============= 穿成年代文里的后妈 作者:霸蛋总裁   文案:   陈芸一朝猝死,死后穿越到一本年代文里,成为三个孩子的后妈。   小说里后妈不当人,三个娃没一个有好下场:   老大为了给挨饿的弟妹找吃的,从山上掉下来摔成瘫痪;   老二嫁了比她大二十岁的鳏夫,不过半年就因受不了家暴跳河自尽;   老三给姐姐报仇,杀了姐夫后在严打中被判死刑;   最后绝望的老大拉着父亲与继母一同炸死了。   穿越过来接手烂摊子的陈芸:“……”   内容标签:女配 穿书 年代文   主角:陈芸,郑卫华 ┃ 配角:求作者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   立意:好好生活 ============= 第001章   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天气热的让人受不了。   从地里忙活回来的女人们开始做午饭,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唯独有一家例外。   陈芸躺在床上,木呆呆盯着房梁看。   梁上结了层厚厚的蜘蛛网,网上的蜘蛛用蛛丝一圈圈缠起撞上来的猎物。   陈芸怀疑自己在做梦,否则以她五百度近视的视力,如何能看清那么远的东西?   她闭上眼,心里默念着快快醒来,伸手在大腿上揪了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再睁开眼,还是这件小屋子。   这是一间以现代眼光看来极为破旧的土胚房,房子很矮,巴掌大的一扇窗户,窗户的玻璃在日积月累中变成了黄色,光线透不进来,显得屋子愈发昏暗。   屋子里不透气,闷得和桑拿房一样。   陈芸热出了一身汗,忍着脑袋胀痛起身。   屋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个桌子,桌上摆了个样式很老的镜子,镜子的边框红色的塑料,可以挂在墙上,也可以立在桌面上。   陈芸走过去拿起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心跳急速加快,陈芸捂着怦怦跳的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又看向镜子。   镜子里还是那张脸,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蛋,大概二十岁左右,大眼琼鼻小嘴,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尖尖的,比电视上的女明星也差不到哪里去,唯一的缺点是皮肤不够白。   而且不是她的。   陈芸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公司加班来着,怎么一闭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脑子更乱了,多了许多杂乱的信息,外面有孩子在哭,陈芸摒除外界的杂音,开始梳理脑袋里多出的东西。   这是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   这人也叫陈芸,出生于一九五一年,今年虚岁二十岁,生活在一个叫前山村的地方。   二十岁放在后世大学还没有毕业,但这个陈芸却已经结婚了。   她的丈夫郑卫华是一个军人,常年不在家,前妻难产去世后当了一年鳏夫,经人介绍和陈芸结婚。   结婚第二天郑卫华就回了部队,留陈芸一个人照顾三个继子女。   陈芸年轻貌美,读过几年书,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却过着守活寡一样的生活。   她心中委屈,不好和别人说,就把这份委屈全部化为愤怒,发泄在几个孩子身上,动辄打骂。   这个年代打孩子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甚至还有当爹的活活把儿子打死的事情发生。   但陈芸身份特殊,她不是三个孩子的亲妈,嫁进来的时候前两个孩子都已经懂事了,特别是老大主意正,最初被打的时候还忍着,后来就学会了反抗。   昨天陈芸一早出门,走的时候没有留吃的,回来发现锁在柜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   她一气之下就去打人,被大儿子失手推倒,后脑勺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变成她了。   陈芸摸了摸脑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鼓起来的包。   所以她这是穿越了?   拜小说和电视剧所赐,穿越这个概念被大多数年轻人熟知。   陈芸也喜欢这个题材,看过不少穿越小说。   但就算她再喜欢,也没想过自己要体验一把啊,还是穿到这种缺吃少穿的年代!   她有心想要死一死,看能不能回去现代,又怕万一回不去自己真死了。   算了,暂时就这样吧,说不定过两天她就回去了呢。   陈芸想了许久,勉强接受了如今的处境。   回过神时外面的哭声还在。   按照记忆,这个哭声应该是三个孩子里最小的铁蛋发出的。   这个孩子也是可怜,刚出生妈妈就去世了,父亲工作太忙,外婆家孩子多,对这个外孙也就一般,继母更是看他不顺眼,要不是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定就把这孩子饿死了。   原主很讨厌这个小孩,觉得他麻烦,说不通,只知道哭。   但陈芸看完了记忆,觉得铁蛋脾气不好,他哭应当只是饿了,想讨口吃的而已。   陈芸收拾了下,打开门。   门一打开,铁蛋的哭声变得更尖锐。   他光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是泪,身上都哭红了,五岁的姐姐二妞蹲在旁边,举着水瓢,想要给他喂水喝。   听到开门声,二妞转过头,见到陈芸时吓得手一抖,瓢里的水撒出来,泼试了铁蛋身上的衣服。   铁蛋泪眼朦胧地低下头,小手拽了拽衣服,随即哭的更大声。   二妞犯了错,看起来也像是要哭一样,身体往后躲,试图藏在铁蛋后面。   真是造孽。   陈芸心里叹了一声,看到二妞就想起外甥女,和二妞差不多大的年纪,活得跟个小公主一样,肆意开朗。   有了对比,陈芸更是觉得这几个孩子可怜。   她尽量温柔的走过去,蹲在二妞面前,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二妞饿了吗?我给你做饭吧。”   二妞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她不说话,陈芸也不强求,起身去烧水。   这里的人烧的都是土灶,陈芸没用过,擦了几根火柴也没点燃柴火。   正泄气的时候,二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陈芸问:“二妞怎么了?”   小女孩不说话,抽出几根干草卷起来,点燃后塞进灶糖柴火底下,鼓起腮帮子吹。   没多会,柴火就被她点燃了。   输给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陈芸觉得有些面上无光,她干笑了两声,夸奖道:“二妞真棒。”   小姑娘怯怯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道:“哥哥说一次只能用一根火柴。”   刚刚一下就浪费了五根火柴的陈芸:“……”   水烧开后,陈芸打开橱柜,抱出一罐麦乳精,给二妞和铁蛋分别冲了一碗。   郑卫华工资高,虽然人不在家,钱却从来没断过。原主结婚之后就没上过工了,靠着丈夫寄回来的钱也过得很安逸。   她有钱,却不舍得给孩子花,三个小孩饥一顿饱一顿,可怜的很。   麦乳精是用牛奶、奶油、麦精等制成的速溶性饮品。陈芸长大的年纪已经看不到这类东西的身影,在这个时候却是高档货。   陈芸好吃又有钱,家里的麦乳精基本没断过,但她都是留着自己偷偷吃,几个孩子是没尝过一口的。   麦乳精一冲泡,浓郁的奶香味充斥了整个房间,馋的两个小孩一个劲地吞口水。   铁蛋年纪小,张着嘴啊啊要吃的,二妞却已经懂事,虽然很渴望,却不敢张嘴说要。   陈芸闻着这个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没打算委屈自己,但家里只有两个碗,想吃也没东西泡。   麦乳精是用开水冲泡的,这时候还不能进口。   陈芸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摸着碗壁温度差不多,招呼二妞过来喝。   二妞听到这话时完全不相信,瘦巴巴的小姑娘瞪大眼,硬是不敢上前一步。   陈芸心里叹息,端起碗走过去,凑到二妞嘴边:“喝吧,自己扶着碗。”   小姑娘警惕心虽然大,却抵抗不了食物的诱惑,二妞浅浅抿了一口,待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荡开,便迫不及待端着碗大口喝起来。   陈芸让她喝慢点:“慢点,别急,没人和你抢的。”   二妞我行我素,见她不听,陈芸也没强求,端起另一碗麦乳精,抱着铁蛋,一勺一勺给他喂。   铁蛋岁数小,胃口也小,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了。   剩下的半碗又被二妞搞定,小姑娘喝得肚子圆圆,打了个带着奶香味的嗝。   她捂着嘴巴,大眼睛眯起,脸蛋红红的,有点害羞。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陈芸摸了摸她的脑袋,二妞还是怕,但是没躲。   姑娘长得好看,是个小美人胚子,就是营养不好,头发枯黄枯黄的,最好多吃点首乌和黑芝麻。   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难不难买到,陈芸打算改天去镇上看看。   她洗干净碗,给自己也冲了一杯麦乳精,喝完想起家里还少了个人,便问二妞:“哥哥呢?”   二妞抬起头,想了想:“哥哥出去了。”   “出去干嘛?”   “找吃的!”   陈芸在记忆中翻找了下,发现确实有这么回事。   因为从小父亲就不在家,铁柱这个大哥就承担了一部分父亲的责任。   弟弟妹妹饿肚子的时候,他就负责给两人找吃的。   原主极厌恶这个继子,因为对方非常不服管教,好几次在公众场合让她下不来台。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陈芸倒是挺欣赏老大,有胆气也有担当。   她问二妞:“哥哥走了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   二妞胆子小又怕她,问一句才说一句,陈芸好一会才问清楚,原来铁柱一早就出了门,说要去山上给他们捉兔子吃。   前山村顾名思义,就是在一座山的前面。   村后面的山叫小青山,小青山里有个小字,其实面积很是可观,山上物产丰富,却也危险,豺狼虎豹都有,年初时还有个孩子在山上被狼咬死了。   一个七岁的小孩独自上山半天还没回来,陈芸想想有点危险。   她绕着房子转了好几圈,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拿出几块鸡蛋酥给二妞,对她说:“二妞在家看着弟弟,别乱跑,我出去把哥哥找回来。” 第002章   小青山山势比较平缓,有几条踩出来的羊肠小路,村民们平时上山也不会进去太远,只在外面采一些菌菇,或者挖挖竹笋。   陈芸走在小路上,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   山上的树木遮天蔽日,阻隔了阳光的温度,连吹来的风都是清凉的。   “小陈你去哪?”山上有俩人结伴下来,其中一人对陈芸问。   陈芸认出其中一人是郑卫华二叔家的媳妇,叫了声堂嫂,然后说:“我找铁柱,他早上就上山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又问:“你们下山的时候看到他了吗?”   “没有,我没看到铁柱,应该不是走的这条路。要不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陈芸往前看了两眼,收回视线:“好的,麻烦了。”   “麻烦什么,说一句的事情。”那人有些好奇:“铁柱他怎么一个人上山了?”   陈芸心里着急,没有心思和两人寒暄,闻言勉强笑了笑。   那两个人也笑,三人在路口分开。   等陈芸走远了,其中一人撞了撞另一人的胳膊,笑道:“你看她装的和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担心铁柱呢。”   另一人也笑:“说不定是上山偷人,用铁柱做由头。”   越往山里走越安静,渐渐连蝉鸣声都消失了。   陈芸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大声喊着铁柱的名字。   声音在山林中回荡,久久得不到回应。   她心里愈发着急,寻找起来更加仔细。   陈芸如今所处的位置已经比较深入,再往里可能会有猛兽出入。   她犹豫片刻,决定再往里走一截,如果还没找到的话就回去。   脚下的路消失不见,陈芸捡了只一米多长的树枝作为探路工具。   前方不远有一株梨树,枝头上挂满了果子,黄橙橙的惹人怜爱。   陈芸走了一路早就渴了,见到梨子有些走不动道,想摘一个下来解解渴。   她用树枝拨开两侧的枝条,小心走过去,才走了两步就发现地上有被人踩过的印记。   印记还很新,应当是不久之前才来过。陈芸心中一动,开口高声喊道:“铁柱!”   她叫了一声,屏息凝神,顺着风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陈芸往前走了两步,又叫了声铁柱。   这次没有风,声音更明显,就是在下面!   陈芸有些兴奋,三两步走到梨树边,扒开草木向下看去。   梨树长的地方,往下是将近二十米的陡坡,从草木倒伏的痕迹看,铁柱应当是摘梨子的时候不小心滑下去的。   小孩灰头土脸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一只死兔子,听到陈芸的声音,他仰头看上来,嘴巴瘪了瘪,又扭过头。   还挺傲气。   陈芸失笑,查探了番,选择一条下去的路线。   她脱了鞋子扔下去,手脚扒着凸出的岩石,小心翼翼往下爬。   二十米的距离,陈芸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完。   走到下面一看,铁柱身上的伤口很多,胳膊和腿上的皮磨破了不少,伤口里流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右腿脚踝隆起,又红又肿,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其实还算幸运,滚到这个缓坡后就停住了。这个缓坡不大,往前一点就是更陡的坡,掉下去说不定命就没了。   看到他的伤口,陈芸自己都觉得疼。   铁柱看到她下来,先是惊喜,随后噘着嘴扭过头。   他昨天才跟着女人打了一架,他现在肯定是来报仇的,说不定就要把自己推下去摔死。   铁柱越想越绝望,忍着疼爬起来。   陈芸赶忙伸手:“哎,你别动啊!”   铁柱一下子挣开,抓着兔子单脚往前跳了好几步,虚张声势威胁:“你别碰我。”   这小孩跟个刺猬一样,真不好下手。   陈芸怕刺激到他,万一失足怎么办?   “你别跑,我不打你。”陈芸放缓了声音道:“过来,我背你上去。”   铁柱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别想骗我!”   这孩子,警惕心是真的强啊。   陈芸好笑:“我骗你做什么,就为了打你一顿?那我直接不用下来的,你摔成这样自己根本没办法上去,过几天就得饿死了。”   铁柱到底才七岁,平时看着硬,其实也就是个孩子,被陈芸一说就吓到了。   他扶着山壁,单脚又跳了几下,偏着头往山下看了两眼,脸色一白,显然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陈芸又继续道:“甚至不用饿死,只要你晚上睡着了翻个身,从这里掉下去,那也没了。”   铁柱激动道:“你闭嘴!”   陈芸看差不多,没有再吓他:“所以你看,我根本没必要特地下来害你,我来时带你回去的。”   她转身,背对着铁柱弯腰:“上来,我背你上去。”   铁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犹豫。   陈芸又说:“你别想什么坏主意啊,我掉下去一定拉着你一起,我是个大人摔下去不一定有事,你是个小孩子可不一定。”   铁柱一愣,一下子炸了:“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么想!”   “那你上来啊!”   “上就上!”铁柱又单脚蹦过去,往陈芸身上一趴,心说我压死你!   陈芸被压得身体一沉,过了两秒才稳住身体,手托着铁柱的腘窝,往上托了托。   “腿夹紧我的腰,别松开啊。”   陈芸脚踩在凸起的岩石上,叮嘱道:“也别动,万一我掉下去咱俩都没了。”   铁柱被吓到了,双腿紧紧锢着她的腰,手臂也抱紧了陈芸的脖子。   陈芸差点被他嘞得喘不过气:“手松一点!”   铁柱稍稍放松了些。   背上多了几十斤的重量,上去时更为艰难。   陈芸很难保持住重心,手指抓不住岩石,走了几步就往下掉。   手臂被土石划破,火辣辣的疼。   铁柱臭着一张脸,松开腿道:“我不要你背了!”   “那行吧,咱们休息一会。”陈芸试了好几次,也觉得累得慌,把铁柱往地上一放,靠着山壁喘气,掰着胳膊看手上的伤口,嘴里嘶嘶地吸着气。   铁柱觉得她矫情,不过破了点皮而已,他都没叫。   小孩盯着她看了一会,低下头闷闷地说:“你别管我了。”   陈芸回过神:“啊?”   “你自己走吧,我不想跟你回去!”   “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小孩在山里过夜,不怕老虎把你吃了?”陈芸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孩晃着头躲开。   休息的差不多,陈芸重新爬起来,查看四周的情况。   “咱们得换一条上去的路,刚刚那个不行,太陡了。”陈芸用树枝扫开岩壁上的草木,嘴里念念有词。   她在这块不大的地方转了十几圈,说着铁柱听不懂的话,突然转身兴奋道:“我找到上去的路了。”   陈芸让铁柱起来,用树枝指着说:“咱们往左走,斜着上去,你看那边的坡度比这边要缓,而且落脚的地方也多!”   重新规划的线路要比原本的线路长一多半,看起来确实要好走一点点。   “就这么来。”陈芸说完重新蹲下身,让铁柱上来。   小孩噘着嘴:“我不跟你走!”   “行了别墨迹,让你上就上。”陈芸拉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嘴里威胁:“你不跟我一起走,我回去之后也不管你,让你和老虎相亲相爱吧。”   铁柱瘪瘪嘴,张嘴的时候带着哭声:“你怎么这么坏?”   “好了好了,我吓你的,哪能不带你上去呢?”陈芸背着他,往上面爬:“我上山就是为了找你的,肯定要把你带回去才行啊。”   被后妈打的时候铁柱没哭,一个人掉下去的时候铁柱也没哭,现在却忍不住想哭。   小孩流着眼泪,嘴里发出呜咽声,埋着头,把陈芸背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陈芸又往上爬了一点,安慰道:“不哭了啊,咱们可以上去的,很快就能回家。”   铁柱一时没了声音,半响打了个哭嗝,别别扭扭说:“我可以把兔子分你一点。”   陈芸笑了:“谢谢铁柱啊。”   重新规划的线路确实不错,陈芸稳扎稳打,终于在力气用尽前爬了上来。   “啊,我累死了。”   陈芸瘫在地上,手脚张开。   想当年她大学体侧年年不及格,为此差点拿不到毕业证,如今竟然能背着人玩攀岩!可真是太棒了!   休息了许久,陈芸缓过劲,重新爬起来,对铁柱说:“走,咱们该出发了。”   铁柱不让她背:“我自己能走。”   “脚都成这样了,你单腿蹦回去?”陈芸嫌弃:“可别了吧,万一你没蹦好,把另一只脚又崴了呢?”   铁柱被她气死了,鼓着嘴不说话,从地上拽了根树枝做拐杖,就要往前走。   陈芸也不劝,跟着走在后面。   铁柱一只腿走不快,蹦了一会就没力气了。   陈芸在背后闲闲道:“这个速度,咱们天黑之前能到家吗?”   “我不要你管!”铁柱受到了刺激,一连蹦了好几步,试图把她甩远一点。   山里的路本就不平,铁柱着急没看地面,一脚踩在树根上,身体不稳摔倒在地。   地上都是藤蔓,摔下去倒是没有特别疼,但是足够丢脸。   铁柱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死撑着没流下来。   陈芸走过去,把他扶起来。   小孩挣扎了下。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笑你的。”她用手擦了擦铁柱的脸,轻声哄道:“别生气了好不好,让我背你回家。” 第003章   陈芸背着小孩,一边走一边和他聊天:“山上很危险的,小孩子不能随便上来。”   “我不小!”   “连字都不认识的小屁孩。”   铁柱振振有词:“我能挣工分,你都不行!”   陈芸:“小孩子挣什么工分,上学才要紧,等你腿好了就上学去。”   “我不上!”铁柱小朋友很是委屈:“不挣工分你不给饭吃!”   陈芸:“……”   没想到原主还有这么缺德的操作,自己在家呆着,赶小孩去上工?   “好了好了,这事是我不对,我道歉,以后都给你们吃饱饱的。”陈芸背下这个锅:“但是学还是要上的,不上学就是文盲,以后跟老瞎子一样。”   老瞎子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五十多岁了还没娶到媳妇,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村里人都很讨厌他。   铁柱不上这个当:“我才不是老瞎子,我要当解放军,和我爸一样!”   “当解放军也要读书。”陈芸跟他说:“不读书当解放军只能被人管,读了书就可以去管人了。”   铁柱吸了吸鼻涕:“我爸爸就管人!”   “哦,所以你爸爸读过书。”   背上的小孩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陈芸的话是否准确。   过了好一会,他开口道:“那我读书。”   又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你给我饭吃?”   “肯定给。”   “弟弟妹妹也有。”   陈芸保证:“只要我在一天,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口汤喝。”   “我也想吃肉。”   陈芸:“……回去就把这兔子烧了。”   俩人边走边停,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山下。   他们先回家了一趟放兔子。   两个小的看到哥哥这幅凄惨的模样都吓得不行,二妞先哭,铁蛋跟着哭。   “哭什么哭?”铁柱被二妞碰到腿上的伤口,疼的他一咧嘴:“我又没事!”   又拎起抓到的兔子,骄傲道:“晚上咱们吃肉!”   几个小孩对着死兔子流口水的时候,陈芸去房间里拿钱。   郑卫华每个月会寄回来五十块钱,原主花钱大手大脚,这个月才过一半,家里只剩下十块钱了。   陈芸也不知道看病要花多少,想了想把钱全都带上了。   她出来的时候,看到三个小孩围在一起,铁蛋正抱着死兔子啃。   陈芸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把人拉开,扣出铁蛋嘴里的毛:“宝贝你在干什么啊?”   铁蛋对他咧嘴笑,流着口水说:“七佑佑!”   “这个还是生的,不能吃,晚上我做给你吃啊。”陈芸把他抱到一边,把兔子放到小孩们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对他们说:“我带哥哥去看病,你们俩在家要乖乖的。”   二妞有点害怕:“哥哥……”   “哥哥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小青山的赤脚医生是下放来的大夫,因为医术不错,很受人尊敬。   大夫六十多岁了,面容和蔼,抓着铁柱受伤的脚夸他:“这么多伤都没哭,小同志真勇敢。”   铁柱骄傲地挺起胸膛。   大夫说完话开始用力,疼得铁柱惨叫了一声,叫完想起刚刚才被说了勇敢,于是憋着眼泪死死咬住牙,一声不吭。   他这模样着实凄惨,但两个没同情心的大人只想笑。   医生忍着笑一边用力,揉了一阵说:“好了,试试看还疼不疼?”   铁柱动了动脚,惊喜道:“不那么疼了!”   说话的时候睫毛上的眼泪滚落下来,他伸手一抹,泪水在脸上糊开,和着灰尘,把自己弄成了个花猫。   大夫又夸了他,起身对陈芸说:“这只脚暂时不要用力,回去养两天。”   陈芸点头说好,又问:“他身上的擦伤要用药吗?”   大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原主在村子里名声不太好,都说她虐待继子女,医生有所耳闻,对她的印象也不太行。   但今天一看,似乎传言不太可信?   老大夫想着,从柜子后面拿出一盒药膏。   “我自己做的东西,回去把伤口洗干净涂上就行,两天就能好。”   陈芸接过:“好的,多谢。”   一大盒药总共五毛钱,剩下的不收费。   付钱的时候铁柱眼巴巴看着,过后想背他的时候还别扭了下。   回到家,陈芸给铁柱清洗伤口。   伤口在山上擦出来的,还有泥巴粘在上面,很容易造成感染。   如今又没有破伤风针,他这个伤口最好要用酒精消毒。赤脚医生没说,应当也没有高纯度酒精,只能用别的东西代替。陈芸在家里翻找了一番,找到半瓶白酒。   这酒是去年原主和郑卫华结婚剩下的,一直没人喝。   陈芸打开瓶塞闻了闻,酒味很足,酒精浓度应该挺高。   勉强用吧。   她找了块干净的布,沾了白酒,去擦洗铁柱身上的伤口。   铁柱手脚上的擦伤本来已经结痂了,又被洗掉,疼的他嗷嗷直叫。   二妞被吓得不行,抱着她的腿哭:“别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陈芸抽空安慰她:“没打哥哥,哥哥的伤口脏,要洗干净,不然会生病的。”   二妞似懂非懂,仰头看了她一会,小手摸了摸铁柱腿上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哥哥不疼。”   铁柱身上的衣服都被擦破了,陈芸洗给他洗干净伤口又扒掉衣服,涂上药膏,让小孩光着屁股呆在床上。   铁柱怕羞,缩成一团找他要衣服。   “这衣服怎么穿啊?”   陈芸望着他尽是洞洞的衣服叹气,让他老实呆着:“我再给你找件衣服过来。”   原主都不舍得给几个小孩吃饱,就更别说给他们做衣服了。   铁柱就这一套合身的衣服,好久没洗过,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摸起来都是硬的。   陈芸嫌弃的不行,捏着鼻子把衣服泡水里,翻箱倒柜找他能上身的。   铁柱虾一样缩在床上,护着小雀雀,还要防着铁蛋扣他的伤口。   铁蛋不懂事,看哥哥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觉得好玩,趴在他身上咯咯笑不停。   铁柱捂着裆推开铁蛋,见到陈芸出来感觉像看到了救世主:“你快把他弄走!”   陈芸看着他笑,笑了一会才把衣服给他,一把捞起作乱的小家伙。   铁柱松了口气,拿起衣服摊开,觉得不对:“这不是我的衣服!”   “对,是我的,我实在找不到你的衣服,先将就穿一下吧。”   原主在这个年代算是个潮人,衣服很多,光长袖衬衫就有三件。陈芸拿出来的这件是最新的,前几天刚做好,还没上过身。   她不准备穿了,准备让人改改,做成铁柱的衣服。   被关爱的铁柱并不领情。   他把衣服一扔,满脸嫌弃地嚷嚷:“我不穿!”   “不穿你就光着屁股。”   铁柱瞪大眼,气得满脸通红:“你怎么这么坏啊?!”   陈芸说:“我就是这么坏,你第一天知道吗?”   铁柱噘着嘴,抓着那件白色衬衫,模样有些委屈,像是在撒娇一样。   小孩只会和喜欢自己的人撒娇,陈芸今天的表现,让铁柱不知不觉想要亲近。   陈芸却不希望孩子和她关系太好,她现在都不敢保证能在这个地方呆多久,万一过两天就回去了,几个小孩落到原主手里,因为期待太高,落差太大受不了打击怎么办?   所以陈芸刻意忽视了铁柱的眼神,抱着铁蛋去了厨房。   她醒来过后只喝了一碗麦乳精,饿的肚子咕咕叫。   把二妞叫来生火,陈芸烧了一锅水,扒掉兔皮,切成小块。   她准备做红烧兔肉,家里调料不足,只做做了个简易版的,一锅兔肉用了半壶油,做出来色香味俱全,香的人疯狂流口水。   做完兔子,陈芸开始煮饭,等米饭收汁的时候把红烧兔肉放进去一起闷。   “来吃饭了。”   陈芸把兔肉端出来,让二妞去拿碗筷,自己进房间把铁蛋抱了出来,再打了盆水让他们洗手。   一只兔子有四斤多重,陈芸做了一半,烧了满满一大盆。   兔肉色泽诱人,香气浓烈。   铁柱洗完手都没擦,就迫不及待捡起一块兔肉扔进嘴里。   兔肉刚出锅,入口还有点烫。   铁柱舌头被烫疼了也不舍得把东西吐出来,快速咬了几下,囫囵吞了下去。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陈芸给了他一双筷子,让他给和二妞合用一个碗,自己抱着铁蛋也开始吃。   这个年代的人肚子里都没油水,铁柱上次吃肉还是在原主和郑卫华结婚的时候,当时他吃完把碗舔了好几遍,只觉得那是他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现在这个坏女人做的兔子竟然更好吃!   铁柱抽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刚巧被陈芸撞上。   “怎么了?”   铁柱摇摇头,继续低头狂吃,过了会说:“我明天还去抓兔子!”   “你敢!”陈芸眼睛一瞪:“山上是你这种小孩子去的吗?忘了今天的教训了?”   小孩噘着嘴不说话,显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想吃肉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买,爸爸上次寄回来的肉票还没用,想吃的话我就去买肉,但是你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上山!”   陈芸看他不做声,又问了一遍:“听见没?你要是自己上山,就算抓到了东西我也不给做。”   铁柱撇撇嘴,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他噗一下吐出骨头,无师自通学会了用汤泡饭,吃得满嘴流油。   “下次等爸爸回来抓。”   他想让爸爸也吃这么好吃的兔肉。 第004章   陈芸把铁蛋喂饱,自己才开始吃。   吃了两口就有人敲门。   两个小孩顿了顿,嘴巴动的更快,铁柱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两块肉。   陈芸放下铁蛋擦了擦手,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她还没看清外面的人,就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关着门吃什么好吃的呢?”   陈芸瞬间就不乐意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门外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长得比她还高一点,长脸,小眼,薄唇,说话的时候嘴巴有点歪,看起来很是刻薄。   陈芸在记忆里翻找了下,认出这是原主的闺蜜,叫张芬芬。   说是闺蜜也不恰当,这两人不过当了两年同学。张芬芬跟在原主后面混吃混喝,而原主喜欢用张芬芬的平庸来衬托自己的美貌。   张芬芬其实很讨厌陈芸。觉得她愚蠢又肤浅,只知道靠着一张脸勾三搭四。   当初听说她要嫁个二婚头的时候张芬芬夜里睡着都能笑出声,结果陈芸那二婚头的男人竟然是个能赚钱的!   得知郑卫华每个月会寄回来好几十块钱,张芬芬嫉妒的不行,恨不得陈芸马上被赶出家门才好。   她想了个办法,撺掇原主去虐待继子女,说有他们三个,陈芸以后的小孩肯定吃亏。   两人能当这么久的塑料闺蜜,本质上是差不多的人,原主之前就有这种想法,被她两三句话一说就心动了,并且付诸于实际行动。   理清了这两人的关系,陈芸不愿意搭理她,扶着门挡在门口,没放她进来。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张芬芬闻着屋子里传出来的香味,馋的有点受不了,可陈芸门神似的挡在前面,根本挤不进去。   “你怎么这么早就吃饭啊?”   “中午有点事耽搁了。”   “听人说你中午上山了?”张芬芬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郑志强约你上去的?”   陈芸皱眉:“你在瞎扯什么?”   “咱俩什么关系,你还想瞒着我?”张芬芬对她挤了挤眼睛:“谁不知道郑志强对你有意思啊,他人又不错,反正你家男人也不在家,多一个人照顾你也不错啊。”   郑志强是郑卫华二叔家的小儿子。   郑卫华十岁丧父,过了两年母亲也去了,之后就跟着二叔一家生活。   郑志强要比郑卫华小十岁,和陈芸同龄,如今在镇上的学木匠。   他在郑卫华的婚礼上见了陈芸一面,对她一见钟情,全然不管陈芸是他堂嫂,对她死缠烂打。   原主看不上他,又想要人哄着,对他的纠缠不答应也不拒绝,态度极为暧昧。   陈芸心里把原主骂了一遍,冷了脸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听说的乱七八糟的消息,我和郑志强没有任何关系,上山是为了找铁柱,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事实就是这样。行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做饭吧。”   “我说两句你生气什么啊?”张芬芬还要再说,陈芸却已经当着她的面关门了。   “哎,哎!”   光秃秃的门板对她进行着无声的嘲讽,张芬芬气的锤了两下门,咬牙冷哼:“神气什么啊!”   等着郑卫华回来把你赶走吧!   陈芸关上门,神色沉了下去。   她上山是中午,路上就见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郑志强的亲嫂嫂,另一个是村里会计家的儿媳妇,按照原主记忆中对这两人的了解,往外传这些谣言的人是哪个堂嫂的可能性很大。   “你在干嘛?”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陈芸的思绪,她看过去,就见铁柱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盯着门看。   “在想事情。”陈芸咽不下那口气,盘算着要如何报复回去。   “哦。”铁柱没有多问,也没走开。   “我吃饱了”他没头没脑说了句,陈芸不解,又听他道:“还有兔子。”   这是说给她留了肉吗?   陈芸失笑,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两斤的兔子被一大三小吃得干干净净,饭后,陈芸烧了一锅水,给二妞和铁蛋洗澡。   两个小孩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身上积了好几层灰,第一遍洗完水都黑了。   前前后后一共洗了三次,终于把两个孩子弄干净了。   陈芸累的腰酸背痛,把两个小孩擦干净去倒水。   她倒水回来,两个孩子已经上了床。   这件房子是郑卫华第一次结婚的时候盖的,用砖打的地基,过了这些年还很稳当。   起房子的时候盖的是两间,一间卧室一间堂屋,另外在堂屋后面垒了个小厨房。   孩子们之前和大人睡一起,后来原主嫁进来,嫌弃这几个孩子,就在堂屋里隔了一块,又加了张床,让三个小孩晚上就在这睡。   堂屋里加的床只有一米二,孩子们小,挤一挤倒是睡得下。   但陈芸觉得二妞已经五岁了,再和哥哥睡一起有些不大合适。   她又去打了一锅水,往灶里添了柴,回来对三个小孩说:“铁柱今晚一个人睡吧,二妞和铁蛋晚上睡我那。”   今天后妈没打人,还给他们吃了麦乳精和兔子肉,二妞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但长期被暴力对待的记忆还在,二妞还是怕她,听到这话不敢反应,对着铁柱怯怯喊了声:“哥哥。”   铁柱非常有兄妹情谊地挡在前面:“他们都和我睡。”   “你们兄妹年级大了,不能睡一张床。至于铁蛋……”陈芸意有所指地往他受伤的膝盖上看了眼:“你要是不怕他睡着了往你身上踹的话,我是无所谓的。”   铁柱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顿时感觉膝盖一阵疼痛。   他龇了龇牙,眼神愤愤。   陈芸好笑:“又不是我踹你的,这么看我干嘛?”   “坏女人!”铁柱小声咕哝了句,又大声说:“你不许打二妞!”   “你放心。”陈芸说:“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不打小孩。”   铁柱怀疑地看着她,陈芸任他看,又加了句:“以后怎么样说不定,现在肯定不打。”   小朋友想了想,勉强接受这个说法:“那你也不许打铁蛋。”   一旁在玩脚丫子的铁蛋听到自己名字,扭头对哥哥傻呵呵地笑。   铁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推了推旁边的妹妹,盯着陈芸故意道:“二妞你和她去吧,要是她打你你就跑,跑来我会救你的!”   二妞心里还是不愿意,但是哥哥都这么说了。   她躲在哥哥肩膀后面,偷偷看了陈芸一眼。   陈芸面上带笑,眼神温和。   今天的后妈一点也不可怕呢,二妞想着,从铁柱后面出来,对陈芸点了点头。   陈芸摸了摸二妞的脑袋,小姑娘晚上刚洗的头发,还没干。   “二妞先去,等我洗完澡带弟弟过去睡。”   小孩子觉多,陈芸洗完澡出来,铁蛋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被抱起来也毫无反应。   陈芸问铁柱:“你晚上一个人睡觉行吧?”   “当然可以!”   “行,有事情叫我。”陈芸说了句,抱着铁蛋回去房间。   她睡的床有一米五宽,床上铺着竹编的席子。   二妞躺在床上,看到她进来立马闭上眼睛,努力装成睡着的样子。   陈芸也不戳穿她,把铁蛋放到中间,自己躺在外侧,对两个小孩轻轻说了句:“晚安。”   明明身体累的不行,精神也非常疲惫,陈芸却怎么也睡不着。   怕吵醒两个小孩,她保持着躺下去的姿势熬了很久,等到二妞睡熟了,才轻轻翻了个身。   月色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进屋里,床上的两个小孩睡得安稳。   属于原主的记忆在黑夜里一股脑地翻涌出来,说着她的不甘。   “要是你还活着,就把我送回去吧。”   她心里想着,赶走纷杂的念头,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陈芸睁开眼,目之所及还是这件间破旧的屋子。   看来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陈芸叹了口气,身上突然一重,是铁蛋压了上来。   小家伙昨晚睡得好,早上格外有精神,趴在陈芸身上拽着她胸前的纽扣,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别看铁蛋小,劲头其实挺大,陈芸衣服上的扣子被拽的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   “调皮鬼!”陈芸抓住他的手一下坐起来。   趴在她身上的铁蛋咯咯笑,嘴巴里喷着口水:“玩,玩!”   陈芸一只手撑在席子上,感觉手底下凉席有点湿,也没多当回事。   她把铁蛋放到床上,给他穿了衣服。   作为三兄妹中最小的那个,铁蛋的衣服倒是有几套,都是前面的哥哥姐姐剩下来的。   衣服不大,补丁不少,穿上之后,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成了小乞丐。   陈芸看着他乐,铁蛋也笑,他看中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补丁,想把他扣下来。   打理好自己和铁蛋,陈芸抱着他出门,准备去做早饭。   去厨房时要路过铁柱睡的小隔间,陈芸经过的时候就看到铁柱正往下挪,膝盖动作时结痂的伤口裂开,疼得他龇牙咧嘴。   “伤口怎么样了?我看看。”陈芸把铁蛋放下来,按住铁柱去看他四肢上的伤口。   经过一夜,铁柱手脚上的伤口都结痂了,变成发黑的红色,这时候是最难熬的时间,因为结痂的伤口没有弹性,动作稍微大一点就可能裂开。   铁柱的膝盖就是这样,黑红色的痂从中间裂开一道,露出里面红色的肉,往外流着组织液。   “真可怜。”陈芸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一句,洗干净手帮他涂上药膏,顺手拍了下小孩屁股:“伤还没好呢,到处跑干嘛?老老实实给我在床上呆着。”   铁柱眼神游移,双腿挤在一起又分开。   陈芸问:“怎么了?”   “要尿尿。”   “哦!”陈芸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什么,拔腿往回跑。   铁柱莫名奇妙,不一会看到她抱着凉席出来,手伸着笔直,表情很难分辨。   他问了句:“你干嘛?”   “铁蛋在床上尿了!”   原来就这事啊,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经常尿。”铁柱反应很平淡。   陈芸警觉:“这张床也尿过?”   铁柱点头:“天天都尿。” 第005章   一阵鸡飞狗跳。   对弟弟尿床表现淡定的铁柱被后妈赶了下来。   陈芸心态有点崩溃,总觉得空气中都是怪味。把两床席子草草卷一起,要去烧水烫席子。   这两天她烧火多,厨房堆得柴火用掉了一小半。   铁柱对此很不满,靠在门口咕咕叨叨:“就知道烧,还不是要靠我去捡柴火。”   “行了,别在这碍事。”陈芸把他赶出去:“后面有座山呢,柴烧完了我去捡行了吧?”   铁柱不信,哼了一声。   陈芸烧了一锅开水,用葫芦瓢舀了往下淋。   原主是个懒人,这席子自从拿出来之后就没洗过,水在凉席上过了一遍,出来的颜色都是黄橙橙的。   铁柱和二妞对这番变化都很惊奇。   “让开,别烫到你们。”陈芸把俩小孩赶走,一锅水全都浇完,然后说:“看这脏的,你们再睡时间长一点身上的皮都烂了。”   俩小孩被吓得不轻,二妞瞪大眼,铁柱挠了挠背后,突然说:“我要洗澡!”   “身上都没好洗什么澡?”陈芸拍了他一巴掌:“等好了再洗。”   “我不,我现在就要洗!”   “现在不能洗,伤口见水容易感染。”   铁柱不知道什么是感染。   “感染之后肉就烂了,到时候身上就有一个大坑,里面还会长虫子,吃你的肉。”   铁柱被她这番形容恶心的不信,满脸拒绝:“你骗人!”   陈芸说:“不信你试试?”   小孩还是不服气,但不敢再说洗澡了。   席子用水烫了一遍,陈芸打算带去河边去刷。   临走前她把剩余的鸡蛋酥拿出来:“麦乳精在橱柜里面,一个人可以泡一碗,不能多吃,要不以后就没了。”   铁柱故意跟她唱反调:“我都吃完!”   陈芸横了他一眼:“你试试?把你肚子给撑破了!”   小孩鼓着嘴。   前山村的水系很发达,有条贯通东西的河。   陈芸家就建在河边上,家里吃的是井水,平时洗衣淘米都是在河里。   去年郑卫华休假回家,用了半个月在自家门前修了条石板台阶。   台阶一直通向河底,不管丰水期还是枯水期取水都很方便。   这台阶修好以后,左右邻居有很多来借用,渐渐变成了村里几个固定的洗衣点。   陈芸抱着凉席下去的时候,就有两户人家正在洗衣服,一人占了石板一边。   见到她下来,那两人打了声招呼。   “洗凉席啊。”   陈芸点点头,走到两人中间,把凉席摊平在水面上,用丝瓜瓤在上面刷。   竹编的凉席遇水不会下沉,擦洗起来并不麻烦。但席子面积大,占用的地方多,就让那边上两人的动作不太方便起来。   “小陈今天起来挺早。”左边的人笑道,正是陈芸的堂嫂王招娣:“今天还要上山吗?”   陈芸刷完一面,把凉席翻了个面,继续刷。   王招娣等了会没见她做声,又问:“小陈,你今天要上山吗?”   “嫂子这么关心我上不上山干嘛?”陈芸抽空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我说上山,你转头就跟人家说我要去偷人啊?”   王招娣面色一僵,没想到陈芸会说的这么直白:“你胡说什么呢?”   陈芸疑惑出声:“原来昨天不是堂嫂跟人家瞎传那些谣言的?”   “当然不是!”王招娣斩钉截铁:“我传你瞎话干嘛?”   陈芸点了点头:“也是。”   她继续去刷凉席,头也不抬说;“毕竟我都跟堂嫂说了是去上山找铁柱的,堂嫂又不是那种缺德冒烟的,没必要编这些。”   说着扭头对王招娣笑了笑:“堂嫂你说是吧?”   王招娣脸都快僵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是,没错。”   她不想再在这待下去,拧干衣服就要走。   才起身,又听陈芸在那说:“对了,我昨天上山就见了堂嫂和红林嫂子,不是堂嫂你说的那就是红林嫂说的喽?”   她把丝瓜瓤往凉席上一扔,气愤地插着腰:“红林嫂怎么是这种人啊,传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堂嫂你等等,待会我们一起找她算账去!”   “不……不用了吧。”王招娣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了这两句话伤了和气不好。”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陈芸扬起声:“传我偷人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堂嫂你不在乎我的名声总得想想郑志强的吧,那可是你亲的小叔子!”   “志强,志强是个男人,估计也不在意吧。”王招娣很心虚,眼神闪躲:“算了吧弟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说男人就不用在意了?郑志强还没结婚,传出这种风声,以后他还怎么娶媳妇?”   陈芸寸步不让,在王招娣看来有些咄咄逼人了:“堂嫂你要是不想管,我就和二婶说,你看二婶在不在意。”   王招娣的婆婆性格泼辣,把小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似的,要是桶到她那,以老太太的性格绝对要去人家闹,要是让她知道真相就完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   王招娣腿有点发软,扶着树干站稳,强笑道:“这事红林媳妇做的确实不地道,但是吧,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陈芸冷笑:“怎么对我不好了?我行得正坐得端,不光彩的是那个黑心肝的才对,怕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所以看谁都像偷人吧。”   王招娣尖声:“你胡说什么?!”   陈芸看过去,表情无辜:“堂嫂怎么了?我没说你,说的是传谣言人,这种人就是黑心烂肺。”   王招娣表情很难看,她又不能说你骂的就是我,憋得脸都红了:“要是自己没问题,别人能传这个闲话?”   “堂嫂什么意思?”陈芸冷下脸:“这话你敢跟我去二婶面前再说一遍吗?”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王招娣再也待不下去,端着衣服就跑,留下一句:“家里还有活,没空和你说。”   陈芸看她跑走,冷嗤一声,转身就看到石板右侧的人惊奇地看着她。   这人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什么事到她耳朵里,不用一天,整个村子就都知道了。   陈芸对她笑了笑,瞧着有些不好意思:“让红婶看笑话了。”   “没事没事。”那个红婶摆摆手,眼里透出八卦的光:“你刚刚和大强他媳妇说什么啊?”   “就是昨天铁柱去山上了,我中午找他,上山的时候遇到了堂嫂和红林婶,回来就听人传我上山是、是去偷人。”陈芸双颊微红,带着年轻姑娘特有的羞涩:“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这要是放旧社会,不是要害死人吗?”   “确实,这话不能乱说。”红婶点头赞同:“是红林媳妇传的?”   “我也不知道。”陈芸低头说:“毕竟我就撞到他们两个人,堂嫂是郑志强亲嫂子,总不能去害小叔子吧?”   红婶锤洗这衣服,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了。”   *****   郑卫华的二叔郑德才家,也是一笔烂账。   郑德才和妻子丁红霞一共育有八个孩子,只活下来四个,其中有两个儿子。   王招娣的丈夫郑大强是老大,郑志强是老小。   兄弟俩差了十多岁,郑志强才出生,郑大强都结婚了。   丁红霞四十多岁产子,心眼偏到了咯吱窝,从小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小儿子,就连老大的房子,老太太都想要来给小儿子结婚用。   这王招娣可不愿意了,他们自家还有孩子呢。   自从老太太这个决定出来,郑二叔家是一天三吵,闹得就没有安宁的时候。   但王招娣软了几十年,一朝硬起来也不是泼辣老太太的对手,眼看着房子就要不保,王招娣急的不得了,恰巧昨天中午下山碰到了陈芸。   想起郑志强对陈芸的迷恋,王招娣有了主意,回家就散播了谣言。   她想着,等郑志强觊觎堂嫂的名声传出去,没人敢把姑娘嫁过来,她的房子不就保住了?   王招娣主意打得不错,谁知道第二天就被陈芸逼问到了面前。   她回家的时候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正在吃早饭的郑大强一看:“你怎么跟火烧屁股一样?”   王招娣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拍着大腿就开始哭:“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嫁了你这个窝囊废,一天好日子没过,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被人赶出去!   你怎么这么没用、没用、没用!”   她一边哭一边往郑大强深山锤,郑大强最初的时候还有些心虚,闹了这么多天他也烦了:“哭个屁,不想过就滚回去!”   他第一次放这么狠的话,王招娣愣住,连哭都忘记了。   郑大强又说:“我妈辛辛苦苦养大我们兄弟几个,就这房子也是他们帮忙盖的,给小弟结个婚怎么了?又不是不还回来!”   王招娣瞪大眼,眼睛通红,锤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来气,半天嚎了一声:“我的妈啊!”   王招娣的哭声太耸人,把郑大强吓了一跳,左右邻居也趴在院子上看。   她哭得一刻不停,像是要把这二十年来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样,哭的别人心里也怪难受的。   就有邻居劝:“大强啊,有什么话你俩好好说呗。”   郑大强气道:“我怎么不想好好说,她天天跟这闹!”   王招娣哭着喊:“我不闹行吗?不闹我和孩子就要被人赶出去了!”   郑大强梗着脖子:“那是外人吗?那是我妈和我亲弟弟!”   “你亲妈亲弟弟是人,我和孩子就不是人了吗?!” 第006章   郑大强家的闹剧到底惊动了丁红霞。   老太太赶过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把媳妇教训了一顿,扬言要把她赶回娘家。   老太太训媳妇,郑大强就在旁边附和,最大的儿子想为妈妈说话,还被他扇了一巴掌。   凡是看到这一经过的人都在心里摇头,觉得郑大强不是人。   你孝顺爹妈没问题,但孝顺成这样,不把妻儿当人看就过分了!   王招娣被老太太打了一顿,觉得丢人,当天没有出门。   她出没出门的区别不大。   经过红婶的那张快嘴,不过半天时间,整个前山村都知道王招娣为了保住房子给小叔子和堂弟妹泼脏水的事情了。   本来吧,昨天的谣言就有很多漏洞,因为传言和陈芸上山私会的郑志强昨天还在镇上做学徒呢,都有人看到过。   丁红霞也听过这个谣言,以为是陈芸不检点连累了小儿子,正准备找个机会教训她,哪知道这话是老大家传出来的!   她原本就因为王招娣最近闹腾不休对她意见颇多,听了这话后直接炸了,撸起袖子又冲了回去,拽着人往外拖。   老太太膀大腰圆,力气极大,王招娣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扒着门框不出去:“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现在不走老大回来也要把你赶走,我们郑家留不起你这个丧门星!”丁老太太呸了一声:“个缺德玩意,志强是你弟弟,你就这么对亲弟弟的?”   老太太虽然力气大,却也奈何不了拼尽全力抓着门框的王招娣。她拽不出去她,气得拍屁股,唱念做打俱全:“我的强子,生下来巴掌大,好不容易养到二十岁,哪知道亲嫂子是个容不得人的!等我死了,志强还能有活路吗?!”   有人在老太太来的时候就去叫人,争执间郑大强和他儿子郑援朝也回来了。   郑大强是无脑战亲妈这边的,郑援朝想帮王招娣讲话,却敌不过郑大强的巴掌。   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软弱,对于妻儿却硬气的不行,稍有违抗就拳脚相加。   王招娣被丁老太太把头发都拽掉了一缕,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但到底成功留了下来,没被赶回家。   老太太在儿媳妇面前树立了威风,临走前唾了她一下:“别给我想什么坏主意,下次再让我逮到,我一扁担敲死你!”   王招娣呜呜哭着。   郑大强家的这出闹剧经由好事者的口传得人尽皆知。   陈芸晚上在自家院子里择菜,都能听到隔壁在讨论这件事。   对于郑家的这出,村民们反应不一:有说丁老太不是人的,有说郑大强没种的,还有说王招娣心太黑,被打活该的。   站在不同位置的人对这件事持有不同的看法,遇到和自己持不同意见的,还要去驳斥一番,最好能把所有人都说服才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最初谣言里的俩位主角反倒是神隐了,这对陈芸来说是个好事,最近一段时间估计她都不用为流言所扰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陈芸看到只有浅浅一层底的油壶犯了难。   计划经济时代,绝大多数商品都按票供应,食用油也不例外。   农村里的人还能在自留地里种油菜换点油,城里的人全都得靠每月供应的油票。   陈芸一家虽然不是城里人,但一家四口,大的不事生产,另外三个又太小。他们吃油全靠郑卫华寄票回来。   郑卫华寄东西很规律大概是三个月一次。   上次寄东西回来是一个月前,原本壶里的油应该够他们吃两个月的。结果陈芸大手大脚惯了,一不小心给用的差不多。   她脑子里倒是有怎么省油的办法,但要是让和这里其他人一样,做菜的时候用布沾了油在锅底擦一圈,她觉得也办不到。   得想办法弄点油来。   陈芸心里打算,又把壶里剩下的油倒掉四分之一。   再最后奢侈一次吧。   昨天铁柱带回来的兔子还有半只,井里温度低,如同一个天然的冷藏室,兔肉放到现在也没坏。   陈芸烧了兔子,又舀了勺兔子的汤炒了个豇豆,一家四口吃了顿饱饭。   吃完饭又是烧水洗澡,陈芸把几个孩子打理好后,拿出一件特殊的裤子给铁蛋穿上。   这个裤子很特别,完全没有裤腿,厚度惊人,完全贴合了铁蛋的小屁股。   铁柱看起来很好奇:“这是什么?”   “尿不湿,防止弟弟尿床的。”这是陈芸花了两小时做出来的成品,裁了一件破棉衣,手被戳了好几针才做成的成品。   虽然成品相貌丑陋,针脚也很粗狂,但毕竟是她第一件成品作,陈芸还是很兴奋的。   她捏捏铁蛋的小鼻子,帮他擦掉嘴角的水渍,问他:“新裤裤喜不喜欢啊?”   铁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一个劲傻乐,乐一阵,扭头去看姐姐,啊啊吸引着注意力,然后对看过来的所有人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   晚上铁蛋和二妞照旧和她睡一起。   陈芸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家里要添点什么。   家里缺的东西太多,要买碗,要做衣服,要弄油,如果有机会最好买个暖水瓶。   家里缺的东西太多,陈芸手里只有十块钱。就算这个年代的钱购买力高,十块钱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陈芸在心里算着物品价格,只觉得捉襟见肘,梦里都在想办法省钱。   隔天醒来看到渐渐熟悉的小破屋时,陈芸已经比较淡定了。   她洗漱完,给铁蛋解决完生理问题,又给铁柱擦了一遍药。   小孩子恢复能力强,铁柱身上都擦伤这两天已经结硬实了,不用担心轻微一个动作就裂开。   因为身上的伤,他这两天都没洗澡,伤口又在长肉,可把他难受得够呛。   陈芸做饭的时候,他就在门口哼哼唧唧,过一阵往厨房里转一圈,碍事的很。   “又怎么了?”两天下来陈芸对这个便宜儿子的性格有所了解,这就是个别扭的,要是没人问他估计得在她面前转一天。   铁柱撅着嘴,用背在门框上蹭了蹭:“身上痒。”   “我看看。”陈芸往火塘里塞了一根柴,拍拍手,掀开铁柱的衣服看。   小孩身上穿的是他唯一一件合身的衣服,洗过一次身上又多了两个洞,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陈芸在他背上摸了摸:“哪里痒?”   铁柱抓了抓肚子:“都痒!我要洗澡!”   陈芸拉过他的胳膊,在伤口结出的痂上按了按:“还疼吗?”   “不疼,我要洗澡。”   “行,今天晚上洗澡。”他身上伤口差不多结好了,洗个澡问题不大。   “我现在就要洗!”铁柱眼睛一转,提出要求:“我去河里洗澡!”   “你想得倒是美。”陈芸白了他一眼:“河里是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掉下去怎么办?”   铁柱讨厌别人把他看成小孩子:“我不小。”   陈芸喷笑一声,在他头顶比了比:“嗯,不小?”   铁柱恼怒地红了脸,觉得被小看了。   “才这点大,什么时候长的比我高再说不小吧。咱们门前那条河年年都有人掉下去出事,你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呢?”陈芸收了脸上的笑容,语重心长:“你要是出了事,让爸爸怎么办?妹妹和弟弟怎么办?”   铁柱虽然年纪不大,却过往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他迫切渴望着长大,渴望成为弟弟妹妹的依靠,但同时在心底也希望得到父母的关爱。   陈芸的这番话铁柱听了进去,小孩沉默半响,突然说:“狗剩他就能下水。”   “啊?”   “他爸爸带他下水。”铁柱像是随口说了一句。   陈芸懂他的未尽之言:“等爸爸回来也可以带你去河里游泳。”   铁柱撇撇嘴:“他回来早不能下河了!”   郑卫华每年都有一个月探望配偶的假期,去年是十二月份回来的,距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   小孩这是想父亲了。   陈芸拍拍他的小脑袋,不知道如何安慰。突然灵光一闪:“不如我们给爸爸写信吧。”   铁柱眼睛一亮,眨巴眨巴看着陈芸,过了一会又垂下脑袋,失落道:“我不会写字。”   “你不会不要紧,我会就行,到时候你说我来写,不是一样吗?”   小孩觉得不太一样,他更想亲自给爸爸写信,但是他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撅着嘴独自生气了一会,退而求其次接受这个提议:“那好吧。”   顿了顿又说:“等我学会写字了就给爸爸写信!”   “行啊,等你伤好了就去上学。”   “我现在就可以去!”   陈芸说:“现在还没开学呢。”   铁柱对于给爸爸写信这件事积极性非常高,刚吃完饭就催着她赶快写。   陈芸刚把针线拿出来:“你衣服不补了?”   “先写信!”   言下之意衣服什么都是次要的。   “行吧。”他都这么说,陈芸还有什么意见?   她放下针线,找了几张信纸,铺平在桌面上。   几个孩子围拢在身边,二妞问哥哥:“这是什么啊?”   “这是信,我们要给爸爸写信!”铁柱一本正经道:“你想跟爸爸说什么?她会给你写。”   郑卫华回来的少,底下两个孩子对他印象都不深,但是铁柱对他很是崇拜,总是说爸爸多厉害多厉害。   受哥哥影响,二妞也很崇拜父亲,闻言期待地问:“爸爸要回来了吗?”   “不是回来,我们给爸爸写信,会有人帮我们把信交到爸爸手上,他看到信,就知道你们很想他啦。”   二妞啊了声,似懂非懂:“为什么要让别人交?”   铁柱也想到了这点:“我想自己交给爸爸!”   陈芸失笑,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温言道:“因为爸爸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走不过去,所以只能拜托别人了呢。”   “啊。”二妞张大嘴巴:“那别人好累啊。”   小姑娘皱着眉,很是为别人担心。   陈芸只能解释:“他们是坐火车去的。”   几个小孩最远只到过镇上,火车这种传说中特别厉害的交通工具令他们心驰神往。   “我想坐火车。”   二妞软软接到:“我也想。”   陈芸对他们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第007章   陈芸初中那一阵流行交笔友,学校给他们定的英文报纸有一小块交友栏目。   她当时也找过一个,两人之间的联系持续了好几年时间。   后来笔友搬了家,新地址没有告诉她,就这么断了联系。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之后网络飞速发展,各类社交软件兴起,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及时收到对方信息,写信交友这种事就渐渐被淘汰了。   许久没写过信,陈芸连写信格式都忘的差不多了,笔尖距离信纸两公分,始终没有落下去。   铁柱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爸爸说,见陈芸没动静,急的抓耳挠腮。   “你快写啊!”   “等等。”陈芸思索,称呼是应该写“亲爱的郑卫华同志”还是“敬爱的郑卫华同志”?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结果,索性把修饰词全都去掉。   搞定了称呼,陈芸又开始纠结开头,她要如何解释自己突然写信这件事?   “还没好吗?”铁柱伸长了脖子,盯着信纸看,他虽然不识字,但是会数数啊,信纸上到现在只有七个字!   铁柱不禁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也不认识字?”   “胡说!”陈芸否认,不说她原本的学历,就算原主都上过两年高中。   对了,原主!   她虽然好多年没写过信,但是原主写过啊!   陈芸凝神在记忆中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不少片段。   她和小学生写作文似的观摩了好几封信的开头,篡改一番写到纸上。   开头写出来,剩下的就看小孩怎么发挥了。   陈芸停下笔,抬了抬头:“好了,你说吧。”   车铁柱刚刚催的厉害,等到了自己,小孩又缩了,半天憋不出两句话。   陈芸笑话他:“刚刚不是还催我吗?”   “我比你厉害!”小孩气哼哼嘴硬,大概被刺激到了,嘴巴一下子就利索起来。   他想给爸爸留下好印象,说的事情全是吹自己多厉害的:什么上山抓到了兔子啊,打猪草挣到公分了啊,弟弟总是哭让他哄好了啊。   他讲得顺溜,陈芸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桩桩件件的小事,都直指后妈不靠谱啊!   陈芸在写与不写间犹豫,最后决定还是要写,但写的时候稍稍润色了一番。   铁柱是个小唠叨,光他的话就写了两页信纸,连弟弟妹妹的事情都说完了,轮到二妞的时候,小姑娘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想爸爸了。”   陈芸写完信,把信纸折好,夹进□□里。   铁柱对信看重得不得了,过一会就要来绕一圈。   陈芸笑话他:“这信还能跑了不成?”   铁柱抓耳挠腮:“送信的人什么时候来啊?”   “早呢,还有五天。”   邮递员每半个月到前山村来一次,上次过来是十天前。   铁柱闻言很失望:“啊,还有五天啊!”   “是啊,还有五天。”陈芸补好铁柱的衣服,拎起来看了看。   比之前更丑了。   她有些心虚地收起来,对铁柱说:“不过我明天要去镇上,可以把信带过去。”   “真的?”铁柱瞬间兴奋起来,蹦到陈芸身边:“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镇上那么远。”   “我去寄信!”小孩闪亮的眼睛诉说着自己的期待。   “寄信是邮局的活,而且信寄出去了,可能十几天才会到爸爸手上。”   小孩子时间短,觉得明天都是漫长的词语,十几天时间已经是天荒地老了。   铁柱失望地叹气,肩膀都耸下来了:“这么长啊!”   “是啊,而且爸爸如果回信也是这么长时间,一来一回要一个月。”   “啊——”铁柱长叹:“一个月是多久?”   陈芸想了想:“大概等稻子黄了。”   “现在稻子还是青的。”   “对,所以我们要慢慢等。”   *****   H省某基地。   傍晚训练结束,郑卫华刚洗完澡,突然宿舍门被推开,纪学文兴冲冲进来:“老郑,有你的信。”   郑卫华还没说话,房间里其他两个人就凑了过去:“呦,这可是稀奇事,谁寄来的?”   “我看看啊。”纪学文把信封举高,故意大声念道:“寄信人:陈芸,地址:W省Y市Y县青山大队前山村,这不是咱老郑老家吗?”   纪学文揶揄着用信拍了拍郑卫华:“陈芸就是咱新嫂子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接过信。   那三个人都聚过来看:“快拆,看看是不是新媳妇想老郑了。”   “别胡说。”郑卫华环视一圈,用眼神逼退三个看热闹的:“可能家里有事。”   他与陈芸认识一周不到就结了婚,婚后他马上返回部队,要说感情是肯定没有的,这大半年陈芸也从未给他写过信。   所以郑卫华拆信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忧虑,怕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摊开信纸,纸上娟秀的字体露出来。   纪学文伸长脖子看了眼:“郑卫华同志,你好。哎呦!”   他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下,瘸着条腿躲到一旁,不看再做偷窥的活,不过嘴上却不饶人:“说真的,老郑新媳妇这字写的挺漂亮啊。”   郑卫华在心里肯定一声,面色不变,往下看去。   他拆信时面色还有些凝重,越往下看越放松,神色变得柔软。   他看完信,折起信纸,轻叹一声。   “家里寄信过来说什么了?”几人中年纪最大,也最稳重的金伟志问。   郑卫华摇头:“没什么。”   嘴里说着,他又把信看了一遍,对好奇的战友道:“说老大上山摔了一跤。”   金伟志问:“摔的严重吗?是不是缺钱?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往回寄。”   其他两人也一同点头:“要是有困难就直说。”   这是以为摔的很严重了。   “没事,不用帮。”郑卫华视线落到其中一行,面色和缓:“就是擦伤,已经好了。”   “那就好。”三人放下心来:“就说了这件事?我看这写的挺多啊。”   这三人眼巴巴看着他,一副不问出什么不罢休的架势。   “没了,都是家里琐事,小孩子不太听话。”   对于这点,三人都深有同感:“可不是,你家老大今年五六岁了吧?我家老三跟他差不多大,上次我回去的时候这家伙在泥里打滚,脏的脸都看不清,还让我一起来!”   金伟志滔滔不绝说着自家那几个调皮蛋,引得其余几人深有同感。   “小孩子就这样,儿子也差不多,我刚回去的时候那小子问我是谁,到他家来干什么?把我给气的!”   “老卫你这就不行了,我家那小子别说我一年没回家,就是十年八年不回去,他们也不敢把我忘了!”   “纪学文你就吹吧!”   “我吹什么?说的都是实话!”纪学文眉飞色舞传授经验:“小孩子忘性都大,像咱们这种回去少的,你得用点方法让他们记得你。”   “什么方法?”   “照片啊!就拍张军装照,往家里一摆,保证那些娃逢人就说这是我爸!”   “哎,这主意好!”卫家康眼前一亮:“我记得老杜那边有个相机是吧?走走,老金、老郑,咱们都去拍一张。”   郑卫华略微迟疑,就被卫家康拖出去了。   宿舍区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会,走廊上来来回回都是人。郑卫华慌忙折起信纸塞进口袋里,把衣服从卫家康手里拯救出来:“等等,我回去拿个帽子。”   卫家康说的老杜是后勤装备处的处长,和几个人关系都不错,听说想借他的相机拍张照片寄回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头往左偏一点,好,眼睛别眨啊。”   老杜按下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响,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郑卫华努力撑着眼皮,扳直地站着,听到老杜挥手说可以了,松了口气。   “这周天我去县里把照片洗出来,然后给你们。”   “行行,那就麻烦老杜了啊,一定一定要给我洗的精神点!”卫家康握着他的手拜托。   金伟志笑话:“得了吧,你长的就不是个精神的人。”   卫家康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几,身材精瘦,脸上没肉,眼睛还小,像睁不开一样,熟悉的人都喜欢用他的眼睛打趣。   “我刚把眼睛睁大了!”   “再睁能有老郑大?”   卫家康扭头看向郑卫华。   郑卫华身材高大,比卫家康高一个头还要多,长得浓眉大眼,那军装穿在身上不知道有多帅气。   卫家康比了好几处都没找到能比过的,哼哼几声不服气道:“眼睛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看到这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大眼睛和你小眼睛看到的东西一样多?”   郑卫华沉默地走在一旁,没有加入两人的对战中,手隔着口袋碰了碰那封信,郑卫华步伐更快。   他身高腿长,走快了旁人就追不上。   卫家康和金伟志拌着嘴,一转眼看郑卫华都走到前面了。   “老郑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他小跑着追上,视线在两条腿上略过,语气有点酸:“显摆你腿长是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   “嗨,我说你个老郑!”   回到宿舍,郑卫华摊开信纸开始写回信。   他是个寡言的人,连写信也言简意赅,一封信写完不过百来个字,对比寄过来的那封写了两三页纸的家信,显得有些过于冷漠了。   郑卫华抓着信纸思考,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往上添,便把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中,一起塞进去的还有各种票证跟钱。   在信封上贴好有票,郑卫华拿着信出门。   正在写报告的纪学文看了他一眼:“老郑你现在就寄信,不等照片啊?”   郑卫华摇摇头:“照片太久了。”   纪学文嘿了一声:“你还真是心急。” 第008章   信送出去没几天,学校就开学了。   前山村所属的青山大队有自己村办小学,学校分五个年级,一共四名老师,两个教语文两个教数学,都是下乡的知青。   学校每学期收一块五的学费,这个钱不算多,家境不是特别贫困都能出的起,所以来上学的人还挺多的。   村小建在隔壁村,离家将近两公里路程,走路大概要半个小时。   铁柱第一天上学,陈芸特地去接他回来。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小孩都多,也不会养得太精心。陈芸是唯一一个来接孩子上学的。   铁柱刚出学校门就看到了她,小孩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走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他斜挎着一个麻黄色的包,是陈芸前几天去镇上淘来的土布,花了三毛钱,她自己缝的,因为针线不行,所以书包造型看起来有些扭曲,但这也算是学校里不可多得的一份了。   “来接你放学啊。”   陈芸揉了揉铁柱的脑袋。   铁柱晃了晃头,不让她揉。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认识是一回事,我想接你是另外一回事。又不是天天来,你就当是庆祝你第一天上学吧。”   铁柱噘着嘴看她,若无其事扭过头,酷酷地走在前面:“那行吧,明天别来了。”   “你当我天天这么闲啊?”   学校放学的早,这时候阳光还很列,晒得人头皮滚烫。   陈芸从池子里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又给铁柱脑门上盖了个,问他今天上学感想如何:“老师都教了什么?”   铁柱回忆了下,一一复述。大抵不过是语文认了几个数字,数学学了五以内加法的程度。   对此小孩有点不满意:“老师教的太简单了!”   明明听一遍就明白,非得翻来覆去的说。   “你听明白了,不代表其他同学也挺明白啊。”陈芸告诉他:“老师这么教的目的,是要让大多数同学都能听懂。”   铁柱哦了一声,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   吃完晚饭,天还是亮的。   陈芸帮两个小孩洗完澡,出来见铁柱坐在门槛上,问了声:“老师没布置作业吗?”   小孩仰起头,有些疑惑:“作业是什么?”   陈芸:“……就是老师布置的课后任务?”   “没有。”   这可真轻松。   “那你去把明天要上的课程预习下。”   养成良好的复习预习习惯是很重要的,她现在正好闲着,还可以教他多认两个字。   结果铁柱又摇了头:“没有书。”   “没有书?”陈芸惊讶,之前报名的时候学校确实没有发书,但她以为开学之后肯定会发啊:“那你们上课怎么上的?”   “老师讲,我们听。”   陈芸皱眉,没有书也没有作业,这上什么学?看来明天还得去问问。   她一时没了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半响铁柱开口,试探着问:“我去玩了。”   陈芸一把抓住他:“没书不要紧,我来教你吧。”   语文老师今天交了一到十的写法,陈芸让铁柱每个字抄五十遍。   铁柱瞪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让我抄这个?!”   “为了加强记忆。”   陈芸把任务布置下去,自己也坐到对面伏案写作。   铁柱迫不得已把一字写了五十遍,抬头就发现后妈在对面不知道做什么,他伸长脑袋看了眼,只见到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你要给爸爸写信吗?”   “嗯?”陈芸没听清。   铁柱又问了遍:“给爸爸写信?”   “不是。”陈芸仰起头捏了捏脖子:“我在写故事。”   “故事?”   “对,写完给出版社投稿,如果通过就会得到稿费。”   陈芸大学毕业去了出版社做编辑,对于如何写好故事很有经验。   如今的时代,她一个高中学历的农村妇女想找个能赚钱的工作并不是件容易事。陈芸打算走写作这条路,她水平在线,只要注意不碰到一些过界的点,总能赚点零花钱的。   比在家呆着靠个陌生男人养来的靠谱。   听说写书可以赚钱,铁柱瞬间来个兴趣:“我也写书!”   “你?”陈芸好笑:“一二三四五来回写吗?”   铁柱听出来这是在笑话他,小孩脸皮薄,顿时恼怒起来,气哼哼盯着她瞧:“我肯定比你厉害!”   “行,你厉害。”陈芸给他削了削铅笔:“但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是好好写作业吧,好好读书才能把梦想实现。”   小孩抓着笔,噘着嘴继续写他的作业,不满道:“其他人都不用写。”   陈芸哄他:“因为其他人没有你这么志向远大啊。”   *****   铁柱的小学生活正式开始,学校八点上课,他五六点就起,先跑一趟山脚捡捆柴回来,吃晚饭再背着他那空书包上学。   学校在开学一周后,终于来了教材。   教材额外收费,五毛钱一本,不想出这个钱也行,可以去高年级的学生手上买旧书,或者找别人合伙用一本。   铁柱两本教材都买了,买完后陈芸手里只剩最后一块钱,幸好这个时候郑卫华的工资也到了,陈芸拿着凭证去邮局取了钱,才不至于让家里可用资金变成零。   时间一晃而过,眼见着水稻灌满了浆日趋成熟,郑卫华的回信终于姗姗来迟。   邮递员过来的这天陈芸正在家教二妞认字。   最近陈芸和几个孩子的关系越来越好,就连二妞都不怕她了。   小姑娘依旧有些内向,不常说话,总是抿着嘴笑,笑起来左边会有个小酒窝,看起来可甜。   陈芸坐在书桌前,二妞站在她和桌子中间。   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告诉二妞这是她的名字。   二妞睁大眼,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想牢牢记在心里。   过了好一会,她伸出手,指着左边的那个字,说道:“这不是二。”   二字她和哥哥学过,不是这么写的。   “对,这不是二,这个字读郑,二妞是小名,上学以后就得叫大名了,知道自己大名叫什么吗?”   二妞摇了摇头。   陈芸告诉她:“你的大名叫郑可,记住没?”   小姑娘点头,笑出一只酒窝:“记住了。”   “你叫什么?”   “叫郑可。”   “对,是郑可,可是可爱的意思,我们二妞就很可爱。”陈芸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夸她。   二妞又笑,有些羞涩,指着陈芸写的第二个字问:“这是可?”   “对,这两个字就读郑可,来我教你写。”   陈芸握住二妞的手,手把手教她写字。   一个郑字才写了个关,院子外就有人喊道:“陈芸在家吗?有你的信!”   “在家!”   算算时间,这个时间来的信,估计是郑卫华的。陈芸心中猜想,出去一看果不其然。   这封信捏起来很有分量,陈芸回到房间,把信放到一旁,继续教孩子写名字。   二妞有些心不在焉,写完名字后忍不住问:“爸爸的信?”   “对啊,爸爸给你们回的信。”   “爸爸说了什么?”   陈芸说不知道,她没打算现在拆。   铁柱这孩子很崇拜父亲,根据陈芸所掌握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这是郑卫华第一次写信回来,她想小孩肯定希望等他回来一起看信的。   就算他认识的字还不到一百个。   哥哥的心情要照顾,妹妹的也不能忽略。   陈芸把小姑娘抱到腿上,用征询的语气问:“这是爸爸写给一家人的信,哥哥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二妞愿意等哥哥回来一起看吗?”   二妞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等哥哥。”   “乖。”陈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躲到她怀里。   真可爱!   下午铁柱回来,陈芸当着三个孩子的面拆了信。   信封一拆开,掉出好几章纸来。   就连最小的铁蛋都认识这些东西,指着地上的小长条大喊:“票、票!”   “是票,铁蛋真聪明。”   陈芸夸了最小的孩子,弯腰把票捡起来。   郑卫华寄回来的票花样并不多,都是全国通用的粮油票,除此之外还有四张大团结。   票这么多,信上却没几个字,短短几行,一眼就能扫到头。   陈芸刚打开信,几个小孩就等不及问:“爸爸说什么了?”   问的人是铁柱,二妞也期待,最小的铁蛋根本不记得有什么爸爸,纯属是凑热闹的。   陈芸把信从头到尾看了遍,信上像作报告一般问了陈芸和三个孩子好,说她辛苦了,又提到随信寄过来的票和钱是他这几个月剩的,让她需要的时候不要省着花。   这种信读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开口道:“爸爸说很想你们。”   “还有呢?!”   “还有夸了铁柱,说你是个好哥哥,很有责任感,是个小男子汉。”   陈芸对着纸上的只言片语随意发挥,果不其然让铁柱十分飘飘然。   “但是爸爸还说了,你私自上山的行为是不对的,让他很担心,听到你受伤的消息他训练的时候都不能专心了。”   飘到半空中的铁柱被这句话又拍到了地上,小孩撅了噘嘴,埋怨道:“你怎么还告状啊?”   陈芸扭头,讶异道:“不是你说让我写的吗?”   铁柱哼了一声。   他让后妈写自己抓到兔子,没让他写抓兔子受伤啊!   忽略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的铁柱同学,陈芸继续往下说:“信上还提了二妞,爸爸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长高没,肯定变得更漂亮了。”   二妞脸蛋红扑扑的,抱着陈芸的胳膊蹭了蹭,在撒娇。   “还有铁蛋。”   正准备往陈芸腿上爬的小家伙被人捏了下脸。   “爸爸让你不许再尿床,要听妈妈话知道吗?”   铁蛋乌龟一样趴在陈芸腿上,双腿用力试图站起来。   他听不大懂这些话,就知道笑,然后张嘴叫了声:“妈妈!” 第009章   陈芸一时愣住了。   “铁蛋你说什么?”   小孩终于站了起来,踩在腿上晃晃悠悠。   陈芸扶着他,小孩还想在她腿上蹦,被制止后又吐出两个清晰的字:“妈妈!”   原主与继子女们关系恶劣,从来不叫她妈。   陈芸穿过来之后,双方关系有所缓和,但平时交流的时候依旧忽略了称呼。   她本以为想让孩子们叫妈妈,可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等到彻底消除孩子们的心结才行,时间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   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就被认同了?   被人叫妈妈的感觉有些新奇,又有种逐渐垒叠的责任感。   陈芸愣了有一会,回过神来看到铁蛋胖乎乎的脸蛋离得很近。   “乖宝贝!”陈芸亲了他一口,乐的小孩嘎嘎笑。   被叫了声妈,陈芸心中的期待值有所上升,把铁蛋抱下来后又把视线移到另外两个孩子身上。   二妞贴着她站,撞见陈芸看过来的视线,小姑娘嘴巴张开,半响没发出声音,反而移开了视线。   至于铁柱的反应更激烈一些,他板着一张小脸,对她哼了一声:“你才不是……”   余下的话没说出来,小孩气鼓鼓的,顿了顿继续放狠话:“我就不叫你妈。”   然后瞪了眼最小的弟弟:“叛徒!”   陈芸本来还有点失望的,铁柱这番表现直接把他看乐了,这小孩可真别扭。   她呼出一口气,想着这事不急,又坏心眼地揉乱小孩的头发,发泄了心中的郁闷。   “行了,我去做饭,晚上想吃什么?”   俩个大一点的孩子都没有说话,只有最小的蹦得起劲:“右右!”   “咱们家没有肉啊小宝贝。”陈芸捏了捏小孩的脸蛋,无奈道:“只有小青菜了,给你做汤喝好不好?”   铁蛋抱着她的腿:“妈妈!”   “叫妈妈也没有肉吃。”   “哼!”他俩鸡对鸭讲的时候,边上的铁柱哼了一声:“虚伪!”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   转眼水稻进入了成熟阶段,前山村举办一场秋收动员大会后,就集体进入忙碌的抢收作业中。   村小也放了十天秋收假。陈芸不在动员列表中,铁柱同学放假在家,被后妈压着进行一对一补课。   清晨,郑家小院里摆着一张书桌,书桌后面坐着个男孩,正一笔一划写着字。   院子左右两边如今都被开辟成了菜园,陈芸正趁着太阳不厉害的时候把菜苗种进去。   种完菜,她活动了下酸麻的腰,打水浇灌了菜苗,走到铁柱面前看他写的作业。   小孩被压在家里学习了三四天,眼见着同龄小伙伴都去田里挣工分了,心情有些急躁——这点从他越写越潦草的字中就能看出来。   写完龙飞凤舞的一笔,铁柱把东西一扔,有些赌气地说:“我想出去!”   陈芸拿起他的作业检查,半响没说话。   铁柱窥探着她的脸色,有些心虚:“作业我都写完了!”   “嗯。”陈芸翻完作业,把本子放下,没说好或者不好。   “做早饭了,来给我烧火。”   “哼!”铁柱不情不愿跟上来:“我想出门!”   “行啊,”后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吃完早饭就出门。”   因为这个约定,铁柱早上干活格外有劲,不仅帮后妈烧了火,还主动给小弟洗了脏掉的尿不湿。   吃完早饭,铁柱一抹嘴就要走,刚转身就被人叫住:“去哪?”   “我去地里!”他头也不回地说:“昨天王朝阳他们都去捡稻子了!”   “行,去吧。”陈芸也没想着把他整天关在家里,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喜欢和同龄的孩子玩:“别下水别上山,还有下次出门记得说一声。”   回答她的是铁柱飞快远离的脚步,和被风送来的声音:“知道了!”   铁柱出了门,陈芸也没在家呆着,收拾完桌子后,她就找了个背篓准备出门。   二妞一直看着她的动作,默默跟在她后面不说话。   “我上山一趟,中午回来,二妞能照顾好弟弟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眼巴巴看着她。   自从铁蛋叫妈妈后,她就不太爱说话了,陈芸最初以为她是对自己有心结,后来才发现小姑娘可能觉得对不起她。   因为心怀愧疚,所以不敢靠近。   “好了小可爱,不和我说声再见吗?”   二妞咬了咬唇,小声说:“再见……”   “乖,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她走出小院,让二妞把院门反锁起来,二妞点了点头,没有动,目送着她远离。   路在前方拐了个弯,陈芸的身影消失在别家的屋子后面,二妞收回视线,关上院门,心情落寞地往回走。   堂屋里,铁蛋正张着手想往外走,但是门槛太高他过不过去。   一岁多的小娃娃盯着门槛想了想,双手往上一趴,抱着门槛啃起来。   这一幕刚好被二妞看见,她尖叫一声跑过去,用力拽起弟弟:“铁蛋,你怎么什么都吃?!”   铁蛋不怕姐姐,被拽起来还呵呵笑,他刚刚啃了两口门槛,下巴沾了口水又沾了泥巴,黑乎乎一片。   小姑娘被陈芸教了一个多月知道干净了,看到这样的弟弟有些接受无能。   “你好脏啊!”   铁蛋傻笑,张着同样脏兮兮的小手要人抱:“姐姐。”   二妞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从后面抱住弟弟,像拖麻袋一样把弟弟拖回去,摁到小板凳上坐好,打了一瓢水,给弟弟洗手还有嘴巴。   对此铁蛋十分不配合,洗个手被他玩成打水仗,两人的衣服还有地上被弄得都是水。   这可把二妞给惹生气了,小姑娘气鼓鼓插着腰,盯着弟弟看。   铁蛋似乎也知道自己把姐姐惹急了,渐渐消停下来,两只手举起来,仰头看着姐姐。   “姐姐!”   “……”   “姐姐!”   “……”   “姐姐姐姐!”   “哎……”   二妞向来脾气软,就算生气也放不出狠话,被弟弟叫了两声就不好意思沉默了。   她倒掉瓢里剩下的水,洗干净水瓢,回到堂屋坐到弟弟对面,有些忧虑地问:“你怎么这么傻啊?”   会看人脸色的铁蛋又嘎嘎笑起来,让姐姐陪她玩。   小家伙力气大,二妞差点被他拽下去,手忙脚乱把他推开。   “你好烦啊!”她气道:“烦死了!”   “玩!”   “不玩,你烦!”   “呜呜,姐姐。”   铁蛋继续拽二妞的衣服,又被拉开。   五岁的姐姐盯着两岁的弟弟,把他盯安分了,才皱着小鼻子哼了声。   “讨厌鬼铁蛋!”   弟弟跟着喊:“铁蛋!”   “你不听话,一点都不可爱。”姐姐这么对弟弟说,说完坐了回去,手托着下巴,很忧愁地叹了口气:“我要是不叫妈妈,是不是也不可爱了啊?”   “可爱!”弟弟对他龇着两排小米牙,嘴角流着口水:“铁蛋!”   “才不是你!”   *****   陈芸今天去山上是为了摘杏子。   她上上次去山上采蘑菇的时候发现了株杏树,上面挂满了果子,算算日子这时候应该熟了。   杏树长在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树枝很粗,枝叶繁茂,绿色的叶片间挂着黄橙橙的果子。   陈芸今天特地穿着长袖长裤,出门前用布条扎紧了袖口裤脚,到了杏树底下把背篓一扔,抓着树干就要往上爬。   作为一个大学体测不及格的柔弱女生,陈芸来这里一个多月,不仅无师自通学会了攀岩技能,还准备挑战下爬树的能力。   对于从小到大没爬过树的女生来说,如何让脚不从书上滑下来是件困难的事情。陈芸试了好多次都没能爬到最底下的枝干,如果不是穿着长裤子,估计腿上的皮都要磨破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这话一点不假。   爬的次数多了,陈芸渐渐总结出一点经验,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树上。   杏树挂的果多,站在树枝上一抬手就能够到。   陈芸摘得畅快淋漓,算着时间差不多才下树。   摘下来的杏子都被她扔到了地上,全部捡起来足足有半背篓。   她背上半背篓的杏子,又摘了不少木耳,这才回家。   回去的时间刚好是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陈芸走在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卫华家的,上了山啊?”   “对,摘了点蘑菇。”   “摘得还挺多。”那人看了看她满满当当的背篓,心里发酸:“要说你命真好啊,嫁给卫华就是来享福的,连地都不用下。”   陈芸对她笑了笑,还点头:“嫂子说的对。”   一下把说算话的妇女气得要命。   “我回来了!”陈芸站在院门口敲门,不一会里面传来脚步声。   二妞开了门,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中午好啊小可爱。”陈芸走进去摸了摸她的辫子:“弟弟上午听话吗?”   二妞犹豫着说了真话:“不太听。”   “哎,弟弟太小了,还听不太懂,所以直接打就好了。”陈芸撺掇着小姑娘:“打弟弟要趁早,不然晚了就打不过了。”   农村家庭大多重男轻女,有些家里孩子多睡不下的,到夜里还会把女孩子赶出去。   陈芸的这番言论二妞还是第一次听说,听完直接愣住了。   “咳,我的意思是,某些沟通不畅的时候,可以选择用非常手段解决下问题。”   二妞:“……哦。”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陈芸见好就收,放下背篓叹了口气:“我累死了,小可爱给我倒杯水好不好?”   二妞小跑着离开,不一会端着碗出来。   陈芸一口气喝完水,感觉浑身舒坦了许多。   她把背篓放倒,倒出里面的东西,拿着黄色果实问:“猜猜这是什么?”   二妞去年吃过这东西,还有点印象,回忆了下想了出来:“杏子!”   “没错,猜中了,小可爱真聪明!”   二妞小幅度地弯了弯唇,又回忆起这水果的口感,不仅皱紧眉头:“不好吃。”   “确实,所以我们不是吃杏子。”陈芸找出一只熟透的杏子,双手用力掰开,在果肉中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捡出来对二妞说:“咱们吃杏仁。”   作者有话要说:  听我爸说,我两个姑姑年轻的时候每到晚上都会被奶奶赶出去睡,所以奶奶老了她俩也不怎么孝顺,也算有因必有果吧。   求求大家给孩子一个收藏吧,收藏太少了上不去榜_(:з」∠)_。 第010章   杏仁分为南北杏仁,南杏仁又称甜杏仁,北杏仁又叫苦杏仁。   小青山地处南方,杏仁是甜的。   成熟的果实内部,黄褐色的种子外壳已经裂开一条小缝,陈芸捏开一颗送到二妞嘴里。   二妞嚼了嚼,形容不出来这个味道。陈芸问她好吃吗?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等炒出来更好吃。”陈芸擦了擦手,抓了一把蘑菇,准备去做饭。   午餐他们吃的是炒青菜和蘑菇汤。   青菜里还放了一点肥肉,榨得干干的,青菜有了油脂,炒出来的滋味格外好。   但再好吃的菜在铁柱眼里都是没什么区别的草,他只想吃肉。死盯着盘子,专捡焦黄的猪肉夹,好在是不会翻来覆去在盘子里挑,之前这么做的时候被陈芸教育过。   他想吃肉,但是也不吃独食,夹到的肉大半分给了弟弟妹妹,还留着两块在盘子里没动,这是给陈芸的。   陈芸不怎么馋肉,这种煸干了油脂的肉她不喜欢,也不知道那两块是铁柱特地给她剩下的。   她吃完饭,给自己盛了半碗汤,喝汤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小孩眼巴巴盯着她看。   “怎么了?”   铁柱收回视线,没多久又看了过去:“你不吃?”   “嗯?”陈芸疑惑,顺着他的眼神往只剩菜汤的盘子里看,终于了解了:“我不吃,你吃吧。”   “为什么不吃?”   “我不喜欢啊。”   铁柱瞪大眼,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喜欢吃肉,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剩下的肉。   吃完还发表意见:“肉太少了!”   还没怎么吃就没了。   因为今天吃的肉最多,所以洗碗的任务被交给了铁柱。   他洗干净碗筷,回来的时候注意到了门口竹篓旁的杏子。   这东西他知道,还摘过,味道不行,酸得要命。   恰好这时候陈芸带着刀和小簸箕出来,从中间切开杏子,把杏核放进簸箕中。   铁柱放了碗,好奇地跑过去,盯着看了一会:“你在干什么?”   陈芸告诉他:“给你们炒杏仁吃。”   铁柱想象不出来杏仁的味道,索性自己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可以,于是就没出去,加入了掰杏子找杏仁的劳动中。   陈芸摘的半背篓杏子只弄出来一小捧杏仁。   把杏仁洗净,沥干水分。   烧火,锅内加上一点盐,倒入杏仁不停翻炒。   杏仁中的水分逐渐被烤干,发出清新浓郁的香味,锅里咯嘣声一片,几个小孩都围在灶旁踮着脚看。最小的铁蛋身高不够看不到,着急的啊啊叫。   声音逐渐减少,杏仁的香味愈发浓郁,陈芸让铁柱熄了火,把杏仁盛出来。   刚炒好的杏仁外皮烫手,凉了凉才可以碰。   陈芸剥开两颗杏仁,给铁柱和二妞一人分了一颗。   “好吃吗?”   杏仁香脆,一点点盐和果核本身的甜味交加,让口味更有层次,吃完唇齿留香。   二妞记着陈芸说的话,吃完才开口:“好吃!”   铁柱也点头认同。   一大俩小分食着香甜的杏仁,只有最小的铁蛋什么都没有,口水流了一下巴,抓着陈芸的裤子要往她身上爬。   陈芸把他抱起来,擦干口水亲了亲小脸:“宝贝这东西你不能吃啊,你还太小了。”   铁蛋听不懂,伸长了手要去抓杏仁:“要!”   “不行的,你不能吃这个。”陈芸抱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哄。   铁蛋对于这种区别对待感到很委屈,大眼睛盯着哥哥姐姐看,看着看着就哭了。   “哇——”   悲伤的铁蛋哭得伤心极了,大有不给吃就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势,逼得陈芸不得不碾碎了一颗杏仁喂到他嘴里。   杏仁被碾成粉后依旧香甜,铁蛋吃了一口,蹦跶着表示满意,说还要。   炒杏仁只有一小捧,没一会就吃得差不多。   簸箕里还剩四颗杏仁,一人分了一个。   铁柱把弟弟的那颗碾碎了喂给铁蛋吃,喂完舔了舔手。   陈芸嫌弃:“多大人了还舔手指,脏不脏?”   “不脏!”铁柱说完就往外跑,说要去找别人玩。   *****   最近天气好,有十来天没下雨,这对秋收来说是件好事情,但苦了院子里的蔬菜,一天最少要浇两次水才行。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陈芸又给菜地浇了遍水。   浇完水,浪了一下午的铁柱也回来了。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身上晒得红红的,上衣做兜搂着什么东西。   陈芸走过去:“跑哪皮去了?”   铁柱把手一举:“我找杏仁!”   衣服里的杏仁分量不少,加起来有一两斤的样子。陈芸看了眼,警觉道:“你上山了?”   “没有!”铁柱摇头否认:“我在六叔家摘的。”   郑家算是前山村里的大姓,本家很多。   郑卫华的父亲有四个兄弟,几个兄弟又各自有子女,算起来铁柱光关系比较近的堂叔就有八个。   铁柱嘴里的六叔是郑卫华四叔家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二。   这个六叔算是个有能耐的,上学的时候跟人家后面学了驾驶,毕业找关系进了运输队,没两年就给家里新盖了房子。   当初为了要个大点的宅基地,他家的房子建的比较偏,房子贴着山脚,出了门就能上山。   铁柱说去六叔家里摘杏子,其实和上山没什么区别了。   陈芸冷笑两声:“厉害,还会偷换概念了啊?”   铁柱胆子大,当初坏后妈打他的时候他都敢还手。   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后妈不过是笑了一声,他心里就有点发虚。   “我没上山。”铁柱抱着杏仁狡辩:“六叔家后面就有杏子!”   陈芸没去过这个六叔家,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是吗?”   “当然是!”铁柱表情诚恳:“不信你明天自己去看。”   “确实有这种想法,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的话……”陈芸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就死定了。”   “哼!”铁柱拽拽的睨了她一眼,抱着杏仁往家走,背影透出一股无所畏惧。   饭后,陈芸炒熟了铁柱带回来的杏仁,分杏仁的时候特地给小孩多分了点。   “杏仁是哥哥带回来的,我们吃的时候要谢谢哥哥。”   二妞捏着一颗杏仁,小声道:“谢谢哥哥。”   铁蛋也跟着叫:“哥哥!”   快睡觉了,陈芸没让孩子们吃太多,一个人分了几颗就把东西收起来了。   “好东西不能一天吃完,剩下的以后再吃吧。”陈芸把东西收起来,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让他们吃完记得漱口。   *****   水稻收割脱穗后还需要晾晒,晒干稻谷中的水分,再装入粮仓中,其中一半多都是要上交任务粮。   前山村这地方土地肥沃气候宜人,水稻产量不错,加上红薯花生这些,基本能保证社员不会饿肚子。   当村里开始热热闹闹晒谷子的时候,郑卫华的第二封信又到了。   相比较前一封,第二封信显得薄了很多,打开一看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黑白的六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军装,面容冷峻,皮肤略黑,肩膀宽厚,隔着照片迎来一股浓厚的男人气概。   郑卫华一年回来一次,就连最大的铁柱都记不清爸爸长什么样,更别说那两个小的了。   铁柱拿着照片,和弟弟妹妹一起看。   铁蛋太小了,又调皮,所以他是没有碰照片的资格的,只能看着哥哥姐姐头抵着头,对着照片嘀嘀咕咕。   “这是爸爸吗?”   “那当然!”   “爸爸穿着军装!”   “爸爸是军人啊,当然穿军装,他什么都会!我以后也去当兵,给你拍照片看。”   二妞想了想:“我不想你去当兵。”   “为什么?”   “当了兵就看不到你了。”   二妞说完,铁柱兴奋的心情回落了一些。   他从小崇拜父亲,在他心里父亲就是个大英雄,他想追寻父亲所走过的路,却也埋怨父亲在家庭中的常期缺失。   “我和爸爸不一样。”铁柱想了许久,憋出一句话:“我白天去当兵,晚上回家。”   二妞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能天天看到哥哥了。”   “嗯!没错。”   郑卫华寄过来的照片成了铁柱和二妞的心头好,一天要看好多回。   男人天性好斗,不管三岁还是八十岁,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   以前因为郑卫华不在家,铁柱和人闹矛盾的时候遭受了不少委屈。有些嘴巴怀的小孩子从家里听了点闲话,就骂铁柱没爸没妈,又说后妈一定会把她卖了云云。   如今有了父亲寄回来的照片,铁柱像是出了口恶气,天天带人来炫耀照片上的爸爸,誓要破除第一个谣言——我不光有爸爸,还比你们的爸爸都厉害!   郑家小院天天人来人往,小孩子们疯起来不管不顾,地里刚栽活的辣椒被踩死好几颗。   发现这种情况,陈芸还没说话,铁柱倒是渐渐不带人回来了。   最近铁柱在前山村十岁以下男孩中的地位骤增,原先因为年龄家庭因素,他和人玩游戏时总是要去扮演地主、土匪的角色。   有了郑卫华的军装照,他现在都改当八路了,还破天荒做了次司令员。   被人捧着的铁柱高高兴兴玩了好几天,身上都晒黑好几层。   陈芸还有些担心他玩疯了上学的时候会收不回来心,结果还没等开学,他就不出去了。   陈芸有些好奇;“怎么不出去玩了?”   铁柱拿着书,小小年纪就透出一股看破红尘的味道:“没意思。”   以前被排斥的时候特别想要认同,现在被认同了,感觉也就那样。   铁柱写了一道数学题,看了眼手边摆着的照片。   照片被很多人摸过,表面已经有些磨损,如今他和二妞都不敢随便碰。   对于这个结果,铁柱有些懊恼,后悔自己为了出风头把那么多人带回家。   爸爸和他们又没关系,给他们看照片干什么?   陈芸写完当天的稿子,活动肩膀的时候看到了铁柱的动作。   照片没过塑,磨损的确实有些快。她前天去镇上准备买个相框的,结果营业员说镇上没有,得去县城才能买到。   想到县城,陈芸心中一动,据说县城开了一家照相馆,她要不要带着几个小的拍张照片,给郑卫华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9 20:55:09~2020-05-20 16:1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珑珑是个正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1章   陈芸有这个想法后征询了下几个孩子的意见,除了铁蛋不清楚之外剩下两个都很高兴,于是这趟行程就定了下来。   等到要拍照片的那天,一家人天没亮就起来了,换上最整齐的衣服,草草吃了饭就出发。   从前山村走到镇上要走一个多小时,他们要去镇上坐车到县城。   出发的时候陈芸抱着铁蛋,铁柱和二妞手牵着手。   二妞年纪小,身体瘦弱,没走多久就走不动了,陈芸也一样,铁蛋这小家伙实在是太重了,她手臂都没力气了。   她把铁蛋放下来,和二妞一起停在路边喘气,两个男孩子看着她们,铁蛋还张着手试图再让人抱起来:“妈妈,妈妈!”   铁柱抓着他的衣服把人拖走:“你这么肥,谁抱得动你?”   铁蛋又对哥哥张手:“哥哥——”   他嘴巴动了几下,流了点口水出来,“抱!”   “自己走。”   铁柱嫌弃道。   弟弟张了一会手,感觉有点累了,大声叹了一口,收回手靠在哥哥身上,打了个哈切。   “哎!”铁柱没准备,弟弟靠过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身体晃了一下,表情很是气愤,抬手想把弟弟揍一顿,想想还是没这么干。   陈芸在一旁看着笑话,她休息了一会,感觉恢复了点力气,锤了锤依旧酸软的胳膊走过去:“来吧,咱们继续走。”   铁柱看她抱着弟弟,有些吃力的模样,便道:“你让铁蛋自己走!”   陈芸对他说:“铁蛋还小呢,骨头都是软的,自己怎么走得了?”   她走在前面,两个小孩手拉手跟在后头。   二妞看着前方,弟弟趴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   一家人走走停停,出村之后天就亮了,脚下的路变得更为开阔。   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早上的太阳没多少威力,吹来的风凉丝丝的。   陈芸停在路边休息,摸了摸二妞的手:“冷不冷?”   二妞摇头,把手伸出来给她摸,之后就一直牵着。   休息到一半,村口的方向开过来一辆拖拉机,拖拉机开到他们面前停下,驾驶座的人探头问道:“小陈,怎么把孩子都带出来了?”   陈芸笑了笑,还没等说话,铁柱就迫不及待开口:“红林叔,我们去照相!”   “呦,照相啊!去县里吗?”他一招手:“我刚好去县里有事,捎你们一程吧。”   陈芸道了谢,带着三个小孩一起上了车。   车上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顺路要去县里的。   陈芸上去的时候,坐在最边上的人拉了她一下。   “谢谢。”   “没事。”杨雪梅笑了一下。   杨雪梅是孙红林的媳妇,陈芸才穿过来,上山找铁柱的时候,就撞见过她一次。   原本她对陈芸印象不好,还和王招娣在背后说了她几句。   之后王招娣因为房子传小叔子和陈芸谣言,被婆家差点赶出去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杨雪梅后来看到陈芸都挺尴尬的。   确认陈芸他们坐好了,孙红林重新发动拖拉机往前开。   车里的人顶着巨大的轰鸣声聊天,杨雪梅偷偷看了陈芸几眼,不巧被人发现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扯起嘴角:“铁蛋这是困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抱一会?”   “不用……”   “哎客气什么?”她说着,就把铁蛋抱到自己腿上。   杨雪梅生了三儿一女,全都养活了,带娃经验比陈芸这个半路出家的多多了,铁蛋到她手上没多会就呼呼大睡。   小孩牙还没长齐,睡觉的时候喜欢张着嘴,陈芸帮他把嘴合上用鼻子呼吸,撞见杨雪梅看过来的视线,她解释道:“小孩张着嘴睡觉脸会变形。”   “这样啊?”杨雪梅倒是不知道这回事:“还是你们读过书的懂得多。”   “偶然听说过。”陈芸说:“我没什么经验,别人说什么好,就怎么做呗。”   “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生老大的时候也一样。”   杨雪梅心有同感,想想陈芸才嫁人就要照顾三个小孩,家里又没个长辈帮衬,觉得她很不容易。   之前她听说过不少流言,说陈芸怎么虐待孩子的,如今亲眼看到了,杨雪梅觉得流言信不得。   心态转变之后,杨雪梅看陈芸就顺眼了不少:“以后有什么事不懂的就来问我,咱们俩家离得也不远。”   陈芸眼睛一亮,她还真有问题要问:“我院子里的辣椒这两天突然死了好几棵。”   “你怎么养的?”   陈芸说了一遍。   杨雪梅听出问题,跟她说:“你水浇多了。”   “我看地有点干。”   “辣椒干点没事,用不到那么多水。”   ……   拖拉机一路颠簸,在农机站门口停下。   陈芸带着孩子下车,和杨雪梅道别。   一路上俩人聊得很愉快,杨雪梅要去小姑家,临走前特地和陈芸说:“我们不赶时间,你带着孩子好好逛逛。”   “好的杨姐。”   以后世的眼光看,县城不大甚至有些破落。主干道是两车道的水泥路,路两边多是平房,偶尔有几栋筒子楼要高一些。   国营商店是县城的标志性建筑,一共有三层,相框在第二层有卖。   这里人多,营业员的态度算不上好,也没有特别差,陈芸拿了两个相框,一共付了五毛钱。   她把相框给二妞拿着,看到铁柱停在一处柜台前。   那是卖手表的柜台,负责这一块的营业员比别处的都轻松,上班还能嗑嗑瓜子。   “喀嚓。”   营业员吐了瓜子皮,对铁柱说:“想要手表?让你家大人来买啊。”   她说这个其实就是开玩笑,看铁柱身上的衣服也知道买不起手表这种大件。   铁柱看了她一眼,指着其中一块手表问:“这个多少钱?”   “一百二.”   “好多钱!”铁蛋惊叹。   他去打猪草或者捡稻穗一天只有三个公分,换成钱才三分,想要攒齐一百二十块,那要……算不出来。   “走了铁柱。”   陈芸叫了一声,铁柱走过去,在二妞手里接过相框,翻来覆去地看。   好不容易来县里一次,陈芸准备多买点东西,商店里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票的。   商店二楼卖工业产品,一楼卖生活用品,油盐酱醋糖,还有火柴、肥皂这些。   靠近楼梯的柜台在卖鸡蛋糕,不要票,八毛钱一斤,贵的让人咋舌。   鸡蛋糕味道香甜,勾得不少孩子走不动路,还有打滚耍赖要买的,最后被家长打了几下屁股强行拖走了。   郑家三个孩子也想吃,眼睛控制不住看过去,但除了最小的铁蛋,剩下的两个都没说话。   就连铁蛋也不是哭着喊着要,他吸溜了口水,眼巴巴看着鸡蛋糕柜台,扭头瞧了陈芸一眼,讨好道:“妈妈!”   陈芸装作没看见:“怎么啦宝贝?”   铁蛋指着鸡蛋糕柜台的方向;“妈妈!”   “想吃吗?”   铁蛋听得懂吃,闻言不住点头:“嘁!”   “那就买点吧。”陈芸抬腿往那边走去,买了三块鸡蛋糕,花了四毛钱,三个孩子一人一块。   铁蛋看到鸡蛋糕,笑得跟朵花一样。   陈芸撕下一点喂给他吃:“好不好吃啊?”   铁蛋嚼了两口咽下,一把抱住陈芸的脖子,大声喊:“妈妈!”   这是满意极了。   陈芸满眼是笑,扭头一看另外两个都没动静。   “怎么不吃?这个味道应该不错。”   二妞抿着嘴,露出一只可爱的酒窝,把鸡蛋糕一分两半,把其中一份送过来:“给。”   陈芸愣住:“给我的?”   二妞点点头,把半块鸡蛋糕塞到她手里,抱着另外半个咬了一小口。   陈芸觉得有些感动,她没给自己买并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母爱,只不过觉得这是郑卫华的钱,用起来有些心虚罢了,没想到二妞会这样做。   果然是个小棉袄。   陈芸对二妞笑,还没想好怎么说,手里突然一重,又多了半块鸡蛋糕。   铁柱把鸡蛋糕往她手里一塞就完事,两口把剩下的吃完,大步走在前面。   走了会看其他人没跟上来,不耐烦地回头:“去照相了!”   “别急,还有东西没买全。”   陈芸给铁柱买了两只铅笔,又给二妞买了根红头绳,还想给自己买点卫生巾的,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可能这东西如今国内还没有。   买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陈芸带着三孩子去了照相馆。   如今照相馆也是国营的,地方不大,只有个十来平的小门面,隔成两间,外面拍照,里面洗照片。   照相五毛钱一次,多洗的话一张照片额外加三毛钱。   陈芸付了八毛钱,给三个孩子合照一次,洗成两张。   照相馆的师傅收了定金,照相之前还给三个小孩化了个妆——就是擦了口红,再分别点个美人痣。   几个孩子在迎客松幕布前站好,铁蛋在中间,哥哥姐姐站两边。   安排他们摆好姿势后,师傅去照相机后面准备拍,陈芸扶着铁蛋站好,走到镜头外面。   三个孩子的视线跟着她动。   铁柱问:“你不拍吗?”   陈芸摇头。   要给郑卫华送过去的照片,她入镜做什么?   几个小孩都有些躁动,铁柱有些生气,二妞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小的铁蛋冲着陈芸张开手,让抱。   照相师傅盯着镜头看了半天,实在没办法拍,把黑布一掀出来了:“这位女同志,要不你也一起拍吧,多个人也不会多收钱。”   陈芸有些犹豫。   “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后面还有人等着拍照呢。”   “妈妈……”铁蛋张着手,跌跌撞撞往她的方向来。   陈芸赶忙上前扶着他,点头答应:“好吧,就一起拍。”   她环视一圈,指挥道:“帮我把那边的椅子搬过来。”   铁柱飞快搬回来椅子,陈芸抱着铁蛋坐在最中间,铁柱和二妞分立两侧。   二妞抱着她的胳膊,坐在腿上的铁蛋仰头看着她笑,另一侧的铁柱拽了拽弟弟的耳朵。   “喀嚓。”   灯光闪烁,记住这个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0 16:18:22~2020-05-21 16:5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泡泡澡身体好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珑珑是个正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2章   照片拍完了不是马上洗,老师傅给他们手写了一张凭据,让下个星期来取照片。   从照相馆出来,时间还早。   这时候的县城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陈芸带他们转了一圈,就回农机站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杨雪梅也刚回来,她去了趟丈夫姑姑家,却连饭都没吃一口。   孙红林在农机站门口和杨雪梅说着什么,夫妻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仿佛闹了矛盾。   陈芸他们走近时,就见杨雪梅把什么东西扔到了孙红林身上。   陈芸见状不打算上前的,没预料铁蛋叫了声妈。   杨雪梅听到声音看过来,收起脸上的嗔怒:“小陈,这么早就回来了?”   “照完相就回来了。”陈芸仿佛没看到他俩之前的争执,笑着说:“看来我回来的挺及时,要不就赶不上车了。”   “说什么呢,我还能把你落下不成?”   杨雪梅看都不看丈夫,只顾着和陈芸聊天。   孙红林怀里还抱着之前她砸过去的东西,盯着杨雪梅的后脑勺看了两眼,默默放下东西,去了农机站。   听到脚步声离去,杨雪梅扭头看了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明显有话想说,陈芸不好再装看不见,便问道:“怎么了杨姐?”   “还不是他小姑,不就嫁了个城里人,拽的跟什么似的,以为别人上她家门就是打秋风呢!”   接下来的时间,陈芸就听杨雪梅全方位吐槽小姑,说到激动的地方咬牙切齿。   “我婆婆心好,听说她生了还让我送个鸡来,结果你看看她,看看她给的什么东西!”杨雪梅拿起那个包裹一拆,掉出来两件衣服。   以这个时候的眼光看,这衣服也破的实在过分了,上衣有个脸盆那么大的洞,成了露背装,裤子补丁摞补丁,摸起来硬的和纸板一样,稍微一揉布料就损了。   “给这么个破烂,还说的好听,让红林拿回去穿,我呸!”杨雪梅气道:“就这破烂,我擦锅都不用它!”   “我当时就想把这东西扔她头上,孙红林那个王八蛋还拦着!就他那个怂样!”   正说着,孙红林就从农机站出来了,手里拿着几个螺丝。   他当然听到了妻子的吐槽,无奈地看了眼,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杨雪梅早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她心里一点不虚的,还指着男人的背影对陈芸说:“他这心虚呢。”   陈芸忍不住发笑,拉着杨雪梅说:“杨姐你别生气了,好歹是亲戚,红林哥也不好意思撕破脸是吧?”   “他不好意思撕破脸,也不看看人家拿我们当亲戚没?”   杨雪梅黑着脸:“我就是气不过,我婆婆特地然送鸡来给她补身子,又不是想贪她家什么东西,至于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吗?!”   她想着想着又叹气:“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比红林岁数还小呢,我嫁过来的时候她还没出嫁,那时候多好啊,还帮我带过老大,怎么一嫁人成了这个德行?”   陈芸:“人总是会变的。”   “哎,大概是吧。”杨雪梅哼笑一声:“毕竟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了,当然看不起我们农村的。”   这个年代户口代表了一切。   农业反哺工业的背景下,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一整年,换来的收成可能都吃不了几顿饱饭,反观城镇户口,从一出生就有国家保障,粮油棉肉俱全,先天高了一等。   杨雪梅想到这些心情更加低落,恨恨说了句:“她那对象还是红林帮介绍的!”   孙红林父亲是村里会计,他是拖拉机手,工作需要认识不少人,如今的小姑父就是他帮村里拉货的时候认识的。   因为这一点,杨雪梅以前看小姑是很有些优越感,觉得小姑找到这么好的对象应该感谢他们,结果人家不但不谢,反过来还瞧不起人。   她越说越愤怒,陈芸就劝她:“红林哥也不差。”   “也就那样……”说到自己男人,杨雪梅心情好了一些:“他那人,就知道显能,搞得人家有什么事都找他。”   陈芸提了一嘴,杨雪梅就不说小姑,改说男人了,不过这次话里没那么多戾气,听着是抱怨,实则每句话都在说男人能干。   见状陈芸松了一口气,话也多了一些,顺着她话里的意思捧了几句,把杨雪梅捧得高兴,手一挥就说:“走,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去!”   陈芸他们八点左右到的县城,如今还不到十点。   杨雪梅是个急性子,说要吃饭就拉着他们去,结果到的时候饭店根本没开门。   几个人被挡在门外,互相看了看。   杨雪梅有些尴尬:“这还来早了。”   “那再去别处逛逛吧。”陈芸说:“几个孩子第一次来县里,许多地方都没见过呢。”   “好啊,县城我熟!”杨雪梅拍胸口打包票,顺手抱过铁蛋:“走,婶子带你们去好玩的地方。”   杨雪梅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县文化宫,据说是今年才有的。   县城文化宫看起来很简陋,只有两件小屋子,一间放了书,另一间放了张乒乓球台。   球桌上两方对战正酣,旁边一群围观。   打球的两人技术水平差不多,打得有来有回,好一会才有人落败。   失败的一方摇了摇头,颇有点不舍地放下球拍,让另一个人上。   “好玩吧?”杨雪梅在一旁问:“听说这叫什么胖胖球,好多人都玩呢!”   陈芸说:“这是乒乓球,咱们国家拿过好几次世界冠军。”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陈你也知道啊?”   陈芸点头:“我会一点。”   “你也会打?”杨雪梅放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陈芸有些尴尬,一低头对上铁蛋和二妞的视线,眼里亮晶晶的,闪着期待的光。   陈芸猜测:“你们想看我打球?”   两颗小脑袋一同点了点。   “那我试试吧。”她让杨雪梅帮忙照看一下孩子,挤到球桌旁,等其中一方落败后便接过球拍。   对面的人笑了声:“呦,还有个女同志啊。”   陈芸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说的没错,那让我看看女同志的水平怎么样。”对面的人说:“你发球吧。”   “行。”   陈芸拿着球,两脚分开与肩齐平,膝盖微屈,上身略微前倾,手肘向外扩张,手腕转动配合前臂发力。   这是一个反手发右侧上旋球,这种球旋转力强,挡住之后容易反弹。   和陈芸对打的这位原还有点轻视,接到第一球之后就认真起来了,不敢有一丝松懈。   陈芸大学体育选修过乒乓球,她体力、耐力都不行,在这些球类运动上倒有些天赋,很容易判断出球的落点在哪。   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手,最终陈芸用一记扣杀结束比拼。   “好!”   周围传来叫好声,陈芸的对手被人挤了下去。   对面很快上了新人,拿着小球跃跃欲试:“我来我来!”   乒乓球台少而人多,每个人输一次就要下去。   陈芸好歹接受过比较专业的训练,和这些业余选手相比,能力非常优越,一时间呈现出一种神挡杀神的架势。   她一连淘汰了好几人,三个小孩越看越兴奋,嗓子都要喊哑了。   最终,因为体力不支,陈芸也被人淘汰。   她放下球拍,走出人群,一出来就被二妞抱住了。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很亮,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脱口道:“妈妈,你好厉害啊!”   话说完,她愣了下,陈芸也微征,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想学的话回去教你。”   二妞立马忘了刚刚的别扭,迫不及待点头。   陈芸往边上看了眼,撞见铁柱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笑着调侃:“大哥想学吗?”   铁柱扭过头不说话。   他才不要为了这点东西就叫妈!   球台上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多茬,陈芸后面就没有再过去,和几个孩子看了一会,就带着他们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人要少很多,房间内有三排书架,摆着满满当当的书。   陈芸看了一圈,发现《红楼梦》、《西游记》这些都有,还有类似《新体育》、《红旗》等杂志。   陈芸从书架中抽出一本红楼,刚打开,就见铁柱抱着一本封面印着解放军和卫星的杂志过来。   她问:“想看这个?”   铁柱点头。   他如今认识的字还不足以独立阅读,看书主要看封面,之所以拿这本杂志,就是因为封面上穿着军装的军人。   陈芸接过那本杂志,看了眼:“这本杂志叫《航空知识》,图上这颗卫星是我们国家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   今年四月份的时候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举国欢腾,《航空知识》好几期的都与卫星有关。   铁柱记得这个事情,当时村里的大喇叭广播过,还放了东方红的音乐,之后还放电影了呢,他偷偷去看过,可好看!   这期航空杂志用了东方红一号做封面,主要介绍的却是伊尔-14短程民用运输机。讲飞机的航速、航程、载客量,还有飞机的运行原理。   铁柱从没见过飞机,脑子里很难相出具体画面。听陈芸读杂志时又渴望又疑惑。   “飞机的翅膀像鸟一样?”   “不一样,飞机的翅膀是不能动的。”   “那怎么会飞?”   “靠燃烧航空煤油产生推力。”   铁柱满脸不解。   陈芸摸摸他脑门:“以后你学习更多的知识就知道了。”   铁柱若有所思,想了想封面上的图,又问:“当兵就可以开飞机?”   “不是啊,飞机有民用和军用的区别,只有军用飞机的驾驶员才是军人。”   “爸爸会开飞机?”   陈芸:“……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得问爸爸,刚好咱们要寄相片过去,你给爸爸写封信呢?”   “哦,好吧。”铁柱还没问,但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爸爸肯定会开飞机。”   “噗。”   陈芸喷笑。   铁柱看过去。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你爸爸肯定会。”   小孩这才满意。   铁柱是个很有求知欲的小孩子,总有层出不穷的问题要问。   陈芸有些问题能回答,有些也不知道,只好跟他说让他记下来,以后自己去寻找答案。   一问一答间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会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五人一同出门,杨雪梅抱着铁蛋,陈芸牵着铁柱和二妞,出来后杨雪梅不断说:“还是你们念过书的厉害,什么都懂。”   陈芸谦虚:“我懂得也不多,很多只知道一点皮毛。”   “那也厉害,比我那小姑厉害多了。”   提到这位小姑,陈芸只能干笑。   杨雪梅这次没有抓着小姑不放,很快转移了话题:“读过书眼界都不一样,要不卫华怎么不跟别人结婚?就村里那些老娘们还在背后酸你,瞧他们大字不识一个的样吧!”   陈芸继续干笑。   到了吃饭时间,国营饭店热闹非凡,点餐的队伍排得老长。   在饭店上班的人比国营商店的营业员还要拽,说话口气也冲,任何人在窗口前停留五秒还没点菜,就要做好挨骂的准备。   这是垄断经营,别人有意见也只能憋着,杨雪梅知道这种情况,提前和陈芸说了。   “我准备要雪菜肉丝面,你要什么?”   陈芸看着挂在窗口上方的一排菜名,从头念了一遍,征询两个孩子的意见。   铁柱毫不犹豫:“我要吃红烧肉!”   二妞跟着点头,小姑娘也是爱吃肉的。   陈芸拍板:“行吧,那就红烧肉。”   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一块二一份,不要票。   陈芸要了一碗红烧肉和一份蘑菇汤,并三碗米饭,一共花了一块五毛钱,付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红烧肉分量很多,陈芸夹了一块给杨雪梅:“杨姐你也吃。”   杨雪梅推辞不过,没一会出去了一趟,回来塞给陈芸几个用油纸包着的烧饼:“徽州那边传过来的烧饼,味道好着呢,带回去给孩子尝尝。”   这烧饼用的油多,估计也不便宜。陈芸不想占人家便宜,又一个劲地给她夹肉吃。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满嘴流油,都十分满足。杨雪梅走的时候又去窗口买了两个肉包子,说带回去给孙红林做午饭。   孙红林这次是来学习的,县农机站来了个很厉害的技术员,他们跟在后面学如何检修保养机器,以防不注意弄坏了机器影响之后的秋播秋种。   农机手们的培训一时半会结束不了,送完包子,杨雪梅和陈芸他们又去了文化宫。   铁柱和二妞最初对文化宫的乒乓球感兴趣,后来渐渐被种类多样的书本迷住。   他俩不认识字,找到了感兴趣的书,就让陈芸帮忙读。   最后兄妹两个一致喜欢上了西游记。   陈芸读了西游记的前几回,读到大圣大闹天宫,从老君八卦炉中逃脱之后,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时,二妞气愤道:“佛祖真讨厌!”   铁柱也同意:“大圣肯定能出来,把佛祖打趴下!”   说完看向陈芸,期待道:“你说是不是?”   陈芸但笑不语,把书放回去,起来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走了,你们红林叔的培训应该结束了。”   两个孩子、包括杨雪梅都沉浸在西游记的剧情中不可自拔,一个劲追问后续如何。   “小陈你就快说吧,我这都急死了!”   陈芸就是不说,转身去书店买了本《西游记》,扔到给铁柱:“大哥多认点字,学会了给妹妹和你雪梅婶讲后面的故事。”   杨雪梅咋舌:“小陈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哪有?我这是为他好。”陈芸振振有词,扭头问:“铁柱你觉得自己行吗?”   铁柱自尊心那么强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行?硬着头皮也要点头。   “我学字快得很!”   陈芸笑看了他一眼:“那我就等哥哥讲故事啦。”   小孩把头抬得更高。   他们回去的时间刚好,孙红林正好从农机站出来,手上的机油还没来得及洗干净。   从县城回去的时候拖拉机上的人少了许多,很多人早一会自己走了。   拖拉机几乎没有减震,这时候的路面也不如后世平整,一路颠得人快要散架。   孙红林要去大队还拖拉机,把车山的人放到村口。   陈芸他们几个慢吞吞往回走,路上迎面看到三个女人过来。   那三个人两个年长一个年轻,都是生面孔。   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碎花的土布衬衫,扎着两个大辫子,辫子又粗又黑,垂到屁股下面。   陈芸喜欢她的头发,不禁多看了两眼,被杨雪梅偷偷拽了下。   “怎么了?”   杨雪梅给她使了个眼色,等那一行人走远了,才开口说:“那是丁红霞给她小儿子相的媳妇,你离远一点,要不那老太婆又要说难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格外粗长(叉腰)! 第013章   丁老太给小儿子找对象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早前还因为要把大儿子的房子给小儿子结婚用,闹得家宅不宁。   郑志强的条件在村里算不错,他在镇上学木匠,现在是临时工,一个月能拿十五块钱的工资。   儿子吃商品粮,丁老太的眼光自然要放高一点,寻常姑娘她是看不上的,但条件真好的也看不上郑家,所以吆喝了大半年,这还是第一个上门相看的。   杨雪梅知道其中情况:“那姑娘家住隔壁村,上头两个姐姐,一个是公社妇女主任,另一个嫁给了县里革委会的领导,都是厉害人。”   陈芸有些惊讶,这么来说姑娘的条件算很不错了,为什么会选择郑志强?   她话没问出口,但杨雪梅已经猜出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丁老太想让这姑娘家里帮忙弄个正式的岗位,至于那姑娘怎么看上郑家……那就要问郑志强了,听说哭着闹着要嫁过来呢,好几个月了,父母被逼着没办法。”   陈芸:“……”   看她一脸恍惚的表情,杨雪梅眉头一皱:“你跟郑志强没什么吧?”   “没有没有!”陈芸连连否认:“我就是没看出来他这么能耐。”   算算时间,这位在和原主搞暧昧的时候,也没耽误给自己找个靠谱对象啊。   “嗨!你才嫁过来多久,知道什么?”杨雪梅说:“郑志强这是被他|妈养坏了,七八岁就偷看别人大闺女洗澡,闺女妈找郑家算账,丁老太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反而跑过去闹,说人家闺女不检点,勾引她儿子。”   “那然后呢?”   “然后逼得没办法嫁人了呗,听说嫁的挺远的,把自己老娘也带走了。”   陈芸惊讶:“那家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能怎么办?他们家当年逃荒过来的,家里男人死了,一个寡妇带着女儿,本来就有人说闲话,嫁出去也好。”   杨雪梅说到这时戳了陈芸一下:“这事还和你们家卫华有关系,之后他从部队回来听了这事,用皮带把郑志强打了个半死,把丁老太给气的啊,骂了卫华好几年。不过这一顿打得好,之后郑志强就不敢干这些缺德事了。”   “我都没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杨雪梅一挑眉:“前阵子不总是传你和郑志强有什么吗?实话说当时我也快信了,后来一想不对啊!那郑志强被卫华打成那样,估计是怀恨在心,故意坏你名声呢!”   她看了看几个孩子,对陈芸招招手,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铁蛋他们妈活得时候也有人说东道西的,都一个路数。”   陈芸:“……”   她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没想到还有这些隐秘。   她接收到原主记忆时,就对这段一见钟情感到疑惑,哪有在婚礼上看上人家新娘子的?   当时她还以为是郑志强的道德底线特别低,要是按照杨雪梅的说法,郑志强是蓄意报复的话,逻辑就比较通顺了。   只可笑原主自以为魅力过人,勾着小叔子神魂颠倒,谁知道只是别人眼中的笑话呢?   *****   这几天村里最大的新闻就是郑志强要娶媳妇了。   姑娘家条件好,丁老太逢人就吹,把自己儿子吹上天,说人家就认准了郑志强,别的谁都不行。   大概是女孩子的态度给了丁老太勇气,郑家在与女方商讨婚事时态度无比硬气,连五十块钱的彩礼钱都不愿出,更别提三转一响这些大件了。   老太太还在村里放大话,说最多买几斤水果糖,做两身衣服,再多是没有的。   这样敷衍的态度,女方家里自然不愿意,当时就把媒婆赶了出去,说他家女儿不愁嫁不出去。   愁肯定是不愁的,多的是人想要和革委会领导攀上关系,随便拉一个都比郑志强条件好。   但奈何姑娘像是被灌了迷魂药般,一门心思认准了郑志强。在家又是绝食又是上吊地闹,把父母气得进了医院,最后还是拗不过,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   女方家的事情传到前山村,丁老太更得意了,还没结婚就开始挑人家姑娘的诸多不是,言谈间仿佛自家吃了亏一般。   对丁老太的这番作态,不少人都在背后摇头,觉得委实过分了,又可怜女方家父母,怎么养出这么个讨债鬼。   本来郑志强要和谁结婚都和陈芸没什么关系,最多当个笑话,听完就算了。   结果不知道是郑志强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都跟陈芸定亲了,还有脸来找陈芸。   他不是自己来的,托了个中间人,就是原主那塑料闺蜜张芬芬。   张芬芬上次过来被陈芸挡在门外,觉得丢脸不愿意再过来,后来又撞上了秋收,她忙得和陀螺一样,更没时间。   过去两个月,张芬芬比上次过来黑了两个度,脸凹了进去,显得颧骨愈发突出,人也更加刻薄。   她收了郑志强的钱,自觉应当把事情办漂亮一点,可一看到陈芸,心里就开始发酸。   都是一样的农村人,别人都忙着抢种抢收,就她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把自己养那么白指望着勾搭谁呢?   她吞咽几次,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一股老陈醋味:“你可真舒服,不用干活也有人养。”   陈芸就烦这种人,说话阴阳怪气以为谁听不出来?   她挡在门口,依旧没让她进去,冷淡道:“找我做什么?”   前后两次都是这样的态度,张芬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她试探着问:“我怎么感觉你和我生疏了好多?”   “是啊。”陈芸点头:“你感觉没错。”   那态度,就差把我不待见你写在脸上了。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掉头就走了,但张芬芬不是一般人。   她在陈芸后面当了多年舔狗,难听的话又不是第一次听到,心里再恨,也不会走的。   “你可真没良心。”她哀怨地看了陈芸一眼:“我在家可想你了。你呢,天天在家也说找我去玩,这肯定得生疏啊。”   陈芸一脸冷漠:“你有事?”   “没事就……今天确实有事情。”张芬芬往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人来人往的,我们进去说吧。”   陈芸看了她一会,让开一人通过的间隙。   张芬芬一溜进来,反拉着陈芸进了房间。   房间里,铁柱正在写作业,听到声音抬头,双方见到都有些惊讶。   张芬芬跟铁柱打了个招呼,悄悄问陈芸:“你怎么让他进来?”   “放假。”   “你什么时候对他们这么好了?”   这声音稍微大了点,桌子后面写作业的铁柱听到,抬头看了看。   “哎呀。”张芬芬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没想到会让铁柱听到,却又问:“你知道郑志强要结婚了吗?”   陈芸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思考要不要现在把人赶出去,想了想决定还是让她说算了,一次性说清楚省的以后麻烦。   她点点头:“知道。”   这语气太正常了,一点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张芬芬心里感觉要遭,却还是问道:“你怎么想的?”   “挺好的。”陈芸说:“这年头傻子不多,遇到一个是福。”   张芬芬:“你不生气?”   陈芸疑惑:“我为什么生气?又不是我女儿瞎了眼。”   张芬芬:“……”   她觉得口袋里的五毛钱有点烫手,陈芸这态度太奇怪了!她今天来的任务能完成吗?   “额……”张芬芬又往铁柱那边看了眼,发现小孩有些心不在焉,她低着头翘了翘嘴角,又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一幅为她打抱不平的模样:“志强他这次太过分了,你心里难受是应当的,但他也是有苦衷……”   “等等。”陈芸打断她的话:“你聋了还是疯了?跟我说这种鬼话?”   “我是为你难受……”   “你要真为我好的话就离我远点吧,我看你才是真难受,下次别来我家了,不会给你开门的。”陈芸拉着她往外拖,一直拖到院门口,把她往外一扔:“顺便带句话给郑志强,就问他是不是还想被堂哥揍?”   院门在眼前关上,仿佛历史重现。   张芬芬气得浑身发抖,没憋住气在门上踹了一脚。   还想再踹时,陈芸把门打开了,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冷冷看着她:“再撒泼试试?”   赶走了全是坏心眼的塑料姐妹,陈芸检查了遍院门,确认没坏,又去菜园掐了一把青菜,到河里洗了回家。   回去的时候,铁柱就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她瞧。   陈芸把菜放到厨房里,刀放到孩子们够不到的高处,转身一看铁柱就跟在后面呢。   “作业写完了?”   铁柱不说话,满脸的不高兴。   陈芸伸手要拍他的脑袋,小孩往后退了两步躲过。   她跟着上前,硬是在他头上揉了揉,才问:“怎么了,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铁柱咬牙。   “小孩子别老是生气,容易长不高的。”   铁柱是来找陈芸要解释的,可这女人就是不说,他咬牙道:“八叔找你?”   “大概吧,我又没打算去。”陈芸知道他听了张芬芬的话,也没完全否认:“你八叔那种人,也就傻子能看得上。”   比如说原主和邻村那位姑娘。   铁柱得了这句,却还是无法放心,他问:“你以后会走吗?”   他们总说后妈长得不安分,呆不住,说不定哪天就和人跑了,铁柱不相信,他想听她亲口说。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陈芸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铁柱的心随着时间越来越沉,直到他听见陈芸说:“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反正我现在不会走的。” 第014章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铁柱满意,小家伙阴着脸走了,一整天都拒绝和陈芸交流。   晚饭陈芸做了蒸米糕,新米磨成的粉,加上杨雪梅送来的黑芝麻,撒上炒熟的杏仁碎,伴了红糖提味。   焦糖色的米糕撒发着诱人的香气,二妞一手抓了一个,一个分给陈芸,另一个分给哥哥。   最小的弟弟什么都没有,张着两只手啊啊叫唤。   “姐姐!”   二妞看了陈芸一眼,得到允许之后,又拿了两块米糕,把其中一块塞到弟弟手里:“要慢慢吃哦。”   铁蛋拿到米糕,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引得几个人都看过来。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笑声的威力,还为引起哥哥姐姐注意而高兴,一边笑一边把米糕往嘴里塞,米糕才碰到嘴巴,就被人抢走了。   “嘎?”   铁蛋没吃到东西,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控诉地看向身旁:“妈妈!”   陈芸教育他:“吃饭的时候不能大笑知不知道?会呛到的。”   “笑!”   “不能笑。”陈芸说:“你看哥哥就没笑。”   铁蛋听懂了哥哥两个字,扭过头看向另一边。   铁柱从上了桌就默默吃东西,被提到也没抬头,淡定地吃完手里剩下的米糕。   “哥哥!”铁蛋突然拍了他一下,大声道:“笑!”   铁柱往边上挪了挪,挪到弟弟碰不到的地方,还是不理他。   这下就连二妞也看出他的别扭了,小声问陈芸:“哥哥生铁蛋气了吗?”   “不是。”陈芸摇头,用看似小声,实际谁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哥哥生我气了。”   “哥哥为什么生气?”   陈芸想了想说:“大概因为他觉得我不爱他吧。”   铁柱:“……”   他倏地起身,饭也不吃了,就要走人。   才转身呢,就听后面那人说:“上次咱们拍的照片明天就可以取,今天先把信写好,对了,铁柱别忘记写信问爸爸会不会开飞机啊。”   铁柱:“……哼!”   心里很生气,想要去自闭的铁柱被一句话拉了回来,不得不继续面对讨厌的人。   陈芸还真的给了他一张信纸,让铁柱单独给郑卫华写封信。   可怜铁柱才上了几天学,根本不认识多少字,憋得眼睛通红,又拉不下脸问别人。   陈芸写了两页纸的信,写完铁柱还在那较劲,信纸都快被他揉碎了。   她看了眼,把信折好放入信封中,没有封口,哄着二妞和铁蛋去睡觉,然后返回书桌前,问铁柱:“哥哥还没写完吗?”   铁柱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陈芸坐到他身边,握着他抓笔的手:“我们一起来吧。”   铁柱倏然加重呼吸,用力要把手拽出来。   陈芸用另一只手圈住他,小声哄着:“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弟弟妹妹都睡着了。”   铁柱愣了愣,挣扎的力气渐渐消失。陈芸把他拉到身前,重新撕了一张纸,握着他的手说:“来我教你写信,开头写:亲爱的爸爸,您好。您这个字是你的敬称,表示你很尊敬这个人……”   陈芸一边握着他的手写字,一边教着某些字词的含义。   他们写的很慢,铁柱从最初的抗拒变成配合,嘴上虽然不说,但实际听得很认真。   “信的开头基本都是固定的,问候收信人的近况,写自己对他的思念,接下来就可以进入正题,铁柱想问爸爸什么,说出来我教你写。”   风透过门的缝隙吹进屋内,煤油灯晃了晃,陈芸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秋天的夜晚,有种别样的温柔。   “铁柱?”   身后的人喊了他一声。   铁柱抿了抿嘴,身体往前靠,紧紧挨着书桌,说:“想问爸爸怎么开飞机。”   “好的,那就写这个,首先我们要写清楚原由,你是怎么知道飞机的,是在文化宫的杂志上看到的对不对?这个也可以写上。”   陈芸娓娓道来,油灯不太明亮,她写字的时候头压得有点低,发丝被镀了层橙黄色的光。   铁柱看了眼又移开视线,心上仿佛被压着一块石头,格外难受。   “信的最后写此致、敬礼,然后错一行,在右下角写你的名字,这个你肯定会。”陈芸松开手,让他自己来。   铁柱握紧笔,一笔一划写上名字和日期。陈芸让他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中。   他没有照做,抓着信纸犹豫半响,突然开口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芸讶异:“为什么这么想?”   铁柱抿着嘴,私心里却觉得这就是事实。   陈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觉察出了点东西:“你是觉得我因为不喜欢你,所以不想留下来是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陈芸失笑,捏了捏他的脸蛋:“哥哥能干又懂事,我当然喜欢你了。”   “但我走不走,取决的不是这个……”   铁柱急切问道:“那是什么?”   陈芸:“……”   她想了许久不知道要怎么和孩子说,索性祭出万能金句:“你们小孩子不懂。”   铁柱平复了没多久的怒气又升起来了,觉得陈芸就是在耍他,哼了一声就往外跑。   陈芸看着他飞奔出去的背影,起身想追,想想又没有行动。   她返回书桌前坐下,拿起没折的信纸,摇头叹气。   第二天,陈芸去县城取照片顺便寄信,一同寄出去的还有杏仁和杏干,加起来足足四五斤。因为找不到塑料纸,怕东西受潮,陈芸用布包了一小块生石灰放在里面,用作干燥剂。   从邮局出来,她又转去书店,买了一本最新版的《新华字典》,七毛钱一本,和猪肉价格差不多。   这次来县城没有顺风车,陈芸坐是镇上往返县城的公交车,公交车两个小时一班,一来一回,大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车子停在县革委会大院对面,陈芸上车,刚巧碰到郑志强和郭乐从大院出来。   不偏不倚地说,郑志强有一幅好皮相,个子目测有一米七五以上,唇红齿白,鼻梁高挺,脸型偏方,看起来很能靠得住。   和身旁的未婚妻站在一起,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陈芸一眼扫过,视线主要停留在女方的头发上,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郑志强也发现了她,动作明显顿了顿,欲盖弥彰般和郭乐拉远了点。   郭乐并未发现心上人的这点小动作,腻着跟他撒娇:“听我姐姐说国营商店来了一批上海的裙子,一件只要四十块钱。”   郑志强心不在焉:“是吗?”   “她准备买一件呢,说可好看了,能穿好多年。”郭乐两只手并在一起,有些期待地看了看心上人:“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我都没见过上海的裙子长什么样。”   郑志强的视线若有若无追在陈芸身上,见她上了车,身影被别人遮住。   “好不好嘛?”   “什么?”他回过神,看了郭乐一眼,无心听她复述之前的话,直接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郭乐有些失望:“这么快吗?”   郑志强说:“毕竟咱们还没结婚……”   一句话便把郭乐即将升起的怒气压了下去,女孩子低着头,面上一片娇羞,觉得心上人这是在乎她,不想让她被人说闲话。   “那好吧。”郭乐现在也不急着看裙子了,跟在郑志强后面往公交车上走。   这一班车上的人不多,还有许多个空位。   郑志强上车看了一圈,选了排靠后的位置。   郭乐有些不满意:“干嘛坐这里?后面颠死了。”   郑志强瞄了眼前方的背影,对郭乐说:“这里通风。”   “你晕车吗?”   “还好。”郑志强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又瞄了陈芸一眼。   他想起昨天张芬芬带给他的话,陈芸问他是不是想被堂哥打。   郑志强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郑卫华,八岁的那次的事足以让他记一辈子。陈芸这么问,等于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当时郑志强气得要命,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掐死这个女人。   可冷静过后,郑志强又觉得陈芸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在吃醋而已,恨他要和别人结婚了,便没那么恨了。   其实相比较而言,陈芸要比郭乐好看的多。陈芸身材高挑又漂亮,以前还觉得有些俗气,现在越品越有味道。   而郭乐呢,长相也就一般,身子平的跟平板似的,脾气被惯得特别坏,要不是有两个好姐姐,他才懒得理她。   郭乐并不知道郑志强在心里把她贬得一文不值,见他上车之后就没怎么说话,还以为在姐夫那里受了打击。   “我姐夫那人脾气不好,他不是故意针对你。”郭乐保证道:“你放心,等我们结婚了,他肯定会帮你安排好工作,别说区区一个公社,就算你想来县里也不是难事。”   郑志强对工作还是在意的,闻言打起精神跟郭乐说了两句。   他嘴皮子厉害,郭乐被他两句话哄得笑开了花,恨不得立刻嫁给他才好。   看着身旁姿色平常的未婚妻,郑志强有些索然无味,他又往前看了眼,陈芸靠着椅背,头发有些松散地落下来,勾的人心痒痒。   她肯定是故意的。   这番心理活动要是被陈芸知道,肯定得指着鼻子骂她。   她早上起来的早,折腾了大半天,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很疲惫,一上车就开始补眠,她甚至不知道郑志强和郭乐也上了同一班车,还坐在她后面。   公交车上有个司机和售票员,每到一站,售票员都会大声提醒。   陈芸醒了睡睡了醒,迷迷糊糊坐到底站,才在脚步声中彻底醒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跟着大部队下车,沿着镇上的主干道,往村子的方向走。   郭乐的村子离镇上比较近,郑志强下车之后,先骑车把人送了回去,又用更快的速度去追陈芸。   陈芸走的慢,没一会就被他追到了。   看着前方窈窕的背影,郑志强放慢速度,打了两下车铃。   陈芸听到声音往旁边让了让,等后面的自行车过去。   郑志强骑到与陈芸齐平的位置,又打了下车铃,在她看过来时笑着说:“嫂子,我带你回去?”   郑志强喜欢叫她嫂子,人前叫,人后也叫,这称呼让他有种禁忌的快|感。   以前每当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叫一声嫂子,陈芸都会用一中似嗔似怨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热血沸腾。   可这次,陈芸只淡淡瞥了一眼就转了头,声音里也没多少情绪。   “不用了,我走就行。”   “嫂子和我客气什么?”郑志强骑着车逼近了点,自以为是道:“你是不是还和我生气,跟你道歉好不好?嫂子消消火。”   陈芸被他逼得没路走,心里恼火:“昨天我让张芬芬带的话她没跟你说?”   “当然说了,嫂子可真狠心,跟我说这种话。你是真不知道我哥下手有多狠,当年我差点被他打死了!”郑志强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火气,显然记恨着呢:“不过欺负我当时年纪小罢了,你看他现在敢对我动手?”   陈芸撇了撇嘴,心说当时要要打死就好了,还少了一个祸害。   “嫂子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知道对不住你,我也想守着你一辈子,可我妈逼得太紧了,在家里打滚上吊的。”   郑志强试图把锅都甩到丁老太身上,继续扮深情,苦笑道:“如果嫂子没有嫁给郑卫华就好了,那我一定去你家提亲,扒了层皮也给你把三转一响都买上。”   他这幅面孔实在让人厌烦,陈芸忍了忍,勉强好声好气地说:“既然要结婚了,就对人家姑娘好一点吧。”   “我根本不喜欢她!”   郑志强听起来有些委屈,扔下车子走过来,挡在陈芸面前。   这翻作态着实恶心到了陈芸,荒郊野外的,郑志强想干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她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郑志强又欺了上来,眼里带着令人作呕的欲望。   他伸手抓住了陈芸的肩膀,幻想着布料底下诱人的躯体,想到激动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腕一疼,接着双腿中间撞上了陈芸的膝盖,让他瞬间眼花耳鸣,直不起腰。   陈芸趁他疼得无法动弹的时候一脚把他踹到田里,骂道:“狗东西,吃屎去吧!” 第015章   陈芸踹完人拔腿就跑。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刚刚之所以能踹到郑志强靠的就是攻其不备,如果让他恢复过来,靠着男女生理上的巨大差异,她很难再占到便宜。   还好这地方离村子也不太远了,陈芸一路快跑,终于在被追上前看到了人影。   还是个熟悉的人。   “雪,雪梅姐。”陈芸快步跑过去,呼吸急促,脸颊通红,额头和鼻子山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陈?你这么急干什么?”杨雪梅从手边的框里拿出一只石榴:“尝尝,我娘家的石榴可甜了。”   “谢谢雪梅姐。”陈芸握在手里没有吃。   杨雪梅看了眼她的手:“你怎么抖成这样?”   陈芸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跑累了。”   之前全凭一时冲动,如今想起来才觉得后怕,之前要有一个不好,她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就说你跑那么快干嘛?天还早呢,不用赶着回去做饭。”杨雪梅絮絮叨叨:“瞧你热的,回去还得洗澡。对了,你今天去干嘛了?”   陈芸心不在焉,手指还在控制不住地抖,她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杨雪梅问了什么。   “去寄信了。”   “给卫华寄的啊?”杨雪梅笑着问,笑容揶揄:“难怪说上次要到县城拍照片呢。”   陈芸低下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身后有自行车的声音传来,杨雪梅听到动静扭头,招呼了声:“志强到哪去的啊?”   郑志强没说话,沉着一张脸,盯着陈芸眼神阴郁又凶戾。   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的人,郑志强心中的恨意汹涌澎湃。他现在双.腿中间还在疼,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万一以后不行了怎么办?   想到这个问题,郑志强是又恨又怕。   陈芸身边跟着杨雪梅,他不好对付,还是先回去看看宝贝要紧。   郑志强想着,又恨恨剜了陈芸一眼,用力蹬了两下自行车,从陈芸身边擦了过去。   自行车走远后,杨雪梅问了一句:“我看郑志强今天怎么怪怪的?”   陈芸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心情不好,下次离他远点吧。”   “是要离远点,刚刚他那个眼神哦,看的吓死我了,跟要杀人一样。”   杨雪梅拍着胸口抱怨着,没发现旁边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陈芸一路提心吊胆,回到家关上门,手脚都软了,一下子瘫到地上。   “妈……妈妈!”二妞的声音陡然变调,匆匆跑来拉住陈芸的胳膊,焦急道:“你怎么了?”   陈芸表情空茫,脑子里嗡嗡的,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膜把她与外界隔绝,让她对一切都很难做出反应。   等陈芸终于从那样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三个孩子都围在她身边,急的团团转。   铁蛋在哭,二妞也在哭,只有铁柱没有,只是看起来有些无助。   陈芸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把胸口的燥郁也一并赶了出去。   她起身,张手把三个孩子拢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听到她的话,两个小孩反而哭得更大声,原先是压着嗓子哭,现在是发泄一般地哭。   二妞哭得满脸都是泪,抱着陈芸的腰呜咽着。   她三岁的时候亲生母亲去世,因为太小了记忆并不深刻,但看到陈芸之前的模样,二妞忽然就回忆起了母亲去世之前的模样,也是躺着起不来。   小姑娘被吓狠了,哭得浑身发抖。   陈芸看着很是心疼,抱着她连声哄道:“不怕不怕啊,我没事呢,就是累到了。”   她把二妞抱起来,小姑娘挣开红彤彤的眼睛看了她好久,然后一把环住陈芸的脖子,打着哭嗝说:“我、我以为你要死了。”   陈芸把她抱紧了一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会死的。”   等她哄好几个孩子,别人家都睡觉了。   陈芸今天跑了一天,中午只吃了一个包子,肚子早就饿了。   她准备去做饭,却被铁柱拦住不许动。   “我去做。”   陈芸怀疑:“你能行吗?”   才七岁呢。   小孩臭着一张脸,哼了一声,顺便把二妞也拉走了,让妹妹帮他烧火。   大半个小时后,铁柱把饭做好了。   虽然饭有点糊,菜里盐放的有点多,但对于一个七岁小孩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他今天格外勤劳,什么活都不让陈芸干,吃完饭洗了碗又主动帮弟弟洗澡,洗完还帮陈芸也烧了热水。   陈芸心里感动,果然她这段时间没有白对他们好。   泡在铁柱烧的洗澡水里,陈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突然想起来自己把《新华字典》落下了!   七毛钱一本呢!   铁柱听到厨房里啪啪的水声,以为陈芸出了什么事情,跑到门口问:“你怎么了?”   拍水声消失,过了两秒,传来陈芸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没事。”   不就一斤肉吗!   陈芸咬牙切齿洗完了澡,心里又给郑志强记了一笔。   她双手并拢躺在床上,盯着黑乎乎的屋顶,脑子里疯狂转动。   经过今天这一遭,郑志强保准恨上了她,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报复回来。   郑卫华不在家,他们四个小的小弱的弱,完全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   想到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灭门惨案,陈芸觉得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不行,她得给郑志强找点事情,不能让他太.安逸了!   郑志强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他找郭乐是为了以后的前程,所以陈芸便准备从这上面动手。   方法也很简单。   郑志强八岁那年干的事情又被人翻出来了。   这事当时闹得大,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大家知根知底,八卦的时候还会加上许多佐料。   有的说当时郑志强不仅偷看了大闺女,还偷看了闺女她妈;还有的说郑志强被打之后并没有收敛,他不偷看村里姑娘,跑去偷看知青了。   流言越传越广,气的丁老太在家拍屁.股骂街都没用,不到两天就传到了郭家人耳朵里。   郭家从最开始就不满意这门亲事,都是因为女儿闹得太过才勉强同意。   女儿说郑家其他人怎么样不要紧,只要郑志强好就行了,可现在郑志强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八岁就偷看人家闺女,这种男人能是什么好的?不行,绝对不能把闺女嫁过去!   郑志强在家躺了两天,试了无数次,终于让小兄弟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说郭家要退亲。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其实郑家还没去郭家送聘礼,这个亲事也就是嘴上说说,根本不做数。   以前郭家因为郑家这样敷衍的态度气愤,如今倒是觉得捡了便宜,要是真的送聘礼过来了,这亲还不好退。   郭家父母退亲,郭乐自然是不愿意。她相信郑志强,觉得一切流言蜚语都是假的,除非郑志强亲口跟她说她才相信。   恰好郑志强也有这种打算,他知道郭乐这个人傻得很,被他拿捏的死死的,随便哄两句就行,只要能见到人。   只要能见到人!   抱着这样想法的郑志强立刻启程去郭家,因为小兄弟还在隐隐作痛,他今天没骑自行车。   郑志强觉得这样也不错,他越惨,郭乐就会越心软,反抗家里也就越激烈。   打算倒是好,结果才出村子,郑志强就被人从后面闷了一下,接着头上套了个麻袋。   他惨叫一声,余下的声音被人踩住脸咽了下去,几只脚从四面八方踹过来。   郑志强无处躲避,只能缩着身体被动挨打,还听到有人说:“随便打,别死就行。” 第016章   傍晚, 田间劳作的人回家,发现了晕倒在堆肥池边的郑志强。   堆肥池里填满了粪肥,味道难以言喻, 发现郑志强的人嫌脏,不愿意把他拖出来,就去郑二叔家叫了人。   丁老太急匆匆赶来,一看到小儿子就开始哭嚎。   郑志强的模样实在是惨,脸肿的和猪头一样, 眼睛挤在中间, 胳膊腿扭曲着,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断了。   “我的强子啊!”丁老太也不嫌脏, 跑到堆肥池边一把抱住小儿子, 嚎得整个村都能听到:“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   郑志强还晕着, 自然没办法回答,其实他就算醒着也回答不了,打他的人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丁老太抱着儿子快哭晕了, 谁来劝她就骂谁, 最后还是村支书出马:“志强伤的不轻,你们赶紧把他送医院看看吧, 让红林开车送你们。”   拖拉机在大队部,平时用的时候还要开条子。   孙红林带着村支书写的批条跑去大队部,开着拖拉机过来。   听见拖拉机的声音,丁老太终于放开手,让郑大强把弟弟弄出来。   “你轻一点,不在你身上你不疼是吧?!”   郑大强被亲妈骂习惯了,憨厚的脸上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连连应声, 动作更加小心。   郑援朝看到这一幕,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刚好被他爸看到。   郑大强把弟弟放到拖拉机上,反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笑你.妈*,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叔叔成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郑援朝被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那边丁老太还夸打得好。   “你家这几个都给王招娣那个丧门星养坏了!必须得好好管管!”   丁老太担心小儿子的时候还不忘教育大儿子,挑拨得郑大强又要来打人。   “好了好了,这还有个晕着的呢,其他的事情暂时放放。”村支书拉着郑大强:“要教训孩子回家教训,先把你弟弟送医院去吧。”   郑大强觉得村支书说的有道理,暂时放过儿子爬到拖拉机上,扭头看另一边的父母:“爸、妈,我们走吧。”   郑二叔啪嗒啪嗒抽着烟,从开始到现在就没说过话。   他是个老实懦弱的男人,基本不管家里的事情,子女死活似乎都和他没关系,郑志强伤成这样也没见他说一句话。   听到老大的问题,郑二叔没做回答,抽着旱烟瞅了丁老太一眼。   丁老太在一旁指天骂地,恨不得把打自己儿子的人骂死才好,骂完抓着村支书的胳膊让他一定要把打自己儿子的人找出来,把他们送去枪毙!   “行了,你们快走吧。”村支书对这一家真的无语,怎么就没个轻重缓急的?人都那样了,还磨磨蹭蹭的。   郑二叔家的几个人都上了拖拉机,郑大强还想让儿子去,郑援朝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拖拉机在咚咚声中离去,老远还能听到丁老太叫骂的声音。   人走后,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各自回家,陈芸牵着孩子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低头说:“我们也回去吧。”   孙红林把人送到医院,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丁老太。   丁老太是回来拿钱的,郑志强伤得重,身上骨头断了好几根,医生说要做什么手术,最少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丁老太不是拿不出来,不说别的,光两个女儿的彩礼钱加起来都一百多快了,她一分没用,都存着呢。   可钱再多不是这么花的啊!   儿子昏了一夜,早上才醒,醒来只知道喊疼,连谁打他的都说不出来。   丁老太又疼又气,拿钱的时候跟剜心似的。想想小儿子出事大儿子当哥哥的必须要管,就冲到了郑大强家里,让王招娣拿钱出来给小叔子看病。   王招娣跟丁老太完全闹掰了,恨不得郑志强死了才好,怎么可能拿钱出来给他看病?   她不拿钱,丁老太就一直骂。郑大强不在家,王招娣一点都不怕这老太婆,不仅跟她对着骂,还让儿子把她给扔了出去。   婆媳俩对骂了半个小时,引得一群人围观,最后又是村支书来调停。   他不来还好,来了反倒坏事。丁老太没在儿媳妇那边拿到钱,竟然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跑到村支书面前闹,说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村里也有责任。   村支书拿丁老太没办法,被闹得捏着鼻子出了十块钱,之后丁老太还想让孙红林开车送她过去,支书找借口拒绝了。   丁老太的这番作为成了前山村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杨雪梅下午来找陈芸做鞋子,就抱怨了她一顿。   “那老太太真是厉害,我家红林送郑志强去医院都被抠了五块钱出来。”杨雪梅撇嘴:“等着吧,你绝对逃不掉,卫华还被她养了几年呢。”   陈芸才学会纳鞋底,动作慢的很,她用力把针穿过鞋底,面上淡然:“听说伤的很严重?”   “可不是,红林说断了好几根骨头,还有一根差点戳到肺,医生说戳进去就没命了。”杨雪梅啧啧两声:“也不知道得罪谁了,下手这么狠。”   她说完,好一会没听到陈芸说话,扭头一看就见她在发愣。   “怎么了,你知道是谁干的?”   陈芸摇头:“不知道。”   她低着头继续戳鞋底,对杨雪梅道:“刚刚想别的去了。”   “想什么?”   “我想给铁柱买本字典,不知道镇上有没有。”   “应该有吧。”   杨雪梅不认识字,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说了两句又把话题扯到郑志强身上:“你猜是谁打的郑志强?”   陈芸摇头,仿佛并不关心:“不知道。”   “我觉得是那群知青,不是说郑志强糟蹋了人家姑娘吗?”   陈芸一愣:“这不是谣传?”   “说的有头有脸的,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杨雪梅砸了咂嘴:“那群知青背井离乡的,就算被欺负也不敢声张啊。”   *****   郑志强在医院呆了五天才被弄回家。   这五天前山村可热闹了。   先是丁老太找儿媳妇要钱被轰了出去,铩羽而归的老太太转头就找了大儿子,于是郑大强又回家替妈出气。   郑大强这个男人窝里横,在外面怂的跟条狗一样,回家打老婆孩子从来没手软过。   之前的十多年王招娣都生生受着,这会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敢反抗了,拿着刀追着郑大强砍,吓得这个男人屁滚尿流。   没从儿媳妇手里抠出来钱,丁老太非常不满意。又去把自己两个女儿叫回来,让他们交钱,并且说服王招娣也把钱交出来。   女儿们嫁出去这么多年,也不像以往那么听话了,钱自己是没有的,但是可以说服嫂子把钱叫出来。   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跟演戏似的天天来一回,成果没看到,只是又给村里人增添了不少谈资。   五天后,郑志强从医院回来,丁老太想让女儿媳妇们来伺候儿子,喊了半天一个都不愿意过来。   她气的够呛,在大儿子门口骂了两小时,骂完去找村支书,追问什么时候能抓到人。   其实这人哪能抓到呢?郑志强自己都没看到,他连几个人都说不准。   支书倒是按照传言去找了知青谈话,结果每个人都可以证明自己当天在田里干活,没见过郑志强呢。   不出意外这是也就不了了之了,又没出人命,就算捅到县里也没用。   支书听丁老太抱怨了半天,委婉提醒了下,让他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丁老太一听就炸了。   小儿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从早到晚喊疼;大儿子窝囊,被媳妇赶出去不敢进门;女儿们不孝顺,既不出钱也不出人,孙子孙女都是讨债鬼,没一个听话的。   丁老太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在支书家大哭了一场,哭的支书老婆黑了脸,半推半拉把她弄了出去。   从支书家里出来的丁老太像幽灵一样在村子里晃,从东晃到西,就是不回家。   陈芸他们正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拍门。   “谁啊?”   敲门声停了停,没一会又响了起来。   铁柱咽下嘴里的东西,手一抹嘴起身:“我去开门。”   “等一下。”陈芸叫住他,又问了一句是谁。   许久没人应声。   想起吃饭前隐约听到的哭声,陈芸大致猜到了:“估计是你们二奶奶。”   铁柱问:“她来我们家干嘛?”   陈芸说:“要钱吧。”   “凭什么?”   “嘘!”陈芸手挡在嘴巴钱,让他们别说话,自己起身开门。   门外果不其然是丁老太,开门之后一言不发往里走。   “二婶怎么来了?”   丁老太又开始呜呜地哭,哭声极富节奏感,在日落时分显得有些渗人。   陈芸摸了摸手臂上出来的鸡皮疙瘩:“二婶别哭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丁老太便跟唱戏似的,把腿一拍,放大了声音喊:“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丁老太哭丈夫没用,儿女不孝,自己一把年纪操持这个家有多可怜,又哭到当时郑卫华爸妈都死了,只有她心好把人接到家里养,为此当时才三岁的郑志强差点饿死。   来了!   陈芸心想。   果不其然,说完这个之后,丁老太便开始哭诉家里的苦难。说为了给郑志强治病,家里的钱都花完了,连给郑志强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我当时生他的时候差点没命,生出来巴掌大的一个,好不容易养大了,还要受这种罪,我怎么这么苦啊!”   丁老太一番唱念做打,表演的情真意切,把陈芸都给说哭了。   “二婶,我懂你!”陈芸抽泣了两声,使劲揉了揉眼睛,一把抱住丁老太说:“我们都是一样的,都苦!”   她靠在丁老太肩上,对着几个孩子使了使眼色。   铁柱看到,感觉莫名其妙,倒是二妞和她心有灵犀,下一秒也揉着眼睛过来,带着哭腔喊她:“妈妈!”   陈芸放开丁老太,蹲下来抱住二妞,母女两个抱头对着哭,哭的丁老太莫名其妙。   “你有什么苦的?”丁老太说:“什么都不用干,一个月拿好几十块钱。”   陈芸使劲揉了揉,终于揉出来一滴眼泪,抽噎着说:“人家都看我一个月几十块钱,还以为能过的多滋润,实际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家里四个人要吃饭,铁柱还要念书,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的。”   陈芸给丁老太算了一笔账,家里杂七杂八的花销都加上:“马上天冷了,我连一件棉衣都做不起,这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   她又说家里的钱都去买了粮食,结果还是不够吃,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家里就要断顿。   接着陈芸擦了擦眼泪,期待地看向丁老太:“听说今年收成不错,二叔和您又能干,应该能分不少粮食吧?”   丁老太骤然变色:“谁说的?你二叔那个人能干啥?干得少吃得多,今年说不定还要倒给村里钱。”   陈芸不信:“怎么可能呢,不是都说我二叔干活厉害吗?”   “你听谁瞎吹?”丁老太断然否认:“你二叔都一把年纪了,再能干还有那些年轻人能干?”   丁老太板着一张脸,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看到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筷,怀疑道:“不是说都没钱了,还吃这么好呢?”   陈芸抓着衣角,像个小媳妇一样:“我也不敢省啊,这钱是铁柱他爸寄回来的,说要给他们用。”   “卫华这么说?”   “要不然我给他们吃这么好的东西干嘛?”   丁老太想了想,觉得也是。   以前陈芸对几个娃不好那是出了名的,前阵子突然就变了,估计是卫华知道说了什么。   这么一想,丁老太就有点看不起她了,男人离得那么远,还能把她拿捏着,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你真没钱了?”   “真没了,我还想着跟您借一点,村里这么多户,也就跟您关系最亲了,毕竟铁柱他爸都是您养的。”   “我家哪有钱啊!没了没了!”丁老太是来要钱的,结果话还没说呢,别人先找她伸手了!   这哪行?别说她现在没什么钱了,就是有钱也不能给外人啊!   “没钱就少吃一点,糠里掺点米吃啊,顿顿大米饭还以为自己城里人呢?”   丁老太损了她一句,转身就走,陈芸送她出门,到门口还问:“您家里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吗?”   “没有没有!”丁老太大声否认,说完拔腿就走,生怕陈芸跟着她一起回去。   看丁老太逃一样跑走,陈芸心情甚好地弯了弯嘴角。   她返回院子关上门,回去之后三小孩全都呆呆地看着她。   二妞刚刚跟她一起哭,小姑娘天赋比陈芸好得多,哭的时候是真掉眼泪,这会眼睛不舒服,一直用手在揉。   “哎呀眼睛不能揉。”陈芸拉下她的手,蹲到与二妞齐平的高度:“来让我看看怎么了?”   二妞松开手,睁大眼睛。   陈芸扒开眼皮,发现有根睫毛掉眼睛里了。   “别动啊,我帮你吹出来。”陈芸废了翻功夫把睫毛弄出来,让她眨眨眼:“现在还难受吗?”   二妞感觉了下,摇摇头。   “下次哭的时候省点力气,掉那么多眼泪多不划算啊。”   二妞靠在她怀里,有点不好意思,又说:“我以后少吃一点。”   陈芸一愣:“为什么?你看你这么瘦,多吃点才好,太瘦就不好看了。”   姑娘天性爱美,听说自己不好看时心情有些低落。   “妈妈。”   “好了别撒娇,以后不准再说不吃饭啊。”   “可是我们不是没粮食了吗?”   “谁说的?”陈芸问完反应过来:“我刚刚骗你们二奶奶的,咱们家粮食够吃!”   郑卫华寄回来那么多票呢。   二妞不明白,明明刚刚说的那么可怜。   铁柱相处其中诀窍,抱着手臂教育妹妹:“笨,二奶奶来咱们家要钱的,她不想给,当然要装穷。”   “咦?”   “你看她一听说咱们没吃的,害怕咱们找她借粮食,就被吓跑了。”   铁柱说完瞥了陈芸一眼,想要获得认同。   陈芸对她的猜测予以肯定:“没错,二奶奶是长辈,咱们不能跟她硬碰硬。就像这次一样,如果二奶奶借钱,咱们直接说不借,那其他人就会觉得是我们太过分,因为在别人看来二奶奶家里很惨,还养过你们爸爸,我们理所应当要帮忙,不帮就是没良心了。”   铁柱哼了一声:“她才没有养爸爸!”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没出生我也知道!”铁柱气鼓鼓的:“我都知道!”   “好吧,你都知道。”   对于丁老太与郑卫华之间的事情,陈芸并不怎么关心。   不管养也好,每样也罢,她都不会给出一分钱!   好好的一顿晚餐被人打断,再吃的时候饭菜都凉了。   吃完饭,铁柱去洗完,洗完回到房间,陈芸已经哄睡了铁蛋,正在教二妞识字。   她给二妞启蒙有一段时间了,陈芸布置的任务不重,以她的兴趣为主,经常是二妞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来问她怎么写。   今年二妞在屋外面看到一只漂亮的蝴蝶,就想学这两个字。   陈芸握着她的手写了一遍,速度很慢,但字的笔画太多,她记着记着就忘了。   “不用急,慢慢来。”陈芸又握着她的手写了几遍,最后写了两个超大号的字,让二妞照着画。   二妞踩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学写字。铁柱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发现自己不认识,又默默缩回脑袋,趴在桌上写作业。   一张书桌三个人,彼此互不干扰。   陈芸认真写着稿子,钢笔鼻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的小说不长,写了一个多月就将近结尾,大概再有一周左右便可以写完了。   陈芸在有限的资料中认真挑选,在综合出版社规模和风格之后,最终选择了南城出版社。   建国后的稿费几经变化,从最初的出版社自行制定稿酬,到之后的基本稿酬加印数定额稿酬,再到取消印数稿酬,只支付一次性稿酬,稿费的也从高峰的每千字6~18元,变成如今的每千字2~8元。   陈芸一本书差不多五万字左右,她没有名气,大概只能拿最低档的稿酬。   也就是说如果出版的话,她一次性大概能拿到一百块钱。   赚钱真不容易啊。   抱着这种想法,陈芸用了一个星期写完了这本短篇小说。   她把写好的稿子装订好,邮寄出去。   在陈芸寄出稿子的当天,郑卫华也收到了遥远家乡寄过来的包裹。   这次的包裹是他自己去岗亭拿的,老大一包。   宿舍里其他人问:“这又是家里寄过来的?”   郑卫华点了点头。   “厉害啊老郑,现在是月月都能收到信了。”那三个人挤过来动手动脚:“让我看看弟妹寄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纪学文抢过包裹,打开一看,呦了一声。   “什么东西?”另外两个人伸长了脖子。   “杏仁!”季学文抓了一把出来,捏出个杏仁塞嘴里,嚼了两下眼前一亮:“味道不错,还是脆的。”   “我也尝尝。”那两个人也要去抓,手刚碰到,袋子就被郑卫华一把抓了过去。   卫家康嚷嚷:“不是吧老郑,用得着这么小气?”   郑卫华抓紧袋口,从纪学文手里扣出一个杏仁,对那两人挑眉:“他那有。”   纪学文大喊:“我这就几个,你那一大袋子,分点给我们怎么了?还是不是好同志了?”   郑卫华不答话,抓紧袋子不松手,那两个人要来抢,被他灵敏躲过。   卫家康个子矮,郑卫华把袋子一举高他就够不到了,气的磨牙:“老郑你这样大家还怎么做兄弟?以后我家寄东西过来,你想要,我也跟你似的把袋口一扎,你怎么想?”   郑卫华把袋子换了只手抓,嗯了一声说:“可以。”   “嗨你这个老郑!”卫家康指着他鼻子点了记下,扭头看向金伟志,却发现他正在掰着纪学文的手指抢杏仁。   卫家康说:“老金你这就没意思了,那么多不抢,抢纪学文手里这点。”   纪学文攒着劲对抗金伟志,憋得脸红脖子粗:“就是,郑卫华那么多!”   金伟志掰直他一根手指头,从缝隙中扣出一颗杏仁,淡定道:“卫华那边再多,我抢不到也没用,你这不一样。”   纪学文又被他掰直了一根手指,这下更护不住杏仁了,连卫家康也加入打劫的队伍。   “啊!!!”纪学文大吼了,依然没能逃出金伟志的掣肘:“老郑,你就忍心看着搭档落入这种境地?”   郑卫华背对着他,嗯了一声,非常没有战友情。   他把包裹放在怀里,抽出口袋里的信打开。   这次的信比上次的还要厚,全部抽出来后分为三份:两封厚薄不一的信件,和一份用纸包着的东西。   郑卫华先打开了厚一点的信件,纸上熟悉的娟秀字体昭示了来信人的身份。   信上说了几个孩子的情况,说了家里发生的一些事,说他们在别人农忙的时候摘了很多杏子,铁柱快把他六叔家里的树给薅秃了,他们炒了很多杏仁,也晒了许多杏干,特地给他留了一份。   信上还说杏有微毒,不宜多吃,让他注意些。   郑卫华看着信,仿佛能想象出家里的样子,他们应当相处的很好。   继续往下看,她说上次寄回来相片几个孩子都很高兴,所以他们也去县城拍了一张寄过来,让他看看孩子们如今的模样。   郑卫华心中一动,放下信纸,抽出那份用白纸包住的东西,小心打开。   这是一张六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大的男孩调皮,女孩乖巧,最小的孩子可爱,中间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直视着镜头,五官大气明艳,身材纤秾合度,眼神中有着可以触摸到的温柔。   脑海中模糊的影像有了实际的落点。   这就是他的妻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那十年出版社基本都完蛋了,没完蛋的也不给发稿费,小说架空的,不考究这点啦。 第017章   郑卫华拿着照片看了许久, 久到那两个人瓜分完了纪学文的杏仁。   纪学文抓了一大把,最后自己只吃了两个,被外营的□□成这样也没见搭档帮他说一句话, 想想顿时悲从中来。   “郑卫华啊……唉!”纪学文正准备找郑卫华麻烦,眼睛一瞥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声音瞬间变了个调:“家里寄照片了啊?”   “让我看看弟妹和大侄子长啥样!”   那两个颠颠的跑过来,还没来得及看,郑卫华就把照片盖住了。   “我说……不是, 郑卫华你今天有点过分了啊。”卫家康拍着桌子:“吃的不给也就算了, 这照片也不给看,看一眼是吃你肉了还是咋地?”   郑卫华乜了他一眼, 淡声问:“你们检讨写完了?”   前几天检查军容风纪, 一营被抓到好几个不合格的, 因为比例过高,连带着金伟志和卫家康也要一起写检讨。   卫家康一提到这个就来火:“那几个小兔崽子!”   “写完了。”金伟志抠了抠被郑卫华按住的照片,没抠出来, 便转而把桌上的信拿走了。   他看了一会, 突然喷笑出生:“哈哈哈哈哈!!”   郑卫华莫名其妙:“笑什么?”   “笑你厉害。”金伟志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放下信纸:“瞧瞧, 你儿子问你飞机怎么开呢。”   郑卫华:“……”   “哪呢哪呢?我也看看。”郑卫华刚伸手,信纸就被人抢走了。   郑卫华:“……给我。”   “不行,先让我们看完再说。”   那两个人仗着郑卫华要护吃的又要拿护照片,没有多余的手来抢信,就胆大包天的站在他旁边看,一边看一边笑。   “哎呦卧槽,老郑你在儿子心里这么厉害啊?”   “郑卫华你上次写了什么,是不是说自己无所不能?”   “老郑会吹, 咱们都比不了。”   “比不了比不了。”   郑卫华满头黑线听他们调侃,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   “闭嘴!”   “行行行,我们闭嘴。”卫家康刚说完,就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和纪学文说悄悄话:“这是恼羞成怒了。”   “唉我们老郑还是要脸的。”   看完之后,纪学文把信还给他,凑过来问:“老郑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跟儿子吹的?”   郑卫华也不知道自己和儿子吹了什么,才会让那小子误以为自己会开飞机。   他摊开信,从头扫到位,很容易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信上前因后果都写的很清楚,郑卫华看完不禁失笑。   “你看你看,郑卫华这一脸得意样。”   郑卫华慢条斯理折了信,随口问道:“你羡慕?”   “我羡慕个鬼,羡慕你会吹牛啊?”   “这不叫吹。”郑卫华把两封信塞进信纸,放入抽屉里,从袋子里抓了把杏仁出来,边剥边说:“虽然我不会开天上飞的,但是会开地上走的。”   “嘁,搞的谁不会开车一样。”   郑卫华:“我说的是坦克。”   其他几个人瞪眼,半响纪学文才憋出一句话:“显摆你能是吧?”   郑卫华淡定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他们所在的37师是个步兵师,包括三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兵团。   四人所属的一营和二营都是炮兵团下的122榴弹炮营,营里只有火炮,没有坦克,他们就算想学也没处去学,郑卫华的技能是在去军校学习的时候掌握的。   郑卫华这句话太欠打了,可谓犯了众怒,可气也没用,会开坦克的人就是了不起。   “你瞧瞧他神气的,多能耐啊。可惜他儿子对坦克没兴趣,人家问的是飞机。”   纪学文拍拍卫家康的肩膀:“没事,改天老郑用纸叠个飞机,纸飞机也能飞不是,骗骗小孩足够了。”   郑卫华不理会他们,抽了张纸压在相片上面,准备写东西。   卫家康又看不惯:“弟妹这是长得多奇特啊,让你连给我们看一眼照片的勇气都没有。”   郑卫华笔尖一顿,睨了他一眼:“比你家那位好看。”   “你知道我媳妇长什么样吗就干说大话?”卫家康拍拍胸脯说:“不是我吹牛,我家那边十里八乡,就属我媳妇长得好。”   纪学文是看到照片的,短短一瞬就足以令人惊艳。   他心里觉得郑卫华说的没错,但看他不爽,所以故意对卫家康说:“我还没见过嫂子,改天让家里寄张照片过来瞧瞧?”   “行啊,我家要是寄照片过来,绝对不像郑卫华这么扣扣索索。”   “老郑这种人少见,放外面早被人打死了。”   两个人联合起来损他,金伟志在一旁围观,突然提起一件事:“对了,咱们部队家属楼快建好了,你们要打随军报告吗?”   纪学文不用打,他一家子都是当兵的,妻子就在军区医院当大夫。   卫家康老家在陕西,地处偏远,但他不准备把妻儿接过来:“我不打,家里就我一个男丁,她要在家照顾我老娘。”   金伟志没有对他的决定发表意见,问郑卫华:“你呢?”   郑卫华没说话,他有这样的打算,还去看过正在建设中的家属楼和新的学校,都很不错。   但具体要不要随军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听听陈芸的意见。   *****   秋种之后,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温度一天比一天低。   陈芸用了大半个月,终于做出了人生中第一双鞋,虽然不大好看,但穿上之后还挺舒服的。   第一次的成功激发了她无限的热情,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成为了手工小能手。   结果杨雪梅又跟她说:“你们家几个娃长得快,去年的棉衣不一定能穿得上,你找出来试试,不行的话现在就要改,免得到时候没衣服穿。”   这时候大家都穷,一件衣服要穿好多年,做的时候会故意做大很多,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跟得上小孩长身体的速度。   陈芸想想杨雪梅说的有道理,于是翻箱倒柜把三个孩子的棉衣都找了出来。   几个娃一人只有一件棉衣,连换洗都没办法,倒是衣服看着都还挺新,估摸着没穿几次。   她把衣服在几个孩子身上试了试,除了二妞的可以穿,其他两个都小了,铁蛋的衣服小了一圈,铁柱的棉衣胳膊短了一截。   “哥哥长得好快啊。”陈芸拉了拉他的袖子,感慨道。   铁柱穿着棉衣站在那,本分当着一个模特。   陈芸拽拽他的袖子,又拽拽下摆,之后绕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   “还没好吗?”铁柱翻了个白眼:“我要热死了。”   “好了好了,你脱吧。”陈芸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抓着棉衣眉头紧皱。   杨雪梅告诉她衣服穿小了,可以在袖口、下摆接一段,可陈芸看了半天,也琢磨不出这东西要怎么接上去。   “唉!太难了。”她对着铁柱叹气:“你怎么长这么快呢,衣服一年就小了。”   铁柱不服气:“这明明是五岁做的衣服,有两年了!”   “不会吧。”陈芸摸着布料:“衣服还很新啊。”   这时候的染色技术比较落后,如果穿了两年,衣服不会还像这样鲜艳。   “你记错了?”   “没有,就是五岁!”铁柱非常确信:“这衣服是爸爸买的,我都记得。”   “那你爸爸还挺会买的,衣服质量不错啊,穿这么久还和新的一样。”   陈芸说完,发现铁柱嘴撅得老高:“怎么了?”   铁柱咕哝着:“根本没穿多久,只有爸爸回来才能穿。”   “嗯?”陈芸惊讶:“其他时候呢?”   “其他时候睡床上不用起床。”铁柱说:“外婆说我糟蹋衣服,要留着给金宝穿,我以前的衣服都给金宝了。”   陈芸:“……”   真惨,难怪郑卫华要给他们找后妈,可惜后来的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芸丝毫不觉得把自己也骂了进去,在心里默默鄙视着郑卫华的眼光。   铁柱对外婆怨气很大,告状似的数落她的偏心眼行为。   大概是冥冥中的注定,铁柱刚说完外婆有多过分,外面就有人敲门。   门外是个陌生的男人,个头不高,有着这个年代少有的厚重身材。   陈芸通过门缝看了眼,有点眼生。   她扬声问:“谁啊?”   “我,他二舅。”   陈芸一听,招手唤来铁柱,让他认认是不是。   铁柱透过门缝看了好一会,不大高兴地点了点头。   他打开门,门外男人拉着一张脸:“怎么这么磨蹭?看人也不知道叫。”   铁柱叫了声:“舅舅。”   那人背着手走进来,眼神扫过陈芸,点点头算是招呼。   陈芸问:“你是铁柱舅舅?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   刘家栋敷衍地嗯了一声:“家里忙,离得又远,我这丢了一堆活过来的。”   他走到屋内,眼神扫了一圈:“我外甥女和小外甥呢?”   “在睡午觉。”陈芸让他坐下,吩咐铁柱:“和一杯糖水过来。”   “哦。”   糖水很快送上来,陈芸让铁柱去写作业,自己坐到另一边问:“二舅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那肯定有事了。”二舅端起糖水一口气喝完,打了个嗝,拍拍肚子问:“铁柱上学了?”   “今年秋天上的学,念一年级。”   “不错。”刘家栋点头,其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念书有什么用?读完还不是要回来种田。   他抹了把嘴,对陈芸道:“对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声,他们外公下个月初六要做六十岁的寿,记得让我外甥他们来吃饭。”   只说了外甥,所以是没有陈芸这个外人的份的。   陈芸也不稀罕这一顿饭:“下个月初六是吗?行。”   “对,那你别忘了,让我三个外甥都来啊,家里老人挺想他们的。”刘家栋起身:“行了,就这事,我还要去别家,你不用给我做饭了。”   陈芸笑着起身:“我送送你吧。”   她送刘家栋出门,看着他走远了,刚准备关门时,又看到有人过来了。   这次来的人她熟,是原主的弟弟陈卫军。   “姐。”陈卫军拎着几条鱼过来,笑嘻嘻问:“你知道我要来啊。”   陈卫军今年十七岁,还在念高中,明年毕业。   他和陈芸两个长得很像,区别是陈卫军有两个酒窝,笑起来甜度很高,非常受女性长辈的喜欢。   陈芸对他感官也不错,原主记忆里这个弟弟很靠得住,五六岁就敢跟欺负姐姐的人打架。   “你又没有告诉我,我从哪知道?”   陈芸让他进来,问到:“今天没上课?”   “老师被打了,没课上。”陈卫军很平淡地说了句,扬起手:“爸捞了不少鱼,让我送点给你。”   陈卫军把鱼递给她,野生的鲫鱼有成人巴掌那么长,还没死,陈芸接过来的时候差点被鱼尾拍到脸。   她啧了一声,把鱼拎远了点,去河里打了桶水,鱼放进去养着。又打了盆水把手洗干净,洗完擦上蛤蜊油。   陈卫军看着她的动作啧啧出声:“姐你现在真讲究。”   “以为都和你一样啊,大夏天的都不洗澡。”   陈卫军一点不觉得丢脸:“男人身上有点味道怎么了?”   陈芸哼笑一声:“这话和你以后媳妇说吧,看她受不受得了你。”   “受不俩就不过呗,我找个受得了我的。”陈卫军走到陈芸旁边小声跟她说:“姐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可以给我弄到锅炉厂去。第一年就能拿23块钱的工资!一个月还补贴五十斤粮票和五两邮票。”   “这么好?”陈芸问他:“靠谱吗?”   “靠谱的很,他叔叔就是锅炉厂副厂长,我帮过他一点忙,他求了家里把我们一起弄进去。”陈卫军昂着头,要是有尾巴的话都要翘上天了:“到时候我就是吃商品粮的人了,还怕找不到媳妇?”   “行行,你厉害。”   两人走到堂屋,铁柱听到声音出来,见到陈卫军他似乎有些高兴。   “小铁柱。”陈卫军招呼他:“还记得我吗?”   铁柱点了点头:“陈舅舅。”   他对陈卫军的印象很不错,陈卫军性格开朗又会玩,几次过来都不是空手,带他一起抓过麻雀捉过田鸡。当时后妈对他们很坏,这个舅舅还劝后妈要对他们好一点。   “几个月不见铁柱长这么高了。”陈卫军摸了摸他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三颗糖:“给,你和弟弟妹妹一人一颗。”   铁柱看了看陈芸,见她点头才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又去给他和了一杯糖水。   陈卫军接过碗,夸了一句:“铁柱可真懂事。”   铁柱一脸淡定地接受夸奖,拿着陈卫军给的糖去了房间。   陈卫军喝着糖水,看了眼铁柱离开的方向,小声问陈芸:“姐你现在和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陈芸说:“一般般,没你好,他从来不叫我的。”   “小孩子心里别扭嘛,时间长了就好了。”陈卫军劝道:“他们妈妈去世了,姐你对他们好一点,以后孩子对你不会差的。姐夫他工资那么高,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何必对孩子太苛刻呢。”   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与人为善的鸡汤,听的陈芸晕晕乎乎,连忙打断:“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坐一会,我去煮饭。”   “唉,不用了。”陈卫军拉住她:“我待会就走,你不用给我做饭,今天来就是跟你说一下,下个月初六奶奶八十大寿,你带他们回来下啊。”   “行,知道了。”陈芸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时候?”   “初六啊,妈找人算了,说这天日子好。”陈卫军悄悄跟她说,说完一挥手:“姐我走了,跟别人约好了。”   “唉,等等!!”   陈芸没拉住陈卫军,眼睁睁看他跑远。其实拉住也没用,都定好的日子,也不可能随便改。   可她要怎么办?两边一天做寿,她要把自己劈开吗?   陈芸表情沉重地走回去,沉思了会找到铁柱:“跟你商量个事?”   铁柱头也不抬:“说吧。”   “是这样,下个月初六你外公要过生日,想让你们过去吃饭……”   陈芸还没说完,就被铁柱打断:“不可以,我不想去外公家。”   “可是外公过生日啊。”   “那也不想去。”铁柱说:“你带二妞和铁蛋去吧,我留在家里。”   陈芸:“……我带不了。”   “又怎么了?”   “那天我奶奶也做寿,我得提前一天过去帮忙,所以准备前天晚上送你们去外公家。”陈芸说:“你看二妞是女孩子,铁蛋又那么小,他们两个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这时候就需要哥哥了啊!”   铁柱瞥了她一眼,嘴巴撅起来,过了会又瞥了她一眼。   “我才跟你说了不喜欢外婆!”   “是你外公过生日,又不是外婆。”   铁柱哼了一声:“外公也不喜欢。”   “那怎么办呢,外公十年才过一次的生日,不去的话不礼貌,你们妈妈也会不高兴的。”   铁柱说:“我妈死了,她高不高兴我也不知道。”   陈芸:“……”   “你不去的话我也会不高兴。”   铁柱奇怪:“你不高兴干嘛?”   他瞄了瞄陈芸的脸色,发现她好像没说谎话。犹豫了下,才不情不愿点头:“那好吧。”   要给老人过寿,自然要准备寿礼。   寿礼也是分档次的,一般女儿送的礼最厚,要给父母做衣服还要出钱准备酒席。但铁柱他们妈妈已经去世了,只有孩子们去,就不需要准备太厚的礼。   陈芸打算两边一样,每家送五块钱过去,原本是打算送鸡的,结果老母鸡实在太贵了,没舍得买。   这个月的花费太高,陈芸算算手里的余额,再一次感慨钱不够花。   上次找人花了不少,去掉礼金,现在手里只剩不到十块钱。   郑卫华的工资每个月大概十三号左右寄过来,出版社那边还没动静,按照以往她工作的经验,拖个把月给回信都有可能。   真的太难了。   陈芸感慨着,抽了张纸算手里的钱要怎么花。   二妞腻在她身边,看她在纸上写了许多数字,问道:“妈妈你在写什么?”   陈云说:“我在算家里的用度,看看怎么花才不会饿肚子。”   二妞抱着她的胳膊:“不想饿肚子。”   “不会饿肚子的,只是我们钱不多了,要省着点花。”   “我们没钱了吗?”   “是啊,没钱了。”陈芸叹了口气:“都被我花完了。”   小姑娘抱着她蹭了蹭,兴冲冲道:“我有,我给你。”   她松开手,匆匆跑到床边,在床缝里掏啊掏,掏出一分钱送到陈芸手里:“妈妈,给!”   陈芸接过钱,笑着亲了二妞一口,又把钱还给了她:“不用了宝贝,这钱你自己留着吧,妈妈还有。”   “妈妈没钱了。”   “一分钱还是有的。”陈芸捏了捏她的脸蛋:“乖啊,咱们家还没穷到这份上。”   说完,桌对面的铁柱冷哼一声:“那是生日过的少了。”   铁柱对给外公过寿这件事极为排斥,每次提起都要唠叨两句。   反正他只在家里说,传不到外面,陈芸提醒了他两次,也就随他。   初五这天,陈芸早早做了晚饭,一家人吃完后,她把铁柱叫进房间,给了他五块两毛钱:“五块是外公的礼金,两毛是给你和弟弟妹妹的零花钱,你自己决定要买什么。”   铁柱打开五块的钱,看了好几眼:“给这么多!”   “那是你外公!”陈芸瞪了他一眼:“男孩子别这么小气,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钱记得收好,别弄丢了,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妹妹,我明天早点去接你们。”   铁柱不说话。   陈芸捏了捏他的耳朵:“听到没?”   铁柱拉长了声音:“听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陈芸带着几个孩子出门。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四点多就快要黑了。   陈芸打开院门时还在嘱咐铁柱晚上盖好被子别受凉,一转眼突然发现门外多了个人。   那人个头很高,陈芸看他的时候要仰着头,他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脚边放着行囊,身板笔直,军裤包裹着健壮笔直的长腿,武装带掐出劲瘦的腰,看起来比她的还要细。   陈芸一时没把人认出来:“请问你是?”   话音刚落,铁柱就冲了出去,抱着男人的腰高兴地喊:“爸爸!” 第018章   陈芸:“……”   她闭上眼, 不忍去看眼前的场景。   有比一开门就看到便宜老公更尴尬的事情吗?有,她还问你是谁。   郑卫华一手揽住铁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眼神从两个孩子身上掠过,落在陈芸身上。   很陌生。   这是郑卫华的第一感觉,记忆中妻子的模样早已模糊,唯一的照片如今看来也太过死板。   眼前的人,与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样。   郑卫华想着, 开口对她说:“我是郑卫华。”   陈芸尴尬到头皮发麻, 闭着眼瞎点头:“嗯嗯,知道, 我认识你。”   郑卫华:“……”   陈芸:“……”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认出你了。”陈芸艰难改口, 呵呵干笑两声:“你怎么回来了?”   “和别人换了探亲假时间。”郑卫华移开视线,给了陈芸一点喘息空间:“你要出去?”   “啊对。”陈芸回过神,拉着两个孩子让开:“你先进来吧。”   郑卫华拎着行李走进门, 一家人齐聚堂屋。   铁柱一直围在爸爸身旁, 另外两个孩子紧紧靠着陈芸。   郑卫华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包糖果, 抓了一把给铁柱。   铁柱毫不客气接过,立马拨开塞了一颗到嘴里:“好吃!”   他吃了一颗,又剥给弟弟妹妹。   二妞紧紧抱着陈芸胳膊,对于突然闯入的郑卫华显得有些抗拒。   “吃糖。”铁柱把糖塞到妹妹最里面,对她道:“爸爸回来了,你怎么不喊啊?”   二妞往后缩了缩,把陈芸手臂抱得更紧了一点。   陈芸看出了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 硬着头皮对郑卫华说:“她不太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可以理解。”郑卫华点头,又抓了一把糖给二妞,试图和女儿拉近关系。   二妞盯着他的手,往后缩了缩,仰头看向陈芸。   “爸爸给你糖呢,说谢谢。”   小姑娘这次却没有配合,郑卫华太高了,长期的军旅生活打磨着他的身躯和意志,使得他整个人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剑,简单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小孩子要比成年人更容易体会,二妞本就是个有些敏感内向的女孩,见到这样的爸爸,天然觉得不敢接近。   她不接,郑卫华也没把手缩回去,父女二人有些僵持。   眼看气氛有些不对,陈芸赶忙伸出手:“把糖给我吧。”   郑卫华愣了下,陈芸以为他要拒绝,但没过多久他就松开了手。   他把糖放到陈芸手里,又把剩下的都拿过来。   陈芸看着递到眼前的一包,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做什么?”   “给你。”   郑卫华把糖放下,又去包裹里拿掏啊掏。   陈芸看他像叮当猫一样不停往外掏东西,没一会就攒了一堆。   有木头做的枪、陀螺、竹蜻蜓这种玩具,也有丝巾、头绳这样的装饰品,还有一块布和一些肉罐头。   他拿出一件,铁柱就过手看看,最后选了最感兴趣的木头手.枪:“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郑卫华嗯了一声。   “爸爸万岁!”铁柱兴奋极了,握着小手.枪做出射击的姿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枪对准了铁蛋,抵着他的脑门。   “嘭!”铁柱模仿着射击的声音,对弟弟说:“你死了。”   铁蛋什么都不懂,看哥哥玩自己也要玩,踮着脚去抓小木枪。铁柱不给他,他就抱着人啊啊叫唤。   小屁孩最擅长声波攻击,往常他祭出这个手段,家里几个人都要投降。   但今天这招没起效果,铁蛋太喜欢这个玩具了,自己都没玩够,就算弟弟再喊也不会撒手的。   “哥哥!呜呜呜呜哥哥哥!”铁蛋嘴里乱七八糟喊着,急的在地上蹦。   叫了一会他看出了哥哥的态度,便寻思着给自己找靠山。   扭头拽着陈芸的衣服:“妈妈!”   然后一只手指着铁柱:“哥哥,给!”   这就是在告状了。   “那是哥哥的东西。”陈芸压着他的脑袋:“哥哥玩过了再给你玩。”   “妈妈呜呜呜要!”   “叫我没用啊,我也没有的。”陈芸把他转了个身,指着郑卫华说:“东西是你爸爸带回来的,你找他要吧。”   铁蛋和二妞一样有点怕郑卫华,他和二妞还不一样,二妞好歹知道这是自己爸爸,只是因为不熟悉所以才不敢靠近。   铁蛋呢,他是完全不认识郑卫华,把他当来家里做客的陌生人了。   所以铁蛋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看了眼便移开视线,继续磨着陈芸给他撑腰。   别看这小孩岁数小,实际分量并不轻,耍赖的时候抱着陈芸的腿晃来晃去,拽得她都站不稳。   郑卫华看到眼前的场景,眉头微皱,沉声道:“铁蛋!”   铁蛋听到自己的名字扭过头,对上一张有些凶恶的脸,瞬间吓得往后退,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哇——”   小孩被吓哭了,郑卫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顶着其余几个人的视线,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陈芸看了他一眼,心里叹气,抱起铁蛋轻声哄着:“乖乖不哭了,爸爸不是故意吼你的。”   铁蛋还在哭,埋在陈芸脖子里挥着手,想把郑卫华赶走。   “那是你爹,要走也是你走。”陈芸小声道,拍着铁蛋的屁股,对他做了个鬼脸。   郑卫华耳朵一动,看了看陈芸,又收回视线。   只听她继续继续哄:“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听过没?”   铁蛋和陈芸亲,哄了一会初见成效,窝在他怀里小声抽泣,不时偷偷看一眼郑卫华,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走。   走是不会走的,人家还是这房子的所有人。   陈芸心里想着,就看郑卫华把那一堆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到她面前。   “这也给我?”   郑卫华嗯了一声:“你分。”   他拎着行李回房间,出来后发现东西还堆在那没有动。   是不喜欢吗?   他心想着,视线移向妻子,恰好她也看过来。   人会下意识避免和不熟悉的人对视,四目相对后他们各自移开视线。   家里多了个人,气氛较之往常显得有些沉凝,让人感觉喘不过气。   陈芸搭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桌面,眼看着郑卫华走过来,她下意识让了让。   对方停在一米以外,问道:“不喜欢?”   “嗯?”陈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东西,恍然道:“没有,都挺好的。”   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她说不错,但行动和眼神却并非如此。   郑卫华一眼便能看出来,不懂她为什么要撒谎,刚想问,便听陈芸说:“对了,和你说件事。”   “你说。”他挺直了腰板。   “明天我奶奶和铁柱他们外公都要过寿,你带孩子去他们外公那边行吗?”   郑卫华很轻易地答应了:“行。”   看他答应,陈芸松了口气,其实不光几个孩子怕他,陈芸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压力也很大!   别的不说,就看那身高,看看腿上的肌肉。对郑志强她还敢用防身术踹他的鸟,对上这位,她连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实力差距太大了。   郑卫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陈芸呆不下去,话说完放下铁蛋道:“那我先走了。”   赶了几天路,好不容易回到家,结果连水都没喝一口,妻子就走了。   她走的很快,脚步急促,背影透着迫不及待的味道。   郑卫华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屋子里只剩他和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和他不对付。   铁蛋看陈芸走了又开始哭,张开手跌跌撞撞要追上去。铁柱拉住他不让走:“她又没想带你!”   “呜呜——,我要妈妈!”   “她不要你。”   “妈妈!”   小儿子哭的伤心,大儿子嫌不够一般在那拱火,唯一的闺女躲到离他最远的地方,恨不得要逃出去一般。   郑卫华看看几个孩子,感觉有点头疼。   *****   原主的娘家叫陈家村,顾名思义这就是以陈姓为主的村落。   村里大多数人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一进村就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   “七妹回来啦,给你奶奶过寿?”   原主在前山村不讨喜,在陈家村人缘却很不错。   她长得好看,嘴甜会说话,同辈的人对她感官不一定好,长辈们却都很喜欢她。   没出嫁之前隔三差五就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条件都还可以,结果原主一个没看上,跑去嫁给了个二婚头。   如今陈家村的人说起来,许多人还为她感到不值。   “怎么没把那几个小的带回来?”说话的人是知道郑卫华没有父母的。   陈芸说:“他们外公明天也做寿,得去那边。”   “这么巧啊,怎么跟你奶奶撞到一块了?”   “确实是巧,我也没想到呢,他们舅舅还是和卫军一天来通知的,就前后脚。”   “那还正好,两边都不耽搁。”那人说:“你好长时间没回来过了,这次回来多呆几天。”   实话说,陈芸有些心动。   如果郑卫华没回来的话,她和几个孩子生活在一起,虽然有时候比较烦,大多数时间还是感觉很自在的。   可现在她的便宜老公回来了!家里总共两张床,其中铁柱那张那特别小!   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很有可能要和郑卫华睡一起!   和一个陌生男人,还是看起来就严肃无趣,武力值贼高,完全无法反抗的男人睡一起!   她傻了才会干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   陈芸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但表面上还得犹豫一下:“家里还有孩子。”   “让他们去自己外公家多住几天呗,人家亲生的,你还怕出什么事啊?”   “也是哦。”陈芸附和。   虽然铁蛋他们外家似乎不太靠谱,但现在郑卫华不是回来了吗,那是真的亲生的,想必他可以照顾好几个孩子的……吧。   陈芸的父亲叫陈友金,在家行五。   陈奶奶一共养活了八个子女,其中七个都是儿子。   老太太是个寡妇,男人死的早,她一个人把子女们拉扯大,孩子们长大后都很孝顺。   如今她和大儿子住,虽然已经八十岁了,但身体还很硬朗。   八十岁的整寿,陈家准备大办一场,预备有五六桌人来吃饭,还没算上那些不能跟上桌的小孩子。   陈友金和肖月珍吃过午饭就去大伯家帮忙了,一直忙活到天黑才回家。   离得老远,肖月珍就发现家门口站了个人,看起来还挺眼熟。   她拽了下男人的胳膊:“老陈你看看,那是不是咱闺女。”   陈友金的视力比肖月珍要好不少,定睛一看确认了:“就是咱闺女。”   “哎呀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肖月珍心里高兴,加快了脚步。人还没到,声音就来了:“闺女,你怎么今天来了?”   陈芸迎上去。   原本还想着要如何表现才不会让原主的父母发现破绽,可其实根本不用装,见到肖月珍的第一眼,她便觉得亲切,自然而然笑着说:“我想你了嘛。”   肖月珍和陈芸记忆中的母亲很像,不是长得像,而是给人的感觉。   “想我也没看你回来几次。”肖月珍拍了她一巴掌,嗔怪道。   “你不是没时间吗,妈你也不说来看看我。”   “当我都和你一样没事干啊?”   肖月珍打开门,拉着她的手腕进去,嘴里絮絮叨叨:“什么时候来的?我和你爸在大伯家帮忙呢,忙活到现在。你晚上吃了没?我给你下碗面再打两个蛋?你弟前两天弄了点面粉回来。”   她卷起袖子就要去忙活,被陈芸一把拉住了。   “不用了妈,我吃过了。”   “真吃了?”   陈芸点头:“骗你干嘛?”   “行吧,那我明天早上做给你吃。”肖月珍拉着陈芸的手坐下来,细细看了两眼:“哎呀,瘦了!”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亲妈眼了,只要有一段时间没见,那绝对就是瘦了。   “瘦了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什么?丑死了!”肖月珍给了她一个白眼,捏捏她的腰:“全是皮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说着又开始担心:“在那边能吃饱吗?听卫军说你和几个孩子现在相处的不错?”   之前姑娘跟中了邪一样糟践那几个孩子,他们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这闺女就是不听。   两口子因为这个事好多晚上睡不着觉,一想起来就觉得亏心,又无力改变,渐渐的就不爱到女儿那去了,索性眼不见为净。   前段时间儿子去女儿家去了一趟,回来就说姐姐有些不一样,似乎没那么排斥那几个娃。   这让肖月珍好奇又忐忑,不知道闺女变成什么样,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吃饭肯定没问题,郑卫华每个月都寄钱回来。至于几个孩子……”陈芸不是很确定的说:“应该还行吧。”   她以前没经验,养娃全靠以前看过的一点文章摸索着来,好不好自己也不确定。   “不用急,慢慢来,那几个孩子都还小,也可怜。”肖月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既然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人活在世上要对得起良心。”   陈芸连连点头:“行,我知道了。”   肖月珍又问:“你今天来,怎么没把那几个孩子带过来?”   “他们外公明天也过寿。”   “这么巧啊。”肖月珍也是这句:“你把他们送过去了?”   陈芸嗯嗯点头,下意识没说郑卫华回来的事情。   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态。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晚上肖月珍拉着他她一起睡,把男人赶到了儿子那边。   今天忙活了一天,肖月珍有些累,撑着精神和闺女说了一会话,渐渐就没声了。   陈芸没发现,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着问:“我在这多住几天吧?”   话说完肖月珍没反应,陈芸叫了声:“妈?”   回答她的,是肖月珍有节奏的打呼声。   陈芸:“……”   算了,明天再说也一样。   陈家人多,昨天几个媳妇孙女忙了半天,就把菜准备的差不多。   早上陈芸睡得正香的时候,就被肖月珍叫醒了。   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迷糊着问:“现在什么时候?”   “太阳都到山上了!”肖月珍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赶快起来,再迟一会客人都要到了。”   “哦——”陈芸放空思想,发出没有灵魂的应答,又准备许久,才一使劲爬了起来。   陈友金是木匠,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几个房间的门窗有暗扣,晚上把板子推上去,外面的光一点透不过来。   陈芸摸黑穿了衣服,放下窗户板,发现所谓已经到了山上的太阳和地平线只有四十五度角。   “这也夸张的太厉害了吧。”   陈芸捂着嘴巴打哈切,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出门。   肖月珍起来早,陈芸刷完牙,她已经把饭做好了。   早饭吃的是粥,配咸菜和腌萝卜。   肖月珍做饭的手艺很好,咸菜炒的时候加了一点糖提鲜,吃起来很下饭。   陈芸好久没享受过这种一早起来就有饭吃的日子了,感动到想要流泪,吃着饭嘴巴也停不下来:“妈你做的小菜太好吃了。”   “好吃你就带点回去,家里还有不少。”   “萝卜也好吃,酸酸甜甜还不变色。”   “那也给你装点,还有榨菜要不要?”   “要!”   肖月珍放下碗去装咸菜,装好放到门旁边:“就放这,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   又唠叨说:“以前看我阉过那么多菜也不知道学着点,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到哪吃去?”   “胡说什么啊?”陈芸又给自己盛了半碗粥:“你肯定长命百岁。”   肖月珍点了点她的脑袋:“跟你没的说,就嘴巴厉害。”   陈芸吃了顿无比舒坦的早餐,吃完更加不想回去了。   跟之前一比,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啊!   养娃有什么好呢?累死累活,在家多潇洒!   陈芸瘫在椅子上感慨着,被肖月珍从后面拍了一巴掌。   “坐好点,看看你像什么话。”   又数落:“你这扎的什么头发,乱七八糟的,拆了去编个辫子。”   亲妈的巴掌威力十足,拍在胳膊就是一个巴掌印。   陈芸被拎起来重新扎头发,头发从中间分成两股,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透出浓浓的乡土气息。   “丑死了!”   “胡说,之前那个才丑,哪有姑娘梳你那种头发的?”   长长的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肖月珍用红绳在尾端系了个蝴蝶结。   之后她欣赏了一番,满意道:“好看,这种日子就要喜庆一点。”   陈芸撇了撇嘴,心里一堆意见,但是不敢说。   家里的事情打理好,陈家四人出发去陈大伯家。   陈大伯今年六十岁了,大孙子和说了人家,明年就可以结婚。   大伯家子女多,房子也大,前后左右圈了一大块,看起来和四合院一样。   正中央的主屋是唯一的砖瓦房,现在给老太太住着。   瓦房建的高,窗户也大,看起来亮亮堂堂。   他们四个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聚了一群人。老太太穿着酱红色的新衣服坐在堂屋中央,乐呵呵接受小辈们的祝福。   老太太经历了很多苦难,右手四根手指在打仗的时候被砍断了,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眼睛也不太好。   陈芸给她祝寿的时候,她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来:“七妹来啦?”   “是,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陈芸把准备的五块钱礼金交给她,老太太笑眯眯接着,开玩笑说:“今天就我一个人赚钱,你们都赔了。”   边上人说:“您赚的前越多越好,说明咱家红火不是。”   “哈哈哈说得对!咱们家红火。”   堂屋里热热闹闹,拜寿的小辈吉祥话说了一箩筐。   “寿桃来了!”唯一的女儿一大早进了厨房,端着自己亲手做的一个大寿桃交给妈妈。   “我姑娘真厉害。”老太太笑眯了眼,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搂着她回忆往事:“从小就厉害,三四岁就敢下水捞鱼了,要不是靠着那些鱼,你两个弟弟都活不下来。”   这事老太太说了许多遍,但儿孙们都没觉得不耐烦。   陈芸七叔说:“都厉害,哥哥厉害姐姐厉害,妈更厉害,最怂的就是我。”   “就你小子最精才是,猴一样!”   陈家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独自在家带娃的郑卫华只觉得水深火热。   昨晚陈芸走后铁蛋就开始闹,闹得郑卫华精疲力竭,哄完小孩连饭都不想吃。   结果这还没完,铁蛋一大早醒来,发现身边睡了个不认识的人,又开始哭。   “我要妈妈!”他一边哭一边推郑卫华,还没放弃把爸爸赶出去的打算。   郑卫华捏着眉心,一手把铁蛋压下去:“睡觉!”   “呜呜呜,妈妈!”   他一动手,铁蛋哭的更厉害。   这么一闹,郑卫华也睡不下去,只好起床做饭。   他十二岁丧母,之后全靠自己照顾自己。做饭的技能郑卫华是会的,只是多年缺乏实际操作经验,如今做起来有些生疏了。   昨晚饿着肚子睡的觉,早上郑卫华准备做顿干饭,再炒两个小菜。   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菜终于端上了桌。   餐桌上,郑卫华坐在主位,铁柱抱着弟弟坐在左手侧,二妞坐在另一边。   郑卫华饿极了,对于食物的味道没有那么挑剔。   铁柱看他吃得香,以为盘子里那些颜色难辨的菜味道可能不是很差。   他夹了一块茄子,送到嘴边,犹豫了下,递给身前的弟弟。   “吃。”   今年才一岁多的铁蛋不知人心险恶,张大嘴把茄子吃进去,咬了一口就哭了:“哥哥坏!”   铁柱:“……”   他有些震惊的看向爸爸,郑卫华面不改色吃完最后一口饭。   看起来很香啊,真的有这么难吃?   铁柱怀疑,又夹了一块很小的茄子,只尝了点味道,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什么奇怪的味道?!   由于郑卫华的手艺太差,早上几个孩子干吃了米饭,出门的时候都无精打采,像三颗失了水的小白菜。   铁柱外公家离得有点远,郑卫华到支书家里借了一辆自行车,准备骑车带他们过去。   自行车载三个孩子绰绰有余,郑卫华让二妞坐前面,两个男孩子坐后面。   分配的很合理,但孩子们都不想配合。   铁柱想去前面,二妞不想跟他靠的太近,至于铁蛋,他还没从被哥哥愚弄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现在看到铁柱就躲。   郑卫华为了安排好三个孩子又废了好一番功夫,等他们到达刘家的时候,都快要开席了。   拜了寿,几个孩子出去玩,郑卫华被留在屋子里说话。   没过十分钟,外面就传来打闹声,随后小孩子的哭声传来,刘二舅瞬间起身:“谁打我儿子?!”   刘家几个人都出去了,郑卫华也跟在后面,一出门,就见金宝躺在地上哭,而刘外婆一根棒槌,缒在铁柱后面打。   郑卫华勃然变色,快步追了上去,抓住刘外婆的胳膊,难掩怒气问:“您在做什么?”   刘外婆也生气,举着棒槌狠狠道:“我还没问你呢,铁柱一过来就按着金宝打,你后来找的女人就这么教的?”   铁柱顶嘴:“他活该被打!”   “谁让你这么跟外婆说话的?”郑卫华训斥,然后问:“怎么回事?”   铁柱紧抿着嘴,眼睛睁地老大,强忍着委屈。   “还能怎么回事,金宝比铁柱还小呢,你看看给孩子打的。”刘二舅抱起金宝,满脸心疼:“不是我说,铁柱真得好好教教,上次我过去都不喊人的。”   他老婆哼了一声:“你也太放心了,把小孩丢给后妈,后妈能有几个好的?再不管几个孩子都要给她养废了!”   几个人轮流指责,说得铁柱憋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郑卫华皱眉,视线扫过一圈,成功让那几个人闭上嘴。   他又问铁柱:“怎么回事?”   铁柱依旧不说话,这时候二妞开口了。   “他抢哥哥东西。”   “胡说什么,金宝会抢别人东西?”刘外婆瞪着眼。   “就是抢了!”二妞细声细气,说话却很有条理:“哥哥玩抢,他要,哥哥不给就抢。”   “小丫头还会骗人了!”刘二舅瞪了二妞一眼,拽着金宝问:“金宝你说怎么回事?”   金宝从之前就在哭,扯着嗓子光打雷不下雨。   刘二舅一问,他觉得找到撑腰的了,立刻道:“我的枪,爸你枪拿给我!”   刘二舅瞬间有些尴尬。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刘家的人员构成。   铁蛋外公一共养活了五个子女,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看起来也算兴盛,但三个儿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孙子,就是被全家人捧在手里的金宝。   金宝今年六岁,身材比铁柱要宽一倍,从小被人哄着,养成了霸道的性格。   铁柱才拿到小木枪,正是热乎的时候,今天出来就带上了。   郑卫华在里面和人说话,他在外面拿着枪玩,被金宝看见了,找他要。   铁柱自然不干,他连亲弟弟都没给,更别说这个讨厌的表弟。   而金宝向来霸道惯了,铁柱拒绝之后就过来抢,哪知道他看着吨位重实际不中用,被铁柱按在地上锤。   事情真相也很简单,说起来就是金宝的错,但刘家人并不这么觉得。   “金宝要他不会好好说?上来就动手,看金宝给打的,有这么当哥哥的?”   铁柱气死了,他就说别过来的!每次来都没好事!   他咬着牙,想说狠话,被郑卫华压住脑袋。   “没要到东西就抢,有这么当弟弟?”   郑卫华反问,环视一圈说道:“金宝现在年纪小,只能抢哥哥的玩具,以后长大了,能抢的就多了,现在管为时不晚。”   他难得说了一长串的话,结果刘家人并不领情,金宝可是他们唯一的大孙子,怎么能说他坏话?   “郑卫华你这话说得太重了吧!”   “小孩子打打闹闹怎么了,谁家不是这样?被你一说搞的像金宝干了多大坏事一样!”   “那我说铁柱这么小就打人,不管以后说不定就杀人了。”   刘家几人轮番上阵,跟苍蝇一样嗡嗡直叫,把他从头到尾指责了遍。   说到最后,刘外公发话:“行了,别说了,该吃饭了。”   他一发话,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铁柱撇了撇嘴,不屑道:“装什么装啊。”   说完又被拍了一下,郑卫华压着儿子的脑袋,对刘家其他人道:“饭我们不吃了,还有别的事情,得赶着回家。”   都快吃饭了,这个时候说走,简直跟打脸差不多。   刘家人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什么事这么急,连吃饭的空都没有?”   郑卫华知道这个行为不妥,但并不打算改主意,刘家人的之前的做法给他观感太差:“不吃了,要不铁柱和金宝又得打起来。”   他说完,单手抱起铁蛋,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往外走。   走出刘家大门,铁柱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了:“我早说了不要来!”   郑卫华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今天铁柱确实受了委屈。   他把铁蛋放到车后座,低头问:“外婆打你没?”   铁柱摇头,他还挺骄傲:“她当然想打,但是打不到,我一看她出来就跑了。”   郑卫华短促地笑了一声,推着自行车让两个孩子坐上来:“上来,回去吃饭了。”   他说完,几个孩子全都变了脸色。   “爸,我还不饿。”   二妞躲在哥哥身后,细声说:“我也不饿。”   郑卫华被他俩气乐了:“我做饭有这么难吃?”   铁柱一点不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是特别难吃,我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郑卫华:“……上来。”   “爸我真的不饿!”   郑卫华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国营饭店吃也不饿?”   “饿饿饿!”铁柱发出一阵鹅叫声,三两下爬上车,抱着弟弟催促:“二妞你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6 19:22:39~2020-05-27 19:1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珑珑是个正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nmu、愛做夢的秋 2瓶;莉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9章   嗯, 中午的一顿饭花了郑卫华三块多钱,但物有所值。   通过一顿饭,几个孩子对他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铁柱的气消了, 二妞没那么怕他,就连铁蛋都暂时打消了把爸爸赶走的主意。   当然前提是如以后都有肉吃才行。   吃完饭,郑卫华带着几个孩子回家。   看到自家小院,铁蛋又想起了离他而去的妈,轻易憋出两泡眼泪, 哭着要找陈芸。   郑卫华看了铁蛋一眼, 没管他,转身进了房间。   他在房里呆了一会, 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衣服口袋鼓鼓囊囊的, 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郑卫华走近,单手把铁蛋拎起来,沉着脸说:“别哭了。”   铁蛋含着眼泪仰头, 哭声被吓得变了个调:“呜呜——嘎——”   “……”   郑卫华是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他工作繁忙, 刚结婚的时候因为军龄军衔不够,两年才有二十天的探亲假, 回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与孩子相处的就会屈指可数。   后来职位升了上去,假期变长,每年都可以回家,但似乎也没多少改变。   如今想想,他连前面两个孩子小时候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这个父亲当得是真的不称职。   看出铁蛋对他的畏惧,郑卫华心中有些愧疚, 手上动作也轻了些许。   他单手一提,把铁蛋抱到怀里,对另外两个孩子说:“走吧。”   “去哪啊?”   郑卫华说:“接你们妈妈。”   这个决定显然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再上车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很配合。   从前山村到陈家村的距离比到铁柱外公家还要远一点,郑卫华骑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地方,他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陈友金家,却见大门紧锁。   路过的人告诉他:“找陈友金吗?他们不在家,在陈友林家给老太太过寿呢。”   陈友林就是陈大伯,郑卫华见过他,但不知道大伯家住在哪。   过路人给他直了位置,郑卫华道谢,见没有多远,便推着自行车走过去。   大伯的院子里很热闹,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闹声。   郑卫华把车停在路边,让几个孩子下来。   来到陌生的地方,三个孩子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二妞抓着哥哥的衣服,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眼,又赶忙缩回来。   小声说:“我没看到妈妈。”   铁柱嗤笑:“就你那样能看到谁?”   二妞有些不大高兴:“哥哥能看到?”   铁柱扭头:“我才不看!”   郑卫华停好车,叫上铁柱和二妞,抓着铁蛋衣领带着人往里走。   铁蛋倒是不怕,听说妈妈就在里面,他跑得比谁都快。   陈大伯家的院子很大,左边开辟了一小块菜园,院子右侧有一株粗壮的榆树。榆树底下围了一群人,时不时便有叫好声传来。   郑卫华带着几个孩子进来,很快被人发现。   “你来找……”陈大伯走过来,仔细辨认一番认出来了:“你是郑卫华吧?”   郑卫华点头,也认出陈大伯来:“大伯,陈芸在吗?”   “啊在。”陈大伯扭头,扬声喊:“陈芸,出来下,郑卫华来了!”   他对着榆树下的人群喊的,但是那边太闹腾,陈芸没有听见。   陈大伯还要喊,被郑卫华拦住:“我去找她吧。”   说完长腿一迈往那边走过去。   榆树下那么一小块地方,聚集了有二十来人。   郑卫华仗着个子高,轻易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是几个人在赌骰子,她的妻子也参与其中,正因开出三个六点而洋洋得意。   郑卫华:“……”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陈芸。”   “来来……谁找我?”陈芸扭过头,看到郑卫华那张给人强烈压迫感的脸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视线移开,又转回去。   没错,人还在那边。   原来是真的?他来干什么?   陈芸满心疑惑,不情不愿起身,走出去。   “那边结束了?”   陈芸问完话,便看到铁蛋跟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着她的腿委委屈屈:“妈妈!”   “唉!”陈芸习惯性应声,抱起小孩,又看到走在后面的两个:“你们怎么都来了?”   铁蛋在她怀里委屈地哼哼唧唧,二妞过来抱着她的胳膊,紧靠在她身上,姿态十足依恋。   铁柱落在最后,没和那两个一样靠过来,站在半米之外对她说:“来接你回去。”   陈芸心说她其实并不想回去,但当着三个孩子的面,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感觉到郑卫华看过来的视线,陈芸有些别扭,摸了摸二妞的脸蛋,略过他问几个孩子:“中午吃了吗?”   二妞点头:“吃了,吃了肉,爸爸买的!”   “真的呀?”陈芸没有多想,以为郑卫华去刘家的时候带了肉。她捏了捏姑娘的脸蛋,笑着说:“那二妞要多吃点,长胖胖的。”   二妞点头,很认真地说:“我很快就长胖了。”   几人说了会话,陈芸带着他们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睡完午觉刚醒来,正在屋子里和女儿媳妇说话。   陈芸他们一家进来,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肖月珍最先起身,走过来:“这不是卫华吗?你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郑卫华顿了顿,看了陈芸一眼。陈芸目视前方,强装若无其事。   郑卫华收回视线,眼底多了一层笑意,回答道:“才回来。”   “这次能多呆一阵子吧?”   郑卫华说:“下个月走。”   “那这时间挺长,对了你吃过没?”肖月珍看看向三个孩子:“几个小的呢?”   “他们都吃了。”陈芸没让肖月珍继续问下去,怕再问露馅,到时候又要被骂:“他来看看奶奶。”   “对对,是要看看,你奶奶还没见过卫华呢。”   肖月珍拉着郑卫华和三个孩子走上去,对老太太介绍:“这个是郑卫华,你孙女婿,这三个孩子都是卫华的。”   陈芸结婚的时候老太太不巧生病了,确实还不曾见过郑卫华。   她知道有个当兵的孙女婿,听肖月珍介绍,便凑近了去看。   郑卫华配合地上前。   老太太看看大的,又看几个小的,看完笑呵呵一拍手:“好好好、都好,大的小的都俊俏。”   其他人跟着笑:“妈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那当然。”老太太一点不掩饰:“咱们家的人都俊俏。”   屋内气氛正好,连带着几个孩子都放开了些。   老天太抓瓜子花生给他们吃,塞的口袋满满的。   塞完三个孩子还要塞给郑卫华。   郑卫华拒绝了,反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肉罐头和一条巧克力:“奶奶,这个您留着吃。”   他拿出来的两样都是稀罕东西。   罐头还好,虽然少见但不是没看过,巧克力就稀奇了,一屋子的人拿着那东西看了半天,愣是没一个认识的。   “这东西能吃吗?”   “能吃,这东西叫巧克力,味道很香。”   陈芸打开巧克力,掰了一块送到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看到这黑乎乎的东西,完全不敢下嘴:“不要不要,你自己吃吧。”   “奶奶你试试,味道很不错的,不用咬,含在嘴里会自己化的。”   “跟糖一样?”   “差不多。”   既然是糖,老太太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张开嘴吃了一块。   边上的人问她:“妈,味道怎么样?”   老天天抿着嘴品了品,嘴边的纹路多了两条,摆手说:“不好吃,跟吃药一样,苦。”   “苦的?不是说是糖吗?”   “不是糖!苦!”老太太脸揪到一起,显然很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又舍不得吐。   她往嘴里塞了个糖缓缓味道,对郑卫华说:“下次别花这个钱了,我一个老太婆,吃不了这些好东西。”   “真这么难吃?”几个女人盯着陈芸手里的巧克力,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做药味的糖。   陈芸说:“这东西很香,不是完全的苦,还有甜味。”   老太太拆台:“哪甜了?全是苦味,比我上次喝的药都苦!”   “咦!”   老太太这么说,其他人便对巧克力退避三舍,拒绝尝试这样新奇的东西。   肖月珍还说:“又没病,干嘛吃药啊?”   陈芸哭笑不得:“这不是药。”   “哦,连病都不能治,那就更没必要吃了。”   陈芸:“……”   又贵又时髦的巧克力被大家一致抗拒,倒是郑卫华带来的牛肉罐头得到了老太太的喜欢。   肉罐头味道重,里面的肉切得很碎,拌饭干吃都可以,正适合老太太这样没牙齿的。   在老太太这边呆了一会,认完一堆亲戚。   大伯母留他们在这吃晚饭,肖月珍没答应,说自己回去做。   一家子出了门,郑卫华推着自行车和陈友金时不时聊两句,铁柱和二妞坐在车上。   至于铁蛋,他刚和陈芸经历了将近一天的长时间分离,现在正是腻歪的时候,非得赖在陈芸怀里,撕都撕不下来。   肖月珍看到孩子这么黏自己女儿,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孩子的表现是最不会骗人的,谁对他好,他就和谁亲。   看来自家女儿真的是改好了。   回到家,肖月珍系上一块破衣服做的围裙,把陈芸拉到厨房里,递给她一把菜刀。   “我烧火,你把那只大黄鸡宰了,记住是最黄的那只。”   陈芸从没宰过鸡,闻言有些退却:“要不我烧火吧。”   “别墨迹,让你杀鸡就杀鸡。”肖月珍往锅里倒水,嘴里说:“我还不知道你,就想着偷懒,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干,结了婚还越过越懒了!”   她一数落就停不下来,陈芸提着刀往外溜:“行了醒了,我去杀鸡,您别说了。”   肖月珍看了她一眼,又有新的意见:“让你干活不干,非得说一顿才行。”   陈芸:“……”   陈家后院很大,除了鸡舍还有猪圈,猪圈里养了头猪,是生产队的任务。   如今上面号召割资本主义尾巴,家家户户只允许养三只鸡。   但陈家村这边都是沾亲带故的,只要做的不太过分,村支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肖月珍年初的时候逮了十几只小鸡仔,养活了九只,其中大多数都是公鸡,吃到现在,还剩下五只。   她干活勤快,鸡舍打扫的干干净净,五只鸡各个膘肥体壮。   陈芸抓着菜刀进去抓鸡,惊起鸡毛一片。   那些鸡太能跑了,蒲扇着翅膀满地乱窜,慌乱中陈芸被鸡踩了好几下,鸡爪踩在头上,拽掉她一缕头发。   陈芸:“……!!!”   这鸡今天死定了!   “你在干什么?”   她正追着鸡,外面一道声音传来。   陈芸动作一顿,差点被抓到的鸡又跑了。她手撑在腿上,长叹一口气:“没看出来吗?我在杀鸡啊。”   铁柱:“鸡呢?”   “这不是还没抓到?”陈芸对着那几只鸡叹气,突然有了主意:“铁柱你帮我抓□□,就最大的那只。”   “我?”铁柱指着自己,看陈芸点头,想想点头:“行。”   他走进鸡舍,把陈芸赶了出去,小心靠近鸡群,然后突然加速。   鸡受到惊吓四散奔逃,其中那只大黄鸡扇着翅膀想要飞走。   铁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大黄鸡的腿。   黄鸡在他手里挣扎,翅膀扇得铁柱睁不开眼。   他用另一只手抓住鸡翅膀,拍掉头上的几根鸡毛,走出来说:“抓到了。”   “铁柱真厉害,晚上奖励你吃一个鸡腿!”   陈芸夸奖小孩,想从他手里把鸡接过来。   大黄鸡似乎感觉到杀意,双腿用力蹬动。   陈芸吓得一缩手,对上小孩看头一切的目光,她试探着说:“要不你帮我把鸡杀了?”   杀鸡这项技术铁柱也没有掌握,抓着菜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应该是这,我帮你拽着头,你从这下刀。”陈芸根据以往进菜市场的经验说道。   铁柱举着刀靠近鸡脖子,感觉到死期将至的大黄鸡又剧烈挣扎起来。   “不行不行,你这太吓人了,还是我来吧。”   陈芸看着都觉得可怕,生怕铁柱切到自己,赶忙把他的刀接过来。   但她自己同样不行,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下手。   铁柱看她:“不杀?”   陈芸说:“我准备准备。”   正准备着,郑卫华出来了,看到陈芸和铁柱蹲在一起,过来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   “她不会杀鸡。”   两个人一同回答。   郑卫华听到答案,看看铁柱,看看鸡,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陈芸身上。   陈芸被他看得又紧张又觉得丢脸,隐约还觉得遇到了救星。   她鼓起勇气问了句:“你会杀鸡吗?”   郑卫华怔了下,点头:“会。”   不等陈芸开口相求,他便卷起袖口蹲下来,从陈芸手里接过鸡。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粗糙,有着厚厚的茧子和几道陈年伤疤。   抓鸡翅膀的时候,郑卫华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手背。   有点痒。   陈芸缩回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背,往边上挪了挪。   在陈芸手里总是挣扎不休的鸡到了郑卫华那乖得和死了一样,就连被拔毛都没叫一声。   郑卫华一手拿刀一手抓鸡,对陈芸说:“去拿个碗来。”   “哦,好。”陈芸跑去厨房拿了只碗,放到地上,又退到一边。   郑卫华抓着鸡脑袋,手起刀落,便割断了鸡脖子,动作之利落,估计受害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陈芸和铁柱两个蹲在一边,郑卫华杀鸡的时候,铁柱这个小迷弟又在吹捧:“爸爸真厉害。”   “不过杀个鸡而已。”   铁柱反问:“那你会吗?”   陈芸:“……”   郑卫华不仅杀了鸡,还接手了之后的活。   肖月珍看到郑卫华在给鸡拔毛,悄悄把闺女拉到一边:“你怎么让卫华干活?”   陈芸说:“他自己要来的啊,那我还能拦着不让?”   肖月珍:“……”   她点了点闺女的脑袋:“你就偷懒吧!”   陈芸撇撇嘴。   郑卫华做饭不行,收拾东西倒是挺利落,肖月珍数落陈芸的时候他就把整鸡料理好了,还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块。   肖月珍把自家女儿训了一顿,转身就去夸郑卫华能干。   晚餐很是丰盛,大黄鸡一半和土豆红烧一半炖汤,鸡血和豆腐烧了一锅,肖月珍还蒸了几只咸鸭蛋。   鸭蛋腌得正好,从中间切成两半,颗颗往外冒油,看起来特别诱人。   陈芸切着鸭蛋问:“妈你这个蛋怎么腌的?”   “我告诉你你就会做?”   陈芸:“会啊。”   等她的稿费下来就去买蛋!   但肖月珍不信:“你也别跟我假模假样,知道你想干嘛,我这还有二十个蛋,回去给你十个。”   其实她真没这种打算,但……   “好吧,谢谢妈。”   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母女两个端着菜,外面的几个人顿时停止交流。   五个人四面桌子,几人分位置做好。陈芸原本打算到外面吃,却被肖月珍叫住了。   “吃饭往哪跑?”肖月珍把她推到郑卫华身边:“在这坐着吃。”   陈芸:“……”   郑卫华往边上让了让。   陈芸坐到郑卫华旁边,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   他们两个明面上是夫妻,实际不比陌生人熟悉多少。   郑卫华只穿着一层单衣,动作间能看出身上线条流畅的肌肉。   他身上火气旺,热量通过空气传播过来,加上他本身给人的压力,让陈芸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她食不下咽,其他人却兴致高昂。   女婿难得回来,陈友金特地去买了一瓶酒,四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气氛热闹非常。   郑卫华十六岁当兵,打过仗救过人,读过书也当了官。   他见识广泛,话不多,但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接的上,有种令人信服的味道。   陈家人看郑卫华越看越顺眼,除了不常在家外哪哪都好。   肖月珍问:“卫华一年就能回来一趟啊?”   郑卫华点头,把桌上两道菜掉了个位置,回答说:“除掉路上所用的时间,一年有一个月假期。”   “那你今年过年不是回不来了?”   “过年军官都不能离队。”   “这点不好。”   陈友金说她:“卫华那是当兵的,人家部队都有规定,该干嘛就干嘛,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我怎么了?你觉得我不好就别吃饭啊。”肖月珍回了一句,又看向郑卫华:“我不是说你不好,就是离得太远了,想见都见不着。”   郑卫华点头:“确实如此。”   他偏过头,看向埋头苦吃的陈芸,随军的话在嘴巴里转了一圈又咽下去,说起军营里遇到的一些趣事,转移了话题。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擦黑。   桌上几个菜被吃得一干二净,一斤白酒见了底。   这酒大多被陈友金和郑卫华喝了,郑卫华酒量一般,下桌时有些微醺。   他酒品很不错,喝完酒话也不多,如果不是走路有些不直,恐怕谁也发现不了他已经醉了。   肖月珍看到女婿这样,就说:“要不你们留一晚吧,天黑了,这么回去不安全。”   陈芸结婚之后,她的屋子还被留着,只是堆放了一些杂物,收拾一下就能住。   “你带着几个小的,让卫军和他姐夫睡一个屋,他那个床大,能睡得下。”   从陈家村回去的路不好走,很长一段只有不到一米宽,两边还有水塘,这个时候回去确实有些危险。   更何况回去之后只有两张床。   陈芸原本想留下来就是为了避免和郑卫华同床共枕,如今虽然多了几个人,但结果殊途同归,自然不会拒绝。   肖月珍见她点头便去收拾屋子,此时陈友金喝多了酒已经扯起呼噜。   陈卫军拉着他姐夫聊自己的规划,他也喝的有点高,精神亢奋,满脑子都是对往后职业的规划。   他拉着郑卫华说了半小时没停下来,说的嘴巴都干了。   陈芸路过,给他倒了一碗水。   “歇歇吧,明天再说。”   “我不歇!我要上班、转正,挣钱当厂长!”陈卫军大着舌头,显然完全醉了。   这就做梦了。   陈芸无语,有些同情地看了郑卫华一眼,撇撇嘴默默走开。   房间收拾出来,几个孩子安顿好,肖月珍也去睡觉了。   陈卫军依旧没放开郑卫华。   陈芸看着摇了摇头,觉得郑卫华也是惨。但她并没有救人水火的打算,感慨一声去了厨房,给自己烧水洗澡。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一朵云都没有,仰头看满天星河,连月亮都比往常更清澈一些。   陈芸洗完澡到外面擦头发,她头发长,干起来很慢,擦了半天还有水往下滴。   陈芸渐渐失了耐心,随手抓了把头发就要往回走。   一转身,便看到郑卫华站在门口抽烟,烟火明灭,隐隐绰绰映出他冷峻的脸。   陈芸脚步微顿:“你怎么还没睡?”   郑卫华没有回答,冲她伸手。   陈芸不解:“要什么?”   “毛巾。”他咬着烟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毛巾,摊开包裹住湿发,轻轻揉搓:“没干透。”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二更,没有!!   感谢在2020-05-27 19:16:49~2020-05-28 18: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蘑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火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郗幼菱 25瓶;LLL 10瓶;萌萌哒的妍妍、笑谈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0章   郑卫华力气大, 就算他以为放松了力道,还是不小心拽的陈芸头皮生疼。   “嘶!”陈芸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疼又紧张。   郑卫华怎么突然要给她擦头发, 这想的是哪一出?   “那个,我自己来就行。”   陈芸扭头去拉他手里的毛巾,没拉走。   “别动。”郑卫华说完,夹着烟吸了一口,取下烟嘴扔地上踩灭, 专心为陈芸擦起头发。   陈芸其实有些怕他, 说别动就真的不敢动了,僵硬着站在那。   郑卫华擦的很细致, 从发根到发烧, 陈芸腿都站麻了还没见他好。   “还没干?”   郑卫华停下手, 手指从发间穿插而过,冰凉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好了。”   他松开手,陈芸隐晦地松了口气, 抬腿想走都时候又嘶了一声。   站太久, 腿麻了。   “慢点。”郑卫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手心都温度隔着布料传递过来, 热度惊人。   他拉了下就松开,主动往后退了点:“早点睡。”   “你也是。”   陈芸看着他的衣领说,手臂背到身后蹭了蹭。   说完匆匆离去,剩下郑卫华拿着毛巾在风中站了一会,又取出一只香烟衔到嘴里。   一夜无眠,第二天陈芸起来的还算早。   刚出门,就看见铁柱无精打采站在门边。   “起来啦。”她打了个招呼。   铁柱抬头,双眼迷蒙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打了个哈切。   陈芸好笑:“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   铁柱怨念地看向陈卫军,陈芸秒懂:“他昨天夜里耍酒疯了?”   “没有。”铁柱摇头,陈卫军回房间之后可安分了,沾床就睡。   就是睡觉打呼噜,跟村里大喇叭才开的时候那噪音一样。   陈芸听他的形容就想笑,又觉得铁柱这强撑的模样有些可怜。   “不如你再睡一会?等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铁柱摇头,明明困到不行了还要强撑着:“我不睡。”   陈芸正想问为什么,就见刚刚还萎靡的铁柱突然打起精神。   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郑卫华回来了。   他刚跑完步,上半身穿了一件无袖白汗衫,衣服被汗水淋湿,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紧实的肌肉,昭示着主人蓬勃的力量。   男色豁人。   陈芸有些移不开眼,回过神便觉得脸颊温度有些高。   她用手背贴脸,欲盖弥彰的看着铁柱:“那你去学打拳吧,我叫二妞他们起床。”   铁柱哦了一声,心理有些不解,跟他说这些干嘛?   陈芸逃一样回了房间,一晃神,就回想起郑卫华那美好的身体。   “唔——”   她捂着脸,为自己的色迷心窍感到丢脸,但这并非完全是她的问题,谁让郑卫华把身材练那么好的?   陈芸给自己找理由,仰面滚到床上,不小心压到了铁蛋。   小家伙被醒来,睁眼看到旁边滚来滚去的妈妈,还以为是要跟他玩,便兴致勃勃爬到了陈芸脸上。   铁蛋身上的肥肉把陈芸从男□□惑中压醒。   她挣扎着把人推开,一连做个好几个深呼吸。双手拍着铁蛋的脸,把他的五官挤到一起:“差点让你压死了小屁孩。”   铁蛋咯咯地笑,口水从嘴角留下,张开手还要跟陈芸玩。   “谁要跟你玩!”陈芸用他的衣服擦干口水,在小孩脸上戳了下:“多大人了还流口水,知不知道羞羞脸?”   “嘎——!”铁蛋笑出鸭子叫,口水流的更快,鹦鹉学舌道:“羞脸……妈妈!”   陈芸:“……不对,是铁蛋羞羞脸。”   铁蛋拍着巴掌:“妈妈!”   “……”   “妈妈!”   陈芸不想理他。   铁蛋叫了几声,见没有回应,便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向陈芸,一下冲进她怀里,高兴道:“妈妈!”   被铁蛋闹了一通,陈芸也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最小的那个穿好衣服,再帮二妞扎了头发,就听到肖月珍在喊吃饭。   陈芸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去,郑卫华和铁柱这对父子刚好从外面进门。   铁柱脸蛋红彤彤的,不知道郑卫华让他做了什么,他走路的时候腿都有点发抖。   小孩崇拜父亲,就算累得快要瘫了,心里也很高兴,吃饭的时候都紧挨在郑卫华身边。   吃完早餐,陈芸他们准备回去。   走的时候肖月珍收拾了一堆东西让他们带上,都是自己做的小菜。   肖月珍把东西塞给郑卫华,又对女儿说:“回去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陈芸说:“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行了吧,我可不稀罕你回来,你就跟土匪似的,一回来把我的东西全卷吧走了。”   陈芸:“……”   什么感动都没了。   郑卫华把肖月珍送的东西挂到自行车后座,再把三个孩子抱上车,前杠一个后座两个。   他推动车子走了两步,扭头问陈芸:“要坐吗?”   陈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连连摇头:“不用!不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   郑卫华没答应,说:“一起走。”   他推着自行车,陈芸走在旁边,故意落后几步。   一路上几个孩子兴致很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铁柱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被郑卫华练光了力气,没走多会就在车上打起瞌睡。   小孩的抱着弟弟,头一点一点,迷糊了又立马清醒。   他这模样看起来就让人担心。陈芸往前走了两步,手托在他背上:“睡一会吧,我扶着你。”   不用担心从车上摔下来,铁柱很快便睡了过去。   二妞看到哥哥睡着便不说话了,铁蛋没人跟他聊天,也安分下来。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默,沉默酝酿出尴尬。   陈芸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没话找话说:“有个自行车还挺方便的。”   郑卫华嗯了一声,反应有些冷淡。   别人明摆着不想理人,陈芸也不会自讨没趣,就此沉默下来。   她跟在车后面,两只手抵着铁柱的后背,手掌平行伸展,像电视剧里大侠给人传功一样。   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到家,郑卫华把铁柱抱到床上睡觉,陈芸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好。   等她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郑卫华拿着一把斧头准备出门。   看到陈芸,他解释了句:“我去山上砍点柴。”   “哦,好。”陈芸干巴巴地问了句:“中午回来吗?”   “用不着中午。”郑卫华回道,大步往外走。   郑卫华不在,陈芸自在了许多。   前两天刚下过雨,地里的菜不用浇水。陈芸闲来无事,想起前两天在床头看到的灰,决定抽空打扫一下。   她打了一盆水,拿了铁蛋穿小了的衣服进了房间,脚刚跨进去便顿住了。   房间的书桌上摆着郑卫华带回来的布料、罐头等,桌角放着他的行李,椅子上放着两件衣服,应该是之前换下的。   住了几个月的房间里多了另一个人的东西,突然就变得陌生起来。   陈芸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端着盆走进去,收拾桌子。   桌上的那堆东西堆得算是齐整,但因为数量有些多,便显得有些杂乱。   陈芸重新归置了一遍,把肉罐头这些吃的东西挑出来送去厨房。   这样一来,桌面便清爽了许多,只剩下一块水红色丝巾和一块浅灰色的布。   这块布很大,展开后足足有两米多长,应该是棉麻质地,摸起来很舒服。   陈芸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与其他的东西一起,放在书桌靠近郑卫华行李的方向。   端着盆,继续擦拭其他地方。   郑卫华动作很快,出去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肩上扛着三米左右的圆木,进了院子后放到地上。   木头直径大概有二十公分,扔下来时感觉土地都在震动。   郑卫华放下斧子,从家里找出一根长锯,调整好齿口角度,把木头锯成五十公分左右的木段。   他动作利落,锯木头时手臂带动肩背肌肉运动,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陈芸看了一会,转身去院子里割了一把韭菜。   她坐在屋檐下择菜,郑卫华在不远处锯木头,两人互不干涉也没有交流,却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郑卫华锯完木头,换上斧子,开始劈柴,斧头落下去,木头便从中间分成两半。   扛回来的木头分量不少,郑卫华劈了将近一小时才全部劈完,劈好的木头被他整齐摆在角落,等太阳晒得再干一些好烧。   他大概是爱出汗的体质,做完这些身上的衣服又湿透了。   郑卫华放下斧头,拎起衣领擦了擦脸,裹挟着一身的热气走到井口边,打了一桶水,拎起来从头顶往下浇。   这都快深秋了,温度绝对不超过二十五,他就直接用井水冲澡,也不怕着凉。   陈芸看着他那样都觉得冷,想想问道:“要不给你烧点水?”   “不用。”郑卫华当了这么多年兵,冬天泡在冰水里训练都有过,根本看不上这点温度。   他很快冲洗完毕,穿着滴水的衣服走进房间,沿途留下一路水渍。   陈芸站在门口,不一会便见郑卫华又走出来。   他换了一身干衣服,短袖长裤,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放到盆里面,又打了一桶水往盆里一倒,蹲在那开始搓衣服。   郑卫华长得人高马大,不管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很硬,蹲在井口双腿蜷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搭。   衣服被三两下搓完,拧干,等郑卫华去晾的时候,陈芸带着菜回了厨房。   厨房门开着,时而有声音传来,郑卫华晒好衣服,看了两眼,摸了把裤子口袋,转身走过去。   陈芸正在切菜,见郑卫华进来有些惊讶:“你来做什么?”   “帮你。”   陈芸其实不想让他帮,她一个人烧火炒菜两不误,多来一个人反而别扭。   但郑卫华到底是好意,她不好直接拒绝,稍作犹豫便被对方当做默认。   很快,陈芸就为她的犹豫付出了代价。   别看郑卫华长得一副靠谱的样子,实际上他连火都不会烧,明明饭都煮开了还一个劲往里面添柴,直接让米饭糊了锅。   陈芸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就闻到一股糊味,跑去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的米饭中间有好几个焦黄色的洞。   郑卫华大概也知道自己坏了事,手脚麻利地抽出柴火踩灭。   他站在地锅后面舔了舔唇,有些心虚地看了陈芸一眼,又在她发现前移开视线。   陈芸用锅铲挑了一点米饭,捻起来尝了尝,除了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糊味,其他还好。   她放下锅铲盖上锅盖,拍拍手说:“没事,可以吃。”   郑卫华松了口气。   见陈芸准备做菜,他又坐回去,弯腰准备生火,却被拦住。   “去把铁柱叫醒吧,要不待会吃不下饭。”   虽然陈芸不管语气还是表情都无可挑剔,但郑卫华还是从中感觉到了隐隐一丝嫌弃。   或许不只是一丝。   作者有话要说:  郑卫华:被老婆嫌弃了怎么办?   感谢在2020-05-28 18:41:51~2020-05-29 19:1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拖泥带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泡泡澡身体好、异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异雀 4个;泡泡澡身体好、糖火火 3个;可乐鸡翅 2个;珑珑是个正妹、2855559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22瓶;姜剩余 20瓶;45507501 11瓶;阿雷 3瓶;25748765、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1章   郑卫华有心改正, 但陈芸拒绝给他这次机会,态度看似委婉实则强硬,坚决不给他留下的可能。   赶走郑卫华, 陈芸感觉厨房的空间都大了不少。动作熟练地生火炒菜,不到半小时就全部搞定。   她端着一盘子菜进屋,扫了一眼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外面有小孩的尖叫欢呼声传来,陈芸放下菜碟走出去,见郑卫华正用弹弓在打鸟。   不知道是不是训练过, 郑卫华的准头高的吓人, 几乎就没落空过。   他把鸟打下来,铁柱和二妞两个去捡, 捡到的鸟放在一旁堆成一堆。   郑卫华瞄准位置, 树枝上的鸟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余下的同伴四散飞走。   铁柱欢呼着跑去捡鸟,回来时发现陈芸站在门口,便拎着鸟腿兴冲冲跑过去:“爸爸打了好多鸟, 我们可以吃肉!”   刚刚打下来的鸟还没死, 在铁柱手里扑腾着。   这是一只刚过完秋收,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的野鸽子, 铁柱看到它就已经想好了吃法:“用它来炒土豆!”   陈芸说:“鸽子一般炖汤……”   “那好吧。”铁柱并不是很挑剔:“现在做吗?”   “等晚上吧,饭已经做好了,把鸟放下洗手吃饭。”陈芸说到饭的时候看了郑卫华一眼,对方面色如常,从铁柱手里接过鸽子,绞起翅膀扔到一边。   因为陈芸说中午不做鸟吃,几个孩子对午饭也就没多少期待。   但实际上,今天的饭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饭刚端上来, 二妞就嫌弃地捏住鼻子:“臭!”   陈芸又看了郑卫华一眼,把筷子给她:“这是烧糊了,可以吃的。”   二妞两条柳叶眉蹙到了一起,握着筷子捡了一颗米饭尝了尝,判定道:“爸爸做的!”   陈芸愣了下,心说神了,这都知道?   “二妞怎么知道是爸爸做的?”   “和爸爸做的味道一样。”   “胡说。”铁柱不认同:“爸爸做的比这个难吃多了!”   郑卫华:“……”   陈芸:“……”   她给铁蛋喂了一口饭,瞄了眼郑卫华,有些好奇:“什么时候做的?”   “就是昨天早上。”铁柱现在回想都觉得嘴里冒苦水:“我们都不吃,爸爸吃完了。”   被嫌弃的郑卫华摸了摸鼻子,端起碗大口吃饭,全当自己不在。   旁边两个孩子还在喋喋不休吐槽他的饭有多难吃,你一言我一语的。   陈芸喊了停:“好了,吃饭吧,爸爸只是不太擅长做饭而已,别的地方都很厉害啊。”   这点铁柱很认同:“没错!爸爸会打鸟!”   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分开,当作弹弓,另一只手从两只中线拉过,闭上一只眼,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   郑卫华吃完,正准备去添饭,起身把他按了回去:“好好吃饭。”   铁柱被按下去,勉强吃了两口饭。   等郑卫华盛饭回来,他又说:“爸爸,你教我打弹弓。”   “不行。”郑卫华用筷子把饭往下压了压,拒绝道。   “为什么不行啊?”铁柱说:“我也要打鸟。”   郑卫华并不是一个慈父,不会没完没了去回答小孩子的为什么,说完不行便不再理会他。   还是陈芸解释了下:“弹弓很危险,万一打到人怎么办?”   铁柱说:“我不打人就是了。”   “你能保证自己肯定不会打到人吗?”   “爸爸教我怎么打准。”铁柱又把自己的目标对准郑卫华,嘴里叨叨个不停。   郑卫华依旧没理他,大口吃完饭,把碗放下,吩咐铁柱:“去洗碗。”   他语气表情都很平淡,但铁柱隐隐感觉到一点,他要是继续闹下去,说不定得挨揍。   见势不妙的铁柱乖乖闭了嘴,收拾了碗筷闪人。   儿子出去后,郑卫华也起身,去厨房拿了把刀,准备去宰鸟。   他一共打了五六只鸟,其中有两只鸽子。   郑卫华打算先宰一只鸽子炖汤,其他的留着以后吃。   家里的刀有点顿了,切菜还行,剁肉就剁不动。   郑卫华试了下决定先把刀口磨锋利点,恰好去年铺石板台阶的时候捡到了一块砂岩石,用来磨刀正合适。   石头铺在台阶靠下的位置,在丰水期只露出水面一点点。郑卫华带着刀出门,不巧和急匆匆赶来的丁老太迎面相撞。   丁老太走得太急了,郑卫华又握着刀,要不是他反应灵敏躲了下,她估计得直接撞到刀口上。   丁老太先发制人:“哎呦你大白天拿着刀干什么啊?”   “磨刀。”郑卫华问:“二婶有事吗?”   郑卫华十二岁丧母之后被丁老太养了几年,但实际上他们关系并不亲近。   郑卫华的父亲当年是因为抢救村里的粮食被倒塌的房子压死的,除了一笔抚恤金,村里每年都会给他一定数额的粮食。   丁老太当时为了粮食收养的郑卫华,养了之后又觉得他吃太多了不划算,于是一天只给他一顿,只要不饿死就行。   那是郑卫华最苦的一段日子,肚子饿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夜里上山找吃的差点被野猪拱死。   后来在村长帮忙下,郑卫华把粮食拿了出来自己开火,二叔一家丢了脸,自此就看他不顺眼。   在后来,郑卫华当了兵,回乡探亲的时候听说了郑志强干的事情,用皮带抽了他一顿,自此之后二婶看他就跟看仇人一样。   算算他们有好几年没说过话,他两次结婚二婶都没过来,今天能在家门口遇到这位,实话说郑卫华有些惊讶。   “我来看看你。”丁老太想走温情路线,结果实在不是那块料,说来看人的时候脸拉的老长,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要债的。   实际上丁老太和要债的确实差别不大,没说两句,她便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你知道志强被人打了吗?”   郑卫华有些惊讶,摇头道:“没听说过?”   又问:“被谁打的?”   “除了那群遭瘟的知青还会有谁?自己烂泥里了就看不得我们志强好!”丁老太说起这事咬牙切齿,说着又开始骂村支书,说老头收了知青好处,故意偏袒他们。   “还跟我说那些人都在干活,我呸,就他们那个瘪三样,能干个屁!”   郑卫华听着丁老太的叫骂有些不适,打断道:“志强伤的严重吗?”   “断了好几根骨头,到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工作工作没了,媳妇媳妇跑了。那姓郭的也不是好东西,当时求着志强娶她,一出事人影都没了!”   丁老太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到激动的地方拍了好几下大腿。她的思维很容易发散,从郭家到村里人都骂了个遍,连陈芸也不例外。   “那个败家精,我叫她要几块钱给志强看病,好家伙,跟我说没钱吃饭要饿死了,还要找我借粮食!你说你每个月寄回来那么多钱她怎么就花的一毛不剩?她不会在外面养了什么男人吧!”   “二婶!”郑卫华沉声道:“有些话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她要不是……”   丁老太还想编排,撞见郑卫华有些难堪的脸色,不由闭上嘴。   “总之志强是你弟弟,他被人打成这样你不能当没看见。”   如果丁老太这话在一开始就说,郑卫华肯定二话不说就掏钱,就像她说的,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但丁老太刚编排了他的妻子,他这个时候再往外掏钱,就有些过于窝囊了。   于是郑卫华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嘴上说了句:“志强既然受伤了,二婶不回去照顾他吗?”   丁老太趁机卖惨:“我怎么照顾?钱全给他看病看了!家里连半斤肉都买不起,天天一点油荤不沾,怎么好得快?”   “那您让大哥上山看看?山上什么都有。”郑卫华说完提起刀:“二婶,我去磨刀了。”   丁老太缩着脖子往后退。   郑卫华小时候要把自己粮食从她家拿出来,丁老太不干,当时才十三岁的郑卫华就敢拿着刀威胁她。   这一幕给丁老太造成了很深的心里阴影,细节记得清清楚楚,生怕现在再把刀架到她脖子上。   这么一担心,她就落了一步,再跟上时郑卫华都在磨刀了。   刀口与砂岩石摩擦发出规律的响声,丁老太站在岸边往下看了眼,刀口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冷冷的光。   她往后推了两步,手摸了摸脖颈,决定改天再来。   郑卫华磨了刀,宰了鸽子。   陈芸已经烧了一锅水,郑卫华把鸽子料理好,放到橱柜中,洗干净手走了出去。   正是下午,家里此时很安静,陈芸和孩子们都在午睡。   房间里的大床上,陈芸睡在中间,怀里搂着二妞背后靠着铁蛋。她睡的很熟,脸上带着健康的淡粉色,面容恬静而安逸,让人不忍打扰。   郑卫华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着陈芸的熟睡的脸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床边,又看了看他们三个,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陈芸吁了一口气。   郑卫华要是再不走她就要憋死了,天知道装睡又多么辛苦!   还好人已经走了。   陈芸起身拍了拍胸口。   不知道他有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这个床太小了,没办法再装一个成年人,他俩实在不适合睡一起,到时候必须要有个人打地铺。   陈芸是不介意自己打地铺的,毕竟人家是房主嘛。   她就是担心郑卫华无法领会自己的意思,或者明明看出来却要装傻怎么办?   陈芸有些忧心,手指掐着下巴,想想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水来土挡。   来这里几个月她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撑到现在确实困了。   陈芸打了个哈切,重新躺下准备睡觉,手一伸却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   她把东西拿起来,以为是铁柱从哪捡的玩具,结果却看到了一只崭新的女士手表,做工很精致,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   这是郑卫华放的?   陈芸回想了下他之前的动作,除了他别无可能。   只是好端端的,他给她手表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更和二更都一样,区别就是把六千字分一次发还是拆开发。   感谢在2020-05-29 19:14:48~2020-05-29 23:3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中漫步 10瓶;咩咩的文 2瓶;紫鱼雨、小婷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2章   实话说, 陈芸看到手表时有一瞬间的心动,不能看时间真的很不方便。   但这个表是郑卫华给的……   他们俩名义上的夫妻,还想保持距离呢, 要是收了礼物以后还怎么硬气说话?   想到这,陈芸立刻醒悟过来,也不管自己还在睡午觉的设定了,拿着手表出了房间。   郑卫华在院子里吸烟,她出来时刚好起了一阵风, 烟飘过来, 陈芸屏气皱眉。   看到她出来,郑卫华按灭了手里的烟, 眼神从她手上扫过, 见到一截露出来的表带, 主动开口问:“手表不喜欢?”   “喜欢,但是太贵了。”   郑卫华问:“你不是想要?”   陈芸一愣,从记忆里搜寻, 发现确实有这回事。   原主当时和郑卫华结婚的时候, 要求做五身衣服,两百块彩礼还有一块手表。   衣服和彩礼钱郑卫华给的很痛快, 手表因为一时没有工业劵所以没有买,说以后会补上。   如今看来,他倒是挺守信。   陈芸想起这段,一时有些怅然,也更不愿意收:“现在不用了。”   她走到他面前摊开手:“你把表退了吧。”   郑卫华看着她,带着打量的意味,像是要把陈芸看透一般。   他眼神太锐利,陈芸被看的心里发虚, 硬着头皮说:“你收回去吧。”   “给你了就是你的。”郑卫华有些烦躁,抽了跟烟叼在嘴里,想起陈芸讨厌这个味道,又没点:“我出去一趟。”   他大步向外,走到门口时停了下,转身回到房间,加了件衣服,推着自行车出门。   自行车是支书家的,当时借给他用,如今自然要还回去。   支书刚好在家,他还了车,顺便问了郑志强的事情。   在郑志强这个问题上,支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当时没人看见,连谁打的都不知道。你二婶说是知青,但我问了,那个时间没人去村头。”   郑卫华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郑志强糟蹋了女知青?”   “这个……”支书干笑一声:“我没听知青那边反应过,不知道真假。”   他见过十几岁的郑卫华拿着武装带抽郑志强的样子,怕他又下狠手,说话都留有余地。   郑卫华听完没多少表示,只点点头,把口袋里的烟掏出来给他。   支书一看,哟了一声:“八毛钱一包的太行山啊?”   他抽出一根放嘴里点燃,深吸一口仔细品味:“不愧是好烟!”   支书把烟盒还给他,郑卫华没要:“你留着抽吧。”   “这一包烟才抽几根啊!”   “嗯。”郑卫华敲了两下桌子,起身道:“谢谢你的自行车。”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下次要骑直接来就行,反正我不常用。”支书把香烟踹到自己口袋里,在烟盒上摸了好几回。   八毛钱一包的太行山啊,平时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出了支书家,郑卫华一路向东走。   前山村的人住的密集,房子基本沿河两岸修建,再远一点就是农田。   村东口是放农具的仓库,仓库再往外走一截,就是当时发现郑志强的堆肥池。   堆肥池味道不好,大家走的时候一般都会避开这里,所以当时没人看到也情有可原。   郑卫华这一走就是一下午,直到快吃饭时才回来。   晚上的饭没有烧糊,陈芸炖了鸽子汤,鸽子肉炖的软烂,汤汁清澈,点缀着一些香葱,香气四溢,勾的人口水疯狂分泌。   几个孩子用鸽子汤泡饭,吃的肚子溜圆,一个个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陈芸把他们赶不来:“站半个小时去洗澡。”   铁柱抱着肚子,表情有些痛苦:“我撑死了!”   陈芸才不同情他:“活该,谁让你吃这么多的?搞得像饿了几天一样。”   “我中午没吃饱。”铁柱说着拍了几下自己肚子,回味了翻之前入口的美味:“明天还烧鸽子汤吗?”   陈芸笑话他:“你这才吃完就想着下一顿了?”   说完看到二妞跑过来,铁蛋跟在后面,一边流口水一边叫姐姐,不时拍着自己肚子,嘴里配上“嘭嘭”的声音。   铁蛋拍自己肚子不够,还要去拍别人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二妞。   二妞嫌他脏,不愿意被碰,跑过来躲到陈芸身后。   小屁孩抓不住姐姐,索性换了个目标,抱着陈芸不撒手,口水流得裤子都湿透了。   陈芸黑线,正准备出手教训,小屁孩就被人拎了起来。   郑卫华抓着他的裤子,提着铁蛋不比提着大白菜更费劲。铁蛋肚子朝下被抓在半空中,像只乌龟似的扑腾。   他一边扑腾一边看着陈芸,还对她吹口水泡泡,陈芸和二妞一样嫌弃他,离他更远了点。   铁蛋看她躲更加兴奋,游泳似的拼命往前划,他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郑卫华抓着他的裤子还往后退了两步。   眼见着妈妈和姐姐越来越远,铁蛋呆了呆,瘪了瘪嘴,酝酿一番,突然张嘴大哭。   小孩子的哭声又尖又利,宛如精神攻击,还来得突然,吓得郑卫华差点脱了手。   陈芸看他哭的太厉害,脸都憋红了,有些不忍心,对郑卫华说:“你把他放下来吧,这样不舒服。”   对方看了她一眼,依言把儿子放到地上,手刚松开,铁蛋就张着手往她那边扑过去,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和口水。   “妈妈!”铁蛋大声喊,脸贴着她的腿,鼻涕眼泪都糊了上去:“玩!”   她浑身僵硬,头皮发麻,两只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全身都是拒绝的味道,想把铁蛋撕开,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二妞要过来帮她,被小屁孩一把抓住,差点也糊上口水,尖叫着跑开。   陈芸:“……”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番斗智斗勇,陈芸终于从小屁孩的魔爪中逃脱,此时铁蛋也精疲力竭,站着打瞌睡。   陈芸身上被铁蛋糊了鼻涕,感觉浑身别扭。   她想去洗澡,但铁蛋看起来也等不了。   稍作犹豫,陈芸对郑卫华说:“你帮铁蛋洗澡行吗?”   郑卫华点头,再一次拎起铁蛋,顺便带走了铁柱。   家里多个个人,干什么都不方便。陈芸打了水去房间洗澡,洗的时候总担心郑卫华会进来。   一把澡洗的飞快,洗完陈芸穿好衣服。一打开房门,就见郑卫华在外头。   她吓了一跳,环臂往后退了好几步,睁大眼问:“你怎么在这?”   “拿衣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郑卫华又加了句:“我刚来。”   陈芸干巴巴哦了一声,感到有些自作多情的尴尬。   郑卫华面不改色走进去,眼睛一扫,便把房间里的情形收入眼中。   她刚洗完澡,房间里水气很足,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床和桌子中间放着澡盆,澡盆装着有半盆水,周围地面有被水打湿的痕迹,右边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衣服,应该是她换下来的。   郑卫华看到的东西,陈芸也看到了,她脸一红,赶忙跑过去一把抓起衣服冲了出去。   原本陈芸习惯前一天的衣服放到第二天早上洗,多了个郑卫华,连衣服也不好放,真是哪哪都不方便。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小盆里,加点热水再倒点冷水。水刚兑完,就见郑卫华端着洗澡盆出来。   陈芸:“……”   她长这么大还没让人倒过洗澡水,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异性,陈芸看到他的动作觉得很不适应,又不好把盆抢回来,心里别扭极了,还得道谢。   “不用。”郑卫华倒了水,把盆靠在墙边,转身面对陈芸。   陈芸和他站的有点近,也很明显的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的压力。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来,陈芸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问道:“什么?”   “没什么。”郑卫华摇头:“你早点睡。”   陈芸指向一边“我衣服还没洗。”   她不知道郑卫华要和她说什么,总归和睡觉有关的话题都有些危险。   陈芸颇有些不到最后一刻不愿面对的鸵鸟心态,借着洗衣服的理由拒绝交流。   几件衣服洗的很快,等她洗完站起来一看,郑卫华还在那。   她心里一紧,把衣服搭在绳子上,问道:“你还有事?”   “没事,我准备去洗澡。”   “需要我帮你烧水?”   他拒绝:“不用。”   陈芸不过问一句,郑卫华不要也就算了,反正他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有手有脚,总不至于连烧水都不会。   “行。”陈芸点头,想说点什么,但想想怎么说似乎都不太安全,索性闭嘴直接走人。   她走进去,半掩上门,郑卫华视线被阻挡,只能听见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声。   脚步声忽远忽近,他听到二妞跟她在说话,随后两个人走进房间,房门关上,声音渐渐消失。   大概门已经锁了。   郑卫华抿了抿发干的唇,有些想抽烟,手摸到口袋才想起来烟已经被他送给了支书。   陈芸回房间的时候铁蛋已经睡着了。   她把小孩往里面挪了点,自己躺在中间,哄睡二妞后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她打起精神等,半天都没见郑卫华进来,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把陈芸叫醒,她躺在床上废了一点时间让自己清醒。   随后想起昨天睡觉前的情况,心里一惊,一咕噜坐起来,快速在房里看了一圈,确定和往常别无二致才放下心。   二妞和铁蛋都好好睡着,桌椅板凳都和昨天毫无差别,大概率表明郑卫华之后没有进来过。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并且同意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郑卫华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进门,陈芸都在心里把他感谢了一通。   确定了郑卫华的态度,陈芸心里轻松许多,她把头发梳了个马尾绑在脑后,准备出去做早餐。   房门打开,耳边一下子便嘈杂起来。   院子里郑卫华说话的声音,陈芸走过去一看,发现是铁柱正在院子里蹲马步,而郑卫华站在旁边,穿着背心,手里拿着一根藤条。   铁柱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腿抖个不停,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   郑卫华用藤条敲了敲他的大腿,看了眼时间,告诉他:“还有最后三分钟。”   三分钟很短,看到结束的曙光,铁柱咬咬牙又憋出一股劲,嘴巴紧闭,生怕一说话就泄了气。   时间一到,郑卫华叫了停,铁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   郑卫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说:“起来,走几圈。”   铁柱说:“我没劲了。”   “起来。”郑卫华又道。   铁柱红着眼抬头,看到爸爸没有表情的脸,咬咬牙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腿软的和面条一样,一边走一边发抖,郑卫华跟在后面,也不搭手,等他绕着院子走了两圈才叫停。   陈芸看到这一幕,未免觉得郑卫华心有些硬。   带着这种想法,陈芸做早餐的时候特地给铁柱多加了一个蛋。   今天是周一,铁柱吃完得去上学。   两公里的路程,按照他如今的状态肯定是走不到的,见郑卫华一直没有反应,陈芸多问了句:“要不你送他去学校吧?”   郑卫华一怔,似乎从没想过这种事,他看了眼铁柱,想了想点头:“行。”   然后又说:“我中午不回来。”   “哦,好。”   郑卫华去支书家里借了自行车,送铁柱上学以后又骑着去了知青点。   郑卫华一走,家里三个人都觉得轻松许多。   陈芸把铁蛋放到床上给他玩郑卫华带回来的陀螺,陀螺是木头做的,铁蛋不会玩,抓着就往嘴里塞。   这东西大,铁蛋塞不进去,陈芸也没管他,握着笔教二妞写了几个字,随后开始考虑做衣服的问题。   上次杨雪梅让她看看几个孩子棉衣还能不能穿,说如果短了可以在袖口接一段。   陈芸研究了好多天也不知道这个袖子要如何往上接。杨雪梅听说情况后,就说把铁柱的衣服给二妞,再给铁柱做一件新的。   这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干,一件衣服跟传家宝似的,从老大往下传,缝缝补补又三年,后出生的可能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   二妞比铁柱小两岁,矮了他将近一个头,铁柱穿小的的衣服放在她身上大了不只一号。   再加上衣服用的是灰蓝色的布,颜色老气不说,还显黑,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穿上之后立马变丑了很多。   “要不把这件衣服给铁蛋?”   陈芸拎起衣服,看了眼继续和陀螺搏斗的小屁孩,还真起意给他试了试。结果这衣服到铁蛋身上成了拖地长裙。   铁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衣服,还想伸手去抓衣服上的扣子,结果手太短了,再怎么往前伸都出不来。   小孩试了,心里有些着急,双手用力挥了挥,带动长长的袖子上下飞舞,像长得太胖走不动路的企鹅。   无良的后妈看着着急小屁孩哈哈大笑,一点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   铁蛋急的不行,哼哼唧唧叫着妈妈,见她不过来,就要自己过去。   结果衣服太长,他一不小心踩到下摆,摔了一个倒栽葱。   床上有被子,铁蛋穿着又厚,摔倒了并不疼,就是很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模样又呆又傻,陈芸笑的直不起腰,笑完终于捡起所剩不多的良心,帮着铁蛋站了起来。   铁蛋还以为自己是她最爱的小宝贝,咧开嘴傻乎乎地笑:“妈妈!”   他想要陈芸来抱他,张开手往她怀里钻。   结果忘了刚才的教训,没注意又踩到了衣摆,于是历史重演。   玩够了铁蛋,陈芸终于帮他把棉衣脱了下来,重新塞进箱子里。   二妞跟在她身后问:“哥哥的衣服给铁蛋穿吗?”   “他现在不能穿,还太小了。”陈芸说:“最起码过两年才能穿上。”   说起这个陈芸有些发愁,摸了摸二妞的脑袋:“我们二妞还是要多吃点饭,快快长高,你看哥哥五岁时候穿的衣服比你大那么多。”   小姑娘黏在陈芸身上,仰头看着她,嘴巴撅着:“我会比哥哥高的。”   “那你要努力啦,看什么时候能穿上这件棉衣。”   二妞踮着脚看了看,背地里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不巧被陈芸发现了。   “想什么呢?”   小姑娘把头埋在她腰间,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小声说:“哥哥的衣服不好看。”   陈芸笑着问:“不好看所以你不想穿是吗?”   二妞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那就不穿吧。”陈芸说:“咱们留给弟弟。”   反正衣服保存好了不会轻易坏掉,过两年给铁蛋穿一点问题没有。   做了这个决定,陈芸关上箱子,回到桌前开始列清单。   她写的是冬天之前需要采购的东西:一是三个孩子的棉衣棉裤;二就是要做一床新的棉花,铁柱现在睡的那床太薄了,只能现在盖盖,到冬天肯定扛不住,还有棉鞋也要准备。   几样东西需要不少的布和棉花,陈芸手里没有,所以决定交给郑卫华来想办法。反正不管是衣服还是棉花都是他的子女用,他不管谁来管?   除了衣服这些,另外有一些可有可无的,比如说保温水壶这些,陈芸也都列在纸上。到时候让郑卫华看看能不能弄到,有的话很好,没有也无所谓。   她写了长长一列,写完看了看放到一边,看了下二妞的功课,带她复习了下之前学过的字,便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寄到出版社的稿子还没有回信,陈芸也打不起精神写新的故事。   她每天围着几个孩子打转,睁眼就是柴米油盐,没有事业没有积蓄。   这样的日子过的越久,她心里就越不安。   在陈芸因为出版社迟迟没有回复而感到心焦的时候,从郭家出来的郑卫华恰好碰到了邮递员。   “郑卫华?”   郑卫华听到声音,刹车停下,扭头看过去。   “真是你啊。”后面的人小跑着过来:“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你回来探亲?对了,你还记得我吗?”   郑卫华点头:“张大安?”   “没错就是我!”   张大安和郑卫华同一年入的伍,恰好被分在同一连队,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室友。   只是后来张大安因肾炎入院治疗,痊愈后就退伍会乡,而郑卫华一直留在部队里,不仅提干还上了军校。   张大安家里条件可以,回来之后找关系给他弄了个邮递员的岗位,原先都是送另一个县,今年才调到这边,负责青山公社一代的信件包裹。   张大安说:“你这是要回去吗?刚好我也要去你们村,一起走吧。”   “行,一起吧。”   回小前村的路上,张大安一直找话题和郑卫华聊天,从工作说到生活。   “话说我给前山村送了这么多回信,还不知道哪个是你媳妇呢?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   他把几个收信多的名字在脑子里滚了一遍,踢出掉年龄不对的只剩下两个。   “是陈芸还是李春红?”   郑卫华说:“是陈芸。”   “嗨,你看我就猜中了!”张大安一拍自行车龙头,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这就有一份寄给陈芸对包裹,既然是你媳妇你就直接带回去吧。”   张大安停下车,从后面的袋子里翻了翻,找出需要的东西。   “给,就是这个。”   这个包裹不大,四四方方,像是装着一本书。   实际上确实是一本书,张大安说:“包裹从省出版社寄来的,是你媳妇买的书?”   想想又觉得不对:“买书不是要去书店吗?”   郑卫华也猜不到妻子和出版社有什么联系,只好被迫沉默。   “你要不拆开看看?”   “不了。”   “行吧,回去再看也一样。”张大安重新上车,到村里之后跟他道别:“改天有空找你喝酒。”   “行。”   郑卫华原本打算去二叔家一趟,现在拿到包裹,便先回了家。   陈芸见他这么早回来还挺惊讶:“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吃吗?”   “碰到个人。”郑卫华拿出包裹:“出版社寄给你的。”   陈芸已经伸了手,听到出版社三个字眼睛突然亮了:“你确定?!”   郑卫华把包裹给她:“上面有写。”   她接过包裹,唇角忍不住上扬,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多高兴。   郑卫华原本无所谓,现在倒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   虽然陈芸有了猜测,但看到实物之前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还不能放大话。   “拆了才知道。”   她几乎等不及地拆了外面的一层。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书和一张汇款单,单子上的金额写的两百元,比陈芸原本猜测的足足多了一倍!   她举起汇款单看了好几遍,生怕数错一个零,看完珍而又珍地放入口袋里,这才捧起书。   这个时候的书本封面都比较朴素,简简单单的书名和作者名,带着熟悉的纸墨香气。   郑卫华看到汇款单的时候就差不多知道了:“你写的书?”   陈芸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在家没事做,想赚点钱。”   “写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月。”毕竟这书也没多长。   一个多月赚了两百块钱,算起来比他的工资还要高。   之前信中从未听她说过这件事,如果不是恰好回来,估计都不知道妻子这么有本事。   郑卫华心中感慨,看了眼正摸着封面的陈芸,只觉得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   不过不要紧,他们以后会有很多的时间互相了解。   郑卫华想着,原本打算过一阵子再提的事情就这么说了出来。   “部队里建了新的家属楼,你要不要来随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在2020-05-29 23:37:12~2020-05-30 19: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懵梦朦 20瓶;未纪 15瓶;星澜、riots、宋思俣 10瓶;咩咩的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3章   这话问的太突然, 陈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军?”   郑卫华点头:“部队对于随军家属会给予相应补贴,也会尽量帮忙安排工作,成年人每月补贴二十斤粮票, 八两邮票……”   他试图用随军的好处来吸引陈芸,但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念条例一般干瘪无趣。   郑卫华发觉自己有些紧张,他停下来,眼睛落在陈芸脸上,等着她的回复。   陈芸一时没有回答。   从各个方面来说, 随军都是不错的选择, 有补贴,有工作, 还没有郑志强这个不稳定因素。   如果随军不是意味着她要和郑卫华朝夕相处的话, 陈芸恐怕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但仅仅这一条, 就足够让她犹豫不决。   郑卫华手指紧了又松,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他移开视线:“你可以考虑下,在我走之前给答复就行。”   二十多天的宽限时间让陈芸的压力小了许多, 舒了口气, 点头答应:“行。”   见陈芸答应,郑卫华心头一松:“我去二叔家看看。”   陈芸问:“中午回来吃饭吗?”   郑卫华想说回来, 还未点头就看出了陈芸的紧张,于是换了主意:“不回来。”   郑二叔家住在离山脚不远的位置,距离他们家有一段距离。   郑卫华骑车去的时候,二叔正坐在家门口吸烟,呼出的烟气弄得周围云雾缭绕。   见到侄子过来,郑二叔拿下烟杆,在旁边石头上磕了下:“卫华来了?”   “二叔。”郑卫华说:“我来看看志强。”   郑二叔往烟斗里添了点烟叶,眯着眼抽了一口说:“看不看都那样, 又不是看一眼病就好了。”   这话郑卫华都不知道怎么接,正尴尬的时候,就听屋子里传来丁老太的骂声。   郑二叔习以为常般继续抽着烟,眼睛都没多眨一次,他抽了两口,见郑卫华还站在面前。   “不是说要去看志强吗?”   郑卫华迈步:“这就去。”   二叔家里是三间土胚房,中间堂屋,二叔二婶住东边,郑志强住西边。   丁老太的骂声就是从右边房间里传来的。   郑卫华走过去,看到郑大强正被指挥着给弟弟擦身体,丁老太叉腰站在一旁,一边指挥一边挑剔。   “没看到你弟弟不舒服啊,以为跟擦锅呢用这么大力气?换我这么给你擦试试?”丁老太扒着小儿子胳膊,指着一小块红色皮肤说:“你看看你,都擦出血了!”   郑大强垂着头给她骂,手上力气小了点。   丁老太依旧不满意,往后退了一点,板着脸说:“一点用都没有,你说你能干好什么?!”   郑大强头垂得更低,一言不发。   “明天把王招娣叫来照顾你弟弟,一个女人天天在家窝着,她孵蛋啊?”   郑大强面有难色,自从王招娣反抗过一次,他在家里说话就没那么好使了。   照顾弟弟这事郑卫华不是没说,但每次都被王招娣冷笑着拒绝,再说她就干指着郑大强鼻子骂。   丁老太看他这个窝囊样就来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郑卫华听到这,抬手敲了敲门。   房间里几个人同时看过来。   郑大强直起身:“卫华?”   “继续啊,人卫华又不是来找你的。”丁老太瞪了大儿子一眼,看向郑卫华,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一圈,见空着手,表情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志强。”郑卫华走进来,对郑大强打了个招呼,看向床上的郑志强。   郑志强糟了这场罪,骨头断了好几根,婚事吹了,工作保不住,打他的人却至今逍遥法外。   诸多的不顺加上身体的疼痛令他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见到郑卫华之后竟然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郑卫华没理会他的挑衅,走到床边说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一句话没说,郑志强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挣扎着要起身,头才抬起来就感觉伤口一疼,又倒吸着气倒了下去。   他怒视着郑卫华,对上他有些复杂的视线。   郑志强心里一紧,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干了什么事传到了郑卫华的耳朵里。   难道是陈芸那个贱人对他说了什么?   他偏过头,不敢与之对视。心里自我辩解说根本没和陈芸发生点什么,就算郑卫华要找他麻烦也也是不怕的。   又想自己就不应该放过那个陈芸,上完杀了往山里一扔,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郑志强心里各中心思全都涌上来,还好郑卫华没有读心术,否则可能直接把他给掐死了。   他盯着郑志强看了一会,隐隐叹息了声。   “你好好养伤。”郑卫华对郑志强说了第一句话,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丁老太拉住人:“没看志强都这样了啊?”   郑卫华不解:“二婶,我不是大夫,不会看病。”   “谁要你看病了?志强都看过了!”丁老太向来不要脸皮,直接伸手:“家里的钱给志强看病看完了,你这个当哥的一分钱都不出?”   郑卫华听闻,也没多说什么。   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只有这么多了。”   丁老太一把抢过那五块钱塞到怀里,嫌弃道:“还是当官的呢,给的还没大强多。”   郑大强好不容易从母亲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却也没办法感到高兴。   丁老太的作为让他感觉在兄弟面前丢了脸,忍不住道:“妈——”   “叫个屁叫!要不是你没用,你弟弟至于想吃口肉还看人家脸色?”   丁老太这完全是指桑骂槐,郑卫华没有当那颗槐树的兴致,她刚开口便走了出去。   丁老太骂了大儿子两句,扭头一看,郑卫华人影都不见了。   “小畜生,跟他爹妈一个德性!”   郑卫华骑着车在村里的主路上,一时有些不知道往哪去。   现在快到饭点了,家家户户生气炊烟,这个时候去谁家都不合适。   他心里想着事,无意识的就骑到了自家门口,恰好碰到陈芸出来。   “回来了?”   她有些惊讶,这个时间点回来,看来郑二叔没留他吃饭啊,不是说养了好几年吗?   陈芸瞬间转了好多心思,差点把郑卫华脑补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她定了定神,挥散脑补的情节,问郑卫华:“现在不出去了吧?”   郑卫华一时无法作答。   “还好你来得早,要不然我饭就做少了。”陈芸准备去河里洗菜,看他挡在那和门神一样,奇怪的问了句:“你还有事?”   “没有。”郑卫华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好车跟在陈芸身后,有些无措道:“需要我帮忙吗?”   陈芸才不敢让他碰菜,谁知道他会不会洗,万一把她的菜都给飘走了怎么办?   当然这话不好直接说出口,所以她找了个借口打发人:“你去接下铁柱吧,刚好要放学了。”   郑卫华:“……好。”   村小中午十二点放学,郑卫华去的时候还没到时间。   十二点过了几分钟,校长在外面摇响下课铃,学校顿时热闹起来,不一会便看到有学生飞奔而出。   郑卫华又等了会,终于等到背着书包独自走出来的铁柱。   铁柱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似乎膝盖弯不下来似的。   他也看到了郑卫华,眼睛一亮,步伐顿时加快。   “爸!”他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往车后座爬。   郑卫华应了一声,骑上车往回走。   铁蛋拽着他的衣摆,兴奋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   “李三娃那个笨蛋,连五加六是多少都算不出来!”   铁柱对这个李三娃似乎很有意见,跟爸爸说了他不少糗北北事,什么八岁尿床,考试不及格等等。   郑卫华不是一个合格的聊天对象,铁柱说的再兴奋他也没什么反应,久而久之铁柱就觉得有些没意思。   但他的倾诉欲还没得到满足,于是在饭桌上又说起这位李三娃。   陈芸给铁蛋喂了一口饭,抬眼看向一边滔滔不绝的铁柱,视线落到他的胳膊上。   “你胳膊怎么了?”   铁柱突然闭上嘴,胳膊放下来,大声道:“我摔倒了,这是嗑的!”   陈芸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筷子戳到铁蛋的嘴。   铁蛋啊了一声,陈芸用破衣服做的围兜帮他擦干净嘴,对着铁柱没好气道:“摔就摔了,至于这么自豪吗?”   铁柱撅着嘴,感觉自尊心有些受挫,哼了一声,端起碗道:“我不跟你说。”   陈芸问:“还有别的地方摔到没?”   “没有。”铁柱吃完一口饭,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一点都不疼!”   “行吧,有事情一定要说。”   “知道了。”   吃完饭郑卫华又把铁柱送到了学校,等他回来,陈芸便把自己写的清单交给他。   “这是什么?”   “家里要添置的东西,要不少棉花和布,你看有没有办法弄到?”   郑卫华把清单看过一遍,心里有了底,把东西折好揣进口袋里,对陈芸说:“过几天带回来。”   “你尽快,这天越来越冷了。”   郑卫华点头,看了看她,犹豫了下问:“你要吗?”   “什么?”   “棉衣,你要不要也做?”   “不用,我的衣服还有。”陈芸摆手,笑着说:“而且我身上有钱啊,要是缺衣服穿自己会做的。”   她的回答让郑卫华怔了下,之后陈芸便觉得他心情有些不大好。   在家呆了没多久,郑卫华便又要出门,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   他到家的时候陈芸他们已经睡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郑卫华一下午没吃东西,胃饿的有点难受。   他轻手轻脚开了门,抹黑进了厨房,打开锅盖,就见锅里有半锅热水,水面上放着用几根树枝做的简易蒸架,热着一大碗米饭和半碗菜。   饭菜一直放在锅里,还留有余温,郑卫华吃了一口,饥饿的胃得到填充,连带着冰冷的表情都变得和缓。   吃完饭,郑卫华把碗筷洗干净,用锅里的热水洗了把澡,然后回到堂屋,在房门口站了一会,拿出角落的草席往地上一铺,合衣躺下。   今天他跑了不少地方,身体没有问题,精神却有些疲惫,躺下没多久便有了睡意。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   精神有些懈怠的郑卫华没有动作,没过多久,房门响了一下,郑卫华刚睁开眼,便觉得有只脚踩到他的腿上。   “啊!!!”陈芸想出去上厕所的,结果不知道踩到了什么。   她吓得半死,伸腿往前踹过去,不等踹到脚踝就被人握住,随后郑卫华有些疲惫的传过来:“是我。”   陈芸心跳都漏了几拍,过了好几秒才勉强平复:“你怎么在这?”   郑卫华起身,摸到一旁的油灯和火柴。   火柴轻轻一擦,点燃灯芯,橙黄色的灯光驱散眼前的黑暗。   他把油灯递过来,对陈芸说:“带上这个,安全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会晚,明天早上看吧。   感谢在2020-05-30 19:57:17~2020-05-31 20:4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莫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婷子、莫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ne 50瓶;小太阳 25瓶;莫问 24瓶;郗幼菱、懒人丙、我一见你就笑 20瓶;coco 10瓶;shrimpbb、M?r 5瓶;南枳 3瓶;咩咩的文 2瓶;25748765、绿娆、一米小阳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4章   陈芸愣愣地看着他,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草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你就睡这?”   “没事,我们野外拉练都是找个地方就睡。”   郑卫华并不觉得睡草席有多么难以忍受, 当然也不舒服就是了。   他见陈芸没接油灯,又把手往前送了送:“拿着。”   “现在又不是在部队。”陈芸有些生气,觉得他太不爱惜身体,又觉得自己过分。   她应该早点和郑卫华说清楚,而不是因为一味拖着。   “这是你家, 你作为主人睡地上像什么话?”   郑卫华还未来得及喜悦, 便听陈芸又道:“你睡床,我打地铺吧。”   现在天还不是很冷, 下面铺一层草席, 再铺一床褥子, 盖两件棉衣也就够了。   陈芸打算的很好,没发现郑卫华陡然沉下去的脸色。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了?”郑卫华捏了捏眉心, 语气难掩疲惫:“在我这没有自己睡床让妻子睡地上的道理, 我明天还要出去,先睡了, 你回去记得关门。”   他说完便重新躺了下去,头枕着胳膊,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一副准备入睡的架势。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芸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其实有什么可解释的?实际情况就是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赖在人家不走,顶着夫妻名分却不想尽夫妻义务。   俗称又当又立。   陈芸自暴自弃地想着,在一旁站了会, 端着煤油灯进了房间,不一会抱了张褥子出来。   她抹黑走到郑卫华旁边,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你睡地上不要紧,好歹铺点东西,不然受凉了怎么办?”   郑卫华没有动静,仿佛已经睡着了。   陈芸又踢了踢他:“起来了。”   郑卫华与她僵持了一会,没禁得住磨,一咕噜爬起来,接过褥子铺到草席上。   陈芸见状满意了些,又回到房间。   郑卫华躺在褥子上,听她问:“你带回来的衣服太薄了,盖我的衣服行吗?”   郑卫华没说话,陈芸便当他默认,从箱子里找出几件棉袄抱出去。   棉袄在箱子里放了很长时间,拿出来的时候有一股霉味。   陈芸继续抹黑给他盖上:“只有这个了,你别嫌弃,明天我去晒一晒。”   她看不见,动作的时候难免与郑卫华有肢体接触,以此来确认方位。   这却苦了郑卫华,妻子柔嫩微凉的指尖时不时从腿上、手臂上擦过,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感,心里的怒火渐渐变了味,   郑卫华深吸了两口气,一把夺过陈芸手里的棉袄,咬牙道:“我自己来。”   陈芸手里一空,愣了下,有些迟疑地哦了一声,站起来说:“那份清单里面,你再加一床棉被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把妻子的棉袄盖在身上。   棉袄都还很新,保暖性很强。   郑卫华身上原本就热,这么一盖差点闷出汗。   他悄悄把衣服掀开一点,再次对陈芸道晚安。   陈芸回了一句,转身回到房间,正准备吹灭油灯上床,又想起来自己起床的目的,于是红着脸再一次走出去。   郑卫华的作息很规律,就算放假在家也不曾懈怠过锻炼。   陈芸起床的时候,他已经锻炼完毕还冲了个澡。   院子里的绳子上晾着几件衣服,有他换下来的,还有陈芸的那三件棉衣。   带着碎花的棉衣和纯白色的无袖汗衫晾到一块,画风迥异,怎么看怎么不搭。   她看了好几回,忍住把衣服换个地方晾晒的冲动,如往常一般做好早餐,叫几个人来吃饭。   早饭煮的粥,除了咸菜之外陈芸还煮了三个咸鸭蛋,郑卫华被分了一整个,其他人一人半只鸭蛋。   郑卫华拿到蛋,敲碎蛋壳,从中间剥开,把蛋黄夹到旁边碗里。   陈芸正要把蛋白碾碎,冷不丁碗里多了个东西,她抬起头,恰好看见郑卫华收回去的手。   面对她的视线,郑卫华仿若未觉,大口喝着粥,没多会就喝完了一碗。   “锅里面还有。”陈芸咬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蛋黄,低着头说:“谢谢。”   郑卫华从她身边走过,好像笑了一声。   吃完这一顿饭,萦绕在郑卫华与陈芸中间的尴尬气息似乎消除了许多。   早饭后,郑卫华去送铁柱上学,再去办自己的事情,他骑在车上,大长腿支在地上,对陈芸说:“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   陈芸点头:“哦……”   “今天是真的。”他特地加了一句:“以后几天会比较忙,晚上不用等我。”   郑卫华说话算话,之后的几天都早出晚归,寻常看不到人。   倒是陈芸要的布和棉花他都弄来了,比清单上要求的还多一点。   “剩下的你留着自己用。”郑卫华把东西放下来,说完又准备离开。   陈芸好奇他在外面忙什么,问出之后郑卫华的表情有些为难。   “不能说就别说了。”   “没什么不能说,只是现在还没确定。”郑卫华眉头拧紧又松开,像是遇到令他极为困扰的事情:“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又要离开,临走前说晚上也不回来吃饭。   这几天天气急速降温,陈芸拿到棉花就忙着做棉衣。   她手艺不行,连布都不会裁,于是便拿着棉花和布,厚着脸皮找杨雪梅帮忙。   杨雪梅公公是村里会计,男人是拖拉机手,家里条件很不错,早早就买了缝纫机。   这个时代的女人做衣服算是基本功,杨雪梅拿着她的布,三下五除二就裁好了一件衣服。   她把布料拼好用缝纫机缝上,边做边和陈芸聊天,说的都是村里一些人家的八卦。   自从和杨雪梅认识后,陈芸的信息面都广了好多,谁家结婚了,谁家男人打老婆她都知道,虽然有时候没办法把听到的名字和脸对上。   杨雪梅喜欢聊八卦,最爱那些家宅阴私。   说完河对面有家女儿嫁给了镇上的工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陈芸说:“你知道吗?昨天有个老流氓跑去知青点想偷看人家女知青洗澡,被抓到了。”   陈芸厌恶地皱着眉:“还有这种事?”   “当然,知青点附近的人都看到了,现在还关在大队部,估计今天晚上就要批|斗。”   杨雪梅说着,面色突然一变,多看了陈芸一眼,有些犹豫道:“听说人还是卫华抓到的,你没听他说吗?”   陈芸愣了下,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他最近挺忙的。”   “怎么还能忙到知青点?昨晚那会也不早了。”杨雪梅连缝纫机都不踩,走过来撞了撞陈芸的胳膊:“你可要注意点,那些知青为了回城什么都干的,你家卫华好歹是个军官,万一有人想走他的路子呢?”   杨雪梅说的忧心忡忡,陈芸却并不怎么担心。   虽然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她觉得对郑卫华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是那种为了寻求刺激抛弃家庭的人。   “你别不在意,我跟你说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她看陈芸这样有些气不过,哼了一声:“一个个看到漂亮女知青就移不开眼,要我说真该把他们都拉出去好好批一批!”   陈芸劝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难道雪梅姐你不喜欢长得好的男人?”   “你胡说什么呢?”杨雪梅呸呸两声:“我都多大的人了。”   “年纪大眼睛又没瞎,知道分辨美丑就行了。”   “我跟你说不通,你们年轻小媳妇。”杨雪梅说着说着突然笑道:“要说男人还得长得像你家卫华那样,看起来就那什么……有威严。”   陈芸噗嗤笑出来,这个词把郑卫华形容老了十岁不止。   “你别笑,我说真的,卫华那样多的是人喜欢。”   “行,我知道了。”陈芸知道杨雪梅是好意,便顺着她的话说了句:“我一定把他看好。”   “你别光嘴上说,行动上也要表现啊,这马上天冷了,你不给卫华添一件衣服?”   陈芸迟疑道:“他的衣服都是部队里发。”   “部队发衣服难道还发鞋子?”   陈芸点头:“也发。”   “部队这么好的啊?”杨雪梅感慨:“以后老大年纪到了我也让他去当兵。”   她踩了几下缝纫机,锁好一条边,往里面填充棉花:“衣服鞋子都不缺,那还真没什么能添的。”   陈芸想了想,确实没发现郑卫华缺什么,主要还是两人不熟悉。   哦,他缺一张床,但是这东西不大好做,现在去订一张,不等床做好,他就得回部队了。   陈芸在杨雪梅家里呆了半天,眼看时间差不多,便带着一件做好的衣服回家。   家门口停了一辆自行车,进去一看果然是郑卫华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还带了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比他要大一些,互相应当都很熟悉,一边聊天一边抽烟。   见到陈芸,郑卫华对那两人说了一声,起身走出来。   陈芸挡着鼻子站在上风口:“这是你朋友?”   “嗯。”郑卫华也知道自己身上味道不好闻,特地离陈芸远了点:“他们中午在这边吃饭。”   “行,我知道了。”陈芸问:“要去买点菜吗?”   “不用,我已经买了。”郑卫华说,又让她等等,自己进去让那两人把烟灭掉。   屋子前后门都开着,穿堂风很快把烟味吹散,陈芸走进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弟妹别客气,我们都是老郑之前战友。”其中一人爽朗地笑了两声:“他这小子结婚也不通知我们,好不容易让我们逮到一会,今天就要麻烦弟妹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难不成你们不来我还不做饭了?”   陈芸笑着说了两句,让他们继续聊,自己进了厨房。   那两个人和郑卫华的关系应当确实很好,这点从灶台上摆的菜就能看出来。   有一条五花肉,两条鲫鱼,分量都很足。   五花肉有一斤多,三肥两瘦,用来红烧最好不过;鲫鱼有成年男人的巴掌那么长,适合做汤。   鱼汤的做饭很简单,鱼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倒入热水,大火煮二十分钟再转中火,汤熬成奶白色,只需要加一点点盐提味,吃的就是鱼肉的鲜美。   至于五花肉则要麻烦一些,炖的时间也更长,炒制完足足用小火炖了一个小时,肉香四溢,肥而不烂。   从厨房里的香味传出来开始,几个人就没心思说话了。   其中一人用力吸了吸鼻子,颇有些羡慕地对郑卫华说:“老郑娶了个好媳妇啊。”   “难怪老郑这么护着,连在弟妹面前抽烟都不行。”   陈芸做了两荤两素四道菜,郑卫华开了一瓶酒。   吃饭的时候郑卫华的朋友招呼她上桌,陈芸以要照顾孩子为由拒绝了。   那三个两个不认识一个关系未明,凑合到他们中间多尴尬啊。   吃完饭,那两个人没有多留,说下午还要上班。   他们走后,郑卫华却没有出门。   陈芸问:“今天不忙?”   “忙完了,以后都在家。”他说完了,神情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有些压抑。   陈芸问:“事情很棘手吗?”   郑卫华说:“有点。”   他站在陈芸对面,突然伸手。   陈芸想往后躲。   “别动,脖子上蹭到灰了。”郑卫华伸手帮她把灰擦掉,对她说:“以后要是没钱就和我说,不用太省,我养得起你。”   陈芸愣了下,不懂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这话。   郑卫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擦完收回手,打起精神道:“家里的柴是不是没了?我再劈点。”   他去山里弄了两条木头,劈了一下午的柴。   陈芸总觉得他心里装着事。   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听到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哭骂声。   声音是丁老太的,她骂人是常事,哭就罕见了。   “她怎么了?”陈芸有些奇怪。   郑卫华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淡淡道:“郑志强被抓了。”   陈芸一怔,猛地抬起头:“什么?”   “郑志强被抓了。”郑卫华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   郑卫华看了她一眼:“你不想他被抓?”   “不是。”陈芸心跳快了一拍:“他抓不抓,和我都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奇怪他犯什么事了。”   “强.奸。”郑卫华说:“之前不是有传闻说他糟蹋了女知青吗,是真的。”   陈芸一惊,突然想起昨天杨雪梅和她说郑卫华天黑的时候在知青点逮到一个老流氓的事情,恍然道:“是你做的?”   “我哪有这样的能耐,查案是派出所的事情。”郑卫华不认,喝完剩下的半碗粥,收拾了碗筷让铁柱去洗。   他坐在陈芸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大团结,递到陈芸跟前。   陈芸莫名:“给我钱做什么?”   “不是我给你,是缴获的赃款。”郑卫华把前折起来塞到陈芸手里:“以后别在外面找人了,不安全。”   陈芸突然瞪大眼。   “没事的,他们收了钱没干活。”郑卫华对她说:“郑志强受伤和你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陈芸:买凶打人被老公发现了怎么办?   感谢在2020-05-31 20:45:41~2020-06-01 02: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色的兰子、与子成悦 10瓶;bjnn 2瓶;淡、晗媛相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5章   陈芸向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难得干一件出格的事情还被逮到了。   就算郑卫华说她雇的人没有动手,也让陈芸吓得不轻。   看到她煞白的脸色,郑卫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陈芸与郑志强之间的矛盾很容易猜出来,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全因自己这个丈夫失职。   他这次回家,对于妻子的冷淡不是没有怨言,如今想来,陈芸没一见面把他赶出去, 已经是心怀仁慈。   丁老太的哭骂声越来越大, 或者说离得越来越近。   不少人因她的骂声跑出来围观,一传十十传百,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铁柱洗了洗了碗, 也跑过去看了一眼, 回来兴冲冲地说:“八叔被抓了!两个人抬着他,二奶奶拦着不让走,还打人!”   他年纪最大, 知道的事情也多, 对于二爷爷一家都没什么好感,其中最讨厌的就是郑志强。   如今见他被抓, 小孩感觉非常解气。   他说的兴奋,听的人却没多大反应。   弟弟妹妹没反应很正常,他们还太小了,可今天连后妈也不说话。   铁柱心里疑惑,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丝古怪。   他安静下来,在陈芸和郑卫华中间来回看了好几圈,悄悄走到陈芸身边,掏出口袋里一颗糖塞到她手中。   陈芸正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怕, 冷不丁手里被塞了个东西。   她看了眼,发现是一颗水果糖,这个糖是郑卫华带回来的,都在陈芸手里,每天会给孩子们分两颗。   糖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轻易不会与人分享。   陈芸有些难以置信:“给我的?”   “另一个我吃了,你要是觉得不够就抢铁蛋的。”   铁柱背着手说。   反正铁蛋这个笨蛋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把糖抢完了都没事。   他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陈芸,不怎么贴心,但很有用。   陈芸慌乱低落的心情神奇般的被一颗糖治愈,拨开糖纸吃了糖,舌尖嗦到一点甜味,心情也随之美好起来。   再看向郑卫华时,陈芸的心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慌乱,她想了想对方说话的话,捏着钱问:“不是我打的,所以我没事是吗?”   郑卫华点头,肯定道:“不关你的事。”   陈芸长吁了一口气,撞见郑卫华的时间,有些尴尬地说:“我之前……和他有些矛盾,一时气不过。”   “嗯。”郑卫华说:“没事的。”   “你们在说什么?”   铁柱听的莫名其妙,凑到他们中间问陈芸:“你也要被抓起来吗?”   陈芸反问他:“你想让我被抓?”   铁柱严肃地想了想,摇头说:“不太想。”   陈芸气道:“不太想就是还想喽?”   “现在不想,要是你变成以前那样就把你抓起来!”   铁柱洋洋得意,他可是挤到旁边看了的,去抓八叔家的人里面就有昨天来家里吃过饭的叔叔,叔叔还说自己在镇上派出所上班。   他今天才知道派出所是专门抓人的,抓进去的人要去劳改。   如果有天后妈又变成以前一样,不给吃不给喝还打人,他就去派出所找爸爸的朋友,让他把坏后妈抓起来!   铁柱想的很好,结果被自己老爸泼了冷水。   郑卫华敲了两下桌面,沉声道:“铁柱。”   小孩立刻站直,睁大眼看过去。   “对你妈妈放尊重点。”   铁柱撅了撅嘴,看起来不情不愿:“……哦。”   郑卫华对他的态度并不满意,还想再说什么,被陈芸拦住了。   “他说着玩的,不用那么较真。”   陈芸帮他说话,结果铁柱这个憨憨听不懂,还反驳:“我没说着玩。”   一句话然郑卫华又黑了脸,他一言不发走进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武装带。   陈芸吓了一跳,怕郑卫华没个轻重把小孩打出点什么问题,赶忙阻拦。   郑卫华的武装带被她抓在手里,抽不出来,又不好用力拽。   陈芸咬牙说:“铁柱说的没问题,我之前……确实对他们不好。”   郑卫华却不信,觉得是陈芸在为铁柱找借口。   “你不用护着他。”   “他要是真的错了我肯定不护。”陈芸说:“他不过说了一句话,就算错了教育两句就是。你一年十一个月不在家,铁柱在家天天念着你,结果刚回来就要对他动手,有你这么当爸的?”   郑卫华说不过他,眉头皱的死紧,两人对峙一番,终于还是郑卫华退了一步。   “行了。”   他松开武装带,陈芸赶忙收了起来:“这才对,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整天动手动脚。”   陈芸说的好听,转身却把武装带在手里拍了拍,背地里对着铁柱比划了下。   铁柱撅着嘴,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点不受威胁。   这些小动作都被郑卫华收入眼中,他表情有所缓和,上前两步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走,送你去上课。”   铁柱惊讶,他还以为爸爸生气了,原来没有吗?   被父爱迷花了眼的铁柱毫不警觉地跟着郑卫华出去,却没见到自行车。   “爸爸,车呢?”   “还给支书了。”郑卫华说:“今天跑步过去。”   他不给铁柱反应时间,开口道:“听我口令,立正!”   铁柱跟着爸爸训练过几天,身体有了反应,听到命令迅速站好。   “跑步走!”   郑卫华喊着一二一的拍子,跑在铁柱身边,带着铁柱向前。   两公里的路程铁柱原本要走半小时,在郑卫华的带领下十多分钟就到了地方。   时间节约一半,就是差点把铁柱累瘫了。   郑卫华体能好,两公里对他来说还不够热身的,跑完气息都没变一下。   “我中午来接你。”   听到这句话,铁柱差点没哭出来:“我自己能回去!”   郑卫华看了看,没做表示,转身就走。   铁柱提心吊胆了一上午,中午放学还是在门口看到了郑卫华。   郑卫华打量了他两眼,开口说:“走吧。”   他走的很快,铁柱必须要小跑才能追上。   他跑了一会,开始气喘吁吁:“我跑不动了!”   郑卫华没理他,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铁柱咬牙不忿:“你就是故意的!”   他说了句,见郑卫华没反应,胆子渐渐大起来:“她不让你打我,你就故意折磨我,哼!”   郑卫华突然停下脚步,铁柱没留神一头撞到他背上,砸的自己脑袋发蒙。   郑卫华问:“她是谁?”   “啊?”铁柱捂着脑门,茫然抬头:“就是她啊?”   面对父亲的视线,铁柱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渐渐低下头,嘴硬道:“就是她!”   郑卫华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铁柱追上去,却发现他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   聪明的小孩很快相到了爸爸生气的原因,但他不愿意低头,一路闷不吭声地跑。   深秋的季节,铁柱热出一身的汗,回到家时感觉脑子都快冒烟了。   陈芸看他这样吓了一跳:“这怎么了?”   铁柱在爸爸那受了委屈,没人问还能忍,有人关心,那委屈就蹭蹭地往上冒,瞬间红了眼眶,却死犟着一言不发。   陈芸拉了拉他,顺便给郑卫华使了个眼色,想问问怎么回事。   郑卫华板着一张脸:“别管他。”   这三个字彻底惹毛了铁柱,他一抹眼睛大吼出声:“那你也别管我!”   “铁柱!”陈芸拉了他一把:“怎么和爸爸说话呢?”   铁柱扭头看着天上,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我就这么说,反正不想让他管。他又不喜欢我,恨不得让我跑死算了!反正他还有别的儿子,估计我也不是亲生的吧。”   不管铁柱平时多崇拜郑卫华,这时候都忘了,只觉得爸爸太过讨厌,说完忍不住掉了两滴金豆豆。   因为是家中老大,铁柱一向表现的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他脾气犟主意多,伤心成这样的次数真的少见。   陈芸一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一面又觉得铁柱说的话有些好笑,让人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   她清了清喉咙:“咳,你要不是亲生的养你干嘛?”   这个问题把铁柱问懵了。   他只是经常听别人说孩子是从哪哪捡来的,没想过为什么要捡孩子养的问题。   “好了,消消气啊,别说胡话了,你们三都是亲生的。”陈芸拍了拍他的脑袋:“爸爸是喜欢你才会管你,不喜欢的他根本不带理的。”   铁柱眼睫上还挂着眼泪,有些别扭地看了爸爸一眼。   郑卫华双手环臂,也一样看过来。   他身材高大,气质沉稳,站在那便觉得很靠得住。   陈芸见他俩的气氛有所缓和,便准备离开给两人留点独处空间:“我去盛菜,铁柱你待会给弟弟妹妹洗下手。还有别和爸爸生气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铁柱闷声回答:“知道了。”   陈芸离开后,父子俩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敞开心扉谈一谈。   铁柱呆在门口揉着眼睛,见爸爸不理他,也不想跟他说话,一个人默默离开,准备去洗脸洗手。   水井上盖着盖子,防止树枝什么的掉进去。   铁柱打开水井盖,正准备拿打水的桶,还没碰到水桶就被郑卫华拿走了。   他抓着绳子把桶口向下扔到井里面,装满水后往上拎。   郑卫华身体素质好,向来穿的不多,今天这个天气也只在汗衫外面套了件军装外套。   之前因为出汗,外套的袖口被他卷了起来,露出一截肌肉流畅的小臂,手臂用力的时候会有两条青筋凸起,充满力量的美感。   郑卫华把水打上来,放到铁柱面前,盖上井盖,对他说:“陈芸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长辈,她一个人照顾你们三个不容易,你应该对她尊敬一些。”   铁柱把手放进井水中,用手拨了拨。   水泼出来,铁柱撅着嘴,又泼了一把到脸上。   他晃了晃脑袋,甩掉头发和脸上的水珠,仰起头对郑卫华说:“我现在不想叫她妈。”   “你可以不叫,没人逼你,但不应该用她来指代。”   铁柱用手擦了一把脸,沉默了会说:“我不知道叫什么。”   “不愿意叫妈可以叫阿姨。”   铁柱不喜欢这个称呼,在身上擦干手,想想道:“那就叫后妈好了。”   郑卫华:“……”   在铁柱心里,妈是家里人,阿姨是外人,所以后妈这个称呼要比阿姨要好,代表她是自家人了。   小孩子的想法大人捉摸不透,所以等吃饭的时候听到铁柱用嘹亮的声音喊了声后妈时,陈芸吓得差点把碗打翻。   她又问了遍:“你叫我什么?”   “后妈!”   陈芸一脑门的黑线:“谁让你这么叫的?”   “我爸!”   陈芸:“……”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郑卫华,对方很认真的在吃饭,但陈芸还是从他有些刻意的动作中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心虚。   “你不喜欢吗?”铁柱问:“爸说要这么叫。”   郑卫华轻咳一声,放下碗,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没让这么叫。”   “你说叫阿姨,阿姨还没后妈好听。”   陈芸捂了捂脑门:“你还是叫阿姨吧。”   后妈这个称呼她真的有些扛不住。   “不,我就叫后妈。后妈后妈后妈!”   铁柱像是跟这个称呼杠上了一样,不愿意就一直叫。   铁蛋听哥哥一直叫,也来凑热闹,拍着巴掌叫妈。   陈芸被他俩叫的脑瓜子疼,不得不挥手阻止:“行了行了,别叫了。”   “那我以后都这么叫。”   “随你。”陈芸放弃抵抗。   确定了称呼的铁柱高兴中还带着一点得意,竟然主动要求:“我晚上想吃咸鸭蛋。”   陈芸呵呵一声:“没了。”   “那就吃蒸蛋。”   “也没有。”   “那晚上吃什么?”   “水煮萝卜。”   铁柱等了一会,没听到别的菜名,主动问:“还有吗?”   “没了。”陈芸说:“最近家里比较困难,要省着点吃。”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陈芸算着钱不够花的时候,他们的伙食就会变差一点,但好像也没差成这样。   铁柱扭头看了爸爸一眼,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所以才吃穷了。   他看的时候郑卫华刚好吃完一碗饭,正准备去盛第二碗。   果然是因为爸爸吃的太多吧!   铁柱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有些忧郁地说:“我不喜欢吃水煮萝卜,能换个做法吗?”   陈芸忍着笑,装作有些勉强地点头:“我考虑考虑吧。”   铁柱因为家里的财政问题忧心忡忡,下午上课都心不在焉。   中午喝多了水,课间休息的时候铁柱赶着去尿尿。   学校只有一个蹲坑的厕所,课间经常不够用,一些男孩就会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铁柱原本是不在外面撒尿的,但是今天太急了,厕所里的人又一直不出来。   他忍不住,就找了个偏僻的角落,隔着一道墙有人在说话,刚好说到他的名字。   “铁柱的叔叔今天被派出所的人抓了!”   “为什么被抓?”   “他搞破鞋!我妈说了,搞破鞋的人要和破鞋一起带牌子,跪在那给人吐吐沫,到时候我也去吐。”   “我也去!”另一个人应和,说完又有些犹豫:“要是铁柱看到我们会不会生气?”   “嘁,管他呢。”   铁柱也嘁了一声,心说我才不会不高兴。   他拉下裤子开始放水,隔壁的人还在说郑志强的事情,最初讲话的那个人滔滔不绝说着自己听到的传言。   这些传言许多铁柱都不知道,他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感兴趣,撒完尿就准备离开。   结果才把裤子穿好,就听到那人又在放屁话:“铁柱的叔叔还和他后妈搞破鞋呢。”   “哇——”其他人惊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人享受着同伴的追捧,刚准备接着往下说,便听到一声大喊:“李三娃你找打!”   这墙不高,铁柱轻松翻了过去,向着李三娃扑过去。   李三娃入学晚,虽然和铁柱一样上一年级,却比他足足打了两岁,要高半个头。   体型上李三娃有优势,体能上却不一定。   铁柱这段时间天天被郑卫华带着训练,力气增长很多。虽然没学多少招式,对付一个九岁的李三娃也绰绰有余了。   他一个扫堂腿把李三娃放倒,按着他就开始揍,拳拳到肉。   李三娃被打得嗷嗷直叫,除了最初几下外毫无还手之力。   边上的人被铁柱这样吓到了,想要拉人都不敢上前。   几个胆小的同学直接溜走去叫老师。   老师来的很快,到这边的时候,铁柱正一只膝盖压在李三娃肚子上,对着他的脸闷过去一拳。   “住手!”老师的一声大喝让铁柱停下动作,李三娃趁此机会逃脱,反把铁柱摔下去,往他嘴上打。   他打了一下就被老师拉起来,年纪不大的老师怒气冲冲:“在学校就打架,你们是来上学的吗?!”   他看了李三娃一眼,被他肿的和猪头似得脸伤了眼,又看向铁柱。   铁柱刚好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下被打疼的嘴巴,恶狠狠瞪着李三娃。   擦了两下,他低头,往外吐了口血水,和一颗带血的牙齿。   看到地上的牙齿,铁柱懵了一下,用舌头舔了舔缺口处,随即怒视着李三娃,不顾老师在场又往他脸上打了一拳:“你赔我牙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很晚,明早看吧。   感谢在2020-06-01 02:34:37~2020-06-01 21:1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珑珑是个正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得闲饮茶 10瓶;九方尘玥、点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6章   李三娃当然不可能站着挨打, 铁柱锤他,他就踹铁柱。   两个人又厮打到一起,这次连老师的喝止都没用, 等又来了个老师,才把他们彻底分开。   铁柱和李三娃两个被带到了办公室。   “说吧,为什么打架?”老师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对着那两人问。   李三娃像斗鸡一样似得盯着铁柱,气冲冲道:“他先打我!”   铁柱呸了他一声:“你活该!”   “行了行了, 不要吵, 一个一个来。”老师先看向李三娃:“说说看,郑启年为什么打你?”   李三娃原本闹得厉害, 等让他说了, 他又说不出来, 被揍到肿胀的脸上露出些迟疑的神色,低头看着地面:“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   老师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心里有鬼, 倒是没说什么, 扭头看向铁柱:“你呢?好好的为什么要打李三娃?”   铁柱还是那句话:“他活该,我就要打他!”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狂, 老师都气乐了。   “行,你俩都不说是吧?那就在这好好呆着,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铁柱才不在乎这种威胁,反正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他看书也能看懂。   李三娃也不在乎,甚至因为不用在课上挨骂而感到一丝窃喜。   两人的反应都被老师收入眼中,这下子也无奈了。   时间要是再提前几年,敢在学校打架的学生肯定少不了一顿揍的。   但现在这个时间,让他们放手去管学生, 实话说他们还真不太敢。   铁柱和李三娃两个就这样被留在了办公室,一直留到放学。   看管他们的老师出去打了下课铃,也没心思继续陪他们耗,回来说:“你们也走吧,以后别打架了。”   铁柱先一步推开门,李三娃落后一步。   他俩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人差不多都走了。   铁柱的书包放在桌子上,他过去检查了一下,确定东西都在,把书包往肩上一背,睨了李三娃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李三娃还没收拾好,是故意放慢速度的。他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被铁柱打的有点怕,现在不太敢与他再碰上。   他磨磨蹭蹭收拾了许久,算着铁柱应该走远了,李三娃这才带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结果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见铁柱候在那。   李三娃吓了一跳,立刻做出防范的动作。   铁柱嗤笑一声,笑话他的胆小。   李三娃感到很羞恼,心理想打回去一雪前耻,想起铁柱的拳头,刚鼓起的勇气又被风吹散了。   “放心,我现在不打你。”铁柱斜背着书包,看起来很有气势:“但是下次你再说的话我还会打。”   李三娃往后腿了一步,嘴里嘟囔着:“又不是亲妈……”   “你说什么?”铁柱挥动拳头。   “我以后都不说了!”李三娃很识相地开口,成功让自己免受了一次伤害。   铁柱每天回家都有个定数,所以也不敢在这磨蹭多久,说服了李三娃之后便急急忙忙往回赶。   他被李三娃往嘴上锤了一拳,不光掉了个牙齿,而且嘴巴也破了。   铁柱赶路的时候一直用舌尖舔侧面的缺口,心中很是忧心。   他的牙太不坚韧,一碰就掉,万一以后再跟人打架呢?他会不会到最后和村里老太太一样,一口牙全掉没了?   那他岂不是再也不能吃肉了?!   忧心忡忡的铁柱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家,到家也不敢见人,低着头钻进房间开始写作业。   下午在办公室呆了一下午,铁柱也不知道语文布置了什么作业,就只写了数学。   数学题对他来说很简单,没多会就写完了。   把写完的作业检查一遍放到书包里,铁柱拿起一旁的字典和西游记,开始看小说。   这书是他们第一次去县城拍照的时候买的,当时陈芸给他们讲了西游记的前四回就不讲了,买了本书让铁柱看,说让他看完了给弟弟妹妹讲。   因为铁柱很多字都不认识,陈芸后来又帮他买了一本字典。   铁柱学会怎么查字典之后,就开始自己漫长的自学之路,他记忆力好,这段时间认识了不少字。   但这些努力对于对他阅读小说的帮助并不是很大,因为铁柱发现,就算自己把字都认识了,也看不懂小说在说什么……   不过他这人比较拧,喜欢迎难而上。   这点困难并没有打击到铁柱的信心,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决心一定要全部弄懂才行。   每次放学回家,都要留出最少半小时的时间来看小说。   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最少可以查十几个不认识的字,并且弄懂三到四句话的意思。   随着他认识的字数越来,见识到的句式越多,他的阅读速度也在悄然加快。   铁柱如今已经读完了第五回 ,正在读第六回。   今天的阅读速度有点慢,因为铁柱总是忍不住缺的一颗牙齿,时间到了也才查了七个新字,效率只有往常的一半。   陈芸做好了晚饭,喊他出去吃饭。   铁柱应了一声,舔了舔嘴巴,收起书起身。   陈芸中午的时候说晚上吃水煮萝卜,实际上当然不可能只给他们吃萝卜。   最近村里的山药到了采收季节,这东西不用交任务,就是村里人种着自己吃的。   下午郑卫华跟村里买了一百斤山药。晚上陈芸就做了山药丸子。   山药去皮切丁蒸熟,与猪肉糜放在一起,加鸡蛋清、姜、盐,白酒,再加了点农户家里自酿的酱油,搅拌均匀搓成团子,放入锅中蒸熟就好。   做好的清蒸山药丸子香糯可口,吃起来也很方便,陈芸一共做了十个,刚好每个人都可以分两个。   丸子很香,而且样子新鲜,刚端上桌就少了一半。   铁柱夹起一颗丸子,一口咬掉大半。   丸子刚出锅,温度还有点高,正是滋味最好的时候,就是容易烫伤嘴。   不巧,铁柱的嘴还被打破了。   丸子的汤汁不小心溅到伤口,疼痛有些尖锐。   铁柱吸了吸气,嘴巴动的飞快,先咽下丸子,才擦了擦嘴,碰到嘴角的时候自然又是一阵疼痛。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陈芸看他急切的样子就好笑,眼睛落在他的嘴巴上,看出有些不对:“你嘴巴怎么了?”   铁柱一下子捂住嘴,动作太快以至于有些欲盖弥彰:“我摔了一下!”   这个理由有些熟悉,陈芸想了想:“你前几天也说摔了。”   “这次也是摔的。”   “你在什么地方摔跤还能摔到嘴?”陈芸无语,这小孩说谎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借口。   铁柱嘴硬:“就是摔的!我摔到墙角了,还把牙齿给摔掉了,不信你看!”   他扒开嘴,让陈芸看他缺了一个牙齿的豁口。   “这下相信了吧。”   铁柱自认为牺牲很大,毕竟牙掉了不是什么光彩事,他原本没想让人知道的。   然而陈芸还是不信,她放下碗筷走过来,伸手要扒他的嘴。   铁柱躲开:“你干嘛?”   “给我看看,你是不是要换牙了?”陈芸问:“今天掉下的牙在哪?”   铁柱说:“我扔了。”   实际上是他和李三娃打架的时候不知道谁踢到了牙齿,把牙给踢不见了。   “那你其他的牙还晃吗?”   铁柱神色微变,大声道:“我就掉了一颗牙而已!”   “才一颗啊。”   陈芸觉得这个速度有点慢,记得自己小侄女好像五岁就开始换牙了,七岁时上下门牙换全了,铁柱七岁才掉第一颗。   不过这种情况倒是不难理解,个体差异加上营养不同。会有这么大差距也算正常。   “没事,以后都会换的。你之后注意点,别总用舌头舔,要不然新长出来的牙就不好看了。”陈芸说了许多换牙期需要注意的事情,铁柱就只听到长出来三个字了。   “我的牙还会再长?”不是掉一颗少一颗吗?   “那当然,现在掉的是乳牙,之后会长出新的牙齿,那牙齿才会陪你一辈子。所以一定要注意了,要不然长出一嘴奇奇怪怪的牙齿别怪我没提醒你。”   “原来没事啊。”铁柱自言自语,随后便高兴起来:“真的会长出来新牙?”   “当然,不信你自己摸摸,应该可以摸到牙齿。”   铁柱用手试了试,什么都没感觉出来:“没有啊。”   “那你再等几天,就能感觉到了。”   “哦。”铁柱应了一声,又摸了摸豁口,摸着摸着觉得里面确实硬硬的:“我摸到牙了!”   “摸到就吃饭吧,把手擦擦。”   陈芸对着他一手的口水皱眉。   铁柱随意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夹起一只丸子准备吃。   然而他刚把丸子夹起来,院子门就被人拍的啪啪响。   “谁啊?”陈芸疑惑,第一个想到了丁老太,但是丁老太早上的时候跟着去派出所了,应该没这么快回来就是。   郑卫华放下碗起身:“我去看看。”   院门打开,一个女人牵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进门,见到郑卫华便怒气冲冲地问:“铁柱呢?”   郑卫华在男孩的脸上扫了眼,心里有了底:“在家。”   “让他出来!”女人拽着小孩往前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见到陈芸。   “行,你们都在家是吧。”女人把男孩往前一拽,指着他青紫交错的脸质问:“你们家铁柱把我家三娃打成这样,我就问问你们管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1 21:18:48~2020-06-02 02: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问 6瓶;相思梦、闲庭漫步而不惑 5瓶;九方尘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7章   大概觉得丢脸, 李三娃一直耸拉着脑袋。   结果被他妈一把拍到头上:“低头干什么,你又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就抬头给他们看看, 看他们家小孩是怎么教的!”   李三娃迫不得已抬起头。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李三娃的脸比中午肿的更厉害,一张脸色块分布杂乱,特别是左边眼角,老大一块乌青色, 看起来很是可怜。   陈芸看了眼, 不忍直视地扭过头。   恰好此时铁柱也走了出来,李三娃的妈见到铁柱之后更加激动, 放下儿子就要上前拽他。   陈芸挡在前面, 一把抓住她的手:“有话好好说, 现在这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总得让我们先问一下吧。”   “有什么好问的?我儿子都说了,这伤就是你家铁柱打的!”   说实话, 陈芸相信铁柱打了架, 毕竟嘴巴磕到墙上把牙磕掉这种借口实在太过拙劣,也就能骗骗他自己。   但她不太相信铁柱一个人能把李三娃打成这样, 这李三娃长得健壮,个头也高,不像是随便就能欺负的样子。   所以她怀疑应该是两拨人打架,李三娃那边人少,被铁柱和其他人一起揍成这样。   “评理总不能只听一方意见,问一下又不费多少时间。”陈芸没有让,侧头问铁柱:“你和同学打架了?”   铁柱抱着手臂,站在门槛上, 居高临下看着李三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他活该!”   “你听听、你听听!”李三娃的妈差点跳起来:“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芸真不知道对铁柱说什么才好,他怎么能一开口就这么欠揍呢?   她好不容易拉住三娃妈,没让她冲过去,又问了一次:“你一个人打的?”   “当然!”铁柱似乎还有点骄傲:“打他我一个人就够了。”   陈芸:“……”   这下她是真的拉不住人了,三娃妈推开她直接冲了过去,对着铁柱高高扬起手。   手没来得及落下,在半空中被人捉住。   郑卫华抓了下,轻轻一推,把三娃妈推远了点。   三娃妈往后退了好几步,面对挡在自己面前的郑卫华瞪圆了一双眼:“我跟你说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没完了!”   “当然有说法。”郑卫华问铁柱:“为什么打架?”   刚刚三娃妈冲过来的时候把铁柱吓了一跳,这会躲在父亲身后,还有些害怕。   他知道今天要是没有一个好的打架理由,爸爸估计会用皮带抽他。   说实话肯定可以,但铁柱不想说,又编不出来理由,纠结着就这么沉默下来。   三娃妈看到铁柱不说话,自然是以为他理亏了不敢说,气焰更加嚣张,说要让他们道歉赔钱。   “最少十块钱,都打成这样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事?”   “我家钱才不给你!”铁柱顿时炸了,家里都这么穷了,真要给了十块钱,他们还吃什么啊?   “李三娃嘴贱,活该被打!”   “嗨你个小兔崽子,你有本事出来说!”   “说就说!”铁柱从郑卫华身后走出来,叉腰怒视:“他骂我后妈,我打他怎么了?”   小孩说的理直气壮,说完还瞪了李三娃一眼:“你等着,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三娃吓得哇哇直哭:“又不是我要来的,是我妈让我来!”   三娃妈快被这窝囊儿子气死了,这比人家还大两岁呢!   照着头就拍了两巴掌:“哭什么哭!”   三娃还顶嘴:“本来就是,我说不来,你非得带着我来要钱,要的钱又不给我,现在还打我!”   三娃妈:“……”   “胡说什么?”她扫了陈芸一眼,面上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你家铁柱打人就是不对!”   陈芸憋着火:“我倒想知道你家孩子说了什么把铁柱气成这样。”   三娃妈哑口。   陈芸又说:“要不让三娃复述一遍?”   三娃擦着眼泪,刚要说话,就被他妈掐了下。   “妈你干嘛掐我?”   这问题差点把三娃妈气出病来,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蠢儿子呢?   这儿子蠢的地方还在后面,他被铁柱吓到了,生怕以后真的见一次打一次,一点都不敢隐瞒地把下午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越说,小院里的气氛就越凝滞,陈芸气的胸口疼,郑卫华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铁柱听过一次了,第二次听还是想揍人,咬牙冲三娃比了比拳头。   李三娃吓得抱头:“这又不是我说的,是我妈说的!”   三娃妈被儿子卖了干净,赶忙否认:“我没说过这话,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听来的。”   “就是你说的啊。”三娃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回忆道:“你还说郑卫华没用,两个老婆都给他带绿帽子。”   三娃妈继续否认:“我没说过,你做梦听到的还差不多。”   “没有做梦,我醒的。”   面对几人的冷脸,三娃妈知道这趟是白来了,看那两人的样子,别说要钱,估计她再留一会都得被揍。   当时就不应该带这个蠢蛋过来!   三娃妈心里后悔,找机会想溜:“那什么,我家里还有事,赔偿什么也不要了,反正三娃皮糙肉厚的。”   她说完拉着儿子就要走,才转身就听背后传来陈芸的声音:“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陈芸大步走过去,到她面前质问道:“我倒想知道,你是不是亲身经历过才把细节编的这么清楚啊?”   “你别胡说!”三娃妈骤然变色:“我可没有跟人勾三搭四。”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有了?”   三娃妈默然不语。   “行,你说的是吧。”陈芸拉着她的手腕往外拖。   “你拉我去哪?我还要回去做饭!”   陈芸说:“带你去派出所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我有问题吗?那就让警察来查,有的话我被关起来,没有你被关起来。”   她这么硬气的态度反而让三娃妈不敢答应,抓着院墙不走:“我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关我?”   陈芸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不知道有诽谤罪?”   三娃妈当然不知道,她一个从没出过县城的妇女,连自己名字都是从扫盲班学会的,整天就知道跟大姑大姨们编排这编排那,哪知道编排人还要被抓的。   “你别唬我。”   “唬不唬你去一趟派出所不就知道了。你放心,诽谤罪关不了多久,最多几个月而已。”   三娃妈可不敢去,要真被派出所关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我不去,这话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其他人都在说,你怎么不找他们去派出所?”   “他们又没教坏孩子还来我家撒泼。”陈芸加大力气:“你走不走?!”   “我不走!”三娃妈重心往后,坚决不出门,放软了声音:“妹子,妹子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不瞎说。”   陈芸放松了点力气,态度看似松动:“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三娃妈举起手:“我保证。”   “行啊。”陈芸点头,不等三娃妈松口气,就又听她说:“咱们去村部,你在大喇叭里保证。”   三娃妈惊呆了:“这哪行?!”   她头一直摇,连声说:“不行、不行!”   陈芸又加大力气:“不行咱们就去派出所。”   “别别别!”三娃妈赶忙道,低声下气地商量:“妹子,你看这样,我给你一块钱当赔礼,这事咱俩就算了好不好?”   “到我家张口就是十块,现在给一块赔礼,你这账算得挺精明。”   三娃妈面色尴尬:“我家里穷,哪像卫华那么会赚钱?”   “哦,所以我们活该被你讹是吧?”陈芸冷哼:“我跟你说别想,你今天要不跟我去派出所,要不借村里的喇叭给我道歉,没有第三种选择。”   三娃妈急了:“唉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   “我要是不讲理现在就不在这了。”   陈芸威胁她:“实话告诉你,今天来抓郑志强的派出所所长就是卫华战友,我要是真不讲理,就该直接让人把你抓起来,而不是在这给你慢慢选。”   三娃妈吓得不敢说话,只觉得陈芸太过霸道。   好歹一个村子的,她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心里怨愤,三娃妈却不敢再有侥幸心理,万一她真的找那个派出所所长把她抓起来怎么办?   “行了行了,我道歉,你先放开我。”   陈芸松开她的手腕,三娃妈揉了揉,黑着脸说:“你给我几天时间准备下。”   “道歉要什么准备,难不成你还能写篇文章出来?”   “我就是……”   陈芸打断她:“没什么就是,要道歉就今天道歉,过了今天我就去派出所。”   “行了行了。”三娃妈讨厌死陈芸了,知道她怕被关就一个劲来威胁她:“我现在就去道歉。”   陈芸扯了扯嘴角:“那走吧。”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那不行,万一你出门就跑了呢?”   “你还不相信我?”   “我干嘛相信你?”陈芸莫名其妙:“咱们俩又不熟,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你编排我的谣言,现在得给我道歉。”   “都一个村的……”   “是啊,都一个村,也没见你编排我的时候留点情面啊。”   三娃妈被怼的哑口无言,瞅了她几眼,气冲冲往外走。   “你们吃饭吧,我很快就回来。”   陈芸扭头对郑卫华说,对方看了她一会,点头说好。   村子中央有个广播房,房子外面竖了跟长长的竹竿,上面绑着大喇叭。这就是平时播报通知的地方。   广播房的钥匙在支书那,陈芸和三娃妈过去的时候,支书家刚好开饭。   “你们怎么来了?”支书老婆看到她俩一起有些惊讶,印象中这两人似乎并不熟悉啊。   “兰婶。”陈芸对她笑着说:“支书在家吗?我们想借广播站的喇叭用用。”   “在。”支书老婆侧身让两人进来,又问:“用那个干什么?”   村里的大喇叭用的频率并不高,一般村里有事情要通知的时候才开,至今为止还没有私人借用过。   “哦,三娃妈之前说了我一些坏话,她现在醒悟了,觉得很对不起我,觉得私下里道歉很没有诚意,所以准备用喇叭来公开道歉。”   支书老婆听闻,像是见到什么奇葩一样看了看三娃妈。   三娃妈脸蛋涨红,又不好说陈芸是在放屁。   被人知道她是被逼着不得不道歉,那才是把脸都丢尽了。   “这事你们问老钱吧。”支书老婆不敢决定,带着两人进了屋子:“老钱,秀梅说想借村里喇叭用。”   钱支书正品着小酒,闻言放下杯子,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们要喇叭干什么?”   陈芸便把之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这种事情钱支书同样没遇到过,怎么现在道个歉都要大张旗鼓了?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放在一边,钱支书主要考虑喇叭能不能借。   他想了想,觉得可以,但是有个条件:“喇叭用的电池你们得自己出。”   “没问题。”陈芸一口答应:“三娃妈说她可以付钱。”   三娃妈想反驳:“我什么时候……”   “嗯?”陈芸睨了她一眼,面带威胁:“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一块钱吗?这钱我不要了,就当买电池了呗。”   陈芸笑着问钱支书:“一块钱够买电池吗?”   “我没……”   “够了够了。”钱支书笑得有些贼,也不喝酒了,起来从裤腰上拽下一串钥匙,从中找出一把,对两人说:“走吧,我带你们去。”   “好嘞。”   陈芸应了一声,拉着三娃妈一起,跟在支书身后。   走到广播房,钱支书打开大门,把话筒拿出来,打开试了试声:“喂、喂。”   外边的大喇叭刺啦了两声,随后传来支书的声音。   “是好的。”村支书关了话筒,让开地方:“你们来吧。”   他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觉得新鲜又有趣,所以不准备走了。   陈芸推着三娃妈走到话筒前,点了点下巴:“开始吧。”   钱支书再一次打开话筒,喇叭又响起刺啦一声。   三娃妈站在话筒前面,涨红了脸。   现实远比想象中困难,想象中她可以毫不在乎地道歉,说完走人就是了。   可等真的站到这了,三娃妈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芸等了会,见她依旧沉默,上前一步关上喇叭。   她对钱支书说:“这个喇叭用电厉害吗?”   钱支书看了她一眼,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他和郑卫华关系好,也不介意给他媳妇提供点方便,于是便点头:“挺费电,一节电池用不了多久。”   “听见了吧?”陈芸问三娃妈:“你要是再磨蹭下去,一块钱的电池都不够了。”   “你们抢钱啊?!”三娃妈咬牙,心里骂了她八百回,肚子里的苦水直往上冒。   “行了,你不用催我。”   她用一种烈士就义般的神情站在话筒前,握着话筒的柄,面无表情开口:“我是田秀梅……”   三娃妈说了一句就卡住,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   陈芸告诉她:“说你因为什么编造了我的谣言,并且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决心改正以后不会再犯。”   “知道了。”三娃妈木着一张脸,重新对着话筒说:“我是田秀梅,三个月前,我在上工的时候听丁二花说陈芸和郑卫华……”   “等等。”陈芸打断她。   三娃妈不耐烦:“又怎么了?”   “话筒还没开。”陈芸打开话筒,熟悉的刺啦声响起。   她往后退了退,伸出手,掌心向上,请三娃妈继续。   三娃妈盯着她看了两眼,扭头对着话筒面无表情重复着之前的话:“我是田秀梅……”   正是饭点,男女老少都在家里。   喇叭的刺啦声传来的时候,好多人还以为是要开会批.斗郑志强,毕竟他早上被派出所带走了嘛。   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实话说大家还挺喜欢开这种会的,看别人倒霉有助于放松心情。   结果支书喂喂了两声之后就没音了,他们等不到后续,还以为是喇叭坏了。   没过多久,喇叭又刺啦了一声。   第三次刺啦声响起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肯定这喇叭出了问题。   结果没过两秒,大喇叭里竟然传出了一道女声:“我是田秀梅……”   田秀梅通过喇叭详细说明了自己是在何处何时,从什么人嘴里听到的有关陈芸的谣言,又把这些谣言传给了谁,别人是怎么说的,然后她又从之前那些人嘴里听到了哪些不一样的谣言。   总结起来可以编纂出一本《谣言的产生与传播过程》。   说完一番得罪许多人的长篇大论,田秀梅终于讲到了重点:“在和铁柱妈……陈芸同志沟通过后,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不应该说人家是破鞋,对此我向陈芸同志道歉,我保障以后再也不随便说人家是破鞋。”   相比之前对于谣言现场描述的活灵活现,最后这一段道歉可以说不伦不类。   前后水准相差太大,让人轻易便能看出说话人满心的不情愿。   但这点陈芸并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公开道歉对于其他人的威慑,让他们以后不敢随随便便造谣。   至于别人是否心甘情愿,和她有什么关系?   用广播来道歉的事情在前山村还是第一回 ,不少人觉得新奇,更多人好奇是怎么回事。   田秀梅说完最后一个字,立刻就要走人。   陈芸关上话筒,拉住她。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还有要给支书的一块钱呢。”   田秀梅咬着牙,下颚绷紧,一字一顿道:“我今天没带钱。”   “那记得早点给啊。”陈芸又对钱支书说:“支书你也记着,要是三娃妈忘了记得提醒她,要不然等年底算公分的时候在上面扣。”   钱支书乐呵呵:“行,不会忘的。”   田秀梅活了这么大,今天可以说是最憋屈的一天。   明明是去套公道,结果反被人威胁着道歉,还要出一块钱。   一块钱啊!她上十天工才能赚到,这就没了,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田秀梅又恨又忧,打算回去和男人商量下,看能不能把这钱给赖掉。   她带着满腹心思打开门,就见广播房外面围了一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见到田秀梅出来,好多人打趣着问:“秀梅啊,你怎么道个歉都大张旗鼓的?”   田秀梅涨红了脸,感觉又羞又臊。   周围的人还在打趣她,田秀梅恼羞成怒就要发火。   火气还没来得及发,就有一人冲出来,一把拽着她往回走。   “唉,李老三来了。”   见田秀梅被拖走,一部分人跟上去瞧热闹,另一部分人则继续留在广播房。   广播房的钥匙可是在支书那,之前他们也听到了支书的声音,估计现在还没走,说不定他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些人等了没多会,果然见到钱支书走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另一个年轻女人,定睛一看,正是被田秀梅道歉的对象——陈芸。   陈芸嫁过来没一年,大部分人都和她不熟悉,但不乏有些自来熟的,张口就问:“陈芸你怎么让田秀梅给你道歉的?”   陈芸赶着回家吃饭,没做理会,和钱支书道了句谢,便准备回家。   一部分人没死心准备跟着,被钱支书喊住。   “闹什么闹,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也想用这个大喇叭道歉啊?”   这话出来,人群一哄而散。   他们来是为了看别人笑话,不是为了让别人看他们笑话的。   这喇叭声音那么大,道个歉全村都能听到,传个两天整个公社都得晓得,那还要不要脸啊?   田秀梅做的事注定成为别人的谈资,有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应该会对她有所顾忌。   陈芸计算着这事的影响,长吁出一口气,并没感觉多轻松。   她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的人悄悄打量她,陈芸只当不知。   小院的围墙出现在眼前,陈芸加快脚步,走进一看,发现郑卫华站在门口。   “你在这干什么?”陈芸勉强笑了笑:“还有饭吗?我有点饿了。”   郑卫华没回答,陈芸准备进去,被他一把拉住。   她回过头:“怎么了?”   郑卫华摇摇头,握着她的手腕有些用力。   “对不起。”   几秒钟之后,陈芸听他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啦,你们早点睡吧   感谢在2020-06-02 02:27:54~2020-06-02 20: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珑珑是个正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好想想-_- 20瓶;Mylord 11瓶;愛做夢的秋、月清尘 2瓶;九方尘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8章   来到这里的几个月陈芸一直表现的足够坚强, 却被郑卫华对不起三个字说到鼻头发酸。   她吞咽了几次,想咽下喉头的酸涩,却反而让酸意上涌, 冲向眼眶。   “没事。”陈芸撇开脸,声音紧的不像话:“和你没关系。”   她挣了挣手,想把手拽出来:“我去吃饭。”   郑卫华松开手腕,却又握住她的肩膀,手上用力, 让陈芸不得不面对她。   “你干嘛?”   陈芸伸手挥过去, 拍到他胳膊上,把自己手撞的生疼。   “对不起。”郑卫华又对她说。   陈芸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大颗大课地滚落下来。   她哭的时候面无表情, 反而让人更加心疼。   郑卫华手指蜷缩, 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胸膛宽厚,肩膀很硬, 身体发散着热意, 有种可以依靠的错觉。   陈芸控制不住地大哭,眼泪全擦到他衣服上, 不一会便把那一块的不了汨湿。   她哭的很凶,像是要把这几个月来受的委屈惊吓一并发泄出来。   郑卫华一直抱着她,以眼神把出来看情况的孩子们赶了回去。   过了十来分钟,怀里的哭声渐渐变小。   陈芸发泄一场,这会理智回笼,回想起刚刚的行为,觉得有些丢脸。   她埋头擦干眼泪,轻轻推了推郑卫华, 对方顺势松开。陈芸看了看他肩头被泪湿的一大块,低着头说:“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吧。”   “不用。”郑卫华说:“去吃饭。”   他的声音显得比往常要柔和些许,带着隐晦的安慰。   陈芸哭过一场其实没多少胃口了,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想想便点了点头。   吃饭之前,郑卫华先给她倒了一杯水。   “喝点。”   陈芸低头道谢,接过水小口抿着。   喝到一半,水就被人拿走,放在锅里还尚且温热的饭菜摆到她面前。   碗里的饭是她之前吃剩下的,上面堆着三个山药丸子。   陈芸抬头看了看,郑卫华想摸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说:“吃吧。”   陈芸赶忙低头,撇开那些杂念,专心致志吃起饭。   大概是山药丸子的味道太好,她原本没多少食欲,吃着吃着竟也把一碗饭吃完了。   等陈芸吃干净,郑卫华又主动收了碗去洗,她擦了擦嘴角,看想面前几个充满好奇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几个孩子在她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出声。   等她吃完了,铁柱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被欺负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后妈哭的那么惨,肯定是被人欺负了!   “你别气,我以后多把李三娃打几顿。”   陈芸还想着要如何解释她之前的大哭行为,听到铁柱这话也不用想了,赶忙阻止:“你不许瞎来,上学是给你学知识,不是让你打架的!”   铁柱无所谓:“反正老师教的东西简单,我自己看看就会了。”   “那也不行。”陈芸瞪了他一眼,眼睛还红着,所以没什么威力。   “不许在学校欺负同学。”   铁柱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听到没?”陈芸威胁他:“下次有事情告诉老师,让老师解决,要不就回来告诉我……和你爸爸,如果再随便打同学的话,你就等着挨揍吧!”   铁柱想给后妈出气,结果反被训了一顿,着实有些委屈。   陈芸知道这孩子主意大,不说服了他不一定会听。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人呢,在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样的规矩。武力解决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就像今天一样,你把李三娃打了,当时是解了气,但是后面三娃妈妈不是又找来算账了吗?”   铁柱说:“她不是被赶跑了吗?”   “那是她心虚,所以才被赶跑了,可是下一次呢?”陈芸说:“她已经保证说不会再说我坏话,你要是再打三娃,那就是我们没理了,到时候用大喇叭道歉的人就成了我或者你爸爸。”   铁柱瞪大眼:“不行!”   像李三娃妈妈那样在大喇叭里道歉,那多丢脸啊!   他想起后妈说的:“我们把她抓起来!”   陈芸噗地一下笑出来:“这都是骗人的。”   “啊?”铁柱傻眼:“爸爸战友不是派出所所长吗?”   “那也不行啊,公安也得按照规矩办事,不是想抓谁就抓谁,岂不是乱套了?”   铁柱张大嘴,半响哦了一声,看起来很是失望。   “所以你乖乖的,别打架。”陈芸说:“遇到事情能有很多方法解决,多用脑子想想。”   陈芸希望他能听进去,否则等他习惯了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以后总有苦头吃。   铁柱陷入沉思,陈芸没有打扰,带着二妞和铁蛋回房间了。   两个孩子大概被吓到了,今晚格外乖巧。   “想睡觉吗?”陈芸问。   小姑娘摇摇头。   “那要做什么?教你画画好不好?”   她又摇头,举起一只手。   陈芸见状弯下腰,姑娘的小手在她眼皮上碰了下,立刻撤走。   二妞踮着脚,对着她眼睛呼了口气。   “妈妈。”她靠在陈芸身上,又叫了一声:“妈妈不哭。”   陈芸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蛋,表情柔和:“好,我不哭了。”   郑卫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二妞黏在陈芸身上撒娇,她叫一声妈妈陈芸应一声,心情看起来不错。   看来他果然不适合安慰人,除了把人惹哭之外毫无作用。   郑卫华心想着,脚步声重了点,引起房间内几个人的注意。   陈芸听到声音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面对郑卫华时总是觉得别扭,以前是因为陌生而尴尬,现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在对方面前显露出糟糕的一面,所以下意识不敢面对。   郑卫华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差别,走过来看了眼二妞,对陈芸说:“那些话我之前查过,很多都是我二婶放出去的,她心里对我有怨气,连累到了你。”   “我知道。”陈芸依旧低着头:“这不怪你。”   郑卫华站在一旁,手指握紧,想说会给她一个交代,可对于这位二婶他确实没有太好的方法。   独自静默一会,他重新提出随军的事情。   陈芸抬起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给她考虑时间吗?这还没到假期结束,怎么又提起来了?   “我假期少,离得远很多事情照顾不到。”郑卫华说:“随军的话,不会那么辛苦。”   相比上次纯粹以利引诱,郑卫华这次的理由显得有人情味了许多。   也因为如此,才更叫人没办法拒绝。   陈芸还是没作声,只是自己知道心中的天平已经摇摇欲坠。   “我……我还要想想。”   “好。”郑卫华点头,没有继续劝说,跟她说:“水烧好了,要洗澡吗?”   陈芸摇头:“你先洗吧。”   他身上衣服还湿着呢。   “行。”   郑卫华没跟她客气,说完转身,在自己行李中找了两件干净衣服,起身看到摆在书桌角落的布以及丝巾,想了想问:“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吗?”   “什么?”陈芸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是给我的?”   “要不呢?”郑卫华反问,然后又说:“是不是我选错了颜色?”   陈芸摇头,对方的眼光不错,选出来的颜色都挺好看的,就是——   “你干嘛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不给你买给谁买?”   陈芸捏着二妞的指尖,鬼使神差问了句:“是不是我怎么样你都会买?”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郑卫华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可能不会。”   如果不是陈芸先给他寄了信还有杏仁果脯,他这次回来也会买手表,却不一定会想起其他的。   陈芸点头:“我知道了。”   郑卫华等了等,见她没再说话,便带着衣服出了门。   陈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维有些发散。   抛却其他一些因素,仅从郑卫华这个人来看,他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长得帅、赚钱多、舍得给老婆花钱,愿意分担家务,有责任心还没多少大男子主义。   不说现在,这样的人放在后世,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存在。   “妈妈。”二妞拉了拉她的小指头。   陈芸回过神:“怎么啦?”   二妞窝在她怀里,贴着陈芸的脸,甜甜地问:“我们和爸爸走吗?”   陈芸反问她:“那二妞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呢?”   小姑娘有些犹豫,她到现在都和郑卫华不是太亲近,非必要情况下完全没有交流的。   陈芸本以为她会不愿意,但小姑娘想了想之后竟然点了头:“爸爸打跑坏人,保护妈妈。”   陈芸愣了下,失笑着问:“怎么二妞不保护我吗?”   “我也保护你。”二妞转了个身,搂着她的脖子,踮起脚送上一个甜甜的香吻,认真道。   田秀梅用大喇叭道歉这事传的很快,没过几天整个公社的人都知道了。   这个后续发展对于陈芸来说有好有坏,好处就是现在再也没人敢在背后说她那些桃色谣言,坏处就是……之前的谣言被陈家人知道了。   陈家村离前山村有一段距离,消息接收的比较慢,这件事还是从陈卫军同学那里听来的。   那位同学知道陈芸是陈卫军的姐姐,本意是想夸他姐姐厉害,结果陈卫军一听就炸了。   他还不知道姐姐被人传过那么难听的话!   陈卫军气到爆炸,肖月珍和陈友金也不遑多让。陈友金甚至抄起棍子就要去找郑卫华算账。   “行了,这事跟女婿有什么关系?”   肖月珍拉住他。   陈友金黑着脸:“你没听军子说啊,这话就是他二婶传出来的,就是为了膈应郑卫华!”   “那你找他二婶去啊,找女婿干什么?合着你觉得女婿好欺负是吧?”   肖月珍问的陈友金哑口无言。   “反正我说不过你。”他把棍子往边上一甩:“你说要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肖月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棍子,试了试手感。   陈友金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找人算账。”她把棍子一挥,让男人和儿子也分别带上一根棍子。   “他二婶说的话,我们就找他二婶,我今天不把那老虔婆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肖!”   陈卫军骑着自行车,前面带着老娘,后面载着老爹,一家人杀气腾腾冲向前山村。   自从郑志强被派出所抓走,丁老太没消停过。   她先是跟着去了派出所闹了一通,之后又去革委会里闹,闹得人威胁要把她一起抓起来,才灰溜溜地回了家。   回家之后她也没放弃,整天撺掇着男人和儿子陪她一起去闹,还把两个女儿给叫了回来,让她们各自想办法找关系把郑志强弄出来。   除了自家儿女,丁老太还盯上了郑卫华。   郑家加上他们丁家几支就他当的官最高。   丁老太想的挺好,郑卫华不是和那个派出所所长有交情吗?让他跟人吃个饭求求情,放个人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她预备好了要去跟郑卫华说好话求情,可惜郑卫华这次一点面子没给她,连门都没让进。   丁老太吃了闭门羹,气的在门外大骂郑卫华,甚至连郑卫华的父母也给骂上了。   她没骂两句,陈芸就带着刀出来。   之前田秀梅被自家男人带回去后,在李家人的审问下把自己怎么去找茬,又怎么被反杀的事情老老实实说了一遍。   李家人口风不紧,又给传了出来。   这才短短几天,陈芸的名声已经从水性杨花的破鞋,变成手眼通天心狠手辣的女人,还有人说郑志强就是因为得罪他了才会被抓去坐牢。   丁老太虽然对后面的传闻不屑一顾,却也不敢得罪陈芸,怕这个疯子真的用刀来砍她。   她被吓得灰溜溜走人,回去越想越气,于是把骂人的地点从郑卫华家门口改成自家院子里。   陈家人找到这边的时候,丁老太就在家骂陈芸。   声音透过院门传出来,陈家三个人原本就黑的脸色变得更黑。   肖月珍不等儿子停稳就跳下车,冲过去冲着院子门就踹了一脚。   门里面的叫骂声停了下,随后传来丁老太有些嘶哑的声音:“要死啊?敲门不会小点声?”   肖月珍呸了一声:“我敲个屁的门。”   说着一挥手,让男人和儿子上来:“把门给我砸了!”   陈友金就和陈卫军两个去踹门。   郑二叔家的院子本就是用黄泥糊的,并没有多结实。   两个男人踹了几脚,门没踹开,倒是把门框给揣倒了。   “嘭!”门框带着门在灰尘中落地,露出门内丁老太惊怒交加的脸。   “哪来的瘪三跑我家来撒野?”她一看有三个人,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转身就要跑,叫自己男人出来。   肖月珍追上她,一把揪住丁老头的头发。   “你个老虔婆,往哪跑?”   丁老太被拽着头发不能动,扯起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郑二叔在屋子里睡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慢吞吞穿了衣服出来,就见自己老婆在跟别人打架,自家院子门户大敞,瞬间就清醒过来。   丁老太撒泼有一手,打架也厉害,但是她毕竟大了十多岁,比不上肖月珍的体力,没多会就落了下分。   陈家父子二人没有参与这场斗殴中,见郑二叔出来了才走过去。   郑二叔盯着他们:“你们来干嘛?”   陈友金说:“我是陈芸爸爸。”   郑二叔听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卫军他媳妇?”   “没错。”陈友金在家里暴跳如雷,出来后倒是表现的比较平静。   他说:“按理来说咱们也算亲戚,不该闹的太难看,但是你们家做的太过分了。”   陈友金问:“我女儿那些谣言都是你们传出去的吧?”   郑二叔满眼茫然。   他是真的不管事,整天除了睡觉种田就是抽烟,也不关心村里出的新鲜事。   陈芸和他儿子的那些传言,他还是在田秀梅道歉之后才知道的。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郑二叔不认:“不是那什么丁二花说的吗?”   陈卫军气道:“装什么装,丁二花是这个老太婆娘家侄女!”   郑二叔茫然:“是吗?这我不清楚。”   “不管你清楚也好,不清楚也罢,总之你家人坏了我女儿的名声是事实。她受了委屈,我们做父母兄弟的总得帮忙讨回公道。”   陈友金说着,放下棍子,挥起拳头往郑二叔脸上捶过去。   陈家人在郑二叔家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人过来查看情况。   从外面往院子里一看,里面几个人打成一团,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站在一旁无所事事。   丁老太被打的最厉害,连骂人都没力气了,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让别人救她。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   丁老太虽然讨厌,但毕竟是一个村子的,而陈家三个人一看就面生。   总不能让外村的把他们村里的人给欺负了。   陈卫军拦在门口,阻止了要进去的人:“这老太婆嘴巴坏,让我姐受了委屈,今天我们是来给我姐出气的。”   说丁老太嘴坏,前山村的人都没意见,整个村里就没几个人不被她骂过。   有人问:“你姐是?”   “陈芸。”   “哦!”外面的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卫华媳妇。”   既然有亲戚关系,那这场争斗就可以从外人欺负本村人,变成郑家的家事。   围在外面的人不再那么气势汹汹,有人跑去找陈芸过来,还有人继续劝:“既然是亲戚,那别闹的太难看了,丁老太还是你姐夫亲婶婶。”   就是因为是婶婶,郑卫华才不好办。   郑二叔和丁老太名义上养过他,他如果对两人出手,就算回骂了一句,都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但陈家就不一样了,陈芸没受过二叔家的恩,她又是丁老太谣言下的受害者,陈家来为女儿出气理所应当。   陈卫军才不吃这一套:“她说我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亲戚呢?”   “嗨,话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这么闹着卫华也不好看啊。”   陈卫军才不管好不好看,今天一定要给他姐出气的,要是他姐夫不乐意,大不了离婚就是了。   别人听到他这个理论,都无语凝噎。   为了这点小事就离婚?这陈家小子是疯了吧!   陈卫军没有疯,他看人越来越多,还有个气势汹汹的人冲过来,立刻挡到他面前。   “郑大强?”   有好事者说:“对对对,就是他,郑老二的大儿子。”   陈卫军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个。   于是也和自己爹妈一样,抬起拳头冲过去。   要不怎么说人不能太缺德呢。   郑大强儿子不少,最大的那个都快结婚了,要是他们一起上,陈卫军就是多长四只手都撑不住。   可惜郑大强对子女们实在是太坏,十几年下来生生冷了妻儿的心。   他被打,几个儿子不说开心,也是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看了一眼竟然直接回去了。   最后还是郑家其他人跑过来拉架,六个人被分开的时候各有各的狼狈,其中最惨的就是丁老太,她连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丁老头被人扶着,捂着嘴叫唤,指挥着郑家其他人去打陈家的几个。   郑家的亲戚们面面相觑,一个都没动。   你自己弄出来的祸事,亲孙子都不帮忙,想让他们出头?   见没一个人听她的,丁老太被气的不行,又要说找支书,找派出所过来把他们抓走。   支书倒是来了,和郑卫华陈芸他们一起到的。   几个人拨开人群走过去,看到被人拉着的父母兄弟。   肖月珍还好,她除了最开始,后面一直压着丁老太打,就是手被她的牙划破了一道口子。   陈友金和陈卫军就比较惨了,别看郑二叔整天不管事,他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力气大,下手也很,郑大强和他父亲差不多,陈家两个男人在他们手里没讨到多少好处。   当然也没亏。   陈芸看到他们凄凄惨惨的模样,又感动又生气。   “你们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我都要被你气死了!”肖月珍瞪了女儿一眼:“你别的事情不是很能吗?怎么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吱声,当你爸妈还有你兄弟都死了是吧?!”   陈芸打断她:“妈你别胡说!”   “我没你这么窝囊的闺女!”肖月珍用手点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就知道窝里横,别人家闺女被传成这样早一巴掌扇上去了,自己打不过也能找娘家兄弟。你呢?哦一句不说,要不是你弟从别人那听说了,是不是我们死了都不知道?!”   “妈你别说死啊死的。”陈芸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就是这话说的太难听了。   肖月珍说:“放心,我要死也是被你气死了!”   陈芸:“……”   她无视这话,要带他们走:“去医生那看看吧,这么大一道口子。”   “看什么看?”肖月珍无所谓:“就这点口子,两天就好了。”   “你不看我爸和卫军也不看吗?”陈芸指向旁边两个男人:“你们来打架多带几个人啊,看这打的。”   肖月珍看向父子二人,陈友金还好点,陈卫军打架的时候被郑大强一拳头砸到鼻子上,现在鼻血都没止住。   陈卫军用手擦鼻血,擦的满身都是,肖月珍指挥着:“你仰着头啊!”   “不能仰!”陈芸阻止,她看过科普,流鼻血的时候仰起头,会导致鼻血倒流进胃里或者眼眶,甚至可能呛入气管进入肺部。   “你这样,把鼻子捏着,捏重一点。”   “哦。”陈卫军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问:“还有呢?”   “还有去看大夫!”陈芸拉着他往外走,让肖月珍和陈友金也跟上。   老俩口不愿意去,觉得浪费钱。   陈芸生气:“你俩现在不去,以后也都别来了。我有事肯定不找你们!”   “你就气我是吧!”肖月珍要去打陈芸,被郑卫华挡在身前,她顺势拍了一巴掌,瞪眼说:“怎么我姑娘我还不能教训了?”   “我没这个意思。”郑卫华对陈芸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如何对肖月珍说:“您要打打我好了,我让她受的委屈。”   “你还知道啊。”肖月珍哼了一声,随后又说:“这也不怪你,你在部队也不知道,怪就怪你二叔怎么找了这么个贱人!”   这话郑卫华不太好接,只能无视,继续劝俩人去看大夫。   “您和爸为了陈芸受的伤,要是这么回去,她心里肯定难受。”   郑卫华的话算是说到了点上,肖月珍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   “那行吧,就去看看。”她对陈友金招招手,嘴里还嘟囔着:“又没什么大毛病,至于一惊一乍的吗?”   看俩人要离开,丁老太不乐意了,吵着嚷着要把他们捆起来。   “不能让他们这么走!他们几个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你看把我打得!”她呸呸吐出两口血水,捂着嘴哎呦叫唤,让支书给她主持公道。   丁老太人缘不好,有些人看她被打了感觉解气,小声嘀咕着:“你要不说胡话人家能打你?”   这话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丁老头听到了,她顿时瞪着眼:“哪个小瘪三躲后面叨叨呢?有本事你出来说,看我不把你一巴掌扇青山顶上!”   那人也是跟她有旧怨,闻言还真出来了:“就是我说的,怎么我说错了,你敢不敢和丁二花去对峙?”   丁老头当然不敢,她张着一张缺牙的嘴,喘气如牛,捂着胸口就要往地上倒。   说话的人赶忙往后退:“你们看了啊,我可没动她。”   他一退,带着周围的人一起退,丁老太没人扶,头一下子撞到石头上,真把自己给撞晕了。   头撞石头上的动静挺大,周围人吓了一跳。   “这怎么还有块石头啊?”   “哎呦,这不会撞出什么事吧?”   支书也怕出事,毕竟刚刚砸下去的声音真挺大,他皱着眉,心里暗骂一声,挥手说:“先把人送去赤脚大夫那看看。”   话说完,周围都没动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去抗丁老太。   支书看了一圈,指了个人:“郑大强,你来。”   “啊?”   “啊什么啊,反正你也要去看大夫,刚好把你妈背过去。”   郑大强和陈卫军打了一架,身上到处都疼,走两步就龇牙咧嘴。   支书一看这也不行,就随手指了两个郑姓的,被指派的人满脸晦气,一头一尾扛起丁老太。   丁老太被抬走后,只剩下郑二叔和郑大强两个,支书看他们伤的也不轻,说:“你们俩也去看看吧,看完再处理这个事。”   郑大强看了看自己父亲,试探着问:“那看病的钱……”   “当然是你们自己出了。”   郑大强不甘心,觉得这个钱应该是陈家出才对,但他这个人在外人面前一向很怂,就算有意见,也都憋在心里。   村卫生室,大夫给陈卫军止了鼻血,又给老俩口检查了一遍。   “都没什么事。”   陈芸说:“您给开点药吧。”   大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行吧。”   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药膏。   陈芸看到觉得有些熟悉。   “就是之前给你家铁柱开的。”大夫还记得:“家里要是剩了直接用就行。”   肖月珍一听能省钱,立马问:“你那还剩了没?”   陈芸点点头。   “那就别开了,费那钱干什么?”   “我也这么觉得。”大夫说着把药膏收了回去。   陈芸正要问他要不要收费,就又有人走进来。   郑家两个人把丁老太扛进来,对医生说:“大夫,你给看看,她头砸石头上了。”   丁老太这脸不难看出刚刚经历了什么,又听说砸石头上了,大夫的表情就有些微妙。   他扫了陈家人一眼,肖月珍立刻否认:“别看我们,我可没用石头砸她脑袋。”   “确实不是砸的。”把她送来的郑家人有些尴尬:“二婶她摔石头上了。”   大夫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上前去给肖月珍检查。   检查过后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掉了两颗牙,软组织有挫伤。   至于后脑勺伤的怎么样,以卫生所的条件没法看,大医院一样没法看。   “先等她醒过来看看,你们把她放到床上。”   医生指挥着,又把刚刚收回去的药膏拿了出来:“要不要开药,消肿化瘀的。”   “等我二叔过来再说,我们就是送人过来。”   两人坚决不沾责任,这要是拍板决定,二婶真能干出到他们家要钱的事情。   两人没等多会,郑二叔和郑大强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支书。   医生给两人分别检查了一遍,给伤口治了血,顺便开了药。   这会没什么外人,郑大强胆子大了点,等开药的时候又说:“这个钱不应该我们出。”   陈卫军嗤笑一声:“你妈嘴贱,你挨打,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想要我给你出钱,做梦吧?”   郑大强嘴巴笨,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   靠他爸是没用的,郑二叔万事不管,于是他把目光投向支书。   支书收到视线,眉头动了动。   “你们俩家,为什么打起来的?”   郑大强也不清楚,他刚过来就遇到陈卫军,问了句话就开始打他。   郑二叔倒是知道,但是他不想说,嫌丢脸。   他拿了药,不准备掺合,起身就要走。   他一走郑大强就傻眼了:“爸……”   陈卫军又笑话他:“多大人了还跟没断奶似的,知道你爸为什么要走?因为没理呗!”   他对支书三两句说完自家打上门的原因:“我姐这么长时间一直瞒着家里,她得受多少委屈啊!”   “我们就是来帮她出口气,三个人对三个人,没打过那是他们仨孬。”   陈卫军说的话无可指摘,出嫁女受了委屈找娘家兄弟出气理所应当,陈家不过是连爹妈也一起来了而已。   况且他们来了只打人,也没毁坏什么财务,算得上很厚道了。   眼见着支书竟然有撒手不管的趋势,郑大强急了:“他们还把我妈家门砸了!”   陈卫军乐:“要不然我给你陪一扇?”   陈友金也说:“这个可以赔。”   反正他自己做木匠,家里木头多的是。   支书也觉得可以,多少赔点也能堵上郑家人的嘴。   刚想点头,却听郑卫华说:“不用赔。”   “啊?”支书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看过,那门还是好的,只是门框掉下来,重新装上就好。”   没人想到郑卫华会站出来,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没有偏向的,可现在却明明白白站在了妻子娘家那边。   郑家两个兄弟包括郑大强都觉得很讶异,只有支书不觉得惊讶。   要是郑卫华真的对郑老二家有感情,也不会把郑志强送到牢里了。   “原来没坏啊。”陈家人当时忙着打架,都没顾得上细看,还以为把门踹坏了。   这要是没坏更好办。   陈友金说:“我给他把门装上就是。”   “行。”支书说:“那就把他装好。”   他们三言两语商量完毕,完全没有询问郑大强的打算。   郑大强憋的脸上通红,再一次争取:“我妈还晕着。”   肖月珍呸了一声:“这老太婆又不是我们推到的,按你这么说她有一天吃饭噎死了也怪我们?”   郑大强被她一句话说的七窍冒烟,差点想要动手。   肖月珍才不管他气成什么样,招呼着一家人就要走。   郑大强也跟着站起来,被陈卫军挡在身前:“怎么,还想打?”   郑大强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军子。”郑卫华出声,对峙的两个人都看过去。   他从郑大强身上瞥过,对小舅子说:“走了。”   陈卫军看向姐夫,嘿嘿一笑:“好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2 20:59:43~2020-06-03 20: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月光 7瓶;九方尘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9章   一行人快走到郑卫华家时, 陈卫军突然想起来:“我车丢了!”   “那还说什么,快去找啊!”肖月珍往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多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   “马上就去。”陈卫军捂着脑袋抗议:“又打我, 那车又丢不掉。”   “我就是让你涨涨记性!”   自行车是大件商品,谁家要是有一辆车,全村都会知道,所以在村子里其实根本不怕丢自行车。   陈卫军走到郑二叔家的时候,他的车就好好停在路边, 看着完好无损, 就是站脚陷进了土里,估计是被人坐过。   他骑着车回去, 到姐夫家的时候, 陈芸正在找药膏。   肖月珍跟在后面盯着她找东西, 一边找一边唠叨:“你就跟你弟一个德行,整天丢三落四,家里东西还不知道放在哪。”   陈芸被她念得脑袋疼:“妈, 您歇着喝口水吧!”   “还没说你两句就嫌我烦了是不是?”   肖月珍板着脸问。   “没有没有!哪敢嫌你烦啊。”陈芸拉开抽屉, 拿开上面的书,找到之前剩下的药膏:“我就说在这。”   她把药膏递给肖月珍, 自己打了一盆水,让陈卫军把鼻子洗一洗。   “衣服也脱下来吧,上面都是血,等干了不好洗。”   “行。”   陈卫军穿着衣服也不舒服,身上全是血腥味,他脱了外套,接了捧水洗脸。   陈芸把他的衣服放倒盆里,泡了水, 又去督促父母擦药。   肖月珍拧开盒子闻了闻,赶忙又关上,手在鼻子面前扇风,皱着眉嫌弃:“这药也太臭了!”   “良药苦口,好的药膏臭点怎么了?”   陈芸见父母脸上也有灰,等陈卫军洗完脸之后,又打了盆水来,让老俩口洗脸。   洗完脸,她给两人擦药。   “嘶,你轻点!”肖月珍打架的时候不怕疼,这时候倒是怕了。   陈芸放松了力道,掀起眼皮:“来打架也不知道多叫点人,看这脸肿的。”   肖月珍不理她,她这时候也后悔呢,觉得当时应该把几个叔伯家的小子都叫上。   陈芸和肖月珍不一样,肖月珍是有理了就使劲嘲讽,陈芸好歹给他妈留了点面子。   擦完脸,又把胳膊上的伤擦了遍药。   “行了妈,等药干了再穿衣服。”   “那我不冷啊?”   “现在穿衣服药膏都给蹭掉了。”陈芸无奈:“您要是没打架,也不会现在挨冻。”   “行,你下次有事我绝对不来!”   “我没说您来的不好。是说下次要有这个情况您把我叫上,咱们母女齐心,不比你单打独斗强?”   肖月珍冲她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贫,对了卫华呢?”   “出去了。”陈芸说:“您晚上留下来吃饭吧,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留,我菜园子还没浇水。”   肖月珍嫌坐着冷,就起身活动一下。   她从前院晃到后院,看看菜地又看看厨房,觉得闺女把家里打理的还算不错,比以前强。   从厨房出来,肖月珍又晃去了卧室。   铁柱上学去了,卧室里只有二妞和铁蛋。   二妞正踩在矮凳上,握着笔写字,一旁铁蛋想跟姐姐玩,但是姐姐不理他,急的绕着二妞一直转。   “铁蛋这是要干嘛啊?”   肖月珍把铁蛋抱起来,小家伙和她不熟悉,拒绝她的怀抱,冲二妞求救。   “姐姐!”   “哦,要姐姐啊。”肖月珍把铁蛋抱到二妞身边,见她在纸上写的东西,惊讶道:“二妞都会写字了?”   小姑娘握笔的手指有些用力,最后一笔总是写不出来。   她有些紧张,点点头小声说:“妈妈教的。”   “你妈这点干的不错,读书是好事。”   肖月珍虽然不认识几个大字,却很推崇读书人,家里一儿一女都上到了高中。   供两个小孩读书不容易,好在陈友金做木匠能赚钱,家里才不至于太困难。   她在儿女面前总是说不出两句好话,对着女儿的继女,却是一个劲地夸。   说陈芸小时候多么多么聪明,上学老师教的东西听一遍就懂,还能回去辅道弟弟的功课。   “她那时候教你们舅舅,现在教你们。”肖月珍把二妞额前的头发别到脑后,笑着说:“往后说不定还能去小学捡个老师当当,她教书不比那些知青差。”   对于这点二妞也很认同,都觉得陈芸可好。   年龄差了四十岁的祖孙两个因为陈芸有了共同话题,没一会便聊得亲亲热热。   肖月珍一手抱着铁蛋,让二妞教她认字。   二妞最初有些腼腆,被夸了几句之后鼓起勇气开口:“这个字读好。”   她顿了顿,回想陈芸和她说的:“左边是女,右边是子,儿女双全,是好。”   “呦,二妞懂得真多。”肖月珍觉得小姑娘是真的好,这要是她女儿亲生的就更好了。   儿女双全,她也希望陈芸能儿女双全。   想到这,肖月珍便试探着问二妞:“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二妞不太理解,肖月珍又问了一遍。   “爸爸和妈妈吵不吵架?”   二妞摇头,随后犹豫了下,又小声说:“妈妈哭了。”   肖月珍神色一凝:“什么时候哭的?”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一个手数不过来。   “好多好多天前。”二妞还想起来:“爸爸抱妈妈。”   她提供的信息太零散,肖月珍也没办法从拼凑出事情经过。   不过从女婿把女儿抱着这点来看,小俩口关系应该不错。   关系好就行。   肖月珍心想着,两口子不怕吵架,就怕不说话,这吵吵闹闹的,感情就有了。   肖月珍之前怕姑娘和女婿相处的少,感情不好,现在心里安心了许多,甚至都在想女婿回来这么多天,她姑娘肚子里是不是揣着一个了。   抱着这种期待,肖月珍总是克制不住地往陈芸肚子上打量。   陈芸被她看的背后一凉。   “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往外看了眼:“卫华怎么还没回来?”   陈芸问:“你有事找他?”   “当然有。”肖月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待会我跟卫华说的时候你别插话。”   “你要说什么?”   “让你回去住几天。”肖月珍看陈芸满脸惊讶,用手戳她的脑门:“你受这么大委屈,回家住几天不是应当的?”   陈芸倒是不排斥回陈家住,毕竟不用干活多舒服啊。   就是她走了,按照郑卫华做饭的手艺,几个孩子可能要受点苦。   她犹豫了下问:“我回去住几天啊?”   肖月珍眼睛一瞪:“你还想住多少天?卫华一年才一次假期,这还剩几天啊?!”   陈芸:“……行吧。”   正话反话都被她妈说完了,陈芸只能保持沉默。   郑卫华出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回来的是就拎着猪肉和鱼。   前山村没有卖肉的地方,但是隔壁小王村有。   郑卫华去的晚,好肉都已经给人挑完了,只剩下排骨猪脚这些,他全都买了回来。   排骨和猪脚骨头多,价格比猪肉要便宜一半,但就算如此也没几个人买。   猪脚四毛钱一斤,一只最少两斤多,就是一块钱。   有一块钱干什么事情不好,买这种吃不到两口肉的猪蹄?!   肖月珍和陈友金看到郑卫华带回来的东西就皱眉。   这不是自己亲生的,肖月珍也不好意思骂,只委婉地说:“你们还年轻,钱省着点花。”   陈芸说:“什么时候不能省钱?非得等你们来了再省吗?”   “你这丫头!”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陈芸看看郑卫华手里的东西:“猪肉洗了吗?”   郑卫华摇头。   “那我们一起去洗吧,你杀鱼。”陈芸去厨房拿了菜刀和两个簸箕,叫上郑卫华一起去河边处理鱼和肉。   又扭头对陈家几个人说:“晚上在这吃饭啊。”   肖月珍之前还说回去浇菜地,现在女婿把菜都买回来,再说要走就有些矫情。闻言只好点头,还跟过来想帮忙,被陈芸拦住:“妈你歇一会吧,手还有伤呢。”   两个人一同出门,陈芸在河边洗排骨和猪脚,郑卫华在岸边杀鱼。   他杀鱼的动作很利索,陈芸排骨还没洗干净,他就拎着杀号的鱼下来了。   两人各占一边清洗手里的东西,陈芸往他那边看了眼,伸手过去:“把刀给我。”   “怎么了?”   “这上面有毛。”陈芸举起猪脚说。   “我看看。”郑卫华从她手里接过猪脚,用刀刮掉表皮的猪毛。   陈芸把最后一块排骨放到簸箕中,看了会郑卫华的动作,扭头看向水面,对他说:“我妈让我晚上跟她回去。”   郑卫华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出声:“好……”   过了一会又问:“我明天过去接你?”   陈芸蹲在一旁,两手往外弹着水,没说话,但是态度还算肯定。   郑卫华看出来,轻笑了一声,把刮干净毛的猪蹄和菜刀一起放进簸箕中,端着簸箕起身,对陈芸说:“走了。”   “哦。”陈芸手撑着膝盖,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   “小心!”郑卫华空出一只手拉住陈芸的胳膊。   陈芸被拉着往前一冲,一头载进他怀里。   郑卫华霸道而又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过来,熏得陈芸双颊带粉。   她站稳身体,从郑卫华怀里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刚起来着急了。”   郑卫华嗯了一声,说:“下次注意点。”   他一直抓着陈芸的胳膊,走到院门口才松开。   猪蹄买的是一整只,做的时候还要切开。   陈芸没有这个力气,这活还得郑卫华干。   两人一同进了厨房,郑卫华把猪蹄破开后,又去外边给她抱了一捆柴。   “需要我烧火吗?”   郑卫华又问,陈芸看向他,两人对视几秒钟,他知道了答案,自觉离开厨房。   人走后没多会,肖月珍就过来了。   “不是让你休息吗?你手上还有伤呢。”   “我烧个火,还能把手给烧废了啊?”   肖月珍性格就是这样,让她闲着更难受。   “行吧。”   陈芸洗干净锅,往里面倒了一瓢水,撒进去一把糖。   “火不要太大。”   “你放糖干什么?”   “炒糖色啊。”陈芸一眨眼:“今天就让我给您露一手。”   她把锅里的水和糖顺着一个方向搅,水烧沸,糖化开,水里有了小气泡。   水越少越少,颜色也越来越深,看着她变成明亮的棕红色时,陈芸适时把猪蹄倒了进去。   猪蹄翻炒几下,挂上了颜色。陈芸再把准备好的调料放进去,加水,盖上盖。   “烧开之后转小火闷一个半小时就够了。”   “烧这么久啊?那得多少柴!”肖月珍就说她不会过日子。   “反正烧完了有郑卫华劈,妈你就不用省了。”   “那卫华要是走了呢?”   “他走了还有他儿子。”   肖月珍:“……”   她看着锅烧开了,捡了几根柴。   这种长时间的闷煮不需要人一直看着,她拍拍身上的灰走到陈芸身边,看着她给黑鱼切片。   “你这切的是什么啊?”她又看不惯,伸手就要自己来。   “别别!”陈芸拦住她:“您手上还有伤呢!我去叫郑卫华。”   肖月珍很看不惯陈芸的这点:“什么事就知道叫卫华来。”   “他又不是不吃,干点活怎么了?”   陈芸走到厨房门口,扬声喊他的名字,郑卫华没一会便出现了。   “怎么了?”   “帮我片鱼。”   “行。”他点头,跟着陈芸进了厨房,在水缸里打了瓢水洗手,解开袖扣往上卷了两道,问陈芸要怎么片。   陈芸回想着以前买鱼时看过的操作,对郑卫华说:“就是先横切两刀,把鱼骨抽出来,再把鱼肉片成薄片。”   “好。”   他用手摁住鱼身,从鱼尾开始切,丛尾切到头,又换了边继续,中间剩下的骨头上几乎没有鱼肉。   “哇你技术很好啊。”   郑卫华受到鼓励,片鱼片得更加认真。   他以前没干活这活,但是眼准手稳,片出的鱼片厚度均匀,往锅里烫两下就能熟的那种。   郑卫华片鱼的时候,陈芸和肖月珍都在旁边看着。   肖月珍虽然嘴上怪女儿给女婿找事情敢,心里还是很满意女婿的表现的,甚至想着要不干脆别把女儿带回去得了。   毕竟小夫妻一年才见一回,实在不容易。   晚上这顿饭,陈芸做了个红烧猪蹄、排骨山药汤和水煮鱼片。   因为都是大菜,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小时。   饭菜上桌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想着他们晚上要回家,郑卫华便没拿酒过来。   陈家人对吃不到肉的猪蹄不感兴趣,看铁柱一直去夹猪蹄,肖月珍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来来来,吃鱼。”她夹了块特别大的鱼片到铁柱碗里,顺便把铁柱刚刚夹到的,只有皮没什么肉的猪蹄夹了起来,放到自己碗中。   铁柱被她这番动作弄的有点懵,呆呆盯着她看。   “瞧我做什么,吃饭啊。”肖月珍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这块肉比较多。”   铁柱:“……谢谢外婆。”   他低下头,一口把鱼片咬掉一半,又趁着肖月珍不注意,偷偷夹了另一块猪蹄。   肖月珍夹着从铁柱碗里弄来的猪蹄尝了一口,立刻就惊讶了。   这猪蹄咸香软烂,没有想象中的腥臭味,竟然比肥肉还好吃!   她忍不住用手抓着猪蹄啃,吃的满嘴都是油:“小芸你厨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陈芸心里一紧,随后嬉笑着说:“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肖月珍嗤了一声,等桌上的人都吃完了。她擦擦手,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卫华啊。”   “妈。”   “是这样,今天我们把郑老二家的人揍了一顿,那几个顾及会顺带恨上陈芸,我准备把她带回去住几天,你觉得呢?”   郑卫华早就在陈芸那知道了这件事,表现的很平静:“好的。”   这样的反应让肖月珍有些不乐意,皱眉看了他好几眼。   “那行吧,陈芸你去收拾东西。”   陈芸放下碗筷:“好。”   她刚进房间,肖月珍就跟了进来,悄声问她:“我怎么觉得……卫华对你回不回家感觉无所谓啊。”   陈芸低头收拾衣服:“没有吧。”   肖月珍看她这样就觉得心里有鬼:“你是不是之前跟他说了?”   陈芸干笑两声。   “你啊!”肖月珍嫌弃道:“真是被人家吃的死死的!”   “哪有?”陈芸不觉得:“我先和他通个气,怕您提出来他有意见。”   肖月珍不相信,嗤了一声,又问:“那卫华怎么说的?”   “他……”陈芸把衣服打了个结又松开:“他说明天去接我。”   “那还不错。”肖月珍满意了,又在房间里逛了两圈,看到床头放了个手表,拿起来看还是新的。   “这是你买的?”   “他买的,之前结婚的时候说会给。”   这次肖月珍没说乱花钱:“有个手表也好,你怎么不带着?”   她说完便把手表拿过来,带到陈芸手上,表带有点大了:“改天去镇上找人剪一截。”   肖月珍握着陈芸的手来回地看:“哎呀我姑娘的手长得真好,又细又长的。不像你妈我,伸出来跟萝卜似得。”   陈芸被她的形容逗得发笑:“您这是干活干出来的。”   “是,我年轻那会……”她想了想:“年轻那会就干活,手粗,里外全是茧。”   她拍了拍陈芸的手背,又摸摸她的掌心,都跟嫩豆腐似得:“就这样好,我姑娘有福气。”   陈芸笑了笑,没接话,把手表褪下来:“妈你放回去吧,这个带着容易掉。”   “这手表买来就是要戴的,放久了放坏了,你改天记得去找人把表带剪短一点。”   陈芸点头:“知道了。”   肖月珍把手表放回去,关上房门,又走到陈芸身边,问她:“你和卫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那事……”肖月珍从她小腹处瞥过,暗示意味很足:“有信了吗?”   陈芸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尴尬道不行:“妈你说什么啊?”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肖月珍说:“卫华一年才回来一次,你不抓紧时间,不准备要孩子啦?”   “不是都有三个了。”   “那又不是你的。”肖月珍在这点上很现实:“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总归隔了一层,那不一定能靠得住的。”   “我靠他们什么?”   “怎么不靠?”肖月珍拍了她一巴掌:“没个自己生的孩子,以后你生病了走不动路了,你指望谁来服侍你?”   陈芸见多了想着养儿防老,为儿女奔波了一辈子的老人,结果晚景凄凉的例子。   在这点上,她和肖月珍的观点很不一样,与其想着养儿防老,不如自己早早攒够钱。   不过陈芸也不会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那样纯粹就是找揍。   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铁蛋现在还太小了,现在生的话照顾不过来。”   “铁蛋哪小?都快两岁了。”肖月珍说:“再说不还有我吗?你怀孕我来照顾你,绝对把你照顾的舒舒服服。”   肖月珍说了这么多,就是想问:“到底有没有了?”   “哎呀,没有!”   她都没和郑卫华睡一张床,怎么怀孕啊。   “那你抓紧点,要不过两天卫华就要走了。”肖月珍又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姑娘带回去,毕竟还有正事要抓紧呢。   看她这着急的样,陈芸毫不怀疑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妈会把她和郑卫华绑在一起送床上,什么时候怀孕了什么时候再分开。   陈芸打了个哆嗦,赶忙挥散脑海中的恐怖画面。   她摇头的动作刚好被肖月珍看到,引起了她的误会:“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啊?”   “不是不是。”陈芸摆手:“我刚刚想别的。”   “想什么?”   陈芸又红了脸,当然不敢说自己想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和肖月珍讲了郑卫华想让她随军的事情。   “要去随军?”   “嗯。”陈芸点头:“我还没考虑好。”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肯定去啊!”肖月珍说:“卫华都提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   “别我啊我你啊你的,你是傻了才不随军。”   肖月珍说:“结婚过日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人能帮扶着。像你们现在这样,离得好几千里,平常面都见不着,受了委屈没处说,那叫过日子吗?那叫守活寡!   而且你们离得那么远,卫华那边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知道,就卫华那品行样貌,你就能肯定外面没人看上他?万一他和别人搅和到一起,你怎么办?”   陈芸默然不语。   肖月珍说的问题陈芸都想过,甚至最初的时候她还想过离婚的可能。   但是军婚难离,就算郑卫华同意离婚,她回到陈家,父母也不会让她在家里呆多久,必定还是要继续嫁人。   与其去赌人品看能不能碰运气嫁给一个靠谱的对象,还不如抓紧眼前人。   更何况……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郑卫华了。   这些天郑卫华的表现,已经在天平靠向他的那方加了许多筹码,陈芸如今不过是迈不出最后一步,想从别人那边获得肯定。   现在肖月珍的话,便是把她彻底推了过去。   “好吧。”她想了很久终于点头,又说:“随军的话,就不能经常看你们了。”   肖月珍怔了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儿女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的。”   她摸了摸陈芸的脸,粗糙的手指如同砂纸一般,摸在脸上甚至有些刺痛。   陈芸不由自主握紧那只手,脸挨着她的手心蹭了蹭。   就听肖月珍说:“你要是真想我呢,就赶快怀上,到时候你妈我开证明去伺候你,保证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陈芸:“……”   她放开手,继续去收拾衣服。   肖月珍就说:“随便收收不就行了,做个样子,反正卫华明天就来接你了。”   “……”   知道姑娘要随军之后,肖月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中。   人还没走,就算着要给陈芸带上什么东西了。   “上次给你的咸菜吃完了吗?没吃完就别吃了,我那还有一罐多,一起给你带到部队去。   还有从这坐车到部队时间挺长的吧?你们两个照顾三个孩子不方便,路上要多带点吃的。”   她拍着手,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转。   “妈……”陈芸抱着衣服打断她:“我又不是马上就走,你急什么?”   “这也没几天了啊。”肖月珍算算郑卫华回来的时间,突然叹了口气:“那你今年过来也回不来啦?”   “不一定。”陈芸说:“想随军的话得先打报告,等批下来我们才能去,说不定要等到年后呢。”   “这么慢啊。”肖月珍皱眉,不过很快又松开:“年后也好,正好过年的时候灌点香肠让你带过去。还有明年开春腌咸菜,那你这边的咸菜就不用留着了,全吃完也不要紧……”   她掰着手指数了一堆,拉着闺女高高兴兴出了门。   一开门,就见几个孩子蹲在门口,时不时扭头看一眼。   见到陈芸出来,铁柱瞬间站起来,挤在旁边的铁蛋被哥哥的动作带的往后一仰,倒在地上。   天冷,他穿的衣服多,倒下去倒是也不疼。   铁蛋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陈芸脚下,乌龟一样仰着头,边流口水边对她笑。   “妈妈,抱!”   他一身的灰,陈芸才不愿意抱他,不仅没伸手还悄悄往后退了退。   铁蛋跟着往前爬,口水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又被他自己擦干净。   陈芸快要窒息了,拔腿就要跑,却被肖月珍拦住。   “孩子要你呢。”   陈芸被拉着走不了,满脸苦闷。   陈友金和陈卫军在旁边看着乐。   “这孩子真有意思。”   眼见着铁蛋就要爬到她身上,郑卫华终于和英雄般从天而降,一把拽着儿子的腰带,把他给提了起来。   铁蛋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提着了,连惊慌都不曾有。双手往前伸继续求陈芸的抱抱,两条腿还往后蹬着,想把爸爸踹远一点。   郑卫华拎着儿子,对陈芸点了点头:“现在就走?”   “对,再晚天都黑了。”   “我送你们?”   “不用了,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肖月珍说:“我们几个没老没小的,还能找不到路不成?”   郑卫华抿了抿嘴,突然想起来:“稍等。”   他拎着儿子走过来,铁蛋顺势抓住陈芸衣服。   “哎呀。”   陈芸差点被他拽倒了,小屁孩还咯咯对她笑。   陈芸捏了把他的脸,又摸到一手的口水,悄悄在铁蛋脖子上擦干净。   郑卫华见到她的动作,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把铁蛋的手掰开,走到房间里。   陈芸跟上去问他:“要找什么?”   “手电筒。”   “你还带了这个回来,没见你用过啊?”   郑卫华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道:“忘了。”   手电筒放的位置有点深,郑卫华找了好一会才找到,打开一看还有电。   “给你。”郑卫华把手电筒交给陈芸,又开始在行李中掏,又掏出两节电池:“这个也带上。”   “噗。”陈芸突然喷笑了一声。   郑卫华疑惑:“笑什么?”   她摆手:“没事没事。”   就是觉得郑卫华的行李袋和某只猫的肚子一样,什么东西都能掏出来。   有了手电筒,他们回去也更安全一些。   临走的时候,郑卫华送他们到门口。   铁蛋一直被爸爸拎着,眼见着陈芸越走越远,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顿时眼泪就飙出来了。   “妈妈!我要妈妈!”小屁孩的哭声仿佛魔音灌耳,吵得郑卫华眉心直跳。   他憋着劲想从郑卫华的手里逃脱,双腿一直往爸爸身上踹,生生给自己热出一身汗来。   郑卫华压根不把他那点力气看在眼里,目视着陈芸他们走远,关上门放下铁蛋。   铁蛋一落地就要去追陈芸,可惜长得太矮,连跳起来都够不着门闩。   他也聪明,知道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就去求别人,拉着哥哥到院门旁,指着门闩说开。   铁柱面无表情盯着他看,看了一会说:“开了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带你走。”   铁蛋听不懂,仍然要求哥哥开门。   说了几次没动静,便又哭起来。   他哭,二妞也哭,和铁蛋的嚎啕大哭不一样,小姑娘是小声呜咽。   她躲到哥哥身后抹了抹眼泪,有些害怕地问:“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铁柱抿着嘴,他其实知道的事情最少。   刚回家就听说后妈的爸妈还有弟弟把二爷爷二奶奶和大堂伯给打了,还觉得很解气呢,结果吃完饭后妈的妈妈就说要带她回去。   铁柱七岁了,从字典中看过什么叫借口。   他觉得后妈妈妈说的事情就是借口,他们就是不想让后妈在这呆了而已。   想到这,铁柱心中也有些忧心,害怕后妈真的一去不归。   她要是走了的话,弟弟妹妹都会伤心的。   当然,他……可能也会有点。   郑家小院沉静在悲伤的气氛中,三个孩子并排并蹲在门口,个个无精打采。   郑卫华站在不远处,表情有些为难,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孩子们解释这个问题。   没等他相出所以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三个孩子几乎同时蹦起来,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看。   “妈妈!”   “后妈?!”   几个小孩同时叫起来,铁柱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看到陈芸的时候感觉难以置信:“你不是走了吗?”   “想想你们明早可能要饿肚子,我又回来了。”   陈芸揉了揉铁柱的脑袋,小孩别开脑袋不让她摸。   老大别扭的性格不是一两天了,陈芸不以为意,又分别揉了揉两个小的。   铁蛋前一分钟还在哭,看到陈芸就笑开了,但是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   陈芸按住他的脑袋,悄悄用力不让他上前。   铁蛋张开手啊啊叫了两声,又被爸爸拎了起来。   郑卫华站在陈芸身前,神色微动,半响却只是点头:“回来了?”   “嗯。”陈芸说:“手电筒给他们带走了,改天我弟会送来。”   “没事。”郑卫华想和她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想只能根据以往的经验说:“洗澡吗?我去给你烧水。”   “好呀。”陈芸一口答应,低头看了看依旧在扑腾铁蛋,笑着说:“先给他洗把脸吧,太脏了!”   “好。”   郑卫华拎着铁蛋往井边走,用一只手打水。   刚上来的井水是温的,他直接用这个水帮铁柱洗了脸,然后把水泼到菜地里,重新打水。   铁蛋一下地就去找陈芸,跟她腻在一块。   小孩晚上受了惊吓,急需从她这获得安全感。   陈芸对洗干净的铁蛋还是不排斥的,拍掉身上的灰,便把小屁孩抱了起来。   铁蛋最近的体重增长很快,陈芸抱了一会就抱不动了,半哄半骗地把他放到地上,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牵着二妞,玩拍手游戏。   然后问铁柱:“哥哥要来吗?”   铁柱扫过来一眼,嫌弃他们无聊:“不来。”   他看似很嫌弃,实际活动范围一直就在旁边。   陈芸看出来,心里偷笑,还得装作没发现。   要不然这小孩一准自尊心受挫。   郑卫华很快烧好了水,又把灶膛里的柴抽出来弄灭。   她出来叫陈芸洗澡,陈芸扭过头问:“能帮我兑下水吗?”   郑卫华很明显地愣了下:“兑水?”   “对啊。”   陈芸说。   既然打算以后和郑卫华好好相处,再像以前那样是不行的,郑卫华这人闷,她就得主动点。   郑卫华怔怔的点头。   等他帮陈芸兑好了洗澡水,陈芸又拿出那块表:“这表链太长了,你有没有办法弄短一点?”   郑卫华点头,就要去找工具。   陈芸把松开两个小孩,拿了换洗衣服,经过郑卫华身边的时候,突然问道:“对了,你随军报告写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随机发二十个红包吧,求二十五字好评!   感谢在2020-06-03 20:50:33~2020-06-04 20:5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莫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微微 10瓶;*十指相扣~ 7瓶;冰河决裂 5瓶;Ja□□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0章   郑卫华一惊, 手里的表差点没抓住。   “没写吗?”陈芸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那你回去要抓紧点哦。”   “写、写了。”郑卫华捏着表链,发觉自己声音有点紧,轻咳了一声:“我明天就发电报, 让别人帮我交上去。”   陈芸笑了一下:“不用这么急吧,不是还有几天就要回去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两颊各有一道浅浅的梨涡。   郑卫华以前不敢多看,这次注目的时间长了一些。   陈芸与他四目相对,眼角弯了弯, 过了两秒移开视线。   “我去洗澡了。”   她扭头, 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露出微红的耳根。   郑卫华嗯了一声, 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人走出去才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表, 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漫无目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才回过神,一拍额头, 继续找工具拆表链。   陈芸洗完澡, 顺便把衣服洗了,回去的时候郑卫华还在忙活。   她头发刚洗, 湿漉漉地往下滴水。陈芸擦着头发走到郑卫华身旁,低头看他捣鼓手表。   天黑了,屋里点着煤油灯,人的影子挡住了一部分灯光。   陈芸见状往后退了退,和他说:“太晚了,明天再弄吧。”   “快好了。”郑卫华背对着她,手指微微用力,小心把其中两截表带拆了下来。   重新把表带装好, 郑卫华拿着表起身,走到陈芸面前:“试试?”   陈芸伸手。   他又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帮她戴上手表。   陈芸和他很不一样,骨架小,皮肤细,手腕并不全是骨头,触手的感觉很软。   郑卫华帮她戴好手表,指尖多停留了一秒钟:“还是有点松。”   陈芸收回手,腕上似乎还停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有些不自然地蹭了蹭,低头说:“就这样吧,感觉差不多,不会掉了。”   郑卫华的视线在她手腕上转了一圈,也跟着点头:“行。”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被昏黄油灯笼罩的屋子里酝酿着某些不可道明的情绪。   这样的气氛让陈芸有些慌张,她胡乱擦了两下头发,说:“我带二妞去洗澡。”   “嗯。”   等帮二妞洗完澡,再给铁蛋打理干净,时间已经很晚了。   两个小家伙沾上床便呼呼大睡,陈芸给铁柱找了衣服,回来便看到郑卫华在打地铺。   他在外面用井水冲了澡,上身只穿了件无袖汗衫,窄腰宽肩尽览无疑,身上的肌肉紧实流畅,像时刻便能发动攻击的猎豹。   陈芸走过去,路过郑卫华身边的时候脚步慢了一拍。   郑卫华铺好被子,抬头看向她:“早点睡吧。”   “好……”   不知不觉郑卫华的假期就到了尾声。   从陈芸想通之后,俩人的关系便进步神速,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但每每独处时,总会有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气氛。   明天郑卫华就要出发回部队,上千公里的路程,他回去的时候很麻烦。   要要去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到市里,然后上火车,到了那边之后走很长时间,前前后后要折腾两三天。   仅仅从前山村到市区就最少需要五个小时,郑卫华明天中午的车,所以早上一大早就要出发。   走之前的几天,郑卫华一直就没停过,他重新修了屋顶,劈了足够足够多的柴,买了不少米面,还弄来了十斤菜籽油。   这些油可谓解了陈芸的燃眉之急,她做饭的时候手松,额定一个月的油她半个月不到就能吃完。   有了这十斤油,最起码往后两三个月是不用担心的。   郑卫华忙着给家里添置东西,陈芸也在忙,忙着给他做路上带着吃的。   最初她是打算做点蒸米糕,后来有了油,能做的东西就多了。   她看了家里有的东西,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做小米锅巴。   小米家里是有的,这种米产量不高,基本上都是家家户户自留地种一点,回去煮粥吃。   陈芸上次在别人家里买了六斤,现在还剩大半,刚好全都用来做锅巴。   小米锅巴做起来很简单,把米浸泡半小时,清洗之后控干水分,打入鸡蛋,加入调料,再加面粉和成絮状,加点油揉成团,然后擀成片,切成自己想要的大小,放锅里去炸就行。   郑卫华做饭手艺不行,揉面擀面却是一把好手,他力气大,陈芸费半天劲擀不平的面团,在他手里软的和橡皮泥似得。   正擀面的时候,杨雪梅来了。   “在忙啊?”   “准备做点东西,雪梅你怎么来了?”陈芸让到一旁,请杨雪梅进来。   “我就不进来了,家里挺忙的。这不你家卫华要走了?给你送点鸡蛋过来,煮熟了路上吃。”   她把簸箕递过来,里面装了十几个鸡蛋。   “对了,明天红林要出去,顺路能把卫华带到县里面。”   “真的吗?”陈芸兴奋道:“那就太好了!”   郑卫华带的行李多,东西老重。他回来的时候是从镇上一路拎回来的。当时陈芸和他还不熟,也不会在乎这些情况,如今亲近了,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心疼。   “这有什么假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杨雪梅把簸箕往她手里一塞:“行了,你把蛋放好,簸箕还我,我回去还有事。”   陈芸抱着一篓子鸡蛋:“你先去忙吧,我待会让铁柱给你送去。”   “这还特地送一趟?”   杨雪梅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家里确实有事情,也没多问,跟陈芸确定了明早出发的时间就走了。   陈芸抱着鸡蛋回到厨房,郑卫华已经把面团擀成了薄饼。   “雪梅姐刚过来了,说红林哥明天去县城,可以顺路捎你过去,这样你早上就不用起太早了。”陈芸把鸡蛋放到坛子里:“她还送了好多鸡蛋过来,说给你路上带着吃。”   她摆好了鸡蛋,拿着空的簸箕走到郑卫华身后:“不过这鸡蛋已经被我贪了,没你的份。”   郑卫华笑了一声:“都是你的,不用给我。”   他在米饼上按了下,问陈芸:“擀这么厚行吗?”   “行了,再切成小块吧。”陈芸用手比了个大小:“就这么大。”   郑卫华扭头看了看,说好。   他把米饼切片的时候,陈芸把油倒进锅里面,烧火。   油温烧到六成热,郑卫华的锅巴也切好了。陈芸指挥他把锅巴沿着边放进油锅里。   锅巴薄,没一会便炸成两面金黄色。   陈芸用漏勺把锅巴捞起来,晾了晾,从上面捡起一片。   刚出锅的锅巴酥脆可口,咸香中带着一点辣味,可谓百吃不厌。   “味道不错。”陈芸点头,对郑卫华的努力表达肯定:“你擀的厚度刚刚好。”   郑卫华垂眼看了看她,转身又拿了一块面团。   看着他越干越有劲的背影,陈芸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其实郑卫华真的一点都不难相处,他就是话少一点,其他地方多好啊,夸几句让敢什么干什么,一点不掺水的。   她又捡了一块锅巴,正准备吃就对上三双渴望的眼睛。   几个孩子在锅巴刚下锅的时候就过来了,这会都围在锅边,盯着她,或者说是盯着她手里的锅巴流口水。   陈芸问:“想吃吗?”   三个脑袋同时点了点。   铁柱七岁了,仗着个子高,直接抓了锅巴,分给妹妹一半。   “谢谢哥哥。”   二妞说完,又看了看陈芸,见她没有反对,便吃了一片,还准备喂给弟弟吃。   弟弟不要,铁蛋就看准了陈芸手里的那片,觉得那个味道更好。   他抱着陈芸的大腿要往她身上窜,陈芸差点被他把裤子拽下来,连忙掰开小屁孩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个锅巴。   铁蛋嗷呜一声把锅巴塞嘴里,用小米牙慢慢磨,塞完了还找陈芸要。   陈芸等他吃完了,才又喂了一片,喂顺手了,还塞了片到郑卫华嘴里。   郑卫华是来送切好的锅巴的,陈芸塞过来时他下意识仰头,随后张嘴,吃的时候嘴唇压到了手指。   陈芸收回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郑卫华也有些不自然,嘴里的东西半天没嚼一下,反而时不时抿唇,仿佛嘴唇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锅巴味道好,孩子们吃的都停不下来。   陈芸怕他们吃完中午不吃饭,吃了一会强令他们停下,剩下的全都装进簸箕里,让铁柱端着:“给你雪梅婶送去。”   给杨雪梅送东西,铁柱没话说,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这位婶婶做的呢。   他把剩余的锅巴塞进嘴里,端着簸箕就要走,铁蛋看着哥哥有这么多好吃的,也跟着跑,就连二妞也有点心动,孙家有个女孩子和她岁数差不多,二妞和人家能玩得来。   陈芸看到便说:“你们三个一起去吧,吃饭记得回来。”   “知道了!”   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家里瞬间安静许多。   陈芸捞起一锅新炸好的锅巴,旁边郑卫华又递过来一些刚切好的。   俩个人一个切一个炸,配合的很是默契。   几斤锅巴炸了大半个小时,最后炸了满满一大盆。   陈芸站的腰有点酸,她握拳在身后锤了两下,息了灶膛里的火,等油凉下来再装。   这一大盆东西,足够郑卫华吃几天,但是光吃锅巴未免太单调了。陈芸自己吃了一块,觉得应该再做点其他的东西。   “你觉得蒸米糕怎么样?凉了也可以吃。或者煎几块米饼?这个味道不错还容易吃饱,要不然再给你煮几个鸡蛋?不行不行,这个太干了。”   陈芸算着自己会做的东西,生怕郑卫华路上挨饿。   她这幅模样落在郑卫华眼里有无穷的吸引力,他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跳的动静,一声一声,越来越急。   陈芸说了好一会没听到郑卫华的反馈,抬眼一看那人好像在发呆。   “想什么呢?”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郑卫华回过神,一把握住眼前的手腕,垂目看过来,眼神深邃。   陈芸有些紧张:“怎么了?”   郑卫华向前走了一步,二人之前的距离只剩不到二十公分。   他们的距离有些太近了,陈芸感觉脸上在升温,她看着郑卫华,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这样默认的态度给了郑卫华继续的勇气,他更靠近了一些,低下头,在她唇上贴了贴。   很短暂的一个吻,陈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快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陈芸迟了两秒钟,伸手捂着唇。   她脸颊微红,眼角低垂,有股娇羞的味道。   郑卫华喉结滑动,看着陈芸移不开眼,只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如此令人着迷。   他又吻了过去,这次的时间更长,也不再是简单的双唇相贴。   他含着她的唇瓣,用舌尖叩着门帘。   男人热烈而雄厚的气息扑面而来,陈芸没能抵抗多长时间,便松了防备,让他长驱直入为所欲为。   俩人如同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般,一遍遍尝试着接吻的各种角度。   厨房内原本在下降的温度又有回升的架势,郑卫华大手掐着她的腰,用力有些大,陈芸闷哼了一声,推了他一下。   郑卫华松开唇瓣,呼吸浊重,盯着陈芸有些肿的唇瓣,又凑过去亲了亲。   “好……好了!”陈芸推开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睛盯着地面:“该做饭了。”   郑卫华哑声道:“还不饿。”   “你不饿还有你儿子女儿。”   陈芸推开她,擦了擦嘴唇,耳根到眼睛都是红的。   在她原本的设想中,两人应当交流一个月左右再牵手,过了三个月接吻,至于其他的得看时机。   可现在满打满算才认识一个月,就……   陈芸脸色绯红,烫的要起火一样。不敢再跟郑卫华独处一室,借口自己要做饭了,让他出去。   郑卫华第一次觉得儿女有些多余,又说不出让他们饿着这种话。   他不愿意出去,就腆着脸说要帮忙。   “你能帮什么呀?”陈芸不看他,说话软绵绵的,撒娇一般:“你出去吧,厨房这么小,都没办法转身。”   她的动作语言几乎把害羞写满了身体,说要做饭结果米都没有淘就往锅里加水。   郑卫华见到,只觉得她可爱到不行。   他从后面抱过去,忍住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转身出了门。   厨房里少了一个人,陈芸很是松了口气,拍了拍滚烫的脸蛋,低头见到锅里的水,神色一僵,脸上温度又高了一点。   午饭做的比较简单,陈芸炒了一碟萝卜,做了一大碗蘑菇汤。   她上午闻多了油烟,中午没什么胃口,偏偏又因为心不在焉一下盛多了饭,好不容易吃了半碗,剩下的一半实在吃不下。   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对面伸过来一只手,拿起她的碗,把剩下的饭倒进了自己碗里,再盛了半碗汤,放到陈芸跟前。   他这一番动作,不光陈芸能看到,孩子们也注意到了。   铁柱睁大眼睛扒了口饭,奇怪地问:“爸你没吃饱吗?”   他把碗往前推了推:“我这也有。”   郑卫华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快速吃完剩下的饭,起身去厨房。   虽然爸爸一句话都没说,但铁柱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他看看自己的碗,再看看陈芸的,有些不解。   难道后妈碗里的饭会比较好吃?   吃完午饭,陈芸又去做别的吃食,足足忙了一下午才结束。   吃完晚饭,郑卫华收拾行李,几个孩子知道爸爸又要走了,两个小的还好,铁柱却难过地想哭。   陈芸把吃的东西包好,摸了摸铁柱的头发,安慰道:“爸爸这次回去交随军报告,等报告通过咱们就可以搬过去和爸爸一起住了。”   铁柱眨巴着眼睛看向爸爸,郑卫华扫过去一眼,对铁柱点头:“没错。”   郑卫华的话更有信服力一些,铁柱听进去了,心情好了不少,又问:“那我们走了还回来吗?”   “不会经常回来。”   郑卫华没有父母,陈芸和孩子们去随军,他每年一次的探亲假自然就没了,想回来也难。   “哦。”听到这样的回答,铁柱有些失望:“那我以后是不是看不到二蛋,大毛还有三娃他们了?”   陈芸觉得其中一个名字有些乱入:“你不是和三娃关系不好?”   “那是以前。”铁柱说:“现在他是我小弟了。”   “这样吗?”陈芸觉得有点神奇。   “是啊。”铁柱还叹了口气:“李三娃一定要跟着我,他太笨了,如果我不跟他玩就没人理他。”   李三娃头脑不聪明,在学校里原本就属于人缘不好的那一类,之前愿意和他玩的人很多把他当成笑话。   后来出了田秀梅的事情,那部分人也不愿意跟他玩了,更过分的是还有人打他。   上次田秀梅被被儿子拆台,回去之后就把他狠狠打了一顿。   李三娃有了之前的教训,后来被人打也不敢和家里说。铁柱看到帮了一次,这孩子就一直跟着铁柱,认他当老大。   “他跟我说知道错了,我想着打都打过了,也不是不能原谅。”铁柱说完偷看了陈芸一眼,怕她生气。   “那你走了,李三娃是不是又会被欺负?”   “可能吧。”铁柱一摊手:“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为了他留在这。”   铁柱的想法很直接,你跟着我混,我就保护你,你跟不了我的时候,就自生自灭吧,他是不负责售后的。   陈芸没有说他这个想法是对是错,只让他可以先和李三娃说下自己要走的事情。   “现在就和他说?”   “嗯,给他点准备时间。”   至于知道这事以后是重新找靠山还是对欺负他的人奋起反抗,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小孩子觉多,过了八点就犯困。   铁柱说了一会话就开始打哈切,陈芸让他先去睡觉。   他躺到床上,睡觉前还迷迷糊糊地问:“爸爸明天什么时候走啊?”   陈芸告诉他:“放心,一定等你醒了再走。”   “哦。”   等到铁柱睡着,陈芸走出隔间。   郑卫华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行李放在地上,和他的人一样硬。   陈芸缓缓走过去,没有说话。   郑卫华也没开口,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手指从指缝中挤进去,低头啃咬她的唇瓣。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从他们站立的地点出发,在墙角拐了个弯通向墙壁,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完全挨在一起。   良久之后,陈芸才气喘吁吁地推开他。   郑卫华用手按着她的嘴唇,压着嗓子说:“我到了就给你发电报。”   陈芸点了点头,唇瓣擦过他的手指。郑卫华眼神一暗,手指从唇缝中挤了进去,压着舌尖。   陈芸皱眉要拉出他的手指,却被郑卫华按住,对方抽出手指,捏住她的后脖颈,又吻了过来。   煤油灯烧到底下,杂质变多,不时发出噼剥噼剥的声音,风从门缝中吹进来,灯火摇曳,连带着墙上的倒影也忽明忽暗。   陈芸再一次推开郑卫华,手抵着他的肩膀:“太晚了,明天你还要早起。”   “嗯。”郑卫华拉住她的手,重重捏了下松开:“去睡吧。”   陈芸拽出手,逃一样进了房间。   她反锁了门,躺在床上,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陈芸按了按胸口,抿了抿唇,唇瓣被吮吸太久变得又麻又肿,还破了皮,一碰就刺刺的疼。   陈芸压了下唇角,嘶了一声,心里把郑卫华臭骂了一顿。   老流氓!   白天经历的刺激太过,陈芸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竟然一夜安眠。   起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陈芸一惊,披了件衣服就开了门,恰好碰到郑卫华锻炼了身体回来,他身上半湿,见到陈芸的模样,神色微沉。   “去穿衣服。”   陈芸低头看了眼,面色微赧,反手关上门去穿衣服。   她穿好衣服梳了头发,再出门的时候郑卫华已经准备出门了。   “我睡晚了。”陈芸不好意思。   “没事,不晚。”郑卫华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收回视线:“再睡一会吧,不用送。”   “现在不想睡了。”陈芸说着,拿出十块钱给他。   郑卫华不解:“什么意思?”   “你去县城买点早餐吧,不吃早饭不行。”陈芸把钱塞给他:“我知道你有钱,就是……就是……哎!算了,你记得花就是。”   郑卫华不懂她陈芸在纠结什么,不过这不妨他觉得她可爱,于是便又想亲她。   陈芸眼疾手快地挡住他的嘴,眨眨眼义正言辞:“我还没刷牙!”   郑卫华贴着她的手心,对视了一会,突然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吵醒了几个孩子。铁柱睁开眼,见爸爸都要走了,赶忙跑起来:“爸!”   听到铁柱的声音,陈芸赶忙收回手,匆匆转身,留下一句“我帮他们两个穿衣服”,就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郑卫华收回视线看向铁柱,脸上笑容消失,又变成严父模样:“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和妈妈。”   铁柱重重点头:“我知道!”   他和铁柱交代事情,陈芸也帮二妞和铁蛋穿好衣服,出来把铁蛋往郑卫华怀里一塞,对他说:“走吧,送你去雪梅姐家。”   从郑家到杨雪梅家也没多远,几步路就到了。   今天搭车去县城的人不少,当着众人的面,俩人也不好做太过亲密的事,只互相看了眼便错开视线。   陈芸低声嘱咐:“路上小心。”   “知道,你也是。”郑卫华手指动了动,牵了牵她的手指,随后松开,把行李往放车上,胳膊一撑上了拖拉机。   孙红林等齐了人出发,拖拉机喷出一股浓烟,在咚咚的声音中越走越远。   铁柱跟着车子跑了一段,被郑卫华喝止。   他停下来目送着车子走远,才无精打采地转身回去。   陈芸心情也有些低落,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很快就能在见到爸爸了。”   铁柱叹了一口气,撅着嘴说:“我现在就想爸爸了。”   陈芸没有说话,心里默默道:她好像也开始想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陈芸都有些心不在焉,做菜忘记放盐,洗衣服一件洗好几遍,浇菜园一块地浇两遍,另一块还是干的。   杨雪梅看到她这样就说:“这卫华一走怎么把你的魂都带走了?”   “别胡说。”陈芸低着头,用针挑线:“我就是突然少了个人不习惯。”   “唉,错了错了。”杨雪梅拉着线告诉她:“是这么绕,你刚刚绕反了。”   回头又说:“之前多聪明啊,教什么一说就会,现在打个毛衣说了这么多次都错,还说不是把你的魂带走了?”   陈芸低着头不说话。   “卫华走了两天了吧,应该快到部队了?”   “应该吧。”陈芸看着门口,眼睛无神:“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着话,铁柱放学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封简短的电报,上面只有四个字:   “已回勿念。”   “这就是电报啊?”杨雪梅伸长脖子看了看:“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啊,怎么就能那么快收到信呢?”   她的话没人回答,母子几人把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记起还有旁人在场。   陈芸让铁柱收起电报,面对杨雪梅有些歉意:“不好意思雪梅姐。”   “没事没事,卫华出门在外,不放心也是正常的。”杨雪梅摆摆手,说回去做饭。   她出了门,往院子里看了眼,笑了笑说:“小俩口感情真好。”   *****   郑卫华一路辗转终于回了部队,先消了假,随后就给家里发个报平安的电报。   发完电报,郑卫华回到宿舍,把自己从里到外打理了一遍,换上军装,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早已写好的随军报告,看了看又觉得不太满意,索性坐下来重新写。   纪学文他们训练回来,便见到郑卫华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你这写什么呢?”纪学文嘴巴坏,总喜欢损几句:“难不成回家的时候犯了什么事,现在急着写检讨?”   郑卫华理都没理他,几个人自己凑过来看。   “呦,随军报告啊!”   卫家康拍了郑卫华一下:“老郑你速度够快的,走之前问你要不要打报告还不出声呢。”   “要不怎么说闷骚?”纪学文眼尖:“你看这还有一份。”   “怎么回事?”卫家康故作惊讶:“难道老郑你有两个家属要随军?”   “滚!”郑卫华踹了他一脚。   “不是,这是你自己写的啊。”   “老卫你别理他,他这是闷骚。”纪学文晃到郑卫华行李边上:“让我来看看老郑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陈芸给郑卫华装的东西多,两天下来也没吃完。   纪学文稍微翻找了下就找到一包油纸包,打开之后是金黄色的薄片。   他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   其他两个看到了,骂了一句:“纪学文你把自己当牛啊?”   三个人加入抢夺大战,郑卫华沉浸在报告中无心阻止,等他写完,那几个人已经把他带回来的东西都吃完了。   地上散落着几张包装用的油纸,纪学文舔了舔牙继续翻找着郑卫华的包裹,还挑三拣四:“老郑带来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塞牙了,我扣都抠不出来。”   郑卫华拿着报告起身,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纪学文被他踹的往前一趴,愤怒扭头:“谁踢我?”   “我。”郑卫华冷冷盯着他:“我这东西是你吃的?”   两人共事这么久,纪学文哪能不知道他,看他这样就是小气劲犯了。这个模样他自己一个人对付不来,纪学文赶忙把另外两个人拉下水:“都吃了,我们仨一起吃的。”   郑卫华咬牙:“好得很!”   他点了点他们三个:“一会训练场见。”   “唉,没必要吧。”纪学文爬起来,郑卫华已经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就为了点吃了要跟我们打?”   “好像是。”   “这怎么越过越小气了呢?”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同叹息:“唉,男人啊!”   郑卫华的报告要交给政委审批,这个时间政委还在办公室,他敲了敲门。   “请进。”   门打开,郑卫华敬礼:“报告!”   “小郑啊。”政委让他进来,问他:“有什么事吗?”   郑卫华把写好的报告交上去。   “要申请随军?”   “是!”   “行,确实早就该随军了,也是咱们不对设施不到位,这份报告我会尽快帮你上交。”政委把报告放下,又问他:“刚好家属区还有不少房子没分,你有没有看中的?”   郑卫华还真的有。   家属区一共五层,按照郑卫华的级别可以分一套六十五平的两居室。   房子一楼太潮,五楼太晒,郑卫华想要三楼,刚好不高不矮,也不会被前后的房子遮住阳光。   政委听他说了选择,笑着点了点他:“你还这会选,不过这房子抢手,你还真要动作快点。”   郑卫华的随军报告批复的很快,交上去不过几天就批复下来。   报告批复还不算结束,还需要办理户口迁移,先开证明,再由郑卫华户口迁移证寄回去,陈芸他们开好证明后寄回部队,然后部队这边去办落户手续。   这么几个来回,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转眼便到了腊月份,村里开始杀年猪。   今年前山村一共养了五十头猪,一半交了任务,剩下的一半杀了大家分。   猪肉按照每户公分多少来,陈芸家里没公分,用钱买了二十来斤猪肉,比猪肉摊上面的要稍微便宜点。   这些肉陈芸一半用来灌香肠,另一半准备做成猪肉脯。   猪肉脯做好之后,她给郑卫华寄过去一半。   六七年的时候上面提出了春节不放假的政策,所以陈芸并不怕包裹会在路上耽搁。   郑卫华收到包裹的时候刚好是大年三十,部队今天有文工团来表演。   表演在大礼堂举行,都是一些看过许多遍的节目。   郑卫华坐了一会便悄悄退出去,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了后勤的干事。   “二营长。”他叫住郑卫华:“你妻子和孩子们的户口已经办下来了,陆主任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你明天去选房子。”   郑卫华一听之下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他回到宿舍,拿起笔给家里写信。   他心绪激动,兴奋之下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说户口办下来了,房子马上要分,前阵子又拿了个二等功,年夜饭吃了什么等等。   写完信,郑卫华迫不及待便要寄出去,信塞进信箱中,又觉得中间的十几天实在太慢。于是转身去了电报房,要给家里发电报。   发报人员问他想说什么,郑卫华顿了顿开口。   对方越听表情越奇怪,最后委婉地说:“电报是按照字数来收费的。”   郑卫华顿住,反应过来自己激动地有些傻了。   “不好意思。”他说:“之前的不算,你给我发新年好就行。”   “没有别的了吗?”   “没了。”   他发电报时已经很晚了,人人都等着回家吃饭,自然不会有人把电报发下去。   陈芸也准备好了年夜饭。   年夜饭很丰盛,八道菜,其中一大半都是肉。   她冲了四杯麦乳精,一人一杯用来碰杯,   孩子们喝着麦乳精吃着肉,感觉今天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就连铁柱也说了傻话:“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   陈芸给他夹了个鸡腿:“虽然没办法天天过年,但是哥哥可以好好加油,争取以后赚大钱,让我们天天吃肉。”   铁蛋附和:“吃肉!”   铁柱咬了一口鸡腿,露出向往的神色:“天天吃肉啊!”   “怎么,有信心能办到吗?”   铁柱犹豫了一会,咬牙点头:“我总有一天能给你们天天买肉吃!”   “那就全靠你啦。”陈芸端起麦乳精,对几个孩子说:“来我们敬哥哥,给哥哥鼓鼓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   看了评论,大家都好不容易啊,那种不知道说什么但一定要找点东西来吹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感谢在2020-06-04 20:54:34~2020-06-05 21: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莫问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u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微微 10瓶;1926雅诗、ZJY、炉火糖粥 5瓶;流冰、梅紫 2瓶;颖宝、45507501、九方尘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1章   郑卫华的电报大年初一这天被人送来, 信则是过了正月十五才收到。   信是由铁柱来读的,他上了半年学,认识了不少字, 郑卫华的信里也没有什么生僻字,他自己连蒙带猜再查查字典,就把信给看完了。   “爸说我们可以过去了!”   铁柱看完信,高兴地连蹦带跳。   铁蛋跟在哥哥后面跳,像大青蛙带着一只小青蛙。   他们蹦了一圈, 又返回桌前, 铁柱把信交给陈芸看:“爸爸说我们可以去部队了!”   陈芸接过信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也觉得很高兴, 点头说:“嗯, 我们可以去部队了。”   铁柱问:“现在去给爸爸拍电报吗?”   郑卫华信上让他们走之前拍电报过去,他那边会安排好人来接他。   “哪有这么早。”陈芸笑他:“咱们还得收拾东西呢。”   “现在就可以收啊。”   “没那么快的。”陈芸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别心急, 就这几天了。”   随军不是出门几天, 收拾了包裹就能走。   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这次离开, 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安排好。   陈芸第二天又去了一趟陈家村,和父母说了要走的事情。   “那好啊,这都几个月,也该来信了。”   肖月珍笑了下,摸了摸陈芸的头发:“以后日子就好了。”   在没确认随军时间前,肖月珍比谁都心急,从郑卫华走后就一直问, 现在真的要走了,她却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晚点走就好了,过一个月油菜出菜薹了,还能腌点咸菜带过去。上次你说时间来得及,我就把家里小菜都吃了,倒是你上次送来的香肠还剩不少,我去年也腌了点猪肉,都给你带上吧。”   肖月珍说着就要去拿东西,被陈芸拉住了。   “妈!我一个人带三个小孩呢,本来行李就不少,你再让我带这些,我能搬得动吗?”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带吧?”肖月珍说:“到那边吃什么?”   “你放心,郑卫华总不能让我们饿着。”   “你就什么都指望卫华吧!”肖月珍戳了戳她的脑门:“卫华工作那么忙,你也不知道心疼他。”   “我怎么就不心疼了?去年做的猪肉脯他一个人分了一半。”陈芸给自己辩解,见肖月珍又要骂她,连忙开口:“行吧,我这都要走了,您要骂一次性骂个够,要不以后就不容易骂到了。”   肖月珍被她气到了:“你个死丫头!”   气归气,姑娘还是要理的,就跟陈芸说的,她这次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肖月珍嘴上说走了好,实际心里真舍不得。陈芸说东西重了带不走,她就去拿了一百块钱出来。   “拿着。”   陈芸不收:“我这么大了还要你的钱?”   “给你就拿着。”肖月珍把钱往她怀里一塞:“多了我也给不出来,这钱你拿着防身,去部队不比在这,住楼房就跟城里人差不多了,干什么都要花钱。”   “我那有钱!”   “你有什么钱,还不都是卫华给的?”肖月珍瞪了她一眼:“给你就收着,别多嘴。”   看她这样,陈芸觉得自己再说什么可能就要挨揍,于是识趣地闭上嘴。   肖月珍看她收了钱,表情好看了点,继续说:“还有跟邻里关系处好一点,那都是卫华战友,你和人关系处好了,他在外面才不会有拖累。”   “我知道。”   肖月珍说着她领悟到的人生哲学,陈芸就听着,时不时点头,态度很配合。   她一口气说了大半个小时,说的嘴巴都干了。   “妈你喝水。”陈芸递上茶缸。   肖月珍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叹了口气:“唉,你跟卫华分开我愁,这要随军了还是愁。”   陈芸接了句:“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呢。”   “我看你就是讨债鬼!”肖月珍拍了她一巴掌,赶她滚蛋:“不稀罕看到你。”   陈芸一扭腰躲过她的巴掌,嬉皮笑脸:“我就不走,今天赖这了!”   “不走也没饭给你吃。”   陈芸说:“我不吃你的饭,我吃我爸的。”   她扭头看向陈友金:“爸你给我吃吧?”   陈友金锯着木头,闻言呵呵笑了两声:“肯定给。”   肖月珍呸了一声:“给个屁!今天你们俩都没得吃!”   陈芸在陈家呆了一天,第二天便开始收拾东西。   她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也拎不了多重的东西。   随身行李只装了几套衣服,还有几截剩下的香肠,另外就是盖和垫的两床被子,剩下都提前打包好邮寄过去。   之前郑卫华走的时候要做路上吃的东西,这次他们四个人一起走,当然也要做,还得做的更多。   郑卫华不在,陈芸一个人擀不动太硬的面,于是做锅巴这个选项便被剔除了。她决定做点肉松出来,到时候带点米饭或者做几个饼,用肉松就着吃。   肉松好吃不难做。选瘦肉切块,煮烂后用擀面杖压扁,把压扁的肉放掌心中用力揉碎,再加入调料,放锅里小火慢炒,完全炒干就行。   做肉松的这天杨雪梅也来帮忙,揉肉这一过程就是她帮忙的。   “小陈你怎么买的都是瘦肉啊,一点油见不到,这能好吃吗?”   陈芸说:“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这东西做的挺快,陈芸做好之后给杨雪梅分了一份:“配粥配饼都行,干吃也好吃。”   杨雪梅推辞不要,要是别的她要就要了,这肉松可全是肉做出来的,太贵了!   “雪梅姐,我也不是白给你的。”陈芸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直接说呗,那我能帮的肯定帮啊!”杨雪梅继续推辞:“其他就算了,我要吃的话自己买肉。”   “你不收,那我也没办法请你帮忙了。”   “唉你这人!”   杨雪梅端着簸箕,面露无奈:“行吧,我收着,你说有什么事?”   “是这样。”陈芸说:“我们这次走,以后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了,这房子一没人住就容易倒,我想着雪梅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帮我住一住,免得房子坏的太快。这屋里家具都留给你,还有前面的菜园,也顺带帮我种一下吧。”   杨雪梅呆住了,陈芸这哪是请她帮忙?这就是给她白送东西啊!   “这不行,我哪能白要你东西呢?!   她又把肉松还回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怎么就是白要了?我这房子没人住,过不了两年就坏了,那以后我们回来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杨雪梅依旧犹豫。   陈芸又说:“行了雪梅姐,这些东西我又带不走,不留给你留给谁?”   “不是还有你娘家人吗?”   “我爸自己就是做木匠的,他还能少了家具?至于别的,他们是能搬过来住,还是能天天走几个小时跑来种菜?”   这话说的有道理,杨雪梅也被说服了,但没当场答应,说要和家里人商量下。   “行吧,那你回去和红林哥好好说。”   杨雪梅商量的结果,就是下午的时候带了一百块钱过来。   陈芸看到钱的时候呆了下:“这是做什么?”   “你别别蒙我,我知道你这次走以后估摸着以后几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这房子等于就白送给我们家。不说别的,光你家这口水井当时就花了不少钱。白要我心里过意不去,太贵了也出不起,就只有这么点,给你们带上算个路费。”   杨雪梅把钱塞过来,虎着脸说:“要是不收钱,东西也别给我,这房子空着就空着吧。”   一个说白给,一个说白给就不要,两人吵了半天,最终各退一步,陈芸收了杨雪梅五十块钱。   杨雪梅见她拿了钱,心里轻松了不少,又说:“你们哪天走?让红林送你们。”   “大概后天,还得先去开个证明。”   “行,后天正好,红林要去拉肥料回来。”   陈芸把院子托给了杨雪梅,衣服不能带的邮寄。还有一些吃的东西,陈芸送了点去娘家,给杨雪梅分了些,剩下的一些送去了支书家,和他说了院子给杨雪梅的事情,托他平时照看点。   郑家这么多亲戚,陈芸没把房子给他们,反而给了一个外人,她怕自己走了之后会有人来闹事,到时候反而害了杨雪梅。   支书知道她的顾虑,收了东西就让她放心,说肯定不会有事。   到走的那天,天还没亮陈卫军就来了。   “姐!”   陈芸打开门,还没怎么睡醒,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你来这么早干嘛?”   “妈让我送你上火车。”   陈卫军年前已经去锅炉厂上班了,今天是特地请假过来的。   “我半夜起的床,那是一路披星戴月,就怕时间不够。”   陈卫军挤进来:“等我发了工资攒够钱一定要买个手表,要不然太难受了。”   陈芸半闭着眼睛,打了个哈切,拖着双腿往屋里走:“你吃了没?”   “没啊,这么早我上哪吃啊?”   “你也知道这么早啊。”陈芸又打了个哈切,去厨房拿了两个卷饼出来。   这是她昨晚刚做的,薄薄的饼卷肉松,夹了酸脆可口的萝卜丝,美味又管饱。   陈芸放下饼:“你慢慢吃,我继续睡一会。”   她转身回了房间,往床上一倒继续呼呼大睡。   等到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五点多。   二妞比她醒得早,主动给自己穿好了衣服,又要帮弟弟穿。   陈芸坐在那发了会呆,伸了个懒腰下床,被子卷起来,往蛇皮袋里面塞。   一个蛇皮袋装一床棉被,陈芸一手拎一个,想起还有另一包衣服,估计得扛着走。   她心里幻想着那副画面,顿时觉得自己跟个逃荒的一样。   怎么郑卫华来去就那么潇洒呢?   陈芸琢磨着,换好衣服扎好头发,又给二妞梳了两个小辫。   “早上时间来不及了,咱们随便吃点吧。”   陈芸边说边打开门,撞见在堂屋里转来转去的陈卫军时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卫军都给她搞蒙了:“姐我早就来了啊,还是你给我开的门。”   “有这回事?”陈芸完全不记得了,不过想来应该是真的:“等很久了吧?”   “要不呢?”   陈卫军都快等睡着了:“现在就走吗?”   “等等,还没刷牙呢。”   她刷了牙洗完脸,给脸和手涂上蛤蜊油,看嘴巴有点干,又沾了一点点抹在唇上。   陈卫军看着直翻白眼:“姐你好了没?”   “好了好了!”陈芸把东西收好,放到行李中,那边郑卫华已经拽了两个蛇皮袋。   “东西都在这了吗?”   “我看看。”陈芸扒着几个袋子数了数:“衣服、鞋子、棉被、书、吃的也在……”   陈芸在吃的包裹里拿出饼,给三个孩子分好,自己也咬了一个,问陈卫军:“你要不要?”   “我都吃过了。”   “吃过了?”   “对啊,你给的。”陈卫军叹气:“现在好了吗?”   陈芸把所有东西检查了一遍,点头说:“好了。”   “那出发了?”陈卫军一手拎着两袋棉被,肩膀上扛着装衣服的包裹,大步往外走。   陈芸拎着装着吃的东西的篓子跟在后面,三个孩子手牵着手。   孙红林的车停在村口,陈芸见到之后加快了脚步,还催陈卫军也快点。   “红林哥等久了吧?”陈芸拿了一个卷饼给他:“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孙红林接过饼,吃了一口觉得好:“小陈还是你做东西好吃,比你嫂子厉害多了。”   “嫂子也会做。”陈芸说道,转到后面爬上拖拉机。   拖拉机一路颠簸到县城,下车后几个人转了车去市里。   从县城到市里的人多,车上没座位,几个人一路站到底站,还没上火车,一个个都蔫了。   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到了饭点,陈芸带着他们去国营饭店吃了饭,吃完才去火车站。   这时候的火车站和后世的没法比,售票大厅也只是两间大一点的房子。   陈芸让陈卫军照顾行李和孩子,自己带着证明去买了火车票,都是硬座。   车是下午三点发车,一共要开二十三个小时,明天两点钟到目的地。   她拿到车票,到火车站边上给郑卫华拍了封电报,告诉他大概的抵达时间。   然后回去对陈卫军说:“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这就等上车了。”   “我等你上车再走,要不然这么多东西你自己能弄上去?”   陈芸看了地上的几个大袋子,沉默。   这时候的火车准点不多,原定三点的火车,足足晚了四十分钟才到。   几个人在候车大厅等到快要睡着才等来车,广播一响,顿时一窝人冲出去。   陈芸他们带着孩子,不敢挤,所以走在人群后面。   陈卫军扛着行李走在前,她跟在最后,三个孩子走在中间,和之前交代的一样一个拽着另一个的衣服。   车上人很多,许多买不到坐票的人堵在走廊上,让前行变得有些困难。   “姐你是哪个位置?”陈卫军问。   陈芸看了看车票:“二十三号号一排都是!”   陈卫军对了下座位,把行李放下来,对坐在中间的男人说:“你坐错地方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讪笑着起身:“我太累了,在这休息下。”   陈卫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把铁蛋抱起来放到最里面。   铁蛋来回折腾大半天,早就没了精神,上车前一直在揉眼睛。   “睡吧。”陈卫军对小孩说,又让其他两个坐好,才对原本占着座位的男人说:“了解了解,我们家几个孩子也累,跑大半天了。”   那人咧了咧嘴,扭头看向最后来的陈芸。   陈卫军看了一眼,故意问道:“姐,姐夫会给你安排车接吧。”   “会啊,之前不是都说了。”   列车停靠时间断,已经能听到广播让没上车的赶快上车。   “你快回去吧,到了给你拍电报。”陈芸挥挥手:“完了车要开了。”   “行。”陈卫军看了一圈,和对面的中年女人说:“婶子,我姐一个人带着仨孩子,有时候不方便,你看着帮忙搭把手行吗?”   “没问题啊。”对方操着一口方言,有点难听懂:“出门在外互帮互助嘛。”   陈卫军道了谢,又拜托了其他几个人,等火车将要启动的时候才下车。   车外站着不少来送行的亲友,陈卫军在窗口冲他们挥手。   陈芸也冲他摆摆手,火车鸣笛,缓缓驶离。   陈卫军的身影从车窗外消失,陈芸收回视线,调整了下铁蛋睡觉的姿势。   “带还在去看男人?”对面的的女人问。   “是去随军的。”   “随军啊!”   这时候军人地位高,一听是军属旁人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你男人级别不低吧?”   陈芸笑了下。   对方又问:“你要去哪?”   陈芸说了地址。   “还好,比我的短,我今天上午就上车了,要坐到明天晚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芸要注意行李,也要注意三个孩子。   铁蛋从上车就开始睡,火车座位窄,稍微翻个身半边身体就在外面了。   陈芸要怕他掉下去,用腿挡着,又摸了摸二妞的脸蛋:“困了吗?”   二妞摇摇头,有些蔫蔫的,她在陈芸手心上蹭了蹭,身体靠过来:“难受。”   陈芸把她抱在怀里:“那闭着眼休息会。”   又问铁柱:“哥哥要不要休息?”   铁柱摇头,伸手把铁蛋晚上提了提:“我看着他。”   陈芸看他也没什么精神:“你看好自己就行了,累的话睡一会。”   对面的人看她照顾几个小孩:“你这出趟门也不容易。”   “还好,也就这一次。”   “这都是你的?”那人看看她的脸:“我看你还蛮年轻的。”   陈芸有些敷衍地笑笑,没什么跟人聊天的精神。   硬座坐着太难受了,靠不好靠,睡也不好睡。   几个孩子还能靠着休息会,陈芸却是眼都不敢错,行李丢了倒是无所谓,就怕孩子出事。   车子行走了两个小时,到了饭点,车厢里的人都把随身带的食物拿出来。   陈芸叫醒铁蛋,给三个人分别发了吃的东西。   几个孩子都没什么胃口,铁柱好歹吃了一个饼,二妞咬了两口嘴巴就不动了。   陈芸看他们这样,有些忧心,想倒水又不敢离开,最后托了来售卖午饭的列车员,才有了口热水喝。   陈芸抱着白茶刚把水吹凉了一些,给三个孩子一人喂了几口。   喝了水,他们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又多吃了点。   二妞靠着陈芸肩膀吃完最后一口饼,仰着脖子咽下去。   “妈妈?”   “怎么了?”   她在陈芸耳边小声说:“我屁股疼。”   硬座的椅子不舒服,再加上几个小时没动过,自然是觉得难受。   陈芸看了看两头,人还是很多,她说:“要不回来站一会?”   二妞同意了,她又让铁柱和铁蛋都站起来活动一番。   几个孩子在狭小的地方活动了下手脚,又回位置上坐着。   隔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二妞趴在小桌子上看了眼,回头对她说:“我想睡觉。”   “那就睡吧。”陈芸往最边上挤了挤,空出一点位置:“你枕我腿上。”   二妞看了一会,茫然问:“不去床上睡吗?”   陈芸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买到带床的位置。”   二妞失望地叹了口气,在陈芸怀里拱了拱。   “睡吗?”   小姑娘摇头,没什么精神:“在这睡不着。”   “要不我抱着你睡?”   她还是摇头。   陈芸见状心急,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另外两个孩子也差不多。铁柱趴在桌子上,一会换一个角度,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才没动静。   火车在黑暗中前行,车厢里的人渐渐都陷入沉睡中。   陈芸靠着椅背,强行撑着眼睛,实在受不了就起来活动一下。   车里温度有些低,她打开行李拿出几件棉衣给孩子们盖上,自己站在一旁,靠在车厢旁,抵抗着睡意。   就这么站累了坐,坐困了再站,陈芸生生熬到了天亮。   天亮以后,火车再一次停靠。   车上人来人往,噪声很大。   几个孩子被声音吵醒,铁柱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捂着胳膊的表情有些痛苦,显然是睡麻了。   他给自己揉了会,仰头问陈芸:“到了吗?”   陈芸把手表给他看:“还没有,现在还早。”   铁柱看清了时间,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还有这么久啊。”   “很快的,要上厕所吗?”   铁柱点头。   “那把弟弟叫醒,我们一起去。”   等二妞和铁蛋都醒来,陈芸托对面的婶子帮忙照看行李,带着几个孩子去解决生理问题。   从厕所出来,几个人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回了座位。   白天对于陈芸来说比晚上更难熬一点,她一夜没睡,精神已经极为疲惫,眼睛都熬红了。   二妞还问她:“妈妈你生病了吗?”   “妈妈没生病。”陈芸靠着椅背就想闭眼睛,赶忙坐直了点,抱着二妞挨着小姑娘的颈项打了个哈切:“我就是困了。”   “妈妈也没睡好吗?”二妞语气有点同病相怜:“我也没睡好,我不喜欢火车了。”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火车。”陈芸揉了揉眼睛,小声说着未来:“等以后,会有新的火车出现,跑得非常快,开起来也特别稳,到时候从咱们家到爸爸那,上午走,下午就能到。”   二妞哇了一声:“像鸟一样?”   “比鸟还要快。”   “哇!我想坐这个火车。”二妞语气很向往:“妈妈我们去做比鸟飞得快的火车。”   “妈妈也想坐,但是现在还没有。”陈芸说:“等二妞什么时候见到了带妈妈去坐?”   “好的,我带妈妈坐。”   靠着和几个孩子胡言乱语,陈芸终于撑过了那几个小时。   火车到站的时候晚了一个小时十分钟。   陈芸带着三个孩子下车,有些忧心:“也不知道你们爸爸让来接我们的人在哪。”   铁柱拖着一袋棉被,自个坐在袋子上面:“我们喊爸爸不就知道了?”   陈芸说:“那你喊吧。”   铁柱于是便真的开始喊:“爸爸!!”   小孩子的声音穿透力强,声音能传出很远。   陈芸听着黑线:“你叫爸爸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喊的吗?”   “你爸爸没有来,这么喊也没人应啊。”   铁柱为难:“那要怎么喊?”   “喊他的名字。”陈芸推推他的肩膀,弯腰问:“知道你爸爸叫什么吗?叫郑卫华,你就喊来接郑卫华儿子的人到了吗?”   铁柱盯着她看,觉得有点不对。   “就这么喊,没错的。”陈芸催促:“快点。”   “哦。”铁柱憋了一口气,手张在嘴边大声喊:“来接郑卫华儿子的人到了吗?!!”   一句话喊完,铁柱脸都憋红了,扭头一看陈芸正在偷笑,气道:“你骗我!”   “没有没有!”陈芸否认:“这么喊是对的,你再来一遍。”   “我不!”铁柱拒绝:“要喊你自己喊。”   陈芸摊手:“可是我没力气啊,我已经两天没睡了。”   她这么一说铁柱就心软了:“……你真没骗我?”   “真没骗你,肯定有用。”   “那好吧。”铁柱看了看陈芸红红的眼眶,扭头又叫了好几声。   几次之后,有人找过来:“谁是郑卫华的家属?”   铁柱拒收:“我!”   然后又指了指身后:“还有他们。”   那人走过来,对陈芸敬了个军礼:“嫂子是吧?我叫张学武,是营长的警卫员,你叫我小张就好。他让我来接你们,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是我们麻烦你才对。”   张学武憨厚地笑,一把扛起他们的行李,然后一首拎一床被子:“嫂子走吧,车就停在外面。”   “好。”陈芸牵着三个孩子跟在后面,随后上了车。   车是一辆苏联产的伏尔加汽车,在这个时候很流行。   小张很健谈,一路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也知道陈芸他们关心什么,专捡着这方面说。   “营长昨天看到电报可高兴了,还让我车擦了一遍再来接人。”   又说:“营长分的房子好,向阳,通风,房子家具还没定好,说让嫂子你来出主意。”   郑卫华他么部队驻地不是特别偏,车开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家属区和部队离得很近,小张把他们带到分的房子。   六十五平的房子,实际面积看起来并不下小。   一大一小两个卧室,有个比卧室大点的客厅,客厅旁边就是厨房,有个独立的小卫生间,最棒的地方是有个超大的阳台。   按照陈芸目测,这阳台是不算在居住面积里的。   房子比想象中要好太多,陈芸看的精神一振,连浑身的疲惫都消散大半。   “洗漱是在每层楼的尽头,家属区也有食堂,就是最东边那间平房,平时不想做饭也可以去食堂吃,价格比国营饭店要便宜。”   小张说完食堂,又指向食堂旁边还未建好的小楼:“那边就是咱们部队的学校,从小学到中学,现在中学还没建好,过几天就能开学。   再往北边去一点,那个房子就是托儿所,和学校离得很近。嫂子你往后要工作的话,可以把孩子放到托儿所,有专门的人看管。”   陈芸点头,心中对这片的环境更加满意。   “行,我都知道了。”陈芸说:“麻烦你了。”   “应该的。”小张挠了挠头:“这都是营长吩咐的。”   陈芸笑了下,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营长什么时候回来?”   小张挠头:“这个……”   “不好说?”   “一般都是六点,但是经常加班。”   “行,谢谢你了,我这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是!”   小张敬了个礼,转身出门。   他走后,陈芸又把几间屋子逛了一圈。   屋子里没家具,显得很空,只有主卧摆了一张刚做好的床。   床有一米八宽,比前山村的那张多三十公分,家里带来的被子铺上去空了一条边。   陈芸铺了床,便觉得困的不行,铺好自己就倒了下去,只来得及和孩子们说一句别乱跑,便睡得人事不知。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边上有悉索声传来,唇上贴了两片温软的东西。   “醒了?”   察觉到她气息变化,郑卫华往后退了些:“起来吃点东西?”   “唔……”   陈芸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又重新闭上:“困。”   “吃完再睡,我打了饭回来。”   温热的气息搭在脸上,郑卫华说完,又重新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他用舌尖撬开牙关,挤进去先巡视了圈领地,随后便绕着她的舌骚扰不休。   陈芸呼吸有些不畅,伸手推了下,却只换来更激烈的对待。   一番深吻后,陈芸终于完全清醒,而此时郑卫华的手已经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住……住手!”陈芸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从外面按住他的手。   郑卫华若无其事地抽出手,对她说:“起来吃饭了。”   陈芸狠狠瞪了一眼,用脚踹开他:“你先出去。”   她并不了解自己如今的情况,双眼微红水润,面颊微红,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让人总想做些什么。   郑卫华舌尖抵着牙关,忍了忍移开视线:“好,你快点。”   等他出了门,陈芸在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用手梳了梳头发,打开门出去。   屋子里没有桌子,郑卫华带回来的饭菜都放在案板上,用搪瓷缸装着。   陈芸起来的晚,三个孩子都已经吃过了,只剩她和郑卫华两个还没用。   郑卫华买的两道菜是青椒肉丝还有肉末茄子,味道都很不错。   陈芸刚睡醒,胃口不大好,吃东西很慢,她才吃两口,郑卫华就已经吃完了。   他放下搪瓷缸,等陈芸吃完一起去洗。   陈芸不知道,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挑了两块茄子放到他的碗里。   郑卫华愣了下,重新端起搪瓷缸,把那两块茄子吃完,再放下茶缸继续等。   随后陈芸又给他几根青椒。   郑卫华再一次吃完,问道:“不喜欢吃这个吗?”   陈芸摇头:“喜欢啊,不是你没吃饱吗?”   “我吃饱了。”   “那你一直看我。”   “我不看你看谁?”郑卫华的回答有些流氓,陈芸又瞪了他一眼,没多少威力。   吃完饭,郑卫华洗完搪瓷缸,回来时看到陈芸蹲在门口。   “在这干嘛?”他把妻子拉起来:“外面冷。”   “等你回来啊,怕你不认识门。”   这一排好多家,看起来都一样。   郑卫华笑了一声,把搪瓷缸倒扣在案板上,问陈芸:“他们几个都睡了?”   “嗯。”陈芸点头:“昨晚都没睡好。”   郑卫华能猜出是什么情景,有些愧疚:“辛苦你了。”   “没什么。”陈芸有有些困,但是现在不想睡觉,就拉着郑卫华说要怎么装修房子。   “这儿可以摆个沙发,前面放个茶几,都用木头的。阳台那边还可以摆个躺椅,用藤编的那种,再种几盆花,你觉得蔷薇怎么样?”   陈芸设想着要如何来装点以后的家,心里有很多想法,说到最后一算,貌似要用不少钱。   陈芸偷偷看了郑卫华一眼,睁大眼说:“唔……其实很多也不需要,先做几个凳子就好。”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附近就有个家具厂,找那边定做很快。”   陈芸叹气:“算了,还是慢慢来吧,反正要住很长时间。”   郑卫华观察着她的神色,很快反应过来:“放心,我还有钱。”   “还有?”   郑卫华点头:“有!”   他让陈芸等一等,自己出了门,过了十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存折。   “给你。”他不存折往陈芸怀里一塞:“这些年存的钱都在这了,你随便花。”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有段时间我很困惑为什么读者留评的时候都是撒花,直到有次我想给心爱的大大吹彩虹屁,打开评论憋了二十分钟,一句话憋不出来,我就懂了……   感谢在2020-06-05 21:39:22~2020-06-06 21: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菌、莫问 2个;无言、M?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郗幼菱 15瓶;你好好想想-_- 7瓶;原版手册 6瓶;ZJY、shrimpbb 5瓶;moonpie 4瓶;我的昵称不告诉你、愛做夢的秋 2瓶;肉食者阿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2章   郑卫华十六岁当兵, 义务兵的时候拿九块钱的生活费,每年涨两块。   之后转了志愿军,工资便涨了很多, 再然后他提了干,巅峰时期每个月能拿到将近一百五十块。   这几年因为政策问题,军官的工资普遍缩水,如今他每个月的工资是一百零五。   在军营几乎没什么花费,这些钱郑卫华一部分寄回家, 一部分用于资助战友, 还有相当一部分都存了起来以防万一。   十几年累积,足足存了三千多。   以购买力来说, 如今的三千多抵得上后世的几十万了。   陈芸把存折上的数字看了好几遍:“都给我了?”   “嗯。”郑卫华存这个钱原本就是为了预防要花钱的时候拿不出来, 现在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想置办什么直接买就行, 钱不够和我说,我去想办法。”   “够了够了!”陈芸连连点头。   没有女人在拿到丈夫小金库的时候会不高兴,陈芸也不例外。   她喜滋滋地收起存折, 抱着郑卫华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口。   郑卫华很快反应过来, 按住她的后脑勺,还以更深的吻。   一吻毕, 俩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陈芸靠在他胸口,缓缓平复呼吸,按住郑卫华有些不安分的手,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今天晚上睡哪?”   郑卫华一愣。   因为时间太紧,他定做的床只送来了一张。   一米八的床,睡三个小孩加上一个成年人没问题,再加一个他……   陈芸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笑着问:“营区什么时候熄灯啊?”   “赶我走?”郑卫华低头在她嘴上咬了一口,大手掐着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陈芸惊呼一声,赶忙搂紧他的脖子,压着声音问:“你干嘛?!”   “送你去睡觉。”   “我不睡,我要去洗澡。”陈芸踢了踢腿:“你快放我下来。”   郑卫华不理会,刚得知要去宿舍睡觉的男人心里有点火气,故意说:“我抱着你去。”   “不要你!”   “不要我?”郑卫华拍拍她的屁股,威胁道:“再说一遍?”   她继续嘴硬:“不要你!”   眼见着郑卫华快要走到门口,陈芸挣扎的动作更大,又从抵抗变成讨好。   她捧着郑卫华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小声道   请求:“放我下来好不好?”   郑卫华神色一暗,喉咙上下滚动,脚步停下但是手没松开。   单手托在她屁股下面,另一只手捏着陈芸的后脖颈狠狠亲了口。   然后把她放下来,大掌用力揉了两下:“我先走了。”   陈芸赶忙跳出去,非常敷衍地摆手:“快走吧。”   男人轻哼一声,手背在后面用力搓了搓,深深看了陈芸一眼,转身往外去。   看到郑卫华再一次回来,宿舍里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呦,这不是我们郑营长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郑卫华黑着脸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拿东西洗漱。   他时间控制的刚刚好,洗漱完上床,熄灯号同时响起。   他们对于郑卫华这么晚回来睡觉都很好奇,灯灭了还小声询问。   “老郑你怎么回事,跟媳妇吵架了?”   郑卫华没作声。   “媳妇要是生气了就哄一哄,俩口子没什么不能低头的。”金伟志算是真心为他着想:“像我们一年到头不在家,女人有意见也是正常。”   “老金我觉得你说的不对,那女人就不能惯着,她们不容易我们就容易了?忙了一天回去还要看她冷脸,欠了她的?”卫家康怂恿道:“老郑你别听金伟志的,还低头让步,直接打一顿不就行了?保准下次就乖了。”   “话不能这么说……”   “不这么说怎么说?”   卫家康坚持自己的意见,金伟志说不过他,想想也不跟他争论了。   他见金伟志不说话,更觉得自己有道理,又去叫郑卫华。   “没吵架。”   郑卫华被他吵得烦,直接说:“我和她好得很,你们就别操心了。”   “感情好你还被赶出来?”   郑卫华枕着胳膊,翻了个身:“和感情没关系,是床不够,家里不够睡。”   这个理由一出来,屋子里传来接二连三的喷笑声。   笑得郑卫华异常恼火:“明天训练场见。”   仅靠□□战友无法发泄郑卫华心中的火。为了让自己在家里有一席之地,决定要早点弄两张床回来把几个小崽子赶走。   他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后勤,中午便带了两张行军床回来。   陈芸好奇:“这是什么?”   “床。”他把两张床放到另一个屋子里,展开后对陈芸说:“给他们仨睡。”   陈芸:“没被子怎么睡?”   郑卫华:“我再去问问。”   “别去了,这床这么小,睡着多不舒服。”陈芸拉住他:“你之前定的床还有几天到?”   郑卫华之前一共定了两张床,家具厂那边工期紧,先送来了一张,剩下的说还要一周时间。   “一张不够,再定一张吧,二妞长大了,以后要和哥哥弟弟分开睡。”   郑卫华之前考虑不周,被陈芸提醒才想这一茬,点头说好:“都听你的。”   然后又问:“那这两张?”   “你还回去吧。”陈芸让他把行军床重新折起来,对他说:“待会有事吗?没事的话帮我量一下尺寸,看看家具要做多大的。”   “我去找人借尺子。”   他出去很快回来,拿了根做衣服用的皮尺,陈芸去了次卧,拉住皮尺一头,让郑卫华走到门边。   “多长?”   “一米七。”   “那我们做一米五的大衣柜怎么样?”   郑卫华无所谓地点头:“好。”   陈芸又觉得一米五的大衣柜是不是太小了,皱眉算了算,觉得放两个人的衣服应该足够:“就一米五吧。”   郑卫华拉着尺子,从始至终没发表其他意见,等陈芸确定下来,才收了尺子,在纸上记尺寸。   几样尺寸量完,午休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临走的时候,陈芸让郑卫华找个泥瓦匠过来。   “做什么?”   “给二妞分个小房间出来啊。”   这房子主卧很大,是长条形的,陈芸打算把这个房间给几个孩子用,从中间隔断,再开一个门。   “那我呢?”郑卫华问:“我睡哪?”   陈芸听到他这个问题,有些无语的瞪了眼:“你睡大街上!”   郑卫华笑,捏了你她的脸,被陈芸一把拍开:“快走吧,到你上班时间了。”   他又笑,笑得陈芸快生气了,才说:“我让小张去帮你找。”   小张干活是很靠谱的,下午就找好了泥瓦匠,顺便还帮陈芸带回来一车砖和水泥。   “嫂子,这是营长让我运回来的。”   “幸苦你了。”陈芸包了一小包肉松给他:“这个带回去吃。”   张学武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没什么不能的。”陈芸强行把东西塞给他:“不收以后就别来我家了。”   小张于是只能收下。   泥瓦匠第二天来干活,陈芸还准备把家里重新粉刷一遍,如今的墙面摸一下会掉粉。   郑卫华晚上回来听说她的打算,有些迟疑:“时间会不会太长。”   “长就长吧,咱们要住好久呢。”   这句话很好的取悦了郑卫华,很痛快的应允下来:“行,我给你们去招待所开一间房。”   他们当天晚上又搬去了招待所。第二天是周末,郑卫华休息,说带陈芸去家具厂。   “你等等。”陈芸回房间拿了钱,叫上几个孩子。   郑卫华皱眉:“带他们?”   陈芸说:“这也是他们的家,当然要好好看看啦。”   家具厂距离部队不远,从家属区出门,走二十分钟就能到。   郑卫华抱着铁蛋,后来陈芸见二妞也走不动,便让他把闺女也抱起来。   郑卫华一手一个孩子,走路步步带风,冷峻的容貌因为两个孩子显得温和了许多。   家具厂是一家小厂,工人加起来不到三十个,做的东西基本上也就卖给周围的居民。   最近因为部队的家属楼建好,随军人数激增,要做家具的人也突然增多,这个小厂子就有点忙不过来。   郑卫华定床的时候来过一次,厂里的人还记得他。   “另外一张床料子备好了,过几天做好了就给送过去。”   陈芸问:“我们能看看吗?”   那人说:“料子没什么好看的。”   “不是看料子,是想看做成什么样,你们这有样品没?”   这还真的没有,他们规模小,靠的是口口相传的名声:“我们这做出来的家具质量好,用几十年没问题的。”   用料这块肯定是放心的,这时候厂子都是国营,做出来的东西质量都很不错,就是外观有些单调。   陈芸这么问,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款式。   “有啊,你想定什么样的,直接说就行。”接待他们的人说:“厂子里都是老师傅,手艺到家!”   也只能这样了。   陈芸回忆一番,和他形容了下想要的样式。   接待的人听着她的描述,很快画了张图出来,尺寸虽然不规范,但样式是对的:“这样?”   “床头板稍微矮一点。”   陈芸指出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对方改完之后又让她看:“这样?”   “对对!”陈芸把图拿给二妞看:“这种床喜欢吗?”   二妞在纸上摸了摸,仰起头看到长相粗狂的大叔正对她笑,吓得一下子躲到陈芸身后去了,贴着她的背点了点头。   这孩子还是太内向了,得找个办法给她改过来。   陈芸想着,对师傅说:“那就做这样的,宽度要一米二。”   又问铁柱:“你和弟弟的床要不要也换这种?”   铁柱对这个无所谓,随意点了点头,倒是对工厂里的一些工具感兴趣,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既然铁柱没意见,陈芸也不打算改了,她问师傅需要多少钱。   对方报了个价格。   “我还要做别的,可以便宜点吗?”   对方摇摇头:“都是一样的价格。”   厂子是政府的,他们拿死工资,干多干少都一样,陈芸做的再多也吸引不了他们,说不定还觉得烦。   陈芸废了些口舌,最后也只多得了一把小椅子做赠品,她又把其余家具的样式和师傅商量好,交了定金确认工期。   “谢谢啦师傅。”   对方接过钱说了句:“为人民服务嘛。”   事情说完,一家人打道回府。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看到两个人过来。   来人与郑卫华认识,开口叫他的名字,然后问:“你来这边做家具啊?”   郑卫华点头,对陈芸介绍:“他是宋文斌,步兵营的营长。”   然后对宋文斌说:“我妻子陈芸,这几个都是我的孩子。”   又让铁柱他们叫宋文斌叔叔。   宋文斌同样介绍了自己身边的人:“这是……王丽丽同志。”   话说的含含糊糊,也没介绍二人的身份。   郑卫华和他一个炮兵营一个步兵营,彼此关系普通,也没什么可说的,聊了几句便准备告别,又听宋文斌问:“听说你分了房子,什么时候请我们过去坐坐?”   陈芸看出郑卫华不太想和他说话,主动道:“我们才搬进去,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恐怕还要等一阵子。。”   宋文斌看了看边上的王丽丽,笑着说:“等你们弄好了一定要通知我。”   陈芸笑着说好。   两方分开后,郑卫华问陈芸还要去哪。   “你知道哪里能买到布吗?”   郑卫华点头:“先把他们送回去。”   买布的地方离得有点远,郑卫华把孩子们送回家,给他们留了一块钱,又找别人借来了一辆自行车,载着陈芸过去。   陈芸斜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问:“你和那个宋文斌关系不好?”   郑卫华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   郑卫华沉默了会,张口说:“道不同。”   军营是一个封闭的社会,各种性格的人都有,直爽的、偏激的、小气的、大方的,有人安于现状,有人汲汲营营。   郑卫华和宋文斌就是风格迥异的两个人。   他俩家境差不多,都是农村出来的泥腿子。   只是郑卫华从入伍起就是同期中的尖子,打过仗剿过匪,拿过单兵比武的第一,也带着手底下的人取得过许多团队荣誉,他的军衔是靠着一枚枚荣誉勋章堆上去的。   而宋文斌呢,他能力也不错,但不是顶尖,能往上爬全靠一张嘴皮子,是个投机主义者,可以不做,但是一定要说。   两人的理念相差甚远,郑卫华看不惯他的作风,但是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最近他们团副团长要调往别处,空出的位置要提拔人上来,不管按照资历还是能力郑卫华都当仁不让。   然而宋文斌也看中了这个位置,他一个步兵营的营长想来炮兵团做副团长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这人便打起了歪主意。   譬如刚刚那位王丽丽,便是参谋长的女儿。   郑卫华不反感别人与他争夺职位,但是反感宋文斌的做法,觉得太懦夫。   调令下来之前什么事情都会发生,郑卫华也没和陈芸说这当中的玄机,只是让才陈芸离宋文斌远一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很少用尖锐的言辞去评价别人,这么讲说明是真的讨厌。   陈芸了解这一点,自然不会故意对着干:“我和他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啊。”   “嗯。”郑卫华顿了顿,又说:“也不用请他吃饭。”   “好,不请。”陈芸靠在他背上,笑着说:“我又不认识你的战友,请不请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这才满意。   郑卫华带陈芸去的地方是家纺织厂,这家纺织厂的规模很大,为周围几个省供应布料。   因为工作原因,郑卫华偶然认识了纺织厂的副厂长,有了点交情。   “小郑来啦。”副厂长看到郑卫华旁边的陈芸,猜测道:“这是你……”   “我妻子。”   “哦哦。”副厂长过来和陈芸握手,问他:“是要来买布?”   郑卫华点头,看向陈芸。   陈芸说:“我们刚随军,家里什么都缺,想买些做床单被褥和窗帘的布。”   “这没问题!”副厂长一口答应:“你们来的巧,刚好我有一批布颜色染坏了,做床单肯定可以。”   他带着两人到对方残次品的仓库,从中抽了一卷布出来。   “你瞧,原本要来做军装的,颜色不达标。”   陆军军装是草绿色,这卷布料显得有些发灰,近似橄榄绿,像后世的军装颜色。   “工人当时没发现,好几匹都不能用,你要的话我便宜给你。”   陈芸问:“全都给我们?”   “看你们要多少了,全要也用不完,光这一匹就三十多米,够你做好几床床单被套。”   夫妻俩对视了眼,陈芸说:“那就要这一匹吧。”   市面上棉布五毛钱一尺,一匹布要五十多,还是在有布票的情况下。   陈芸他们从纺织厂拿的这匹残次品,总共只花了四十。   出来的时候陈芸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便宜了!”   又有些担心:“这样不会影响你吧?”   “这点东西怎么就能影响了?又不是偷的抢的。”郑卫华把布栓到自行车上,让她坐上来。   陈芸问:“现在回去?”   “不回。”   “那要去哪?”   “找裁缝,做床单被套。”郑卫华跨坐在车上,偏过头说:“难不成你会缝?”   “不会不会!”陈芸连连摆手,她对自己的手艺有自知之明。让她缝床单,估计睡到一半就得散。   两个人找了家裁缝店,给了布和定金,约定好取货的时间。陈芸觉得这就够了,结果郑卫华又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又要去哪?”   陈芸见他七拐八拐,都要拐晕了还没到目的地,不禁问道。   “到了。”   郑卫华又转了个弯,停在一座院子前面。   他下了车,拎着陈芸走到了另一处小巷。   “怎么神神秘秘的?”   “嘘。”郑卫华食指挡在嘴前,在一处门前敲了几声。   不一会,便有人过来开门,他盯着郑卫华看了一会,才侧身让他们进去。   “这是干嘛的?”   “等会就知道了。”   这房子不太大,一共两层,走进去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陈芸疑惑地看了一圈,又跟着郑卫华上了楼,这才发现内里的乾坤。   与一楼的普通民居不同,二楼看起来要宽敞明亮的多。整个二楼被打穿成一个大的房间,摆了好几张桌子。   “吃饭的地方?”   郑卫华点头。   陈芸睁大眼,悄声问:“私人的?”   郑卫华又点了点头:“这里味道不错。”   陈芸一直以为他是最守规矩的那种人,可今天先是买布后是吃饭,都显得不是很规矩。   “你怎么找到的地方?”   郑卫华说:“偶然。”   实际上他在此之前也只来过一次,觉得味道好,才记到现在,想让陈芸也尝尝。   他不说,陈芸也不知道其中的心思,还担心:“那铁柱他们……”   “不是给了钱?可以在食堂吃。”郑卫华捏了捏她的手:“家属区有人看着,安全的很,你不要担心。”   陈芸没办法不担心,小孩子太容易出现意外了,磕了碰了都是大事。   郑卫华被放养长大,三岁就会跟着人出去掏老鼠洞,十三岁独自生活,所以并不理解陈芸这种要时刻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的心理。   但看到妻子这么担心,他闲了想,还是退了一步:“我们回去吧。”   “啊?”陈芸看向他:“不吃了吗?”   “路上也可以吃。”   郑卫华带着她下楼,让陈芸在门口等等。   他自行离开,不一会拎着一个纸包出来。   “还能打包?”   “有些可以。”郑卫华把纸包给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切成条状的肉。   “小酥肉?”   “嗯,他们家这个好吃。”   俩人出了门,郑卫华找到车,坐上之后说:“你吃完,不用给他们留。”   “你可真是亲爸。”陈芸吐槽了一句,捡起一块肉放到嘴里,表皮酥脆,肉质嫩滑,味道也足。   陈芸满足地叹了声。   郑卫华问她:“喜欢?”   陈芸点头:“喜欢,就是太多了吃不完。”   她捡了一条肉,从后面递过去。郑卫华稍稍放慢骑速,低头咬下,连着陈芸对手指头也吃了进去。   舌尖在指腹上舔过,陈芸哎呀一声抽回收,在他下巴上胡乱擦了几下:“都是口水。”   郑卫华松开把手捏了捏她的手指,过了会又说:“再给我吃一口。”   “没了!”   ……   郑卫华一周只有一天休息。陈芸逮着他干了不少活。   第二天,他又要工作,陈芸带着孩子们去食堂吃了早饭,又带铁柱去小学报道。   家属区才建成没多久,第一批入学的人不多,一个年纪只有十几个学生。   不光学生少,老师也少,一共五个年级总共两个教师。   就这两个还是临时凑的,铁柱回来就抱怨:“还没你教的好,不如自己看书。”   “这只是暂时的。”陈芸安慰他:“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吧。”   课堂上教的东西铁柱没有不会的,但是其他地方有。陈芸这么一说,他便把自己有疑惑的问题一一问了出来。   陈芸耐心解答,她语气不快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很舒服。   陈芸教孩子都时候喜欢给他们讲故事,这样的方式很得铁柱喜欢。听完一个成语故事,他意犹未尽:“后妈你要给我们当老师就好了。”   陈芸拍了他一巴掌:“你要是再叫我后妈晚上就饿着吧。”   铁柱撅嘴,哼了一声,抱着书本憋屈道:“后妈明明这么好听。”   “谢谢,我体会不来。   铁柱上了两周学,家里的装修也进入尾声,同时家具厂那边也把做好的一部分家具送了过来。   把家具摆齐,被褥铺上,窗帘装好,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便有了家的气氛。   晚上陈芸第一次在新家开了火,晚上郑卫华回来,手里拎着不少行李。   陈芸笑话他:“你用得着这么急吗?”   郑卫华管她怎么说,把衣柜占上才是正事。   陈芸帮他把军装挂进衣柜里。   和墙一样宽的大衣柜,陈芸和郑卫华的衣服各占一边,中间还空了一段间隙。   郑卫华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把自己的衣服全都往中间推。   陈芸扭头:“你干嘛?”   “放一起。”他若无其事收回手,揽着妻子的肩膀把她带走,伸手关上衣柜的门,低头在她耳朵上吮了一口。   “我饿了,去做饭。”   陈芸捂着耳朵,脸颊染上一抹薄红,嗔怒道:“饿死你算了!”   她嘴上说的狠,实际还真舍不得把他饿出什么,晚上做了好几个菜。   在楼上住着和平房里不一样,烧菜什么用的是煤炉。   炉子火小,做的慢,陈芸真有点不习惯。   “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我才用这个炉子,把控不好火候。”   郑卫华舀了一勺豆腐,就着吃了半碗饭,吃完才点头说不错。   陈芸看的直皱眉:“我早就想说了。”   她放下碗:“你吃饭吃慢一点,太快了对胃不好。”   郑卫华顿了顿,低头看看晚:“习惯了。”   “不好的习惯就得改。”陈芸看了眼时间:“这样好了,这半碗饭吃五分钟没问题吧?”   “五分钟?”   “怎么,有问题吗?”   郑卫华想说当然有问题,一整晚饭,他两分钟都能吃完,就这半碗,要五分钟?   他心里极度抗拒,非常想要说不,但一对上妻子的视线,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就有些说不出口。   他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无奈道:“行吧。”   陈芸满意了,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四十七分,你不能在五十三分之前吃完饭。如果提前的话……今天就继续睡宿舍吧。”   这话说完,郑卫华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凶狠。   陈芸缩了缩脖子,又抬头挺胸:“你看我做什么?快吃饭啊。”   对面的人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扒饭。   他扒了一大口,想起五分钟,又松了筷子,只吃了一半,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他吃得苦大仇深,陈芸看得乐不可支。   郑卫华看她如此幸灾乐祸,只觉得手痒痒,想把人逮住狠狠打几下屁股。   大概是他的怨念太重,陈芸隐隐感觉到一点杀气,捂着脖子看了郑卫华一眼,对上他的视线,连忙止住笑容,端起碗挡住脸,乖乖吃饭。   五分钟的时间过的无比缓慢,郑卫华终于熬了过去,时间一过,他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说:“我去洗澡。”   他进了房间,拿好换洗的衣服出来,经过餐桌的时候在陈芸肩膀上捏了捏。   这一下带有十足的暗示意味,陈芸垂下眼盯着碗底,耳垂有些红。   从想清楚的那天起陈芸就知道这天肯定会到来,也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可真的到了这天,她还是觉得浑身要烧起来了。   她磨磨蹭蹭吃完饭,又主动去洗碗。   几个碗被她洗了半个小时,水房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人。   有人洗澡的时候看到她在这,洗完发现她还在:“妹子,你家今天来人了?”   要不然怎么这么多碗要洗?   “没有。”陈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洗干净的碗摞到一起,低着头走回家。   家里,郑卫华站在客厅,铁柱趴在餐桌上写作业,铁蛋坐在地上自娱自乐。   陈芸看了一圈:“二妞呢?”   “回房间了。”   郑卫华看着她,意有所指:“回来了?”   陈芸:“……嗯。”   她端着碗去了厨房,郑卫华也跟了上来。   厨房面积不大,他一进来更显得逼仄。   陈芸弯着腰,感觉背后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郑卫华一手压在她背上,俯身掬起一缕头发嗅了嗅。   陈芸用胳膊肘往后推了下,小声道:“孩子们还在呢!”   “嗯。”郑卫华放开她的头发,又换了另外一缕。   他一项傲人的自控力在今天有点失效,只要想到晚上可能要发生什么,便觉得浑身血液沸腾,恨不得马上把人带到床上。   陈芸推了好几下才把人推开,有些慌乱地理了理头发。   “去洗澡?”郑卫华问。   陈芸觉得太过紧张了,对于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既害怕又有点隐约的期待,两种心态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来气。   她就像是濒临处决的囚犯一般,绞尽脑汁想着拖延理由:“我去看看二妞。”   郑卫华挑挑眉,笑了一声:“她睡觉去了。”   “那我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陈芸捂着通红的耳朵,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郑卫华看了她一会,终于大发慈悲让开一人通过的缝隙。   陈芸赶忙蹿了出去,打开二妞房间的门。   二妞躺在床上,衣服还穿着好好的,被子只盖了一点。   陈芸走进去打开灯,发现小姑娘脸蛋有点红。   “二妞。”她蹲下来叫了一声,感觉她的脸色有些不对,一抹身上滚烫。   陈芸心里咯噔一声:“郑卫华!”   郑卫华进来:“怎么了?”   “二妞好像发烧了!”陈芸贴着她的额头,感觉到明显的温差,她起身焦道:“怎么办?!”   郑卫华伸手摸了摸,确实很烫,他皱眉:“我去别家看看有没有退烧药。”   陈芸突然想起来之前看过的新闻:“是安乃近吗?”   “对。”   “这药不能用,副作用太大了。”陈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各种退烧办法,对郑卫华道:“你去看看,能不能弄来酒精,还有温度计。”   郑卫华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好。   炮兵团驻地有医务室,郑卫华一路跑过去要了酒精和温度计,想想又找医生开了两片安乃近。   等他一路跑回家,陈芸正在用温水给二妞擦身体。   见到郑卫华过来,陈芸抬手:“温度计给我。”   郑卫华把东西递过去。   她把温度计夹在二妞腋下,又让郑卫华用酒精给她擦拭颈部,而后又让郑卫华打了盆冷水,用沾了冷水的毛巾前额、腋窝与股腹沟。   二妞被这一番动静弄醒,哼哼了两声,叫妈妈。   “我在这。”陈芸侧首在她脸上亲了亲,有些懊悔。   “我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郑卫华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   “她本来身体不太好,换季了我也没注意。”陈芸叹了一声:“太粗心了。”   五分钟过去,陈芸把温度计抽出来看了看。   “多少度?”   她沉默了会,把温度计交给他:“你看吧。”   郑卫华看了一眼:“38.5℃,不是高烧。”   陈芸掀开二妞额头上的毛巾试了试,肯定说:“之前我摸着温度比这高,说不定有四十度。”   郑卫华也能感觉到:“这方法应该有用。”   “那就继续。”陈芸摘下被捂热的毛巾,重新过了一遍水敷上去。   俩人一直忙活到半夜,二妞的温度才稳定下来。   陈芸打了个哈切,郑卫华看到了,让她先去睡。   “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陈芸让她去:“我跟二妞睡,刚好看着她。”   郑卫华定定看了她一会,点头说好。   他走出门,陈芸又打了个哈切,脱掉外套,从二妞身上跨过,爬到床里面。   第二天陈芸醒来时天都大量了,一睁眼便看到二妞坐在旁边玩她的头发。   “妈妈!”   “二妞。”陈芸对她招招手:“让我看看还烧吗?”   她用手试了试二妞的额头,温度还好,又摸摸小屁股,是凉的。   “身上还难受吗?”   二妞摇头,又点点头,小手掐出指尖:“还有一点点。”   陈芸下床找到温度计,让她夹到腋窝。   二妞听话夹紧,还用手压住胳膊,对陈芸说:“今天爸爸也让我夹。”   “哦,爸爸早上也来啦?”陈芸一点不意外,昨晚睡着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过好几次。   等了五分钟,陈芸抽出温度计,看了一眼……   还是看不懂。   她连蒙带猜地觉得温度应当没问题,像模像样甩了几下,把温度计放进盒子里,收起来。   问二妞“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二妞摇头:“嘴里苦。”   “苦说明病快好了。”陈芸对她说,又叹气:“下次身上难受第一时间告诉我知不知道?”   二妞点头,看起来可乖。   陈芸摸了把她的头发,带着二妞出门。   她起来的晚,铁柱已经上学去了,桌上留着饭,应当是郑卫华打来的。   陈芸洗漱过后去吃饭,顺便哄着二妞喝了半碗粥。   小姑娘病了一场,看起来没多大精神,连眼睛都睁不开。   陈芸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习惯性摸了把额头,看着她陷入沉思。   “宝贝啊。”陈芸回过神,捏了捏她的脸蛋。   二妞仰起头:“妈妈。”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陈芸说:“生病很难受是吧,想不想让身体好起来?”   “想。”   “想要不生病必须要有个好身体,所以我们从明天开始锻炼吧。” 第033章   二妞问:“像哥哥那样吗?”   “和哥哥不太一样, 咱们的训练量会少一点。”陈芸说。   二妞有些不太愿意,小姑娘平时最怕运动,连和弟弟玩耍都觉得累。   “妈妈。”她转了个身, 面对陈芸,双手搂着她的脖子,软乎乎地说:“我已经好了。”   陈芸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故意问:“所以呢?”   “不用锻炼!”   “这个……”陈芸拉长了声音,二妞期待地看着她, 却听她说:“不可以哦。”   “妈妈——”   “叫爸爸都不行, 你身体太差啦,你看哥哥弟弟都没生病, 他们就是因为身体好。”   二妞靠在她身上, 撅着嘴哼哼唧唧:“妈妈!”   “行了,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开始锻炼,先绕着咱们家属楼跑……三圈吧。”陈芸问她:“行不行?”   小姑娘摇摇头, 但是被忽视了:“好的就三圈。”   陈芸说完把她放下来, 准备去洗碗。   二妞跟在她后面,还在再抵抗一下:“妈妈, 我不想跑步。”   “等你跑多了就喜欢了。”陈芸把她赶走:“去跟弟弟玩吧。”   因为陈芸突如其来的要求,二妞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一整天都无精打采。   晚上郑卫华回来,看到她这样,有些奇怪:“怎么了?”   二妞撅着嘴,铁柱替她回答:“后妈让妹妹去跑步,她不愿意。”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同时瞪过来。   铁柱一点不怕的,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夹了一块特别大的肉:“好吃。”   陈芸冷笑一声, 伸手把桌上的菜换了个位置,让肉菜远离铁柱。   郑卫华看到她的动作无奈,这两人为了一个称呼杠到现在,一个比一个幼稚。   他压下上扬的嘴角,问陈芸:“让二妞跑步?”   “是啊。”陈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对他说:“二妞身体太差了,锻炼锻炼对身体好,每天绕着咱们家属楼跑几圈就行,也不费多少工夫。”   郑卫华想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你说的对。”   眼见着爸爸也同意了妈妈的打算,二妞更是哀怨,小表情看起来都要哭了。   陈芸给她夹了一块肉,摸摸小姑娘的头发:“生活呢就是这样,遇到无法反抗的时候,就试着接受吧。”   二妞端着碗眼巴巴看着她。   “行了,嘴巴撅得能挂油瓶了,跑个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我和你一起跑行了吧?”   和妈妈一起跑步。   虽然跑步还是很讨厌,但是两个人跑总比一个人要好。   二妞想了想,抱着碗点头:“好,还有弟弟!”   铁蛋听到姐姐在叫他,扭头看过去:“咦?”   “弟弟不行,他还太小了。”   铁蛋接话说:“小,姐姐。”   “姐姐不小,是你小。”陈芸给他擦掉嘴上的米粒。   他现在自己吃饭了,有自己碗和勺子,但是用起来还不习惯,经常吃着吃着就换手去抓,吃个饭弄得满脸都是。   陈芸每回看到他都觉得伤眼,偏偏这小屁孩特别粘人,和姐姐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记舀一根菜喂妈妈。   那根菜被他咬了一半,牙齿印都在。   “我不要。”陈芸拒绝。   铁蛋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的,被拒绝了也锲而不舍地要去喂她,还模仿别人给他喂饭的样子:“妈妈,啊。”   陈芸又往后退,眼见这小家伙有要下来的趋势,连忙握住他的胳膊强行转了个圈:“给爸爸吃吧,爸爸爱吃。”   郑卫华看戏看到一半,火烧到自己身上,无奈抬起眼。   陈芸得意地一挑眉,晃了晃铁蛋的胳膊让他把菜倒下去。   但铁蛋不干,在他心里爸爸是没有地位的,没资格吃他碗里的菜,于是拼命挣扎:“不……不给爸爸,妈妈!”   他再拒绝,那半根青菜还是到了郑卫华的碗里。   铁蛋伤心了,郑卫华也难受,他真没兴趣吃儿子的口水。   父子两个相互嫌弃,只有陈芸高兴。   她松开手,让铁蛋坐好,迅速吃完放下碗,不给他再次喂饭的机会。   吃完饭,铁柱去洗碗,洗碗回来做作业。   陈芸给他检查了作业,把二妞招过来:“过来量一□□温。”   二妞乖乖抬起胳膊。   过了五分钟,陈芸取出温度计,交给郑卫华看。   郑卫华走过来:“三十六度五,不发烧。”   他看完温度,视线移到陈芸脸上。   “看我干什么?”   “不会看这个?”   陈芸扭过头撇撇嘴,又转回来理直气壮地说:“不会看又怎么了?”   “没什么。”郑卫华顿了顿,又说:“我教你?”   他凑近,把温度计旋转到度数与刻度之间,对她说:“手拿着尾端,放平行,可以看到中间的这条银线吗?”   陈芸点头:“看到了。”   “这是度数,另外一侧是刻度,每一个小格代表零点一度,你看,水银这条线过了三十六度之后的五个小格。”   他把温度计放到陈芸面前,轻轻旋转,让她看清楚。   陈芸恍然:“看到了,原来这么回事,然后再把水银线甩回去是吗?”   “用的时候甩。”郑卫华把温度计装起来,放到架子顶上,转身拎起铁蛋:“我带他去洗澡。”   “顺便带铁柱一起。”陈芸给他们找了衣服,全放到郑卫华怀里,还给了肥皂和一个丝瓜瓤:“记得给铁柱好好搓一搓,他脖子都黑了。”   郑卫华闻言看过去,铁柱捂着脖子黑着脸。   陈芸问他:“怎么,你自己干的事还不让人说?”   铁柱洗澡敷衍的这事陈芸还是在招待所的时候发现的。   招待所只有一张床,他们几个挤在一起睡,用两个枕头。陈芸和二妞共用,铁柱兄弟俩用一个。   他们在招待所住了一个星期,铁柱的枕头比另一个黑了两个度,而且神奇的是只有一边黑。   陈芸最初还以为是铁蛋把枕头给睡黑了,洗澡的时候给他狠狠搓了一遍,结果枕头还是脏。   她心里有了怀疑,找机会在铁柱脖子上搓了下,搓出两条泥来。   铁柱之前被陈芸拆穿洗澡不认真的事实,身为长兄的自尊遭到了很大打击。   偏偏陈芸还要把这个事情捅给郑卫华知道,这让铁柱更加气愤,报复性地叫了好几声后妈。   陈芸追过去作势要打他,铁柱拔腿就跑,她没追上,去找郑卫华的茬:“看你儿子!”   郑卫华拍拍她的手安抚:“我帮你教训。”   三人走后,陈芸看向二妞。   “走吧,咱们也该洗白白了。”   二妞做完刚发烧,怕洗澡着凉,陈芸就打了一盆水给她擦了身体。   把小姑娘哄到床上,看她乖乖闭了眼睛,她才找了衣服自己去澡堂子。   等她洗碗回来,几个孩子都睡着了。   客厅亮着灯,陈芸晒完衣服,走到卧室门口停下,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推开房门。   房间里,郑卫华正坐在床上看书。   见陈芸进来,他把书合起,掀开被子起身,来到陈芸面前,捧起一把头发说:“还没干。”   陈芸抓着发梢,又觉得紧张:“我……”   “我帮你擦。”   郑卫华说完,松开手出了房间,不一会拿了条干毛巾进来。   他让陈芸上床,背靠床沿坐着,自己站在床边,用毛巾裹着头发慢慢擦拭。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对方有些粗糙的手指擦过脖颈,激起皮肤阵阵颤栗。   他从发梢往上擦,逐渐擦到发根处,隔着毛巾在头皮上轻轻按摩。   很舒服。   陈芸仰起头,握紧的手心渐渐松开,身体放松向后靠,靠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郑卫华松开毛巾,从后面抱住她,低头在头顶落下一个吻。   亲吻顺着头发往下,从耳尖缓缓下移至脖颈,嘴唇用力,在上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陈芸轻哼了一声,像是某种暗示。   郑卫华扔掉毛巾,抱着陈芸让她平躺在床上,自己俯身压了上去。   “小芸。”郑卫华亲了亲她的唇,解开衣服上的纽扣。   陈芸一把抓住他的手,手指微微颤抖。   她看着郑卫华,对方也望着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陈芸看了一阵,手指缓缓松开,眼睫低垂颤动,小声说:“你关灯。”   “好。”   家属楼的隔音不太好,声音稍微大一点隔壁就能听到。   陈芸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偶尔泄出几声低吟啜泣。   “小芸。”郑卫华提起她的腰,俯身在她脸上亲吻,吻出满嘴咸湿。   陈芸完全没了力气,从头到脚,连声音都仿佛被人撞碎了。   身后的人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吓得她拼命逃窜,却逃不出他的手心。   “郑……卫华,好了!”   “马上就好。”郑卫华哑着嗓子,腰部用力,双手捧着她的脸庞,舔抵掉脸上的泪水,说着重复了许多次的谎言。   三十岁的男人,体能与耐力都不缺,陈芸完全不是对手,除了最开始试图反抗,最后只有哭喊求饶的份。   心心念念许久的美味终于吃进嘴里,郑卫华难得放纵了一次。等终于尽兴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他用暖壶里剩下的水帮陈芸清理好身体,换了床单。   整个过程陈芸都一无所知,她太困了,耗尽了力气。   第二天郑卫华什么时候离开的陈芸完全不知道,她是被二妞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坐起来,腿动了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种感觉,就像是初中第一节 体育课,老师让蛙跳五十米的,跳完第二天就和现在一样,仿佛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   门又响了两声,外面传来二妞的呼喊:“妈妈,起床啦!”   “来……咳咳,来了!”陈芸回了一声,扶着腰艰难起身,换好衣服,小步挪到门口,打开门。   “妈妈!”   二妞和铁蛋一起撞过来,撞的陈芸后退好几部,一下子倒在地上。   两个小孩都没预料会发生这种情况,睁大眼跑过来:“妈妈!”   “没事。”陈芸咬牙挥手,捂着腰吸了口气,心里把郑卫华骂了一遍遍,才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   “妈妈你生病了吗?”   二妞担心地问。   “没有。”陈芸咬牙道:“我就是……老了。”   “妈妈不老。”二妞轻轻抱了抱她的腿,不敢用力,嘴里说着甜言蜜语:“妈妈最好看。”   陈芸被哄得高兴极了,弯下快要断掉的腰,在二妞脸上亲了口:“可真是我的小宝贝。”   另一边没得到亲亲的铁蛋吵着不干:“妈妈,我我!啵啵!”   陈芸又扭头给了他一个亲亲。   起来适应了一会,陈芸感觉身体没那么难受,才准备好东西出门洗漱。   这个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家家户户上班的上班,干活的干活,突然在其中出现个异类,便吸引了无数视线。   陈芸做贼心虚,觉得这些人肯定是知道她昨晚干嘛去了,恨不得表演一个当场消失。   她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卫生问题,又一脸平静地从众人眼前经过,回到家里。   关上门,陈芸长舒出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揉腰。   二妞过来帮她一起揉,铁蛋看到,也吵着要来。   “好了好了。”陈芸不敢尝试铁蛋的铁拳攻击,连忙拉住他:“你们俩吃饭没?”   “吃过了,爸爸买的。”二妞特别乖巧地回答:“爸爸还留了饭。”   陈芸撇撇嘴,把炉子里上的锅端起来,掀开锅盖看了眼,嘟囔道:“还算有点良心。”   “妈妈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芸拿了个碗吃早餐,问两个小孩:“你们要一起吃吗?”   两个孩子早上吃过了,现在都不饿。陈芸见他们不要,就自己吃起来。   她□□劳了半宿,昨晚睡觉前就饿了,就这小菜慢慢喝了两碗粥。   等她吃完早饭,别人家都开始做午饭了。   陈芸身上难受不想动,想着中午去食堂买现成的得了,这样还能多休息一阵。   她打定主意,把目光移到二妞身上。   二妞突然紧张:“妈妈?”   “宝贝啊。”陈芸温柔地说:“咱们商量好了今天锻炼对不对?”   她起来这么长时间没说过锻炼的事情,二妞还以为她忘了,结果并没有!   小姑娘只觉得很悲伤,手指扣着衣服,小声又可怜地叫她,不知道的还为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这个步肯定要跑的,乖啊。”   “我都好了。”   二妞趴在她腿上小声说。   “那你能保证下次不生病吗?”   “我保证。”   “不,你不行。”陈芸不想和她废话,把小姑娘从腿上撕下来,起身道:“也不用挑时间了,就现在下去跑把,刚好今天天气好,一点不冷。”   陈芸左手牵着二妞,右手牵着铁蛋,带着钥匙出门。   下楼的时候,陈芸对二妞说跑步时的注意事项:“慢慢跑,跑不动了就走走,等攒够了力气再跑,跑的时候用鼻子呼吸,舌尖抵着上颚。”   二妞:“……”   “记住没?”   “记住了。”二妞有气无力:“妈妈,上颚是什么?”   “你舌头往上卷,碰到的就是上颚。”   “哦。”二妞试着卷起舌头,用舌尖抵着,用了很大力气,过了没多会就泄气道:“妈妈我抵不动。”   陈芸:“……别用太大力气,碰到就行。”   “好吧。”   下了楼,陈芸先绕着家属楼转了一圈,把沿途一些砖瓦石块捡走,才让二妞开始跑。   二妞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听话的。陈芸一说她就开动,跑了一阵子发现边上没有人,一扭头,见陈芸还在原地站着呢。   “妈妈!”小姑娘气鼓鼓地回来,拉着她的手:“一起!”   陈芸走路都难受,就别说跑步了,闻言商量:“明天啊,妈妈今天没力气。”   “不要,就今天!”二妞罕见地坚持,一定要让陈芸和她一起跑才行。   陈芸见说不通,把铁蛋扯出来:“那弟弟怎么办?”   “一起跑。”二妞立马说,她恨不得全家都陪着她跑步。   陈芸与她对视了一会,确定这姑娘一定要坚持,想了想说:“这样,我把铁蛋借给你,你和他跑,我在终点等你们。”   二妞气道:“妈妈你说话不算话!”   “没错了,大人就是这样虚伪,你快去吧。”陈芸拍拍她:“再不走铁蛋也没了。”   小姑娘鼓着嘴吧气哼哼的,越想越委屈。   陈芸又问了句:“还要弟弟吗?”   “要!”她大声回答。   陈芸就把铁蛋给他,跟小家伙说:“跟着姐姐去吧。”   铁蛋才两岁,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要和陈芸好。   陈芸拍拍他的小屁股,让二妞把人带走,自己站在原地,看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跑步。   家属楼跑一圈下来将近三百米,二妞体力不行,才半圈就气喘吁吁。   倒是铁蛋精力充沛,越跑越来劲,特别是绕了一圈看到陈芸后,立马加速跟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   陈芸蹲在地上,见到铁蛋的姿势立刻做好防御,才能勉强在小屁孩的冲击下站稳。   “妈妈!”铁蛋冲进她怀里,闻着妈妈身上的香味咯咯笑。   他还以为陈芸在跟他躲猫猫的游戏,找到人便高兴的不得了。   陈芸抱着他坐在地上,看着二妞慢吞吞靠近。   小姑娘脸蛋都跑红了,看起来特别不舒服。   “过来。”她招招手,见二妞走进,让她慢走缓缓:“慢慢往前走,深呼吸。”   她牵着铁蛋起来,带着二妞缓缓前进,走了一阵再让她跑。   “咱们一起来。”   她松开铁蛋,甩开手臂慢跑起来,铁蛋看她抛开,尖叫一声追了上去。   “快点过来。”陈芸忍着腿上的不适,对二妞挥手。   小姑娘撅着嘴看了一会,终于慢吞吞挥动起手臂。   剩下的两圈是陈芸拎着二妞跑完的,跑完之后二妞彻底没力气了,当场就要坐下。   “别坐。”陈芸拉住她:“刚运动完不能马上坐下,要慢慢走。”   她拉着小姑娘又走了小半圈,才停下来:“好了咱们回家吧。”   二妞靠在她身上不想动:“我走不动了。”   陈芸叹气:“我也走不动了。”   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没用,还比不上两岁的铁蛋。   陈芸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拉着二妞一起:“咱们在这休息会,休息够了再回家。”   小姑娘坐在她旁边,两人相对无言,铁蛋体力还没耗尽,兴致勃勃地要跟人玩,被俩人一同无视掉。   他们俩往地上一坐就不想起来了,还没休息好,便见到郑卫华远远过来。   看到他们三个,郑卫华加快了脚步,走过来问:“怎么在这?”   陈芸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说话。   她显然是怨上了他的不知节制,郑卫华摸了摸鼻子,视线转移到二妞身上。   二妞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们刚刚跑步了。”   “哦?”   小姑娘还想告状:“我和弟弟跑了三圈,妈妈只跑了两圈。”   “这样啊?”   郑卫华笑着看了向陈芸,又挨了瞪,他蹲下来,有些讨好地问:“走不动了?”   陈芸说:“你在说什么废话?”   他没说什么,转身蹲到陈芸面前。   “干什么?”   “上来。”郑卫华说:“背你回家。”   陈芸红了脸,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在外面呢。”   “嗯,你快点。”   郑卫华催促着,陈芸又做贼似的看了一圈,迅速趴到对方背上。   郑卫华双腿用力站起身,陈芸靠在他肩头,提醒他:“还有他们两个。”   “知道,你腿夹紧。”   郑卫华松开手,陈芸立马夹紧他的腰。   只见他一矮身,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给抱了起来。   身上挂了三个人,对于郑卫华来说似乎没什么负担,铁蛋扒着爸爸的肩膀,探头去看背后的妈妈。   他伸长了脖子,对着陈芸嘿嘿笑。   中午回来吃饭的军官不少,郑卫华上楼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人。   路过的人见到他这样的造型,都有些惊奇。   有认识的,还打趣道:“老郑你这是?”   郑卫华一脸淡然,对他人道:“我妻子身体不舒服。”   “哦——”这么一说别人就能理解了,难怪在外面还要背着,原来是身体难受啊。   看她脸红成这样,估计是发烧了,温度还不低。   陈芸把头埋在郑卫华肩膀上当缩头乌龟,一直到家里才抬头。   她松开腿,从郑卫华身上下来,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郑卫华放下两个孩子,看到她的模样,小声问:“还难受?”   “哼!”   陈芸不想和他说话。   郑卫华无奈,又有些隐隐的自得,妻子这幅模样,恰好证明了他某一方面的能力。   不过他并不敢把这种自得表现出来,见家里锅灶都是冷的,便说:“我去食堂打饭。”   “哦。”   郑卫华带着钱出门,回来是跟铁柱一起的。   一家人吃完午饭去午睡。   陈芸哄睡铁蛋,回到房间准备休息会,却见郑卫华也在。   “你还没走?”   “我上哪去?”郑卫华反问,又冲她招收:“过来。”   陈芸警惕:“要干什么?”   她这幅模样,仿佛见到什么豺狼虎豹一般。   郑卫华失笑:“过来,不动你。”   他耐心等着陈芸走近,手抚上她的腰:“躺下来,帮你按一按。”   “你还会这个?”   “第一次尝试。”他单膝跪在床上,掀起衣摆,手放在腰部,用力按揉。   “嘶!好疼!”   “那我轻点。”   郑卫华控制了下力道,陈芸还是觉得受不了,那真是又痒又麻又疼。   百种滋味一同袭来,让她扭曲了脸,尖声叫道:“不按了不按了!”   “别动。”郑卫华压上来,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陈芸反抗不了只能接受,慢慢的竟然感觉到有点舒服。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铁柱在外面叫:“爸!”   郑卫华动作顿了顿,没有理会。   敲门声接着响起,陈芸提醒他:“铁柱在外面。”   “嗯。”郑卫华松开手,让陈芸起身,见她把衣服整理好,才过去开门。   门打开,铁柱探头往里面看。   郑卫华挡在他面前:“什么事?”   铁柱看了看他爸,犹豫了会说:“我刚刚听到后妈声音了。”   “嗯?”   “你们打架了吗?”   “没有。”郑卫华面无表情,说完问道:“还有事吗?”   铁柱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怀疑,过了会才说:“没有了。”   “那就去睡觉。”郑卫华说了一句关上门,转身便看到陈芸红着脸瞪他:“都怪你!”   “怪我。”郑卫华认下这个锅,让她重新躺下:“再给你按一会。”   陈芸不想按:“铁柱都听到了。”   “你小点声。”郑卫华低声说,拍了拍她的肩膀:“按着会舒服点。”   陈芸确实感觉按过之后轻松了些,犹豫着又趴下来。   她抱着枕头,扭头看向一旁的郑卫华:“你轻一点。”   “嗯。”郑卫华手搭在腰上,用与之前差不多的力气按揉。   陈芸习惯了这个力道,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睡意上涌,打了个哈切,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间她睡熟,郑卫华停了动作,拉下衣服,又小心给她换了个姿势,盖上被子。   他整理了下衣服,打开门却发现铁柱又在门外。   “有事?”   铁柱刚刚趁他开门的时候看了眼里面的状况,见到后妈睡在床上,感觉安心了一些。   对上爸爸审视的眼神,铁柱连连摇头:“没事!爸我上学去了。”   他跟猴子一样窜了出去,跑到客厅想起来书包没拿,又风一样冲进房间,背上书包就跑。   郑卫华站在原地看着他溜走,叉着腰摇摇头,眉间染上一缕笑意。   *****   搬了新家,照理是要请亲朋好友聚一聚的。   郑卫华交好的人不少,如果一起请来那房子都呆不下。   他和陈芸商量了下,决定只请同级别的战友,剩下的就算了。   请客日期被定在周末,陈芸提前一天采购,买了活的鱼虾,刚刚上市的各种蔬菜,还有各种炒货糖果。   她还抽空做了几十个肉松饼,留着明天待客。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陈芸打开门,见到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女人。   “这是郑卫家是吧?”   陈芸点头:“没错,你是?”   “哦,我是金伟志他媳妇,我叫刘琳。我们老金说今天你家请客,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的。”   “原来是嫂子啊。”陈芸让她进来:“嫂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郑卫华之前宿舍四个人,卫家康不准备让媳妇随军,纪学文的妻子就在军医院上班,只有金伟志和郑卫华两个人写了随军报告。   金伟志比郑卫华的报告交的还要早一点,但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手续一直没能办成。   “昨天才过来,大半夜的,还是在招待所住的一宿。”刘琳进门看了一圈,觉得这房子真不错。   前两天家具厂把沙发送了过来,自此陈芸之前定的家具便都到齐了。   他们家客厅面积不小,进门的玄关把客厅隔成两半,靠厨房的那边摆着餐桌,桌上盖着桌布,椅子整齐排列。   另一侧的空间更大,放着一条长长的木质沙发,用作玄关的书架上摆满了书。   沙发抵着墙,再往前便是特别大的阳台。阳台上有条藤编的躺椅,角落有用竹条绑成的架子,架子上摆着一个瓷盆,里面的东西还没发芽。   陈芸请刘琳坐沙发上,倒了杯茶过来:“嫂子早上吃了吗?”   “吃了吃了。”刘琳说,又用目光扫视了一圈,摸了摸屁股下面的沙发,试探着问:“你这房子里的东西是自带的吗?”   “都是另外买的,房子就是空房子。”   “哦。”刘琳点点头,也不坐了就要起身:“不喝茶了,有什么要我能帮上的?”   “不急,这还没吃饭呢。”陈芸让她等一等,去房间叫几个孩子起床。   没一会,三个孩子便穿好了衣服出门,对着刘琳叫了阿姨,排队拿着牙刷毛巾去洗漱。   陈芸等他们出去,把粥端上来放着,又炒了小菜,对刘琳说:“嫂子你跟我们吃点吧,早上的粥煮多了。”   刘琳听到陈芸这么说,有些犹豫。   她其实没吃饭就过来了,陈芸做的东西又香,馋的她肚子都在叫唤。   “那……行吧,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陈芸盛起小菜,多拿了一只碗,拉开椅子让刘琳坐下。   刘琳刚落座,门就被人推开了。   郑卫华肩膀上搭着毛巾进来,见到刘琳多看了眼。   陈芸介绍:“这是金营长的妻子刘琳,嫂子昨天才来的,今天来给咱们帮忙。”   “你好。”郑卫华打了个招呼,去阳台晒了毛巾,回到餐桌旁。   他回来没多久,几个孩子也都回来了,纷纷围在陈芸身边,这个说要少盛一点那个要多一点。   陈芸被他们吵得脑袋疼,只给自己盛了碗便把汤勺一放:“自己来乘。”   “哦。”铁柱拿起勺子接手了盛饭的工作,先给二妞盛了一小碗,又给铁蛋盛了一小碗。   铁蛋看碗里的粥有点不乐意,拽着哥哥衣服喊:“哥哥,要!”   “吃饭你再要吧。”铁柱白了他一眼,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粥,又跑去厨房抱着糖罐子出来,往粥里夹了两勺糖。   陈芸看着直皱眉,碍着外人在不好说他,只偷偷瞪了眼。   铁柱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故意看着她又舀了半勺糖,这才得意地拧上盖子。   一旁铁蛋看的眼热,也捧着碗说要。   “乖啊,这个不能要。”陈芸对小孩说:“糖吃多了牙齿会坏的,里面长小虫子,就跟哥哥一样了。”   “哥哥,虫子。”   “对,哥哥长虫子,我们铁蛋没有,看这一嘴的牙多漂亮啊。”   小孩听出这是在夸她,乐得蹦了蹦:“漂亮!”   “没错,铁蛋比哥哥漂亮。”   “哥哥漂亮!”   铁柱噗地笑出声。   “吃饭的时候不要笑。”陈芸说了一句,又拧了拧铁蛋的脸。   一旁的刘琳看着眼热:“你家两个小子真精神。”   “我家闺女也精神。”陈芸说,有让刘琳吃菜:“这小菜刚腌没多久,嫂子你尝尝味道。”   吃完饭,郑卫华带着钱出去买肉。   陈芸跟郑卫华交代要买什么肉,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好一会,临走的时候郑卫华在陈芸嘴角亲了亲。   陈芸脸一红,推着他出门,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刘琳,有些不好意思:“嫂子你吃不吃糖?”   “不了不了。”刘琳摆手:“我这是来干活的,哪能总祸祸你家东西呢。”   “没多少要忙的,都弄得差不多了。”   陈芸让她坐下,拿了点瓜子糖果出来:“嫂子你吃。”   刘琳有些坐立难安,犹豫了会起身:“要不我先回去吧?”   “现在回去待会又要回来了。”陈芸说,见她实在坐立难安,便拿了一把茼蒿出来,让刘琳帮忙一起择。   刘琳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坐在小凳子上和陈芸一起弄。   两个人便择菜边聊家常,刘琳说老家的情况:“老金家里兄弟五个,他排老三。我们那离部队太远了,坐了一天多的火车才到。”   又说:“这边比我们老家暖和,那边现在还下雪。”   说着说着,话题便转移到孩子身上,刘琳生了三个女孩,对于郑卫华家里两个儿子特别羡慕,一直说陈芸有福气。   陈芸把择好的茼蒿放进框里:“这是什么福气?”   “怎么就不是福气?儿子多就是有福。”   陈芸笑了笑,没说话,只觉得刘琳不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尽量不说话,刘琳却翻来覆去说铁柱和铁蛋,又说自己命苦,生了三个赔钱货。   陈芸忍无可忍打断:“都是新时代了,女人也能自己赚钱,女儿养大了不是一样孝顺?”   “那可不一样。”刘琳撇撇嘴,只觉得陈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哪知道没儿子的苦啊。   陈芸确实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刘琳却不放过她,又诉起苦来。   “老金五个兄弟,妯娌当中就我没剩下儿子,一家人看不起我,连过年吃饭都不让我上桌。”她说:“我就是不为别人,为我自己,也得争口气生个儿子出来。”   陈芸哦了一声:“你现在又不跟婆婆住,她也管不到你上不上桌。”   “那不一样,我得争这口气!”   “好吧……”   刘琳还说为了生个儿子,她把三个闺女的名字都改了。   陈芸:“叫什么?”   “老大叫胜男,老二叫来男,老三叫爱男。”刘琳悄悄说:“我找人算过,大师说这么改肯定能生儿子。”   陈芸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细想过后突然灵光乍现:“金爱男?”   “是啊,我家老三,原来叫金水草。”刘琳说:“要是我再生个儿子,就起名叫金宝。”   陈芸愣住,已经完全听不见刘琳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金爱男三个字。   这个名字,怎么和她来之前看过的小说女主名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中间一段的时候,我让基友帮忙看看有没有事,基友看完告诉我:可以写的再朴实一点。   emmmmmmm,就这还用再朴实吗?   今天也是想要被夸奖的作者~   感谢在2020-06-07 22:33:45~2020-06-08 21:3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莫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位妹妹天下第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号 30瓶;醇乐、织毛衣、鲸落 5瓶;八岐大蛇 3瓶;潋滟、肉食者阿曦、Solitud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4章   陈芸看过不少小说, 一般来说都是看完就忘,之所以能想起来金爱男的名字,主要是因为这是她穿越前看的最后一本。   这小说讲的是重生回来的女主在改革初期奋斗的故事。   女主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母亲生了弟弟之后便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弟弟身上,对于女儿们疏于照顾。   金爱男上辈子只读到初中就辍学,借着父亲的关系进工厂做了一名工人。   但改革开放后,工厂经历重组,女主被迫下岗, 与此同时还发现丈夫出轨。   受到双重打击的女主在恍惚之下横穿马路, 被驶过的货车撞倒,重回到初三那年。受够了工厂劳作的女主发誓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不做被时代拍下的前浪。   陈芸当时看的时候这小说女主才上高中, 剧情主要集中在金家还有学校。   女主一面摩拳擦掌想超过之前的年级第一,一面在家里和妈妈斗智斗勇,还抽空安慰了因为战友离世而有些消沉的父亲。   想到这, 陈芸神色一凝。   金父离世的那个战友, 似乎就是姓郑?   她渐渐想到更多细节,书中金父在酒后和女主说过他的战友。年纪不大, 军衔不低,还得上面看重,本应该前途无量,却英年早逝,还是被大儿子亲手杀的。   当时女主也很震惊,追问更多内情。   金父就告诉她,那位战友最开始娶了个媳妇,后来媳妇难产死了, 他不好照顾孩子,便娶了第二个老婆。   结婚过后他因为有任务赶回部队,等再回到家,见到的就是瘫痪在床的儿子。   妻子给的理由是小孩子乱跑从山上摔了下来,骨头摔得太碎了,所以医生也治不了。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套说辞,背地里一番调查,很快发现了妻子做过的事情。   当时他暴怒之下决定和妻子离婚,并且带着几个孩子随军。   但军婚难离,要走一系列的手续,二婚的妻子在离婚期间找到部队大闹了一场,因此也知道了他们的住处。   离婚之后他用了一些手段让前妻过的不是很舒服,前妻对此怀恨在心,忍了许多年,终于找到机会——逮住他女儿落单的机果果会,让一个老鳏夫害了她。   女儿从小丧母,先是寄人篱下,又被继母虐待,性格胆小怯懦。被欺负了也不敢说,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在继母找人怂恿下,欺骗家人嫁给了这个老鳏夫。   随后悲剧酿成,不到半年,女儿就因为受不了家暴,大着肚子跳河自尽。   她的弟弟得知此事,筹划着给姐姐报仇,找机会砍死了那个男人,恰好遇到严打,刚刚十五岁的他在这次严打中被判死刑。   弟弟妹妹相继离世后,老大也没了活下去的意志,他偶然知道了继母的所作所为,决心为妹妹报仇。   但他觉得仅仅杀了继母并不够,造成这一切原因是父亲,如果父亲没有再婚,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于是他自制了□□,找借口同时约来父亲和前继母,拉着那两个人一同奔赴黄泉。   书中的这个故事只是给女主和父亲拉近关系制造一个契机,当时陈芸看到时候并没有多在意,反而觉得作者是不是在水字数,现在想来,却觉得浑身发凉。   刘琳说了一堆,没等到陈芸反馈,觉得有点没意思。   她折了一把茼蒿放到框里,见陈芸手上动作都停了下来,叫了她一声:“妹子、妹子。”   陈芸被惊醒:“嫂子。”   “你怎么了?”刘琳看着她脸都白了,奇怪地问:“身上不舒服吗?”   “没有。”陈芸缓缓摇头,松开被自己揉烂了的茼蒿,重新捡了一根。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书上的事情不会发生,他们一家都会好好的。   刘琳看了她好几眼,突然灵光一现:“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陈芸心思不在这,完全没注意刘琳在问什么,只顺着应了一声。   “哎呀,那你要不休息去?”   刘琳的母亲身体弱,来小日子的时候疼得满地打滚,她见过那个场景,以为陈芸也是如此,便让她去休息。   陈芸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应了什么,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那个没来。”   “那你怎么回事?”   “就是……累了。”陈芸勉强笑了下,端起竹筐起身道:“这些就够了。”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不想跟人说话。让刘琳在家里,她一人端着竹筐出门。   家属楼尽头的水房功能很多,刷牙洗脸洗衣服,当然也可以洗菜。   现在刚吃完早饭,水房人很少,陈芸去了最里面的位置,把框子放到水龙头下面用水冲。   她心不在焉,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想起故事最后金父对女主说的话。   “人都炸碎了,肉飞的到处都是,拼都拼不出来。”   想着想着,便又打打了个寒颤。   她想的入神,没发觉水房里又来了个人。   郑卫华买肉回家没看到陈芸,问过之后听说她来洗菜,又听刘琳说她状态不对,好像是病了,便跟过来看看。   一进水房,他便知道刘琳说的没有错。   光看背影,便能发现妻子身上沉郁的气息。   “小芸。”郑卫华叫了一声走过去,关上水。   陈芸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复杂。   “怎么了?”郑卫华问她:“身上不舒服?”   他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昨晚做的太过分,但想想觉得不是,顾忌着今天有人上门,他是收了力的,当时陈芸看起来并没有多难受,今天早上也醒的很早。   不是这个原因,难道是着凉了?   郑卫华猜测,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下,也没发烧。   看着陈芸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陈芸摇摇头,身体前倾靠在他胸口。   对方温暖又坚韧的胸膛给了她一些安全感,让陈芸冰冷的手脚渐渐回温。   “郑卫华。”她叹了一声,低喃道:“我们都要好好的。”   “当然。”郑卫华有些疑惑:“你听说什么了?”   “没有。”   陈芸摇头,书上写的是书上写的,并不是真的他们,所以不需要在意。   她这么告诉自己,长长吁了口气,打起精神直起身:“我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郑卫华看了她一会,手指在她脸颊上擦过,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再问,端起装菜的框,和陈芸一起回去。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想那些事情,陈芸没话找话:“你买了什么肉回来?”   郑卫华也很配合:“你要求的都买了。”   “处理了吗?”   “没有,待会我去处理。”   “还有鱼和虾,也都交给你。”   “好。”郑卫华点头。   他们到家,铁柱正好出来倒水。   看到她,陈芸脑子里又开始重复那句话。   铁柱倒完水准备走,被陈芸叫住:“你帮我去别人家借点碗筷过来。”   “哦。”   他放下茶缸问:“就借碗筷?”   “嗯。”陈芸点头,面对这个孩子时心里有些纠结。   铁柱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还超额完成了陈芸交给他的任务,不仅借来了碗筷,还顺便带了个炉子回来。   炉子还是人家主动送来的,陈芸打开门都愣了。   对方说:“我估计你们家中午要做不少菜,一个炉子估计不够用。”   陈芸确实在为难这点,那么多菜一个个做,时间长了前面的菜冷下来,口感就不好,但要是为了今天一顿饭再买一个炉子,就太浪费了。   没想到铁柱竟然解决了这个烦恼。   陈芸再三感谢,留人中午过来吃饭,对方摆摆手:“我们家待会要出门,中午不在家吃。”   她放下东西就走了,没等陈芸拿东西感谢。   人走后,陈芸关上门,有些好奇地问铁柱:“你怎么借来的炉子?”   “就这么借的啊。我说借碗筷,她问我要不要炉子,我就说要。”铁柱问:“你不要吗?”   “要要要。”陈芸把炉子拎到厨房里,铁柱跟过来问:“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你去看书吧,或者和弟弟妹妹玩也行。”   “我和他们有什么好玩的?”铁柱鄙视道,端起茶缸,又回了房间。   两个炉子做饭确实要比一个炉子快得多。   陈芸和郑卫华分工合作,一个料理食材一个做,配合的很默契。   十点多一点,客人们逐渐到来。   最先来的就是郑卫华之前宿舍的几个人。   纪学文最先到,他妻子今天还要上班,所以把两人的女儿也带来了。   他的女儿叫纪晚晚,比二妞要大一些,今年七岁,长得很好看,家教也很好,举止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怕生。   陈芸看到便觉得很喜欢,把铁柱他们也叫了出来,拿了瓜果点心让他们一起吃。   铁柱这个年纪男孩子对小姑娘没兴趣,打了招呼就不太理人,倒是二妞对小姐姐有些好奇,偷偷和陈芸说她好漂亮。   陈芸问:“你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去找她玩,说姐姐我好喜欢你,能和你一起玩吗?”陈芸给她拿了两个肉松饼,撺掇道:“没事的,大胆一点,跟姐姐分肉松饼吃。”   二妞有些不好意思,靠着陈芸的腿磨磨蹭蹭,再三催促后才鼓起勇气上前,把肉松饼往人家手里塞。   纪晚晚被她的举动弄愣了,拿着饼有些茫然。   二妞躲在哥哥旁边看着这个好看的姐姐,眼睛眨啊眨,就是不敢跟人说话。   纪晚晚跟她相互看了一会,了解了她的意思,拿着饼走过去,对二妞说:“我叫纪晚晚,你叫什么?”   二妞又往各个身后躲,只露出一个头来:“我叫二……郑可,我叫郑可。”   “郑可妹妹你好,你上学了吗?”   二妞摇摇头,又说:“我认识字!”   两个小姑娘说了会话很快熟悉,没一会便手牵着手到自己的角落玩耍。   陈芸看到她俩相处愉快,心里松了口气。   故事里女儿的悲剧大多是由性格原因导致,但凡她有点主见,稍微硬气一些,最后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陈芸早就想过要改一改二妞的性格,但之前太忙了,一直腾不出空。如今知道了他们家在书中的结局,自然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要尽快把她的性格扭转过来!   否则就算没有故事里恶毒的后母,以那样的性格,往后也会吃很多亏。   纪晚晚是家里的独生女,家里父母工作都忙,她缺少玩伴,遇到一个年纪差不多大,又长得很好看的妹妹便觉得稀罕,拉着二妞不停说话,还教她唱歌。   小姐妹两个去二妞房间,纪晚晚提出要和二妞玩游戏。   “什么游戏啊?”   “我当医生,你当病人,我给你看病。”   纪晚晚让二妞躺在床上,用本子卷了当听诊器,凑到二妞胸口听。   “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哦。”纪晚晚对二妞说:“噗通噗通的,妹妹你有没有听过?”   二妞摇头。   “那你来听。”纪晚晚爬下来,让二妞起来自己躺下去,把本子给二妞:“妹妹快来。”   二妞拿了本子,学纪晚晚的样子卷着本子凑到胸口听。   “不对,心脏是在左边。”   纪晚晚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对二妞说:“大多数人的心脏都是在左边的,只有极少数人会长在右边,如果心脏失血,人很快就要死了。”   二妞哇了一声:“你懂得好多。”   “都是我妈妈教的!”   “我妈妈也教我。”二妞不肯落于人下:“我会写很多很多字了。”   “那你妈妈也很厉害。”   纪学文到了之后,其他的人也陆续到达。   先是卫家康,他是一个人来的。卫家康来了没多会,金伟志也到了,带着他和刘琳的三个女儿。   几个女孩最大的金胜男十一岁,最小的金爱男四岁。两个大一点的孩子长得像金伟志,小的那个像刘琳。   能看出来他们出来做客都特地打扮了下,但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什么原因,这几个女孩儿看起来都有些灰扑扑的。   陈芸一样拿了东西给他们吃,叫孩子们一起玩。   金家三姐妹到了陌生的地方显得有些拘束,姐妹几个呆在一起,没有要和其他人交流的打算。   刘琳从厨房出来,看到陈芸给他们兜里塞吃的,连忙上来阻止:“妹子你给这么多干什么?都让他们糟蹋了!”   几个小女孩低着头,看起来尴尬又委屈。   陈芸给金爱男的兜里装了一把花生米和几颗糖果,多看了小姑娘一眼,对刘琳说:“东西买回来都是吃的,只要吃完就不算糟蹋了。”   “妹子你真是……”刘琳瞪了几个女儿一眼,在金爱男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还不快说谢谢!”   金爱男几个低着头说谢谢。   刘琳对于女儿的表现很不满意,对比纪晚晚,她家这三个一看就上不得台面。   这让她觉得很丢脸,越感觉生女儿没用,憋了一肚子气。   看出刘琳的恼怒,为了防止她在这动手不好看,陈芸赶忙把她拉走了。   厨房里,她试着劝说:“嫂子你也别把孩子管太紧了,东西是我给的,又不是他们主动要的。”   “你东西不是花钱买的?”   “那要怪也是怪我啊。”陈芸翻炒了下菜:“你当着外人面说他们,孩子们也觉得丢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我生的我还不能说了?”   俩人彻底不在一个频道上,谁也说服不了谁,再争下去也难看。   陈芸想了想便没有再说,总归和她关系不大。   中午家里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剩下小孩子们也有一桌。   小孩子们的桌子比较矮,其实就是两个凳子支着一块木板,上面放了几碟分量比较少的菜,还有几瓶山海关汽水。   铁柱作为主人,很有风范的给每个小孩子的碗里都倒了半瓶汽水。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干杯,放下碗哈了一声,拿起筷子大口吃菜。   桌上的菜品很丰盛,比过年的时候还好一点。   父母哥哥都忙着招待客人,弟弟就归二妞管了。   小姑娘很细心,一直关注着铁蛋的需求,见弟弟嘴巴上脏了,还会用小手帕帮他擦干净。   二妞照顾弟弟,纪晚晚就照顾她。小姑娘一筷子夹了最后两只虾,分了一只到妹妹碗里。   “谢谢姐姐。”   “你快吃,要不然就没了。”纪晚晚对她说。   “嗯嗯,姐姐也吃。”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吃完饭,再说了一会话,就要各自散了。   纪晚晚走的时候很舍不得,抱着二妞不放,说要把妹妹带回家。   纪学文拿她没办法:“你说要带就带啊,人家妹妹愿意跟你走吗?”   “妹妹愿意!”   “又没问你,问妹妹呢。”   纪晚晚撅了撅嘴,放开二妞看着她问:“妹妹你跟我回去吧,我唱歌给你听,裙子也给你穿。”   二妞也舍不得这个好看的姐姐,但是姐姐留下来玩可以,要带她走是万万不可的。   小姑娘几乎没怎么犹豫地摇了头,纪晚晚看到了十分伤心,觉得受到了背叛。   “行了,妹妹不跟你走,现在可以放手了吧。”纪学文把女儿拉过来:“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至于这么难分难舍吗?”   伤心的纪晚晚也不反驳,被纪学文拉走时,还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二妞。   他们走的最晚,郑卫华把他们送到楼下。   回来时,陈芸问二妞:“怎么不跟姐姐走?”   二妞小声笑了笑,抱着陈芸说:“要妈妈。”   “妈妈和姐姐不一样啊,咱们二妞要多交点朋友。”   陈芸说着想起来:“对了,你今天的锻炼还没完成。”   小姑娘瞬间垮下脸。   陈芸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发苞:“那就晚上补上吧。”   请过客后,日子便算上了正轨。   陈芸每天的事情少了许多,除了做做饭就是照顾两个孩子,日子过的有些空虚。   她准备找份工作。   按照政策,军人所在部队与当地政府会负责解决军属的就业问题,但如今就业情况并不是很好,大批年轻人找不到工作,部队的政策很难落实到实处。   郑卫华他们驻地还算不错,因为刚建的家属楼,配套设施还在建设中,有不少可以安置的岗位。   单单铁柱他们小学,就需要不少教师,因为随军的军属文化程度普遍较低,所以很难找到合适的人。   陈芸之前听铁柱说老师教课不行的时候就有过打算,但那时候要忙着装修家里,想法便了搁置下来,如今不忙了,有时间也有精力重新考虑这个事情。   如今这个情况,做老师是一份有些危险的职业,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学生打倒了。   但军营与别处不一样,相较于外面闹得如火如荼,这里安逸的像是与世隔绝。学生们上课下课,有闲工夫宁愿去玩打鬼子的游戏。   学生们安分,部队这边给老师的待遇也不错,除去基本工资外还有额外的补贴,一个月最少能拿到四十块钱。   以如今猪肉六毛一斤的物价,四十块钱已经不少了。   陈芸在心中算了一笔账,越算越觉得去当老师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便痛快做了决定。   她决定后行动很快,先打听清楚学校那边的情况,再找渠道弄来了一到五年级的课本。   这个时候全国各地的课本并不是统一的,而是由各地自行编纂。   前山村的课本和这边用的就不一样。   陈芸上学的时候做过家教,也辅导过铁柱,知道如何讲课能让学生更容易听进去。   她花了三天时间把课本全都过了一边,心里有了底,这才出发去了学校。   小学现在的教师比才开学的时候多了几位,仍然不够,所以连校长也得参与教学。   陈芸到的时候正是上课的时间,办公室里没人,她在外面等了一会,等到下课铃响。   校长过来的时候,老远就见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他捏着眼镜定睛一看,没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名字。   抱着疑惑,校长加快了脚步:“你是?”   “于校长你好,我是来应聘做老师的。”陈芸说。   这让校长惊讶了,一般人想做老师,基本上都是通过部队后勤那边的关系,直接带着任命过来。   自己跑来学校说要应聘的,还真是没见过。   陈芸看出了校长的疑惑,主动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听说她高中毕业,丈夫是炮兵营的营长,校长的脸色便好了许多。   “请进吧。”校长带着他走进来,疑惑道:“你怎么没通过后勤那边,按照你的情况,可以直接分过来吧?”   陈芸笑着说:“我想做老师,您是校长,我先过来让你看看能力,您也放心点不是?”   她这样一说,校长的感官就更好了,好奇问:“你准备怎么展示能力?”   “当老师的,拼的就是教育水平,您如果放心,不如给我一堂课试试呢。”   这个提议可以,校长犹豫了下便点头,也不想为难她:“就先教一节一年级语文怎么样?先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明天上午第一节 课由你来教。”   “没问题。”   陈芸按照校长告知的进度回去又做了份课纲,第二天和铁柱一同出门。   铁柱还以为她要去买菜,走了一段之后发现有些不对:“你跟着我干嘛?”   “我不是跟着你。”   铁柱不相信,怀疑地看了她好几回,想了想说:“我最近没跟人打架。”   陈芸哦了一声,对他说:“我没准备找你麻烦。”   铁柱无视了这句话,抓了抓脑袋,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但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他最近应该挺安分的啊,连后妈都不怎么叫了。   陈芸之前找课本做教案都是偷偷进行,除了郑卫华其他几个孩子都不知道,为的就是吓人一跳。   她看铁柱这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笑道打鸣,忍了又忍才勉强保持正常表情。   就这样,在铁柱的担忧下,陈芸跟着他去了小学,然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铁柱见她离开,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心里特别纠结,很想跟上去看看后妈到底在搞什么,又怕撞见老师告状。   “郑启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干嘛?要上课了。”   铁柱扭头,皱眉说:“我妈来了。”   “啊!”那人拉长了声音:“你妈来学校干什么?”   “不知道。”   “那要不要我们去看看?”   铁柱拒绝,一个人他还能考虑下,带着别人一起还是算了吧。   万一后妈真的跟老师在说他的坏话,被人听到了,那多丢脸啊!   两人并肩去了教室,很快上课铃响起。   他们班的课程是由校长代教的,一般来说他都会在上课铃打响之前两分钟进教室。但今天,校长直到上课铃响过两分钟后才出现。   除了校长之外,一同进来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铁柱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陈芸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扭头对他笑了笑,跟在校长后面走上讲台。   “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陈老师,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节课由陈老师来讲,陈老师,你开始吧。”   校长说完便走下来,在教室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同学们好,我姓陈,耳东陈。”陈芸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讲课:“这节课我们讲的是《王小二》,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十七页。”   这个故事在后世的教材上也有出现,陈芸对此并不陌生,还看过有关的纪录片。   她先通读了一遍全文,又带着学生读了两遍,随后又结合故事发生的时间说了一些当时的局势,进一步凸显了日本人的残忍和红军的英勇。   小学生们被她三言两语说得热血沸腾,一个个恨不得化神解放军打倒日本鬼子,还有人举着拳头喊起口号。   陈芸压了好几下才把声浪压下去,对他们说:“光喊口号是没用的,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学好知识,用知识武装自己,报效国家。好了,现在安静一下,跟我学这篇课文上几个生字。”   “叮叮叮叮!”   下课铃敲响时,陈芸正好讲完最后一个字。   她没有任何拖堂的打算,铃声响时便说下课。   一群小学生到了下课就像是脱缰的野马,风一样冲了出去。   陈芸收拾好东西,看了下面一眼,带着课本教案离开教室。   刚走出门,便发现铁柱站在门口。   陈芸问:“在这干嘛?”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吗?”   铁柱板着一张脸,有些纠结:“你之前都没说过。”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铁柱翻了个白眼,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郑启年!”远处有人喊他,铁柱看了一眼。   “有人叫你就去吧,我马上就要走了。”   铁柱问:“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只是试用啊,要不要我还没决定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陈芸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有信心的。   铁柱也有信心:“你肯定行!”   在他眼里,陈芸教书比其他老师好多了。   比校长都好。   “好了,玩去吧,我走了。”陈芸看到校长在前面等她,和铁柱说了声,快步走了过去。   校长果然对她很满意,当即决定要让她留下来。   学校是部队附属的,想要入职还需要往上批,一般要几天时间。但学校实在是太缺老师了,校长便让陈芸先代课,他会尽快去跑流程。   陈芸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就是让校长给她一天时间:“家里还有孩子得安置好。”   “孩子放咱们旁边托儿所就行,离得这么近,下课都能去看看。”校长又说:“你家孩子多大啊,要不你现在回去把孩子带来,带着孩子上课也没问题的。”   陈芸:“……”   她是看出来校长对于教师的需求有多么急切了。   “不了,我还得回家说一下,今天没办法上课,明天吧。”   “那好吧。”   校长有些可惜,又问:“学校老师少,你能也带一下二年级吗?等过一段时间就没这么忙了。”   陈芸有些犹豫,一年级的课本看起来简单,但想要讲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怎样提高学生积极性,如何使他们对学过的知识产生更深的印象,都是老师要细心考虑的。   照本宣科固然轻松,但那样的老师并不能配得上这个称呼。   见她犹豫,校长再一次保证:“最多两个月,过了这段时间就轻松了。”   两个月倒是不长,勉强在接受的范围。   陈芸想了想,便同意了:“好的。”   二年级也是校长在教,这次他连教案也一起给陈芸了,让她回去参考参考。   陈芸带着书本还有教案出了学校,又去市场上买了菜。   今天郑卫华有事情,中午不回来吃饭,饭桌上只有母子四人。   中午铁柱回到家,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她的脸色,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心里纠结,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帮陈芸干活。   想着万一没被选上,她看在自己这么懂事的情况下,会不会高兴一点。   陈芸确实很高兴,越看越觉得这和书里性格偏执的杀人犯完全不是一个人,他们家铁柱多懂事啊!怎么会去做炸弹呢?他明明答应了以后要赚钱养家的嘛。   陈芸想到这,把唯一有肉的菜往铁柱那边移了点,开口说:“哥哥啊。”   铁柱莫名看过来。   “你还记得自己的保证吧?”   “什么保证?”   “就是过年那个啊,你说以后赚钱,让我们天天吃肉。”   这个铁柱当然记得,他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就提醒你一下。”陈芸摸了把他的头发,哄小孩:“毕竟我很期待那一天呢。”   铁柱也很期待,他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明天就能赚钱养家。   对了,赚钱。   铁柱一下子想通了,是不是因为学校没要后妈,所以她现在很失望?   可是这样要怎么办?   铁柱咬着筷子想办法,连饭也顾不上吃。   “怎么不吃饭?”陈芸问。   铁柱回过神来,想到一个好办法:“你别急!”   “什么?”   “我下午跟校长说让她要你。”铁蛋对陈芸说:“我带我们班同学一起说,肯定有用!”   他信誓旦旦,单薄的胸膛挺起,已经可以做家里的依靠。   陈芸愣了愣,反映过来他在说什么:“你能叫的动一个班的同学吗?”   “当然!”铁柱坚信。   从去年郑卫华回家,铁柱和他学打拳开始,距离现在已经有四五个月。   这四五个月的时间里,铁柱没有一天松懈过锻炼,如今的体能和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撸起袖子,手握拳举起,给陈芸看他胳膊上的肌肉:“你看。”   不光体能好,铁柱的机巧也练的不错,如今挥起拳来已经有了架势:“我们班同学都打不过我。”   陈芸:“嗯?”   铁柱连忙打了补丁:“我们没打过架,就是比过一次。”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陈芸,害怕她不相信。   毕竟这个家里,爸爸是和后妈站在一条线的,如果后妈在爸爸那边说他的坏话,那他肯定逃不过一顿揍。   陈芸被铁柱的想法感动了一把,所以没准备找他的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只是又重申了一遍:“不许欺负同学。”   “知道啦。”   铁柱无奈道,又问:“按照我说的办?”   “办什么办,你好好读书!”陈芸拍了他一下,说了实话:“别瞎想,我被学校录用了。”   铁柱咦了一声。   “所以铁柱同志,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了,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战胜拖延症,我加了四个码字打卡群,千字十块的那种。   但是有一个打卡群的任务我始终完不成,所以一般是从另外三个群赚钱来补贴这一个群。   结果今天字数要求最多的那个群我迟了三十秒,要发全额红包,不光没赚到,还倒贴了几十块。   呜呜呜我太难了OTZ   感谢在2020-06-08 21:34:30~2020-06-09 21:1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莫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散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问 10瓶;不归 5瓶;九方尘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5章   当天下午, 陈芸带着两个孩子去托儿所办登记。   托儿所起初在民国时出现,主要目的就是解放妇女,至建国后开始大规模兴起。   家属区内的托儿所分成两个部分, 三岁以下的为托儿所,三至六岁为幼儿园。   铁蛋现在才两周岁,所以和姐姐要分到不同的地方。   托儿所的运行成本大多数由部队补贴,家庭只需承担很少的一部分。   陈芸带他们登记好,交了钱, 以后每天把人送过来就行。   想着明天就要去上班, 以后和孩子们相处时间就少了,陈芸决定带孩子们出去逛一逛。   家属区离市区不远, 有公交车站台, 坐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最繁华的这条街。   市里有电影院, 有戏团,吃的玩的都不少,连照相馆的规模都比老家县城大很多。   二妞不认识别的, 就对照相馆有印象, 指着照相馆外的玻璃门望着陈芸。   “想要照相吗?”   二妞靠着她腼腆地笑。   陈芸低头对她说:“想要什么说出来。”   小姑娘更不好意思了,抓着陈芸的衣服, 好半响才点了点头。   “说出来哦,点头没用的。”   “想要。”   陈芸说:“照相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二妞抬头看着她。   陈芸拿出一块钱,对二妞说:“你得自己去和照相师傅说,可以吗?”   二妞摇摇头。   她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际,遇见陌生人便觉得紧张。   “那好吧。”陈芸摊手,有些可惜地说:“既然你不愿意, 那我们就不照相了。”   二妞瞪大眼。   “妈妈?”   陈芸又对她说:“如果改主意可以随时和我说。”   她牵着铁蛋站在那,温柔又坚定地看着二妞。   二妞心里很想照相的,又很怕跟陌生人说话。   心里的天平来回摇摆,她看看陈芸,感觉有些委屈。   陈芸却当做没看见一般,对她说:“想清楚了吗?”   二妞撅着嘴,沉默了一会,对陈芸摇头,有些赌气:“不照了!”   “行。”陈芸并没有多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对他们说:“我们去国营商店逛逛?”   市里的商店可以称作商场了,虽然还是三层楼,但每层楼的占地面积都比老家县城要大很多,里面商品的种类也更加丰富。   商场二楼有一大片地方是卖服装的,男女装和童装都有,衣服的颜色大多是黑灰蓝,但仔细看,也能从中发现一些明亮的色彩。   陈芸带着孩子站在一处卖裙子的柜台前,售货员不算热情的介绍:“左边的裙子都是上海过来的,大人裙子五十一件,小孩二十一件,右边的大人三十小孩十块。”   营业员坐在柜台中间,以她为界限,分出的两侧大不相同。   左边衣服颜色款式变化多样,从连衣裙到半身裙都有;而右边与之相比便单调很多,连裙子都是无聊的灰蓝色。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是爱美的,二妞来到这个柜台就有些走不懂路。   陈芸问她:“想要吗?”   二妞没说话,渴望从眼神中透了出来。   “想要的话从我这拿钱,去和营业员阿姨说自己想要哪一件,让她给你拿。”   二妞抓紧了她的手,往前走了半步,又退了回去。   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跨出这一步。   陈芸心里叹了口气:“不要我们就走吧。”   二妞被牵着手和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很是不舍。   陈芸故意放慢了脚步,想看看她会不会改主意,但一直等他们走下楼,也没听孩子出声。   她有些苦恼,二妞的性格实在是让她为难,一般小孩子要是遇到相同的情况早就乐得不行,她宁愿不要东西也不敢跟人说话,依赖心太强了。   今天试探几次都没结果,陈芸便准备带孩子回家。   一楼照例是卖日用品的地方,从油盐酱醋到锅碗瓢盆,还有各种吃的。水果糖、奶糖、汽水等等,在卖汽水的柜台旁边,还有个卖玩具的柜台。   玩具柜台热闹的很,柜台前站了好多个小孩子,偶尔有些家长带着孩子过来买玩具,总能收获许多艳羡的目光。   家里三个孩子都没什么玩具,铁柱就一把郑卫华做的小木枪,玩了一阵现在不太爱玩了。   陈芸打算给孩子们买一点玩具,心念一动,决定再试一次。   她牵着两个孩子走到柜台前,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小青蛙问:“可以把这个拿出来看看吗?”   营业员无聊地抠着指甲,看了眼陈芸手指的方向,打开柜门把青蛙拿出来。   小青蛙是上发条的,拧上发条就可以往前蹦。   这种玩具放后世小孩子估计都不会看,现在却是个稀罕东西。   铁蛋个子矮,看不到柜台,陈芸把他抱起来。   他盯着跳来跳去的小青蛙,激动得跟着直蹦。   陈芸差点抱不住他,松手把他放下来,问他:“喜欢吗?”   铁蛋嘿嘿笑着点头:“妈妈,要!”   “想要的话得求姐姐哦。”陈芸让他面对二妞,教他说:“跟姐姐讲,姐姐帮我买小青蛙好不好呀?”   铁蛋说不了那么长的话,把陈芸的话精简一番,变成三个字:“姐姐,买。”   陈芸也问:“弟弟想要青蛙,姐姐能帮忙买一个吗?”   二妞看看弟弟,再看看妈妈,两人的眼睛里都充满期待,二妞捏着衣角,扭头看向营业员。   营业员正在接待其他客人,态度有些倨傲。   二妞有些害怕和她打交道,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陈芸抱了抱她,温声说:“只要问下青蛙多少钱就行了。”   这一句话似乎没什么困难,二妞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鼓起勇气点头。   她走到柜台前,拿起小青蛙,面对营业员,感到特别紧张。   营业员瞥了一眼,问:“要买这个?”   二妞赶忙点头,语气有些急促:“多少……钱?”   “五毛。”   二妞身上没钱,闻言看向陈芸。   陈芸弯下腰对她说:“姐姐也买个玩具吧,你自己挑好不好?”   说了第一句话,和陌生人开口似乎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二妞在柜台中看了一圈,指着一个胶皮娃娃,对营业员说:“阿姨,我、我想要这个。”   “哪个?”   营业员探出头看,二妞往后退了退,又往前走了一步说:“这个。”   “哦。”对方看清楚了,回去把娃娃拿出来。   “多少钱?”   “一块二。”   二妞学过数数,对于金钱有一点基本的概念,知道一块二比五毛钱多很多。   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太贵了,扭头看向陈芸,陈芸一句话没说拿钱出来,对她说:“再给哥哥也选个吧。”   铁柱的爱好很简单,喜欢的无非是枪炮这些,恰好柜台里面就有一把铝制的玩具□□。   这把枪是三样玩具中最贵的,一把枪要三块多钱,但做出来非常真实,还配有六枚子弹可以发射,但是打不远。   陈芸让二妞付了钱,找来的零钱直接给她揣着:“以后我每个星期给你一毛钱,你可以攒起来,想要什么自己就能买了。”   二妞刚刚买了东西,还有些兴奋,小脸带着粉,抱着娃娃问:“哥哥也有吗?”   “哥哥也有,你们都有。”陈芸说:“给你们的钱就是你们自己的,想买什么都行。”   二妞高兴地笑,用娃娃挡住半边脸,对陈芸说:“我想照相。”   “可以啊,照相一次五毛钱,你只要攒五个星期。”   二妞对五个星期多长没什么概念,陈芸就告诉她:“哥哥放一次假就是一个星期,五个星期就是放五次假。”   这么一说小姑娘就知道了,但她一想,总觉得哥哥要过好久才会放一次假。   “是啊,确实比较久,所以咱们要耐心点。”   二妞闷闷不乐,时不时看向陈芸,向看看她会不会再让自己去照相馆。   如果这次的话,她肯定不会犹豫了。   但陈芸没有,经过照相馆时一步没有停留。   三人在站台等公交车,上车之后陈芸对二妞说:“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像你照相的机会和小裙子,它们不是永远等在那的。”   二妞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错过了喜欢的东西,有些郁闷地趴在陈芸身上。   陈芸理着她的头发:“所以下次遇到机会,你得大胆一点,不要犹豫,直接向前冲就行。”   二妞在她身上扭了扭。   “知道了吗?”   “嗯。”小姑娘点点头。   第二天就要上班,这天晚上陈芸特地买了鱼。   鱼是江鱼,肉质细嫩鲜美,毋须多少调料,加点盐和老家自制的酱油清蒸,就是绝佳的美味。   吃完饭,她给家里写信,说了这一段时间的近况,以及自己要工作了,问候父母弟弟的身体如何。   写完她把信装好,随信放了几张工业券。   这工业券是郑卫华前几天拿回来的,属于军官的福利,全国通用,用来买各类工业产品。   陈芸有手表了,自行车暂时并不是特别需求,想起来陈卫军说想要攒钱买手表,就和郑卫华商量着把票给他,郑卫华也同意了。   信写好放到一边,陈芸伸了个懒腰,出去洗了手,回来时郑卫华已经铺好了被子。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再盖这么厚的被子就有点热。   陈芸打算要不要再做一床薄的,突然听郑卫华说:“我明天要走了。”   她思绪被打断,扭头问:“去哪?”   “不能说。”郑卫华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你在家注意安全。”   陈芸翻了个身看过去。   “放心,没有危险。”郑卫华看出她想问的,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   “哦。”陈芸干巴巴道:“要帮你准备什么吗?”   “不用,准备了我也带不走。”郑卫华笑了笑,翻身压到上方,捧着她的脸亲吻:“只是今天可能要累一点。”   半响贪欢,第二天起来时郑卫华已经走了。   陈芸扶着腰起来,感觉自己差一点就完全废了。   她跟得了腰间盘突出的老太太似得艰难洗漱完毕,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一件事:不是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吗?到底是她家的老牛太厉害还是她这块地不行,怎么完全颠倒过来了?   吃完饭,一家人同时出门。   铁柱背着书包牵着弟弟走在前面,陈芸领着二妞紧随其后。   路上,陈芸和二妞说着在幼儿园要注意的事情,着重告诉她:“如果有人想脱你的衣服,一定要拒绝并且告诉老师,如果老师不管,你就来找我。”   二妞点点头。   “要记住啊,千万不能忘。”陈芸捏捏他的脸蛋,掩饰不住的忧心。   今天出门比较早,离小学上课还有一回,陈芸先送二妞到幼儿园,再送铁蛋去托儿所。   托儿所里同龄的孩子不少,铁蛋刚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结果一看陈芸要走,那脸色马上就变了。   “妈妈!”   铁蛋在保育员怀里挣扎,对着陈芸张手。   “铁蛋乖,你在这和小朋友玩,妈妈中午就来看你好不好?”   铁蛋猛地摇头,用更大的力气挣扎。   保育员让她先走,陈芸犹豫了下,顶着铁蛋朦胧的泪眼狠心离开。   她刚出门,便听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陈芸捂着胸口,在门口停下脚步,有转身进去的冲动。   另一个保育员过来,见她这样便了然:“第一次送孩子过来?”   陈芸点头。   “小孩子就是这样,到一个新地方都不习惯,呆时间长了就好。”那人说:“你现在要是进去,下次走孩子保准哭的更厉害。”   这些道理陈芸都知道,只是理论知识谁都可以说,真的做的时候发现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芸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房间里保育员温声哄着孩子,铁蛋的哭声由大变小,再断断续续。   陈芸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了点心,一看时间快迟到了,赶忙赶往学校。   她到学校时刚好打铃,陈芸来不及去办公室放东西,直接去了班上。   课程表上,一年级的语文在下午,二年级是上午。   陈芸先讲了两节课,才在大课间去了校长办公室。   “陈老师来啦。我给你东西都交上去了。”校长对她笑了笑:“第一天上班感觉还行吧?”   “还行,同学们都挺懂事的。”陈芸解释了下:“早上送小孩去托儿所耽误了点时间。”   “理解、理解。”校长点点头,起来对她说:“来我带你去你办公室吧,顺便和同事们熟悉下。”   陈芸跟在他后面,进了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比校长办公室要大不少,摆了几张桌子,老师们都在。   校长进门之后拍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力:“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陈老师,暂时教一二年级的语文。”   “我叫陈芸,耳东陈,芸芸众生的芸。”   校长等她说完,领着人到其中一张桌子旁:“你就坐这吧,对面的李老师也是教一二年级,一个语文一个数学。”   那位李老师对陈芸笑了笑:“你好。”   “是你啊!”   陈芸惊喜,原来这位就是当时搬新家请客时送炉子过来的:“我当时还奇怪,铁柱什么时候人员这么好了,原来是老师啊。”   “铁柱?”李老师一眨眼。   “咳咳!”陈芸改口:“是郑启年。”   李老师失笑,对陈芸说:“我叫李从英。”   “你好你好。”   李从英的丈夫是步兵营的一位教导员,她比陈芸要早来半个月,借炉子的那次刚入职没多久。   据她所说,之所以那么主动,是因为铁柱帮过她的忙。   陈芸惊讶:“还有这回事?”   “当然。”李从英说:“我才来的时候学生都不听话,是你们家郑启年帮我管住的。”   “我都没听他说过。”   “这个孩子不错,就是不怎么乐意理人,但是班上孩子都愿意听他的。”   陈芸说:“他说班上同学都打不过他,我还怕他在学校欺负人。”   “没这回事,他不欺负人,这点你可以放心。”李从英很喜欢铁柱,还说:“等我孩子长大了,就让他和你们家铁柱一起玩。”   “他现在多大?”   李从英眨眨眼:“一岁半。”   陈芸:“……”   两人相视半响,突然一同大笑。   笑声好一会才停歇,陈芸脸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对李从英说:“那恐怕不行,铁柱平时连他弟弟都不怎么愿意理。”   大概是磁场相合,两人认识十分钟关系便突飞猛进。   中午放学,陈芸和李从英一起去托儿所领孩子。   陈芸到的时候铁蛋正和其他孩子玩的高兴,一见到他立马变脸,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看着无限委屈的样子。   “妈妈!”   陈芸嘴巴抽了抽,看不出这小屁孩还有戏精的天赋,现在看他哭真的一点不心疼。   她弯腰按着小孩肩膀不让他靠近:“把眼泪擦擦。”   “呜呜呜妈妈!”铁蛋哭得伤心,用手随便摸了把脸,鼻涕眼泪全都糊到一起。   他这一哭,引得托儿所其他小孩也哭起来,一道道穿透力极强的哭声混在一起,振得地面都在晃。   别的小孩都哭起来后,铁蛋这个罪魁祸首反而消停了。   他睁大眼,吸了吸鼻涕看向四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意思看,都是你害的。”陈芸敲敲他的脑门,抽出手帕给他擦干净脸,擦完的东西她也不想要,揉成一团塞进铁蛋的小口袋里。   铁蛋看了看口袋,拍了一下,又抬起头朝陈芸笑。   “小混蛋。”陈芸牵着他往外走:“咱们去接姐姐去。”   陈芸要上班,午餐自然是在食堂解决了,吃完饭她带着孩子们回家,让几个孩子睡午觉,自己去邮局寄信。   邮局不远,走路就能过去,陈芸把信寄出去,顺便问了句有没有自己的包裹。   “叫什么名字?”   “陈芸。”   柜员查了下:“有的,今天刚到,你带回去吧。”   “好。”   她这刚答应,下一分钟看到邮局的人把包裹拿出来就后悔了。   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这包裹看起来又大又重,反正靠她的力量是没办法一个人搬回去的。   没办法,陈芸只能花一毛钱找人租了一辆车,把包裹拉到家属院。   拉车的人帮他把包裹搬上楼,陈芸给了钱,道谢之后把人送出去。   她转身去厨房拿了剪刀准备拆包裹,转身就发现铁柱出来了。   “怎么不睡觉?”   “不困。”铁柱说着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外婆寄过来的?”   “是啊,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来看看。”铁柱上前,想要打开麻袋,但是力气不够。   “别白费力了。”陈芸拿着剪刀出来:“你让开我来。”   她从中间剪开麻袋,扔掉上半部分:“看看都是什么?”   麻袋里面堆满了减震用的木屑,拨开木屑,里面好几个坛子,神奇的是竟然都没碎。   “这还真厉害。”陈芸感慨,把坛子搬下来。   坛子一共五个,其中三个坛子装着不同的咸菜,另外两个是不同口味的酱。陈芸用筷子挑了一点尝了尝:“好鲜,你要不要尝一尝?”   铁柱摇头,问陈芸:“东西放哪?”   厨房太小了放不下,陈芸找了个阴凉的角落:“放这吧。”   铁柱看了看,抱着坛子过去。   “你能行吗?”   “行。”他稳稳走到地方,放下坛子,对陈芸说:“很轻。”   “很轻吗?”陈芸也抱起来一罐酱料:“这哪轻了?”   铁柱撇了撇嘴,默默从她身边走过,又抱起一坛咸菜过去。   五个坛子陈芸搬了两个,搬完揉着胳膊,另一边比她还多搬了一个的铁柱仿佛没事人一样。   陈芸看着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小孩是装的,看了几眼提议道:“我们来掰手腕吧。”   “和你?”   “对啊,来吧来吧。”陈芸走到餐桌前,端起一只手。   铁柱看了一会,似乎有些不乐意,不过最终还是来了。   俩个人手不一样高,陈芸往后移了移,双腿叉开重心压低,对铁柱说:“来吧。”   铁柱握住她的手。   “我喊开始啊。三、二、一,开始!”   声音落下,二人一同用力,陈芸原本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八岁小屁孩的,但真的比起来却觉得有点不对。   这小子劲怎么这么大?!   要是和铁柱掰手腕都掰不赢那多丢脸?   陈芸心想着,咬牙用了更大的力气。   两个人的手如同天平一般左右移动,最终还是陈芸略胜一筹。   她用了全身力气把铁柱的手压下去,龇牙得意:“还是我厉害吧?”   铁柱:“……哦。”   “所以就别说什么坛子不重了。”陈芸揉了把他的头发,赶他去睡觉,自己回房间准备下午的课。   *****   陈芸很快适应了学校的工作,并且初步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   在她入职一周后,学校又来了两名新老师,其中一名是从市里其他小学调来的,另一名之前是大学教授!   这位据说和军队的某个领导有关系,特地把他从大学调过来避难,就安排住在家属区。   老教授今年五十多岁了,身体很好,每天会早早起来跑步。   早上锻炼的人就那么几个,铁柱和教授分列年纪最小和年纪最大的,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然后过了一个周末,铁柱竟然跟陈芸说要去教授家。   陈芸惊讶:“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知道,他让我去的。”铁柱问陈芸:“我可以去吗?”   “你们俩怎么熟悉的?”   “他跟我说了两次话。”铁柱回忆着说:“然后说给我用火柴搭桥,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对于孩子和教授的交往陈芸很支持,还给铁柱拿了一块钱:“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   铁柱早上出门,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家,手里捧着一座桥,走起路来小心翼翼。   桥全身是用火柴搭建的,没有用上任何胶水。   铁柱慢慢挪进门,把这座火柴桥小心放到桌上,对陈芸和弟弟妹妹说:“你们看这座桥。”   这座用火柴搭建的桥很简陋,有着结构上的美。   铁柱回房间拿了自己的铝制手.枪放到桥面上,桥身很轻易便承受住了。   “这桥搭了一天,他说送给我了。”铁柱笑着说,看得出很高兴。   “那你有没有谢谢教授?”   “我答应以后下课给他帮忙。”   铁柱看着陈芸道,有些怕她生气:“我会做完作业。”   “既然答应了就去吧。”   陈芸心里明白的很,这点大的小孩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去跟着学东西还差不多。算来他们是占了大便宜。   “教授一个人住吗?”   “嗯。”铁柱说:“他家很乱。”   东西随地乱扔,和垃圾场似得。   “那教授允许的话你可以帮他整理下。”   铁柱眉毛挤在一起,有些嫌弃:“行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铁柱算是认了个老师。   陈芸想着他一个人住,估计也只能吃食堂,便又买了两斤肉做了肉松让铁柱给教授带过去。   一同带去的还有两碗酱,肖月珍送来的黄豆酱配上肉末炒熟,不管是就馒头还是米饭都是一道美味。   铁柱这小子扣得很,看陈芸让他带这么多东西过去,有些不乐意。   “我们家都没留!”   “你想吃我明天再去买,这个送给教授。”陈芸双手捏着他的脸往上提,跟他说:“对教授态度好点知不知道?人家教你的东西比这点肉贵多了!”   铁柱板着脸说,好一会才不情不愿道:“行吧。”   才送走铁柱,家里便又来了客人。   “嫂子?”陈芸看看时间,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有事。”刘琳走进来,看了陈芸的屋子,心里有些隐隐的嫉妒。   她上次来的时候知道的少,看不出什么好不好,轮到自己装点家里了,才发现处处都要钱。   不说别的,单说陈芸家这个大沙发,她去家具厂问了下竟然要两百块!这不是明抢吗?   刘琳从沙发上收回视线,在陈芸脸上瞥了一眼,心里啧了一声。   这年纪小的女人就是不懂事,有钱就乱花,一点也不顾以后。现在花完了,以后两个儿子要娶媳妇怎么办?   不过也是,这两个儿子也不是她自己生的,怎么可能真的为他们打算?   以前还觉得她有福气,现在看来有个屁的福气,蛋都生布下一个,等郑卫华老了看她要怎么办?   “嫂子?”   刘琳被打断思绪,回过神对着陈芸笑了笑:“这不是我们搬家了,想请你们过去坐一坐。”   “没问题。”从她家请客开始算起都快过了一个月了,算起来房子确实应该弄好了:“大概什么时间,到时候我给嫂子去帮忙?”   刘琳还没确定:“等老金他们回来吧。”   金伟志和郑卫华是一同离开的,这都走了大半个月了。陈芸面上不显,实际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忍不住担心,害怕郑卫华出了什么事情。   “好的。”她点头,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是开口问:“嫂子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我哪知道?”刘琳摊手,用教训的语气说:“他们男人在外拼事业,女人就不要多管了,有这个世家不如把身子调理调理,争取等男人回来再生一个!”   刘琳还对陈芸说:“我上次遇到一个神医,他有个祖传秘方,喝一个疗程准生男孩,我喝了两幅了,你要的话我把房子给你,你去抓药。”   陈芸:“……不用了嫂子,我怕苦。”   “为了生儿子苦点又怎么了?你别不好意思啊。”   “真不用了。”陈芸谢绝:“家里都有两个了,生不生无所谓的。”   “那又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刘琳白了一眼,觉得陈芸不识好人心。   陈芸尴尬的不行,她对生孩子真没那么大兴趣,反正又不靠孩子养。   话不投机半句多,送走刘琳后,陈芸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准备晚饭。   当天夜里,陈芸洗澡回来,照例去看了看孩子们,确定他们都好好盖着被子,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关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明天的教案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想着向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陈芸猛然睁开眼,支着胳膊起身,神色警惕。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没听到其他动静,以为是刚刚被被风吹的。   刚准备躺下,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   陈芸心里一惊,立刻起身。   “是我。”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郑卫华?”陈芸问了一声,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你回来了?”   “嗯。”郑卫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许疲惫:“以为你睡着了。”   “刚准备睡。”陈芸打开灯,看清郑卫华的样子。   他看起来比走的时候黑了好多,也瘦了一些,脸颊凹陷进去,显得五官愈发凌厉。   “晚上吃了吗?”陈芸说着起身,准备给他做点吃的。   郑卫华没有拒绝,他上一顿还是早上出发的时候吃的,现在确实饿了。   这个时间点做饭既麻烦又费时间,陈芸想了想决定下面条。   家属区新开了一家粮油店,兼带着卖一些粉面,价格要比没有加工的大米面粉贵一些。   陈芸晚上刚去买了面条,预备明天早上吃。如今郑卫华回来,倒是留不到明天了。   她揭开炉子封口,用扇子扇了扇,火很快上来。   陈芸烧了水,水开后下面,滚了两滚捞上来,加上几勺之前做的肉沫炒酱。   “趁热吃吧。”陈芸把面端上来。   郑卫华确实饿了,不顾面才出锅就大口吃起来,速度飞快,两口就吃了半碗。   “慢一点。”陈芸皱眉道:“就算饿了也别狼吞虎咽,说了对胃不好。”   “行。”郑卫华抬头对她笑了笑,胃里有了东西缓过了饿劲,吃相便斯文起来。   他一连吃了三大碗面,最后把锅里的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才算结束。   陈芸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的肚子:“你不撑吗?”   “不撑。”郑卫华端着锅碗出去洗,洗完回来,陈芸也把他的衣服拿出来了。   “家里暖瓶里面还有热水,你将就洗把澡吧。”   “不用。”郑卫华接过衣服,没要热水,又走了出去。   他洗澡很快,陈芸没等多久便见他回来了,身上带着沁凉的水汽。   他穿着短裤和汗衫,汗衫穿在身上,似乎比平时更紧了一点。   陈芸奇怪地看了又看,想不通他这到底算瘦了还是胖了。   郑卫华晾好洗干净的衣服,回客厅便见到妻子纠结的模样。   “想什么?”   陈芸摇头,眼神在他胸口扫过,打了个哈切:“睡觉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   到了房间,陈芸率先上床睡到里面,留外面的位置给郑卫华。   现在比她平时睡觉的时间晚了许多,她有些困,躺床上后便闭上眼,让郑卫华关灯。   郑卫华应了一声,灯光熄灭,床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陈芸听着声音,感受身边传来的热源,很自觉靠了过去。   她意识下沉,差一点就要睡着,却感觉有只手从衣服下摆探了进去。   陈芸稍稍清醒了点,从外面按住那只手,用困顿的声音问:“你干嘛?”   “想你了。”郑卫华在她耳畔轻啄,手里动作愈发放肆。   陈芸被他闹得睡不着觉,又忽然想起今天刘琳对她说的话,不知怎么就问道:“你想要我给你生个孩子吗?”   郑卫华动作一顿,手抽了出去,忽而紧紧把她抱进怀里。   陈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郑卫华的怀抱太紧了,弄的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用力推开一点,喘息着猜测:“不想吗?”   郑卫华摇头,沉默半响,才用微哑的声音道:“我希望你能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汉语博大精深,增减一个字就会使句子产生极大变化。   比如“给我营养液”就是命令式的,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容易产生逆反心理,在前面加个请,变成“请给我营养液”,看起来就舒服许多。   所以,你们都懂了吧:-)感谢在2020-06-09 21:10:04~2020-06-10 21:2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莫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点、幸福守候 10瓶;九方尘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6章   当年前妻生铁蛋难产, 郑卫华接到消息,临时打了申请,坐两天火车回到家的时候, 她已经去世了。   郑卫华只来得及看一眼她的遗容,就得忙着准备葬礼。   白布下枯败的冰冷面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家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听说是因为生产的时候流了太多血。   这一幕郑卫华到如今都记得,偶尔想起, 会觉得恐惧。   陈芸在他怀里愣了愣神, 想通了他如此表现的原因。   难怪他每次结束都弄在外面。   “不想要就不要吧。”陈芸拍拍他的背:“我也不想要,养孩子太累了, 生孩子还老得快。”   听她满嘴抱怨, 郑卫华笑了笑, 用冒出胡渣的下巴在她脸上蹭。   陈芸被蹭得往后躲,手抵着他的下巴嗔道:“你离我远一点!”   郑卫华拒绝,摁着她的后脑勺继续蹭, 轻咬着她的唇角, 又有些意动。   陈芸感觉到了,抱着他的脑袋反咬了一口, 等他想动作时立刻将人推走,故意说:“说了不想要孩子啊。”   “嗯。”郑卫华动了动腰:“我弄外面。”   “那样也不安全,还是有几率怀孕。”   郑卫华顿住:“真的?”   “当然。”陈芸给他科普了一番知识。   听完郑卫华眉头皱到一起:“你怎么懂这么多?”   “书上看到的呀。”陈芸随口瞎扯,拉着他脸上的皮把人推开,翻身滚到最里面:“好困啊,睡觉了。”   被推开的郑卫华在黑暗中盯着妻子的后脑勺看。   半响后无奈地躺回去,伸手把陈芸捞进怀里:“睡吧!”   郑卫华他们这趟是去参加军演的,演习中二营表现出色, 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坚守了一周阵地,“歼灭”敌方士兵数千人,己方仅仅轻伤二十人。   二营这次在军演中出了老大的风头,被授予集体二等功,郑卫华也多了一块个人奖章,还在军区领导那边留了很好的印象。   总的来说此行不亏。   参与演习的官兵回来之后都有两天假期,第二天只有他一人在家,陈芸和几个孩子吃完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郑卫华闲来无事,便准备去医院看看。   他刚打开门,就看到刘琳过来。   “陈芸在家吗?”   郑卫华摇头:“上班去了。”   刘琳心里一动,想问怎么找的工作,工资多少钱。但是她跟郑卫华不熟悉,对方的气质又太硬了,根本不敢问。   “哦,这样啊。那跟你说也是一样的。”刘琳笑了笑:“这不是我们家也弄好了,刚搬进去,想请你们来吃吃饭。本来应该是老金来请你的,但我想着要跟弟妹说说话,就自己来了。”   郑卫华点了点头:“什么时间?”   “就明天吧,你们明天都有空吗?”   “有。”   “那你们早点来,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刘琳说完就走,原本她还想让陈芸今晚就过来帮忙的,但是这都上班了,估计也没时间吧。   当晚陈芸回家,吃饭的时候,郑卫华和她说了明天金伟志家请客的事情。   “行,那我明天早点去吧,上次她也来咱们家帮忙了。”   郑卫华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她也没帮多少忙。”   “不能这么算啊,人家总是帮了的。”陈芸无奈:“这么小气干什么?”   郑卫华低头吃了一口菜,不和她说话。   吃完饭,一家人洗漱过后便准备休息。   夫妻俩个差不多时间洗漱完,陈芸上床便准备睡觉,旁边的人却又摸了过来。   她推了推:“不是说了那个不安全吗?”   “我去医院拿了避孕套。”郑卫华在她嘴上咬了口,像个发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子,迫不及待道:“来试试?”   陈芸:“……好吧。”   受材料与生产工艺限制,这个时候的避孕套普遍很厚。   郑卫华才套上就觉得不舒服:“太紧了。”   陈芸问他:“还要试吗?”   “试!”他咬牙说,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陈芸的体力远远比不上郑卫华,向来只有前十来分钟还能勉力配合,越往后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偏偏他今天的时间特比长,表现的也比以往更加凶狠。   “你……好了没?”   郑卫华俯身,气息粗喘,自己也很难受:“出不来,像是离你很远。”   陈芸都快被他弄哭了:“要不不戴了。”   “不行。”在这上面他意外坚持,愈发加重力道,咬着陈芸的唇,喘息着道:“再忍忍。”   陈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的,到最后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第二天,郑卫华早上锻炼完毕,带着早餐回来时,陈芸还在睡觉。   他看了看时间,轻轻打开门,走到床边叫了陈芸两声。   “唔——”陈芸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还睁不开:“几点了?”   “七点多,起来吃饭。”   “不想吃。”陈芸闭眼挥着胳膊打了郑卫华一下:“你走!”   郑卫华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不是说要去金伟志家帮忙?”   陈芸闭着眼睛想了想:“哦,是要帮忙。”   她挣扎着要起身,郑卫华拉了她一把。   陈芸眯着眼到处摸索着衣服,随意套在身上,套到一半又反悔:“我不吃早饭了,再睡半小时。”   郑卫华:“……”   “起来。”   “不!”   床边的人看了一会,见她闭上眼睛又有重新睡过去的架势,索性拿起衣服帮她穿。   他动作一点不细致,陈芸被他一番折腾彻底没了睡意,睁开眼自己把余下的衣服穿好。   郑卫华见她起来便出去了,等陈芸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帮忙挤好了牙膏:“给。”   陈芸无精打采地出门,洗漱完才有了点精神,回头把晚起的责任全推到郑卫华身上:“都怪你!”   “嗯。”郑卫华完全认下,给她拿了一个包子:“吃吧。”   陈芸狠狠咬了一口。   吃完饭,她出发去金家。   金伟志分的房子一楼,听刘琳说这是她的主意,因为一楼前面一片可以用来种菜。   陈芸到的时候金家已经在准备,刘琳在家里煮肉,香味从门缝中偷出来。   她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门打开,刘琳的大女儿看了她一眼,让开地方。   “嫂子。”陈芸走进去叫了一声。   刘琳抓着锅铲走出来:“妹子你来啦,先坐坐,早上吃了没?我这煮了五香蛋。”   她说着吩咐大女儿去给陈芸倒水:“给你婶子拿两个蛋。”   “不用了嫂子,我在家刚吃完,现在吃不下。”陈芸摆手拒绝,金胜男却还是拿了蛋出来。   “吃吧,别客气。”刘琳说:“这不用你帮忙,你歇着就行,我这边还有三个丫头呢。”   陈芸接了鸡蛋,实在吃不下,拿在手里又不方便,只好放到桌上。   她去了厨房,见到地上摆着不少菜,拿了一样出来:“我帮你择。”   刘琳扭头看了眼,没再拒绝:“那就麻烦妹子了。”   陈芸在客厅择菜,偶尔和刘琳说两句话。   刘琳给肉里面加了点盐,搬着凳子坐到陈芸对面一起忙活,又问陈芸:“你看我家弄得怎么样?”   陈芸看了一圈,说不错。   这时候家家户户的装饰大致相同,刘琳家弄得和陈芸家很像,就是沙发换成了布的,阳台上种了很多蔬菜。   刘琳和她说:“布的沙发坐着软,不像木头的那么硌人。”   陈芸笑了笑:“各有各的喜好。”   “像我们年纪大的就贪图一个舒服。”刘琳说的时候有些隐隐的得意,之后又说装修花了多少多少钱。   “还没买什么,就花的差不多了。”她顿了顿,不经意问道:“昨天我去你家的时候听老郑说你上班了,在哪找的工作啊?”   陈芸抬头看了一眼:“在学校当老师。”   “老师啊。”刘琳撇撇嘴:“老师不容易当吧?”   “还行,教小学,还挺容易的。”   “一个月多少钱?”   “三四十。”   “哎呦,那还不少。”   刘琳这下倒是有些心动,想着自己也读过初中,教小学应该也没问题吧。   “这个老师要怎么当?”她说:“我也去试试。”   “先试教一节课,让校长看看。”   “还要试啊,不能直接过去吗?”刘琳说:“不是说好了给我们军属安排工作吗?”   “毕竟是教书育人,也得慎重点。”   刘琳嗤了一声:“就认几个字而已,又不能考大学。”   陈芸便不说话了。   两个人忙了一会,其他人渐渐到来。   纪学文还是来的最早的,这次把媳妇杜美年也带来了。   他媳妇和纪学文同龄,是军医院的大夫,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有种特别的气质,很吸引人。   她进来打了个招呼,主动过来帮忙,又对陈芸说:“上次实在不巧,本来是休息的,结果临时排了一场手术。”   “医生嘛,治病救人比吃饭重要多了。”陈芸笑着说:“要是觉得错过一顿不划算,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我家吃回来。”   “唉你这提议不错。”杜美年说:“我家那两位自从去吃了一顿之后天天嫌弃我做的饭,气的我把他们骂了一顿。”   “该骂,有本事自己做饭去。”   “我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大的不说话了,小的还跟我闹脾气。”   陈芸笑了笑,抬头看了一圈,问:“怎么今天晚晚没来?”   “她今天要去上课。”说起女儿,杜美年显得更热情了点:“她上次从你家哭着回来的,说妹妹不要她。”   陈芸噗地一声笑出来,替闺女解释了句:“她性格比较内向,其实也很喜欢晚晚。”   “晚晚也喜欢这个妹妹。”杜美年说:“也是怪,她学校里不少同龄的女孩子,一个都玩不来,就喜欢你家郑可,回来天天说。”   “小孩子看眼缘。”   陈芸说:“改天要是放假可以让晚晚来我家玩。”   “行啊,就这么说定了,下周就让老纪把晚晚送来。”她说着叹了口气:“我工作忙,放假也没时间带她。”   “你这是舍小家顾大家。”陈芸说:“早就听说你医术了得,是个好大夫。”   “哪有那么厉害?也就治治小伤。”杜美年捂着嘴笑,显然觉得陈芸的话很中听。   此时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刘琳突然问:“妹子你是给人看什么病的?”   杜美年说:“我是外科大夫。”   “哦。”刘琳若有所思,又问:“大夫要怎么当?”   “这个……要上医科大学,出来之后分配到医院里。”   “还要上大学啊?”刘琳疑惑:“现在不是不能考大学了。”   这话一出来,杜美年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我们老家那些赤脚医生也就学两个月就能上岗了啊。”   “赤脚医生处理的病人比较简单,只需要掌握一些基本的卫生知识,所以培训的时间比较短。”   “那你们医院收这种吗?”   杜美年摇摇头:“嫂子要是想来医院,可以做护士,进医院培训先培训一段时间就能上岗。”   “护士一个月多少钱?”   杜美年对这方面不太清楚,说:“大概一个月二十几吧。”   “这还没当老师多啊。”刘琳有些看不上,说完觉得有些不好,对着杜美年笑了笑:“主要是小陈说他们小学老师工资还挺高,一个月有四十块钱。”   “哦。”杜美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看了看陈芸:“你在当老师啊?”   “对,就在家属院小学。”   杜美年在医院分了房子,不住在家属院,对里面情况了解不多:“上次我来看小学的房子还没建好。”   “现在弄好了,就是老师还不够。”陈芸说:“听说最近又要调来一批老师,之后就应该齐了。”   “又要来老师啊?”刘琳问:“刚才你怎么没说?”   陈芸:“……忘了。”   “唉你这人真是,说话也不说全了。”   刘琳怨她不说清楚,陈芸不想理会,把菜放进篮子里,对两人说:“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便离开了。   刘琳看看陈芸又看看杜美年,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杜美年摇摇头,也跟着起身:“嫂子我出去看看。”   刘琳把菜一扔,嘟囔道:“这怎么一个俩个都走了?”   金家来的人多,房子里装不下,金伟志便把桌子搬到外面,一群人在外面聊天。   陈芸出去的时候,恰好郑卫华带着几个还在也来了。   他送上礼金,和金伟志说了两句话,几个孩子朝陈芸走过来。   “妈妈!”   铁蛋像小炮弹似的一头扎进陈芸怀里,搂着她黏糊:“想妈妈!”   “小马屁精。”见到他们,陈芸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捏着铁蛋的鼻子说:“这才分开多久,就想我了?”   铁蛋嘻嘻笑了两声,张手让陈芸抱他。   陈芸拒绝:“你太重了,抱不动。”   “抱!”   “不抱。”陈芸再次拒绝,把铁蛋推到铁柱那边,让他们三个和其他小孩去玩。   铁柱不去:“没什么好玩的。”   二妞也不想去,她和金家三个女儿玩不到一块,和其他人更加不熟悉。   “我跟妈妈一起。”二妞靠着她的腿撒娇:“不想去玩。”   陈芸也同样不太喜欢金家的几个男,二妞不想去也没强求:“行吧,那就跟着我。”   她在外面呆了一会便回去了,去帮刘琳做了两个菜。   大概从她和杜美年之前的举动中领会了什么,刘琳这之后话少了很多。   她虽然有时候做事说话让人无语,但待客方面倒是挺大方,中午做了十样菜,摆了三大桌。   两桌男人一桌女人,小孩们就捧着晚饭到处乱窜。   女人的一桌挤了十来个,动都不好动,陈芸夹了菜就离开了桌子,找了个凳子去外面吃饭。   不一会,杜美年也端着饭碗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眼,各自笑了笑。   “这炒猪肝是你做的吧?别说味道真不错。”杜美年问:“有什么技巧吗?为什么我炒出来的就没你的好吃?”   “猪肝切片之后用水淀粉拌匀,炒出来的猪肝就是嫩的。”   “原来如此。”杜美年点头:“我回去也试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会杜美年试探着问:“你说我把晚晚转到这边来上学怎么样?”   “你也知道,外面现在有些不太平。晚晚那学校……”她摇摇头:“四五年级的孩子,就开始闹了,我怕早晚出事。”   “行啊,那就转过来呗。”陈芸说:“晚晚上一年级是吗?那刚好所以我教。”   “这么巧?”杜美年有些高兴,有个认识的人教孩子更好,最起码不怕女儿在学校受欺负:“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给办。”   吃过饭,金伟志叫着一群战友去比试,郑卫华没这个兴趣,领着一家人先告辞回家。   刚到家,铁柱就跑去厨房翻东西。   “怎么了?”陈芸跟上来:“没吃饱吗?”   铁柱吐槽:“人太多了,根本不够吃的!”   郑卫华也跟上来:“也给我弄点。”   “你也没饱?”陈芸皱眉,给了几毛钱给铁柱,让他下去买点面来。   铁柱拿着钱出门,陈芸关上门问郑卫华:“之前就想说,他们家怎么叫了这么多人?”   人来得多,军衔不一样,相处起来反而有些别扭。   郑卫华说:“老金三十八岁了。”   陈芸不懂:“嗯,然后呢?”   “营级军官四十岁退役,他还有最后两年时间,估计有点急。”   陈芸想了想,那本书里女主重生的时候金父已经退役,也没说最后坐到了什么位置。   “他能上去吗?”   “说不准。”郑卫华不想谈论这些,压着陈芸的肩膀把她推向厨房:“前天那个酱味道挺不错,还有吗?”   “没了,那个用肉炒的,放久了容易坏。”   “那晚上再做点。”   “行啊,你去买肉。”   “没问题。”   新的一周,杜美年果然给纪晚晚办了转学手续,陈芸下课的时候看到,两人抽空说了会话。   还没说两句,竟然又看到了刘琳。   “你们也在啊。”   “我给女儿般转学。”杜美年看了看刘琳,问道:“嫂子你过来是……”   “哦,我也来报名的。”刘琳呵呵笑了两声:“家里丫头年纪大了,吵着要上学。”   “确实应该上。”杜美年笑了笑:“那嫂子你去忙吧,我医院还有事,先走了。”   “行。”刘琳点头,等她走远了,才看向陈芸问:“报名是要去哪?”   学校如今还不规范,大事小事都由校长拿主意,陈芸把刘琳带到校长室,自己去上课。   几天后,金胜男和纪晚晚一同来了部队附属小学。   纪晚晚今天穿了条粉红色的小裙子,头发扎成两个包包,玉雪可爱的模样。   孩子很礼貌,见到人主动打招呼,还问陈芸:“阿姨,我放学了可以去找可可妹妹玩吗?”   “可以啊。”陈芸弯腰和她说话:“你晚上怎么回去啊?”   “我爸爸来接我。”   军官下班比学校放学晚一点,陈芸听完就说:“那以后你放学都和阿姨回家吧。”   纪晚晚抿着嘴笑,偷偷跟她说:“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他说阿姨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哭。”   “你怎么哭?”   纪晚晚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   “跑慢点,别摔着。”陈芸提醒了句,扭头看向刚刚就一直沉默的金胜男:“走吧,阿姨带你去教室。”   金胜男点了点头。   纪晚晚和金胜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孩子。   纪晚晚父母虽然忙碌,却很疼唯一的孩子。小姑娘天真烂漫,偶尔显得有些孤傲,是她觉得那些人太幼稚了,没办法玩到一起。   而金胜男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因为生了几个女孩在婆家抬不起头,经常会对几个女孩口出恶言。   她生活的环境有些压抑,在老家还好,住进家属院后,她们姐妹的打扮谈吐都与其他同龄人不一样,这种区别让女孩子感到自卑,于是便用冷漠做武器来保护自己。   她这样的性格很难讨人喜欢,就连陈芸也一样,最初的时候她也觉得几个女孩子被教坏了,很没有礼貌。   但过了一段时间,陈芸便渐渐转变了态度,觉得金胜男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   “特别细心,别人有什么问题她都能发现!”   陈芸在家夸金胜男,瞥见铁柱不以为意的神色,拍了他一下:“你别看不起人,要学着看到别人的忧点。”   铁柱想翻白眼,余光看到郑卫华走过来,又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知道了。”   他把书本一收,对陈芸说:“我去教授家。”   陈芸正想点头,见到铁柱的书包破了一个角:“这包怎么又坏了?”   “不知道”   她招招手:“拿过来我给你缝缝。”   铁柱把包里的书拿出来,书包拿过去给陈芸,又被支使着给针穿线。   陈芸拿到铁柱穿好的针,把书包破的角落捏在一起,开始缝补。   她的针线活几个月如一日的烂,缝补的东西针脚粗狂,连郑卫华都看不下去。   “我来吧。”他伸手。   陈芸抬头惊讶道:“你会?”   “嗯。”他把书包和针都拿过来,扯断线,拆掉陈芸之前缝的,从头开始补。   大家第一次见他补东西,全都围过来,陈芸让几个孩子站远一点:“别挡到光线了。”   然后自己凑到最近,惊叹道:“你缝的还挺好,在哪学的?”   “自学成才。”郑卫华缝出来的针脚整齐细密,速度还快,不一会就把书包给补好了。   他把线收尾,拽断,书包交给铁柱。   铁柱拿着被爸爸补好的书包,整个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装书的动作都比之前慢了半拍。   他背着书包出门,门刚打开就见到金胜男站在外面。   铁柱和金胜男不熟,金胜男年纪大,人又不爱说话,也不聪明。虽然当了同学,但铁柱基本没和她说过话。   “你来有事吗?”   “谁来了?”陈芸走过来,见到金胜男的时候也有些惊讶:“胜男?”   金胜男拎着篮子:“我妈让我送东西过来。”   陈芸让开:“进来吧。”   铁柱在那个篮子上扫了眼,对陈芸说:“我走了。”   “去吧。”   陈芸挥手,把金胜男领进来,看到里面有一捧小青菜。   “家里自己种的?”陈芸把青菜拿出来,放了一小碗炸小鱼进去,又拿了几颗牛奶糖,让金胜男揣进口袋里,对她说:“帮我谢谢你妈。”   金胜男拎着篮子没有走,陈芸见状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姑娘犹豫着。   “没事,有什么话直接说。”   “老、老师,我能来这和你学吗?”   金胜男今年十一岁,在老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只让孙子上学,女孩们是没有这个福气的。   后来搬来家属院,刘琳也没想起来这一茬,还是金胜男乘着金伟志在家时主动要求,才争取到了上学的机会。   今年上半年的学期已经过半,如果上学的话应该选择下半年再入学最好。但刘琳觉得只上半学期可以省钱,就直接给金胜男报了一年级。   金胜男缺了之前的一学期多的课,跟不上进度,学的很吃力。别的学生已经背完了乘法口诀,她却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准。   金胜男曾经试着回家问刘琳,但刘琳最近忙着找工作加上备孕,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对于她的问题很不耐烦。还说女孩子上学没有用,她要是再找麻烦下学期就别去了。   金胜男不想失去上学的机会,实在没办法,这才鼓起勇气来找陈芸。   陈芸听到她的要求有些犹豫,实话说照顾三个孩子已经消耗了她很多精力。   明年二妞就要入学,她必须要在此之前给孩子打好基础,培养出良好的学习习惯。还有铁柱和铁蛋,也不能忽视。   如果答应金胜男,她分给家里几个孩子的时间必定会减少。   但,想起小说里这位长姐的结局,那位在女主重生之前就结婚,拿着微薄工资,一直饱受家庭暴力的可怜女人,陈芸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金胜男提出这个要求用了很大的勇气,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她的心渐渐沉到谷底。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陈芸说话了:“行吧,以后你下课之后来我家,和我们郑可一起学行吗?”   金胜男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了看向陈芸,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谢谢老师!”   陈芸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孩的头发有些毛躁,和二妞以前似的,这让她心里更多了一份怜惜。   “那你明天过来吧,带上书本。”   “好!”   刚刚俩人说话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听到了,等人一走,二妞就靠过来。   “妈妈。”   陈芸抱了抱她:“妈妈刚刚没经过你同意就答应了别人,你会怪我吗?”   二妞摇头,笑出一排小米牙:“不怪!”   金胜男回到家,刘琳问她:“东西送到了?”   “嗯。”她把篮子放到桌上。   “她给了什么东西?”刘琳过去一看,里面放了一碗小鱼。   “这么小的鱼怎么吃啊?”刘琳拿出一条放到嘴里,嚼了嚼发现味道还不错,又不用吐刺,便又自语道:“还挺会吃的。”   她把小鱼放到橱柜里锁好,没有给三个女儿分的打算。   金胜男已经习惯了,两个小一点的妹妹却藏不住渴望的目光,最小的金爱男甚至跑过去伸手要。   “要什么要?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刘琳劈头盖脸把小女儿骂了一顿,骂得孩子大哭起来。   等她骂完,把大哭的小女儿往大女儿那边一丢,拿起瓦罐开始煎药。   这是她从神医那边求来的生子秘方,已经喝到最后一副,刘琳相信这个药能确保她生男孩。   金伟志回家的时候,刘琳的药刚煎好,老远都能闻中药苦涩的味道。   他面不改色的回到家,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准备回房。   刘琳叫住他:“吃过了吗?”   金伟志嗯了一声。   “等等再回房。”   刘琳叫住他,打开橱柜,把陈芸送来的一碗炸小鱼端出来,对金伟志说:“老郑媳妇给的,我尝了一个味道很不错。”   金伟志皱了皱眉:“这是江鱼?”   “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刘琳说:“我给她送了青菜她给我还的,估计也没多贵。”   金伟志说:“以后别收了。”   “你女儿拿回来的,我又不能给退回去吧。”刘琳这么说着,捡了一条鱼送到金伟志嘴边:“尝尝看。”   金伟志张口咬下一半。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刘琳说:“这陈芸做东西真有一手,难怪你战友对她这么死心塌地。”   金伟志最近和郑卫华的关系有些微妙。   原本他们是住在一个宿舍的战友,是关系紧密的兄弟。   现在为了一个副团长的位置,他们成了直接的竞争者。   金伟志很难不把自己与郑卫华做比较,可这种比较往往会打击他的信心。所以在过了最初那段时间之后,金伟志便不太愿意听到自己这位战友的名字,包括与他有关的事情。   刘琳嫁给金伟志这么多年,自然对他有所了解,见丈夫沉默下来便识趣地闭上嘴。   偏偏这时候金胜男开口了:“我明天放学想去陈老师家补课。”   刘琳拒绝,让这丫头上学就已经给她造成很大负担了,放学竟然不帮家里干活,还要去补什么课?   “不许去!”   金胜男说:“我听不懂。”   “那别人怎么就听懂了?”   “别人比我多上半年书!”金胜男大声道:“我问你也不教我!”   金伟志看向妻子。   他有着大部分男人的通病,习惯性回家做甩手掌柜,家里的情况根本不了解。   刘琳面上有些讪讪:“我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教你啊。”   金胜男咬着牙不说话。   “行了醒了,你要去就去吧,每天一个小时够了吧?”   金胜男知道见好就收,闻言点了点头:“够了。”   金伟志突然问:“小陈教胜男的?”   “对,她教语文,还有个姓李的教数学。”   “不能和另一个老师学吗?”金伟志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太靠谱,便改口:“算了,还是和小陈学吧。”   又对妻子说:“改天送点东西过去。”   “我知道,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刘琳问:“这鱼还吃不吃?”   “不吃了,你和丫头们吃吧。”   金胜男第二天正式和陈芸补课,当天是刘琳送她过来的,对方还带了一袋用纸包着的东西。   陈芸问:“这是什么?”   “是好东西。”刘琳神神秘秘:“我特地给你抓的,怎么用都写在里面了。”   刘琳把东西放下,拍拍陈芸的肩膀:“胜男就教给你了,不听话直接打就行。”   “胜男挺好的。”陈芸说了句,把她送到门口,转身看了桌上的那包东西,叹了口气。   不用打开,她就能猜到是什么。   陈芸给金胜男做了个测验,发现她的基础确实太差,必须要从最简单的横竖撇捺折教起。   她抓着金胜男的手写了几遍,教了她注意事项,随后布置了作业,写完之后再教汉语拼音。   一个小时教下来,比教二妞半天还累。   晚上,郑卫华给陈芸捏着肩,听她抱怨,便说:“嫌麻烦就推了吧。”   “小姑娘也挺可怜的。”   陈芸想了想:“其实最开始教二妞的时候也很麻烦,前面教后面就忘了,但是我就没觉得累。”   郑卫华顺着她的脖子摁到头顶,漫不经心问:“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有没有爱吧,因为我对咱闺女充满爱意,所以容忍度就会无限拔高。”   郑卫华笑了一声。   “你别不相信,最开始我就是觉得几个儿女不错,才决定给你一个机会的。”   “那我还得谢谢他们了。”郑卫华低下头,在陈芸脸颊落下一连串的吻。   “也要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第037章   金胜男带着陈芸额外布置的作业回家, 进房间没一会就被刘琳叫了出来。   “去帮我把衣服洗一下。”   金胜男默默接过衣服放盆里,拿上肥皂。   “肥皂少用点,都花钱买的。”刘琳说到这, 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恶心感越来越强烈,她捂着胸口冲到外面,吐了个天昏地暗。   呕吐物酸臭的味道飘散出去,刘琳拍了两下胸口,吐了两口吐沫, 突然想到什么, 双眼顿时一亮。   又把二女儿叫过来:“把这东西扫了。”   她欢欢喜喜回家,摸着小腹喜不自禁。   这药刚吃完就来了反应, 肯定是儿子来了!   高兴的刘琳对着屋子里的主席像拜了两拜, 等金伟志一回家, 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对方。   金伟志年近四十,到现在都没个儿子,有时候也觉得颜面无光。   听刘琳说怀上了儿子, 觉得很高兴, 说要带她去医院检查。   刘琳以前一般不去医院,嫌浪费钱, 但这次不一样,现在肚子里可是怀了儿子!   夫妻俩个欢欢喜喜出了门,金胜男回来之后没见到人,问二妹:“妈呢?”   “和爸爸去医院了。”金来男说:“妈说她怀了小弟弟。”   金胜男哦了一声去晾衣服,金来男却显得很高兴:“姐姐,你说小弟弟会是什么样?”   “不知道。”金胜男对此并不是太关心,有这个时间,她宁愿去写作业。   刘琳和金伟志去了军医院, 直奔妇产科,两个人交了钱抽了血,就开始焦急地等待。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抽血化验的结果出来。   “没有怀孕。”   刘琳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又问了一遍,还是得到了没有怀孕的答复。   “怎么可能呢?我刚刚吐了啊!”   医生无奈地看着她:“并不只有怀孕才会呕吐。”   “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检查错了,我就是怀孕了。”刘琳坚决不相信。   金伟志也有些怀疑:“会不会检查出了问题?”   大夫扯了扯嘴:“要不然你们换个地方再检查检查?”   “检查什么啊。”刘琳把金伟志拉出来,小声说:“医院就是专门骗钱的!”   金伟志有些无奈,私心里他是希望刘琳能怀孕的,但是医生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怀疑。   “要不……再查一下吧。”   刘琳看向他,刚想说话,便又感觉到了一阵反胃。   她捂着嘴巴找到厕所,冲进去开始吐。   之前吐的一次把胃里的食物都吐了出去,这次呕出来的都是酸水。   刘琳吐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模样狼狈不堪。   “嫂子?”   杜美年试探着问。   刘琳抬起头,摸了把眼泪:“美年啊,你上班?”   “对,我上夜班。”杜美年看了看她:“嫂子这是哪不舒服?”   刘琳嘴里都是苦水的味道,接了捧自来水漱了漱口,冲掉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对于杜美年的问题,她显得有些闪躲。   如果是在拿到检查单之前,她肯定会直接说自己怀了个大胖小子,好好出一口压在心头的恶气。   可现在检查单上现实自己没有怀孕,刘琳嘴上说不信,心里其实也有些动摇的。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就是肚子不舒服。”   “我看你吐得这么厉害,是不是着凉了?”杜美年问:“你看了没?”   刘琳不想去看:“没事,不是什么大……”   她刚说到这,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咕噜声,刘琳捂着肚子冲进厕所。   杜美年遮了遮鼻子,屏气走出厕所,在外面等了一会,等到刘琳出来。   刘琳短时间内又吐又拉,搞的非常狼狈,出来看到杜美年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杜美年说:“嫂子你还是去看看吧,开点药也舒服点。”   “走吧。”她拉着刘琳离开。   她带着刘琳找到自己相熟的医生,又经过一番检查后,确认是食物中毒。   “怎么可能,我没吃什么东西啊。”   医生问了她最近的饮食,刘琳说的都很正常。   “最近有没有吃一些野菜什么的?”   刘琳摇头,但又想到什么,目光有些闪躲:“我喝了药,但是那个药肯定没事的。”   本来刘琳的生儿子的药已经吃完了,但她今天早上给陈芸抓药的时候,想着多吃点巩固点效果,又给自己抓了一幅,吃完没多久就有了反应。   医生问:“自己熬的吗?”   “对,调养身体的。”   刘琳最初还不肯说,怕人家从药房里面猜出这药的作用笑话她,被吓唬了几句之后终于说了实话。   拿到药房,又是一番论证,最后确认是刘琳吃的药中蒲公英过量导致的中毒。   “怎么可能?这药我都吃好多天了,一点事没有!”   不管刘琳相不相信,她喝药喝成食物中毒事情都是肯定的。   在医院折腾了一晚上,又是催吐又是导泻,第二天早上,她才精神萎靡地回到家里。   金伟志早一会去了部队,刘琳是一个人回来的,到家的时候大女儿已经去上学了,两个小的留在家里。   桌上留了早饭,是金胜男做的,但是刘琳不能吃。   她浑身没力气,就想躺床上休息一会,才走到半道,二女儿就过来了,拦着她问:“妈妈,你怀小弟弟了吗?”   金来男作为三姐妹中的老二,是家里最受忽视的存在。   老大金胜男是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就算不是男孩,刘琳也比较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她一闹就答应给她上学。   老三金爱男虽然也是丫头,但她和刘琳长得最像,是三姐妹中最好看的,刘琳看着她那张脸,一般态度都会好一点,就连金伟志也对她更关心。   至于夹在中间的金来男,她既不是老大长得也不够漂亮,夹在中间就是个天然出气筒。   小姑娘有自己的生存哲学,为了少挨骂多偷懒,她渐渐就成了家里嘴巴嘴甜的。父母喜欢什么她就说什么,这样就算得不到笑脸,也不会出事。   可这次,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刘琳一听二女儿话就想起自己干的蠢事,想到丈夫听说她不是怀孕而是食物中毒时的难看表情,顿时气从心来,拍了金来男两巴掌。   她又吐又拉一晚上,也不剩什么力气了,打了两下自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金来男刚被揍,虽然不疼吧,但也挺害怕的,见到妈妈摔下来,不仅没扶,还跑远了,生怕再挨揍。   刘琳气的不行,想骂人又没力气,想打人打不着,坐地上憋屈了好一会,才扶着墙起身,拖着软绵绵的腿进了房间。   休息了一整天,下午的时候刘琳终于才好一点。   晚上金胜男回家,放下书包准备去陈芸家补课,走到门口被人叫住。   “你跟陈芸说下,昨天给她的东西别吃。”   陈芸早上就从杜美年的嘴里知道了刘琳乱吃药食物中毒进医院的事情,不用猜就知道她吃的什么药。   这种结果,让她不知道是该可怜她好,还是该说活该好。   也幸好真是轻微的食物中毒,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晚上金胜男过来补课说起药的事情,陈芸多问了句刘琳的状况。   “她好了。”   既然好了,陈芸就打消了去看望她的想法,继续教金胜男拼音。   金胜男虽然基础薄弱,但非常努力,陈芸教她的东西不用多说,她回去也会努力记住,不用一而再再而三重复。   学生配合,陈芸这个当老师的负担便小了很多,教学进度慢慢加快。   天气越来越热,上次刘琳吃药出事之后就安分了许多,过后又给陈芸送来一筐红豆,说谢谢她为女儿费心。   恰好快到端午节,陈芸准备用这些红豆来做点粽子。   她在家里弄了个投票,问他们要吃咸的还是甜的,结果除了铁蛋,剩下的四个人当中只有郑卫华一个人要吃咸的。   “行吧,那就做甜的。”陈芸拍板决定。   做粽子,首先就需要粽叶。   粽叶的选择因地制宜,有用宽竹叶有用芭蕉叶也有用芦苇叶。   这边用的就是芦苇叶。   粽叶没有地方卖,得自己去打。   芦苇一般长在河堤沟渠旁边,郑卫华在部队许多年,知道有一处芦苇特别多的地方。   陈芸想着来这之后孩子们都没怎么出去玩过,便选了个休息日,一家人一起出发。   去摘粽叶这天,全家都起了个早。   郑卫华借来两辆自行车,他带着三个孩子,陈芸自己一辆。   出了家属区之后一直往北走,骑了大概二十分钟,便到了一处河堤旁。   河堤是土垒的,看起来有点寒酸,因为缺乏看管,两侧长了不少草皮芦苇。   坡上风很大,风吹过时芦苇低头,发出簌簌的响声,河水波光粼粼,如同钻石闪耀。   风裹挟着河里的水气,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吹在人身上很舒服。   陈芸下了车,好好感受了一番,对郑卫华说:“这地方还挺好看的。”   “喜欢的话以后再过来。”   郑卫华把铁蛋抱下来,小孩一下车就往陈芸这边跑,和二妞组成了左右护法围在陈芸身边。   郑卫华带着铁柱去掰粽叶,另外三个人负责玩。   等玩的太阳有了威力,就一起躲到树荫底下。   郑卫华和铁柱两人掰了两大把粽叶,问陈芸够不够。   “够了够了。”陈芸说:“这还多了,一次性用不完。”   “没事。”   郑卫华找了几根枯草揉成绳子,把粽叶拴好。   陈芸在一旁问:“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他笑笑,把东西给铁柱拿着,开口道:“走吧,还要什么?”   “买点糯米和红枣。”   陈芸说,看着他上车,突然想起来:“咱们还没有拍过全家福吧?”   陈芸过来这么久,只拍过一张照片,就是去年和杏仁一起给郑卫华寄过去的一张。   那次合照一共两张,一张摆在郑卫华办公桌上,还有一张压在茶几的玻璃底下,同郑卫华那张单人照摆在一起。   自从搬到这边,陈芸一开始忙着装修房子,后来又忙着工作,再加上郑卫华工作也忙,并不是每个周末都有假期。   算起来,自从他们搬到新家,还没有一家人同时出去过。   想着今天机会难得,陈芸便想着大家一起去照张相。   “趁着年轻记录下来,免得老了忘记以前长什么样。”   郑卫华:“才多大?就说老了。”   “你不知道,人老起来是很快的,就像你一样,现在三十多,再过十年四十一,要是没升职就得退休,退休了还不老吗?”   郑卫华:“……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说相不相信的问题,我就是说一个理论,再说你就算不退役,到时候啤酒肚出来也没现在好看了。”   陈芸说着比了下他的腰,真就比巴掌长一点:“一想到你要变胖子我就难受。”   郑卫华:“……”   他一把抓住陈芸在她腰上比划的手,语气无奈:“走吧。”   “去哪?”   “照相。”   河堤与市区在相反的方向,他们先回家了一趟,还了车子,换了好看的衣服,再坐公交去市区。   天气炎热,陈芸穿了件白底碎花的丝质长裙,长裙的布是郑卫华在纺织厂副厂长那边弄的。正宗蚕丝,穿在身上透气吸汗,舒服和美观两不误。   当时的蚕丝做一件裙子还有剩,陈芸就给二妞也做了条裙子。   两人的衣服材质款式全都一样,风一吹裙摆飘扬,像一大一小两个仙女,看得铁蛋特别眼热,也想穿和她们俩一样的衣服。   当然他想穿白底碎花的裙子是不可能的,就算陈芸愿意郑卫华也不会同意。   所以陈芸给他和铁柱做了一样的兄弟装,她画了草图让裁缝来的。   仿唐装设计,上衣无袖,两侧透风,下面配个五分短裤,样式有些豪放,但是很舒服,俩个小子穿了几次就喜欢上了。   五个人当中只有郑卫华的着装最正式,他不怎么怕热,陈芸就让他把能穿的都穿上了。全套的军服军靴系着武装带,往那一站帅到人腿软。   一家人男帅女靓,走到哪都是人群焦点。   郑卫华走在最前面,陈芸踩着他的影子,下了公交车直奔照相馆。   这里的照相馆比老家县城大不少,还有许多背景供挑选:什么天|安门、迎客松应有尽有。   据照相师傅说,天|安门的背景是最受欢迎的,陈芸听完便随大流也选了这个。   就算土,也得土的有时代特色!   一家人站在花花绿绿的背景前面,三个孩子在前,陈芸和郑卫华站在后面,手牵着手,拍下第一张全家福。   照片拍完还是第二周来取。从照相馆出来,陈芸拉着他们去了国营商店,买了糯米以及蜜枣,顺便还买了二十个咸鸭蛋,再次坐车回家。   包粽子之前要把糯米浸泡半天,这样煮的时候才更容易熟,红豆是同理,大枣洗净。还要把芦苇叶煮一遍,再逐个擦洗。   煮过的粽叶透出好闻的清香,这样的味道使人心情愉悦。   铁蛋跑到粽叶旁边对着闻了好多下,回来对陈芸说:“妈妈,吃!”   “现在还不能吃。”陈芸捏了捏他的胖脸蛋说。   “铁蛋吃。”   “粽叶不能吃啊。”   陈芸拿出五个咸鸭蛋,把外面的黄泥洗干净,忙的时候铁蛋一直围在旁边,吵着要吃。   她抬起头问:“那么想吃啊?”   小屁孩一拍手:“吃!”   “那你就去吧。”陈芸叫了声郑卫华,等对方看过来,对他说:“你儿子要吃草,满足他一下吧。”   郑卫华:“……”   他还真拿了片洗干净的粽叶过来,递给铁蛋。   陈芸说:“吃吧,不是想要吗?”   铁蛋乐呵呵地接过粽叶,在父母兄姐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一口咬下,撕下来一长条。   他用另一只手拿着一条叶子,从头开始啃,咬了几下还真咬下来一块。   铁蛋吃的很认真,丁点大的叶子嚼了半天,全都嚼烂了。   陈芸问他:“好吃吗?”   “好吃。”铁蛋点头,还大方的把粽叶往陈芸嘴边送:“妈妈吃。”   “我不吃。”   陈芸拒绝,铁蛋又把粽叶送给哥哥。   铁柱有点好奇,犹豫了下从弟弟没吃过的叶子上撕下来一小块,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呸地一声吐出来。   铁蛋看到哥哥的样子,高兴地拍掌大笑,笑声整栋楼都能听到。   其他人也笑,笑到铁柱恼羞成怒,追着铁蛋打。   铁蛋也精明,知道要给自己找个靠山,拉着陈芸和铁柱躲猫猫。   一边躲还一边叫妈妈,让陈芸来救他。   陈芸不仅没救,还落井下石,拉住铁蛋压到腿上拍了两下屁股:“你怎么这么坏啊?”   铁蛋被打懵了,准备哭,但感觉了下好像也不疼,于是嘴巴张到一半又停下:“咦?”   陈芸才看到他之前吃进去的粽叶没咽下去,还在嘴里呢。   叶子嚼得太碎了,弄得满嘴都是。   “真脏!”她把团在一起的叶子抠出来,让铁蛋把剩下的吐出来。   铁蛋顺着陈芸的意思把嘴里的东西呸呸出来,吐完被擦干净嘴巴。   弄好之后陈芸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到一边去。   铁蛋见铁柱刚刚没打他,自以为安全了,又用同样的招数去骗姐姐。   然而还没走到二妞旁边,就被铁柱一把捞到,对着屁股揍起来。   铁柱和陈芸的巴掌不一样,那是真的打,铁蛋被打的嗷嗷直叫,哭得震天响。   到底是亲生的哥哥,铁柱听到弟弟哭的这么惨,也有点下不了手。   他停下来,偷看了父母一眼,有些心虚。   郑卫华早就出去洗粽叶了,陈芸撞见铁柱看过来的视线,对他说:“装的。”   他还有些不解,顺着陈芸的视线低头仔细一看,发现这弟弟完全是光打雷不下雨,哭到现在眼泪都没一滴。   被再次愚弄的怒火在心中积压,眼见铁柱又要开打,陈芸为可怜的小儿子说了句话:“多打几巴掌就行了。”   于是铁柱听从她的意见,又多给了铁蛋几巴掌。   被哥哥揍了一顿的铁蛋很伤心,刚被放开就去陈芸那边找安慰。   陈芸抱着他哄了哄:“以后不许骗哥哥了知道吗?哥哥是相信你才吃你给的东西。”   铁蛋听不懂,他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的,还把责任全推到粽叶上,指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叶子对陈芸说:“坏!”   陈芸捏了捏他的脸:“你最坏,小混蛋。”   “妈妈坏。”   陈芸和小儿子争论到底是谁怀的空隙里,把几个咸鸭蛋洗干净了。   她烧了一锅水煮蛋,煮熟之后把蛋黄取出来备用,蛋白放在一旁,留着明天早上就这着粥吃。   等咸蛋黄取出来,郑卫华也把洗干净的粽叶拿了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傍晚的时候开始包粽子。   这活只有陈芸一个人会,但她不想一个人干,于是把家里其他几个全拉上。   “先拿两片叶子,这样放在一起。二妞你的叶子太小了,可以拿三片。然后这样一窝,这样就行了。”   陈芸示范了一遍,三个人一个没弄懂,他们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想法,跟陈芸做一样的动作,也窝不出来粽子的形状。   陈芸:“……”   最后那些粽子还是她一个人包的,除了大多数甜粽子,还额外包了五个蛋黄粽,特地选了不同的线,好做区分。   包好粽子,郑卫华主动拿去煮。   陈芸坐在沙发上享受着二妞殷勤的按摩服务,对郑卫华说:“水要没过粽子。”   “知道了。”   粽子包的紧,要多煮一会才能把里面煮熟。   芦苇叶的清香加上米香,再混上一点红枣的甜香味,馋得人口水往下流。   铁蛋之前才被粽叶香味骗到,这会抵抗力比较强一点,任凭香味如何诱人,他都玩他自己的,最多偷偷看上两眼。   粽子煮了两个多小时,等晚饭吃完了才煮好。   陈芸把粽子捞出来,分出十个给教授,再分了十个给李从英,自家留了二十个甜粽子再加上五个咸粽子。   铁柱把粽子送去,回来手里也没空着。李从英给了一大捧沙琪玛,至于教授,他让铁柱带回来一包虫草。   陈芸看到都惊了:“怎么给这个?”   铁柱不认识这东西,教授给他就要了,现在看陈芸的反应才发现东西可能不一般。   “我送回去?”   “送回去吧,太贵重了。”   “哦。”   铁柱拿着虫草出门,不一会就回来了,东西没还出去。   “教授不收吗?”   “他说你不要虫草他也不要粽子。”   “这哪能一样。”陈芸叹气,感觉自家占了太多便宜,心里有些不安稳。   “算了,就放着吧。”她想了想还是收下,决定什么时候买只鸡来炖虫草在给教授总去就是。   因为要做粽子,晚上陈芸只煮了一锅粥。   粥消化的快,等粽子煮好,胃里就腾出空了。   陈芸端了一只碗放了几勺糖进去,让他们用粽子蘸白糖吃:“一个人只能吃一个,太多了不消化。”   她说完,挑出一个咸粽子给郑卫华:“这个是你的。”   郑卫华拆了粽子,从中间掰开,把当中的蛋黄夹出来,送到陈芸嘴边。   “你不吃?”   “给你。”   陈芸说:“没了蛋黄就没味道了。”   郑卫华把蛋黄塞到她嘴里,三两口吃完了一个粽子,对陈芸说:“好吃。”   家里几个小的都是第一次吃粽子,很快便爱上了这个味道。   铁柱把剩下的粽子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叹气道:“明天吃完就没了。”   陈芸说:“天气太热了,东西放久了坏,下次你想吃再给你做。”   “下次是什么时候?”   陈芸想了想:“就端午节当天吧。”   孩子们一人吃了一个粽子,陈芸就把其他的收了起来,赶他们去洗漱。   如今天气热起来,意味着蚊子也变多。   陈芸在一个多月前就找人做好了蚊帐,给三张床都围上,每晚睡觉前把帐子里的蚊子捉干净,就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大概是要下雨,今天晚上格外闷热,外面一点风没有。   陈芸洗完澡出来,没一会就开始流汗。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无限怀念以前的日子,吹着空调盖着棉被,只要不出门,就丝毫感受不到夏天的威力。   “我感觉自己要不行了。”她睡在床沿,头发垂落下来,猛地看过去非常有恐怖片的气势。   床上的凉席睡一会就被体温焐热,她打个滚,又换到别的地方,手里抓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郑卫华写完报告,就见到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样子。   “睡不着?”   陈芸哀叹:“太热了!”   她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郑卫华不是没感觉,只是身体好,所以抗热也抗冷。   见她实在热得没办法,便把蒲扇接过来,给她扇风。   男人力气大,扇出来的风也大,迎面吹来的风扫去身上的燥热。   陈芸侧身睡着,正面对着郑卫华,感觉舒服了许多,还虚伪地问:“那你怎么睡?”   “你睡着了我再睡。”郑卫华上床,拉上蚊帐压好,捉完帐内的蚊子,又坐在旁边尽职尽责当起人工风扇。   扇了将近半个小时,陈芸才渐渐睡熟。   郑卫华见者她安慰下来的睡颜,也在旁边躺下来,手里的动作依然不停。   睡到半夜,陈芸被生生热醒,醒来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到了郑卫华怀里。   男人身上一年四季都很热,冬天像个暖炉,抱着很舒服;到了夏天,这暖炉就变成了火焰山,让人特别想逃离。   郑卫华的胳膊还搭在她的腰上,腰上那一块都被汗湿了。   陈芸费力地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搬走,自己滚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怀里的人消失,郑卫华短暂清醒了一些,摸到扇子继续为她扇着风。   清凉的风吹来,陈芸有些愣神,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郑卫华手上动作没停,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陈芸重新躺下来,感受着从一旁传过来的清凉,再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当晚的闷热似乎是一个预告,从第二天开始,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阴雨当中。   夏天雨通常来的很急,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不过半个小时,地面的积水就有好几公分。   雨下一阵停一阵,下了两天。地面的积水越来越多,连教室中都进了水。   小学以及托儿所因此被迫放假,陈芸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看着漫天雨雾,心中难掩担忧。   到晚上,郑卫华回来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好几个小时。   陈芸让孩子们去睡觉,自己在客厅等。   等到将近十点钟郑卫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正在下雨,他衣服已经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陈芸赶忙拿毛巾给他擦,又准备找衣服,被郑卫华拉住:“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   陈芸心里咯噔一声:“这么晚还要去哪?”   “雨太大了,四休河的水位有点危险。放心,不会有事的。”郑卫华安慰道:“就是正常防汛,每年都有。”   陈芸怎么能放心?   四休河就是之前他们弄粽叶的那条河,河堤是用土垒起来的,又缺乏养护,她都能想象洪水冲垮河堤的样子。   前两天开始下雨的时候陈芸就担心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一定要去吗?”   郑卫华点点头。   这是上面直接下达的命令,一刻也不能耽误,郑卫华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要出发。   陈芸追出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快。”   他说完,重新冲进雨雾中,跑着离开,一会就不见人影。   郑卫华走后,陈芸也睡不着,心一直揪着很紧,又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犹如困兽一般。   她熬了一夜,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醒来一看,郑卫华还是没回来。   他以往也有早出晚归的时候,几个孩子都没怎么当回事,依旧该玩的玩该闹的闹。   铁柱吃完饭要去教授那边,他最近在和教授学建筑史。   教授对建筑方面了如指掌,往往说着说着会搭一个实物给他看。   铁柱学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搬回来好几个建筑模型,他对这些非常喜爱,学着很有动力。   他收拾好碗筷,把书包收拾好,又挨个把自己的模型摸了一遍,这才出门。   经过客厅时,铁柱和陈芸说了一声:“我走了。”   “嗯,好。”陈芸说:“注意安全。”   从他们家到教授家全程五百米不到,往常陈芸都是要他乖点,或者问回不回来吃饭,说注意安全还是第一次。   铁柱听着有点奇怪,陈芸说完也反应过来,接了一句:“中午回来吃饭吗?”   铁柱想了想说:“回来,你能给教授也做一份吗?”   陈芸说好。   铁柱走后,她又发了会呆,算着时间差不多,这才打起精神出门。   暴雨天气的影响已经显现,今天市场供给就受了影响,禽肉蔬菜都少了许多。   陈芸去的有点迟,猪肉已经买完了,倒是鸡还有两只。   她要了一只鸡,又买了点蘑菇。回去把鸡分成两半,一半用来炒蘑菇,一半炖鸡汤加两根虫草。   中午铁柱带着教授过来吃饭,教授带着一包糖过来,进门说:“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您不在这吃我也得做。”陈芸看着糖叹气:“吃个饭而已,您太客气了。”   “这又不要我花钱买,都是别人送的,我一个老头子吃不掉,放了不也浪费?”教授说:“你看我客气点,下次再蹭饭不是也好张口了?”   “您想吃什么时候过来都行。”陈芸给他盛了一碗汤:“铁柱和您学了那么多东西,应该是我感谢您才是。”   教授呵呵笑了两声,端起汤喝了一口,立马品出来:“加了那个虫草?”   “对,您不喜欢?”   “没有没有,汤味道不错,比食堂好太多了。”教授说:“我那边还有点别人送的红参,我不会吃,待会让铁柱拿过来?”   教授是认真的,他出身很好,因为享受过了,就对好东西看得不重,看谁顺眼就给谁送。   陈芸对此压力很大:“这个我也不会弄。”   教授也不强求:“哦,那就算了,下次我让人别送了。”   吃完饭,教授没急着走,消食的时候直接开始授课。   陈芸听了一会,发现他讲的东西里有很多力学的知识,可是铁柱还只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啊!   等教授离开,陈芸偷偷问铁柱:“刚刚说的你都能听懂吗?”   铁柱实话实说:“有一点懂,大部分不懂。”   陈芸叹气,很早之前她就发现教授不太擅长授课。他大概属于天才那一类,理解不了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会有人不懂,让他反反复复说那些简单的知识对他来说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   他痛苦,学生也痛苦,所以自从小学老师招全了之后,校长就把教授调离了教学岗位,改去管行政。   陈芸有些担心一直接受这些超出能力范围的知识会打击到铁柱的信心,问铁柱要不要让她和教授谈一谈。   铁柱摇头说不用:“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   他性格有些犟,别人遇到困难可能会退缩,他不会。   越难的事情,他就越有兴趣,弄明白一个以前不明白的知识点,比学校考满分的成就感要多多了!   见孩子不像被打击到的样子,陈芸放下一点心。她高中读的文科,对于物理这块停留在互相不认识的阶段,实在没办法给孩子什么实质性帮助,只能勉励几句,给予精神上的鼓励。   大概是嫌食堂的饭实在太难吃,晚上教授又跑来蹭饭。   一家四口加上教授五个人坐在餐桌上,教授占据了郑卫华原本的位置。   铁柱坐在另一侧,见状疑惑问道:“爸爸今天也不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觉好累啊,需要你们的发发。感谢在2020-06-11 21:22:58~2020-06-12 21: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楚 30瓶;玺 10瓶;装西瓜的拖拉机 5瓶;竹恽 4瓶;景韵、海水、q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8章   陈芸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 之后才说:“我也不知道。”   “爸爸出去了吗?”   “嗯。”陈芸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吧。”   铁柱还问:“他去哪了?”   “没去哪。”陈芸尽量用比较平缓的语气说:“还记得咱们前阵子打粽叶的河吗?因为下雨水位上升,爸爸他们去防汛了。”   “为什么要防?”   “为了不让河里的水冲出来。”   铁柱哦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   前山村风调雨顺, 铁柱从出生开始就没体验过洪水的威力,自然不会有敬畏。   上次他们去的时候河水水位距离河堤顶端将近十米,铁柱觉得这两天就算下雨也下不了多少,他也想象不到河堤被冲垮的场景。   “知道了。”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的孩子反应平淡:“水不出来爸爸就能回来了?”   陈芸嗯了一声:“那时候就回来了。”   她心里清楚不应该让孩子小看洪水的威力,但现在情况不确定, 非要让他知道其中危险也没什么用处。   她如今心烦意乱, 没有那个精力去安慰别人。   饭桌上,教授三番两次抬起头, 想说些什么。   陈芸看在眼里, 当时没有表示, 吃完饭却私下里拜托他不要和铁柱说的太深。   “等水退了再跟他说。”   教授最初不太愿意,觉得陈芸这个做法很糟糕,但后来仔细一想也能理解陈芸, 便点头应允了。   送走教授后, 陈芸在门外呆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 重新打起精神回家。   面对孩子们时又是一副笑脸:“别闹了,都去洗澡。”   铁柱不大愿意:“今天不热。”   陈芸嫌弃道:“你中午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湿了。”   “那是雨,不是汗!”   “雨就更要洗了。”陈芸赶他去拿衣服:“淋了雨容易受凉知不知道?”   铁柱不情不愿地去洗澡,顺便还附赠了一个两岁的小屁孩。   临出门前,陈芸还对铁蛋说:“看好哥哥,让他好好把自己洗干净。”   铁蛋点头:“干净!”   他背负着妈妈交予的任务,紧跟在哥哥身后,像个狐假虎威的监工。   男女浴室不在一个方向, 兄弟俩出去之后陈芸和二妞也去洗澡。   洗完澡,陈芸抽时间给两个孩子辅导了下功课,见时间差不多就催他们去睡觉。   送走几个孩子,陈芸一个人呆在客厅。   她坐了一会,又去给炉子换了碳。   炉子上温着鸡汤,是特地留下来的,如果郑卫华晚上回来,可以直接下一锅鸡汤面,也能让他吃点热的。   这时候娱乐活动少,大部分人吃完饭就睡觉了。   对面家属楼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世界变得愈发安静,只有阵阵虫鸣。   虫鸣声越来越响,随后在某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大的像是天被戳了一个窟窿,下雨时还有狂风,风吹着暴雨打在窗户上,像过年时放鞭炮一样。   陈芸迅速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都已经关好。   她走到客厅窗户前,楼底下的那盏路灯,可以清晰看到积水在变多。   见到这样的情景,她心中愈发担忧,各种恐怖的幻想纷至沓来。   陈芸焦躁地在客厅转着圈,心中期盼这雨能早点停下。   暴雨下了半个小时停下,天上乌云未散,积蓄着力量等待下一波爆发。   雨停后,积水也在慢慢消退。   这个速度很缓慢,因为连日的降雨,地下管道的运转能力已经到了上线,往往上午下半个小时的雨,到晚上积水还有两厘米升。   刚刚的这一波雨又急又猛,都淹到进楼的第二个台阶了,这么多的水,恐怕到明天也很难退。   陈芸看着积水暗自忧心,郑卫华已经走了一天两夜,也不知道河堤如今的情况。   他能不能吃好,有没有空休息?   就在陈芸担忧的时候,远处亮起一盏灯光。   陈芸瞩目远眺,发现那似乎是手电筒的光。   灯光越来越近,在家属楼前停下,陈芸打开窗户,探头看去,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回来了!   陈芸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立刻过去打开门,又拔掉炉塞,去房间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一系列动作完成的很快,等她把衣服拿出来,郑卫华才刚进门。   他这一天两夜几乎没合眼,精神疲惫,身上满是泥水。   “快去洗澡。”陈芸有点心疼,把衣服放下,拎来暖水瓶。   “瓶子里是热水,你就在家洗吧,洗完吃点东西去睡觉。”陈芸安排完,抬头看向他,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次能呆多长时间?”   郑卫华搬了一天沙袋,又淋了雨,身上本来又累又冷,可见到陈芸,闻到鲜美的鸡汤,看到她不必言说的关怀,身上仿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明天下午走。”   “呼——,那还不错,能休息会。”陈芸把暖瓶递过去:“赶快洗吧。”   “嗯。”   郑卫华去洗澡的功夫,炉子里的火也上来了,鸡汤很快被烧开。   她把面下进去,刚开了一滚郑卫华就出来了。   他饿得很,晚上只吃了两个馒头,肚子饿的咕咕叫,看着锅里的东西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还没熟,再等等。”陈芸加进去半碗凉水,盖上盖子继续烧,烧开两滚面已经熟透。   陈芸拿出一个海碗,夹了满满一碗的面,浇上鸡汤。   “好香。”郑卫华都等不及让面凉一点,端起碗就开始吃。   陈芸把小菜端出来:“慢点。”   “嗯嗯。”郑卫华嗦了一大口,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好吃。”   “好吃的话明天再给你做。”陈芸说:“再给你做点肉酱带着怎么样?”   “不用,太麻烦了。”   他保持着高速状态吃完了锅里所有的面,又喝掉最后一点汤,吃完感觉从胃到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陈芸收起锅碗,赶他去睡觉:“这些我来弄吧。”   郑卫华一把抢过:“你在家也辛苦。”   他洗了锅碗和自己的衣服,晾好衣服关上客厅的灯,回到房间。   之前下暴雨的时候陈芸把窗户关起来了,房间里不透气显得有点闷。   她打开窗户,拉下蚊帐,赶走了里面的蚊子,对郑卫华招手:“快来睡觉。”   郑卫华愣了下走过去,上床之后压好蚊帐。   陈芸拍拍旁边,手里拿着蒲扇:“快睡吧。”   郑卫华躺下,拿过她手里的蒲扇,把她压倒在旁边:“你也睡。”   “我帮你扇风。”现在天还很闷呢。   “睡吧。”郑卫华闭着眼睛,把蒲扇扔到床脚,低声说。   他说完没多会便睡了过去,还因为太过疲惫打了呼噜。   陈芸第一次看他累成这个样,心里有点难受,用脚小心翼翼把蒲扇勾了过来,轻轻扇着风。   第二天,陈芸醒来的时候郑卫华已经起了。   客厅里传来还在的嬉闹声,陈芸走出去,见郑卫华正在和铁蛋玩荡秋千的游戏。   就是铁蛋抓着他的胳膊,郑卫华用力把他提起来,带着他转圈。   这种如同飞一般的感觉是铁蛋第一次体验,小孩兴奋地尖叫着大笑。   “别吵。”郑卫华提醒他:“妈妈还在睡觉。”   他转了两圈,把铁蛋放下来,看到一旁有些羡慕的二妞,放缓了声音问:“二妞来吧,爸爸带你飞。”   二妞犹豫了下,不太敢上前。   郑卫华主动走过去,抬起两个胳膊:“抓上来。”   小姑娘犹豫着伸出手。   “抓紧了。”郑卫华说了一声,胳膊用力往上抬,一直让女儿的双脚离地。   他开始旋转,二妞也随之转了起来,双腿荡起来,像是真的能飞一样。   刚刚二妞还鄙视过铁蛋叫的太大声,轮到自己才发现这根本不受控制。   “啊——”二妞大叫大笑,快活的不得了。   刚刚才体验过这种感觉的铁蛋还想再试,在一旁急的直蹦达,叫着爸爸爸爸。   郑卫华刚想让他们安静一点,余光便发现陈芸走了出来。   他放缓脚步,转了两圈之后放下二妞:“吵醒你了?”   “没有,睡饱了,你起来怎么不叫我?”   “又不用上班,睡晚一点没事。”   郑卫华说:“我把菜也买了。”   “真能干。”陈芸夸了一句,看到郑卫华买了两条鲫鱼:“这鱼做汤怎么样?”   “都好,你说了算。”   让郑卫华拿主意是拿不出来的,陈芸也没指望他,只不过象征性问一句,答不答应都准备这么做。   如今九点多钟,做午饭还早,但是因为现在正在汛期,她怕郑卫华突然接到命令说要走,所以早早开始做饭。   陈芸的担心没有出错。   十点多她刚押着郑卫华吃了午饭,就有人找过来。   郑卫华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对陈芸说要走。   “是河堤出了问题吗?”   “不是,河堤没问题,就是现在雨停了,准备趁这个时间加固一下。”   他说完匆匆离去。   梅雨季还在继续,郑卫华他们几乎住在了河堤上,一个星期只回来三次,最后一次说水位开始退了。   陈芸听完很是高兴了一番,但没等她高兴多久,当晚便下了更大的一场暴雨。   陈芸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后半夜便一直没睡着。   这场雨一直从夜里下到第二天早上,整个家属区的一楼全被淹掉了。   郑卫华当天没有回来。下午的时候陈芸听别人说:“女儿山好像发生滑坡了。”   “是吗?”   “广播上说的,应该是真的,好像一个村子都没了。”李从英说,她的丈夫也去参加抗洪,婆媳两个带着一岁多的小孩子,愁的整晚睡不着觉。   “之前都说洪峰过了,水位也退了,我还以为人能回来了呢。”   李从英叹气,难掩忧心道:“年年抗洪都有被水冲走的。”   陈芸默默无言,从李从英嘴里知道的消息让她几乎坐不住。   “没事的,上面的洪水退了,咱们这也不会太危险。”   她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说完也没有继续呆下去,说了两句匆匆离开。   家里,几个孩子都站在走廊上往下看。   积水太多了,最深处能没过胸口,水里飘着各种家具,都是从一楼冲出来的。   这么多的水,连最无畏的小孩都感觉到了恐惧。   “妈妈,我们的房子会不会被冲走啊。”   二妞害怕地问。   “不会的。”陈芸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房子的地基很深,打的很牢,不会被水冲走。”   “我会被冲走。”   “你也不会。”陈芸板着脸说:“不要瞎说。”   “哦。”二妞撅了撅嘴,又问:“妈妈我们今天吃什么?”   “是大白菜。”   “又是大白菜啊。”二妞叹气:“天天都是大白菜。”   “那就吃马铃薯炒土豆。”   自从到了汛期,各类商品供应就受了印象。   陈芸发现这一征兆后就屯了不少耐放的蔬菜,果不其然,随着时间越往后移,店里能买到的东西种类就越少,最近几天连米都没有了。   一家人天天白菜土豆换着吃,吃到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就难受。   但难受也没用,今天水这么大,就连食堂都没开门,想换口味也没处换。   她炒了一个土豆和咸菜,开饭的时候几个孩子的筷子都往咸菜上夹。   陈芸抽了抽嘴角,一个人包揽了土豆。   她其实心理也讨厌,一顿饭吃的磨磨蹭蹭,才吃到一半,就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非常急促:“有人在家吗?”   “在。”陈芸应了一声去开门,见是张学武。   “小张,你怎么来了?”陈芸往外面看了看:“是郑卫华让你回来拿东西的吗?”   “不是。”张学武表情有些凝重,艰难道:“营长受伤了。”   他的话像一道雷,打得陈芸精神恍惚。   她过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尖声问:“伤到哪了?”   “嫂子别激动,营长他正在手术,没有生命危险。”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听到了这番话,这时候全都围拢过来。   “爸爸受伤了?”   “手术是什么意思?”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问,吵得人脑袋疼。   陈芸反而在这喧闹的声音中清醒过来,现在郑卫华的情况不知道,她作为家里唯一的成年人,必须要理智一些。   “别吵了。”陈芸叫停几个孩子,对他们说:“你们在家呆着别出门,我现在去医院看爸爸,晚上就会回来。”   “我也去!”   铁柱说。   “还有我。”二妞也靠过来,看起来要哭似的:“我要去看爸爸!”   铁蛋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家里的气氛影响,也瘪了瘪嘴。   二妞的眼泪还没留下来,这小子就哇的一声嚎出来:“妈妈!”   “别哭了!”陈芸板着脸道,铁蛋的哭声一下子停了,呆呆看着她,过了两秒又要哭。   陈芸现在没精力哄他,直接道:“下面的水比你们人还高,你们要怎么出去?”   她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认真说:“看好弟弟妹妹,我晚上回来。”   铁柱极度不愿,几个孩子当中他和郑卫华的感情最深,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时也最着急。   但见陈芸焦急的模样,他犹豫半响,没有再反对,沉默地应下来。   见她答应,陈芸松了口气,急匆匆地跟着张学武离开。   从家属区到医院一路都被淹了,张学武找个木桶,让陈芸坐进去。   “嫂子你进来,我推你走。”   路上,张学武和她说了郑卫华现在的情况。   “早上的姑娘山那边发生了滑坡,冲毁了好几间房子,营长是去救人的时候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   他看陈芸脸色煞白,连忙补充:“不是砸到了头,是砸了腿。”   就算这么说,陈芸也没感觉轻松多少。   从家到医院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揪着,到了医院直奔手术室。   手术还在进行中,张学武说人已经进去有一会了。   “就是伤了腿,肯定没事的。”他说道,自己却也无法淡定,一直绕着转圈。   十来分钟后,手术室外的灯熄灭,两人同时站起来等。   不一会,医生推着郑卫华出来。   对方坐在轮椅上,还是清醒的,右腿裹了很厚的石膏。   手术就是杜美年做的,她说郑卫华的骨折不算严重,好好休养三个月左右就能好,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算是糟糕情况下最不糟糕的结果,陈芸这么安慰自己。对杜美年道了谢,与小张一起把郑卫华推到病房。   进了房间,小张去拿药,陈芸坐在床边,很严肃地看着他。   郑卫华还有精神笑,安慰道:“没事。”   陈芸没心情说话。   郑卫华还想说什么,被她板着脸打断:“好了,睡觉吧,眼睛都是红的。”   “我这有小张呢,你不用担心。”郑卫华握了握她的手,确实没多少精神,也不再强撑着。   他睡过去没多久,小张就回来了。   “营长睡了吗?”小张走进来小声问,拿出药说:“医生麻醉过了之后就要吃药。”   “让他先睡一会。”   陈芸拉着小张出去,对小张说:“我回去一趟,你帮我守一会。”   小张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了。”陈芸说完就走,直接淌水离开。   她打开门,几个孩子全都围过来。   “你们爸爸没事,就是腿骨折了需要住院几天。”   陈芸边说便往房间里走,拿了几套郑卫华的衣服,和几个沙琪玛:“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你们记得早点睡觉。”   铁柱又问:“我们能去看爸爸吗?”   “等水退了吧。”   陈芸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衣服离开。   回到医院,郑卫华还没醒。   陈芸把衣服放下,问他:“你晚上吃饭没?”   小张嘿嘿笑了两声。   “先去吃饭吧,吃完也不用回来了,晚上我在这守着。”   “不用嫂子……”   “听我的。”陈芸不容置喙道:“我看你也累得不轻,再熬下去他还没好,你自己倒下了怎么办?”   “我身体好。”   “那也不是铁打的,听话。”   小张离开后,陈芸就坐在旁边守着他,见时间差不多,便去外面接了一杯水。   郑卫华睡了将近一个小时,陈芸就在旁边,一有动静就发现了。   她打开灯,见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麻药过了?”   郑卫华点点头:“小张呢?”   “我让他回去了。”陈芸从边上拿出装药的纸包,倒出一餐的量,试了试水温刚好,端起来给郑卫华:“饿了没?先把药吃了,我待会儿给你去打饭。”   郑卫华吃药很豪放,好几种药一把塞进嘴里,再喝两口水把药吞下。   陈芸接过茶缸放倒一旁,拿出从家里带的沙琪玛:“饿了先吃两口,我去打饭。”   郑卫华接过来,说好。   他醒来的时间已经过了饭点,陈芸去食堂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都快卖完了。   陈芸见剩下的菜卖相不怎么好,便只要了五个包子,比较幸运的是其中两个是肉的。   她提着包子往回走,一路加快脚步,回到病房时却发现郑卫华正试图把自己挪下床。   她跑过去问:“你干什么?”   郑卫华停住动作,表情有些尴尬:“我去上厕所。”   “那之前也不说。”陈芸把包子放到床头柜上,扶着郑卫华一边胳膊:“起来吧。”   郑卫华不让:“你把轮椅推过来就行。”   “我都忘了。”陈芸一拍脑袋,又忙把轮椅推过来,再扶着他坐上去。   “我推着你过去?”   郑卫华摆手不让,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   但他忽略了之前从未操纵过轮椅这一事实,弄了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陈芸原本心情很差的,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是我来吧。”她走过去推着轮椅,嗔怪道:“你和我客气什么?”   郑卫华沉默了一会:“嫁给我之后你就没享过福。”   “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难不成你要离婚?”   郑卫华吃了瘪,抿着嘴不说话。   “既然不准备离婚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把轮椅推到厕所外面,问他:“你一个人进去可以吗?”   “可以!”   陈芸担心道:“那你小心点。”   郑卫华进去后,她就在门口等着,等了没多会就见他出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郑卫华已经熟悉了轮椅的运用,自己推到洗手池边洗了手,回去也不用陈芸帮忙。   陈芸跟在后面,眼睛在郑卫华身上扫了好几眼,略有深意。   郑卫华转头时看见,疑惑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陈芸收回视线:“我买了几个包子,晚上吃这个可以吗?”   “可以。”   郑卫华的病房有两个床位,但是另一张床没有住病人。   陈芸晚上陪床,便去旁边休息。   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天亮没多久,她就起来了。   她一起来,郑卫华也跟着醒来:“这么早?”   “吵醒你了吗?”陈芸打开灯:“要不要上厕所?”   “不用。”   郑卫华又问:“怎么起来这么早?”   “睡不着。”陈芸问:“你腿还疼吗?”   “还行。”疼着疼着就习惯了,郑卫华看着她疲惫的神情,心里很是愧疚:“这里睡不好,要不你回去睡吧。”   “等小张来吧。”   陈芸坐在他床边,伸手试了试体温,有点偏高。   “你好像在发烧。”陈芸有点急:“我去找医生。”   她匆忙出门,不一会带着医生回来。   医生给郑卫华量了体温,是有点低烧,但这是正常情况,不必担心。   陈芸听他这么说才放心:“麻烦医生了。”   她送医生出门,刚好见到小张上楼梯。   “嫂子。”小张跑着过来:“营长醒了吗?”   “醒了,你怎么来这么早?”   小张抓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我睡得早。”   他进了病房,和郑卫华打了个招呼,接到眼神示意,便对陈芸说:“嫂子,营长这边我来就行了,你回去吧。”   陈芸也没多说,点点头就道:“那就交给你了。”   “嫂子放心!”   昨天中午到今天早上都没下雨,路上的水退了不少。   陈芸回到家,几个孩子都还在睡觉。   她抓了两把米加了点红豆煮粥,锅放在炉子上烧,然后进了铁柱房间,把他叫醒,交代了事情,便拿着钱票出门。   陈芸坐了第一班公交车去了市区,这里有整个城市最大的菜场,供应远远不是家属区那个小店能比的。   她六点上车,六点半到达,来的时候菜场已经有不少人,其中就数猪肉摊前面的人最多。   买肉的师父祖传就是杀猪匠,一身好手艺,一刀下去丝毫不差。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慢,没一会就轮到陈芸。   “要什么?”师傅磨了下刀。   陈芸指着没两块肉的大骨说:“要这个。”   “确定就要这个?”   陈芸点头,想起家里无人问津的大白菜和土豆,又买了半斤五花肉。   一根骨头和半斤肉共花了一块钱,买完陈芸又去买了其他一些蔬菜。   回到家,孩子们都已经起来了,锅里给她留着饭。   陈芸把骨头洗干净,焯水之后与红枣一起煲汤。   汤最少要煮两个多小时。吃完饭,陈芸又把午饭煮上,用半斤五花肉炒了一锅土豆丁,再炒了一碗蘑菇。   做完这些汤也差不多煮好,陈芸盛了饭夹了菜,用茶缸装了满满的一碗汤,打包好准备去医院。   “中午的饭菜都在厨房里,你们饿了自己吃。”   再次来到医院,病房里除了小张之外,纪学文也在。   陈芸走过去的时候,便听到带着怒气说:“这事他干的太过了!”   郑卫华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陈芸在门外。   他怔了下,纪学文窥见他的神色转头:“弟妹来啦。”   “打扰你们了吗?”陈芸带着东西进去,放到床头柜上:“我来送点东西,你们继续吧。”   “没什么事。”郑卫华歪着身体看了看:“医院有吃的,不用你忙活。”   陈芸把饭盒打开:“你吃不吃?”   郑卫华:“……吃。”   陈芸把茶缸给他:“先喝汤。”   骨头汤里加了一点米汤,炖出来的汤颜色浓白,味道鲜美。   郑卫华接过茶缸,问她:“你吃了吗?”   “我回去吃。”   “一起吧。”郑卫华拿了另外一个茶缸,把汤分出去一半:“太多了我喝不下。”   大骨头汤的气味很霸道,盖子一打开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它的香味。   纪学文站在一旁,看自己的搭档旁若无人地跟老婆分着午饭,感觉有点胃疼。   “那你吃饭吧,我先走了。”   眼见着老战友眼里是没他这号人了,纪学文只得自己找了个台阶:“正好要吃饭了,我去找我媳妇去。”   “哦。”郑卫华头也不抬:“那你走吧。”   语气没有丝毫留念。   纪学文心里骂了搭档几句,转身出门。   他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人注意,郑卫华和陈芸分着喝完了骨头汤,之后郑卫华又挑了点饭菜到饭盒盖子上:“你吃这个。”   他把碗里的瘦肉几乎都给挑到了陈芸那边,挑完把筷子给她,自己用勺子吃饭。   陈芸默默跟他一起吃晚饭,出去洗了餐具,顺便接了水,准备给郑卫华吃药用。   郑卫华吃完饭也没事情做,就在床上发呆。   这样的生活让他很是不习惯,眉心不自觉皱起来,手指在打着石膏的腿上敲着。   陈芸看了一会,出声问他:“要不要拿点书过来?”   郑卫华回过神,和陈芸商量:“我出院吧。”   “不行。”陈芸一口回绝:“医生说了最好观察一周。”   郑卫华叹了口气。   “你别急了,骨折又不是急就能急好的事情。”陈芸坐过去说:“你就好好呆着,当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郑卫华苦笑:“也只能这样了。”   陈芸陪他说了会话就回去了,晚上来的时候带了两本书还有三个孩子。   几个孩子一看到郑卫华都扑到床边,七嘴八舌问着他的情况。   郑卫华难得享受到孩子们的关心,一时还有些不习惯,适应了会才说:“我没事。”   郑卫华在医院住了五天,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陈芸只能让他出了院。   这几天时间里,陈芸充分见证了他的人缘。除了住院当天,接下来每一天都有人来找他,上至师级领导,下到普通士兵。   山体滑坡那夜的暴雨算是给今年的汛期画上了句号,在此之后一年好几天都是艳阳天。   四休河的水位彻底降落到警戒线一下,去抗洪的战士也都回到部队。   郑卫华生病了也无法休息,一直忙着写各种报告,让小张帮忙递交上去。   天晴后,小学组织老师学生清理了受灾的教室,把被水淹了的桌椅拉出去晒干,又准备复课。   在汛期之前各个年级的课程差不多都讲完了,只剩下最后一点,复习完就是期末考试。   考试一共两天,卷子老师自己带回去改。   陈芸和李从英一人抱着一摞试卷回家,上楼的时候碰到刘琳下来。   陈芸和她打了个招呼。   “妹子啊,下班了?”刘琳也冲她招呼,满面笑容:“我这正准备回家。”   陈芸往边上让了让:“那你慢点走。”   对方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连脚步都比以往轻快许多:“没事,我这也不忙。”   她路过陈芸,突然停下,扭头对她笑着说:“过段时间请你吃饭啊。”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陈芸正想问呢,刘琳就已经走远了。   她看了看刘琳的背影,有点弄不懂情况。   平白无故请她吃饭做什么,难道捡钱了?   “你不知道吧,她老公要升职了。”李从英说。   家属院不大,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个师的军官家属,住个一两个月就能把人给认全了。   李从英也认识刘琳,还知道金伟志在找门路晋升的事。   “你从哪听说的?”   “院子里都传遍了,大概就你不知道。”   陈芸之前忙着照顾郑卫华,之后又要上课监考,确实很少去关心院子里的消息。   “我确实不知道。”陈芸若有所思,走到三楼和李从英道别,回到家见郑卫华又在写报告。   她把试卷放到一边,坐到床上问:“听说金伟志要升值了?”   “对。”   “升什么岗位啊?”   “副团长。”   “就是你们团的那个吗?”   “对。”郑卫华写完一段话,放下笔转身问:“你怎么想?”   “他升不升职和我没关系啊。”陈芸说:“就是刘琳今天看到我说要请客吃饭,我才问的。”   “嗯,调令应该快下来了。”郑卫华继续去写他的报告。   陈芸想了一会,搬了把椅子坐过去:“那你以后和金伟志就是上下级关系了?”   郑卫华停下笔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芸摇摇头,她以己度人,觉得郑卫华现在的心情应该有些复杂。   毕竟原本一个级别的兄弟突然成了顶头上司,心里应该多多少少有点挫败感吧?   想到这,她决定不再往郑卫华心口戳刀子,换了个话题说:“校长说下学期初中要招生了。”   “那是好事。”   有些事情不注意的时候不知道,一但注意了,就感觉全世界都在谈论它。   金伟志要升职的事情就是这样。   陈芸听多了别人的八卦,还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   据说本来这个位置最有可能是郑卫华接替的,上面几个领导都很看好他,后来又来了个宋文斌来争。   就在他俩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金伟志横空出世,并且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最后赢家。   陈芸听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晚上回去看到郑卫华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让他难受。   郑卫华看到她的神色就知道陈芸是知道了什么,无奈道:“都听说了?”   陈芸点点头:“你别伤心。”   “我伤心做什么?”郑卫华说:“别胡思乱想。”   陈芸观察着他的表情,凑过去抓住他的手,小心安慰道:“没事的,你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   她说完话,却见郑卫华面色古怪。   这是说错什么了吗?   陈芸反思着刚刚的话,觉得没问题啊。   “你怎么了?”   郑卫华摆摆手,说没事,表情却越来越怪,嘴角上扬又扯下来,要笑不笑的样子。   不会真的受刺激了吧?   陈芸担忧地想,郑卫华却彻底绷不住笑了出来,笑声爽朗又愉悦,不像是受了打击。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郑卫华摆摆手,止住笑声,眼里还藏着笑意,在桌地下轻轻捏了下陈芸的手:“就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哦。”陈芸松了口气,怪道:“还以为你太生气了。”   既然知道郑卫华没在意,她也就放心了点,算着如果金家请客的话要送什么贺礼比较好。   “上次搬家送了十块,这次也一样吗?”   “一样吧。”   “行。”陈芸先拿出十块钱放一边,又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敲了敲笔说:“你要加油把礼金赚回来呀。”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没有话说,就厚着脸皮打个广告叭,昨天新开了个预收,求个收藏~   《在七零年代脱贫致富》   陆秋秋是个大小姐,生在钻石窝中,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在各类宴会上艳压一众塑料姐妹。   大概是老天看不惯她这么潇洒,陆秋秋在毕业典礼前,突然被一道雷劈到了七零年代,成了一名下乡知青,刚被人陷害要嫁给村长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   就在她收拾细软准备离开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检测到未脱贫村落,学习强国系统上线。请在五年内让小罗村人均收入翻倍,任务完成奖励《猪饲料的生产配方》一本,祝您成为新时代饲料大王。”   陆秋秋:“……谢谢,但并不需要。”   感谢在2020-06-12 21:44:36~2020-06-13 21: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r 2个;可爱忙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rphine 10瓶;emmm 9瓶;仙人掌可以吃、任狗蛋、晓赤梓、想想、今年十七明年十六 5瓶;请不要让我书荒 3瓶;萌萌哒&小橘子、南安木子 2瓶;别理我不想说话、匆匆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9章   七月中旬, 部队下发任职命令,金伟志正式升职为炮兵团的副团长。   金伟志特地跑了一趟来请郑卫华去他家吃饭。   请客的时间被定在七月二十五。   二十四这天,陈芸陪着郑卫华去拆石膏。   当初郑卫华的手术是杜美年做的, 拆的时候还是来找她。   杜美年帮郑卫华检查了一番,说他恢复的很好:“现在骨折还没有完全愈合,过两周左右才能试着走一走。”   陈芸认真记下:“行,我知道了,绝对不让他下地。”   杜美年看了郑卫华一眼, 笑话他:“你可是被人管的严严实实的。”   郑卫华双手合拢搭在腿上, 看了陈芸一眼,说:“她为我好。”   “难怪老纪在家说你。”   杜美年一副受不了的架势, 提笔写了一张单子, 起身道:“还得再吃点药。”   她这会刚好没什么病人, 便顺和两人一起去拿药。   郑卫华推着轮椅走在前面,两个女人落后一步。   杜美年问:“明天你们去金家吃饭吗?”   “去吧,金伟志来请了。”   “你们倒是心宽, 我们老纪回去都要气死了。”   陈芸笑了笑:“给他泡点菊花茶降降火。”   “唉。”杜美年叹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说好。”   要说陈芸对金伟志升职完全没感觉那是骗人, 但她确实不像旁观者想象的那样愤怒。郑卫华和金伟志不一样,他年轻有能力, 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也有冲上去的时候。   想是这么想,陈芸心里还是会别扭。毕竟从小说里郑卫华去世后金伟志的反应来看,他们之前应当有着比较深的感情。   但是感情这东西,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可能一文不值。   晚上,陈芸又给郑卫华顿了一锅骨头汤。   为了促进骨头生长,这一个月来陈芸变着花样给郑卫华做各种含钙量高的食物。   禽肉鱼蛋换着来,还找门路弄来两罐奶粉, 每天给他泡两杯。   在这种不间断的投喂下,郑卫华除了伤口愈合速度增快,体重也不知不觉上去了。   他原本每天运动量都很大,骨折后天天坐轮椅上不能动,吃的又好,不知不觉肚子上就多了一层肉。   陈芸天天看他,一时竟然没有察觉,还是这天晚上郑卫华洗澡之后才发现的。   “郑卫华,你腰是不是变粗了?”   她尖声问,说完伸手上去比划了一番。   原本郑卫华的腰只比她张手长一点,现在那一点变成了两点多,连腹肌摸着都没那么硬了!   “完了完了。”陈芸收回手,心痛道:“你现在就已经开始中年发福了吗?”   郑卫华静静看着她的表演。   陈芸表演完痛心疾首,看郑卫华全无反应,又说:“说明我养的还挺好哈。”   郑卫华:“……你说得对。”   “万一你以后瘦不下去了怎么办?”   “不会。”   “怎么不会,我前两天和你们政委夫人聊了聊,她说政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精神小伙,现在那个肚子都多大了。”   陈芸一直在耳边叨叨,念得郑卫华自己都担心起来。   最后他还是保证:“等我腿好了就能瘦下去。”   “那好吧,相信你一次,你一定要做到啊。”陈芸往他身边挤了挤,下巴蹭着他的肩膀打了个哈切:“好困,睡了。”   “晚安。”   有关于金伟志和郑卫华因为一个副团长职位反目的流言在家属院里传的挺广,连小孩子们都听说过。   孩子们觉得自己爸爸受了欺负,心里非常讨厌金伟志,连带着也讨厌起了金家的其他人。   金胜男大概也听说了这些事,暑假之后就再没找过陈芸补课。   第二天吃完饭,陈芸宣布说晚上要去金家吃饭时,几个孩子都抗拒。   “我不想去。”一向非常听话的二妞竟然第一个反对,嘟着嘴说:“去他们家吃不饱。”   铁柱也说:“我也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好了。”   “那你们吃什么?”   铁柱拍拍自己口袋:“我有钱,晚上吃食堂就行了。”   他靠着椅背,一副看透了的架势:“你们大人不能翻脸,就让我们小孩子轻松点吧。”   陈芸:“……”   几个孩子都坚持,陈芸就没强求,晚上只带了铁蛋一个去金家。   这天的金家比上次搬家那天还热闹,刘琳的身边围了不少人。   她被这些人捧着高兴,笑的褶子都出来了。   见到陈芸,刘琳主动走过来打招呼:“妹子。”   “嫂子,我们来晚了。”   “没事没事,我这都有其他人帮忙呢。”刘琳笑着摆手,又问:“怎么只带铁蛋来了,另外两个呢?”   “他俩说食堂今天做了鸡,非得要去吃。”   刘琳哎呦一声拍着手掌:“我家今天也做了鸡啊。”   “没办法,小孩子不听。”   陈芸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刘琳嘴上应和说孩子确实不好管,心里撇了撇嘴。   什么说了不听,不过是不想管而已,这要是亲妈能干这种自己去吃好的,赶子女去食堂的事情?   刘琳觉得自己肯定做不来。   说话的时候,又有其他人到了,刘琳一看来人,赶忙迎过去,又是一阵亲热寒暄。   人越来越多,出现了上次搬家时站不下的情况。   金伟志跑邻里借了桌子板凳,在外面摆了好几桌。   “外面还有风,比里面坐着舒服,咱们就在外面吃好了。”   其他人自然表示同意。   这会饭菜做好,端上桌,一群人各自找到关系好的人一起坐。   郑卫华坐着轮椅不方便,于是没准备上桌,却被金伟志硬是推了出去。   他把郑卫华推到自己旁边,问他:“要我帮忙服你上来吗?”   “不用。”   郑卫华拒绝,单脚站立推开轮椅,坐到凳子上。   金伟志看着他坐好,再给他倒了酒,然后举杯:“这一杯要敬咱们老郑,有困难有危险的时候永远冲在第一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榜样!”   桌上的人纷纷应和:“来来敬老郑。”   似乎是要破除他们俩因为副团位置兄弟反目的传言,今天的金伟志对他格外热情。   但就是太热情了,显得并不真诚,有种做作的虚伪。   郑卫华心情难辨地吃了一顿饭,回去时眉头紧皱。   “你怎么了?”   “没事。”郑卫华叹了口气。   一直憋到晚上,他才对陈芸说:“以后兄弟真做不成了。”   陈芸靠在他肩膀上,伸手揉了揉他的的头发:“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郑卫华被他的动作语言弄得愣了愣,回过神来失笑:“哪有你这么说的?”   “那要怎么说?”陈芸揉着他的脑袋。   部队对于仪表要求很高,军人都剃着板寸,摸起来和胡渣一样,又刺又硬。   陈芸摸着摸着有点上瘾,把他的脑袋当成玩具似的揉搓,闹得郑卫华受不了,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动:“别闹了,睡觉。”   “再摸一次。”陈芸祈求:“最后一次。”   她说的可怜巴巴,郑卫华有些不忍心拒绝。   手上动作不知不觉放松,被她挣了出来,立刻在脑袋上乱揉一通,又在郑卫华来抓她之前放开,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一副乖巧的模样:“睡觉吧。”   郑卫华:“……”   自从金伟志的任命正式下发,刘琳在家属院里就抖起来了。   陈芸几次看到她,很清晰感觉到刘琳态度的变化,和她说话的时候会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仿佛已经不是一个层级的人。   不止是陈芸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杜美年也这么觉得。   在带着郑卫华来医院复查的时候,她就和陈芸吐槽:“上次她感冒了,来医院买药,还非得往我办公室跑一趟,跟我炫耀金伟志工资涨了多少。我就纳闷了,他金伟志就算一个月拿三百块,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怎么说的?”   “我就问她自己能赚多少钱,她就闭嘴了。”杜美年翻了个白眼:“真是没见过这么抖的!”   她说着说着又拐到金伟志升职这件事上:“不想想金伟志那个位置怎么来的,要是正常情况他能争得过你们家老郑?还不是靠走后门!”   陈芸之前就听过这种传言,但是郑卫华很少说这个事,陈芸也就没有过多探究。   现在杜美年说了,她就顺便问了句:“走谁的后门?”   杜美年说了个名字。   “这是谁?”   她比个了二的手势:“那位的手下。”   陈芸一开始没看懂,杜美年一再提示她才想起来:“你说是林……”   “就是那位。”杜美年撇嘴:“也不知道怎么巴结上去的,真是走了狗屎运!”   陈芸:“……”   她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那位权倾一时的二把手,似乎最后的结局有点糟糕啊?   杜美年看她遮掩,还以为是心中不忿,安慰道:“没事,你们家老郑自己能力够,不靠这些也能上去,不过是晚个一时半会的。”   陈芸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离开学校太久,她已经不记得那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了,只知道是运动的中后期。   如今是七一年,距离运动结束还有五年时间,算起来,应该离得不远。   她一路想着这件事,弄得郑卫华频频看过来。   “怎么了?”   陈芸摇摇头,回家之后把杜美年说的话在郑卫华面前重复了一遍。   “金伟志真的靠上去了?”   郑卫华点头。   陈芸哦了一声,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问他:“那如果首长出了什么事,会连累到金伟志吗?”   “看情况。”郑卫华扭头,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陈芸摊手。   反正她既改变不了那位要反,也无法说服金伟志与那一脉脱离关系,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有这个时间不如写点东西。   去年陈芸第一本小说拿了两百块钱稿费,让她信心大增,觉得可以靠笔头吃饭。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迎头痛击,后来陈芸再寄出去的书就没有了音讯。   直到上个月,她收到一个老家寄来的包裹。里面有她寄出去的书,书里夹了一封信,是出版社的员工写给她的。   说出版社被人砸了,几个主要编辑也纷纷被打倒下放,以后都不会再出书,让她不用再寄了。   陈芸靠写书赚钱的路暂时走不通,她也不准备再试别的出版社。   就当个日常消遣,平时有空的时候就写两笔。   暑假平平淡淡过去,除了郑卫华养好伤重新上岗之外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新学期开始,二妞也将成为一名小学生。   陈芸去买了布,给兄妹俩分别做了新书包,又给钱让他们自己买了文具。   学校九月一号开学,提前两天报名。   开学之后陈芸带的还是一年级,新学期开始,老师和学生们都要有段互相适应的时间。   陈芸也因此变得有些忙碌。   等她忙过那一阵,突然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那位二把手武装政变的阴谋败露,坐飞机仓皇出逃,飞机在距离温都尔汗六十公里的苏布拉嘎盆地被击落!   这个消息在部队这边产生了不亚于八级地震的连锁反应,许多军官受到波及。   仅仅郑卫华他们师,就一下子撸掉了七个团以上干部,连师长都没有例外。   金伟志也被牵连了进来,在坠机事件第三天,他的职位就被停了。   家属院里人心惶惶,天天都有人被带走。   金伟志四处奔走,想要把自己摘出去,可没有一条路能走通。   下旬,关于金伟志的处分下达——开除党籍,以士兵的身份退役。   半年前刘琳搬到家属院,以为自己以后就有好日子了。   两个月前金伟志升副团长,刘琳幻想着以后他能走的更高,说不定以后能捞个师长夫人当当,往后也能衣锦还乡。   现在,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赶走。   刘琳在家里哭得晕了过去。   部队那边下达了通知,要求他们在十天内搬离。   离开前一天,金伟志带着酒来找郑卫华。   郑卫华在经过一轮轮的审查后确定与林姓集团没有任何关系,依照他入伍以来的表现以及部队军官的缺口,这事之后升职将毫无悬念。   “兄弟,来陪我喝一杯吧。”   他拎着酒瓶站在外面。   郑卫华看了他一会,往旁边让了让。   陈芸听到声音进来,见到郑卫华对她使了个眼色,又转身走回房间。   见陈芸关了门,郑卫华收回视线,去厨房拿了两个碗出来。   金伟志给碗里倒酒,一直倒满才停。   他端起碗,对郑卫华说:“兄弟,我之前对不起你,给你赔罪了。”   金伟志说完就开始喝,也不管郑卫华的反应。   他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哈了一口气:“当时就是太急了,脑子一热……”   金伟志开始自我解剖,说自己的抱负,说对郑卫华的嫉妒,说当时的心理。   “我年纪这么大了,处处不如你们。比武比武赢不了,演习演习也是输。”金伟志歪着头,手指点着自己脑门:“我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   他又开始喝酒,喝完继续说,说完再喝。   郑卫华亲眼看着他喝完了酒,等金伟志还要倒的时候抓住酒瓶:“行了。”   金伟志抬起头,对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兄弟,我难受,我心里难受!”   他发泄般大吼着:“我想闯上去,我做错什么了?上面那些人干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老子他妈也是上过战场立过功的!现在呢?什么都没混到!”   “你醉了,回去吧。”郑卫华起身。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就是心里难受。”金伟志扫开郑卫华的手,捂着眼睛,鼻翼颤动,流下两行泪。   他捂了一会松开手,擦干眼泪,吸了吸鼻涕:“给你看笑话了,总之是哥哥对不起你,当时要是不想歪主意,什么事都没有。”   其实金伟志的处分在被牵连到的人中算是比较轻的,好歹保留了军籍,退役之后还能拿到一笔钱。   但这笔钱相较于营长退役能得到的好处来说,就真的太少了。   郑卫华对此不想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啊?”金伟志已经喝醉了,听不太清郑卫华在说什么,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半天,喃喃说道:“我不想走,我还能干!”   金伟志从处分下达之后就一直借酒消愁,今天来找郑卫华之前也喝了不少,早就不清醒了。   他赖在郑家不走,反反复复说自己冤,说对不起兄弟,说再有一次机会就老老实实当营长。   郑卫华陪他坐了很久,直到刘琳找过来,才把金伟志送回去。   等他回来,家里已经熄灯了。   郑卫华在客厅又坐了坐,深深叹了口气。   他收拾了桌子,打开窗户,问问自己身上有酒味,又去洗了个冷水澡。   第二天就是金伟志离开日子,原本是想一早出发,但金伟志醉得太厉害,一直到中午才醒,于是时间只能顺延。   这些天被带走的人太多了,金伟志的离开在家属院激不起一点浪花,最多友人感慨两句他倒霉,刚找了个靠山靠山就倒了。   金家五口人,金伟志扛着两个包裹,刘琳和金胜男各自拎了一个。   一家人在家属院门口停了许久,刘琳回头望了一眼,又呜呜地哭起来。   “行了,别哭了。”金伟志心烦意乱地打断她。   刘琳抹了把眼泪,这大半月的提心吊胆让她心中积攒了许多怨气,对上面的,对金伟志的,还有对家属院里其他人的。   “世上人都势力,当初你发达的时候一个个舔上来,现在一看有事全躲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金伟志黑着脸:“走吧,别看了。”   刘琳又看了一眼,扭头向外走去,腿上像是绑了沙袋似的迈不动步,可最终还是走了。   .   九月中旬那件事的余波一直持续了很久,在金伟志离开半个月后,上级下达命令,原炮兵团团长升任三十五师师长,团长的位置由郑卫华接任。   郑卫华对这次升职的反应有些平淡,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连伪装出来的兴奋都没有。   才升任团长,郑卫华有许多的工作要熟悉,才升职的半个月几乎天天都忙到半夜才回来。   天气渐渐冷了,陈芸又收到了老家寄来的包裹,随包裹一同寄来的还有陈卫军写的一封信。   信上说,现在地里没什么活,肖月珍想女儿,准备来这边住一段时间。   陈芸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来催孕的。   肖月珍一直盼着陈芸能生个孩子,以后老了也有倚靠。   这种期盼从陈芸随军之后到达顶峰,之后的每封来信都会问她有没有好消息。   陈芸不能和她说实话,就一直拖着。   拖了大半年,肖月珍急了,决定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怎么办?”等郑卫华回家,陈芸把信拿给他看:“我妈要来了。”   “什么时候?我派人去接她。”   “唉你怎么不懂呢?”陈芸气道:“她这是来找茬的!”   “嗯?”   陈芸白了他一眼:“催我生孩子呢,我不管,她要问我就全推到你身上。”   郑卫华点头,搂在她腰上的手从下摆探进去,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嘴角,用气音说:“行。”   第二天,陈芸给陈卫军发了封电报,让来的时候通知她。   肖月珍在家里准备了一番,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于三天后踏上旅程。   这还是肖月珍第一次出远门,家里老头子和儿子都很不放心,相比之下反而是肖月珍比较淡定一点。   但也只是比较而已,带着这么多东西,她一路几乎没合眼,一直熬到下车。   下车之后没一会,就听有人问她:“请问您是肖月珍同志吗?”   “啊。”肖月珍看他穿着军装,先天就放下戒心:“对,我是?”   小张说:“我叫张学武,团长让我过来接您。”   他说完,肖月珍想了想,摆手说:“不对不对。”   小张傻眼:“啊?”   “我不认识什么团长,你肯定找错人了。”   “就是团长啊。”小张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您女婿是叫郑卫华对吧。”   肖月珍点头:“是叫这个名。”   “那就对了。”小张笑出一口大白牙:“我们团长就叫这个名,他才升的职。”   “呦,升职了啊。”肖月珍惊叹一声:“咋这么快呢?”   “不快了,团长之前当了好几年营长。”小张对肖月珍说:“我来帮您拿行李吧。”   肖月珍拒绝:“我自己来就行,别把你这小身板压坏了。”   她一手一个包裹,轻而易举提起来,问小张:“往哪走?”   小张呆了呆,随后说:“跟我来。”   张学武还是开着伏尔加汽车,不同的是之前那辆是部队的车,这一辆是专门配给郑卫华的。   开车的时候肖月珍一直和小张聊天:“你多大啊?”   小张说:“二十一了。”   “结婚没啊?”   “还没有。”   “哦,要抓紧了,二十一不小了。”肖月珍说着,又问小张当兵几年。   聊着聊着,就说到郑卫华身上,肖月珍问他和陈芸关系怎么样。   小张立刻说:“关系好着呢,从来没红过脸的。”   肖月珍将信将疑,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希望女儿女婿家庭和美,但要是真的家庭和美,怎么能随军大半年没个好消息呢?   难道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肖月珍越想越忧心。   小张开了半小时到了家属区,车子停在楼底下,肖月珍下车看着眼前红色的小楼房:“他们就住在这啊?”   “对,团长他们就在三楼,我带您上去。”   小张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拎着快步走进小楼中。   “唉唉,小伙子,东西我自己拿着就行。”   小张不理,一步两个台阶上了三楼,他等了肖月珍一会,走到其中一道门前,用钥匙打开门。   肖月珍眼神有点不对:“怎么你还有钥匙啊?”   “团长给的。”小张说:“团长和嫂子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就让我先把您安顿好,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小张提着行李进来,肖月珍跟在后面。   她先扫了一圈,家里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挺漂亮,沙发前的茶几上摆了个瓶子,里面插着几朵花,这个时候还开得很漂亮。   肖月珍多看了那花两眼,回过神来对小张说:“你不用管我,我自个看看就行。”   她从客厅走到阳台,见那么大的阳台上就养了一盆葱,连连摇头。   “这么大块地方,种点小青菜多好。”   她念叨着,转身看小张没走,就问他:“知道哪里有卖菜种的吗?”   这个问题着实突破了小张的理解范围,他挠头,半天说不出话。   “算了,我自己去问吧。”肖月珍说着就要出去,临走前对小张伸手:“你把钥匙给我。”   “哦,好。”小张连忙拿出来。   肖月珍是下午两点钟到的,陈芸五点钟放学。   她一打开门,就见堂屋里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但是看了一圈没看到肖月珍的人。   “妈?”陈芸叫了一声。   “这呢!”   陈芸顺着声音走到阳台。   只是几个小时没见,她家的阳台就大变样。   阳台栏杆上被人绑了一排的盆,里面装满了土。   肖月珍正在给它们挨个浇水。   “您这是做什么?”   “看不见吗?种菜啊。”肖月珍浇完最后一盆,放下茶缸说:“这么好的地方,让它空着多浪费,你也太懒了。”   陈芸辩解:“这不是没时间吗,我还得上班呢。”   “种个菜要多长时间?”肖月珍表示不解:“就早晚浇浇水,你别说连这个时间都没啊。”   她走进屋子,铁柱几个都跟她打招呼。   “唉,都长高了。”   对待孩子们,肖月珍的态度要和蔼许多,放下茶缸揉了揉他们三个的脑袋,然后就要拿东西给他们吃。   有糖果,江米条,自己晒的红薯,还有杏干。   “这杏干按照你们妈说的办法做的,还挺好吃。”   她把东西都放到茶几上,对铁柱几个说:“过来吃啊。”   铁柱看了看陈芸,见她点头才上前,拿了几根江米条:“谢谢外婆。”   “多拿点。”肖月珍抓起一把给他:“跟外婆客气什么?还有二妞跟那个铁蛋,都过来吃啊。”   肖月珍给他们三个分了零食,三个孩子纷纷道谢。   铁柱和二妞拿着吃的就回房间写作业了,铁蛋还没到写作业的年纪,和哥哥姐姐愉快分开,跑陈芸旁边吃东西。   陈芸和肖月珍坐在沙发上说话。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也没表。”肖月珍说:“我就做了一天多的火车,坐得我身上都麻了。”   陈芸说:“回去的时候买卧铺吧,坐着舒服点。”   肖月珍皱眉:“我这才来你就要赶我走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芸无奈,知道和她说肯定说不赢,就转移了话题问:“妈你晚上和二妞睡可以吗?”   “行啊,二妞还有自己床了?”   “有啊,您没看房间啊?”陈芸说:“我带您去看看?”   她起来拎起肖月珍的行李,拎了下没拎动。   被肖月珍嫌弃:“让开我来。”   二妞的房间比铁柱兄弟俩的要稍微小一点,房间里有个小的衣柜,一张床,还有一个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着一张全家福,全家福旁边是二妞的单人相,床上还摆着她的玩具娃娃。   肖月珍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全家福,过去拿起来看。   “这照片漂亮,什么时候照的?”   “端午节前。”陈芸说:“从这到市里方便,坐车半小时就到了,改天我放假咱们也去照张相?”   “我一把年纪了,照那玩意干嘛?”   陈芸知道她整个人口是心非,也不管她拒绝,直接把行程定下来:“那就这周末吧,刚好郑卫华也有空,咱们多照几张。”   “还多照几张,钱偷来的啊?”   陈芸:“……妈你要不要休息下,坐火车挺累的吧。”   “我现在不困。”肖月珍拒绝,走到门口看看走廊,然后退一步关上门,把陈芸拉到旁边,悄声问:“你这一直都没信吗?”   陈芸心说:终于来了!   “这个不急。”   “怎么不急,你都二十一了,卫华三十一,你们现在不生什么时候生?”   “叫您说的,还以为二十一多老呢。”   “你还以为多年轻啊,人家跟你差不多大的结婚都生孩子了。”肖月珍眼睛一转,想到一个举例对象:“那个张芬芬还记得吧?你们以前关系不错的,她年初的时候嫁了人,现在肚子都五个月了。”   陈芸很久没听到张芬芬的名字了,乍一听有点想不起来是谁,过了两秒才回忆起来。   “她都结婚了?”   “那可不,还嫁了个城里人。”   肖月珍说着叹了口气:“嫁给城里人也没用,她男人没工作,婆婆看不起她,小姑子也难搞,大着肚子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   肖月珍就觉得现在有的姑娘眼光太高了,就觉得嫁到城里能享福,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行了,不说她,我是问你的。”肖月珍盯着陈芸问:“你和卫华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我们挺好的。”   肖月珍盯着她看了一会,确认姑娘没说假话,心里反而更忧心了:“那是你有什么毛病?”   陈芸无奈:“妈你想哪去了?”   “那你说,感情没问题身体也没毛病,怎么到现在没怀孕呢?”   陈芸犹豫。   “有什么话不能只说的?”   “那行吧,我就直说了。”陈芸说:“我就是怕。”   “你怕什么?”   “怕疼怕死。”陈芸说:“怀孕多痛苦啊,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铁柱他们亲妈就没过过去。你看万一我……”   话没说完就被肖月珍打断,她往陈芸胳膊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呸呸两声:“说什么胡话?!”   “我就是说万一……”   “没这个万一!”肖月珍说:“你出生的时候我就找瞎子给算过命,瞎子说你能活到九十五岁!”   陈芸:“妈,现在都破四旧了。”   “我给你算的时候还没破啊。”肖月珍振振有词:“反正瞎子说你这辈子无病无灾的,你别给我瞎说。”   “行吧。”   “行就早点怀一个,不论姑娘小子。”   “不要,我怕疼。”陈芸说:“而且我现在有工作了,怀孕工作就没了。”   这倒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肖月珍很认同□□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   就像她家,陈友金做木匠,能赚钱但是没有公分,家里的公分大多都是她赚的,一点不比那些老爷们赚的少。   “那不用你带,也丢工作啊?”   “我是老师,都是站着讲课的,难道你要我大着肚子站一天吗?”   “这不行,那脚都肿了怎么站的下去啊!”   肖月珍连连摆手,在工作和孩子中间来回摇摆:“就不能让学校给你把工作留着吗,我看别处都行啊?”   确实可以,但是陈芸不能这么说。   “留给你留,但是回来肯定没这么舒服了。”   肖月珍:“钱给一样吗?”   “一样的钱干不同的事,您愿意吗?”   肖月珍叹了口气:“你就跟我对着干吧!”   陈芸嘿嘿笑:“这不是对着干,是实事求是。您看我现在是老师,以后退休了还有工资,郑卫华呢,当团长了,退休工资更多。您要我生孩子不就是为了防老吗?现在国家给我养老了,我还防什么呢?”   “那工资和儿女能比吗?有个亲生的,等你老了生病了,还有人服侍你,工资行吗?”   “当然可以!”陈芸说:“郑卫华是军官,以后退休了能住部队疗养院,不比儿女差多少。”   这回轮到肖月珍没话说了,她憋着气,恼羞成怒地把陈芸赶了出去:“走走走,现在不想看到你。”   陈芸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刺激她,站在门外小声说:“妈,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做饭。”   “吃个屁,气都给你气饱了!”   陈芸当没听到,直接走了,晚上煲了一锅鸡汤,放了虫草。   鸡汤给教授送过去一半,吃饭的时候陈芸给肖月珍盛了一大碗:“妈你尝尝,放了虫草,吃了对身体好。”   当着女婿和几个孩子的面,肖月珍还是愿意给陈芸面子的,汤碗嗯了一声:“味道不错。”   快到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肖月珍准备在陈芸这边住一个月。   她性格爽快,过来没几天功夫就跟楼里大多数人处好了关系。   肖月珍过来这一趟,对于陈芸来说总体是好处居多。   肖月珍爱干净,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做饭又好吃,从她过来,陈芸和几个孩子就没在食堂吃过饭。   .   第二天就是周末,今天是期中考试,陈芸因为要改试卷在学校里多留了一段时间。   她改完最后一张试卷,算好分数,和李从英一起回去。   李从英说:“你家铁柱真好,下班还知道把弟弟妹妹给带回家,省了多少事。”   她婆婆走了,现在就一个人带孩子,两岁大的孩子,闹得没一刻能休息的。   “等大一点就好了,我看多多也很乖。”   李从英叹了一声:“都是表象,就在外人面前乖。”   “那也好啊,从小就机灵。”   陈芸走到自己门口,和李从英道别,还没开门,就听到门内传来的喧闹声。   “玩什么这么高兴呢?”   陈芸推开门,扬起笑问。   笑容还未绽放出来,就定格在嘴角。   陈芸眼角抽搐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个孩子一人拿着一条长条状的东西,铁柱吹泡泡,铁蛋在往里面灌水。   而二妞,她正试图把自己的娃娃塞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玩的?”   陈芸大步走进去,强行收了他们的新玩具,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了,这东西不能玩啊?”肖月珍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锅铲,看着还有点无辜:“我打扫你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陈芸:“……”   “算了,您下次别拿到什么都给孩子玩了。”陈芸拍了拍额头,又看向几个小的:“以后都不准玩这个!”   “行吧。”肖月珍也是会看脸色的,从姑娘的脸色中看出来自己办了一件错事。   她也不敢说话,扭头就去厨房做饭。   晚上吃饭时,饭桌上难得有些安静。   郑卫华吃着吃着还觉得有些不习惯,眼睛看了一圈:“都是怎么了?”   “没事,多吃点。”陈芸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她的举动成了放松的信号,几个孩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肖月珍也跟着松气,晚上回来时姑娘的表情挺吓人的,让她很是好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压着这个疑问,直到吃完饭和闺女一起去洗澡的时候,才悄悄问:“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吃了菠菜,请叫我大力蛋,谢谢。   感谢在2020-06-13 21:59:59~2020-06-14 21:4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璟曦曦 30瓶;31013114 5瓶;南枳 2瓶;小龙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0章   “没什么。”   “没什么你搞那么紧张。”肖月珍瞪了她一眼:“当我傻呢?”   看她这个样子, 今天不给个说法是过不去了。   陈芸琢磨着,对她说:“这种东西是橡胶做的,东西又小, 小孩子很容易往嘴里塞,容易出事。”   “这样?”肖月珍仔细想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又对女儿说:“他们玩的时候我都看着,不会出事的。”   “就怕有个万一。”   “哦, 也是。”   肖月珍点点头:“所以那东西到底是干嘛的?”   陈芸脸上红了下, 还好浴室里水气弥漫,肖月珍看不出来。   “哎呀您就别问了。”   肖月珍撇撇嘴, 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有什么不能说, 搞得神神秘秘。”   “就是没什么用, 您非得刨根问底。”陈芸摊手:“这让我怎么说啊?”   肖月珍猜测:“卫华带回来的?”   她想女婿是团长,据说还会开炮,带点女儿不认识的东西回来也正常, 说不定这还是大炮上用的东西。   虽然肖月珍的猜测和事实南辕北辙, 但结果是对的。   陈芸听到沉默了两秒钟,才点头:“对。”   “那你早说啊。”肖月珍又怪上她:“你跟我说这是卫华的东西, 那我也不会碰。”   “我哪知道您要给我打扫房间?”   “那我还给你扫错了?”   “没有没有,我没说您错,是我,不、是郑卫华不对,怪他没把东西放好。”   “你怪女婿干嘛?那房间你不住啊?他没放好你也不晓得?”   陈芸永远说不过肖月珍,想想还是闭嘴,在丝瓜瓤上擦了点肥皂,问肖月珍:“我给您擦背?”   肖月珍背过去:“行吧。”   避孕套这事对陈芸来说就是无妄之灾, 她觉得自己二十年的脸差点在今天丢尽了。   晚上,等肖月珍睡着了,她和郑卫华说了晚上回来发生的事情。   “你也不放好了,让妈看到拿给小孩子玩。”   郑卫华还挺冤枉:“上次记得放在抽屉里了。”   他打开抽屉翻找,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两个新的避孕套。   陈芸:“……”   她气道:“那她还怪我乱放东西!”   “好了好了,妈这是下不来面子,你担待点。”郑卫华拍着她的脊背哄。   哄着哄着,那手就有些不规矩。   “这东西放着不安全,不如今天都用了吧。”   他低头亲了亲陈芸的耳垂,在她耳边说道。   因为家里多了个长辈,两个人情到浓时也不敢放的太开,连低吟都吞在唇齿间。   这样有些紧张的气氛更让人觉得刺激,如果不是某种东西的数量不够,郑卫华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待到云消雨歇,陈芸瘫软在床上,看他把东西取下来。   房间里充斥着石楠花的味道,陈芸捏住鼻子,瓮声瓮气说:“你明天早上把东西带出去扔,别给我妈看到了。”   “行。”郑卫华把东西放到一旁,擦了擦身体,穿上衣服去外面拎了热水进来:“给你擦一擦。”   .   第二天早上,陈芸刷牙回来,听到肖月珍弯着腰在角落嘀咕。   “妈,你找什么?”   “没什么。”肖月珍扭头对她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明明昨晚打了一瓶水,怎么大早上就不见了,我也没看谁用啊?”   陈芸耳朵红了红:“我也不知道。”   “算了,估计是几个小的晚上给倒了。”一瓶水也就一分钱,用掉也没什么。   肖月珍拿着水瓶出去重新打了一瓶水,回来对陈芸说:“你跟几个孩子说说,以后用水省一点,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在这什么东西都要钱买。”   陈芸嗯嗯两声,特别配合:“放心,我一定跟他们说。”   “也别说的太过,把孩子们吓到了。”   陈芸继续点头:“好好!”   为了弥补自己甩锅的愧疚,也为了让那几个小孩早点忘记昨天那个愚蠢的玩具。陈芸当天用了一点糖、茶和肥皂,给小孩们弄了一盆泡泡水出来。   几个孩子看到陈芸把肥皂水端出来都比较不解。   铁柱还问:“你要洗衣服?”   “今天不是洗衣服,给你们弄个好玩的。”   陈芸把一根树枝弯成椭圆形的圈拴在一起,往肥皂水里面放了下再拿起来,递到二妞面前:“吹一吹?”   二妞看了看她,用眼神询问。   “没事,吹吧,不用太大力气。”   二妞鼓着脸蛋,往前吹了一口气,风吹到树枝的圈子里,鼓起一个小泡泡。   “咦!”小姑娘惊讶地睁大眼睛。   “好玩嘛?”   二妞点头:“好玩!”   陈芸又折了两个树枝,给铁柱和铁蛋分别发了一个,又给他们演示了下其他玩法。   几个孩子初次接触到这种东西,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三兄妹抓着树枝满屋子乱窜,弄得家里都是泡泡。   铁柱还开发了其他玩法,他自己跑出去折了一根长树枝,弄了个好大的圈,吹出了巨大的泡泡,套在了铁蛋头上。   铁蛋像是被套了个头盔一样,眼前的泡泡闪着七彩的光。   他瞪大眼,伸手小心摸过去。   泡泡噗地一下子炸开,铁蛋啊了一声,跑到哥哥面前,抓着他的裤子说:“要!”   铁柱乐于满足弟弟的愿望,又给他吹了一个。   他给铁蛋吹,给二妞吹,给肖月珍吹,还想给陈芸吹,忙得不亦乐乎。   家里满是欢声笑语,郑卫华打开门,迎面就是一个泡泡飞过来。   他挥手打过去,泡泡被打破,好不容易才吹出一个大泡泡的铁蛋瞪大了眼,瘪了瘪嘴,有点想哭。   郑卫华严父的威严还在,铁柱一看到他,玩疯了的脑子就降了温。   “爸。”他双手背在身后,面对父亲有些紧张。   铁柱的态度也影响到了弟弟妹妹,二妞和铁蛋小心看着他,鹌鹑似的躲到铁柱身后。   郑卫华倒是没生气,他眼睛在家里扫了一圈,见地上湿乎乎的,陈芸面前还泛着一盆肥皂水,有些奇怪:“在做什么?”   “弄了点东西给他们玩。”   陈芸拿到铁柱手里的大圈,在盆里沾了沾水,拿起来挥了挥,就出现了一个大泡泡。   她轻轻在泡泡上拍了一下,泡泡顺着气流飞向郑卫华那边,他下意识伸手,把东西戳破了。   陈芸唉了一声:“你就知道破坏。”   郑卫华无奈笑了笑,走过来问:“怎么弄出来的?”   “不告诉你。”陈芸哼了声,见几个小孩放松了不少,就使唤他们把家里弄干净。   “马上吃饭了。”   孩子们刚玩的尽兴,这时候是最听话的,让干什么干什么。   陈芸发话没多久,铁柱就拿了拖把过来拖地,二妞也拿了抹布擦桌子,就连最小的铁蛋也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他负责在哥哥擦过的地上滚一滚,把地给滚干。   铁蛋才滚了两圈,就被郑卫华给拽了起来。   小屁孩面对爸爸那张冷脸,先是讨好地笑,随后见老爹不配合,那笑容就消失了,转身对陈芸张开手,想找靠山求救。   可惜靠山今天有点靠不上,陈芸刚才看到铁蛋动作时额头上青筋都在跳,要不是郑卫华把人抓起来她都要准备打了。   见到铁蛋故意装出来的可怜样,她不仅没觉得心软,还对郑卫华说:“打吧,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郑卫华还没对此有所反应,肖月珍就不干了:“打什么打,我看你才要打一顿!”   她戳了戳陈芸的脑门,生气道:“这孩子又没干什么,不就衣服滚脏了点吗?”   肖月珍说这些,其实也是为了陈芸好。   都说后妈难做,轻了重了都不行,她怕女儿说的话会让郑卫华感觉不痛快,要是因此影响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就不好了。   陈芸在心里叹气,又不好当面反对肖月珍,只好对郑卫华伸手:“给我吧。”   郑卫华拎着铁蛋走过来,没放手,对陈芸说:“他身上脏。”   铁蛋那个小混蛋被拎惯了,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还伸手想拽陈芸衣服上的花。   眼看就要拽到了,郑卫华忽然后退一步,让他手指落空。   “妈妈。”铁蛋嗯嗯了两声,像鱼一样仰着头,腿还踹了踹,想让郑卫华把他放下来。   一家人看他这活宝样都忍不住笑,肖月珍还拍了陈芸一巴掌:“这孩子多好玩,你还要打?”   陈芸反驳:“那我小时候也可爱啊,你不是照下手无误?”   这话一出,客厅里想起好几道笑声。   肖月珍笑了一声又板着脸:“你故意气我是吧?”   “没呢,我认真的,都说不打不成才,要是没您的棍棒教育,那我也上不了高中。”   肖月珍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女儿从小就厌学,上初中的时候为了逃课躲到田里去了,给稻子刺得身上都是口子。   那时肖月珍没少为此事打她,这边把女儿打哭了,转身一个人的时候又偷偷抹眼泪。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说。”肖月珍等了陈芸一眼,暗地里骂她笨,她说这些是为了谁啊?就知道跟她作对!   肖月珍明显有些不高兴,陈芸也有点烦,心里知道她是好心,就是有时候观念的差异太大了。   要按照肖月珍的想法,自己这个当后妈的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就不去纠正孩子们的一些坏习惯,那才是把他们养废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   不想与肖月珍发生冲突,陈芸退了一步,对铁蛋说:“看在外婆的份上,这顿打你躲过去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自己弄脏的衣服自己洗没问题吧?”   这句子太长,铁蛋听不懂,眼睛睁得老大。   陈芸竖起一根手指:“我数到三,不拒绝就当你默认了。”   “一、二……”   “妈妈!”铁蛋在郑卫华手里攒了攒劲。   “三。”陈芸说:“好了,就这么决定,妈妈会让你把衣服洗干净的。”   肖月珍又说:“他这么点大怎么洗?”   “放心吧妈,我肯定有办法。”陈芸让郑卫华把铁蛋放到座位上,把肖月珍推到厨房:“妈饭做好了没?我都饿了。”   “饿死你得了。”   吃完饭,陈芸给铁蛋换了件外套,把脱下来的脏衣服放到盆里。   “来铁蛋,这就是你今天晚上的任务。”陈芸给他围了一个围裙,把袖子撸上去。   “好了,可以了。”   一家人都在旁边围观,肖月珍念叨:“他才多大,你让他洗衣服,这不是胡闹吗?”   “没事。”陈芸往盆里倒了一盆水,把衣服浸湿,然后拉起铁蛋的手,带着他一起搓。   “先洗衣领。”   铁蛋最初还觉得有点好玩,乐呵呵跟着一起搓衣服,搓了一会就觉得有点无聊,想要走,但是陈芸不让。   他下意识对她撒娇,以为这样就可以,但是一向对他很好的妈妈这次并没有露出任何退让的痕迹。   “别躲哦,在把衣服洗干净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铁蛋不是很懂,只听出来她的语气有些不好。   小孩对他瘪瘪嘴。   陈芸扫了一眼又移开视线,带着铁蛋继续洗。   当小孩子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通常会用哭这一招。   铁蛋也是,没过多久就开始掉眼泪。   肖月珍见他哭就想来拦,被郑卫华拉住了:“妈,你别过去。”   “这孩子在哭。”   “我知道。”郑卫华说:“您别管。”   肖月珍本来是怕自己女儿管几个孩子管的太厉害会让女婿不高兴,哪知道女婿竟然比女儿心还大,她这会倒是有点为几个孩子打抱不平了。   但郑卫华与陈芸不一样,陈芸是她亲女儿,她说点什么不怕女儿记仇,但是女婿到底隔了一层,有些话她也不好直接说。   只能道:“孩子还小呢。”   在肖月珍和郑卫华说话的功夫里,陈芸已经让铁蛋洗好了领口和衣襟。   这种洗法陈云自己也不好受,比平时洗衣服还要累,但是她打定主意要让铁蛋吃个教训,必须要遏制他随地打滚的坏毛病。   铁蛋哭了一会,见没人来救他,哭声就渐渐变小。   他吸了吸鼻涕,挤出眼眶里的泪水,盯着陈芸与他窝在一起的手,叫妈妈。   陈芸拉着他把衣服洗了一遍,终于放开:“好了,衣服洗好了,剩下的不用你来。”   陈芸看着他的眼睛说:“但是下次你还在地上打滚的话,衣服就只能你一个人洗,我不会给你帮忙的。”   铁蛋泪眼朦胧。   “听懂了没?”陈芸说:“懂了就点点头。”   过了许久,铁蛋在她的注视中点了点小脑袋。   孩子吃了教训,陈芸也不准备继续为难,帮他把手洗干净,围裙解下来,袖子放下去,自己端着盆去水房清衣服。   正在清第二遍的时候,肖月珍过来了。   陈芸对她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也猜到她要说什么,主动道:“妈,有些话就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那毕竟不是你生的,你也多少注意点。”   “我养的,就是我的。”陈芸说:“您下次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私下里说,别在我管孩子的时候出来。这样的做法会很损害我在他们心中的威信,您希望以后他们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吗?”   “哪有那么严重?”   陈芸把衣服拧干:“您不信可以试试。”   肖月珍本来是要来教训下女儿,结果反被教训了一顿。   她心里有点不得劲,知道女儿说的话有道理,又觉得被女儿训着有点丢脸,在边上站了一会,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之后她一直呆在房间里没出来,陈芸睡觉前打开门看了眼,见她正在补铁柱之前用旧了的书包。   “妈,你早点睡。”   肖月珍头也不抬:“我现在不困。”   “早点睡吧。”陈芸放软了声音:“明天还要去拍照呢。”   话说完,肖月珍动作停了一下,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第二天,陈芸起来的时候肖月珍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陈芸打了个哈切,揉揉眼睛:“妈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年纪大了睡不着。”   肖月珍掀开盖子看了下锅里的粥,背对着陈芸低声道:“我昨天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   “啊?”   “下次我不插手了。”   陈芸心里惊了下,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能得到这么好的效果。   她试探着问:“妈您还生我气吗?”   “我生你气干什么?”肖月珍把锅端过来,放到餐桌上:“要是真跟你生气我还气死了!”   “别胡说。”陈芸给牙刷上挤牙膏:“一大早别死啊死的。”   “这有什么?都新中国破四旧了,我说死就真死了?”   陈芸翻了白眼:“那您听瞎子的话。”   “那是破四旧之前啊。”   陈芸:“……”   早上吃完饭,一家人换好衣服准备出发。   临走之前,郑卫华让陈芸多带点钱。   “干什么?”   “发了张收音机票。”郑卫华把票给她。   收音机有两种购买方式,一种是攒工业券,另一种就是直接拿收音机票来买。   陈芸从后世来,对收音机这种落伍的电子产品有些看不上,之前郑卫华提出要买收音机都被她拒绝了,觉得花这个钱浪费。   但上次的汛期让她改变了主意,那种被困在家里,不知道外面情况,如同瞎子聋子一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那时候如果能听到一点消息,不管好的坏的,都不会让她那么不安。   从汛期之后陈芸就想着买一个收音机回来,当时她就把想法和郑卫华说了,郑卫华也很支持。   但他那时候受了伤,伤好之后又出了那件大事,之后一直忙得晕头转向抽不出空来。   现在他手上的工作差不多理顺了,又刚好丈母娘过来,郑卫华便弄了张票,准备买个收音机回来,让肖月珍也跟着听一听。   陈芸接过票看了看,对郑卫华说:“校长说我们年底的时候会发两张收音机票,我还打算到时候争取一下呢。”   “也行。”郑卫华说:“那就买两台。”   “才不要,那么贵!”   郑卫华说:“我工资涨了。”   “那都是我的。”陈芸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不许乱花。”   郑卫华说:“不是都给你了?”   陈芸哼哼了两声,背着手往外走,姿态很有点嚣张。   一家人坐车去了城里,拍了好几张照片,有肖月珍单人的,也有六个人的合照,还有陈芸和她的双人照。   肖月珍又心疼钱,又为女儿的孝顺感到贴心,就跟喝了糖水一样。   从照相馆出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数落,说他们乱花钱。   “赚钱不花干嘛?”   “你不能存着啊?”   “我存给谁?”陈芸反问,又在老太太把话题扯到生孩子之前说:“给谁我都不甘心,还是自己花着舒服。”   肖月珍气得一扭头:“我跟你没话说!”   陈芸落在背后,得意地一挑眉。表情还未来得及收敛,就被郑卫华看个正着。   “你啊。”   陈芸冲他撅了撅嘴:“怎么了?”   郑卫华憋了一会:“没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   肖月珍第一次来市里,看什么地方都觉得好,路比乡下宽,自行车比乡下多,衣服也比乡下漂亮。   她前脚说不跟陈芸说话,扭头看到一辆小轿车,就忘了之前放出来的狠话:“小芸你看,那车是不是跟卫华的一样?”   陈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发现除了都是四个轮子之外,两辆车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她实话实说,肖月珍不认同她的眼光:“哪就不一样了?”   “连牌子都不一样,卫华那辆配车是苏联的,你指的这辆是上海的车。”   “上海?咱们自己做的?”   “对啊。”   “哎呀,这么厉害呢?”肖月珍高兴道:“那让卫华把车也换成这个牌子的。”   “他那个车是部队配的,不是说换就能换。”   肖月珍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她觉得上海的车比苏联的要好多了,偷偷问陈芸,是不是上面领导不待见郑卫华,才不给他换车。   “没这回事,要是不待见他能让他升职吗?”   “那我想多了。”肖月珍就是喜欢瞎操心,知道不是领导对女婿有不满就好。   她对自己国家产的车很是好奇,特地跑过去绕着车子看了一圈,回来就说:“这这车和卫华的车是不一样,这车好看!”   陈芸:“……你刚刚还说一样。”   “那我不是刚刚没看清楚?”肖月珍狡辩,眼睛一直盯着那辆黑色的车:“哎呀,这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看着车舍不得走,陈芸拉她去商店都不去。   “你们自己去,我就在这。”   她这么大年纪了,只要不乱跑也不怕丢。   陈芸想了想就没再劝,对她说:“那妈你在这等一下,我们很快就出来。”   “行了,我知道。”肖月珍说完,又往汽车那走了两步。   肖月珍喜欢这车,两个男孩子也喜欢,铁柱拉着弟弟跟在后面不愿意走。   陈芸叫了两声没叫动,索性让郑卫华也留了下来:“你看着他们,我去买东西吧。”   郑卫华点头说好。   卖收音机的柜台在二楼,陈芸牵着二妞上去,路过卖衣服的地方。   二妞扭头看了看,对陈芸说:“妈妈,裙子。”   “现在不能穿裙子了,太冷了。”   “好好看啊。”二妞又想起了之前错过的那条小裙子,那时候的裙子好像比现在的还好看!   陈芸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也漂亮啊。”   二妞高兴地笑,拉着陈芸的手用力,恨不得把自己挂到她身上。   “好了好了。”陈芸连忙制止她,两个人走到卖收音机的地方,陈芸推了推二妞:“你去问一下售货员姐姐,这边还有没有半导体了,有的话要多少钱?”   二妞点点头,手指握紧走过去,有些紧张地问了问题。   不一会,她小跑着回来,对陈芸说:“妈妈,姐姐说有,要四十块钱,还要、还要票。”   “那你去买一个吧。”   陈芸把钱票都给她,二妞拿着就要走。   “你不数一数吗?”   小姑娘摇摇头。   “要数的,万一我骗你,明明只给了三十却说给了四十块,你现在没数清楚,之后我就不认了。”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那剩下的前就得从你身上扣,算算你一周一毛钱,要两年多没有零花钱,才能补全。”   二妞睁大眼,露出害怕的神色。   陈芸问:“现在还不数吗?”   她连忙低下头开始数钱。   陈芸给的四十块里面有两张十块,三张五块,还有几张一块五毛的。   二妞数了半天,越数越乱,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别急,咱们慢慢来,先把几毛钱的数清楚,一共多少?”   二妞数了一遍,掰手指算了算:“一共二十毛。”   “二十毛等于几块钱?”   小姑娘有点卡壳,陈芸又问了一遍:“十个一毛是一块,那二十个呢?”   她手指动了动,有些不确定地伸出两根手指:“是两块钱。”   “对了。”陈芸点头表示肯定:“现在再把这两块钱和别的钱加起来,一共多少?”   这次二妞算起来就比较顺畅了,很快加减完毕,大声说:“一共四十!”   “没错,真聪明,以后别人给你钱都要先数一遍知道吗?”陈芸笑着推了推她的肩膀:“好了,去买半导体吧。”   “嗯!”二妞点头,心情有些雀跃,脚步轻快地去了柜台旁,付过钱票。   收银员核算之后拿了台收音机出来,这时候的收音机又大又重,一个小姑娘不一定拿得住。   陈芸过去接了,牵着二妞离开,路上又把她夸奖了一番,随后去别的柜台买了几节收音机用的电池。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出去,在那辆上海牌汽车旁边找到了那四个人。   郑卫华最先看到他们,走过来接过收音机和电池,问她:“没买其他的东西?”   “没什么要买的。”陈芸看向前面:“他们几个就一直这样?”   郑卫华说:“之前铁蛋差点爬到车底下。”   陈芸:“……我去叫他们。”   她走过去,扬声道:“妈,东西买好了,我们走吧。”   “这么快啊?”肖月珍不舍地收回视线,看了看女儿:“你买什么了?”   “半导体。”   陈芸又去拉那两个男孩子。   背后突然传来肖月珍放大的声音:“你买什么了?”   陈芸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转身:“妈你吓到我了。”   “我才被你吓到了。”她走过来扯了扯陈芸的袖子:“怎么突然买这么大件啊?”   “家里缺一个,就买了。”陈芸说:“要不然整天在家里,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了。”   “你啊,就知道瞎花钱。”肖月珍小声说:“卫华也不知道劝劝你。”   陈芸说:“你还是别指望他了,他之前就说买收音机被我给劝住了,这不还省了点工业券给卫军。”   肖月珍:“……”   “行了妈,一个半导体才四十块钱,我一个月工资都够了。”   “那你不要吃饭啊?”   “家里又不是我一个人赚钱,还有郑卫华呢。”陈芸挽着她的胳膊,叫上兄弟两个:“好了,我们回家吧。”   收音机的四十块钱对很多有正式工作的人来说都不算太多,咬咬牙就能买到一个。   铁柱在教授家的时候就听过半导体,里面还能手到海那边的台,说一些这边不好的话。   如今看到自家也买了半导体,铁柱就跟弟弟妹妹还有肖月珍说这东西要怎么用。   收音机放在茶几上,铁柱竖起天线,打开开关,对几个人示范:“只要扭动这个地方,就能收到广播了。”   他对几个人示范,拧着调台的开关,不一会便传出来一首歌。   这歌几个人都会唱,肖月珍跟着广播一起哼起来。   一首歌唱完,二妞带头鼓掌:“好听。”   肖月珍有点不好意思,坐到旁边,咕哝着说:“这半导体还挺有意思的。”   这个时候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广播电台逐步建立,收音机能收到好几个台。   但如今这个年代的广播电台主要是传播新闻、宣传革|命的作用,娱乐只是其中的一个附带。   收音机买回来之后,肖月珍很快就喜欢上了。   她最喜欢听中央广播电台的一档评书节目,每天中午吃完饭都要听一会。   郑卫华见状,便和陈芸说:“我看妈挺喜欢听广播,不如我再弄张票来?”   “你给票她肯定不愿意买,不如把票寄给卫军,让他来买吧。”陈芸说:“正好卫军也有工资,咱们一个出票一个出钱,刚刚好。”   “那卫军是不是有点亏?我弄票简单点。”   “那咱们就再出十块钱。”陈芸摇摇手指:“不能再多了。”   郑卫华喷笑一声:“好,都听你的。”   转眼肖月珍在这住了大半个月,她才来的时候种的菜都发了芽。   最近天气太冷,菜苗都涨的不太好,肖月珍每天要去阳台看好多遍,回来时忧心忡忡。   “别把这苗给冻死了。”   陈芸洗了一个苹果,给她分了一半:“本来这个时候就不适合种菜啊。”   “谁说冬天就不能种菜了?”肖月珍说完又叹气:“咱们那边这时候还能种菜,你这不行,冷的太快了。”   陈芸也有点感觉:“最近确实有点冷。”   她咬了口苹果,看到肖月珍身上的衣服,摸着有点薄了。   肖月珍照着自家那边带的衣服,放到这边就有点不太够。   陈芸说站起来:“走,妈,我带你买点布做衣服。”   她拉着肖月珍起来,和孩子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在家属院玩可以,但是不可以出到外面去。   家属院里都是熟人,在院里怎么跑都没关系,出去就有危险了。   几个小家伙答应的很干脆,铁柱还做了保证。   陈芸还是比较能信得过铁柱的,闻言便放下心。   她带着肖月珍买了布和棉花,准备送去裁缝店,肖月珍不让。   “衣服我自己就会做,非得给裁缝送钱?”   陈芸说:“裁缝做得快点。”   “我也不慢。”肖月珍说:“你要是给我个缝纫机,我一天就能把衣服做好。”   缝纫机这东西,属于如今家境较好的青年男女结婚标配,家属院里很多人家都有,李从英家里也有一台。   李从英做衣服的技术比陈芸要稍微好一点,属于缝补衣服还能看得过去的,但她并不会用缝纫机。   那台结婚买的缝纫机在家摆了好几年,至今还是新的。   既然肖月珍会用,陈芸就去找了李从英。   李从英和陈芸是教学组的搭档,平时关系不错,对于这点要求痛快答应,把那台万年不用的缝纫机搬出来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这东西我怎么都弄不明白,当时真就买错了。”她说:“摆在家里还占那么老大的地方,你要是要的话直接搬走都行。”   陈芸赶忙拒绝:“我天生就不是当裁缝的料。”   两个同样不擅长针线活的女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肖月珍没吹牛,她的动作真的很快,把衣服折了两道就开始剪裁,一块布变成棉衣,总共也就用了两个小时。   陈芸买的布和棉花比较多,肖月珍做完之后还有剩,说要给陈芸做一件背心。   “来让我量量。”   她也不用尺子,直接以手丈量。   陈芸问:“这样能记住吗?”   “怎么记不住?”肖月珍量完,无声记下数字,开始量剩下的布料。   陈芸见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家做饭。   她才回家没多久,就听有人嘭嘭敲门,打开门一看是个平时不太走动的军属。   对方一看到她就说:“陈老师,你快去看看吧,你们家三个孩子跟人打起来了。”   “三个?”陈芸懵了下:“二妞也打了?”   “就是她最先动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想不出要说的话来,扣哎扣。   感谢在2020-06-14 21:42:27~2020-06-15 21:5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琼芝、诺诺麻麻、泡泡的小宝贝 10瓶;41049715 8瓶;乔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1章   陈芸跟着人赶到的时候, 打架的几个孩子已经被人拉住了。   现场一共五个孩子,郑家的三个,还有两个男孩子不认识。   几个孩子虽然被人拉住了, 但都不服气,互相瞪着对方,还想再干一架。   “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陈芸过去了解情况。   铁蛋一看到她,那委屈立马就来了,哭着跑过来, 指着对面那两个孩子告状:“妈妈, 打,铁蛋。”   陈芸问:“他们打你了?”   “嗯!”铁蛋点头,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疼。”   “让我看看在哪?”陈芸在铁蛋脑袋上摸了一圈, 发现后脑勺确实有个鼓起来的包。   她又去看二妞和铁柱, 这两个孩子比铁蛋还要凄惨一些。   特别是二妞,小姑娘头发都散了,脸上也有好几条被人挠破了皮。   陈芸捧着她的脸看, 有点生气:“怎么跟人打架了?你看看小脸被人挠的, 留疤了怎么办?”   二妞满脸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不哭了。”陈芸对着她脸上的伤口轻轻吹了吹气:“没事的, 这伤浅,过半个月就好了,不会变丑的。”   她擦掉二妞的眼泪,又问她:“为什么跟人打架?”   二妞吸了吸鼻子,指着对面:“他们欺负弟弟。”   对面那两个小孩也同时恶狠狠瞪过来。   陈芸看过去一眼,继续问事情经过,二妞抽抽搭搭说着,偶尔铁柱过来补充几句。   很快, 她就弄清楚了。   自从上次陈芸为了转移孩子注意力弄出一盆泡泡水之后,几个孩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吹两个泡泡。   今天肖月珍和陈芸出去买布,铁柱带着弟弟妹妹去了教授家,他看书,另外两个就在外面玩泡泡。   铁柱这个小子是个人来疯,人小鬼主意多,他吹泡泡也就算了,还用自己的玩具馋别人。   那孩子看得稀奇就找他要,铁蛋不给,于是就产生了矛盾,争执的时候对方一下子把铁蛋推倒,头撞到地上。   铁蛋哭的声音引来了二妞。   二妞看弟弟被欺负了,热血上头,冲上去就跟人打了起来。   她坚持锻炼了大半年,除了跑步之外还和哥哥学了点打架的技巧。虽然平时看起来内敛害羞,但真的打起来其实挺厉害,最起码那个和铁蛋发生争执的孩子就打不过她。   铁蛋有姐姐,那人也有哥哥,人家也叫了外援。   对方哥哥过来,铁柱刚好赶到,两方一碰头,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五个小孩的混战。从结果来看,郑家的三个孩子占了上风。   了解到全部过程之后,陈芸有点哭笑不得。   她拍了下铁蛋的脑门:“就知道使坏,现在吃亏了吧?”   她领着三个孩子上去,准备和人家家长商量下要怎么处理。   对方妈妈正好也在教训孩子,但相比较郑家几个孩子的听话,那两个孩子就有些不服管了。   小一点的一边说一边翻白眼,大的直接拍开手:“我不要你管!”   那人当众被孩子这么对待,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   面对陈芸时勉强笑了笑:“对不起了,都是我们家孩子不听话。”   陈芸刚想说没事,自家也有错,就听大的那个孩子对她吼道:“说了我们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听不懂吗?”   一瞬间,那人的表情变得极度难看。   陈芸不想看人家的难堪,主动说:“没事,孩子们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也是我家这小子太皮了,回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又顿了顿:“你们好好说,我带孩子去医院看看,我姑娘脸被抓破了,希望不会破相。”   “真是对不住了。”对方跟上来道歉,陈芸说没事。   她带着孩子们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念着铁蛋脑袋上还有一个包,也没怎么教训。   肖月珍做完了衣服回来,就见三个孩子满脸花花绿绿,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跟人打架呢。”陈芸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没找他们啊?”肖月珍看着二妞的脸心疼道:“瞧这脸都成什么样了?”   “妈你就别拱火了,二妞脸上是擦了药水,其实没多严重,医生说不会留疤的。”   “不会就好,这要是留了疤多难看?”肖月珍对二妞说:“听外婆的,以后别跟人打架了。”   二妞打完就后悔了,姑娘爱美,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就难受,回来都不怎么愿意说话。   陈芸也不管他们,说了两句就去做饭。   没一会肖月珍过来,问陈芸几个小孩是和哪家孩子打的架。   “妈你问这个干吗?”   “我就问问。”   陈芸想了想:“听别人说好像是后勤装备处的唐主任家。”   “哦,那我知道了!”肖月珍交际能力强,大半个月就把院子里的人认识个七七八八,还知道好多陈芸不知道的八卦:“这个唐主任跟前面的老婆离婚了,现在这个女人叫吴美芳,是后来娶的。”   陈芸恍然:“难怪。”   “难怪什么?”   陈芸一边切菜一边说:“我看那两个孩子和她关系不太好。”   “那是当然,毕竟后妈。”肖月珍撇撇嘴,对陈芸说:“你现在知道后妈难当了吧?”   陈芸无语:“又不是铁柱他们不听话。”   “铁柱他们当然不错,我说的是大多数后妈都难当。”肖月珍对人家的情况知道不少:“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孩子,要说唐主任也不是个东西。”   “怎么了?”   “他前面老婆父亲是教书的,这不前几年被打倒了吗?她老婆就在报纸登报说脱离父女关系。本来这么干也没事了,但是唐主任怕自己前途被影响,硬是离了婚。”   肖月珍撇撇嘴:“离婚没多久就和现在的女人结了,所以有人怀疑他们早就搞到一起了。”   “妈你知道的真多。”   “这都听别人说的。”肖月珍说:“那个姓吴的女的人品不大好,你没事离她远一点。”   “我也没跟人近啊,还是从你口中才知道人家叫什么。”   “反正你听我的。”   陈芸觉得肖月珍的担心有些多余,她来这大半年了都没和人接触过,更别结交了。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陈芸前一天这么想,第二天下课,就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对方。   吴美芳站在学校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陈芸出来的时候和她对视了一眼,她点头招呼了下,就准备离去,却被人叫住。   “陈老师。”   陈芸转身:“怎么了?”   吴美芳走过来:“你家姑娘的脸还好吧。”   “医生说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吴美芳拍着胸口:“我昨天担心了一晚上,还好没事。”   “嗯。”陈芸礼貌性关心了下:“你们家孩子呢?”   “他们也没事,皮糙肉厚的,睡一晚上就好了。”吴美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这个你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吧。”   “糖就不用了,本来我家孩子也有错。”   陈芸摆手:“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行吧。”吴美芳收回糖果:“那就不打扰你了,我还等他们下课。”   “再见。”   一连好几天,陈芸都在门口看到了吴美芳来接孩子。   唐主任的两个儿子对吴美芳的态度很差,几乎把厌恶毫不隐藏地写在脸上。   有一回在校门口大儿子还用石头砸她。   正好是放学的时候,学校里看到这一幕的人很多,第二天老师办公室也有人讨论。   “那两个孩子脾气太差了,唐主任怎么教的?”   “想什么呢,这肯定是前妻教的啊。”   “唉,你们说吴美芳这是图什么?人家两个明摆着不待见她,还天天来接送,这都几个月了吧?”   “是有几个月了。”   陈芸有些好奇:“她经常来吗?”   “是啊,陈老师你没看到过吗?”   陈芸摇头:“我最近才发现。”   “那可能是凑巧碰不上,她经常过来的,不光接送,还经常带东西给我们吃,让我们多照顾下那两个孩子。”   “要说她这个后妈当得真没话说,结果费力不讨好,两个小孩没一个领情的。”   有人为吴美芳打抱不平:“明明是唐主任嫌弃前妻拖累才离的婚,那两个小孩不去怪唐主任,就知道找女人麻烦!”   “不是说吴美芳在唐主任离婚前就和他搅和到一起了吗?”   “没有这回事,吴美芳之前在罐头厂上班,跟唐主任是相亲认识的,那时候唐主任都离婚了。”说话的人知道不少情况:“唐主任看人家漂亮,第二次见面就提出说要结婚。”   “哇,这么快?”   “就是因为结婚时间太快,外面就有人说闲话了呗。”那人叹气:“要说吴美芳也是不值,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嫁给二婚头当后妈,还把自己工作丢了。”   “丢工作?”   “说是为了照顾两个孩子。”   听众都有些唏嘘,罐头厂那是多少人挤破头皮想进去的好地方,还有人主动不要的?   也有人说:“毕竟罐头厂离得太远了,上下班也不方便,说不定唐主任是想让她在家属区就近找个工作呢?”   “这倒也是。”   唐主任的两个孩子在校门口用石头砸吴美芳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估计唐主任回去发了火,第二天两个孩子都是带着巴掌印过来的。   吴美芳依旧送他们上下学,陈芸放学的时候又看到了她。   “陈老师。”吴美芳打了招呼:“下课了吗?”   “对。”陈芸在她脸上多看了一眼,吴美芳注意到,用手遮了下眼角,避开她的视线。   她眼角的青紫就是前一天被石头砸出来的,当时那块石头擦着她的眼睛过去,据说当时吴美芳好一会都睁不开眼。   两人在门口停的这一会,学校的学生也出来了。   铁柱背着书包不紧不慢走出来,见到陈芸站在门口,他走过来说:“我去接铁蛋?”   “嗯,去吧。”陈芸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二妞,对她招了招手,而后对铁柱说:“我和妹妹在外面等你。”   铁柱他们出来,唐家的两个孩子也出来了。   一天过去,那两个孩子脸上的巴掌印消了不少,但是脸看起来还有些肿。   他们见到吴美芳就跟没这个人似得,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吴美芳见到这种情况有些不太敢上前,轻声对陈芸道别,随后默默跟在后面。   二妞看着他们,鼻子皱了皱:“他们没礼貌!”   陈芸摸了摸二妞的头发,没有说话。   .   肖月珍在这呆满一个月就要回去。   她来的时候带了两大袋的行李,走的时候东西更多。   陈芸写了一封信让她带给陈卫军,心里夹着收音机票和二十块钱。   她走的那天是工作日,陈芸请了半天假送她到火车站,回来便发现学校多了个人。   吴美芳有些拘束地呆在办公室里,就坐在陈芸和李从英书桌的侧面。   “陈老师。”她对进来的陈芸打招呼,双手握在一起,有些紧张:“我来这里教书。”   “欢迎。”   陈芸做到自己位置上,问她:“你教几年级?”   “校长让我先跟你们学一学。”吴美芳说得很谦虚:“我才来,很多地方不懂,还要麻烦各位老师了。”   办公室里不少人都挺同情吴美芳,她这么一说,立马有人开口:“没事,大家都从不懂开始的。”   “就是,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好了,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吴美芳一直跟人道谢,之后也问了一些问题,都有人热情回答。   吴美芳也一直记着笔记,态度很认真。   陈芸往她本子上扫了一眼,被对方发现。   吴美芳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本子,对陈芸说:“我不太懂。”   “刚来都一样。”陈芸拿了自己的书,准备去上课。   吴美芳见状也跟着起身,问道:“陈老师,我能听听你是怎么讲课的吗?”   陈芸愣了愣,点头说:“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教室,陈芸让吴美芳在后面找个位置坐。   两节课一晃而过,下课铃响,陈芸收拾课本。   “我来帮你吧。”吴美芳帮陈芸拿着本子,对她说:“陈老师你教得真好。”   “多准备就行。”   “我早上也教过一节课,那时候还觉得自己听不错呢,结果跟你一比就差太远了。”吴美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崇拜,弄得陈芸不太好意思。   “我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吗?”   “当然可以。”   有了陈芸的这句话,之后吴美芳就成了她的小跟班,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办公室不少老师都笑话他们,说陈芸收了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徒弟,调侃吴美芳有没有准备好拜师礼。   吴美芳一点也不生气,第二天就似模似样带了东西过来,说是补全拜师礼。   陈芸说不用,吴美芳也不收回:“你要是不收的话我以后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那可以来麻烦我啊,我肯定收。”边上有人起哄,说让吴美芳重新拜一个师父。   吴美芳坚决不干:“我就认准了这一个。”   “陈老师你这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好了好了。”陈芸有些无奈,对吴美芳说:“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分给大家怎么样?”   “我都听老师的。”   “你看现在老师都叫上了。”   陈芸抓了两块糖拍到说话的人桌子上,眼尾一扫瞪过去:“想吃东西就别多话。”   “行行行,我不说了。”   吴美芳跟在陈芸后面学了十来天,校长终于给她安排了具体工作——顶替陈芸当二年级的语文老师。   至于陈芸,则被调到了四年级教语文,原来的四年级语文老师因为怀孕回家待产了。   吴美芳的继子今天就读四年级,得知陈芸调过去,她私下找过来,说让多照顾一下。   “唐晓他有点皮,有时候可能不太听话,陈老师你多担待点。”   陈芸盯着她看了看,点头说:“行。”   唐晓就是唐主任的大儿子,在班里算是一个刺头。   陈芸去上课前,那位准备回家待产的语文老师也和她说了这个人:“班上大多数孩子都不错,就唐晓那些不行。上次我上课的时候他捣乱,说了几句就威胁要贴我“大字报”。”   唐晓兄弟俩在学校的名声都不太好,也因为如此,吴美芳才更让人同情。   提前获知的这些情报让陈芸有了点心理压力,第二天提前到了班上。   “同学们好,我姓陈,以后是你们新的语文老师。”   她说完,便开始讲课。   杜老师是两周之前提出要回家休养的,确定接替人选后的一周多时间里,陈芸已经和杜老师完成了交接。   她做了不少功课,顺着之前的教学进度很顺畅地往下讲。   大概是换了新面孔,班上的学生有点不太买账,她在上面说,底下一直有嗡嗡的声音。   嗡嗡声有变大的趋势,陈芸停下来,扫了一眼,点名道:“第二组第五排左边的同学,请你上来。”   唐晓站起来,歪着头看她:“叫我干什么?”   “麻烦上来。”陈芸让他站到自己旁边,把书给他:“我看你挺能说的,这样的话就帮老师把课文读一遍吧。”   唐晓抓着书僵在那边。   他平常调皮捣蛋,也和老师对着干过,在下面的时候面对老师的怒骂还觉得刺激。   可如今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双眼睛,唐晓只觉得压力重重。   他学习不行,自从二年级父母离婚之后,他这两年就没好好读过书,陈芸让他读的课文,唐晓许多字都不认识。   唐晓抓着书本的手用力,心中屈辱,脸色涨红。   陈芸平静的提醒:“现在距离下课只有二十分钟了,如果你不快一点,咱们的课间就没办法下课了。”   唐晓咬着牙:“我凭什么要读?”   “就凭你在我讲课的时候影响纪律。”   “又不止我一个人说了话,你怎么不找他们?”   “有道理。”陈芸问他:“其他人我也不认识,既然你知道谁说了话,就把他们全都叫上来吧。”   之前说话的那些人一个个低了脑袋。   唐晓一眼扫过去,感觉到了朋友的抗拒,他咬了咬牙,看向另一边,点了个平时和他不对付的同学名字。   那人起立说:“老师,我刚刚没说话。”   “嗯,我知道,你先坐下。”陈芸说,让唐晓继续点名。   唐晓咬着牙不说话。   班上有些沉默。   陈芸在讲台上敲了几下,开口问他:“是不是觉得很难受?”   唐晓睁大眼死盯着她。   “那你想过没有,我在上面讲课,你们在下面捣乱,我也会觉得很难受?其他想听课的同学也会觉得难受?”   陈芸说:“尊重都是相互的,你不尊重别人,就不要想获得别人尊重。”   她拿走唐晓手里的书,对他说:“行了,你回去吧。”   随后继续讲课。   有了唐晓的前车之鉴,陈芸再上课的时候底下就安静了许多。   不多会,下课铃响起。   她停下来,等着铃声结束,却没像学生们期待的那样说下课,而是继续讲起来。   底下的学生都有些坐不住,有个人举手:“老师,已经下课了。”   “我知道。”陈芸说:“但是我之前也说了,被耽误的时间会用课间时间补上,你们都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一脸讲了两节课,等结束的时候嗓子都快哑了,学生们也憋得不行,一下课就往外面冲。   陈芸的做法令唐晓丢尽了脸面,有的老师听说就劝她说没必要。   “唐晓这个孩子报复心很重。”   陈芸说知道,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第二天,陈芸一到学校,就见公告栏前面围了好多人。   一见到她,围观的学生立马跑了。   陈芸一挑眉,猜到事情和自己有关,她走过去,看到了用红纸写的“大字报”。   纸上字写得很稚嫩,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语句也有些不通,看起来很滑稽。   陈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面不改色地揭下这张“大字报”。   她来的迟,早上来学校的许多人都看到了这张纸。陈芸进办公室的时候,老师们的态度都有些小心。   “陈老师,你没事吧?”   陈芸摇头说没事。   “你别怕,我们都相信你。”   校长也听到风声赶过来,安慰道:“咱们是部队附属的学校,不兴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知道,我真没事。”陈芸把“大字报”折好,与教科书放在一起,对其他人说:“我要去上课了。”   她到班上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学生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聊天。   见到老师进来,小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耽误大家一点时间。”陈芸把“大字报”展开,对下面的人说:“同学们应该都听说了,今天我收到了一张“大字报”,是来检举我的,根据上面写的东西来看,检举人应当就是班上的同学,所以你们能告诉我,这是谁写的吗?”   她说完之后便开始干茶班上学生的反应,很多人面露茫然,也有人看来看去,有那么几个神色飘忽,显得很紧张。   毕竟都是不大的孩子,心理素质没那么强,自以为表现的很隐晦,其实心思都在脸上写着。   陈芸看完心里便有了底,开口点了几个人起来。   站起来的几个人都是在她看来表情不对的。   陈芸说:“我猜你们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有参与?”   有的人摇头,有的人沉默。   没有一个人承认。   陈芸说:“如果有同学知道是谁写的““大字报””,欢迎私下里和我说,我会给说真话的同学奖励。好了,都坐下吧,现在开始上课。”   早上看到那张“大字报”的人很多,两节课的功夫就传的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了。   铁柱和二妞也听说了这件事,认定了一定是四年级的人干的,下了课就来找麻烦。   陈芸下课出门,刚好与铁柱撞上。   “来这干什么?”   陈芸拉住他。   “我……路过。”铁柱不敢说是来找人打架的,就问:“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办公室。”   “哦,那你快走吧。”   “行啊。”陈芸拉着他的衣服:“你跟我一起走吧。”   铁柱挣扎:“我不去!”   陈芸睨了他一眼:“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   铁柱有点被戳破想法的心虚,硬着头皮狡辩,反而不打自招:“我没准备打架。”   “哦,那你要去哪?”   陈芸似笑非笑:“我也顺便跟着看看。”   铁柱故意说:“我去上厕所!”   “哦,你去吧。”陈芸跟在他后面。   “我上厕所你跟着我干什么?”   “看风景,或者怕你掉下去。”   铁柱气地哼了一声:“我不去了!”   铁柱铩羽而归后,陈芸又劝走来安慰她的二妞,一个人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多老师都在,陈芸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谈论“大字报”的事情。   “陈老师,我觉得那东西应该就是唐晓写的,昨天你才治了他一顿,今天‘大字报’就来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同在办公室的吴美芳有些尴尬,小心看了陈芸一眼,满脸都是歉意。   “陈老师,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陈芸打断她,放下书本说:“现在还没证据。”   “要什么证据啊,这不是明摆着?”   “好了。”他对面的人小声说了句,眼神往吴美芳那边瞥了一眼:“别说了。”   吴美芳坐立不安,满脸都是愧疚,她对陈芸说:“陈老师,要不我去找唐晓谈谈吧。”   有人说:“吴老师你就别去了,谁不知道唐晓什么德行,你和他谈能有用吗?”   吴美芳又说:“都是我没把孩子教好。”   “你和唐主任才结婚多长时间啊,和你有什么关系?”   办公室的人一边安慰陈芸,一边劝说吴美芳。   陈芸听了一会起身,借着去倒水的借口找到校长,让他把办公室借自己用一下。   随后她把怀疑的对象一个个叫过来,挨个告诉他们,已经有人指认贴“大字报”的就是他。   这些小孩子们被一炸就慌,为了洗脱自己一股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结果确实是唐晓。   班上的同学说,唐晓在外面认了个哥哥,那个哥哥是□□的小队长,抄了很多人的家,也想把自己的“战旗”插到部队的地界。   部队对人员管制严格,他没办法进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唐晓。   唐晓因为父母离婚的事情性格有些偏激,起了报复的心里,也想让别人尝尝他母亲受过的苦。   之前他想要贴“大字报”的对象是杜老师,因为杜老师训过他。结果东西才写好,杜老师就不来了,换了陈芸来教他们。   陈芸又在教书的第一天就落了唐晓的脸面,他怀恨在心,就把原来准备好的“大字报”换了个名字,大半夜贴在公告栏上。   对于这个结果,陈芸心里早有准备,也有应对的策略。   她找唐晓对峙了一番,确认其他人说的都是事实之后,便让唐晓回去了。   唐晓见她如此轻易放过了自己,很是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就是轻蔑,觉得陈芸肯定是怕了这一招。   他更坚信了自己行动的正确性,以后面对看不顺眼的人都可以用这一招。   下一个选谁呢?就姓吴的好了!   唐晓以为陈芸当时的不追究是害怕退缩,很是自得了一番,可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第二天他到学校,老远就看到公告栏前围了一群人。   唐晓心念一动,觉得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做法。   对于这个猜测他有些骄傲又有些恼怒,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公告栏前的人看到他,表情都有些奇怪,不少人看着他指指点点。   唐晓奇怪地瞪过去,挤进公告栏最里面。   和昨天一样的红纸,一样的位置,差不多的笔迹,甚至连用词都差不多,写的对象却是完全不同。   这是一张写给唐晓的“大字报”。   唐晓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血液上涌,他踮着脚一把将红纸撕下来,瞪着眼睛看向周围:“这谁干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陈老师啊。”   “对,陈老师才贴的,她说是和你学的。”   说话的人上五年级,因为入学晚比唐晓大了好几岁,也不怕他的黑脸:“唐晓,昨天那个‘大字报’是你写的啊?”   “不要脸,坏蛋!”有喜欢陈芸的二年级学生在背后骂他:“你等着,郑启年一定会来打你的!”   唐晓面对着周围人的目光,感觉比前天陈芸叫他上讲台还要难受,他心中愤恨不平:“她写的都是假的!”   有人问:“你们不是写的一样吗?”   周围都是嘲笑的目光,唐晓呆不下去,推开人群跑走了。   四年级早上第一节 课就是语文,陈芸刚走进来,便对上唐晓故作凶狠的目光。   “早上好同学们。”她打了个招呼,又点了唐晓的名:“看到我给你写的‘大字报’了吗,什么感觉?”   唐晓把牙咬得咯吱响。   “你是不是很生气?其实我昨天也有点生气。你把‘大字报’当作武器,怎么知道这武器有没有一天会打到你身上?   好了,不说这些废话,还是上课吧。毕竟在咱们学校,贴再多的“大字报”也不能让你少背一篇课文。”   陈芸的做法让唐晓自以为是的斗争看起来像个笑话,老师们都对她十分佩服。   学校不少老师都是从外面调过来的,之前教书的时候没少遇到这种威胁,更是有不少同事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下放。   他们是闻“大字报”色变,没想到还有这种处理方法。   陈芸不敢居功:“主要还是咱们在部队里,要是在外面我也得吓到不行。”   “也是,咱们在这多安稳啊,放我以前教书的那个学校,一有人贴‘大字报’,马上就得有人来查你。”   老师们交换了各自的经历,都觉得如今所处的环境再好不过。   吴美芳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尴尬的隐形人,恨不得让别人看不到才好。   但还是被注意到了:“吴老师。”   吴美芳扭头:“怎么了张老师?”   “你以后对那两个孩子硬气一点,别总惯着,你越软他就越欺负你。要是你跟陈老师似的,那两个保证不敢这么对你。”   吴美芳勉强笑了笑,看看陈芸:“我比不上陈老师。”   “我心比较狠。”陈芸说:“跟吴老师不一样,她心软。”   自从贴“大字报”被陈芸反将了一军,唐晓明显安分了许多,上课的时候也不敢捣乱了。   陈芸像是故意作对一样给他安了个语文课代表的职务,每天负责带着同学们读课文。   随后上课抽查,但凡有人读得不流畅或者读错了,那唐晓都要和其他人一起受罚。   陈芸这样的做法让唐晓苦不堪言,整天提心吊胆,就怕陈芸想出什么奇葩主意。   但这样的做法对唐晓来说意外有用。   他二年级时父母离婚,之后父亲很快再婚,平时工作繁忙很少回家。   唐晓厌恶吴美芳,吴美芳对时也没什么底气管他们。兄弟俩就跟地里的杂草一样肆意生长,一不小心就长歪掉了。   如今陈芸整天盯着他找茬,唐晓打不过,玩手段也玩不过。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只能乖乖听话,争取把书倒背如流的同时再让班上其他人也把书倒背如流。   在这样的压力下,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四年级的语文平均分竟然比数学高了五分多,比期中考试的语文成绩更是提高了将近十分!   这样的结果,让不少老师都非常眼红,纷纷说要跟陈芸学习,也把班上刺头找出来树榜样。   学生们参加完期末考试就可以放假了,老师们还要再忙两天。   离除夕还有十天,陈芸他们正式进入寒假。   学校给每个老师都发了年货,让她们带回家。   十天时间看起来很长,其实有些不够用。   陈芸要趁着这段时间把家里彻底打扫一遍,床单被褥也要全部拆洗,买年货,做腌肉香肠,做各种零食,一不留神到了除夕。   除夕这天,郑卫华要先和不能回家的士兵们吃完团圆饭,再看完文艺演出,之后才能回家。   今年部队没有文工团下来,表演是团里的士兵自己排练的,没有文工团那么专业,但是因为都是熟悉战友,演出来的也都是身边发生的事情,所以也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郑卫华看到一半,小张走了进来,告诉他一个消息。   礼堂太吵,郑卫华听不清楚,就把小张叫到门外。   “怎么了?”   小张把电报交给他。上面写着五个字——二叔逝,速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5 21:54:42~2020-06-16 21: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2章   郑卫华拿着电报有些出神。   他对二叔的印象并不算好, 郑二叔是个很淡漠的人,和谁关系都不近。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郑志强能成为那样的人, 很大程度上与他的失职有关。   可就算不喜欢,当接到他去世消息的时候,郑卫华还是难免会觉得有些难过。   他恍惚了一瞬,记忆飘远,想起很早之前二叔在他饿到睡不着的时候给过两个红薯, 算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团长?”   郑卫华回过神, 把电报揣进口袋里,稍作犹豫, 去办公室写了请假报告。   过年期间休假的人多, 军营人手紧张, 理论上是不会批假的。   但是郑卫华这个事情比较特殊,他和郑二叔有短暂的收养关系,说起来也不算普通的亲戚, 如今部队里也没多少事。   上级领导考虑了一番, 就给他批了一周的假。   郑卫华除夕收到的消息,第二天上午便准备出发。   原本他是准备一个人回去的, 毕竟陈芸和二叔家有一些过节。   但他把提议说出口,却遭到了陈芸的拒绝。   “有矛盾那也是活着时候的事,现在人都死了,如果就你一个人回去,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随他们去就是。”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反正我也放假,就当回去探亲吧。”   陈芸说着便去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家子人早早出发。   大年初一的火车上没有多少人, 郑卫华很轻易就买到了几张卧铺票。   他买的是同一车厢,两张下铺两张中铺,但等他们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下铺上已经被人占了。   卧铺一个车厢没多大,他们五个人进去就差不多把空间挤满。   坐在下铺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妻子挺着肚子,看起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见到他们进来,年轻的丈夫起身,搓着手对他们挤出一个笑:“你们也是这个车厢的啊?”   陈芸点头:“包括你们坐的这个位置也是我们买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满脸为难地对他们说:“我买的是上铺,媳妇身子重,不好上去,能不能跟你们换一下。”   他掏出一包烟递给郑卫华,被他挡住。   “我不抽烟。”   “这……”   原本躺在床上的妻子扶着肚子慢慢起来,伸手拽了丈夫一下,对陈芸他们说:“不好意思,他就是乱操心。”   “没事。”郑卫华在他们身上扫过,放下行李:“你们买的哪张床位?”   “这个!”年轻丈夫指了左边的上铺。   郑卫华看了陈芸一眼。   陈芸轻声问:“你睡?”   郑卫华点头。   陈芸又对那两人说:“可以把你们的票给我看看吗?”   那位丈夫连忙拿了出来:“在这,你看,确实是这个位置的票。”   陈芸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之后点头:“行,那我们换吧。”   “那就太谢谢了!”年轻的夫妻两人道了谢,丈夫又扶着妻子躺下来。   四张床位,两个中铺一张下铺一张上铺。   陈芸让二妞和铁蛋两个睡下面,铁柱睡一张中铺,她睡另外一张,郑卫华睡最上面。   这趟旅程比去年陈芸带着三个孩子过来时要轻松地多,不光是位置的问题,还因为多了个男人,她不用时刻紧绷着精神,连闭眼都不敢。   他们十点钟上车,不一会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郑卫华出去买饭,回来的时候带了带了个暖水壶回来。   陈芸见状有些不可思议:“你从哪弄到的水壶?”   “找列车长要的。”郑卫华把饭端过来分给他们,又倒了半茶缸的水放在一旁。   一家人坐在床上吃饭,对面那对夫妻也在吃。   他们吃的是从家里带来煮鸡蛋,夫妻两个连杯子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吃,噎得翻白眼。   孕妇吃了一个鸡蛋就不吃了,那位丈夫劝了几次都被推开。   “不吃怎么行呢?”他低声到,表情有些担忧,想了想又转过头问:“可以借点水给我们吗?”   陈芸把一块肥肉夹到郑卫华碗里,指着旁边头也不抬:“自己拿杯子倒。”   “我们没带杯子。”他咽了咽口水,盯着郑卫华放在一旁的茶缸:“能把你们的茶缸给我们用一下吗?”   “不行。”   陈芸吃完嘴里的饭,抬起头说:“我不习惯跟别人用一个杯子。”   那位丈夫又说:“麻烦你了,我媳妇吃不下东西。”   “你可以去餐车买一瓶汽水,喝完去装热水。”   那人没有动,嘴里说着:“汽水太贵了。”   他觉得找人借一下水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喝口水而已,又不是不还了。   陈芸听他的说法,笑了笑:“那就没办法了。”   那位丈夫一愣,觉得陈芸有点难说话,便把目光投向了郑卫华。   郑卫华压根没看他一眼,迅速吃完饭,把东西放到一旁,等陈芸吃完。   “那个……”对面的男人又开口。   郑卫华转眼看过去:“有事?”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眼,年轻的丈夫却像是看到猛兽一般,瞬间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之前想说什么全都忘了:“没……没事。”   他连连摇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去买水。”   见着人逃一样地离开,陈芸偷笑了一声,斜睨了郑卫华一眼,凑到他耳边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吓人的。”   “你不是烦?”郑卫华板着脸捏了下她的手指,端起茶缸说:“喝口水。”   自从中午被吓到,那位丈夫就跟个哑巴似的,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   一下午平静过去,晚上郑卫华打了水过来让一家人洗了脸和脚,之后便上床睡觉。   中铺的空间比较小,陈芸上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头砸了一下。   郑卫华听到声音,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砸到头了。”陈芸揉了揉脑门:“这地方好矮。”   “我看看。”   上铺有动静传来,郑卫华探下来,对陈芸说:“过来。”   陈芸往边上移了移,仰着头把脑门凑到郑卫华手边:“就这被撞了。”   郑卫华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痕迹,应当撞得不重。   他安心了一点,大手覆在陈芸脑门上轻轻揉了揉:“好了,睡吧。”   陈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起床,洗漱完吃了早餐没多会,火车就到站了。   下了火车,他们做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到镇上,从镇上走回前山村。   火车上在怎么也不如家里舒服,几个人昨晚都没怎么休息好,有倒了好几次车,都有些蔫蔫地没有精神。   “休息会再走吧?”   郑卫华看了远方一眼,放下行李:“等我一下。”   陈芸问:“怎么了?”   他没说,放下行李就走了。   十来分钟后,郑卫华回来,骑着一辆侉子摩托车。   车在他们前面转弯停下,郑卫华单脚落地,对他们说:“上来。”   陈芸没想到镇上也有这种摩托车:“找你战友借的吗?”   郑卫华嗯了一声:“上来。”   侉子摩托车一共可以坐三个人,他们家五个,算起来是严重超载。   还好现在没有交警,要不然就是扣十二分的下场。   她想到这莫名其妙就想笑,笑得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没事没事。”陈芸摇头,压下嘴角,抱着铁蛋对郑卫华说:“坐好了,出发吧!”   郑卫华发动摩托车。   摩托车的速度很快,坐着没有拖拉机那么颠簸。   缺点就是敞篷,一路回到家,陈芸差点被正月里的寒风吹成傻逼。   郑卫华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前山村,车停在家门口。陈芸扶着郑卫华下车,刚好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杨雪梅。   “呦!这么快就回来啦?”杨雪梅对他们说:“我刚好把这屋子收拾好。”   陈芸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多谢雪梅姐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杨雪梅问:“你们准备在这呆几天?”   “没几天,上面只批了一周的假,光路上就要耽误三四天。”   陈芸悄声问杨雪梅:“二叔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去了?”   “嗨!”杨雪梅看看周围,拉着陈芸进门:“咱们过来慢慢说。”   郑二叔的死,说起来有点见不得人。   自从郑志强受伤,丁老太就没日没夜地在家闹。   后来郑志强被抓走,她闹得就更厉害了,一家人挨个被她骂了个遍。   郑二叔原本就对此不满,及至陈家人过来跟他们打了一架,郑二叔知道自己受了丁老太的连累,这种不满的情绪就愈发高涨。   陈芸去随军没多久,他就跟隔壁村一个寡妇好上了。   寡妇比丁老太要年轻,比丁老太脾气好,会做吃的还会哄人。   郑二叔去了几次之后就不爱回家,还把家里分到的粮食,自己存下来的私房钱全都拿去给寡妇。   他做的太明显,丁老太没两天就发现了。   这下子还得了?她泼辣了一辈子,怎么忍得了这种事?当即就带着大儿子打了过去。   那寡妇也不是好欺负的,丁老太有儿子她也有,她还有好几个姘头。   丁老太跟郑大强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去之后越想越气,就跑去公安局报警,让警察把寡妇抓起来。   警察倒是真来了,没抓人,就是把他们都训了一顿。   这让寡妇觉得很丢脸,转头就跟郑二叔告状,让郑二叔去打丁老太。   郑二叔在家当了几十年鹌鹑,让他去打丁老太他真的不敢,就是又把家里的米搬出来一袋。   在此之后,郑二叔家就没消停过。   原来郑二叔是村里干活的好手,拿最高的公分,每年都能分很多粮食。   丁老太依仗着男人能干,几乎就没怎么下过地。   现在郑二叔不干了,要把自己赚到的东西都给寡妇。   丁老太一边觉得伤心,一边又不能真的让郑二叔把家里搬空,各种手段都用遍了,想让郑二叔回心转意。   陈芸听着有些莫名其妙:“这和二叔死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三十那天你二婶把你二叔叫回来吃饭,结果吃到一半又吵起来了,你二叔就走了,要去寡妇那边,结果喝了酒没站稳,掉河里淹死了。”   陈芸:“……”   “要不说这事丢脸呢,你二婶也不怕人家笑话,这两天还去寡妇那边闹,说要她给你二叔偿命。”   “……”   “他们家真是……乌七八糟,现在你二婶跟疯了一样,你们最好离远点。”   “行,我知道了。”   陈芸对杨雪梅道谢,又拿出一双棉鞋:“这鞋子挺暖和的,你穿穿看。”   “唉,你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本来就买好了的,就算不回来也准备寄回来,按你的码数买的,你不要我也穿不上。”   杨雪梅也就不推脱了,弯腰试穿了鞋子,刚好一脚:“这真暖和,又舒服,花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陈芸说。   她觉得这点钱花的挺值的,家里的房子明显没人住,但仍然保持地不错,一看就知道她废了不少心。   他们回来时间也不早,杨雪梅要回去准备午饭,说了几句就要走。   送走杨雪梅,陈芸在院子里找到郑卫华,把杨雪梅跟她说的话又对郑卫华复述了一遍。   “现在过去吗?”   郑卫华点点头:“我先过去看看。”   “我也一起吧,你等我把头发梳一下。”   两人走了一会到达郑二叔家。   这里院门大敞,棺材就停在院子里,郑家其他人三三两两站在一旁,商量着什么时候给人下葬。   传统的丧葬仪式属于四旧中的一种,在六六年之后就被破除了。   如今家里有人去世不摆灵堂,不穿孝服,也不兴哭灵、烧纸。   入土都选择晚上,哭灵也偷偷的,就连烧纸,也要找个没人的的地方悄悄来。   两人走进院子里,有几个人看到,打了个招呼。   郑卫华点头,走到棺材前面。   郑二叔去世太突然,生前也没有拍过照片,所以现在连一张遗像都没有。   一旁的郑三叔走过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郑卫华看了一圈,问:“二婶呢?”   “谁知道呢。”郑三叔唾了一声,明显对这位嫂嫂很不待见,他拍了郑卫华两下说:“你回来的正好,本来准备今天要封棺了,来迟了就见不到了。”   在郑家其他人看来,郑二叔养了郑卫华一年多,算他半个儿子,郑卫华要是赶不及看郑二叔最后一眼也算遗憾。   郑卫华让陈芸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郑二叔被人换了衣服,重新梳好头发,平稳地躺在棺材里,尸体周围堆放着很多土包固定尸体。   两天过去,郑二叔的脸上爬上了尸斑。   “你二叔也是……”郑三叔摇头叹气:“老了老了,还糊涂了!”   郑三叔为二哥觉得不值,好好的怎么就看上寡妇了?要不是看上那个寡妇,他至于丧命吗?   你看他为了寡妇掏心掏肺,死了之后那寡妇都没来看过一眼。   “唉!”郑三叔又叹了一声:“真糊涂啊!”   郑卫华沉默了一会,问什么时候封棺。   “等晚上吧。”   三叔咳了一声:“你晚上过来?”   “过来。”   郑卫华问过封棺的时间,便带着陈芸先回家了。   封棺的时间在晚上八点钟,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也是无奈。   在传统的丧葬习俗中,封棺有很多讲究,但现在这些习俗都被打成了四旧,不能正大光明的,所以很多时候都晚上偷偷办,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晚上郑卫华再来的时候,郑二叔家的院门紧闭。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有人问:“是谁?”   “我,郑卫华。”   里面传来一阵动静,随后院门打开。   “哥。”郑卫华堂弟手里拿着一条白布,不知道要不要送过去。   郑卫华伸手接了过来,系在腰上。   郑家人几本都已经到齐,很快就可以准备封棺。   封棺用的元宝钉都已经准备好,一共五根。   其中四根用来钉棺材,另外一根是“子孙钉”。   封棺由郑三叔和四叔一起来。   开始前,郑大强要在子孙钉上扣上三根白线三根蓝线,捏着子孙钉放在棺盖上。   郑三叔喊了一声:“孝子护钉!”   边用榔头在郑大强扶钉的手上象征性敲了两下。   随后正式封棺的时候,在场所有的后辈都要叫郑二叔躲钉。   一群人压着声音喊,混合着飘向远方。   声音传到隔壁邻居家,被默契忽视。   四颗钉子全部钉入棺材,声音也停了下来。   郑二叔的棺材头朝外摆好,准备明天的入葬。   在此之前,还要商量好流程。   抬棺的人选都已经找到,出丧时孝子要在前带路,同宗族的人坠在后面。同时前山村这边还有个习俗,就是与死者关系越近的人越压后。   另外两个叔叔就说郑卫华被二叔收养过,到时候走到最后。   这个决定其他人都没疑问,偏偏郑大强不同意:“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他还有脸走最后?”   话说完,郑三叔脱下鞋扔了过去:“你放什么屁?”   “我说的有错?他找人抓了志强,他老婆娘家过来打我们!要不是他郑卫华,我家能闹成这样?”郑大强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三叔又把另外一个鞋子扔了过去:“你怎么不说是志强坏了心眼?就你妈那德行还怪人家打她?要是换我,我就不止打这么一顿!”   郑大强脸色涨红,目眦欲裂。   边上的叔叔还在嘲讽:“你怎么不说自己当哥哥的管好志强?不让他走歪路呢?怎么不怪自己没用,打不过陈家人,不能护着父母?”   郑三叔呸了一声:“就知道怨天怨地,还是怨怨你自己吧!我要是养了你这么个窝囊儿子,我都没脸见人!”   郑大强被说得没脸,气越憋越上头,挥着拳头就要上来,被周围几个兄弟连忙拉住。   “行啊,你管不了自己弟弟儿女,劝不了爹妈,现在跑我这耍威风了是吧?”   郑三叔指着旁边的几个:“你们把他放开,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打我。”   “三伯你消消气,大哥这也是伤心呢。”郑卫华的六堂弟拉住郑三叔,对郑卫华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劝劝。   郑卫华不会劝人,所以他直接把郑大强放倒了,让他安静安静。   郑大强倒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站不起来,惊恐地瞪大眼。   边上其他人也有点慌:“这是怎么了?”   “没事,过会就好。”郑卫华让堂弟放开三叔,叫他继续安排。   郑三叔看了看郑大强,心情有些复杂。   郑卫华手上留了力,郑大强躺了十分钟腿脚就有了力气。   他本就懦弱,之前全凭多年的愤怒加持,郑卫华给他的那一下就像是从头浇下来的冰水,瞬间把所有的怒火以及勇气都浇灭了。   没了郑大强的反对,郑三叔很快便把事情安排到位。   下葬之前还要摆桌酒,宾客的名单在此之前就已经确定,郑三叔只要定好出发的时间、路线,每个人的方位,以及什么时候落棺。   “行了,就这样。”郑三叔吩咐完,看向郑卫华:“今天晚上你跟大强守下夜吧。”   见郑卫华对丧葬习俗并没有表现出排斥,郑三叔就直接安排了。   郑卫华点头说好。   守夜是个枯燥且有些恐怖的活,胆小的人甚至能被吓出病来。   郑卫华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去睡了一会,预备晚上去给二叔下葬。   他才躺下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郑卫华惊醒,见陈芸进来,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二婶回来了。”陈芸皱了皱眉说:“带着警察,说二叔是被人害死的。”   郑志强神色一凝,转眼便下了床,他三两下穿好衣服往外走:“我去看看。”   丁老太来势汹汹,不仅叫了警察,还把娘家人也带来了。   郑卫华过去的时候,郑二叔家里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丁家人和郑家人对峙,一边说要开棺验尸,一方说棺材已经封了不能打开。   两边说这话,丁老太突然嚎了一声,接着扑到棺材前面放声痛哭。   她的哭声很有韵律,一边哭一边说,跟唱戏似的,但旁人也听不清她在哭什么。   丁老太这么一哭,其他人都闭上了嘴。   郑大强被人推上去,让劝劝他妈。   “妈。”他才叫了一声,就被丁老太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白眼狼,不孝顺,自己亲爹被人害了都不知道出头。   郑大强被骂懵了:“妈我没……”   “你要是孝顺,就该让我开棺!”   “这……”郑大强犹豫。   丁老太死死盯着他:“你爸脑袋后面那么大一个包你看不见啊?”   “这不是把掉河里摔的吗?”   “摔个屁!就是被人打的!”丁老太信誓旦旦:“肯定是被姓张的那个贱人害了!”   说完又往棺木上一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郑大强这人,从小就听丁老太的话,让他反抗母亲是不可能的,犹豫了下就同意了丁老太开棺的要求。   他当儿子的都同意了,其他人反对也没用,很快丁家人便跑过去撬了钉子,将郑二叔的尸体搬了出来。   郑家的人被郑大强气到不行,郑三叔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   他骂郑大强,丁老太也不管,忙着招呼警察,让他们好好查查郑二叔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杀人属于大案,丁老太报案之后,镇上公安局特地派了两个资深的公安过来。   这两个公安虽然不是专业法医,但见过的东西多,对于各类损伤的判定也有经验。   他们上前检查了郑二叔后脑勺的伤口,又检查了其他地方,很快做了判定:“是摔跌伤。”   丁老太不知道这个东西,一看郑二叔后脑勺那么大一个伤口,竟然有些兴奋:“公安同志,我男人是不是被人害了?”   两个公安没明确说,只是询问了郑二叔的人际关系和当天的行动轨迹。   丁老太自然是要给寡妇身上堆各种罪名,但有郑家其他人在,她前面说谎,后面就被人拆穿了。   两个公安对她这样满嘴胡言的行为生气又无奈,吓唬她再说谎就把她逮回去才收敛一些。   问完郑家这边,公安还要去询问寡妇,很快离开。   公安离开后,郑二叔的尸体还摆在外面。   郑家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郑三叔:“这要怎么办?”   郑三叔一甩手不干了:“谁把人抬出来的谁管!”   一甩手就走了。   郑三叔走后,其他人没多会也都走了,郑大强和丁老太今天做的太难看,让他们都很生气。   郑家人走后,丁家人也没去管郑二叔的尸体。   郑卫华走过去,拨开二叔的头发观察了下伤口。   他见过的死人不少,也算有点心得,一看伤口就知道不是人打的。   那边丁老太还在畅想公安把寡妇抓去枪毙的美好未来。郑卫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把二叔重新放到棺材里。   他出了二叔家,没回去,先到河里把身上衣服给洗了。   陈芸听到敲门声去看门,一打开就见他穿着单衣站在外面,手里拎着湿乎乎的衣服,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郑卫华摇头走进去,陈芸要接衣服被他躲过。   “刚抱了二叔。”   他说完,陈芸瞬间躲远。   又好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郑大强让开了棺。”   “那是真的被害的?”   郑卫华摇头:“不确定。”   “这是怎么说?”   “头上的伤是摔的。”   陈芸稍稍一想就了解了:“那是说有可能被人推下去的?”   “不知道。”   “那现在要怎么办,人还下葬吗?”   这点郑卫华也不知道:“随便他们,我们后天就走。”   镇上派来的两个公安办案有几手,不过一天时间,就基本捋清了二叔当天的行动轨迹,还找到几个目击证人,其中一个说看到二叔与别人发生了争执。   这个消息传出来,整个前山村都震动了。   “难道二叔真的被人害的?”   郑卫华摇头:“不清楚。”   他收拾着行李,突然松开,对陈芸说:“我出去一趟。”   他匆匆离开,到很晚才回来。   陈芸睡到迷迷糊糊感觉边上有个热源靠近,习惯性滚到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说:“你抽烟了。”   “还能闻到吗?”郑卫华想要起来,又被陈芸拉住。   她往郑卫华怀里拱了拱,黏糊糊地说:“现在闻不到了。”   第二天,郑卫华按照计划启程。   他们回来是为了参加二叔的葬礼,但这场意外落水却变成了可能的杀人案,郑二叔一时半会也无法入土为安。   回去的时候,郑卫华较来时显得更加沉闷,几个孩子感知到父亲不太明朗的心情,一个个也不敢闹腾。   陈芸睡到半夜起来,感觉有点口渴,下床准备去倒点水。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车上的人大多都陷入睡眠中,一路走过只能听到火车运行时发出的声音。   陈芸去倒了一杯热水,捧着被子往回走。   走到半路,她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靠到一个人的行李。   陈芸不敢喊,故意踩到旁边人的脚,那人从睡梦中惊醒,暴躁地问:“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陈芸一边说一边瞄向前方。   被边上的兄弟一声吼,不少人从睡梦中醒来,小偷没了下手时机,往陈芸这看了一眼,便从人群中溜走,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   那人穿的破旧的棉袄,身上衣服看不见颜色,头发长到遮住了眼睛,下半边脸被胡子盖住,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但陈芸总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她多看了两眼那人的背影,又跟边上的兄弟道了歉,带着些许疑惑离开。   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困扰了陈芸半夜,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她努力了好几个小时,不得不怀疑那点熟悉感只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错。   毕竟那人根本看不清脸。   他们都火车下午到站,回去之后郑卫华休了假,重新投入工作中。   而陈芸的假期也快要结束,初十过后教材到来,她又要准备下学期的讲义。   学校在元宵节那天开学,一个春节过去,大多数人都变胖了一些,其中就数吴美芳变化最大,整个人看起来圆了一圈。   有人笑道:“吴老师,你这过年伙食不错啊。”   吴美芳摸了摸脸,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摸了摸肚子说:“最近吃的多了一点。”   陈芸看了看她放在小腹的手,若有所思。   吴美芳见到,悄悄松开手,叫了一声:“陈老师。”   陈芸抬起眼:“怎么了?”   “还要谢谢你,我们家唐晓现在听话了好多。”吴美芳脸上露出真切的感激:“孩子他爸说唐晓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还是你教得好。”   “你不怪我就行。”   “怪你做什么,我这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吴美芳有些激动地说:“陈老师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陈芸被她的热情吓到了,赶忙拒绝:“不用了,我也没做什么。”   “这要叫没做什么,那我真就没脸见人了。”吴美芳顿了顿说:“估计你们都知道我家的事,唐晓他们兄弟对我和老唐心里有气,想管也管不了。要不是陈老师,我真不知道唐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吴美芳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办公室其他老师也都觉得认同。   “没错,还是咱们陈老师有手段,你看唐晓去年期末分数提高那么多!”   一群人七嘴八舌,夸得陈芸仿佛成为了教育学家般。   她实在呆不下去,找借口溜了出去。   一个长假把学生们的心都放野了,开学前两天多数人都不在状态,陈芸也因此放慢了一些教学进度。   这个学期陈芸没再让唐晓做语文课代表,他现在换了职位成了数学课代表。   这是数学老师从陈芸手里抢来的,按照她的话说,唐晓的语文成绩已经够好了,应当给数学分一点精力。   唐晓原本为了应对开学后有可能的刁难,在家用两天时间背输了好几篇课文,结果全都没用上,相反数学老师给他出了十几道的方程题!   他无语凝噎,对待这些题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在时限内把题目做出来,他连上语文的时候都在想这个。   结果就是被陈芸逮到,背负上双倍的任务。   唐晓这阵子过得苦不堪言,其余老师则看够了热闹。   这些老师才过来的时候唐晓就是一副难搞的样子,怕惹上麻烦,老师都不愿意招惹他。   结果有了第一个敢于试水的人,这些老师才发现,原本以为的小魔王,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一桶就会破。   他们看到了唐晓的改变,心里对他的排斥少了许多,看自己班上的刺头都没那么头疼了。   于是一时间,整个附属小学的“坏学生”们,一下子都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校长对这样的改变乐见其成,老师们偶尔聚在一起还相互探讨对付问题学生的方法。   学校的学习气氛前所未有地浓厚,少了拖后腿的一帮人,老师们的教学进度也因此加快。   这个结果令所有人都很满意,后勤那边还特地批了一份奖金奖励老师们。   作为这一切的领头人,陈芸拿到了十二块钱的巨款,预备着要买点好吃的加餐。   她下了课直奔副食店,走到一半听到有人招呼她:“陈老师,有你的信。”   陈芸买了东西,带着信回家。   信是陈卫军写来的,写了满满四张纸,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郑二叔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第二件:郑志强从劳改的农场逃了,并且就是他杀了郑二叔。 第043章   郑志强的逃跑是长时间处心积虑后实施的行动。   他被抓没多久后就被关押进了农场改造。   一个劳改农场其实并不是全封闭的, 真正有围墙的地方就那么一小块,外面是大片属于农场的田地,被关押进去的犯人每天定时出门工作再定时返回。   郑志强进去之后, 靠着能说会道很快榜上了一位管理人员,得到给农场田地浇水的机会。   他每天夜里去铲开水渠给地里灌水,天亮就可以回去。   这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给田里放水能抓到很多鱼,一天少说十几斤, 只要胆子大一点, 就可以赚到钱。   但郑志强做了一段时间,却以自己起不来为由, 找了另外一个犯人帮他干这个活。   替郑志强干活能赚到钱, 就算不敢卖鱼也可以自己留着吃, 他提出来别人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最初他是偶尔这么做,然后偷懒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的别人都知道他性格懒散, 连有钱都不愿意赚。   郑志强偷懒的时间越来越长, 当他连续一周都没去干活,而其他人都没有怀疑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连借口都不用找,直接让别人帮他看一周的田,自己晚上趁着许多犯人回来,农场监管不到位的时候偷溜了出去。   郑志强这一跑,过了四五天才被发现,农场那边发现后发动人去寻找,找了好几天没找到,才想起来要往别处找。   等到农场那边派人下来核查时, 青山大队的人才知道郑志强跑了。   再对一对他的特征,很快便有人想起自己曾经见过郑志强,正是除夕那天和郑二叔发生冲突的人!   陈卫军的信上说,镇上公安在经过一系列的排查之后,觉得是郑志强在逃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刚和丁老太吵完架离开的郑二叔,于是便一路尾随,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出现,在与郑二叔的交谈过程中发生了争执,失手把他推倒,造成郑二叔的死亡。   公安和农场的人现在都在找郑志强,但是一直没找到,怀疑已经去了其他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想要出去,首先得拿到户籍所在地的证明,否则的话寸步难行。   但这点对于郑志强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做过木匠,很容易就能伪造出公章给自己开虚假的证明。   陈卫军觉得郑志强和陈芸他们有仇,出来后说不定会报复他们,想让陈芸小心一点。   他还说郑志强因为为骨折在农场没有得到好的治疗,如今走路有点跛,让她看到这样的人记得离远一点。   跛脚?   陈芸盯着这两个字,悚然一惊。   她不由回想起在回去的车上,她晚上起来倒水遇见的小偷。   那个小偷一直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走路姿势也有点别扭。   当时陈芸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那个人,如今再想想,他的眼神简直和郑志强一模一样!   陈芸觉得浑身发冷。   她抓着信纸缩在沙发上,胳膊上挂满了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铁柱进门的时候就看她呆在那,写完作业她还在那,不禁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他走过来问:“生病了?”   陈芸被他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深吸了两口气:“没事、没事,就是你卫军舅舅来信了。”   “说的什么?”   “没什么。”陈芸把信折好放到口袋里,起身道:“我去做饭,晚上给你们做肉吃。”   她心里藏着事,难免有些失误,晚饭做的和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晚上郑卫华不回来吃饭,陈芸做好饭把菜端上来,先夹了一块肉,尝到嘴里差点吐出来。   她大概是把糖当成盐了,做出来的肉寡淡中带着一股甜,味道别提有多奇怪。   “先别吃,我重新炒一下。”   她把菜端到厨房,加了盐翻炒了一番,重新端上来后味道好了一点,勉强可以进嘴。   吃完饭,铁柱要去写作业,二妞去洗碗。   铁蛋想跟陈芸一起玩,被陈芸哄走了。   她回到房间想要准备明天的课,打开课本就不由自主开始发呆,等她回过神,本子上已经被划满了杂乱的线条。   “咚咚。”   门响了两声后被推开,铁柱探出脑袋看了看她:“你要喝水吗?”   陈芸摇头:“不喝。”   他哦了一声,但没走。   陈芸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有。”铁柱推开门走进来:“我作业写完了。”   陈芸表情疑惑:“然后呢?”   “有几道题不怎么确定,你帮我看看。”   他说着就跑了出去,不一会拿了自己的作业本过来。   陈芸接过本子,问他是哪一道题不会。   “这个、这、还有这一道。”   铁柱指了几道题,陈芸看了看:“这些题目都很简单啊。”   “我不知道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对不对。”   这些题目对陈芸来说非常简单,一眼扫过去就知道答案。   “都是对的。”   “这么快啊?”铁柱似乎有些不满意,又指向另一道题:“那这个呢?”   “这也是对的,都没错,你相信自己就行。”   铁柱平时学习的进度早就超过了课本,老师布置的作业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陈芸已经很久没给他辅导过作业了。   她有些奇怪铁柱这是怎么了,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孩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才反应过来:“我没事,你别替我瞎操心。”   铁柱被戳破,有些不自在。   他夺过自己的作业本,手背在身后老成地说:“我没瞎操心,明明是你今天有问题,你今天做饭特别难吃。”   “我今天失手了。”   “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做饭也会不好吃,今天是特别不好。”   陈芸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想了想承认道:“没错,我今天心情却是有一点不好。”   “应该是很多吧。”铁柱断言道,站在她对面问:“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爸爸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陈芸一下子笑出来:“你才多大,还顶梁柱,就这小身板能顶得动吗?”   铁柱被质疑了,有些不愉快。   想了想伸出右手,放在桌面上:“来比一比吧。”   “什么?”   “掰手腕,我现在肯定能赢你。”   他今年虚岁九岁,跟郑卫华后面锻炼了一年多的时间,胳膊上已经可以看到肌肉的轮廓。   陈芸如今还真没把握能稳赢,毕竟上次她赢得已经很艰难了。   “这个就没必要了吧,是不是顶梁柱又不是看力气来决定的。”   “那看什么?”   陈芸唔了一声,想想道:“看的是很多方面,年龄、阅历、能力等等。力气大充其量是能力中的一小部分。”   铁柱对这种说法有些不满,他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家人的时候,陈芸却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小的烦恼。”陈芸比了一个指尖大小:“很快就会好。”   铁柱先是有些疑惑,眼睛在陈芸身上扫了一圈,恍然大悟道:“你想生宝宝?”   陈芸愣了下:“你听谁说的?”   “不知道,忘了,反正别人说的。”铁柱眼睛看向左边,对陈芸说:“你没什么要担心的,你要是要生就生呗,反正我没什么意见。”   “没这回事,你整天在瞎想什么?”陈芸在他脑袋上敲了下:“我暂时没打算生孩子,你不用听别人乱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法律也没规定女人一定要生孩子。”   被铁柱一打岔,陈芸心情倒是轻松了一点,她把铁柱推着往外走,对他说:“你啊,好好上学就行了,其他的暂时不用操心。”   铁柱被推出去,板着脸回到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二妞正在和铁蛋抢东西。   见到哥哥进来,二妞找到了靠山:“哥你看他,要撕我的书!”   铁蛋经常被哥哥揍,有点怕他,见到铁柱进来对他讨好地笑。   “哥哥,给。”他主动把书递给铁柱。   铁柱拿过,瞥了他一眼。   铁蛋连忙跑开。   “下次他要撕你的书不用抢,他撕多少就让他吃多少,另外再扣他的零花钱给你重新买本新的书。”   二妞吐了吐舌头,感觉哥哥今天好凶。   另一边铁蛋也是这么想的,面对吃书和零花钱的威胁,小屁孩连忙保证:“不,不拿。”   铁柱哼了一声。   郑卫华当天回来的很晚,到家时孩子们都睡了。   客厅给他留着一盏灯,他轻轻推开房门,本以为陈芸已经睡了,谁想到他刚进去就见人坐了起来。   “吵醒你了?”   “我没睡着。”陈芸靠在床头看着他。   “怎么了?”郑卫华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走近了问。   陈芸看了他一会,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近,随后仰起头亲了过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的时候呼吸都有些不稳。   郑卫华单手解开武装带,动作有些急迫。   他三两下脱了身上的衣服,就要上床,却被陈芸用脚抵住。   “怎么了?”   陈芸的脚抵在小腹,稍稍用力,听到郑卫华骤然加重的呼吸,才说:“郑志强跑了。”   一句话浇灭了郑卫华所有的幻想,他握住陈芸的脚踝:“从哪听说的?”   “我弟今天来信告诉的。”   陈芸把枕头底下的信拿出来,交给郑卫华:“你看看。”   郑卫华接过看起来,陈芸有些蔫蔫地歪着身体。   陈卫军在信上说的事情对郑卫华的冲击很大,他之前确实怀疑过郑二叔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却没想到这是郑志强干的。   “老家那边没人告诉你吗?”   郑卫华摇头:“我没收到消息。”   这一点有些奇怪,当时郑二叔死亡他们当时就给郑卫华发了电报让他回去,现在郑志强逃跑并且疑似杀了父亲,竟然没有一个人和他说。   “你还记得咱们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在夜里遇到一个小偷吗?”   郑卫华点头说记得。   陈芸跟他说了之后他也曾经去找过,但是没有找到相似的人。   “当时我就看他觉得熟悉,现在想想,我觉得他就是郑志强。”   陈芸摸了下胳膊上重新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你说他会不会找我们报仇?”   郑志强从农场逃脱,还涉嫌杀父,一旦被抓到,可能会被枪毙。   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郑卫华觉得不乏有这种可能:“部队这边查的严,郑志强不可能混进来,你这段时间能不出去就尽量别出去,我找人帮忙看看能不能早点抓到他。”   陈芸点头。   她原本也是这样考虑,但同样的话被郑卫华重新说一遍,便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她往他那边挪了挪,脑袋靠在他胸口,听到一声又一声强劲的心跳,轻声说:“你也要小心。”   “我会的。”   接到陈卫军的那封信后,陈芸就基本不出门了。   她不仅自己不出,也不让几个孩子出门。   在与郑卫华商量之后,陈芸和铁柱说了郑志强的事情,让他平时看好弟弟妹妹。   “我知道。”铁柱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保证道:“我肯定不让他们出来。”   “好孩子。”   日子一天天照样过,除了不出家属院的门之外,陈芸的生活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差异。   郑志强依旧没有被找到,郑卫华托了铁路那边的关系找人,找到几个相近的,但都不是。   温度渐渐升高,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薄。   五月份的时候,这边出了一件新鲜事——古劳县下属的长卫大队有个人集结了十几个村民,自立为皇帝。   古劳县多山,去年端午前后发生山体滑板的四姑娘山就属于这个县。   县里山多,从古至今土匪也多,建国后经过一次次清扫,山上的土匪活不下去,一部分被抓去劳改,一部分被放回原籍种田。   那部分被放回去的土匪在山上过惯了潇洒的日子,现在被人压着种田,一两天可以,时间长了就都有意见。   恰好如今各地都在闹运动,之前一个土匪头子领着底下的人趁势吃到了好处,胃口越来越大,于是纠集了十来人建立了“古劳帝国”。   土匪头子自立为皇帝,分封底下的人当大臣,还有三位娘娘。   这种白日做梦的人在建国后出现了不止一次,没有一个闹出什么名堂。   这次也不例外,这“古劳帝国”不过建立三天,就被县公安局的给灭了。   公安局把人全抓了之后,“古劳帝国”的皇帝以及大臣们全被判处了死刑,枪决的时间就在最近,不知道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这些犯人的枪决地点被改到了市一院对面。   土皇帝的事情是整座城市最近的热点,知道要当中枪决,不少人都想着要不要去凑热闹。   “陈老师,你要去吗?”   陈芸摆手:“我不去,我怕血。”   “这么一说我也不去了,听说一枪过去脑袋碎得跟豆腐一样,那我也不去了。”   小学里男女教师比例各一半,女教师们大多数都选择不去,男教师倒是有两个比较心动。   “你们去了被被吓得做噩梦啊。”   “怎么可能,我们能被这点东西吓到?”   说话的老师跃跃欲试,还撺掇其他人,说是男人就不应该怕这些东西。   男人不管年纪多大,都一样好面子,受不得激。一问是不是男人,那就算再怕也得咬着牙上。   最终男老师们一个不少全都去围观,女老师们一边觉得他们傻,一边也想着出去聚一聚。   “不如我们这周一起去国营商店逛逛吧,最近天都热了,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新衣服。”   那人说着,看向陈芸道:“陈老师,咱们一起去吧。”   陈芸有些犹豫。   天气眼见着热起来,她的夏装倒是不急,但是三个孩子长得快,去年的衣服又不能穿了,必须要重新置办。   而且和这么多人一起出去,总比她一个人出门要安全。   想到这,陈芸点头:“那行,就加我一个吧。”   最终约定好一起出发的有六个老师,其中四个都住在外面,只有陈芸和吴美芳是军属。   “那我们到时候在国营商店外面会和?”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说:“逛完商场还可以去看电影,我哥他们公会发了《沙家浜》的电影票,我找他要几张过来。”   “那好啊,电影几点钟的?!”   “就九点、下午一点和三点的。”   “那我们选择九点的,到时候看完了在去逛商店怎么样?”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意,陈芸也没有意见。   她把自己要出去的事情和郑卫华说了,对方有些忧心:“不如等我休假陪你一块出去?”   陈芸问他:“那你这个月能休假吗?”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很忙,已经好几周没有放过假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个……”   陈芸一听就能明白:“别这个了,等你不忙估计夏天都过了。”   “也不会这么久。”他有些底气不足,想了想又道:“要不让人替你把衣服买回来?”   这也是个方法,但是陈芸还是拒绝了:“不用了,我和那么多人一起,不会出问题的。”   她握着郑卫华的手,手指从指缝中挤进去,仰头对他道:“郑志强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呢,总不能郑志强一天不抓到,我就一天不出门吧。再说那么多人一起,不会出事的。”   郑卫华犹豫了会,终于点头,但有个要求:“我让人跟着你。”   “跟远一点?”   “嗯。”   周末当天,陈芸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起来,刚刷完牙,吴美芳就来了。   “陈老师。”   她穿着棕青色的长裤,上面是纯白带花边的蕾丝衬衫,踩着上海来的小皮鞋,手上带着手表,头发稍稍有点弯曲,绑成一个宽松的蝴蝶结。   她画了淡妆,看起来比平时要明艳很多,小腹微凸。   没错,吴美芳已经怀孕了,将近四个月。   她身体不错,怀孕后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反倒是皮肤好了不少。   有经验的人说她这胎怀的是女孩,吴美芳也很高兴,说唐主任已经有儿子了,就差个女儿凑出好字。   “这么早?”陈芸拿着茶缸,肩膀上搭着毛巾,头发披散着,下巴上还有一滴没擦干的水。   但就算这样,也不会让人觉得她邋遢,反而有种慵懒的美丽。   吴美芳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晃了晃,眼光一闪露出个笑:“陈老师你皮肤真好,我擦了粉都没你白。”   “你太客气了。”陈芸打开门让她进来:“稍等下,我换个衣服。”   “行。”吴美芳跟着她走了两步,目送着陈芸进了房间。   随后她收回视线,打量起这间房子。   房子住了一年,大多数家具还很新,桌布用的是暖黄色,角落摆着一瓶盛开的鲜花。   这种花吴美芳不认识,她走过去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味,用手摸,才发现这东西是假的。   “吴老师。”陈芸换了衣服出来,见吴美芳在看花,走过去说:“这是绒花,我在别人那买的。”   吴美芳收回手:“很漂亮。”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陈芸说:“你怀了孕,闻不惯香气可以不加。”   “那好啊,陈老师你真聪明,实话说我现在确实有点闻不了香味,闻久一点会头晕。”   “怀孕的人身体会出现很多变化,闻不了香味也正常。”陈芸用手梳了两下头发,用一根头绳随便扎好。   她头发养的很好,黑亮水润,那么长还一点不打结。   她扎好头发,对吴美芳说:“咱们走吧。”   “好。”   吴美芳跟着她一起出门,走到门口扭头看了眼:“铁柱他们不在吗?”   “还在睡觉,周末也没必要让他们起来那么早。”   “也是,我走的时候唐晓他们也还没起床。”   陈芸笑了笑:“小孩子睡饱了才长得快。”   “这样的啊,那我以后也让唐晓他们睡久一点。”   两人边走边说,吴美芳的话题渐渐从孩子转移到男人身上。   她对陈芸抱怨:“老唐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早出晚归,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   “他们军人嘛,总是有任务的。”   “你们家也是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走到公交站台,吴美芳说:“也不能一点不关心,他们男人啊,有时候麻烦的很,你问吧,他嫌你烦,不问呢,又说你不关心他。”   陈芸基本都是在听,很少说话,吴美芳说了一会单口,感觉有些没意思。   “陈老师你好安静。”   “是吗?”陈芸说:“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有点没精神。”   她扭头在四周看了看,见到不远处有个灰色的声影晃了晃,心里安定了一些。   “是失眠了吗?我这边有个房子对失眠很有用,你要不要试试?”   “不是失眠,就是睡晚了。”   “哦——”吴美芳拉长了声音,神色揶揄:“看来郑团长昨天回来了。”   陈芸:“……不是这个原因。”   吴美芳笑了两声,对陈芸眨了眨眼,意思让她不用辩解。   说话的时候,公交车到站,吴美芳拉着陈芸上车,主动给了两个人的钱,拉着陈芸往后走:“陈老师今天准备买点什么吗?我打算给唐晓他们买布做衣服,男孩子穿衣服太费了。”   “都一样。”   “你也准备买吗?”吴美芳问道:“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挑一下?我也不知道唐晓他们喜欢什么,怕买错了。”   “行。”   他们出来的早,下车也不过七点多钟,吃了早饭之后再去国营商店外会和,随后一起前往电影院。   电影院就在国营商店斜对面,原本是一个戏剧院,建国后戏剧院扩建了下,兼有电影院的功能。   这个时候娱乐活动少,早上九点的电影,放映厅里也坐满了人。   六个人选了比较靠后的位置,坐好等待电影开场。   《沙家浜》是黑白电影,还是特殊年代产生的样板戏。   陈芸原本并不对这样的电影抱有多少期待,可真的看了却发现挺好看的。   从电影院出来,几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说改天再来看一次。   “你们什么时候想看,直接来找我就行。”   “也不能太麻烦你。”   “哎呀没事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前往国营商店,随后直奔二楼的卖衣服的地方。   周末,国营商店的人多,一路过来挨肩擦背。   陈芸和吴美凤走到一处卖布的柜台前挑选布料,选好又去了卖成衣的地方。   吴美芳选了一条棉布长裙,拿过来笔在身上看了看,问陈芸:“你看怎么样?”   陈芸打量了下,正想点头,余光瞥见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凝神看过去,只见到半个背影。   这个背影与上次在火车上看到的很想,陈芸不由往前走,追到楼梯口,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身影。   她舔了舔唇,呼吸有些不稳。   “陈老师,你在找什么?”吴美芳跟上来问:“是看到熟人了吗?”   “估计我看错了。”陈芸笑了笑,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她说了声抱歉:“你挑的那裙子挺好看的,就是腰收的有点低,过两个月可能会勒得慌。”   “你说的有道理,我都没想到。”吴美芳拍了下额头:“感觉我最近都变笨了。”   “不会的。”陈芸和吴美芳走回柜台,一路留意着周围的人群。   吴美芳又挑了两件裙子,没有适合的,最后还是决定买布自己做。   “我做衣服的手艺还行,陈老师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把铁柱他们的衣服也交给我。”   “你可是孕妇,要多休息才行,铁柱他们的衣服我都让裁缝做。”她抱着布料转了个身:“你逛好了吗?”   吴美芳付了钱接过布:“好了,陈老师你不买东西吗?”   陈芸没什么心情,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半边身影,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郑志强。   她又往后看了眼,看到郑卫华派来的人就跟在身后,感觉有一丝安心。   “我没什么要买的。”   “那好吧,我问下她们什么时候走。”   其他几个人都还没买完,说要再逛一会。   陈芸呆在这感觉如芒在背,但出去也不一定安全,思量果果过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她们逛完二楼又去了一楼,逛完国营商店说要去国营饭店吃饭。   陈芸走在人群中间观察着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们吃饭的地方选在国营饭店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   一顿饭吃得极为平静。吃完发,陈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端起杯子,眼神一晃,就看到街对面正有个人盯着她。   陈芸呼吸一滞,又尽力克制住,没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旁边有人在跟她说话,陈芸接着聊天的时机不经意转了下头,与那人对视的一霎那,陈芸便确定,那个人就是郑志强。   郑志强估计是没发现自己被察觉了,仍然呆在柱子旁边没有走。   她扭头看向斜对面,比了一个手势。   这是郑卫华告诉她的,说如果出来时看到了郑志强,一定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通知他们。   那一桌的人看到示意,三个人有两个人追了出去,还有一个人留在原地。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动静并不大,却不知怎么被郑志强发现了,他死死盯了陈芸一眼,拔腿就跑,腿脚虽然有点不便,但逃跑的速度飞快。   陈芸看着他逃离的背影,心里有些失望。   吴美芳主意到她的神情,往外看了一眼,问道:“陈老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陈芸有些坐不住,想早点回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出郑卫华:“都吃完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其余四个人并不住在家属院,回去不是一个方向。   几人在饭店门口分开,正要走的时候,吴美芳突然说肚子疼:“陈老师你等我一下。”   她有些忍不了,捂着肚子说:“我去下厕所。”   吴美芳走了,陈芸站在饭店门口等她。   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奇妙,并没有想象中惊慌,也不怎么害怕,甚至比在国营商店时还要平静许多。   这世界最让人恐惧的就是未知,郑志强出现后,原本覆在他身上的未知被撕下,也就不那么让人害怕了。   陈芸甚至有些闲心想郑志强这几个月住在什么地方,难道全靠偷窃喂饱肚子吗?   还有他现在好像变老了好多啊,看起来跟三十多一样。   吴美芳走了将近十分钟,回来的时候不断闻着袖子,似乎在嫌弃身上的味道。   她走到陈芸面前,有些尴尬地笑:“陈老师,我们走吧。”   “好。”   公交车行驶到家属院,人群从后门下来。   陈芸和吴美芳并肩走进家属楼,看她进门,一直跟在身后的士兵也离开,跑步返回军营。   陈芸扭头看了一眼,心中更为安定。   他回去应当会把发现郑志强的事情告诉郑卫华,全中国找一个人难,当把这个范围缩小到一个城市,应该简单很多吧。   “陈老师,我可以去你家坐坐吗?”   吴美芳问道:“老唐今天没放假,唐晓他们跟我合不来,估计我回去他们就要走,闹得不开心被老唐知道了又要打他们。”   她叹了口气:“他们父子三个跟仇人一样,一有机会就要斗,有时候我都怀疑唐晓他们故意跟我作对,就是为了气老唐。我是真不想他们父子关系再变差了。”   吴美芳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平淡,却不难发现其中的认真。   陈芸回去也没事,家里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没怎么犹豫便说好。   “那就谢谢陈老师啦。”吴美芳欢快道:“我在你家呆两个小时,再回去做饭。”   陈芸家里也没人,铁柱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了。   她把买的布料放下,给吴美芳倒了杯水。   “谢谢。”吴美芳接过,喝了一小口,看了眼边上的布料,对陈芸说:“反正我也闲着没事,不如我教你做衣服吧,免得以后总是要找裁缝。”   陈芸对做衣服真的非常抗拒:“不用了,找裁缝也费不了多少钱。”   “也是。”吴美芳点头:“你和郑团长都能拿工资,也不差这一块两块的。”   她有些好奇地问:“听老唐说他们战斗部队的军官工资要比后勤高很多,是真的吗?”   “我没对比过。”   “我们家老唐一个月八十块钱,其实也够家里用,就是得存着,要不等以后孩子长大了要结婚娶媳妇就不够了。”   她叹了口气:“本来老唐让我不上班在家里洗洗衣服煮煮饭就行,我想着这点,觉得还是得多赚点钱才行,所以就出来上班了。”   陈芸笑着点头。   她对于吴美芳来说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聊天对象。   明明吴美芳这个人开朗热情,为人也很大方,和大多数同事关系都很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芸就是和她没什么话说。   吴美芳自己说了一会,停下来喝口水,又看到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收音机,问陈芸:“我可以听一下吗?”   “可以。”   吴美芳打开收音机,一边调台一边说:“我最喜欢单田芳的评书,就是要上班,总听不到连贯的。”   大概是不熟悉,吴美芳调了半天也没调到喜欢的广播电台。   “奇怪,我记得是这个频道啊。”她自言自语,又拧了下,收音机中传来钢琴曲的声音。   “这是什么歌?还挺好听的。”   吴美芳停下来听了会。   短暂的钢琴曲放完,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宣传某岛上的人民多么幸福,和大陆上的民众有多么水深火热。   吴美芳表情一空,回过神赶忙关了收音机:“老蒋真的太烦了,都被赶到小岛上了还不死心!”   她说完看了陈芸一眼,试探着问:“陈老师,你说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上辈子是只赛鸽。 第044章   陈芸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电台。”吴美芳撅着嘴:“讨厌死了!”   陈芸哦了一声。   “陈老师, 那老蒋不是说要反攻大陆吗?你觉得他们会打过来吗?”   吴美芳轻声问,说完觉得有些失言,捂着嘴呀了一声:“我就是有点担心。”   陈芸说不担心。   “为什么?”   “他要是那么有用, 当初就不会被赶到岛上了。”   “可是还有美国人啊。”   “美国人不是也不敢越过十七度线。”   十七度线是南北越五四年规定的军事分界线,五五年越战爆发,六一年美国介入,至今十年了,也没敢踏过这条分界线。   “他们暂时不敢和我们打。”   吴美芳:“……”   她沉默了有一会, 大概是想清楚了, 才说:“原来是这样啊,我都没怎么关心过那边的事情。”   “唉, 我这个军属当得实在不合格, 还是得向陈老师你学习。”   吴美芳在陈芸这呆到四点多才离开, 陈芸送她出门,恰好碰到郑卫华回来。   “回来啦?”   郑卫华嗯了一声,在吴美芳身上扫了一眼。   “这就是郑团长吗?”吴美芳对他粲然一笑, 主动伸手:“你好, 我是吴美芳,陈老师的同事, 在教二年级,是铁柱的语文老师。”   “你好。”郑卫华伸手与她轻轻一握后松开。   吴美芳眼角在郑卫华那张冷峻的脸上停了一瞬,扭头对陈芸说:“陈老师,那我就先走啦。”   陈芸看了看她的肚子:“我送你。”   “哎呀不用了。”吴美芳轻轻推了陈芸一下:“我身体好着呢,不会出事的。”   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去。   陈芸目送她走到楼梯口,才关上门,等了会从窗户那边确认吴美芳已经平安下楼。   她关上窗户, 走到郑卫华边上坐下,期待地问:“郑志强抓住没?”   郑卫华看了看她。   “没有啊?”陈芸有些失望。   其实郑志强逃跑的速度不算很快,但是他这人狡诈,比泥鳅还滑溜,好几次人都要抓到,最后还是被逃了。   从郑志强对城市地形的了解来看,他来的时间应当不短。   “我已经联系了公安局那边,会尽快把人抓到,这段时间我不常回来,你要小心。”   “我知道,在抓住他之前我就不出去了,他总不能混进家属院。”   家属院四周都有高高的围墙,围墙上面还拉着铁丝网,只有一扇大门供人进出。门口有人二十四小时值守,任何陌生人进来都要进过严格登记,并且要有原本的住户领进去才行。   这样的防备,郑志强能混进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郑卫华这趟只回来呆了半个小时,拿了衣服就要走。   他这段时间一直神神秘秘的,陈芸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也没问。   她把衣服收拾好,另外带了点下饭的小菜,送到楼下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他说:“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好。”   之后的几天,郑卫华都没有回家,陈芸也没等到来通知消息的人。   她本以为郑志强应该很容易抓住,可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   陈芸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天放学,陈芸正在收拾东西,吴美芳过来说:“陈老师,曾姐说铁柱他们的衣服做好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拿。”   曾姐也是一名军属,丈夫是一位副营长,她不识字,随军之后也没有安排到工作,为了补贴家用,就在家接一点针线活。   她手艺很不错,做出来的衣服穿着舒服,陈芸去年找她做过一次后,之后就一直找她。   “已经好了吗?”陈芸说:“我现在就去拿吧。”   “那咱们一起吧。”   吴美芳和曾姐住一栋楼,两人说说笑笑地过去。   路上,吴美芳又和陈芸说起家里的事情。   “之前老唐被我说了一顿,不太跟唐晓他们发火了,他们关系也好了点。”吴美芳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我就盼着他们父子关系能缓和。”   “恭喜啊。”   “我也觉得值得恭喜,对了,最近好像都没看到郑团长回来?”   陈芸说:“他在忙。”   “忙什么呀?”   “不清楚。”陈芸摇头,和吴美芳一起走进楼中。   楼道的光线要比外面暗很多,进门的时候眼睛会有短暂失明。   陈芸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听到吴美芳惊恐地叫了一声,随后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陈芸被推得往前冲了好几步,靠着楼梯扶手才站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回头问,就听见一道风声传来。   随后是吴美芳的大喊:“小心!”   陈芸下意识往旁边让开,一把刀擦着她的耳朵过去,带走一缕头发。   那人一击不中又要再来,却被吴美芳抱住腰:“陈老师你快跑!”   陈芸转过来,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样貌。   一身三成新的衣服,衣服上有几个补丁,头发剪成中分,五官俊秀,下巴上的一道疤给他增添了一抹凶悍的气息。   “郑志强!”陈芸惊呼。   郑志强对他咧嘴一笑,眼神恶意,伸手去掰吴美芳的手指。   男人与女人体力上有天然的差别,吴美芳根本抵抗不了多久,就被迫松开手。   郑志强一脚把她踹到一旁,吴美芳撞到墙上,痛苦的捂着肚子呻|吟。很快,空气中便飘来一股血腥味。   郑志强见到此景有些快意,如果此时躺在地上的是陈芸就更好了。   他看了吴美芳一眼,提着刀转身,准备开动自己的“正餐”。   结果他刚动了下,腘窝就被人踹了一脚。   郑志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陈芸瞪大了眼,呼吸急促,动作却一点没迟疑,趁着郑志强跪下去的时候,又一脚踹向他的太阳穴。   太阳穴又被称为死穴,攻击这个部位,轻则让人昏迷,重则丧命。   陈芸这一脚一点力气没留,一脚把郑志强头都踢歪了。   他几乎同时晕了过去,手指放松,刀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陈芸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不敢靠近,在那一次的爆发后,她手脚全都是软的。   这时候同一栋楼的其他人听到声音,看到此情此景,连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他要杀人!”见到这么多人,陈芸撑着最后的力气把刀踢走。   人群围过来,有的去捆郑志强,有的去看陈芸和吴美芳。   陈芸还好,就是被吓到了手脚有点软,外加脸上被划破了点皮;吴美芳就比较惨了,她被郑志强踢到了肚子,此时身下已经湿了一滩。   “快去送医院!”   几个人手忙脚乱抬起人,另外两个人扶着陈芸,另外几个人抬着郑志强。   军医院离得很近,吴美芳送医及时,但郑志强那一脚踹的太重,最终她的孩子还是没能留下来。   吴美芳被安排住院观察,不到半小时,唐主任就来了。   唐主任是个文职人员,身材看着并不强壮,有点小肚腩。   他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热得满头是汗,冲到病房里握着吴美芳的手。   原本一直表现坚强的吴美芳见到唐主任后,再也忍不住眼泪,呜呜地哭着,哭得陈芸几乎被愧疚压垮。   郑志强是冲着她来的,可结果她没事,吴美芳却因此失去了孩子。   陈芸感觉一阵窒息,狼狈地躲了出去,她跑出医院大楼,靠在后门的墙上,抹了把脸。   后门人来人往,来去匆匆,陈芸在这站了许久,站到小腿失去了知觉。   “你怎么在这啊?”   耳边传来的声音惊醒了陈芸。   她转过头,见铁柱浑身是汗地站在旁边。   见他看过来,铁柱怒气冲冲道:“我们找你找了好久,还以为……以为……”   他语气有些哽咽,眼眶发红。   因为陈芸要和吴美芳去拿衣服,所以铁柱他们先回了家。   眼见着等到要吃饭的时候陈芸还没回来,铁柱就出去找,结果一出门就听说陈芸出了事。   传话的人说的不清不楚,铁柱根本不知道陈芸伤的有多重。他急匆匆赶去医院,却怎么都找不见陈芸的身影。   当时他觉得天都快塌了。   “对不起。”陈芸又抹了把脸:“我没事。”   “你脸怎么了?”   陈芸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略微有些红肿,摸起来温度比别的地方高,有点疼。   “划了一下,就一个小口子。”陈芸放下手,对铁柱说:“我们进去吧。”   吴美芳的病房里,唐主任依旧在安慰她。   陈芸在门口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出了医院,陈芸想去买点东西给吴美芳吃,找了半天也只找了点水果。   她提着水果回到医院,走到病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   唐主任过来开门,盯着陈芸看了好一会,表情很难看:“你来做什么?”   “我买了点水果……”   “你拿回去吧,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   “谁在外面?”病房里传来吴美芳有些虚弱的声音。   “没什么。”唐主任换了个语气道:“你先睡吧。”   “是陈老师吗?”吴美芳问:“让陈老师进来吧。”   “都这么晚了……”   “老唐。”   吴美芳叫了一句,唐主任态度就软化了下来,让开位置说:“你进来吧。”   “谢谢。”   陈芸走进去,把水果放到一旁,走到床前。   “陈老师你没事吧?”   陈芸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来看看你。”   “唉,我没事。”吴美芳说:“陈老师不用觉得愧疚,这孩子还没出生,论起来还不算个人,用它的命换陈老师的命,我觉得挺值得。”   她越是这样说,陈芸就越是愧疚,在她面前几乎抬不起头来。   “而且今天如果不是我叫你来拿衣服的话,你也不会遇到危险了。”   吴美芳继续说。   陈芸之前对此也有点疑惑,觉得郑志强实在太巧了,后来想了想却觉得不一定是巧合。可能郑志强之前就看到了她,猜出了行进方向,所以提前等在那。   吴美芳精神有点不好,和她说了两句话就睡了过去。   她睡过去后,陈芸也没有留下。   出了门,她看到等在外面的铁柱。   铁柱安静的陪在她身边,走着走着,突然牵起她的手。   “别难过了。”   家属院里一点小事都传得飞快,更别说这种要杀人的案子了。   陈芸一进门,两个小孩就围了过来。   铁蛋瘪瘪嘴想哭,被铁柱一眼瞪住。   他像赶小鸡一样把弟弟妹妹赶走:“行了别在这围着了,二妞你作业写完没?还有铁蛋,多大了还就知道哭?”   铁蛋的眼泪被哥哥吓了回去,他看着铁柱,眼里憋着一泡泪,忍了忍,打了个嗝。   “我还小。”   铁柱:“……”   不管铁蛋小还是不小,最终都被哥哥赶走了。   铁柱盯着让他们回房间,又给陈芸倒水:“你吃饭吗?”   陈芸摇头:“不想吃。”   “那就早点睡觉吧,我不知道你衣服在哪。”   铁柱挠了挠头,想半天又憋出一句:“睡一觉就好了。”   陈芸终于笑了一声。   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担心,陈芸很快拿了衣服去洗澡。   她洗完澡出来,又看到铁柱在门口。   “放心,我不会出事的,郑志强都被抓起来了。”她想揉铁柱的头发,手抬起来才发现这孩子已经到她胸口,不方便摸头了。   陈芸顿了顿,手落到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铁柱有些别扭地转过去:“我出来看看。”   “谢谢哥哥了。”   陈芸走进家门,跟他道晚安。   铁柱也说了一句晚安,送她到门口,还贴心的关上门。   没了人,陈芸强撑着的精气神也没了,她靠在墙边,气息灰暗。   门锁被扭动,发出轻微的声音,陈芸扭头看过去,是铁柱开了门。   他站在门外,探出脑袋,找到陈芸的位置,对她说:“你要怕的话可以来找我。”   “好。”   凌晨,陈芸刚睡下没多会,便被噩梦惊醒。   梦中的郑志强拿着刀砍下来,刀口卡在骨头中,陈芸能看到他脸上狰狞的笑意和眼中的疯狂。   她猛地坐起,满头冷汗,眼睛无声,失魂落魄。   “小芸。”郑卫华打开灯,喊她的名字。   陈芸渐渐从梦中的恐惧中挣脱,转眼看到郑卫华坐在床边。   她有些难以置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轻声问:“你回来了?”   “对不起。”郑卫华抱着她:“我回来晚了。”   陈芸埋在他胸口,面无表情地流眼泪。   眼泪又凶又急,她却一点声音都没出。   郑卫华感觉心在揪着疼。   “对不起。”   陈芸静静留着眼泪,过了很久才说:“我当时好怕。”   郑卫华拍着她的背:“嗯,都过去了。”   “我差点以为要死了。”   “不会的。”   “你不是说能抓住他的吗?”   郑卫华又道歉。   陈芸抱紧了他哭出声:“我害得吴美芳孩子没了。”   “不是你的错,这不怪你。”   郑卫华不断安慰着,过了许久才让她平静下来。   陈芸在他身上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   哭了这么一场,她头晕眼花,但是心中的憋闷消散了许多。   “郑志强呢?”   “在公安局。”郑卫华说:“他这次跑不掉的。”   陈芸又问:“他怎么进来的?”   “东边围墙有一段铁丝被剪断了,应当是从那边进来的。”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很奇怪,家属区每两个小时会有人巡视一次,发现有异常会立即通报。郑志强必须要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剪铁丝、翻墙入内,埋伏等待陈芸出现并出手。   可他又是怎么摸清巡查规律,怎么知道陈芸的行动轨迹,确定她一定会去那栋楼的呢?   郑卫华有种有股隐隐约约的猜测,这种猜测早几天就出现过。当时公安局派出十几个人抓捕郑志强,那些公安都是在本地出生长大,对城市里的情况了若指掌,却怎么也抓不住一个才来不过几个月的人。   现在,郑卫华对那个猜测又肯定了些。   他问了陈芸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理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郑卫华说:“换成别人遇到那种情况早就吓破胆了,你不仅没有被吓倒,还打败了他。”   陈芸无法因为他的夸奖而开心,甚至愈发自责:“是郑志强去踢吴美芳我才有机会。”   想到吴美芳,她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我害她流产了。”   郑卫华抚着她的长发,冷静地说:“我会给她补偿的。”   “……”   “或者你可以多去看看她?”   陈芸接纳了第二个提议,从第二天开始,就主动结果了吴美芳的一日三餐。   学校给吴美芳批了一个月的长假,让她好好休养身体,但是吴美芳只休息了半个月,就主动消了假。   她来学校的这天,收到了全体同事的热烈欢迎。   “吴老师好样的!”校长冲她比了大拇指:“临危不惧,有勇有谋!”   吴美芳气色还有些苍白,小产之后她瘦了不少,有种弱柳扶风的味道:“你们别夸我了,要说有勇有谋还得是陈老师,要不是她反应及时,我们俩一个都活不了。”   “都厉害,都厉害。”校长呵呵笑着,又勉励了几句,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前两个月学校来了两张新的办公桌,缓解了老师们办公桌不够用的窘境。   吴美芳也有了新的位置,在陈芸的斜对面。   她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芸已经提前帮她整理好了桌面,吴美芳才坐过去,她就拿着课本过来。   这半个月二年级的语文课也是陈芸教的,她不仅代教了课,还把之后的教案都写好了,吴美芳直接照着上面完成就行,十分省心。   她看到这份教案也很精细:“麻烦陈老师啦。”   陈芸摇摇头,说应当的。   又到了一年一度梅雨季,去年这个时候的雨下得很大,发生了山体滑坡,郑卫华去救灾的时候还被砸断了腿。   大概是去年太凶了,今天的梅雨季显得温和了许多,有雨也不大。   因为连天的降雨,空气湿度大,衣服晒干之后摸着总感觉潮潮的,家里的地一天到晚就没干过。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最近这段时间老师们都在加班加点的出试卷。   陈芸苦思冥想凑了一些题目出来,完成自己的任务,又去帮吴美芳出一些题。   “听说那个人的判罚下来了?”   陈芸嗯了一声:“死刑。”   郑志强被抓没多久就承认了自己失手杀死郑二叔的事情,再加上蓄意谋杀现任军官家属,劳改越狱,盗窃,伪造公章等等数罪并罚,直接判处枪决。   行刑的日期就在最近,吴美芳问她要不要去看,陈芸沉默了一会,说好。   郑志强被处决的前一天刚下过雨,第二天也没出太阳,刮着一点小风,体感温度很舒服。   枪决的地点在一处空旷地带,郑志强犯的事没在当地传出来,所以不算一位“名人”。处决现场也没有多少人围观,除了陈芸他们,其他都是一群附近的村民。   与郑志强一天被处决的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的罪行各不相同,都同样挂着纸板,双手反剪捆在一起,被人压着跪成一排。   被关押这些天,郑志强看起来瘦了一点,脸颊凹陷进去,没有之前的那股帅气。   他被压着跪下去时看到了陈芸,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对着她无声吐出两个脏字。   旁边看押的公安给了他一下,迫使他转过头。   已派人全部跪好,看守的公安们撤离。   “嘭!”   枪声响起,最左侧的人应声倒下,血从后脑勺迸发出来。   “嘭、嘭!”   又是几声枪响,其余的犯人接二连三倒下,也包括郑志强。   陈芸看着他的血喷涌出来,随后倒下,接着有公安去检查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死亡。   边上的吴美芳在看到第一个人倒下的时候就忍不住捂着眼,现场的血腥味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她见陈芸面无异色,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你都没感觉吗?”   陈芸扭过头,看了看她,突然捂着嘴巴跑开,到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别说没见过血的人,就算是负责执行枪决的公安们,许多也受不了那个刺激。   陈芸从围观郑志强被执行死刑后好几天吃不下饭,生生饿瘦了一圈。   郑卫华对此感觉很无奈:“这是何必,知道自己看不了还去看。”   说这话的时候,陈芸正把一块肉狠狠塞进嘴里。   “我看他死了就不会被吓到了。”   郑卫华就看着她表情痛苦地吃完肉,嚼了半天还是喝水咽下去的。   他有心疼,更多的是自责,如果他早点抓到郑志强,她也不用受这份罪。   想到这,郑卫华眸光暗了暗,开口问:“那个吴老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她身体养的不错,不会影响到生育,但是最好等明年再要孩子。”   陈芸咬着筷子,表情有些失落。   “曾海妹呢?”   “哪个曾海妹?”陈芸过了会才想起来:“你说曾姐啊,我最近都没找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没做新衣服。”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陈芸确实没什么做衣服的兴致。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也没坏,还能穿呢。”   “去买点吧。”郑卫华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用省。”   端午节前,郑卫华终于空闲了一点。   于是陈芸又挑了一天星期天带着一家人去打粽叶。   还是那个河堤,如今正处于丰水期,河里水位有点高。   郑卫华在岸边脱了鞋子,卷起裤架走下去。   陈芸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他脚一滑掉进河里。   还好这种恐怖的可能没有发生,郑志强打好了粽叶上来,搓了麻绳捆好,问陈芸:“要不要去照相?”   “好啊。”陈芸靠着他肩膀笑:“刚好我新买的裙子还没穿过。”   “那就穿一次。”   照完相,一家人又去国营商店买了不少东西,高高兴兴的回家。   端午节就在周二,陈芸准备周一包粽子。   郑卫华当天下午洗好了粽叶,第二天陈芸临走的时候把米和红豆泡上,晚上开始包。   她仍未放弃让几个孩子学会包粽子的努力。   较去年来说,几个孩子的手艺都有点进步。   铁柱终于把粽子裹出了形状,帮着包了十来个,虽然样子有些丑陋,但口封的不错,倒不出米来。   粽子小火煮到半夜,锅盖盖着,到第二天早上还有点余温。   今年陈芸包的多,除了送人的还剩下不少。   吃过午饭,陈芸拿了几个粽子带到学校,给同事们一个人分了一个。   “陈老师你还会包粽子啊。”吴美芳拆开粽子咬了一口,感慨一声:“自从我外婆去世,我们家都好久没吃过粽子了,家里没一个会包的。”   陈芸说:“我家里还有一点,你喜欢吃的话放学过来拿。”   “真的吗?”   “不骗你。”   “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又咬了口粽子,一边吃一边说:“陈老师你对我太好了,再这么下去我会不忍心的。”   “不忍心什么?”陈芸说:“你救过我,我对你好是应当的。”   吴美芳双手抓着粽子,看了看她,低头笑了一声:“不忍心再占你便宜啊。”   “这算什么便宜。”   放学之后,陈芸带着吴美芳回家。   吴美芳不是第一次过来,显得有些随意。   她先是看了看摆在餐桌上的花,发现又换了一种:“之前的那支花还挺好看的,怎么不摆了?”   “看一段时间没新鲜感了,就换一束。”   陈芸让她坐下,自己去拿粽子。   “不用这么急,我暂时不走呢。”   吴美芳拉住她:“先待一会呗,咱们说说话。”   陈芸坐到对面:“说什么?”   虽然陈芸心里很感激吴美芳,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还是很难和对方达到相谈甚欢的程度,大多数的聊天都是吴美芳说她听着,偶尔应和两句。   还好吴美芳也不在意,一个人就能说很久。   她说的话题大体离不开那几样——家庭、工作,还有从某处听来的八卦。   “陈老师我看你平时都不太出来,你平时在家里做什么呀,难道就围着孩子转吗?”   “也不是,偶尔会看看书。”   “什么书?”吴美芳眼睛一亮:“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陈芸把她带到客厅书架前:“大概就是这些,还有几本在房间里。”   吴美芳盯着书架问:“那几本是什么书?”   “我拿给你看看?”   “我跟你一起。”吴美芳跟她一起去了房间,看了一圈说:“这不是主卧吧?”   “主卧隔成两间给他们三个睡了。”   吴美芳说是来看书,进来之后却对别的兴趣更大一点。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这把梳子真好看。”   吴美芳在头上梳了两下,又坐到梳妆台前照镜子,边照边说:“陈老师你这梳妆台在哪做的?感觉比我那个好看。”   “就在边上的家具厂。”   “感觉就是不一样呢。”吴美芳撅了撅嘴,眼见看见下面抽屉里放的口红,拿出来晃了晃。   “陈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擦这些呢。”   陈芸愣了下:“我不太擦。”   “哼哼。”   吴美芳左看看又看看,好奇心极为旺盛。   陈芸跟在后面不厌其烦地回答,不一会听到几声敲门声。   “大概是铁柱回来了,我去开门。”   “去吧。”吴美芳对着镜子抿嘴唇,又扯了扯嘴巴,自顾自臭美着。   陈芸出了房间开门,果不其然是铁柱他们。   “没带钥匙吗?”   “忘在家里了。”铁柱背着书包进来,看到茶几上放了一个包:“家里来人了?”   “吴老师来拿粽子的。”   “她人呢?”   “在房间呢?”   陈芸边说边往房间走,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吴美芳起身。   “刚刚把你口红弄掉了。”她拿着口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了下,没摔坏。”   “没事。”陈芸问她:“你选好书了吗?”   “选好了,就要这一本,你借我回家看看吧。”   吴美芳拿起一本书放在胸前。   “可以。”陈芸点头,又问她:“你要几个粽子?”   “随便给两个就行。”   吴美芳出来,跟着陈芸去了厨房。   “你要咸的还是甜的?”   “咸的是什么口味?”   “蛋黄。”   “哦。”吴美芳想了想:“那我都要甜的。”   陈芸拿了十几个甜粽子出来,给吴美芳带走,送她走后又准备做饭。   饭做好,郑卫华还没回来,陈芸准备趁着这个时间整理下书桌。   梳妆台上的东西被吴美芳翻得有点乱,好多东西她拿出去没放回去。   陈芸摇摇头,把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好。   整理的时候,之前被吴美芳摔下去的口红又一次被她的胳膊肘不小心碰掉了下去。   口红一路滚到了床底下,陈芸弯腰去捡,在外面手够不着,就把身体压低了点,钻进床底下。   她捡到口红,又艰难地往后退,好一会退到外面,结果一抬头还是撞到了。   “嘶!”   陈芸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揉了揉脑壳。   她抬头有点急了,撞得也特别狠,好一会没缓过来。   陈芸蹲着揉了两下,觉得腿有点酸,索性直接坐下来。   床有点高,陈芸坐下来的时候视线刚好和床板齐平,她捂着脑门一转身,眼睛扫过的时候隐约发现床底下有个阴影。   最初陈芸以为是虫子,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为了确认,她又弯腰看过去,那黑乎乎的凸起一块,看起来更像是虫子了。   陈芸不确定那是什么虫子,也不敢用手去试,于是起身找了张纸,准备隔着纸摁死这只虫子。   她把一张信纸折了两下,坐在地上靠近虫子所在的位置,然后猛地按过去,从床板上摘下来。   这虫子摸起来硬硬的,陈芸有些好奇是什么品种。   她小心挪出来,捏着虫子打开信纸,看了一眼却愣住了——手里的东西,完全不是虫子,反而是金属做的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比拇指指甲大一点,浑身漆黑,做成一个椭圆形,另一面有点粘手,很容易贴在什么物体上。   陈芸没见过这种东西,但从各种电视剧中得到的经验,不难猜出她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陈芸乍然想起之前进门看到的那一幕,吴美芳拿着口红起身,当时她的位置,似乎就是这?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证据越多。   比如吴美芳在起身时瞬间的慌张,比如她上午说怕自己会不忍心,比如她从认识以来,就有意无意探听郑卫华的行踪。   还有……她被郑志强袭击的当天,为什么他就那么恰好知道她要过去?   似乎那次他们出去看电影时,吴美芳也看到了郑志强?   陈芸突然感觉很冷。   郑卫华回到家,没在客厅和厨房见到陈芸,他看了一圈,往卧室走。   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她坐在地上。   “怎么坐在这?”   郑卫华问,走到她面前蹲下,正要说话,就看到她手里抓着的东西。   他挑了挑眉,把这东西从陈芸手上抠出来,扔到口袋里,随后拉着陈芸起来。   陈芸想说话,被他挡住嘴巴,陈芸见他找到工具,三两下拆了窃听器,把其中的一根线拆下来,随后东西扔到一旁。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装置。   “这是个短效窃听器,用不了多长时间。”郑卫华说:“现在听不到了,可以说话了。”   陈芸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很飘:“这是我……刚刚发现的。”   “嗯。”   “我去捡东西,砸了头,然后看到了它,我以为是虫子。”   陈芸有些语无伦次,昭示着心中的不平静。   “吴美芳来过是吗?”   陈芸抬头:“你知道?”   “有怀疑,之前事情太巧了。”郑卫华把她拉到身前:“当时靠郑志强一个人不可能逃脱,也不可能进来,所以我就怀疑有人在里面捣鬼。”   “可是,为什么会找我。”   “应该是想通过你知道一点消息,我这边要保密的消息还挺多。”   陈芸有点懵:“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以为你会知道。”   陈芸:“……”   “那现在要怎么办?”   “没关系,她不是想知道消息吗?告诉她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二十号了,你们的营养液攒出来了嘛?(作者拿着四十米长刀温柔问道。) 第045章   当初通过郑志强, 公安那边抓到几个为他提供帮助的人。但那些人和对岸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一群没什么底线的小混混,只要给钱就能干活, 连雇主是谁都弄不清楚,也没有联系的手段。   如今狐狸露了尾巴,郑卫华有预感,顺着吴美芳这条线,应该能有不少收获。   吴美芳装的窃听器体型小且没接电源, 工作的时间很短, 大概只有几个小时。   担心窃听器长时间不工作会引起对方警惕,郑卫华很快把东西重新装了起来, 放到原先的位置。   随后拉着陈芸出去:“去吃饭吧。”   知道这枚窃听器在工作, 陈芸大气都不敢出。   郑卫华把她拉出去, 关上门,走到客厅,对她说:“可以了。”   陈芸吸了一口长气, 有许多话想问, 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时无比纠结。   郑卫华看着好笑, 告诉她:“和平常一样就行。”   就是和平常一样才困难,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到间谍。   陈芸说:“我准备准备。”   “如果不行就请两天假,这几天暂时别和吴美芳见面。”   “这样她不会怀疑吗?”   郑志强把饭端上来,叫几个孩子出来,然后对她说:“没事,既然盯上她就跑不掉的。”   跑不掉是肯定的,但是让对方产生怀疑, 肯定会给这边的工作增加难度。   “我知道了。”陈芸努力放平心态,对这郑卫华说:“我不会让她看出来的。”   郑卫华并不急着现在就透露给吴美芳情报,那样就太刻意了,反而会让人怀疑。   当晚,两人像往常一样洗漱后睡觉。   想着如今可能有人通过底下那个小虫子在窃听他们的一举一动,陈芸就感觉浑身别扭。   “闭上眼。”   郑卫华靠过来,把她搂到怀里,在唇角轻啄了一口:“睡吧。”   夏天温度高,郑卫华身上很热,靠过去跟坐在锅炉前一样。   陈芸热得身体难受,精神却反而平缓了许多,靠在他胸口,就这样渐渐睡过去。   第二天是周五,正常工作日。   陈芸起来迷茫了一会,清醒过后立马向床下看去。   窃听器还在。   原来这都是真的啊!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陈芸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又多了一些。   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之后去吃早餐。   早饭是郑卫华买回来的,他已经走了,还让铁柱给她留了一句话:“爸爸说你要是不想去就请假,你生病了吗?”   陈芸拿了一个包子,说:“昨晚上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   “哦。”铁柱的眼睛在她宴上扫了一圈,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才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陈芸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出门。   她一边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铺垫,猛不丁听到后面有人叫她:“陈老师。”   陈芸脚步一顿,那瞬间甚至有逃跑的冲动。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调整出恰当的表情,转身道:“吴老师。”   “今天好巧。”吴美芳观察着陈芸的表情。   陈芸现在一看到她就觉得后背发凉,竭力控制才没露出异样的神色:“是很巧,你今天好像早了点?”   “大概是陈老师的粽子味道太好了,所以让我迫不及待起来吧。”   吴美芳说完,又问陈芸:“你呢,看你脸色有点不太好的样子。”   陈芸摸了摸脸:“有吗?”   她抿了抿唇:“大概是糯米吃多了,有点不消化。”   “糯米确实比较难消化。”   吴美芳观察了一番,确定陈芸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稍稍放了点心,走到陈芸身边,和她一起去学校。   陈芸从没觉得像今天这么难熬,如今的吴美芳在她眼里无异于洪水猛兽。   只要看到她,陈芸就反反复复想起郑志强踢向她的那一脚。   如果郑志强是被她弄进来的,那她想过自己会出意外吗?   是弄巧成拙,还是早有预谋?   陈芸低头,余光在她肚子上略过一眼,心中有些沉闷。   这一整天陈芸都提着心,说话表情都斟酌再斟酌。   还好她原本话就不多,今天又有个不消化的设定,吴美芳并未对她的寡言产生什么怀疑。   一天下来,陈芸身心俱疲。   晚上,吴美芳又提出要去她家。   “昨天拿的那本书太深奥了,我有点看不懂。”吴美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能上你那换一本吗?”   陈芸点头:“可以。”   “那就麻烦啦。”吴美芳把书拿出来:“我都带上了。”   一进门,吴美芳就想往房间去。   陈芸叫住她:“你放这边书架就行。”   吴美芳愣了下:“哦,好啊。”   她把书放下去,又在她家东看西看。   陈芸倒了杯糖水给她,吴美芳捧着茶缸喝了一口,又提出想看陈芸的口红。   “看口红做什么?”   “我看好像和我的有些不一样。”吴美芳娇声道:“想试试好不好看。”   陈芸露出点迟疑的神色,犹豫了下,满足了她。   她把吴美芳带到房间,拿出自己的口红:“你喜欢就送你吧。”   “哎呀这怎么行呢?”   “反正我不怎么用。”   吴美芳喜上眉梢,一边说不好,一边拧开口红。   “原来陈老师你真没用啊。”她放下口红盖,拧出口红,擦了一点到嘴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我就说这个好看。”   吴美芳换着姿势照镜子,手肘动了下,不小心把口红盖碰掉下去。   口红盖砸到她鞋子上,又滚到床底下。   “呀!”吴美芳赶快站起来,拦住想要捡盖子的陈芸:“我来就行。”   她弯腰爬到床底下,往自己昨天粘窃听器的地方看去。   东西还在。   吴美芳终于放下心,摘下电量耗尽的窃听装置,捡到口红盖钻出来。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吴美芳很快便提出离开。   陈芸送她到门口,目送她走上楼梯,才关上门。   她回到房间,蹲到床边上往床底下看,原本粘在床板上的窃听器已经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么短的时间,应当不够再装一个新的窃听器。   道理如此,陈芸还是把家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连装饰用的绒花都没放过。   吴美芳回到家,去了阳台,把口袋里的小玩意塞进养葱的泥巴里面。   这盆葱长得不太好,叶片很细,半截都是枯黄的,   她看了一会,拿了把剪刀把葱连根剪断,被剪下来的葱全都埋进土里,当作养料。   晚上唐主任下班,去外面抽烟的时候看到了这盆光秃秃的葱,问吴美芳:“这葱你剪的?”   “是啊,我看它们快死了,想着从根剪掉让它们重新生会不会好一点。”吴美芳洗了碗,擦了擦手出来,对唐主任说:“要是再不行,咱们就换一盆养吧,我觉得可能是盆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太差了,请假一天qwq,明天还是照常九千 第046章   唐主任的印象中, 这个盆确实种什么东西都种不好。   他说:“直接扔了吧。”   “再等等,说不定这次就种出来了呢。”吴美芳走到唐主任身边,从缭绕的烟雾中注视着他的面容:“最近看你闲了一点。”   “嗯。”唐主任又吸了一口烟, 弹了弹烟灰。   他是装备处的主任,负责武器的采购、装备、发放。   吴美芳眼波轻荡,问道:“是工作做完了吗?”   “差不多吧。”   “这次又是采购了什么?”吴美芳问:“是枪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为什么?”吴美芳深情地看着他:“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想支持你的工作,又觉得无从下手, 对那些枪炮什么的一窍不通, 你又不跟我说。”   “你懂这个有什么用?”   “瞧不起人是吧?”吴美芳横了他一眼:“我那个同事陈芸你知道吧,她就懂得很多。”   唐主任当然记得陈芸, 毕竟就是因为她, 吴美芳才会流产。   “跟她比干什么?”唐主任哼了一声。   “不是跟她比, 我是为了你。”吴美芳从后面抱住唐主任:“我们是夫妻,我的生命都是和你连在一起的,想多了解一点, 也是为了跟你更亲近。”   她又说:“不过我知道你的工作有时候需要保密, 如果真不能说的话,那就算了。”   唐主任是很喜欢吴美芳的, 否则也不会才见了两面就提出结婚。   感受到娇妻对他的依恋,唐主任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的工作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要保密,但那不都是对外面吗?吴美芳又不是外人。   这么想着,唐主任回抱了吴美芳:“好了,跟你说就是了,你记得别外传,要不然我就违反规定了。”   他把最近做的工作大致和吴美芳说了一边,又重申让吴美芳不要往外说。   “知道啦, 我怎么可能害你。”吴美芳嗔了他一眼,又惊讶道:“还采购了坦克?是不是过几个月就能见到了?”   “这不能心急,一时半会来不了,得先派人去训练,要不然来了坦克都不会开,那不趴窝了吗?”   说起这个,唐主任有些自傲,这次师里面能能顺利采购到坦克,他可是功不可没。   坦克这种东西,可不是每个师都能配备的,他们师多久之前就想组建一个才坦克营了,当时还准备把郑卫华弄去当坦克营的营长。   但是弄不到东西,什么都是白扯。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吴美芳说,用一种非常崇拜的眼神看着唐主任:“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学习。”   唐主任被看得浑身舒爽,一时冲动放下大话:“等第一批坦克到了,我带你去看。”   “真的吗?那太好了!”   .   早上,吴美芳去买菜。   大早上是菜店最忙的时候,店里面两个营业员。一个负责称重、收款,另一个负责把被翻乱的蔬菜整理好。   吴美芳拿起一只西葫芦,掐了下对边上的营业员说:“这菜挺嫩的。”   “都是刚上市的,味道好。”   “是不错。”吴美芳拿了两个,又去看其他的菜,走了一圈没发现满意的,又问营业员:“今天没有香椿吗?”   营业员愣了下,很快说:“香椿春天才有,现在的都不能吃了。”   “哦,那只能等到明年了。”吴美芳笑着说:“我们家唐晓挺喜欢吃香椿的,也就是这边不方便,要方便我肯定要载二十颗香椿树。”   “种这么多啊?”   “一家人都喜欢,年年都想。”吴美芳摇摇头:“现在是没办法喽,就算现在种,也得等好几年才能吃。”   她感慨了一句,拿着菜去称重,付了钱又去隔壁的肉店买了一点肉。   出来遇到了一个熟人。   “吴老师来买菜啊?”   她在吴美芳手里看了一圈,惊讶道:“还买了肉?”   吴美芳弯着眼睛笑:“是呢,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们补一补。”   那人与吴美芳说了两句,走近菜店,与一个相熟的邻居说:“这吴老师对唐晓哥俩真挺好。”   “谁说不是呢,刚还说唐晓喜欢吃香椿,准备栽树来着。”   过了梅雨季,天气瞬间就热了起来。   最近校长打报告买了两台风扇过来,一台放校长办公室,另一台给老师们用。   风扇开启的时候噪音很大,但是动力非常足,风吹过来的时候,把浑身的浮躁都带走了。   一个老师拎着衣领对着风吹,一边吹一边感慨:“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有人笑话道:“那你回家没电风扇怎么办?”   “别提了,我现在都想直接在学校打地铺得了。”   “学校可没有那么多电让你嚯嚯。”   两个人斗嘴,吴美芳突然问陈芸:“陈老师,你家买了风扇吗?”   陈芸摇头:“还没。”   “我也没,今年太热了,要不我们这周一起去买风扇吧?”   陈芸看着她,心说来了。   她装作犹豫的样子:“要买就得买三台,我手里的工业券不一定够。”   “哎呀电风扇用不了多少券,你要不够的话我借你得了。”   吴美芳态度热情,陈芸想了想便同意了。   “那就今天晚上去?”   陈芸点头:“好啊。”   下午放学,吴美芳和陈芸先回家拿了钱票,再坐车去国营商店。   这个时候来买风扇的人很多,柜台前排了队。   两人等在队伍后面,吴美芳在后面担忧的不行:“要是到我们卖完了怎么办?”   陈芸看了看她。   “怎么了?”   “没什么。”陈芸扭过头:“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要是卖完的话,你叫我来有什么意思呢?   陈芸默默想着,随着人群前进。   到她们俩的时候,刚好还剩最后一台风扇。   吴美芳问:“就这一台了吗?”   营业员点头:“就这一台了。”   “那怎么分啊?”吴美芳皱着眉抱怨着:“我们两个人最少要五台。”   “今天都卖完了,下批货还没到。”营业员拿着电风扇,问她们:“你们要吗?”   “当然要!”吴美芳立马道,拉了拉陈芸的衣服:“陈老师,这台电风扇就给你吧。”   “你不要?”   “我身体还没怎么好,有点怕冷。”吴美芳说:“也就是我们老唐怕热,要不然我也不打算买,你看我在学校是不是都不怎么扇?”   陈芸征了怔,看了眼吴美芳的肚子,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吴美芳自动把陈芸的这个表情当作是自责,嘴角拉了一下,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陈老师先买一台,等过两天咱们再来看看,有的话都给买上,到时候天气热,我也能跟着吹一吹。”   陈芸点头说好。   她上去付了钱票,拿到电风扇,盯着营业员问:“下批货什么时候能到?”   “这就不知道了。”   营业员卖完最后一台风扇,彻底清闲下来,对于多余的问题有些不耐。   “你要的话过几天再来看。”   陈芸点头,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脸上。   营业员奇怪地看过来,陈芸收回视线,对吴美芳说:“我们回去吧。”   今天温度很高,太阳虽然快下山了,但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空气还是灼热的。   陈芸到家的时候,就看到铁蛋穿着短裤在地上打滚,边上铁柱用脚在踹他。   “这是在干嘛?”   “妈!”   铁蛋一看到她回来,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叫了一声。   陈芸把电风扇放下,问他:“怎么衣服也没穿?”   “热!”铁蛋说着,又一屁股坐下去,接触到冰凉的地面,舒服地啊了一声,还让陈芸也过来:“妈妈坐。”   “不能这么光着身子躺地上了,着凉了怎么办?”陈芸拿到边上的衣服扔到他头上:“自己把衣服穿好。”   “不想穿。”铁柱靠在哥哥腿上,被铁柱一脚蹬开。   他看到陈芸脚边的东西,眼睛一亮:“电风扇?”   “嗯。”   虽然没有检查过,但看吴美芳的态度,这电风扇里十之八.九被装了东西。   陈芸心里觉得膈应,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这东西砸到吴美芳脸上。   她对电风扇有意见,铁柱却没有。   小孩迫不及待提走了电风扇,说要试试。   他给电风扇插上电,研究了下开关,把电风扇拧开。   随着嗡嗡的声音响起,叶片转动,送来一股股清风。   铁柱站在电风扇面前仰着脖子:“好舒服啊。”   另外两个孩子也感觉到了风,全都凑过来,为了占据最好的位置,差点兄弟反目。   “哥哥,我也要!”铁蛋急的不行。   铁柱把电风扇放在茶几上行,对他来说高度正好,对铁蛋就有太高了。   小屁孩点着脚尖也孩子能吹到一个脑门,不上不下感觉非常难受。   于是一会去拽哥哥一会叫姐姐,可惜哥哥姐姐都不理他。   二妞吹了一会,感觉舒服了好多,扭头看到陈芸在旁边没有动:“妈你也来。”   “不了,我去做饭。”陈芸看了电风扇一眼,神色淡淡。   她去厨房整理食材,想着当时营业员的反应,有些心不在焉。   厨房空间小,只有一小扇窗户,做饭时油烟飘散不出去,感觉又憋又闷。   她炒着菜,脑门和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陈芸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突然感觉一阵风吹来。   扭过头一看,就见铁柱刚好松开电风扇。   “怎么把风扇搬过来了?”   “给你吹。”铁柱说:“它太吵了,影响我写作业。”   他说完踹了脚赖着不走的铁蛋,酷酷地转身离开。   跟在后面的二妞抿着嘴对陈芸笑,说:“妈妈你吹。”   陈芸原本还觉得这个电风扇经过了吴美芳那群人的手,天生就面目可憎。   等她在燥热中感受到那抹清凉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偏见有些不对。   电风扇是无辜的,可恶的是吴美芳那群人,她实在没必要跟自己的钱还有身体过不去。   郑卫华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回来看到家里多了台电风扇。   还没等他问,陈芸就主动说:“吴美芳带我去买的,就剩这一台了。”   这么一说,郑卫华就全懂了。   吃完饭,一家人开着电风扇纳凉。   吹了一会,陈芸赶那几个去洗澡。   洗完澡,陈芸在几个孩子不舍的眼光中的把电风扇带到房间。   铁蛋长得有点胖,怕热,看电风扇没了就想哭,别铁柱一眼瞪过去,强行拽走。   房间里,郑卫华正在写东西。   陈芸把风扇放下,问道:“在写什么?”   郑卫华动作不停:“写报告……”   .   唐家。   吴美芳今天精神不太好,吃了饭就回房间了,临走的时候把收音机也带了去。   唐主任进了房间,就看吴美芳把收音机放在床边。   主卧里面放了两张床,一张铺着褥子,另外一张铺着席子。   因为吴美芳怕冷唐主任怕热,他们两个一直是分床睡。   妻子喜欢听广播,几乎一天不落。   唐主任不喜欢,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吴美芳在房间听广播的时候都带着耳机。   对这一点,唐主任特别满意,觉得吴美芳特别体贴懂事。不像前妻,一点小事都要争个脸红耳赤,不想想他天天那么忙,回家是休息,不是跟人吵架的。   见唐主任进来,吴美芳坐起来一点,耳机半摘下来:“回来啦。”   “嗯。”唐主任问了句:“在听什么?”   “听歌呢,你要不要一起?”吴美芳作势要把耳机摘下来,被唐主任拦住。   他对电台里放的歌不感冒,只觉得吵闹:“你自己听吧。”   唐主任说着,脱了衣服到另一张床上躺下。   吴美芳的监听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郑卫华表面看着冷,实际和其他男人没两样,被女人一缠,就完全没了立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吴美芳一边鄙视着郑卫华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一边希望他能说更多一点。同时又在心里为自己抱屈,如果她当时选了郑卫华当目标就好了,姓唐的天天说多喜欢她,实际这么长时间就没说两句有用的话!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可惜她选错了人。   吴美芳把之前听到的内容记在心里,想着明天要怎么往外传。   第二天,吴美芳依旧大早去了菜店,照例和菜店的营业员聊了两句,买了一些菜离开。   吴美芳走后,营业员整理好被翻乱的蔬菜,卖完东西准时下班,随后回家。   自始至终,都没和陌生人接触过。   跟着吴美芳的人原本以为菜店的营业员是和吴美芳接头的那个,查了好几天发现这人的人际关系简单到不行。   能在家属院里工作的,大多数都是军官的家属。   营业员就是一位老团长的女儿,她性格其实有些自闭,不太喜欢跟人说话,也没什么交好的姐妹,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很少看到她出门。   跟踪的人一无所获,这时候有人提出来,说吴美芳虽然是跟营业员在说话,但其实每次菜店都是有是有其他人的。   顺着这个思路,他们又把每次吴美芳传消息时在菜店的人摸排了一遍,发现有几个和吴美芳去买菜的时间格外一致,再经过一番抽丝剥茧的排查,终于确定了接头人。   天气越来越热,早上七八点钟太阳就烈得不行。   家属院里不少人都提前了买菜的时间,吴美芳却和以往一样。   被人问起来,便说自己身体不好,怕冷不怕热。   她和往常一样买完菜,回到家里。   唐晓他们哥俩也在,一看到吴美芳,这哥俩一齐翻了个白眼,爬起来就回房间。   哥俩的房间里有台收音机。   唐家有两个收音机,本来是一个的。但因为吴美芳喜欢听广播,唐晓他们故意做对抢着要,惹得唐主任非常不高兴,把两人打了一顿,最后在吴美芳的劝说下买了个新的,专门给他们哥俩用。   唐晓故意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坐地上看书。   他现在已经摘下了问题学生的头衔,被两个老师轮流管教,逼着学习了大半年,竟然真的体会到一点学习的乐趣。   外面,吴美芳也在听广播,她喜欢听音乐,是那种软绵绵的歌。   歌声顺着门缝飘进来,传到唐晓耳朵里,让他觉得恶心。   外面的人都夸吴美芳这个后妈当得好,对两个继子比对亲儿子还要亲,平时全靠她才能维持唐主任和两个儿子的关系。   只有唐晓兄弟俩知道事实情况,吴美芳表面山是对他们不错,吃的用的都没短过。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自从她嫁过来之后,唐主任和两个儿子的关系就越来越差。   不管他们因为什么原因和吴美芳起冲突,最后责任一定会在他们兄弟身上。等到唐主任对他们两个发火的时候,吴美芳又会出来装好人。   一首歌唱完,过了没多久又开始重复。   唐晓听的心烦气躁,一下子站起来,对弟弟说:“我们出去!”   他弟弟自然同意。   次卧的门被啪一声打开,吴美芳抬头,脸上带笑:“我买了肉,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我不吃!”唐晓堵着气说,拉着弟弟就走。   两个人走到门外,唐时拉了拉哥哥的衣服:“哥,肉唉?”   “不吃她的!”   唐时想吃,但是他要和哥哥站在一条战线上,吞了吞口水,挥去对肉渴望,硬气道:“对,不吃她的肉!”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下楼,到楼下的时候看到门口等着几个人。   唐时好奇地看了几眼,其中一个低头看过来。   唐时与他对视了一眼,吓得立马缩回脑袋,拉着哥哥走远,悄悄说:“他们好凶啊!”   唐晓他们走后,吴美芳关掉了音乐。   那两个孩子自从知道与她发生冲突讨不到好,就学会了看不惯自己滚蛋。   这点让吴美芳很满意,没了那两个碍眼的,她都自在了好多。   她放下菜,洗了手回到房间,拿出一只口红对着镜子擦起来。   这口红还是陈芸上次给她的,吴美芳很喜欢,都快用掉三分之一了。   擦完口红,吴美芳拉开抽屉,从里面抠出来一个暗格。   暗格里面放了钱,全是十块十块的大团结,很新,有厚厚一沓。   这些钱她不能轻易使用,但每次看到,都足以让她感觉开心。   吴美芳摸了摸纸币,嘴里哼着歌,正想把钱拿出来,大门就被人敲响。   她表情慌乱了一瞬,里面关上抽屉,出来问了一声:“谁啊?”   没人应答,只是敲门声重新响起。   听到这一阵杂乱又暴躁的敲门声音,吴美芳安了安神。   应该是唐晓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忘了什么。   吴美芳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心里对于唐晓兄弟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太没有教养了,真是处处都让人讨厌!   因为心底的厌恶,吴美芳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她回去房间,慢悠悠擦掉口红,像是才发现一般走去开门,嘴里说着:“来啦来啦,怎么出门也不带个钥……”   话音未落,她就被冲进来的几个人控制住了。   吴美芳瞪大眼:“你们是谁?知不知道我是哪个?”   “知道,吴美芳,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党和人民的间谍。”   吴美芳猛地瞪大眼。   调查组跟了她很长时间,从郑志强被抓后就开始了。   暗地里,他们把唐家都搜寻了好几轮,这次来抓人,顺便还把阳台上的花盆、抽屉暗格的钱以及那台专门用来监听的收音机等等全带上了。   吴美芳见到他们的动作,心中一片冰凉,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她还想要抵抗,想逃出去。   上面跟她说过,玩意她觉得自己暴露了,就要尽快脱身,他们会负责把她送去对岸。   是啊,她还有机会!   吴美芳拼尽全力,发疯一样挣脱了束缚,结果还没等她拉开门,就又一次被人压住。   抓捕她的两个人原本看她是女同志,不好意思下手太重,接过一不留神差点让人逃了!   出现这种意外,这两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这次再也不敢放松,把她死死扣住。   吴美芳双手被反剪到身后,感觉肩膀的骨头都要被他们拧断了。   这样的姿势让她完全站不起来,上半身前倾着,头也抬不起来,没一会就感觉胸闷气短。   这次抓捕吴美芳一共来了五个人,两个人控制住她,另外三个去搜寻证据。   等他们把证据搜寻完,吴美芳才被压着出门。   吴美芳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要是胆小也不敢去当间谍。   她很快从自己被捕的惊慌中缓过神,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办法。   看这些人的模样,查她应该不是一两天。   按照她犯的事,如果今天不逃,等待她的很可能是个死!   小组的一人拉开门,吴美芳被压着出门。   抓捕小组特地选的时间段,这个时候走廊上基本没人。   一行人压着吴美芳往下走,吴美芳头垂着,透过楼梯的缝隙看到有个人要上来,突然灵光一闪,大喊起来:“救命啊!杀人了!”   家属楼里面人多,又多是爱凑热闹的妇女,吴美芳一嗓子喊完立马有人出来看。   吴美芳还要喊,她希望人来的越多越好,这样她才好趁乱逃跑。   可惜抓捕小组的人没有让这种情况发生,在吴美芳喊出第一声后就用东西塞住了她的嘴,又有一人脱了衣服扔到吴美芳头上,盖住她的脸。   家属楼的人出来看谁喊救命,就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压着一个女的。   那女的一直在挣扎,双脚几乎都离地了,被边上的两个人拖着下楼。   大部分人看到他们都猜到是有任务,毕竟这是家属楼,不是一般地方,除了郑志强那种亡命之徒,很少有人敢来撒野。   更何况那几个小伙子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部队出身,既然是部队的,就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也有少部分看不清情况,咋咋呼呼地问:“唉你们几个是哪的?怎么跑家属院来抓人了?”   小组的人都不说话,压着吴美芳离开。   那几个出头的人还想再问,被边上的人拉住。   “这是部队的事情。”   一听说是部队的事情,刚刚还打抱不平的人都缩了缩脑袋,猜测道:“难道去年的事还没结束?”   “我感觉不像。”有人说:“去年也没这么抓人的。”   部队没有关押犯人的地方,所以吴美芳被带到了禁闭室。   她被压进去,双手反剪绑在角落,随后有人取走衣服,抽出她嘴里的东西。   “吴美芳,知道我们带你过来是干什么的吧?”   吴美芳用愤恨的眼神盯着他们。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我们都查清楚了,证据都在这呢。”   “我不知道什么证据!”吴美芳嗓音嘶哑:“这些不是我的!”   “在你家搜出来的东西,你说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吴美芳嘴硬道:“那家里又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别人呢。”   审讯的人笑着问:“你是说这些东西是那两个孩子的?”   “我没这么说。”吴美芳梗着脑袋:“除了那两个小的不是还有个男人?你们怎么不去怀疑老唐?”   抓捕小组的人早就知道吴美芳嫁给唐主任的目的不纯,这时候还是为她的冷酷感到心惊。   负责审讯的人顿了顿,对吴美芳说:“你放心,你们夫妻俩都跑不掉。”   吴美芳伸着头,表情有些狰狞:“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是我丈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美芳,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你抵赖是没有用,趁早交代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吴美芳死睁着眼不说话。   “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父母想想吗?他们含辛茹苦养你这么大,现在为了你,下半辈子都抬不起头。”   吴美芳神色动摇了一瞬,很快又回复原样。   “都说了这不是我的,我清清白白!我家五代贫农!当初跟老唐结婚的时候不是审过吗?”   吴美芳的履历确实很干净,如果有问题的话,之前也没办法嫁给唐主任。   但政审也有审不到的地方。   负责审讯的人说了一个名字:“钱尉,你知道吗?”   吴美芳眼神有点飘,过了两秒才点头:“知道啊,我和他处过对象,那时候我还没和老唐结婚呢,难道你们部队还管人家结婚前交对象吗?”   “钱尉一家已经被我们逮捕了。”审讯的人说:“间谍罪的罪名很大,按照你窃取的情报,可以直接判死刑了,现在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说不定能减轻处罚。”   吴美芳还是不说话。   那人走过来,替吴美芳解开绳子。   吴美芳一挣脱就要往外跑,可惜跑到门口才发现这门从里面压根打不开。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那人拉开吴美芳,从里面敲了敲门。   外面很快有人开了门,放他出去。   禁闭室的门又在眼前关上,吴美芳一个人呆在屋里。   这屋子很小,只有两三平,房间里有张单人床,床上有一床很薄的被子。   禁闭室的隔音条件很好,外面的声音几乎传不进来,窗户小小的一扇,在很高的地方,要仰着头才能看见。   因为窗户小,光照自然也不好。   吴美芳上午被带过来,关在里面却觉得像是在晚上。   这种极度安静又昏暗的地方很容易让人烦躁。   吴美芳最初还可以按捺着想脱身的办法,没一会就有些不耐烦。   她躺在那张单人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想事情。   房间里很闷,像是蒸笼一样。吴美芳睡在褥子上,没一会就大汗淋漓。   她又烦躁地睁开眼。   屋子里依旧安静,安静到了一个极点。   吴美芳觉得不安,她开始人为制造声音,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   不一会,她走累了,就重新坐到床上,小声与自己说话。   吴美芳不知道自己关押了多久,每过一段时间会有人通过门上可移动的挡板给她送饭,并不与她交流。   吴美芳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削弱,刚被抓到时还想着要怎么逃脱,现在只想有个人来跟她说说话。   可惜不管她怎么样呼喊,都没有一个人理她。   终于,在一次送饭的时候,吴美芳对着外面大声喊:“我都坦白,我是果党的间谍!”   不一会,禁闭室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   “听说你想通了?”   吴美芳问:“我说了就会减刑?”   “这要看你的表现。”   对方没有给肯定的答复,吴美芳却还是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开始说自己经历的事情。   吴美芳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在家里行三。   她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从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   高中毕业的时候,母亲为了不让她下乡,提前退休让她接替了罐头厂的工作。   吴美芳从小打到都不乏追求者,她也深知容貌能带来的好处,一般追求的男人她不会多看一眼,但是真正家境特别好的人又难找。   到了罐头厂后,她凭借着美貌和手腕,很快有了一批新的追求者。   她从这些人当中,选定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钱尉。   吴美芳与钱尉在一起半年不到就分了手,表面上是因为钱尉母亲的反对。   实际原因,其实是因为钱尉的父亲,其实是对岸留在这边的间谍。   这半年时间,是钱尉用来给吴美芳洗脑用的。   钱尉告诉吴美芳,对岸迟早会打回来,这时候加入,往后她最少能当个市妇联主任。不仅如此,只要为他们工作,每个月都有丰厚的工资,如果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吴美芳天性自私且爱慕虚荣,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反攻的大饼,完全就是看上了一个月八十块的工资。   要知道她当时在罐头厂的工资一个月才只有二十五块钱,八十块是它的三倍多!   在金钱攻势与钱尉的不断洗脑下,吴美芳很快同意加入间谍组织,她被私底下培训了各种间谍技巧。   这样暗地里的培训一直持续了两年时间,直到吴美芳熟练掌握了各项技能,钱尉一家才开始了新一步的筹谋。   恰好此时,唐主任与前妻离婚,透出想要再婚的打算。   吴美芳就在他人的介绍下和唐主任见了面。   唐主任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满意的不得了,很快就提出结婚的请求。   吴美芳欣然同意。   嫁给唐主任后,吴美芳就开始挖掘情报。最初唐主任防备心还比较强,很少透露与工作有关的事情。   吴美芳问了半天只能问出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拿不到几块钱奖金。   她想要更多的钱,便把主意打到了别人身上,起初是想用□□这一招,后来觉得这样对自己发展不利,便打上了其他军属的主意。   陈芸不是吴美芳找的第一个人,在此之前,吴美芳已经对好几个人下了手,这些人有的被她利诱为她提供便利,有的在无知无觉中被装了窃听装置。   仅仅调查组从花盆里找到的窃听装置,就有十几个那么多。   这些短效窃听装备体积小,容易隐蔽,但是电量耗尽就完全没用。   调查组的人有些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东西扔自己花盆,这实在不符合她一贯的做法。   听到这个问题,吴美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留着这些,会让我有种成就感。”   “就这样?”   “要不呢?”吴美芳疑惑地问。   “继续交代其他的事情吧。”   “我都交代完了。”   “确定完了?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疏漏的,交代的越多,获得减刑的概率就越大。你不为别的,总该为自己的小命想想。”   吴美芳思考了一番,没有继续交代自己做的,反而问:“我能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怀疑我的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美芳撅了撅嘴,显然很不屑这个回答。   她回想着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心理有了猜测:“是郑卫华吧?”   负责审讯的战士没说话,就让她老实交代。   但吴美芳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那之前她听到的事情,也是他故意说出来的吧?   吴美芳咬牙想着,心中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她眼光一闪,突然有个了主意。   于是对着那些人说:“我想起来了,确实还有件事情忽略了。”   “说吧。”   “就是那个陈芸,郑卫华郑团长的妻子,她也是我发展的下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感谢在2020-06-20 23:39:35~2020-06-21 23: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寸光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鲤中的战斗鲤 3瓶;Ja□□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7章   吴美芳的说法很可笑, 如果陈芸真的是她的下线,她现在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   但是吴美芳坚决咬死了这一点。   审讯的战士把吴美芳的话反馈上去,经过上面的讨论, 决定让陈芸进行问询。   “咚咚咚。”   门被敲响。   陈芸走过去打开门,见到外面站了两个陌生人。   “你们是?”   “陈芸同志。”外面的人表明了身份:“有一庄间谍案,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陈芸征了怔:“我跟你们走吗?”   “是的。”   “那你们稍等下,我和家里人说一声。”   铁柱他们都在房间吹风扇,没听到门口的交谈, 陈芸也没告诉他们事实, 只说自己要出去下,如果晚上不回来, 让他们去食堂吃饭。   交代完毕, 她跟着两个小战士出门。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 陈芸的嫌疑非常小,所以两个战士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陈芸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   她进去之后, 门被关上, 房间里的几个人叫她坐下,随后开口说:“根据吴美芳的供述, 她说你是她发展的下线,那台装有窃听器的电风扇,是你在她的安排下拿回去的。”   陈芸愣住,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调查组和上面的首长也觉得不可能,之前郑卫华向组织举报吴美芳有问题时,就说了是自己妻子意外发现了窃听装置。   这次对陈芸的问询从根底来说更像是一次例行公事。所以询问的地点都不是在营区,而是选在位于家属区和营区中间的活动礼堂。   在对方三人的示意下,陈芸说了自己是如何发现吴美芳有问题的。   她表现的很冷静, 说话条理清晰,逻辑自洽,调查人员没有发现言语中存在有漏洞。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记录完毕之后起身:“好了,陈芸同志,你先回去吧,如果下次有需要,还请配合我们工作。”   陈芸点头:“没问题。”   她打开门,从两个守门的小战士中间走了出去。   陈芸走出大礼堂,就见郑卫华迎面跑过来。   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有点乱,见到陈芸好好走出来才松了口气:“还好吗?”   因为要避嫌,上级领导派人来找陈芸时是没有通知郑卫华的。   他无意中才知道的这件事,来不及发火就赶了过来,怕陈芸出事。   “没事的,就是问了点问题。”陈芸站在他半米之外,微微仰头:“你呢,现在不是在工作时间?”   郑卫华说:“我来看看。”   像他这种级别的军官有很高的自由,出营区也不用打报告,只要不超时就行。   说话间,负责问询陈芸的几个小战士也走了出来,见到郑卫华,他们抬手敬了个礼。   郑卫华颔首,对陈芸说:“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时候,陈芸看到了唐晓兄弟俩。   自从吴美芳被带走,唐主任也很快被控制住,两个小孩瞬间没人管了,吃饭要不去食堂,要不是邻居们好心给一口。   突然的变故让唐晓兄弟二人措手不及,这几天吴美芳和唐主任犯的事渐渐传了出去。   间谍和泄露国家机密,在部队家属院里是最受鄙视的。   成年人知道大人犯的错和孩子无关,小孩们却分不清这么多。兄弟俩被家属院的其他孩子孤立了起来,没有动手脚,但这样的冷暴力也足够令两个孩子感到彷徨。   唐晓兄弟二人迅速沉寂了下去,如今的精气神和以往都不一样。   见到陈芸,唐晓犹豫了下,才开口喊:“陈老师。”   陈芸为这两个孩子感到惋惜。   唐主任泄露了机密,逃不过牢狱之灾,以后的前途算是毁了。   这两个孩子,也会被父亲锁拖累。   因为这点惋惜,陈芸的态度显得很温和:“你们这是去哪?”   唐晓之前写过陈芸的大字报,被她整治了一番,之后见到她会有点怕。   感觉到老师温和的态度,唐晓心里放松了一些,对她说:“我们去吃饭。”   “去食堂?”   “嗯。”   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吃午饭太迟,吃晚饭又太早,陈芸猜测小兄弟俩是故意选这个时间避开人群。   她心里叹了一声,看出唐时有点不自在,没再留他们说话:“那你们快去吧,从阴凉处走,这边太晒了。”   唐时迫不及待要离开,抓着哥哥的衣服拽了两下。   唐晓抓住弟弟,冲陈芸挥挥手:“陈老师再见。”   注视着唐晓兄弟离去,陈芸问郑卫华:“他们以后要去哪?”   “应该是送到他们妈妈那边。”   陈芸记得传言说唐主任和前妻离婚之后,为了不让前妻纠缠自己,反手把前妻给举报了。   她的前妻如今应当在农场改造,如果唐晓兄弟两个也被送过去……   “没有别的去处吗?”   “不清楚。”郑卫华对别人家的小孩并不关心:“我不负责这方面。”   郑卫华还有工作,把陈芸送回家就走了,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自从吴美芳招供,他们的审讯工作的进展就快了很多,陆续其他人的嘴巴也被撬开。   这次行动他们一共抓获了八十多人,除了钱林这个罐头厂的党组书记外,还有一位市公安局的公安,一个国营商店的主任,三位军属和她们的丈夫。   这些人长期潜伏在人民当中,做过不少有损国家,有损人民利益的事情。   吴美芳招供之后,很快被转移到看守所关押。   看守所的房间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两个涉案的女性。   这两人都是被吴美芳发展的下线,有钱拿的时候对她无限恭维,如今出了事,就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   吴美芳瞧不起她们,当初又不是她逼着她们拿钱的,还不是自己利欲熏心,现在出事了,有什么脸来怪她?   那两个人才不这么想,她们觉得今天的结果全是因为吴美芳的蛊惑。   两个人对吴美芳恨之入骨,联手打她一个,看守所的人也不管。   吴美芳心狠是真的,手却不怎么狠,面对两个人的围殴几乎就没赢过。   她身上天天挂彩,心里的阴霾一天比一天厚重。   她恨许多人,恨父母、恨钱尉、恨唐主任、恨把她抓进来的,还有陈芸和郑卫华。   吴美芳想让陈芸也尝尝自己所受的滋味,如果她也进来了,那两个疯子肯定不会放过她。   抱着这种想法,吴美芳再三宣称陈芸也是间谍,想让人把她也抓起来。   可惜谎话说一万遍,也变不成真的。   调查组的人早就确定了陈芸的清白,就算吴美芳说破喉咙也没用,只会让别人对她更加厌烦。   间谍案从侦查到结案,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当初逮捕吴美芳的时候还是夏日,等判决下来,已经到了秋冬时节。   在涉案的八十多人中,钱林一家、吴美芳等六人被判处死刑,其余是三年到二十年不等的劳动改造。   得知了判决结果,吴美芳当场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已经回到了拘留所。   与吴美芳一间房的两个军属都被判了五年刑期,过两天就要被押赴农场。   这两人原本好好的生活被自己亲手毁掉,两人的丈夫孩子都因此收了牵连,心中悔恨交加,知道吴美芳要死了,都觉得十分快意。   “吴美芳,我听说执行死刑的时候犯人也可以选,你要背对着跪呢,就用枪打脑袋,如果站着正对着,那就是打你心脏,你现在好好想想吧,到时候准备怎么死。”   吴美芳呆滞的面容在对方说话的时候有了波动,她疯了一样冲过去厮打着两人。   这两人比吴美芳体格好,原本联手揍她根本不费事,今天却有些异常。   这吴美芳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样,追着她们两个打。   两个人被她一个打得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继续刺她:“你跟我们发什么疯?又不是我们要你死的!”   “啊啊啊啊啊!”吴美芳又追打了一会,突然停下来痛哭出声。   她明明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吴美芳一边哭一边扯自己头发,一撮一撮往下拽。   另外两个人看她这个模样,都吓得往边上躲:“她疯了吧?”   吴美芳哭了一阵子,突然跑到门口大声喊冤,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是被人陷害的。   见喊不来人,又说自己有新的线索要提供。   很快,外面便有人过来,门打开,吴美芳被带出去提审。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吴美芳眼睛红肿,看起来有点痴。   提审的人问:“你还有什么线索?”   吴美芳不回答:“是不是我说了就可以不用死?”   “这要看你的表现。”   “我表现的还不够吗?我什么都说了!为什么还要死!”   吴美芳突然激动起来,状若癫狂、   但是提审的人看多了大风大浪,一点没被她的表现吓到。   “吴美芳,你真的有线索要提供吗?”   “有!我有!”   吴美芳开始说起要报告的事情。   她语速很快,根本来不及记录,说话有些没条理,前一句说东,后面一句就说西。   “等一下。”提审的人打断她:“把你之前说的重复一遍,说慢一点。”   吴美芳想了想,继续开始说。   不多会,又被人叫停:“等等,你之前说的是去年六月十五,你碰到丁绍光与钱林见面,这次怎么变成六月二十三了?”   “我、我记错了。”   “那你确定下到底是什么时间?”   “六月二十三!”   “确定吗?”   “确定。”   提审的人哼了一声,放下笔:“吴美芳,你再好好想想,作伪证可不会减刑。”   “我没骗人,真的!”吴美芳说:“其实最早和钱林接触的是老唐,他们都商量好了,老唐才是真正和钱林有联系的,他才是间谍,不是我!”   吴美芳痛哭着说,其余的人却一脸冷漠。   他们都知道,这场提审已经没了意义。   吴美芳并不知道更多的东西,她现在到处攀咬,不过是在做最后挣扎。   主审人对旁边使了个颜色,让人把吴美芳带回去。   吴美芳走的时候还在不断挣扎,说出一堆人名,讲他们都有问题,让他们去抓人。   “行了,你就消停消停吧。”   她被送回关押的地方,门从外面关上,如同她的希望也一同被挡住。   审判结果下来,唐主任被开除党籍、军籍和十年的劳动改造。   第二天,他与其他几十个犯人一起被押送去劳改的农场。   唐晓他们兄弟也要离开了。   部队这边联系上了唐晓的一个姑姑,愿意收养他们。   唐晓他们离开的那天是个好天气,天上万里无云。   他们的姑姑等在门口,她是唐主任一个关系比较远的表妹,与唐主任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今年三十多岁,不能生育,从她平和的眉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有一颗温暖而又包容的心。   见到唐晓兄弟,她并未表现出多少激动,只点点头,对他们说:“来啦。”   随后随身的包里面拿出两个冰糖葫芦:“给你们带的。”   唐晓的姑姑嫁去了农村,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太好,她和唐晓兄弟说,以后去她家,肯定给不了和之前一样的生活。   唐晓沉默了一会,问姑姑:“那我还可以念书吗?”   姑姑点头:“可以。”   “那就行了。”   唐晓拉着弟弟的手,对这个陌生的姑姑说。   姑姑家在外省,要坐一天多的火车才能到。   她没出过村子,不知道有公交车,来的时候是从火车站生生走走来的。   唐晓看她什么都不懂,主动接过了带路的任务,带着弟弟和姑姑去了公交站台。   “从这坐车可以直接去火车站。”   “哦、哦。”唐晓姑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讪讪地笑了笑。   唐晓一心等着车,旁边的弟弟唐时站不住,到处张望着。   “哥哥!”他拉了拉唐晓的衣服,指了指马路对面:“你看。”   唐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是自己的语文老师。   陈芸拿着一袋东西,穿过马路到达唐晓面前。   “陈老师。”   “现在就要走了吗?”   唐晓点了点头。   他看了陈芸一眼,很快低下头,小拳头握紧,有些小声地说:“陈老师,对不起。”   陈芸愣了下,不知道这孩子为何道歉。   “我当时、我错了,不该写大字报诬陷你,对不起老师。”   这句道歉唐晓想说很久了,却一直拉不下脸,现在他都要走了,以后估计也回不来,也不用考虑面子不面子的。   陈芸一时有些百感交集:“知错能改就好。”   她拍了拍唐晓的肩膀,对他说:“到了新家要听话,好好读书,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写信。”   又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们带路上吃。”   唐晓接过她给的东西,鼻头一阵发酸。   他垂着脑袋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陈老师,我不知道怎么写信!”   陈芸笑了下,就当他的眼泪是因为不会写信而哭:“里面放了一个信封,你按照上面的抄就行,再写上你新家的地址。”   唐晓抬手擦掉眼泪,点头说好。   “一定要好好读书。”   “嗯!”   .   今年的冬天过的格外缓慢。   在十二月最后一个星期日,吴美芳被执行了死刑。   这起间谍案牵涉面很广,被上面当成一个典型,广播里天天都有各种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参与的人都得到了嘉奖。   吴美芳一行人被枪决那天,无数人涌入行刑地点观看。   之后的几天,在这座城市最热的话题就是吴美芳一群间谍是怎么被处死的。   这样的热潮直到新年临近才稍微降温。   考完最后一场,学生们飞奔着回家,陈芸拿着卷子回到办公室。   她准备连夜把卷子改出来,这样明天只需要一上午的时间来写成绩单,下午就可以放假了。   与她有相同打算的人不少,办公室里点着灯,老师们埋头工作。   李从英改完最后一张试卷,把分数统计出来,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水,问陈芸:“陈老师你还有多少?”   “快了。”   语文卷子比数学卷子难改的多,前面填空、选择还有标准答案,从阅读题开始,就得老师斟酌着给分。   陈芸一幕三行看着作文,综合着给了分数。   对面的李从英看她还有好几张卷子没改,为了让她快点回家,就主动把一旁改好的卷子拿过来:“我帮你算分数。”   陈芸抽空抬了下眼皮:“那谢谢李老师了。”   有李从英的帮忙,陈芸的效率上升很多,很快就把全部的试卷改完。   两人并排着往回走,李从英问陈芸准备什么时候去买年货。   “大概后天吧。”陈芸说:“明天先把家里扫干净。”   李从英说:“那我也后天买,咱们到时候一起?”   “行啊。”   到了后天,陈芸一大早和李从英出门。   春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不管有钱没钱,到了年关,总要买点东西回家的。   一整条街的商店里挤满了人,剪头发的、做衣服的、买米麦面,队伍能从店里排到外面马路上。   “我还以为咱们走的够早了呢。”   李从英挽着陈芸的手,看着街上的人咋舌不已。   “正常,过年嘛。”   陈芸出门前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了要买的东西,目标明确地走进商店。   国营商店与平时大不一样,店里挂着很多红色的中国结,看着特别喜庆。   据营业员说,这些中国结是底下公社放过来寄卖的,价格不贵,买的人有很多。   李从英也挺感兴趣:“陈芸,你要不要买几个?”   “行啊。”这中国结有好几个样式,陈芸看了一圈,挑了两种比较合意的,各自买了一对。   “你喜欢这两种啊?”李从英拿了两个巴掌大的中国结,拎起来晃了晃:“我要这个,挂我儿子床头。”   “他会要吗?”陈芸不觉得李从英家的孩子会喜欢这个。   李从英霸道地说:“不要也得要。”   两人选好了中国结,继续去买其他东西。   商店里人太多了,货物上架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出售的速度,她们挤了一圈也没把东西买完。   听说有几样货物下午还要上新的,李从英就不打算回去了,准备先等等。   “这买个年货都要跑好几次。”李从英拉着陈芸站在一边,指着人群对陈芸说:“你看看,人家来买年货都是拖家带口,就咱们,孤家寡人,想想都可怜。”   陈芸噗一声笑出来。   “我说的不对吗?”李从英唉了一声:“他们臭男人,一点都靠不住。”   临近春节,省军区竟然又组织了一次演习。   郑卫华被师长带着去导演部帮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按照计划,他年三十都不一定能回家。   “好了,咱们先吃饭去吧。”陈芸拉了李从英一下,把买好的东西寄放在商店,随后往国营饭店走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城市主干道,马路上车多人多。   李从英眼明脚快,找到没车的时候过了马路,陈芸落后一步,就被蜂拥而来的自行车流挡住了去路。   “陈芸你快点。”   李从英在对面喊她。   “等一等。”陈芸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抢东西了!”   她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到一个青年人骑着自行车,强行从个女孩手里拽走了包。   女孩不放,被自行车上的人一脚踹开。   那人抢了包就要跑,脚踏踩得飞快,一会就窜出老远。   眼见这人就要逃走,追逐的人被甩得越来越远。   陈芸一步上前,瞅准了时机,在车子过来的时候一脚踹了出去。   自行车从边上踹了一脚,失去平衡带在地上,抢包的也被人摁住。   女孩被人扶起来,走路一瘸一拐,哭着对人道谢,还泄愤般的往抢包贼身上踹了一脚。   抢包贼被几个人压着要送去公安局,陈芸见没事了,找到个空档过了马路。   路上车子多,李从英没看到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聚集,好奇地问陈芸:“那边怎么了?”   “哦,有人抢包,被逮到了。”   李从英跟着骂了几句这些人缺德。   当时路上人多,女孩喊了一声后很多人都要帮忙,就算没有陈芸那一脚,这个抢包贼也不可能逃走。   所以陈芸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顶多算日行一善。   可她没想到,当时省报的记者正在采访,见到这突发的一幕下意识举起相机,刚好拍到了陈芸踹出去的那脚。   这件事第二天就上了报纸,陈芸没有看报的习惯,还是李从英过来找她的。   “陈芸你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   “那个?”   陈芸觉得有些莫名,低头一看,就见这一版面老大的一行字《智勇双全,女同志飞脚擒贼》,还配上当时那一幕的特写。   陈芸拍了拍额头,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样子看起来会这么蠢,这记者拍照,怎么也不帮她修一下呢?   这时候李从英还在说:“我肯定没认错,这就是你。唉陈芸,你什么时候练武了?看这脚踹的多威风啊!”   陈芸:“……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1 23:54:44~2020-06-22 23: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异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盎然 20瓶;乔 10瓶;团子 6瓶;锦鲤中的战斗鲤、安之一 5瓶;月亮圆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8章   陈芸反驳也没有用, 报纸上连照片都有。   这事当天就在家属院里传开了,不少人跑到她家看稀奇。   就连铁柱也跑过来问:“爸爸也教你打拳了吗?”   陈芸说:“你爸没教我怎么打拳,但是教我怎么打小孩。”   铁柱拔腿就跑。   拜这张照片所赐, 陈芸成了家属院不少孩子的偶像。   这些小孩家里都有军人,天生带着热血,向往成为英雄。   有了偶像,自然要和偶像学习。年前的这段时间,不少孩子都在苦练一门绝技——飞脚踹车。   陈芸踹自行车能上报纸, 这些小孩踹自行车只能得到一顿“竹笋炒肉”。   孩子们被打得屁股开花, 哭声震天。   就连李从英都找陈芸抱怨。   “我家那小子,才几岁啊, 还没车座高呢, 跟别人学着去踹自行车, 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陈芸打了一个鸡蛋,洗干净手开始搓肉圆子。   “就是闲的,打一顿就好了。”   “我是把他揍了一顿, 等他爸回来再让揍一顿。”李从英过来帮她搓肉圆:“你准备炸这么多啊?”   “人多, 吃不了多长时间。”   陈芸准备了好几个口味的圆子,有肉的、肉和糯米的、藕圆子、还有南瓜圆子。   圆子搓了一筐, 就开始炸。   最先炸的是肉圆子,随后再炸其他的。   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炸了满满两大盆,陈芸装了一茶缸给李从英,让她带回去吃。   李从英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拿了,又让陈芸明天去给她帮忙。   “好啊。”   日子悄悄流逝,转眼间就到了春节。   部队里参与演习的官兵年前就已经返回, 郑卫华却一直到初二才回家。   春节热热闹闹地过去,很快又到了开学季。   每年的三月五日是学雷锋日,省市各级部门都会在辖区内选拔“学雷锋标兵”,被选中的人除了会得到表彰之外,他们的事迹也会在报纸上刊登。   结果今年,省里的“学雷锋标兵”竟然有陈芸的名字。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很相信:“弄错了吧?”   “人家上级部门打电话通知的,还能有错?再说你勇踹飞贼的事迹还上了省报的报纸,你当不上标兵,谁能当上?”   “……”   陈芸:“我那就是伸了一脚,没报纸上行说的那么夸张。”   “不管夸不夸张,那贼都是被你抓到的。”校长不想听陈芸解释,拍板道:“这名单都下来了,你好好准备准备,想想过段时间要怎么去做报告。”   “还有报告?!”   “那当然。”校长歪着头:“要不怎么叫标兵?就因为要把他们的事迹宣扬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学习,成为一个榜样。”   校长语重心长:“小陈啊,你是个很优秀的同志,不要总是妄自菲薄。”   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去省大会堂作报告代表着整个附小的脸面,要拿出精神,拿出气势,一定不能让别人看扁。   陈芸:“……好吧。”   离“学雷锋标兵”的表彰大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陈芸必须要提前写好报告。   报告的种类很多,陈芸也写过不少,但是要写一份专门吹嘘自己的报告,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如何面不改色的吹捧自己,对陈芸来说是一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情。   她在书桌前坐了两个小时,总共写了十个字。   郑卫华看她一会叹气一会拍脑袋的,有些奇怪:“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陈芸扭头,有气无力道:“就是那个学雷锋标兵,还要求写报告!”   郑卫华猜测:“不会写?”   “不会。”陈芸摇头,双手抱着脑袋:“天啊为什么要让我吹自己怎么英勇怎么无畏,关键是我根本就没这么好的品格!”   郑卫华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笑?”   陈芸憋了一晚上,正是一肚子火的时候,见到郑卫华笑出来顿时怒上心头,恶狠狠捏住他脸上的皮往两边拉:“你嘲笑我?”   郑卫华的脸被拉得变形,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陈芸跟他对视了一会,也笑了出来,松开手泄气道:“我写不出来!”   “很简单。”郑卫华走到桌前:“我来教你。”   “你还会这个?”   “当然。”   郑卫华能三十多岁升到团长,都不知道拿过多少次“标兵”“模范”了,写这种报告对他来说手到擒来。   他让陈芸说了下当天的情况,就开始动笔,不到一小时,一篇近千字的报告就写作完成。   陈芸拿起报告读了一遍,如果她不是当事人,肯定也会被这篇报告的主人所感动。这是多么美好、多么无私的奉献精神啊!   陈芸不可思议地盯着郑卫华看,心说看你长着一副老实样,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种人。   郑卫华被她奇怪的眼神盯着有些头皮发麻,又问:“写的不行?”   “行、太行了!”   陈芸将报告收好,坐到郑卫华腿上揉他的脸:“就是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让我看看是什么做的?”   郑卫华又笑,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一个个吻。   陈芸被亲得手心痒,手指缩紧,抵着他的嘴唇。   郑卫华张嘴,在她指节上轻轻咬了一口,看过来的视线带着灼热的温度。   陈芸被他的目光感染,脸上升腾起热意,长睫轻扇,却是欲迎还拒。   郑卫华一手掐着她的腰,声音压着:“不早了。”   .   有了郑卫华帮忙解决写了报告,陈芸只需要把东西背熟就行。   表彰大会是在三月五号的下午,省城距离他们挺远,做火车要七个小时。   陈芸提前一天出发,到省城拿着证明入住了招待所。   这次省“学雷锋标兵”一共有十个人。   除了陈芸之外,剩下的几个要不是在岗位上做了重大贡献的,要不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做好事。   算起来,陈芸在里面着实不起眼。   与她住在一起的是义务照顾瘫痪邻居二十年的郝春霞。   “你是陈芸吧?”   陈芸放下行李:“你好。”   “我叫郝春霞,在废品收购站干活。”她拿出一份报纸,给陈芸看:“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郝春霞指的文章是介绍她事迹的一篇报道,文章配着照片,照片上郝春霞站在收购站大门前,边上坐着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人。   “这是我邻居。”   陈芸看了一眼,点头说:“我听过你的故事,很了不起。”   郝春霞得意一笑:“这没什么,学雷锋做好事嘛,你也挺厉害的。”   陈芸不好意思:“侥幸而已。”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侥幸上报纸的。”   陈芸觉得她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心里别扭,就没答话。   郝春霞大概也不太愿意跟她交谈,陈芸不说,她就自个坐在一旁。   招待所的设施很简陋,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只有两张床,厕所每栋楼只有一个。   陈芸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出去洗把脸。   她出去的时候和郝春霞说了一声,等洗完脸回来,门却已经锁上了。   陈芸敲了好几次门都敲不开,无奈下楼,想找招待所的前台再要一把钥匙。   “钥匙不是给了吗?”   “不小心丢在房间了。”   “一个房间就两把钥匙,你这个没有了。”工作人员查了下对陈芸说,又问她:“和你住一起的人呢?”   陈芸摇头:“不知道。”   她描述了下郝春霞的长相,问有没有见过她。   “哦,你说郝春霞啊,她刚刚才走,好像说是去接人。”   工作人员说:“她估计一会就回来了,你在这等等呗。”   她拿了一把凳子过来,陈芸道谢,在一旁坐下。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才见到郝春霞带着一个女孩子走进门。   工作人员见到她,立马说:“你回来啦,她等你等好长时间了。”   郝春霞看向陈芸,睁大眼:“陈芸妹子你怎么等在这呢?”   陈芸起身说:“我钥匙忘带了。”   “哎呦你怎么丢三落四的?”郝春霞说了一句,拉着后面的人走到一旁,让工作人员登记:“这是我姑娘,跟我一起来的。”   又说:“小云,把你的东西拿出来。”   那个叫小云的女孩子拿出了证明材料。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有些迟疑:“房间都住满了。”   “没事没事,小云和我一起住。”   名叫小云的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比陈芸矮半个头,偏瘦,有点黑,长相一般,看人的眼神不是很正气。   郝春霞让人登记完,带着姑娘上楼。   陈芸跟在后面,在心里叹了口气。   走到房间,郝春霞打开门,带着女儿先进去。   陈芸随后进门,就见自己床上被放了一袋行李。   她皱眉,走过去默默把东西拎到地上。   那个女孩唉了一声,声音尖利:“你动我东西干嘛?”   陈芸说:“这是我的床。”   郝春霞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吵,小云你也是的,这袋子怎么能放床上呢?”   又对陈芸说:“我教训过她了。”   陈芸:“……”   出门在外,也就住两天时间,陈芸不想与别人产生争执,想想也就算了。   她把床单拍了一遍,开始整理行李。   因为来的时间段,陈芸带的行李不多,就两身换洗衣服,一双拖鞋,洗漱用具,剩下的就是钱了。   陈芸带上钱,拿了钥匙,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郝春霞叫住她:“你去哪啊?”   陈芸说:“吃饭。”   “那等等我,我们也没吃呢。”   郝春霞都说了,陈芸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便停下来等候。   等了好一阵,那母女二人才收拾好,一起出来。   招待所旁边就有一家国营饭店,这个时候有点晚了,许多菜都已经卖完。   陈芸蒸腾了一天,没什么胃口,就点了一碗白菜汤和两个包子。   她说完,郝春霞跟着点菜,点了好几道之后看了陈芸一眼,说就这些了。   饭店的人一算价格:“一共三块二毛。”   陈芸问:“一碗汤和两个包子这么贵吗?”   饭店的人也有点懵:“你们不是一起的啊?”   “是一起来,但不是一起买。”陈芸根据黑板上写的价格付了钱:“是三毛钱吧?”   “对。”饭店职工点头,又对郝春霞伸手:“你的一共两块九毛。”   “怎么这么贵啊?”   郝春霞有点心疼,磨磨唧唧不愿意掏钱。   国营饭店的职工有些不耐烦:“你到底买不买?”   “买买。”她拿出包着钱的手绢,拿出一块钱:“那两个肉菜都不要了。”   郝春霞原本点了两荤一素,再加两碗米饭,现在不要荤菜,仅仅素菜和米饭加起来只需要四毛。   饭店职工翻了个白眼,正要拿钱,小云又不干了。   “妈!”她拉着郝春霞的手臂晃了晃:“我想吃肉!”   “肉那么贵,哪有钱吃?”   郝春霞教训女儿,小云不停,缠着她一直说要吃肉。   “咱们总共就带了这点钱,你这顿吃了,下次吃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吃肉!”   “吃吃吃,吃死你得了!”郝春霞不得已,又加上一个肉菜,付了一块五。   给了钱,郝春霞一脸心疼地带着女儿坐到陈芸对面,又教训了两句,然后对陈芸说:“小陈,待会肉上来了你也吃。”   “不用了。”陈芸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汤。   对面的小云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   郝春霞的菜上的慢,还没做好,陈芸就已经吃完了。   她放下碗,用手绢擦了擦嘴巴,起身对郝春霞说:“我先走了。”   “咱们一起啊!”   经过之前的事情,陈芸对郝春霞的印象已经跌入了谷底,于是便拒绝了:“我回去还有事情。”   回到招待所,陈芸把自己的东西放好,拿了洗漱用具与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招待所的澡堂并不是免费开放,洗一次要五分钱,有些人不舍得花这个钱,就选择不洗澡。   陈芸洗完澡,郝春霞和她女儿也回来了。   “小陈你洗澡去了啊?”   “嗯。”陈芸坐到自己床上,歪着头用毛巾擦头发。   她头发很长,直到腰下,发质乌黑柔亮,刚洗完澡的皮肤白中透着粉。   小云看着翻了个白眼,又对郝春霞说:“妈我也要去洗澡。”   “洗什么洗?昨天不是刚洗过?”郝春霞拍了女儿一巴掌:“以为钱不是钱啊?”   小云又看了陈芸一眼,堵着气说:“我不管,我就要洗!”   郝春霞似乎被女儿闹得没了办法,探头问陈芸:“小陈啊,这洗澡要钱吗?”   陈芸抬头:“五分一次。”   “这么贵啊。”   “妈!”   “好了好了,给你钱就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郝春霞拿出五分钱给女儿,小云接过来,还没走:“洗澡还要香皂呢!”   郝春霞压根不准备在这洗澡,连衣服都没带,更别说香皂了。   她往陈芸脚边看了一眼,对女儿说:“要什么香皂,没有还不能洗了?”   “哼!”   小云又要闹。   郝春霞被她烦的不行,走到陈芸边上问:“小陈,我能不能借你的香皂用一用?”   她说着就要弯腰,结果陈芸脚一勾把盆踢到了另一边。   “不行。”她边擦头发边说:“我不习惯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用。”   “这……”郝春霞有些下不来脸:“不就是用一次吗?”   “半次也不行。”   “你这人也太小气了!”   郝春霞气道,拉着小云发火:“别洗了,洗什么洗!”   母女两个就此吵了起来,一个说家里没钱另一个偏要去洗澡。   陈芸任凭他们吵翻天也没说一句话。等头发擦得差不多干,把洗干净的内衣挂起来,外面的脏衣服怕干不了就没洗,收起来准备带回去处理。   那母女二人大概也吵累了,渐渐停了下来。   陈芸放好东西,铺好被子,脱掉外面的衣服,往床上一钻,拿了本书出来靠在床头看。   小云恨她不借肥皂,见她看书就阴阳怪气:“不知道看的什么坏书呢!”   陈芸抬起眼皮:“小姑娘,话别乱说,对自己没好处!”   郝春霞拉了女儿一下:“闭嘴!”   也不跟陈芸说话。   陈芸手上的这本是高尔基的《母亲》,七二年被重新翻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才敢带出来看。   她看了一会,感觉有些困,便把书放到一旁,准备睡觉。   睡觉之前,陈芸重新检查了一遍行李,扎好袋口,拉起被子躺下。   房间里很安静,过了好一会,郝春霞起身走过来。   刚靠近一点,就见原本应该熟睡的陈芸掀开眼皮:“怎么了?”   “没事,我来看看窗户关好没。”   郝春霞讪笑着问:“你还没睡着啊?”   陈芸重新闭上眼睛:“我睡觉浅,一点声音都能听到。”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郝春霞走了回去。   听到她回去之后,陈芸又死撑着等了好一会,确定她没有再过来,才抵不过睡了过去。   表彰大会在下午举办,但上午的时候他们也不能闲着,要先去大礼堂进行排练。   一连走了好几次,确定每个人都记住了自己的站位顺序,才宣布解散。   这会都快中午了,陈芸早上起来得早,只喝了一碗豆腐脑,这会已经饥肠辘辘。   她想吃饭,但是更想喝水,于是又回到招待所,准备拿茶缸接点水。   陈芸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拿出钥匙轻轻开了门。   房间里有一个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尖叫了一声。   陈芸脸色瞬间变得很差。   房间里,郝春霞的女儿小云脱了衣服,只穿着内衣站在中间。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穿着的是陈芸的内衣。   私密的衣服穿在另一个人身上,这让陈芸感到恶心。   小云抱着胸,有些慌乱:“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陈芸冷笑了一声:“搞清楚这是谁的房间,我进我自己的房间还要请示你?”   之前小云的尖叫声有不少人都听到了,不一会,外面就有人敲门:“里面怎么了?”   小云更加慌乱,急忙给自己套上衣服。   陈芸并未阻止,只是面色沉沉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李。   果不其然,除了内衣之外,其他的东西也动了。   她把被小云动了的东西装好,抓住她的胳膊。   小云又叫了一声:“你干嘛?!”   外面的敲门声更大,还有郝春霞的声音传来。   陈芸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拉着小云把她拽到门口,一把打开门。   郝春霞站在最前面,差点一头窜进去。   她扶着门站好,见到一脸委屈的女儿,当即就问:“陈芸你干什么?”   陈芸受刺激太大,不想给她们脸面,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接说:“你女儿偷我东西,我正准备把她送公安局呢。”   “你胡说,我没偷!”   小云尖叫。   郝春霞也板着一张脸:“小陈,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你说我乱说是吧?”   陈芸松开小云,把另一只手抓的盆放下,拿出里面的香皂。   “我昨天晚上洗的澡,今天出去一上午,怎么这香皂还是湿的?”   郝春霞:“这说不定……”   陈芸不等她找理由,又拿出毛巾:“毛巾也是湿的,上面还有头发,这么长的头发不会是我的吧?”   陈芸一样样往外拿,喝水的、擦脸的每一样都被小云用过。   郝春霞找不到理由了,又说:“就用了一下,怎么就说是偷呢?”   “不稳自取是为贼,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陈芸说:“今天她必须跟我去公安局!”   “不能去!”   郝春霞慌了。   要是小云现在被带去了公安局,事情传出来,她这个“学雷锋标兵”还能保住吗?   郝春霞拦在陈芸面前,眼睛瞪得老大。   “不想去也行,那就赔钱吧。”   陈芸说:“这些东西被你女儿用过,我看着恶心,就当卖给你们了。”   郝春霞还是不干,不说其他,就说陈芸擦脸的东西,光一盒就要两毛多,哪有那么多钱给?   “你这些东西又不是新的!”   “那折价给也可以。”   郝春霞看她松口,就觉得这是还可以商量,外面这么多人,她嫌丢脸,想要进去说。   陈芸同意她进去,却没关门。   “妹子,你看这是咱们的事情。”   陈芸嘲讽:“你女儿都敢做还不敢别人说吗?”   郝春霞一下子哽住,很快又走过来,作势要给她跪下:“妹子……”   “唉!”   陈芸把她拉起来:“你这什么封建习惯?哪有一言不合对这人下跪的?这不是故意咒我吗?”   她往郝春霞头上砸了个大帽子,郝春霞也跪不下去去了,表情僵硬地起身:“这不是跪,没有跪,我刚站不住。”   郝春霞说着,又求陈芸:“你就当行行好,孩子不懂事,你打她一顿呢!”   又拉着小云过来让道歉:“快说对不起,说你错了。”   小云一个劲地哭。   陈芸冷眼看着:“道歉是应该的,用我的东西赔钱也是应该的,这不冲突。”   “妹子,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郝春霞一下子哭出声,说自己赚的钱少,平日里积蓄都给邻居用掉了,自家孩子没见过市面,这才犯了错。   郝春霞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角度上,不少人听她的哭诉都升起一股怜悯之心,觉得确实可怜。   “要不算了吧,又不是偷了多少东西,就是用了下。”   陈芸抱臂问:“穷就是你偷别人东西的理由?”   郝春霞说:“没有偷,不是偷。”   陈芸扭头问外面的人:“你们要是觉得她不是偷东西,只是用一用,那把东西给我也用一用呢?反正也不多,就半瓶百雀羚而已、半块香皂而已。”   外面没人说话了。   陈芸目光扫过去,一个个都看向别处。   也有人视线在小云身上扫了一圈,心想这姑娘脸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啊,怎么这么会糟蹋东西?   搞定了那群看热闹的人,陈芸又看向郝春霞母女:“赔钱还是去公安局,你们自己选一个。”   郝春霞不说话,光是哭。   小云跟着一起哭。   这母女俩的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怎么欺负了呢。   陈芸被她们哭的不耐烦,不想再废话,又要去抓小云,却被郝春霞拦住。   外面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常主任是省革委会的副主任,作为“学雷锋标兵”表彰大会的最高领导,她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准备慰问下这些标兵们。   结果刚到招待所,就听说其中两个人闹矛盾了。   大多数人并不认识常主任,但光看她后面带着的人,就知道肯定不是小人物。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理让常主任进去,她走到里面,就见房间里一中一少两个女人正在哭,另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站在对面,满脸不赖烦。   光看这样的画面,大部分人肯定下意识站那两个正在哭的,不过常主任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走进来,温和地问:“这是怎么了?”   她边上有一人说:“这是省革委会的常副主任。”   “主任你好。”郝春霞擦了眼泪,主动上前握住常主任的手:“我是这次的‘学雷锋标兵’,我叫郝春霞。”   “哦,你好。”   郝春霞怕常主任不认识她,又把报纸拿出来:“这上面说的就是我的事情。”   “对,我听说过。”   常主任说,又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说起这个,郝春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消失。   对常主任说:“这是我闺女,孩子从小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用了小陈的香皂洗头发,惹小陈生气了。”   陈芸也是佩服郝春霞能当着自己面歪曲事实。   本来还想给他们留点脸的,现在也不准备留了。   “常主任,我有些话想说,能让其他人先出去吗?”   常主任看了她一眼,点头说:“行啊。”   她让身边的人出去,陈芸过去关上门。   小云突然觉得特别慌乱,抓着衣服哭得更大声。   在小云的哭声中,陈芸的声音不快不慢:“常主任,是这样……”   她把进门时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常主任被她说的事情弄得有些反应不来。   “偷内衣?”   “我没有,我没偷!”小云和她妈一样的说法:“我就是试一试。”   陈芸气笑了:“我是裁缝啊?还给你试衣服?”   常主任没说话,看起来也有点无语。   “主任您应该也知道,很多妇科疾病都是通过接触传播,所以内衣内裤这些东西是肯定不能混用的。我的衣服被人穿了,也不会再要,所以她们今天必须要赔我。”   常主任没发话,郝春霞却哭着说:“那你的也不是新的啊!”   “新不新你问你女儿呢?”   小云不敢说话,她就是见到陈芸的衣服是新的,样式还没见过,才起了试穿的心思。   现在衣服还在她身上穿着,想否认都不行。   屋子里都是女人,陈芸可以直接扒她衣服的。   母女两个哭在一起,郝春霞又开始哭诉自己不容易,为了照顾邻居省吃俭用。   这种话平时说说还行,这个时候就有些不太恰当。   常主任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问陈芸:“你想让他们赔多少?”   “衣服我都没穿过,按照原价就行,一套内衣七块钱,剩下被她用过的东西折价算,一共陪我十块钱。”   郝春霞哭的更大声:“你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现在觉得我在逼你,怎么没想过把自己女儿教好呢?”   陈芸问:“或者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郝春霞慌了:“你别胡说!”   “就当我胡说吧。”陈芸冷笑了一声,继续说:“我还要去吃饭,不想跟你耽误时间,要不你赔我十块钱,要不然我带你女儿去公安局,你可以自己选。”   郝春霞一个都不想选,她想让常主任给她主持公道。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常主任,却听她说:“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   郝春霞一下子愣了,突然激动道:“常主任,我要举报,陈芸她看坏书!”   “哦?”常主任又看向陈芸。   陈芸一点都不担心,直接把书拿出来:“这是七二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翻译的《母亲》,确认过没有问题。”   常主任点点头。   郝春霞不知道,对于思想的管控越往下越严厉,如同他们这样体制内的干部,其实是可以收到不少内部发行的图书。   陈芸家里摆着的大部分是这种书,当时还借给吴美芳看过,吴美芳都没想过要给她编排这个罪名。   常主任并不觉得看书有什么不好,更别说陈芸拿出来的书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把书还给陈芸,语气严厉了一些:“郝春霞同志,说话做事之前要调查清楚,不要信口胡来。”   郝春霞心脏漏跳了一拍,只得承认:“是我看错了。”   常主任对此没有继续深究,又问回之前的问题:“那对于陈芸同志提出的赔偿方案,你是怎么看呢?”   郝春霞嘴巴动了动,看出常主任并不站在她这一边,心里的胆气就没了。   在这得赔钱,送公安局说不定还是要赔钱,难道到时候让陈芸在那些男公安面前说女儿偷了她内衣吗?   这当然不行。   所以选来选去,郝春霞其实只有一个选择:“我赔钱。”   她过来带了一些钱,虽然不多,赔偿却是够的。   陈芸从她手里拿过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塞到口袋里,又把被小云用过的东西拿出来:“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又对常主任道谢:“麻烦主任了。”   “没事。”常主任温和地对她说:“你是个好同志,听说是在做老师是吗?”   “是的,在教小学语文。”   常主任问了一些工作还有生活上的事情,然后说:“做军人的妻子不容易,要背负比常人更大的压力。”   陈芸笑着说:“军人保家卫国,军嫂来保护军人。”   “说的好。”常主任似乎对此很有感触,看向陈芸的眼神也透着喜爱。   可是她行程太紧,分不出多少时间,只勉力了两句让她好好工作,就离开了。   送走主任,陈芸下了楼,问有没有别的房间。   招待所里的人都知道她和郝春霞母女起了冲突,也不多问,查了下说有:“一位同志刚刚退房,你可以搬过去。”   陈芸道谢,接过她递过来的钥匙,回房间收拾了东西,把自己的行李都搬了过去,随后把原本的钥匙送还。   她搬东西的时候,郝春霞母女俩一种用仇恨的眼神盯着陈芸看,可就算她们盯得眼睛疼,陈芸也没多费给一个眼神。   下午两点钟,表彰大会准时举行。   陈芸他们坐在台下,身前带着大红花。   主持人暖场之后,第一位标兵上台,开始做汇报。   陈芸等了许久,才轮到自己。   她起身,在掌声中上台,面对观众,熟练且充满感情地背着稿子。   汇报完毕,常主任上台给她戴上绶带。随后她下台,等最后一个人演讲完毕后重新上去,与几位领导一起合影。   大会从两点开到五点。   开完会,领导们请标兵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一顿饭吃到天黑。   陈芸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前往火车站,做了七个多小时的火车。   她刚走下车,就见不远处等着几个人。   三个孩子一看到她立马冲过来。   “妈妈!”   铁蛋抱住她的腿,兴奋道:“妈妈我也要戴大红花!”   陈芸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报纸上有。”铁柱贴心地递过来报纸,上面头版头条就是这次表彰大会。   文章旁边配了好几张照片,有领导和标兵们的合照,也有领导给标兵颁奖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形象比较好,陈芸有幸能在这么多人中捞到一张单人照片。   照片上她带着大红花,对着镜头一脸傻笑,看起来智商最多八十。   陈芸的表情渐渐龟裂:“为什么把我拍成这样?”   “哪样?”钢铁直男郑启年问:“不是挺好看吗?” 第049章   因为铁柱这句“无心之失”, 陈芸一整个下午都没理他。   铁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陈芸不说话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一直殷勤地忙前忙后。   陈芸憋了一下午, 在铁柱端来热水时终于没能忍住:“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什么?”   铁柱不解,看了看茶缸里的水:“你想喝茶?”   “我不想。”陈芸拍着额头,摆摆手:“算了,你去玩吧,不用在我跟前晃。”   铁柱哦了一声, 走了两步又扭头, 小心问她:“你是不是不高兴?”   陈芸心说你终于发现了啊,她抱着茶缸, 叹了口气, 语重心长道:“儿子啊, 你这样以后是很难娶到媳妇的。”   “那就不娶啊。”铁柱说:“娶媳妇铁蛋就没地方睡了。”   他们兄弟俩共用一张床,随着俩人越长越大,这床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铁柱偶尔都想把乱占位置的弟弟给踹下去, 要是再加一个人来抢他的位置, 他还怎么睡觉啊?   陈芸:“……”   她觉得自己脑子肯定有毛病,和小屁孩说这些干什么?   “你走吧。”   铁柱又问:“你不生气了吗?”   “不气了。”   “哦。”陈芸说不气, 铁柱也就相信了,转身就出去浪。   晚上郑卫华回家,陈芸还在做饭。   他自觉进厨房帮忙,接过妻子手里的菜刀开始切菜。   陈芸在一旁炒菜,顺便和郑卫华告状,把铁柱的表现给说了一通。   “什么照片?”郑卫华还没看到。   “你等等我拿给你看。”   陈芸擦了擦手,出去找到那份报纸,两只手捏着走过来, 在郑卫华面前扬了扬:“你看,就是这个。”   郑卫华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陈芸带着红花,对着镜头微笑的模样。   凭着良心说,这照片看起来并不丑,毕竟本人的样貌摆在这。   但是郑卫华看了看陈芸的脸,想起她对儿子眼光的吐槽,决定还是昧着良心:“确实不行。”   “对吧,我怀疑这个记者跟我有仇。”陈芸拿着报纸晃了晃:“上车拍我踹人家车的也是这个记着,我都记得名字呢!”   郑卫华嘴角微微往上提了提:“挺巧。”   “巧什么呀!”陈芸抱怨:“你不知道那照片出来之后,咱们院子里一堆小孩跟风。他们捣蛋,我还跟着受连累,人家一提起就说是跟我学的。”   郑卫华垂眼看她娇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很。   仗着家里没人,便低头在她撅着的嘴上亲了亲。   陈芸眼睛微微睁大,控诉地看过去。   “我在跟你说话!”   “在听。”郑卫华转过去,继续切菜,嘴里说着:“谁说的这些话?我去找他们。”   陈芸抿了抿嘴巴,有些不自然地说:“算了,都过去好久了。”   “不追究了?”   “也不是多过分的话。”   别人说的时候更类似于随口感叹,没有坏心,要是她这么上纲上线去找麻烦,那以后估计也没人跟她说话了。   “学雷锋标兵”给陈芸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   从省城回来之后,陈芸明显感觉到校长对她的器重程度又高了不少,偶尔去开会也都会带上她。   学校里隐隐有风声说她要升职。   于校长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眼见着这两年就要退休。   他退休,肯定要在老师里选一个接班人,现在看来,这个人选应该非陈芸莫属。   对这个选择,大多数老师心里不管怎么想,嘴上都是服气的。   一来她教学水平很高,在所有老师中不说第一也能排前三,被教过的学生都很喜欢她。   二来陈芸的背景也不错,郑卫华三十来岁就已经是炮兵团团长,放眼全师,级别比他高的人真没几个。   陈芸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同事对她的态度又热情了许多,这种热情和以前不一样,带着讨好的意味,所以也多了点隐隐约约的距离感。   五月份,学校又来了一位老师,顶替了陈芸的教学工作。   同时来的,还有任命她做副校长的通知。   副校长的工资比普通老师一个月多十块钱,各项福利也多不少。   任职第一天,陈芸买了两斤肉回家,做了个红烧肉。   红烧肉做起来费时,自从工作之后陈芸就不大做了。   用小火煮了两个小时的肉咸香软烂,肥而不腻,每次端上桌,都会被第一时间扫荡干净。   几个孩子包括郑卫华都吃得满嘴流油,铁蛋眼疾手快抢到最后一块肉,一边吃一边期待地问:“妈妈明天还升职吗?”   这种问题也只有他这样的小孩子才会问出口,不等陈芸说话,二妞就替她回答了:“不行的。”   铁蛋不信,等着陈芸说。   陈芸也给了同样的答复。   小家伙对此很是失望,开口说:“那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升职?”   几个小孩同时看过来。   面对三双铮亮的眼睛,陈芸感觉压力颇大。   她摊手:“这我也不知道。”   换来三道失望的叹息。   当上副校长后,陈芸的工作比之前忙了一些。   以前好歹周末还可以放假,如今却不一定,说不准一个通知下来,就得牺牲掉休息时间去开会。   开会的地点不固定,有些公交车能到,有些就不通。   每到这个时候,陈芸就得找别人家借自行车。   借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别人也烦,陈芸打算自己去买辆自行车,还没等行动,郑卫华就把车弄来了。   他带回来的是一辆凤凰牌的26寸女式自行车,没有二八大杠,方面骑车人从前面上车。   有了自行车,陈芸工作方便了许多。   最近学校正在建设一个体育场,报告打了两年才批复下来,有了资金,就可以动工。   体育场包括一个两百米的跑道,一个篮球场,两个兵乓球桌。   为了不影响学生上课,施工时间被定在周末。   陈芸顶着大太阳去做监工,晒了一天回家,发现家里没人,自行车也不在。   不用猜就知道是铁柱骑出去了。   铁柱今年十岁,个子一米四出头,骑男式自行车有点难,女式的自行车没有前面那条杠,用来学车正合适。   在此之前铁柱学了两天车,都是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今天郑卫华上班去了,他这是偷偷去骑?   陈芸皱眉,想到这立刻去找。   家属院的构造从整体上看呈半椭圆形,正中央有个很大的广场,院子里的小孩一般都在那边玩。   陈芸走过去,远远就听到一阵叫好的声音。   定睛一看,原来是铁柱跟人在比骑车。   关键是他骑也不好好骑,学着人家放手,还是双手一起放。   陈芸心脏砰砰直跳,冷汗差点都下来了,忍着等他安全落地,才开口叫:“郑启年!”   铁柱悚然一惊,转头看过来。   场上的小孩们见到大人过来一哄而散,陈芸咬牙走过去,拎起他的耳朵:“你胆子大了是吧?”   顾忌着孩子们的脸面,陈芸很少在外面教训孩子,连重话都不怎么说,这次真的是气狠了。   她知道铁柱这孩子胆子大,却没想到大成这样,才学会骑车就敢放手,万一摔下去怎么办?这地上可不少石头!   铁柱被他当众揪耳朵,感觉羞耻到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   陈芸刚刚太生气了,拧耳朵的时候用了不小力气。   铁柱的耳朵连同脸颊、脖子都红了一片。   陈芸看到,手上力气渐渐放松。   又瞪了铁柱一眼,咬牙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陈芸骑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三个小的紧随其后。   铁柱一路沉默,二妞有些担心哥哥,唯独铁蛋依旧活跃。   这小屁孩捡了条麻绳,一边走一边甩着玩,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偶尔还往哥哥屁股上看两眼,一看就没坏好意。   铁柱一眼扫过去,咬了咬牙,感觉手有点痒。   但如今他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教训弟弟了。   铁蛋就是知道情况,才这么刺激他。   陈芸把自行骑回去,放在楼下,想着明天就买一把锁给锁上。   她黑着脸回到家,等铁柱一进门就问:“知道错了吗?”   铁柱低头闷声道:“知道。”   “错哪了?”   “不该偷骑自行车,也不应该放手。”   “你这不是挺了解的吗?”陈芸更生气了,这小子明知故犯!   她用手戳着他脑门,点了好几下没说话。   一旁的铁蛋举起手里的麻绳,跃跃欲试:“妈妈!”   陈芸垂眼,拿起铁蛋手里的绳子。   小孩刚咧嘴,就被麻绳在屁股上打了一下。   他瞪大眼捂着屁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挨打。   “小混蛋,你就这么想哥哥挨打是吧?”   陈芸又打了他一下,把铁蛋和二妞都赶回房间。   二妞一边走一边回头,铁蛋也一样。   不过这两人的心理完全不同,一个是怕哥哥要挨打,另一个是怕哥哥不挨打。   铁蛋揉了两下屁股,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惹妈妈生气的是哥哥,怎么反倒他先挨揍呢?   他不情不愿走到房门口,再一次回头的时候与铁柱四目相对。   铁柱对着弟弟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还没吓到人,脑袋就被陈芸拍了一巴掌:“你还敢吓唬人?”   铁蛋看哥哥挨揍,一咧嘴高兴了,转身高高兴兴进了房间。   客厅里面,陈芸还在训话。   之前的话训到一半被铁蛋打断,她重新找到状态才说:“知道骑车危险为什么还干?”   铁柱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男孩子天生爱冒险,越是不行的事情越是要尝试。   陈芸等了会没等到他回答,又换了个问题:“你以后还干不干了?”   “不干了。”   他回答的很干脆,让陈芸连发作的空间都没有。   想继续教训吧,好像没理由,这么把人放了呢,她又不甘心。   陈芸手里拿着麻绳,几次举起来又放下,还是狠不下心动手。   她用麻绳试着在胳膊上敲了下,疼得偷偷倒吸了一口气。   手臂很快红了一条印子,陈芸放下胳膊在身上蹭了蹭,放弃了用麻绳抽屁股的打算,就用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以后干什么事之前要想清楚后果!”   她打那两下根本不怎么疼,铁柱垂着眼,看了圈在另一只手上的麻绳,不知道怎么有点想笑。   “知道了。”   他认错态度还挺好的,陈芸想想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便一挥手:“行了,别站这了。”   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既然铁柱知错,陈芸也就没打算找郑卫华告状。   然而他不说,却没法拦住铁蛋告状。   这个小鬼被哥哥教训了一顿,怀恨在心,趁着吃饭的时候把铁柱干的事情说了出来。   郑卫华听说他跟别人比赛骑自行车还放手,把陈芸起到了,放下碗看了眼。   铁柱低着脑袋不说话,陈芸讪笑了一声:“我教训过了。”   “妈妈打了哥哥屁股。”   铁蛋这个告状精又开始,说完委屈道:“妈妈也打了我屁股。”   郑卫华又往旁边看了眼,正好见到陈芸偷偷在瞪铁蛋。   他视线下移,看到她胳膊内侧隐约的一抹红色。   “这怎么了?”   陈芸看了胳膊一眼,放下手说:“没事,不小心碰了下。”   她这两年皮肤越养越白,一点小痕迹放上去都非常显眼,倒不是说被打的多严重。   郑卫华拉过她的手看,手指在那块红色地方轻轻按压。   陈芸表情不变,说:“不疼的。”   郑卫华看了她两眼,放开她的胳膊,看向铁柱:“你说。”   铁柱就把今天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无非是话赶话,年轻人受不得激,一时热血上头做出的荒唐事。   郑卫华听完,没对铁柱的行为做出评价,只淡淡说了句:“饭后十公里。”   陈芸瞪大眼,偷偷拽了下郑卫华的衣服。   十公里啊!这孩子能受得了吗?   郑卫华反手握住她,面对铁柱沉声问:“有问题吗?”   “没有。”   铁柱回答。   “听不见。”   “没有!”铁柱大声道。   铁蛋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大眼后又偷偷笑了下。   陈芸看到他这模样,哼了一声:“铁蛋去把自己的名字写一百遍。”   小孩瞪大眼,不知道为什么又要罚自己。   陈芸戳了戳他的脑袋:“兄弟是要守望相助的,不是你用来落井下石的。”   铁蛋撅着嘴:“妈妈你偏心!”   陈芸气的捏他的脸:“要不你跟哥哥换一个?”   小孩才不干,做了个鬼脸跑掉了:“我去写字!”   郑卫华没说吃完饭什么时候跑,陈芸就让铁柱先休息半小时。   “跑慢点,要是不行别硬撑着,回来没事的知道吗?”   铁柱提起眼皮看了眼正在收拾碗筷的父亲,郑卫华没有对陈芸的话做出表示。   他收回视线,点头嗯了一声。   半个小时一过,铁柱就要下去跑步。   跑步的地点就在家属院的大广场。   广场一圈有五百米,铁柱要绕着这个广场跑二十圈。   郑卫华和陈芸跟着一起出来了。   到了地方,郑卫华让铁柱去热身,把身体活动开,就开始跑步。   晚上来大广场跑步的人不少,郑卫华站在这,不时就有路过的人朝他敬礼。   郑卫华颔首,看着铁柱跑了一圈,就准备回家。   陈芸有些担心:“不会跑出问题吧?”   这么大的圈她一圈估计都坚持不下来,铁柱才十岁,要跑二十圈!   想想就可怕。   她人前没有反对郑卫华的决定,背地里却觉得有些过分。   郑卫华扭头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在前面,走了两步见陈芸没跟上,又停下来等。   陈芸跺跺脚跑过去:“你真的不担心吗?”   这段路没装路灯,人也少。   郑卫华在黑暗中悄悄牵住她的手:“没事。”   铁柱跟着练了几年,每天的运动量都不小于三公里,十公里对他来说确实有难度,却不是坚持不下去,正好给他一个教训。   “真的没事?”   “嗯。”   他牵着陈芸的手缓缓往前走,在下个路灯能照到的地方松开。   两人回到家里,郑卫华拿了衣服让她去洗澡。   陈芸赶时间,草草洗完澡出来,头发里的水都没有拧。   回家一看,铁柱还没回来。   陈芸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小时。   “怎么还没回来啊?”她看向郑卫华。   郑卫华不说话,拿了毛巾给她擦头发,擦了两下毛巾就湿透了。   他放下毛巾,拢起陈芸的头发握住,很快还就有水流出来。   地上有水声传来,陈芸低头看了眼:“一会就干了。”   “会着凉。”   郑卫华一点点挤出头发里的水,流出的水把他袖口打湿。   陈芸扭头:“我自己来吧。”   他拒绝,松开手把扣子解开,袖口卷上去,重新替她拧干头发,再换了条毛巾擦。   陈芸坐不住,头发稍稍干了点就要出门。   “我去看看吧,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   郑卫华这次没阻拦,松开毛巾点点头,自己没有跟去,转而拿了本书去沙发上看。   陈芸走到大广场的时候,见到铁柱还在跑。   相比于第一圈,这时候他的速度慢了许多,比一些快走的人还要慢。   铁柱气喘吁吁,身上从头到脚都被汗打湿了,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陈芸跟上去:“跑了多少圈了啊?不行咱们就回去吧。”   铁柱摇头,稍稍加快了点速度,继续绕着广场跑。   陈芸来之前他已经跑了十八圈,只剩最后两圈。   越到最后越难熬,最后一圈跑下来铁柱眼前都花了,到终点时差点没站稳倒下去。   陈芸赶忙把他扶起来,感觉有些心疼:“赶紧休息下。”   铁柱两耳轰鸣,心跳快的像要蹦出胸腔,喉咙里都是铁锈味。   他靠在陈芸身上,被她扶着走了一段,感觉身上没那么难受了,就主动推开她。   陈芸紧张地问:“你能站住吗?”   铁柱点点头。   他力气用完了,上楼梯的时候铁柱格外费力,要不是陈芸在旁边,他估计就得手脚并用往上爬。   家里,郑卫华翻了一页书,见到两人回来扭头看了眼。   陈芸正倒水给铁柱喝,郑卫华合上书本放到书架上,走过来打量了儿子两眼:“下次做事之前先考虑清楚。”   铁柱说:“知道了。”   郑卫华说完,把陈芸拉过来,说不早了去休息。   陈芸被他拉着,走了两步又扭头交代:“你先把水喝了,别急着洗澡,过半个小时再洗。”   铁柱点点头,看着父母进房间,便再也不勉强自己,一下子摊倒在地上。   他四肢大张,肢体与冰凉的地面接触,舒服地他长叹了口气。   身上力气用尽了,躺下去就爬不起来。就当铁柱准备就这样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   铁柱竖起耳朵,一下子坐起身。   他悄悄走到房门口听了一会,隔着房门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楚,但似乎不是在吵架。   没吵架就行。   铁柱不感兴趣地走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   铁蛋已经睡了,晾着肚子四肢敞开睡在床上,站了大半个床位。   铁柱看了一眼,绕过去拿衣服,路过的时候把脱了鞋子,把臭袜子扔到弟弟脸上。   铁蛋其实根本没睡着,他就是怕铁柱揍他才装睡的,结果就遭受了生化武器攻击,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床上的小孩一咕噜爬起来,捏着鼻子呕了两声,把袜子反手扔了回去。   铁柱抓住自己的袜子,捏着拿远了点,对弟弟放狠话:“下次再告状我把袜子塞你嘴巴里。”   铁蛋一下子气红了眼:“那我就跟妈说!”   铁柱暂时没力气跟弟弟吵架,放了句狠话就走。   他把袜子扔到外面,喝了一杯水,等半个小时一过,就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他被臭袜子熏了这么长时间,鼻子免疫了这种味道,一不小心就把东西给忘了,等洗完澡回来,又困得要命,那点臭味完全无法刺激到大脑。   袜子安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独有的味道。   铁蛋第二天一早起来上厕所,一打开门就闻到这股浓烈的气味。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哥哥的威胁,哭着跑到父母门口,大哭道:“妈妈,哥哥要塞我臭袜子!” 第050章   陈芸在睡梦中被铁蛋的大嗓门吵醒, 她动了动脑袋,眼睛眯开一条缝:“怎么了?”   “我去看看。”郑卫华拍了拍她的背,让妻子继续睡, 自己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妈——”   铁蛋看到门开,正准备告状,就看到爸爸那张吓人的脸。   想告状的话吞了下去,铁蛋吓得打了个嗝。   “什么事?”郑卫华低头问。   铁蛋仰着头, 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 手背在后面,贴着墙站好, 告状说:“哥哥用袜子臭我。”   郑卫华当然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视线移动见到被仍在墙角的袜子。   他眉头皱了皱, 吓得铁蛋挺直了腰。   “一个袜子把你吓成这样?”   郑卫华看着小儿子,觉得铁蛋未免太娇气了。   男孩子这么娇气可不是好事,他想着, 便说:“换好衣服待会跟我下去跑步。”   铁蛋张大了嘴, 眼泪又不争气的在眼眶中汇集。   陈芸翻了个身,隐隐约约好像听到铁蛋在哭。   她睁开眼, 半靠在床上,问郑卫华:“你骂他了?”   “没有。”   郑卫华拿起一旁的衣服换上,长腿被军裤包裹,行走时还能窥得那强健的体躯。   他穿上衬衫,扣好皮带,走到床边,对陈芸说:“你再睡一会,早饭我带回来。”   陈芸靠着枕头, 伸出手隔着衣服去摸郑卫华的小腹。   手底下的肌肉紧实有力,她往下摁了摁,换来对方的一身粗喘。   早晨容易激动,郑卫华不敢让她乱动,握住手放到一旁,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别闹。”   陈芸推开他的脸,捂着嘴说:“我还没刷牙。”   “我也是。”   陈芸伸腿踹过去,被郑卫华准确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陈芸的脚踝不够他一手握的,粗糙的指腹揉在皮肤上,产生一种刺刺的痒,还有点疼。   陈芸挣了挣,瞪了他一眼:“你还不走吗?”   “嗯。”郑卫华喉咙滚动了一下,手里用力揉了一把,才放开:“我走了。”   “走吧走吧。”   陈芸挥挥手,重新躺了下去,过了两秒又想起来,撑起身体问:“铁柱今天不用跑了吧?”   郑卫华背对着她关门,说知道。   他下了床说话向来算数,陈芸放心的重新躺下去。   她在与平常差不多的时间醒来,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打开门一看,就见铁蛋等在门前。   陈芸愣了下:“站在这干嘛?”   铁蛋见到她出来,酝酿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瘪瘪嘴,张开双手,如同乳燕归林般扑到陈芸身上:“妈妈呜呜呜……”   陈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抱住铁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呜呜呜……”铁蛋哭了够本,才放开妈妈的衣服,那一块衣服都被他哭湿了。   铁蛋仰起头,一边流泪一边说:“爸爸,他……他要我跑……”   陈芸猜测:“你说爸爸要你跑步?”   “嗯!”铁蛋重重点头,又掉下两滴眼泪。   陈芸拿了手绢给他擦眼泪,又让他自己把鼻涕擤掉,带着他往外走。   “爸爸让你跑了多远?”   铁蛋伸出三只手指,看了看又缩回去一只。   “两圈?”   “嗯!”铁蛋又点头:“好远好远,我跑不动了,还、还让我跑。”   他期待着妈妈能把爸爸教训一顿,可陈芸却问:“你干什么惹爸爸生气了?”   铁蛋摇头。   “你也不知道?”   他说:“我都听话!”   又拉着陈芸的手指晃了晃:“爸爸坏!”   “不许这么说爸爸。”陈芸拍了拍他,警告说。   铁蛋吃得好,身体素质很不错,平时精力旺盛,能从早疯到晚。   郑卫华带他跑两圈不过才一千米,对这孩子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没看他还能跑这告状吗?   “爸爸带你跑步也是为了你好,身体强壮了才不会生病。”   铁蛋懵了,没想到告状会告出这种结果,妈妈不是应该和他一起说爸爸坏,再给他做肉肉吃吗?   怎么反倒是来说他?   铁蛋失落了,不开心了,抱着陈芸的胳膊哭哭唧唧,还被无情推开。   “让让,我去刷牙。”   今天周末,陈芸还得去学校当监工。   只要有钱,操场做起来其实挺快的,两天的功夫就弄得差不多。   郑卫华今天只上了半天班,下午放假回家,抽空去看陈芸。   陈芸正蹲在旁边跟工人商量篮球架的高度,希望能弄矮一点。   郑卫华站在不远处,等她说完了才走过去。   “回来了?”   “嗯。”   郑卫华往场上看了眼,陈芸对他说:“今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完工了,之后还要过一个星期,等干透了才能用。”   “太矮了。”   “你说篮球架?这给小学生用的,高了他们也没办法打啊。”   陈芸笑着说,又想起早上铁蛋和她告的状:“你怎么罚铁蛋跑步了?”   “不是罚。”郑卫华否认,随后又皱眉:“他太娇气。”   “怎么了?”   郑卫华把早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听说铁蛋被哥哥的臭袜子给熏哭,陈芸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笑让郑卫华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操练铁蛋的想法。   陈芸笑完,还是给小孩说了句话:“他才五岁,你别练太过了。”   “你放心。”郑卫华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我先回去了。”   陈芸摆手:“去吧,我这还有一会。”   操场建成之后,学校就多安排了一门体育课。   在部队大院最不缺体育课老师,申请一交上去,没两天人就到岗。   趁着上面给钱,陈芸一次性买了不少体育器材。   包括篮球、乒乓球、羽毛球、跳绳等等。   那花了不少钱建成的篮球场获得了大多数男孩子的喜爱,每天都有高年级的小学生篮球场上打球。   因为人数太多,想上场还得靠抽签。   新来的体育老师是退役的小战士,才二十出头,年纪不大主意很多,看小学生们这么喜欢打篮球,就跟陈芸提议说办一场篮球比赛。   陈芸说:“篮球比赛只有那几个人能参加,不如办运动会吧。”   她和体育老师一起商定了运动会的项目,有跳远、跑步、跳绳、羽毛球、乒乓球、篮球等等。   比赛的种类很多,光一个跑步就弄了很多花样出来。   运动会的比赛时间被定在六月,小学生们对于第一届运动会期待值很高,好些个热门项目报名都要靠抢。   作为三年级扛把子,铁柱同学一共报了三个项目,除了篮球比赛,还有两百米障碍跑和一千米长跑。   他报这些项目一点都不奇怪,让陈芸觉得惊讶的是,二妞竟然也报了两个长跑项目。   二妞今年才二年级,因为上学比较早,她在班上一直是最矮的那一拨。   陈芸看到她报名的项目时还有些担心,私下里偷偷找她问:“宝贝啊,班上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啊。”二妞摇头。   “真的没有吗?”   “没有。”   见她确实不像说谎的样子,陈芸暂时压下了心中的忧虑,摸着她的头发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找我或者找哥哥都可以。”   “知道的。”   二妞靠在她身上,搂着陈芸的腰,对她甜甜地笑。   在众多小学生的期待中,运动会如期举行。   陈芸特地把举办时间定在周六周日两天,让不少家长也可以来观赛。   运动会举办那周郑卫华不加班,难得有了两天假期。   “妈妈,妈妈,快点!”   一大早铁蛋就在催,明明他也不上场,反倒比参加比赛的哥哥姐姐看起来还着急。   “别急啊,现在还早呢。”   陈芸给几个军用水壶里都装满水,拿了两条擦脸的毛巾,都放到郑卫华那边。   “我先去学校,你看着他们。”   郑卫华拿着东西点点头,把帽子盖在她头上:“太阳大。”   陈芸理正帽子,对郑卫华露出一个笑,带上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   铁蛋也要跟上,被他一把拉住。   父子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分开。   陈芸今天要忙的事情很多,于校长当甩手掌柜,各个地方都靠她来统筹。   还好大多数事情之前几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不出意外,她还能得点空闲。   八点钟,运动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于校长上去说话,喊了一通体育强国的口号,一共讲了大概十几分钟。   陈芸在他下台时看了眼时间,确定时间够用。   比赛通常是好几个项目一起进行,操场上不时有吹哨声与欢呼加油的声音传来。   陈芸处理好一桩突发事件,看了眼时间,见女子八百米的比赛快到了,就跟于校长说了声,去了跑道旁。   操场跑道被学生与家长们围成了一个圈,陈芸顺着身形找到郑卫华。   他所在的区域人数密度明显比别的地方要低一些,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   见到她过来,铁蛋立马从爸爸的身边脱离,跑过来牵着陈芸的手:“妈妈。”   “好了好了,这么热的天。”陈芸揉了两下铁柱的头发,把人无情推开,随后走到郑卫华身边,与他一起看向场内。   郑卫华伸手递过来一个水壶。   陈芸瞧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壶里的水加了一点点的盐,解渴的同时还能补充体内的盐分。   陈芸喝了小半壶的水,喝完郑卫华又把壶收了回去。   他穿着军装,面容冷峻,站在那如同一颗挺拔的杨树,又因为习惯了发号施令,渐渐培养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上搭着毛巾又挂了水壶,还是好几个,生生破坏了那股威严的气势。   陈芸看着他手里的那堆东西,偷偷抿嘴,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场内。   操场跑道上,参加女子八百米的学生已经就位。   二妞被分在最里面一道,这个站位也挺有意思,从里到外,就像是4G信号格一样,一个比一个高。   看着足足不外面的选手矮一个头还要多的二妞,陈芸忍不住叹气,忧虑地问:“二妞能跑下来吗?”   “可以。”   “可她才八岁。”   郑卫华看了看她。   陈芸身上有许多美好的品质,也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缺点,爱睡懒觉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二妞把锻炼的时间改成和铁柱同步之后,她就几乎没见过小姑娘跑步的样子了。   在她的记忆里,二妞还是以前那个乖乖软软的小姑娘,最多是长大了身体变健康了点,完全不会觉得女孩会变得多厉害。   郑卫华轻易看出了她的想法,但这个时候解释二妞两年来身体素质的提高太麻烦,不如眼见为实,等比赛跑完,她应该就清楚了。   所以他说:“等等看吧。”   话音落下,哨声吹响,六个人一同冲了出去,最里圈的二妞跑在第一个。   陈芸于是更加忧虑了:“长跑一开始就这么快,到后面会不会体力不足啊?”   “不会。”   郑卫华声音被铁蛋轻易压了下去。   铁蛋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铁柱平时对他比较严厉,兄弟俩天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铁蛋单方面挨揍再暗搓搓报复回来,两个人相处起来全是□□味。   与哥哥相比,姐姐就要好得多。   二妞性格安静,对铁蛋也很好,有什么吃的玩的都会想着弟弟,出去还会护着他。   铁蛋喜欢姐姐,给二妞加油的时候特别卖力,半个跑道都能听到他尖锐的声音。   陈芸靠得近,受到的伤害最大,耳膜差点给他震穿了。   她捂着耳朵,想让铁蛋小声点,另一边的铁柱先一步捂住弟弟的嘴巴。   铁蛋见张嘴就要咬,被铁柱在嘴巴上拍了几巴掌。   “啊、啊、啊、啊——”铁蛋气呼呼地要去告状,仰头看见陈芸嫌弃的表情,又看看爸爸有些危险的眼神,吓得一下子闭了嘴。   躲到陈芸后面,对哥哥做了个鬼脸。   没了铁蛋这个大喇叭,陈芸终于可以安心看比赛。   她原本担心二妞起跑太快后面会体力不支,结果跑了一圈又一圈,她还是保持着领先的优势。   跑道一圈两百米,八百米需要跑四圈。   进入第四圈,好几个队员开始加速。   眼见着要被第二名超过时,二妞也开始加速了。   她胳膊摆得更急,步子迈得更快,双腿似乎出现了残影,瞬间速度就上去了。   那原本要追上她的第二名很快被甩开,并且距离越来越远。   铁蛋又开始尖叫起来,这次陈芸没有嫌弃,因为她也激动得不得了。   越是靠近终点,二妞的速度就越快,在冲过终点线的瞬间,陈芸兴奋地蹦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旁边的郑卫华。   这时候夫妻在外面牵个手都算耍流氓,更别说拥抱了。   陈芸抱过去的时候,周围的视线唰的一下看过来。   最激动的时候过去,陈芸回复了理智,讪笑着放开郑卫华。   周围的视线还若有若无的扫过来,陈芸尴尬到手指发麻,盯着前方小声问:“会不会有事啊?”   “没事。”郑卫华扫过她的侧脸,用差不多只能她听到的声音回答:“不用担心。”   他的话似乎藏着一股力量,说没事,陈芸就真的安心了一些,偷偷往边上看了几眼,见大多数人都不再注意这边,悄悄松了口气。   八百米比赛结束,二妞被老师叫过去说了两句话。   等她一回来,陈芸里面从郑卫华那边接过水壶递过去,一边大力夸奖一边帮她擦汗,又问:“累不累啊?”   二妞抱着水壶摇头:“我还可以跑一次。”   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出这种话,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就算她刚刚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也一样。   “二妞真棒。”陈芸先是夸了一句,又让她做事要量力而行。   二妞想说自己真的有力气,但还没说出来就有人来找陈芸。   她忙着处理问题,急匆匆走了,二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铁柱看到,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二妞皱着小鼻子:“妈妈一点都不相信我。”   铁柱哦了一声,感觉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还有个比赛?”   还有个跑步是四百米的,对于二妞来说没有难度,她决定之后比赛一定好好表现,要让妈妈刮目相看才行。   可惜二妞的盘算没能成功,四百米比赛的时候,陈芸因为有事没有来观看。   一天的活动结束,陈芸几乎就没休息的时候,累得腰酸背痛,身上晒黑了一个度。   晚上睡觉前,郑卫华坐在床边,帮她按着有些僵硬的小腿肌肉。   陈芸被摁得有点疼,腿不自觉往回缩,却根本缩不回来。   郑卫华按着她的小腿,手心温度烫人,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他从腿肚按揉到膝盖,粗糙的指尖带来一缕缕看不见的火花。   陈芸小声哼了声,扬起下巴,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   郑卫华握着她的小腿,就着这个姿势俯身,从她的下巴往下亲吻。   他侧过头,嘴唇贴在颈侧,感受着唇下血管有规律的跳动,加深了双唇的力道。   郑卫华的手还握在小腿上,指腹在腿上游走,越来越往上。   陈芸推了一下,力气小的根本感觉不到。   她说:“明天还要忙。”   郑卫华上前堵住她的嘴巴,含住唇瓣慢慢玩弄,玩够了,才探入舌尖,攻陷城池搅动风雨。   良久,郑卫华放过她已经被吸麻了的舌头,稍稍退出些许。   他把握着的腿抬高了一些,另一只手带着冰凉的液体按在陈芸腰间,把自己送了进去,侧首在她耳尖上啄了啄,低声道:“我轻一点。”   郑卫华这人有点极端,大多数时候他都言信行果,但是偶尔某些时段,这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陈芸就是吃不到教训,才会一次次上当,以至于第二天差点没能起得来。   休息了一晚上的身体比昨日更疲惫,陈芸一边含笑听人说话,一边偷偷捏了捏腰。   周日的比赛项目比周六要少很多,大多数项目都会在上午比完,下午只有一个篮球比赛。   挨过了上午艰难的时光,陈芸终于有机会坐下来。   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严肃思考着把郑卫华赶出去的可能。   中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很快就到了篮球比赛的时间。   篮球比赛就两支队伍,一个四年级队一个五年级队。   两边打一场,赢了是冠军,输了就是亚军。   铁柱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混进了四年级的队伍中,还当的是前锋。   他个子不算高,但是一到赛场上就特别凶,像个小豹子一样横冲直撞,对手根本防不住他。   但是篮球,不管你身高多少、跑得多快、跳得多高,最重要的是得把球灌入对方球门。   铁柱在这点上做的不太好,他打球时间还太短,投篮技术不行,十个球能有八个落空。   他不行,其他的人也差不多,一群小学生们打了场你不进我也不进的比赛,又热血又搞笑。   比赛结束,五年级以一分之差胜利。   铁柱对于失败的结果显得有些郁闷,还有些自责。   他觉得自己的队伍之所以失败原因全在自己,如果他能更厉害一点,就肯定不会让五年级的人赢了。   陈芸觉得他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输了怎么能怪一个人。   她正想着要如何安慰,那边铁蛋又开始作死。   他故意用非常惊叹的语气说五年级多厉害,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瞥着哥哥。   铁蛋这样讨打的行为很快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铁柱本就憋着气,他这么送上去刚好有了个出气筒,追着铁蛋把他打得嗷嗷叫。   陈芸冷眼看着铁柱揍弟弟,想不通为什么这小孩非得要撩拨铁柱,这不是明知道结果的吗?   比赛虽然结束,但陈芸还得去忙一些收尾工作,她没管两兄弟的争端,跟郑卫华说一声就走了。   她走之后,原本还哭得起劲的铁蛋声音渐渐变小,挂着眼泪看着妈妈离开的方向,满脸难以置信。   半响,他嗷地一声哭出来,比之前更加凄惨。   陈芸忙完之后,学校已经空了下来。   她捏了捏酸胀的小腿,长叹了一口气,想着家里的盐和酱油都快没了,就准备去买一点。   副食店离大门比较近,守门的人见到她,说有她的两封信。   两封信一封是从老家寄过来,另一封是唐晓寄来的。   唐晓的信上说了他最近的生活,说他已经小学毕业,下学期就要去镇上上初中,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有些不放心弟弟。   陈芸给他写回信,勉励了一番,说了些升初中后学习上应该注意的点。   “妈。”她写信的时候,铁蛋磨磨蹭蹭挨过来。   “怎么了?”陈芸头也不抬。   铁蛋扒着桌子说:“哥哥打我了。”   陈芸哦了一声,说看到了。   铁蛋等了等,没等来后续,有些着急:“妈妈打他!”   “我不去,你有本事自己去打。”陈芸终于抬起头,敲了敲他的脑袋:“做事情之前先想想后果,别总是指望别人,都靠不上的。” 第051章   铁蛋哼哼唧唧, 十分委屈的模样。   陈芸看着他,觉得郑卫华说的话有点道理,这孩子实在是有点娇气。   他虽然刚出生就没了母亲, 但因为年纪小并不记事,等长大一点,陈芸就过来了。   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哥哥姐姐保护,铁蛋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又没有担当的性格。   他现在挑衅铁柱不要紧, 往后遇到外人呢?   陈芸觉得这孩子的臭毛病必须要早点改过来。但具体要如何下手, 她还没有好的思路。   铁蛋撒了会娇,见陈芸没反应, 又挤到她怀里。   陈芸定了定神, 把孩子推开:“太热了。”   “妈妈。”铁蛋赖在她怀里不走, 一定要让她帮自己出气。   陈芸把他拉远了一点,严肃问:“你觉得哥哥为什么会打你?”   铁蛋握着手,眼睛滴溜溜地转, 显然心里都清楚。   “哥哥打你是因为你先挑衅, 你明知道哥哥心里不高兴,为什么故意要说让他更不高兴的话呢?”   铁蛋上半身前倾, 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她。   这小子长得和郑卫华不太像,皮肤很白,脸蛋圆嘟嘟的,眼睛特别大,睫毛也很长。是特别讨人喜欢的长相,被他这么看着的时候仿佛能把人心都融化一般。   陈芸没吃他的糖衣炮弹,手按在他的脑门上,继续说:“你挑衅哥哥的做法最开始就是错误的, 这种错误并不能因为你年纪小就被原谅,知不知道?”   铁蛋撅着嘴巴:“哥哥打我了。”   “哥哥打你不对,你挑衅哥哥也不对,所以你给哥哥道歉了吗?”   铁蛋哼了一声,他都被打了,妈妈不去教训哥哥,还让他给哥哥道歉?   那他不是太亏了吗?   陈芸叹了口气:“不管什么感情都是要互相珍惜才能维持,你这样总是伤哥哥的心,万一他有一天不理你了怎么办?”   陈芸前半句话铁蛋听不明白,后面半句听懂了,听完之后有点高兴。   哥哥总是管他,铁蛋很烦的,要是不理他的话,那真实太好了,岂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那点小心思全摆在脸上,陈芸一看就能看出来,暗笑一声,心说等你体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高兴的起来。   既然铁蛋想体会,陈芸就满足他,把人哄走之后就偷偷找了铁柱,让他这几天都别理铁蛋。   铁柱对于这个要求有些不解,但最近铁蛋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他有点烦,想想便点头同意了。   同意之后又问了句:“我要几天不理他?”   陈芸这全看你的想法。   铁柱想了想,定下一个时间:“那就一周。”   “好啊。”   跟铁柱说好,陈芸又找到铁蛋,对他说以后哥哥都不会理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铁蛋短暂的慌了下,随后耶了一声蹦起来,觉得这样太好了。   怕妈妈骗他,铁蛋还特地跑哥哥面前晃了两圈。   铁柱果真像没看到他一样,自顾自在纸上写写画画。   铁蛋手贱,以往每次铁柱写作业的时候他总喜欢捣乱,这次也一样。   铁柱正在画线的时候,他故意戳了下,让那条线画歪了。   以往每到这种时候,铁柱都会把他教训一顿,但是今天铁柱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把那条线擦了重新画。   铁蛋捣乱了几次都没没人理,渐渐也觉得有点没意思,在背后对铁柱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他在外面浪到吃饭才回来,因为饭桌上有爸爸在,铁柱不敢太放肆,一顿饭吃的还算安稳。   吃完饭就该去洗澡了,以往他们兄弟俩一起去洗澡,铁柱会负责准备好所有的东西,铁蛋只要跟着就行。   但是今天,他却只拿了自己的衣服,丝毫没有管铁蛋的打算。   铁蛋看着他一个人离开,转身就要告状,却听陈芸说:“不是跟你说了哥哥以后都不理你了吗?你之前还很开心啊。”   铁蛋睁大的眼睛有点无措,过了会,他撅着嘴说:“那我也不理哥哥!”   随后硬气的拿着衣服自己走了。   他年纪还小,陈芸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洗澡,就让郑卫华跟着一起。   郑卫华知道她的打算,洗澡的时候只看着不让他摔跤,余下的一点忙都没有帮。   铁蛋不仅要自己洗澡,洗完了还得学着洗衣服。   他个子还没有水池高,踩在小板凳上被郑卫华指挥着搓衣服,越搓越委屈。   铁柱洗完自己的衣服,看看边上撅着嘴的弟弟,低头咧了咧嘴,觉得陈芸真的是出了个好主意。   铁蛋在郑卫华的监视下,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洗完自己的那两件衣服,洗好一回家就伸着手想告状。   陈芸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想说什么,赶在他说话前夸奖道:“铁蛋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啊?太厉害了!”   铁蛋举着手愣住,一面是想诉说委屈,一面又觉得被妈妈夸了特别高兴。   他兀自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高兴更多一点,手一拍,骄傲道:“我厉害!”   得了夸奖的铁蛋高兴一晚上,等要睡觉的时候还在床上蹦。   这也是他的一个坏习惯,平时铁柱都会说他,但今天理都没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一个人唱独角戏就没意思,铁蛋故意靠近哥哥又蹦了好几下,没能得到任何反应。   铁柱侧着身,双目紧闭,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铁蛋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下,咧开嘴笑,玩了一会过后就躺边上睡觉了。   第二天,铁蛋是被郑卫华叫醒的,顶着他穿好衣服,就带着他下楼跑圈。   家属院离营区的距离比较近,能听到那边传来跑操的声音。   广场上大早有不少人锻炼,郑卫华给铁蛋定的任务还是一公里。   他手里抓着大概一米长的树枝,背着手站在边上,大有一言不合就抽过来的架势。   铁蛋不敢反抗,一边跑一边往边上看。   大概是心理压力太大,铁蛋跑了半圈就气喘吁吁,一圈之后腿就迈不动了。   他放慢脚步,扭头看到一侧的铁柱。   铁柱已经跑了两圈,正从后面追上来。   铁蛋向他伸手,叫哥哥,想让哥哥拉他一把,铁柱却仅仅看了眼,没做任何表示从边上超了过去。   铁蛋愣住,开始觉得被哥哥忽视有些难受。   他心里渐渐漫上委屈,这种委屈反倒激发了力量,支撑着铁蛋把剩下的一圈跑完。   之后像是赌气一般,也不理铁柱了。   兄弟俩就保持着这样尴尬的气氛回到家,中间恨不得间隔一米远,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   吃晚饭,几个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铁蛋的幼儿园在小学隔壁,以往都是铁柱送他过去,今天到了地方,不等铁柱表示,铁蛋就自己转身走了。   铁柱站在原地,面对弟弟的背影,有些犹豫。   陈芸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走吧。”   兄弟俩的冷战持续了两天时间,到最后不管是铁柱还是铁蛋都有些战不下去。   铁蛋又开始时不时在哥哥面前晃荡,铁柱也忍不住想对他管着管那。   后来铁柱偷偷找到陈芸,说之前的时间能不能不算数。   “我觉得怪怪的。”   陈芸说:“你觉得好就行。”   于是铁柱便单方面结束了这次冷战。   他迈出第一步,铁蛋也很快给了反馈,不到两个小时,俩人又变成了一对好兄弟。   不过这次的冷战确实让铁蛋产生了一点改变,以往他总是仗着年纪小去撩拨铁柱,说再多次都不会听,如今倒是收敛了许多,开始学着去做一个好弟弟了。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来,也到了学校放暑假的时候。   陈芸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老家。   这次回来家是有喜事——陈卫军要结婚了。   陈云军比陈芸小三岁,今年刚好二十。   他高中没毕业就托关系去了锅炉厂,最开始做的学徒工,去年因为表现出色,已经成功转正。   陈卫军一个月工资好几十,算重体力劳动,每个月有四十八斤的粮票,其他东西也都不少。   陈家不穷,陈友金做木匠能赚钱,肖月珍也是个能干的,家里又没有其他兄弟,唯一的姐姐嫁的也不错。   这样的条件,不说在乡下,就是在镇上都算可以。   陈卫军从十八岁生日,来给他说媒的就没停过。肖月珍挑挑选选,最后却选了个知青。   那姑娘是70年下乡的,初中学历,如今在陈家村做小学老师。   陈卫军信上说那是个很开朗热情的人,与肖月珍也谈得来。   他没有说自己的想法,但是从只言片语中,陈芸也能感觉到弟弟对那个女孩子应当是比较喜欢的。   私心里,陈芸并不愿意弟弟与知青结婚。各类影视作品中,经常能看到知青为了回城,丢下乡下的丈夫/妻子,从此再无音讯的。   但是陈芸在经过仔细思考之后,还是没说自己的担忧。   肖月珍和陈卫军既然认准了这位,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陈芸能提醒的,别人肯定早就已经提醒过了。   之所以坚持,要不就是对女方有信心,要不就是完全听不进去反对的声音。   不管哪一种,她的劝说都不会有效果。坚持唱反调,只会增加他们之间的隔阂。   所以陈芸回信的时候只说了祝福的话,并且表示一定会准时参加他们的婚礼。   这次回去,陈芸把三个孩子也带上了。   郑卫华他们部队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组织夏训去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让几个孩子独自呆在家里陈芸也不放心,恰好到了暑假,那点暑假作业在哪都可以做,陈芸就把他们三个一起带上,准备回去住几天。   郑卫华提前几天帮他们买好了车票,都是卧铺。   陈芸带着三个孩子,做了一天的火车到市里。   她不赶时间,到了之后直接在市里招待所开了两间房,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赶去陈家村。   一年多时间没回来,几个孩子连同陈芸都对这里陌生了许多,铁蛋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在这出生的。   陈家村的路比前山村好走一点,村子里还和以前一样。   陈芸带着三个孩子进村,没一会就被人认出来:“七妹是吧,你回来啦?”   “六婶?”陈芸在记忆里搜索了会才叫出名字,对着来人笑道:“对啊,这不是卫军要结婚了吗?”   “卫军现在出息喽。”六婶说着看向边上的三个:“你把他们也带来啦?”   “对,正好放暑假。”   几个孩子叫了人,看起来都很礼貌。   “都是好孩子。”六婶夸了两句,眼神在陈芸肚子上扫过,觉得有点可惜。   “你还没回家吧?我就不耽搁你了,你爸妈就盼着你回来呢。”   陈芸对她道别,路上又数次停下来与人交谈,等她回家的时候,肖月珍都提前得到消息了。   她站在门口,见到陈芸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拍了她一下嗔怪道:“回来也不发个电报,让你弟去接你啊。”   “那多麻烦,我也没带什么东西。”   陈芸也挺长时间没和她见面了,但感觉并没有生疏多少:“妈你在门口等干嘛,这么热的天。”   “门口有阴凉呢。”肖月珍帮她提了行李,一边走一边说:“你爸跟你弟在新房子那边,你要不要去看看?”   “歇会吧,我才走这么远的路。”   陈芸一进门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长叹了口气:“热死了。”   “我煮了绿豆汤,这会应该已经凉了。”   肖月珍说着进了厨房,不一会端出来四碗绿豆汤,两只手和胳膊肘都端着,看起来非常危险。   陈芸赶忙起身接过绿豆汤。   “妈你说一声让我去端啊。”   “这又不费什么事。”肖月珍把三碗绿豆汤分给几个孩子。   “铁柱和铁蛋又长高了。”然后说二妞:“变漂亮了。”   几个孩子除了铁蛋都记得这位外婆,但是印象不深,看起来稍微有些不自在。   铁柱道了谢,接过肖月珍的绿豆汤,喝了一口顿了顿。   肖月珍笑着说:“我知道铁柱喜欢吃糖,多给你放了一勺。”   “妈他现在不喜欢吃糖了。”   “唉,不喜欢吃了啊?”肖月珍情报有些落后,觉得失算。   铁柱喝了一口放下来,与铁蛋换了个碗:“铁蛋现在喜欢,谢谢外婆。”   “哎呀谢什么谢!”   肖月珍笑眯眯的,又要给他们拿吃的。   “哎呀妈你别忙了。”陈芸拉住她:“他们早上才吃过每一会,你休息下。”   她把肖月珍拉着坐下来,问起未来弟妹的情况。   “你说三妮啊,那姑娘不错。”肖月珍说:“还给我做了双鞋。”   她拿出来给陈芸看,是那种千层底,穿起来很舒服。   “比我手艺好。”   肖月珍笑话她:“说的好像你给我做过鞋子一样。”   “没做过但是我买过啊,买鞋子的钱也是我赚来的,说来有什么差别呢?”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肖月珍白了她一眼,叹了一声:“等你弟结婚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我和你爸这辈子就足够了。”   她看了眼女儿的肚子,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动静,估计也没个指望了。   “到时候让你弟多生两个,给一个给你?”   “算了妈。”   陈芸头疼:“我这三个都养不过来,再加一个是想把我累死啊!”   “你就懒吧。”   肖月珍想说弟弟的孩子总归跟她有血缘关系,与丈夫前妻生的不一样,但是想想这种话可能会让女儿不高兴,就没说出口。   拍拍屁股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你弟新家看看。”   还把铁柱他们也带上了。   陈卫军的房子离陈友金的不远,走上几分钟就能到。   这房子用砖打的地基,一共做了三间,有个小院子。   几个人进去的时候,陈友金与陈卫军正在和工人们一起挖井。   他们这块不缺水,打井也不用测量的,随便找一块地方挖个几米深就能见到水。   挖出来的泥土用绳子吊上来,肖月珍说这井已经挖了六七米了。   “再挖两米就能出水。”   陈卫军拎着挖出来泥巴堆到一边,看到自家老妈跟姐姐过来北北,用胳膊在脑门上擦了擦,擦出几道泥印:“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陈芸问:“爸呢?”   “在下面呢。”   陈芸走到井口叫了声爸,几个孩子也过来。   陈友金正在挖土,听到声音抬起头,手挥了挥:“别站这。”   “姐你去边上吧,这危险。”   陈卫军倒完一垄土,把麻袋放下去,又提起另外一垄。   陈芸拦着孩子让开,看陈卫军一刻不停地忙活着。   “还要挖多久啊?”   “快了。”陈卫军又擦了一下脸,咧开嘴笑。   “今天就能出水。”   这里又脏又不安全,陈芸也没停太长时间。   她跟在肖月珍后面进了房,房子里家具已经打好了,都是陈友金亲自做的,用了手里最好的木头,三十六条腿一条不少。   肖月珍说:“三妮说不要手表,买个缝纫机就行了,自行车和收音机家里都有,也不用买新的。”   陈芸摸了摸桌底下,没有一点毛刺。   她问肖月珍:“妈你钱票够吗?”   “都够,你弟上班之后的钱都交给家里了,差了两张票跟人换一换就换到了。”   肖月珍指着椅子说:“本来想让你爸打个沙发的,但是这屋子小掰不开,放进来也不好看,大沙发还是和楼房配。”   “说不定卫军过两年也能分个房子呢。”   “这可不敢想。”肖月珍摆摆手,笑出两排牙齿。   又拉着陈芸的手说:“走,带你去看看三妮去。”   陈芸没见过未来的弟妹长什么样,确实有些好奇。   她问铁柱他们要不要一起,两个男孩子想看人家挖井,都拒绝了,只有二妞愿意陪着一起。   “果然女儿才是小棉袄。”   陈芸牵着二妞的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走,去看看舅妈长的好不好看。”   二妞仰头笑,顺便拍了个马屁:“妈妈最好看。”   三妮姓王,全名就叫王三妮,是个听起来有些土的名字。   路上,肖月珍和陈芸说了王三妮家的情况:“家里七个人,就一个劳动力赚钱,那穷的哦,比我们乡下都苦。”   王三妮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在家里排第三,肖月珍说她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就那最小的是弟弟,剩下的都是女孩。”   肖月珍摇头:“你不知道三妮刚来的时候真可怜,每个月就分那么点粮食,还要省着寄回家,自己瘦的就一把骨头。”   “不过三妮这孩子挺有骨气的,为人本分,不占人家便宜,之前饿的不行的时候个找人家借过两次粮食,后来都还回去了。”   肖月珍就是因为这样才看上了她。   这乡下吃不饱饭的知青不少,有些饿极了就做一些偷鸡摸狗的活,连生产队的牛都敢杀,王三妮这样言而有信的人真的很少见。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知青点。   知青点是一个大院,里面住了二十来个知青。   肖月珍进去很快被人发现,有人叫了声王三妮,很快从里面走出一个不到二十的女孩。   “婶子。”她叫了声走过来,笑容爽朗,眼神在陈芸身上转了一圈,大方地问:“这位同志是谁呀?”   “这我闺女,你喊她姐就行了。”   王三妮的笑容在面对陈芸时略微收敛了一些,仿佛有些羞涩,顿了顿说:“姐姐好。”   “你好。”   肖月珍把陈芸带过来就想走:“你们聊吧,我回去还得做饭。”   又问王三妮:“三妮中午来吃饭吗?”   “不了婶子,我中午在这吃。”   陈芸不想留:“妈我帮你吧。”   “这大热天你还非得找罪受啊?”肖月珍推了推她:“你跟三妮说会话,等吃饭再回来。”   陈芸无奈说好。   王三妮把肖月珍送出去,面对陈芸时又显得有些紧张。   她搓搓手,对陈芸说:“姐你进来坐吧。”   “那就打扰了。”   陈芸牵着二妞跟在她后面。   王三妮的房间一共住了三个人,她睡最外面一张床。   房间显得有些拥挤,但打扫的还算干净。   王三妮请他们坐下时候就要去倒水,陈芸拦住说不用,她又拿出撒子请两人吃。   陈芸这次没客气,拿了一根撒子给二妞。   二妞接过,对王三妮说谢谢。   “不谢。”王三妮坐在一边,搓着手说:“这是姐姐你女儿?”   陈芸说是啊。   她以为王三妮知道自己的情况,结果对面的人半响憋了句:“跟你长得挺像的。”   陈芸愣了下,随后笑道:“真的啊?”   “真的!”王三妮肯定:“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咋舌。   卫军的姐姐未免看起来太年轻了吧,这要说才二十也有人信啊,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第052章   铁柱他们自从来了乡下都玩疯了。   大院里虽然人多, 但是地方就那么点,孩子们住了几年早就没有新鲜感了。   乡下不同,地方大, 同龄人更多,不管是掏鸟窝还是捉知了,对孩子们来说都是有趣的活动。   短短两天时间,三个孩子就晒黑了好几层。   陈芸对于他们出去玩倒是并不反对,只是三令五申不允许下水。   离陈卫军和王三妮结婚的日子还有天时间, 随着时日临近, 陈家也越来越忙。   新婚夫妻的小院都已经弄好了,肖月珍最近在忙活宴席上的菜。   这天一大早陈友金和肖月珍就起了床, 夫妻俩抹黑出门, 天亮了才回来。   陈芸起来洗漱, 就见家里多了好几只兔子,关在鸡栏旁边,吓得瑟瑟发抖。   这群兔子都很肥, 最大的那只目测将近有十斤重。   恰好此时肖月珍过来, 拿着一篮子草去喂兔子。   “妈这兔子从哪弄来的?”   “嘘。”肖月珍手挡在嘴巴前面,把草全都放进去。   她拎了拎兔子, 感受着那个分量,笑的心满意足。   “隔壁村有个人在山上养了兔子,这么大一个才两块钱。”   这个价格可比猪肉便宜多了,一只能做好几个菜呢!   兔子们吃着草,很快忘记了到达新地方的恐惧。不一会,铁柱他们也来了。   二妞看到这些兔子,眼睛一亮,跑过来摸。   铁蛋也跟着摸, 一边摸一边问:“妈妈,这个能吃吗?”   铁柱说:“可以吃,这是兔子。我还抓到过!”   铁蛋回忆一番:“我不记得。”   “那时候你还小呢。”铁柱说着看了陈芸一眼,咧了咧嘴。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抓兔子摔下去了,是陈芸把他背上去的。   那之前的事情很多他都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从那以后,这个继母就变得越来越好。   铁柱说:“兔子很好吃!”   “哇!”铁蛋开始流口水,让哥哥形容是什么味道的。   铁柱其实也记不太清,就胡乱吹了下,馋的铁蛋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兔子啃一口。   见他想吃,肖月珍就说:“今天先杀一只兔子。”   陈芸阻止:“这不是还要留着结婚那天请客用吗?”   “哎呀大不了我再买一只去呗,有没有多贵。”肖月珍从里面挑了个个头中等的,让陈芸去烧水。   一只兔子有七斤多,肖月珍用它炒了三盘菜。   做完之后,她让陈卫军送了一份给王三妮,余下的一半端上桌,一半留着晚上吃。   肖月珍做的兔肉里面放了很多辣椒,炒出来的兔肉又辣又鲜。   几个孩子都不是特别能吃辣,被兔肉辣的一直吸气,但是却停不下来。   陈芸也是如此,一边吃一边喝水,嘴巴辣的红艳艳的。   肖月珍给她夹了一块兔子腿,对陈芸说:“明天咱们俩去镇上看看有没有缝纫机,我票换好了。”   陈芸舔了舔唇,小口吸气道:“好啊。”   刚好她也得去买点东西当作给弟媳妇的见面礼。   本来她这趟是不打算带上孩子的,偏偏铁蛋一定要去凑热闹。   陈芸问:“你能自己走去镇上吗?”   铁蛋连连点头,怕陈芸不信,又加一句:“哥哥背我。”   铁柱吃着兔子,对此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   陈芸见到,敲了下他的脑袋失笑道:“你哥哥欠你的。”   铁蛋嘿嘿直笑。   于是第二天出发的人就变成了五个。   他们在太阳上山之前出门,到镇上的时候还算凉快。   镇上自然比不上城市繁华,几个小孩见多了市里国营商店的模样,对这个狭小又昏暗的两层商店就有些看不上。   这里商店的东西种类不多,许多东西都没有。   肖月珍拉着陈芸走到一处柜台前,问营业员:“妹子,今天缝纫机到了吗?”   “没。”营业员头也不抬地说:“要过两天才到。”   “还要过两天啊。”   肖月珍对此有些失望,她都准备今天把缝纫机搬回去了,过两天要忙着办结婚席面,真不一定有空来。   陈芸问:“要不去县里看看?”   “这都不早了。”   “缝纫机又不是卖菜,一大早就卖完了。”   “哎呀县里那么远。”   “反正从镇上坐车就可以。”陈芸说:“总比你一趟趟往镇山跑方便。”   这么说也是的,镇上国营商店的规模到底太小了,就算到了缝纫机也不一定能买到。   马上三妮都要进门了,要是说好的东西没兑现,她这脸上也不好看。   肖月珍想着,便同意了:“那就去镇上看看。”   祖孙五人坐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县城,一下车,二妞就看到了照相馆。   她对于老家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照相馆。   他们第一张像就是在这照的呢。   二妞看着照相馆一直舍不得回头。   陈芸注意到了,小声问:“想照相吗?”   姑娘转头看过来,抿唇笑了笑,明显是有点想的。   “那咱们出来去拍照?”   陈芸声音大了点,跟肖月珍说:“妈咱们一起照吧。”   “前年不是才照过。”肖月珍觉得照相不需要太多,一两张就行,她上次去女儿家还照了单人相,以后死了当遗像都行。   “前年是前年,今年是今年啊。”陈芸觉得从相片中看时间流逝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转而又想到陈友金似乎从没拍过照,便说:“改天让爸也来拍一次。”   这个肖月珍倒是不反对:“你带你爸来拍就行了,我不用。”   她有些不好意思:“都一大把年纪了,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她径直去往国营商店,这个商店比镇上的大不少,足足有三层。   肖月珍来的次数少,找了一会才找到卖缝纫机的地方,都不用问,就能看到柜台后面摆着好几台缝纫机。   缝纫机总共就那两个牌子,价格都是固定的。   肖月珍早就打听清楚了,过去直接付了钱和票,直接拿东西就行。   “走吧,你帮我抬一下。”   “再等一会。”陈芸说:“我去看看有没有红布。”   这时候买红布要干嘛都不用猜,肖月珍花一百多买缝纫机不觉得多心疼,却舍不得女儿话几块钱买布。   “卫军给她做了几身衣裳,不用你再买了。”   “卫军是卫军的,我是我的。”陈芸说:“让铁柱帮你搬一下吧,我很快就出来。”   “铁柱哪能搬得动,他才多点……”   肖月珍话没说完,就见铁柱把缝纫机往肩膀上一扛,出去了。   “唉——”肖月珍没拦下,赶忙追了出去。   外婆和哥哥都出去了,二妞左右看了看,牵着弟弟的手跟在陈芸后面。   陈芸去了卖布的柜台,问有没有红布。   “有啊。”售货员拿出来一块:“八毛一尺。”   布是好布,棉的,摸起来很舒服。   陈芸不太满意这个颜色,说是红色,其实有些偏暗。   她问:“有没有别的红色?”   “没了,就这个。”售货员说:“红的就这一块。”   “那其他颜色呢?”   二妞看妈妈一时半会买不好的样子,就牵着铁蛋四处看起来。   楼下刚到了一批蛋糕,香味顺着飘过来。   铁蛋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吃。   “姐姐。”   二妞低头,和弟弟对视了一眼。   她也闻到了蛋糕的香味,有点心动。   恰好口袋里还有几毛钱零花钱,应该可以买几块了。   她想着,和陈芸说了一声,牵着弟弟下了楼。   楼下买蛋糕的地方,售货员正在用夹子码蛋糕。   二妞带着弟弟走过去,盯着蛋糕问:“姐姐,这个怎么卖的?”   售货员说了个价格。   “我要五毛钱的。”   五毛钱四块蛋糕,他们有五个人,感觉不太好分。   要是多一块就好了。   但二妞总共就五毛钱,买不了多的,她问弟弟:“你有钱吗?”   铁蛋摇头。   二妞皱了皱鼻子,吸了口蛋糕的香气,对铁蛋说:“那我们一个人分一半吧。”   她把其中一块蛋糕分成两半,大的一半给了弟弟,小一点的是自己的。   二妞咽了咽口水,捏了一小块塞进嘴巴里。   刚品尝到蛋糕的没问,就听有人说:“二妞?”   二妞转过头,看到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中年男女的个子不太高,那个男孩也遗传了这一点,看起来矮矮胖胖的,像个土豆一样。   男孩子对着二妞手里的蛋糕流口水,手伸过来就要拿。   二妞把手背到身后。   刚刚出声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面上有些不悦:“你是二妞吧?我是二舅啊,你不记得了?”   二妞仍然警惕地看着他们。   中年男人便有些生气:“你们这几年去哪了,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他有些恼火:“那个姓陈的女的怎么教的,现在看到舅舅都不认识了?”   这话说完,刚刚还在吃东西的铁蛋突然打了他一下,狠狠地说:“不许说我妈妈!”   于是他就更生气了,两颊鼓起,像个癞蛤.蟆:“什么妈,她才不是你们亲妈,你们亲妈早死了!”   铁蛋猛地瞪大眼,二妞气的小脸发白。   周围的人见这边有热闹渐渐围拢过来,陈芸买布下楼,就见两个孩子和人起了争执。   “二妞,铁蛋。”她叫了一声,从人群中挤进去:“怎么了?”   陈芸问二妞,眼睛盯着对面。   刘二舅憋了一肚子火,跟两个孩子说不通,见到陈芸总算有了个出气对象。   “姓陈的,你怎么教我外甥的,现在连舅舅都不认了!”   “就是!”一边的二舅妈接嘴,指着陈芸尖声道:“这还像话吗?”   周围的人听了他们的话,看向陈芸的目光都有些深意。   这后妈把继子女教的不认亲舅舅,也是厉害啊。   陈芸满打满算就见过刘二舅一次,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这会早就忘光了。   “你们是?”   刘家栋自认在郑家算是了不得的亲戚,陈芸这个后来的更是应该敬着他才对,结果她不仅把外甥外甥女教的不认人,自己也不认识!   刘二舅气得脑袋疼。   “你问我是谁?我是刘家栋!”   他自报家门,换来的还是茫然的目光。   “哦。”陈芸还是没想起来这号人:“你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怎么教我外甥的?!”   “怎么了?”陈芸先是疑惑,后来恍然:“孩子还小,时间长了见不到面就忘了。”   又对二妞和铁蛋说:“他应该是你们舅舅,以后看到人记得要叫。”   二妞气的不行:“他才不是我舅舅!”   几个孩子当中,二妞的脾气是最好的,陈芸很少见到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   “怎么了?”   二妞鼓着嘴不说话,铁蛋指着刘家栋说:“妈妈他说你坏话!”   “嗯?”   陈芸看向对面。   刘家栋冷笑一声:“我说错什么了?我姐本来就死了,你这样放以前是要给我姐磕头上香的!”   陈芸面色一沉。还未说话,刘家栋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气极大,刘家栋被踹得差点一头栽下去。   “哥哥!”   铁蛋看到了铁柱就像是看到了靠山,跑过去告状:“他欺负妈妈。”   铁柱当然也听到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踹他。   刘家栋好不容易站稳,扭头看到铁柱,气道:“你这小兔崽子!”   二舅妈也跟着一起骂铁柱,还要打他。   铁柱机敏地躲过,一把把金宝拉过来,给了他一下。   金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懵了。   “你打我,我就打你儿子。”   铁柱年纪最大,记事也最清楚,对于外公一家全无好感。   刘家栋和老婆又跳着脚骂他。   “你算什么舅舅?就知道到我家来要东西,把我的衣服拿给你儿子穿,我的吃的拿给你儿子吃,还偷我家的钱!”   “你你你!”刘家栋脸色涨红:“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铁柱指着金宝说:“要是没偷,他怎么长这么胖的?”   金宝确实很胖,他比铁柱矮大半个头,却宽了将近一倍,整个人像个发面馒头一样。   铁柱说:“别把什么都怪到我妈身上,是我不想认你。”   刘家栋夫妻两个瞪着铁柱,想揍铁柱,又因为金宝而投鼠忌器。   金宝也就在家里逞能,出来就怂了,被铁柱打了连哭都不敢。   “姓陈的……”   陈芸打断他:“刘家舅舅,你也不用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如果你们家对孩子不错的话,就算我想让他们不认你们也难。”   “我对我外甥不好?我天天念着他们!”   “那问个简单的,你知道铁蛋大名叫什么吗?”   “不就叫郑……”   刘家栋卡壳,别说铁蛋大名,就算是铁柱的大名他也不知道啊,他今天之所以能把二妞认出来都是半蒙半猜的。   “一个名字都不知道吗?”陈芸冷笑一声:“那刘家舅舅想的还挺真。”   周围人全都哄笑起来。   刘家栋丢了脸还狡辩:“乡下谁叫大名,不都叫小名的。”   “行了。”陈芸有些不耐烦:“你要真念着孩子们就收敛点,别让几个孩子跟着你们一起丢人。”   她让铁柱放开金宝,铁柱犹豫了下,把他推到刘家栋夫妻怀里。   刘金宝一到父母那边就大哭起来,喊着身上疼。   刘家栋看儿子哭的这么惨自然心疼,又要来打铁柱。   “你敢动手试试?”陈芸把铁柱拉到身后,盯着他说。   别看刘家栋表现的凶狠,其实和儿子一样是个怂包,也就是嘴上说的狠,让他当众对陈芸动手他还真的不敢。   他举着拳头不想认怂,接过没撑两秒商店主任就过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他拉了刘家栋一下:“在这闹事给你关公安局去!”   刘家栋怕这些有职位的,一听说是国营商店的主任就怂了,带着老婆孩子灰头土脸的离开。   有了这一出,陈芸的商店也逛不下去,把布往包里一揣,对几个孩子说:“我们也走吧。”   铁柱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把缝纫机搬到公交车站,留肖月珍在那看着。   肖月珍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见到几个人表情都不太好看,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   陈芸摇头,看了一圈说:“妈我去买几个饼。”   她买饼回来,铁柱已经帮肖月珍把缝纫机搬到了车上。   因为这东西占得面积多,他们还多付了一个人的车票。   车还有一阵才能开,肖月珍坐了会,下车去找厕所。   她一走,陈芸脸上装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   今天刘家栋说的那番话太恶心人,她现在胃里面都难受。   她用力嚼着饼,把它当作刘家栋。   铁柱看到她的脸色,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我回去再把金宝打一顿。”   “而且……”铁柱顿了顿,声音小了一点:“你就是我妈,别人说了不算。”   陈芸一愣。   铁柱以为她不满意:“我现在只能打他。他爸太大了,不一定打得过。”   陈芸嘴角抽了抽。   突然就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铁柱是个很记仇的小孩,惹了他的一定要报复回去。   他原本跟陈芸说要把金宝打一顿出气,但是回去想了想,觉得打金宝根本出不了气。   还是得打他爸。   陈芸回去之后,很快就把那天的事情抛到一边,忙活着弟弟结婚的事情。   王三妮是知青,娘家远又穷,基本上帮不上忙,结婚前前后后都是陈家在张罗。   结婚的日子就在忙碌中到来。   一大早,陈家人就都起了床,每个人都在忙碌着。   陈卫军吃了饭,换上新的中山装,推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地去知青点接媳妇。   陈家的几个堂兄弟跟着一起出门,一路热热闹闹。   不到半小时,陈卫军就把媳妇给带回来了。   王三妮今天穿着大红的新衣服,头发梳成两根麻花辫,嘴巴上擦了点口红,看起来比平时要好看许多。   婚礼是在新房子办的,这个时候的婚礼也简单,流程走起来非常快。   流程走完,王三妮还想来厨房帮忙,被肖月珍给赶了出去。   肖月珍今天一天嘴角就没落下,连烧个火都能笑起来。   她跟着妯娌一起做出几桌席面,随后便请大家入座开吃。   这种时候,越是关系亲近的人越是不得闲,陈芸要招待客人,端茶倒水拿糖哄孩子,忙的团团转。   等到别人吃饭了,她还得在厨房帮忙,一直等菜上完了才可以休息一会。   “忙坏了吧?”   肖月珍看着女儿疲惫的样子有点心疼,悄悄端了碗肉汤出来。   “喝吧,特地给你留的。”   这一碗汤又半碗肉,肖月珍记得陈芸的喜好,里面放的都是瘦肉。   陈芸重新拿了个碗,把汤分出去一半给肖月珍:“妈你也喝。”   大多数人吃完酒席就走了,关系近一点的留着帮忙收拾桌子。   碗筷上面都是油,肖月珍烧了一锅热水,洗了一个多小时才洗干净。   这些碗筷很多都是借的别人家的,用完了还得换回去。   等一切忙完,都已经三点多了。   陈芸坐在椅子上长吁了口气,锤了锤酸软的腰,突然想起来:“铁柱他们呢?”   “跟别的小孩玩去了吧。”   肖月珍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到现在,有点受不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回去睡一会。”   走的时候把陈芸也带上了。   陈芸一觉睡到晚上,醒来时听到院子里有嬉戏声。   她在床上躺了会才起身。   中午的菜还有剩的,晚上不用再做。   陈芸出门的时候,看到肖月珍摘了好多豇豆回来。   “妈你摘这么多豇豆干嘛?”   “我腌了给你带过去吃。”   肖月珍总觉得女儿在城里过的很辛苦,买什么东西都要花钱,恨不得把地里的东西都不给她戴上。   陈芸看这么多的豇豆,目测最少有十来斤,估计不止是自家菜地,肖月珍还去祸祸叔伯家的了。   “妈这也太多了。”   “多什么,你家那么多人呢。”   肖月珍说:“这些豇豆腌了坏不了,你要是带不走我到时候寄给你,剩下还有茄子西红柿这些容易坏,等你走的那天再采。”   豇豆两天晒干,随后肖月珍把他们腌了放到罐子里。   陈芸也要准备走了,临走前一天,陈友金和肖月珍把菜地里能吃的都摘了上来,给陈芸装了满满一大包。   陈卫军请假送他们去车站,路上说了个八卦。   “听说铁柱二舅大白天上厕所掉茅坑里面去了,在里面泡了半个小时才爬上来。”   这个形容,仿佛都能闻到味道,不由觉得恶心。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我结婚那天,你说巧不巧?”   陈卫军觉得很神奇:“你说他那么大个人,怎么上厕所都站不稳呢?” 第053章   陈卫军的好事一桩接着一桩。   这个暑假还没过完, 陈芸就接到陈卫军写来的信,说工厂有意愿推拒他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工农兵大学生是这个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从七零年还是试点, 七二年推广。   学生们进入大学或者大专院校,进行为期两到三年的学习,毕业后一样颁发学位证书。   因为推举制度不公平以及学生入学水平参差不齐,工农兵大学生在后世受到许多诟病。   但在如今,它是所有向往大学殿堂的学子们唯一的入学途径。   陈卫军显然非常想要把握这个机会, 这从他信中的文字就能看出来。   陈芸也觉得他应该争取。   不管入学的学生水平如何, 老师们的水平总是有真才实学的,只要陈卫军愿意, 他总能学到自己想学的知识。   她写信回去表达了自己的祝愿, 但随后陈卫军的回信却显得多了许多顾及, 说自己才结婚,上大学一走就是几个月,如果她明年去上大学, 到时候王三妮刚生子, 就没办法照顾到。   陈芸被弟弟的速度震惊了。   这才结婚两个月,竟然就已经怀上了?   她对着来信无语凝噎, 郑卫华看她许久没动,走过来问:“怎么了?”   “王三妮怀孕了!”   陈芸用非常惊叹的语气说。   郑卫华对于陈卫军的印象不错,知道他将要为人父有些高兴:“寄点东西回去?”   “那我改天买点麦乳精寄回去。”   陈芸看完信,把信纸折起来收好,起来的时候还在感慨:“他们的速度也太快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陈卫军与陈芸的通信变得频繁起来。   他才二十岁,放到后世连大学都没毕业,在这时候都要当爸爸了。   王三妮怀孕之后, 身上的种种变化都让陈卫军感到手足无措,这种心态不好和父母工友说,就一股脑写信告诉陈芸。   前一封说王三妮吃什么吐什么,后一封就说她已经不吐了但是口味变得很奇怪,然后又是摸到了孩子的胎动。   他写一次信动辄好几张纸,一点小事都要写很多字,简直比肖月珍还能唠叨。   陈芸对他的变化感到新奇,又想到郑卫华,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况。   “你说我?”   郑卫华被她的问题问住了,回想一下不太能想起当时的心情:“太远了,忘记了。”   “这怎么都能忘记?”陈芸不相信:“总不能一点都不记得吧。”   事实情况还真的差不多。   他十六岁进军队,二十岁结婚,结婚之前与当时的妻子只见过两面,印象称得上单薄。   那时候他职位还不高,假期也短,两年才有二十天假。   前妻来信说怀孕的时候他刚在全区比武中输了,只拿到了第二名,正咬牙要把人超过,完全没心思想要当父亲这回事。   几个孩子怀孕以及生产的时候他都不在,很难去体会其中的艰辛。   直到前妻因为难产而去世,他才觉得后悔,可惜为时已晚。   陈芸靠枕在郑卫华腿上,拉着他的手指把玩,听他剖析当时的心态。   “难怪。”小说里面铁柱之所以连带着他一起炸死,应该是很早之前就有怨的。   “什么?”郑卫华低头,抽出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痒。”陈芸拉住他的手不给动,捏了你他的手指,又往下摸到虎口的位置。   全是老茧。   “你手上的茧太厚了。”陈芸突发奇想:“能削薄一点吗?”   她说完起身,去厨房拿了把见到回来。   郑卫华可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罕见的想要退缩。   “不用了。”   “试试吧,这么厚的老茧你自己舒服?”陈芸坐在旁边,摊开他的手不让动,右手握着剪刀,刀口对准老茧最厚的地方:“你别动啊。”   郑卫华垂下眼,视线被她白皙的脖颈挡住,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陈芸小心剪掉一块老茧,抬头问他:“疼吗?”   “不疼。”   郑卫华说,另一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碰到她的脖子。   陈芸缩了缩,手有些不稳:“你别乱动!”   她语气有点重,郑卫华哦了一声,缩回手。   依次把两只手上的厚茧削薄了一层,陈芸放开剪刀摸了摸,老茧没有磨平,反倒是比之前更刺人了。   郑卫华握起手,把她的手指包在手心里。   陈芸动了动:“应该找点东西磨一下,对了家里是不是有锉刀?”   郑卫华:“……”   最终他还是没能拦住陈芸,让她找来锉刀,对着手心磨,非要把老茧给磨平。   陈芸没把老茧都剪完,所以这么弄郑卫华也没多少感觉。   她磨完,又摸了摸,这次感觉好多了。   正准备放开时,郑卫华却反握住她的手,手指从指缝中钻进去,掌心相触,轻轻捏了一下。   “怎么样?”   陈芸没听明白:“什么?”   “修过之后会舒服点?”   陈芸脸蛋微醺,如同刚灌满汁的蜜桃一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嗯?”   郑卫华疑惑着又问了一遍,一手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准确捉住双唇。   他的吻与表现出的气质很不一样,有种难得的温柔。但这样的温柔只是短暂的假象,很快他便亲手撕破了伪装,撬开齿缝攻入城门,上上下下扫荡了一番。   陈芸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来气,脑袋晕晕乎乎的。   等到分开时,她的双唇已经被吸的发麻。   郑卫华抵着她的鼻尖,又轻轻吻了吻,低笑着问:“如何?”   ……   新学期,学校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教授要走了。   教授之前是教大学的,运动才开始的时候被手下一个学生搞了,下放挖了两年河渠。   后来部队建了家属区,有了配套的中小学,一位与教授有旧的领导就想办法把他弄来教书。   如今他又要重新回去教大学生了。   虽然教授在学校里基本不管事,但他只要呆在这边,就相当于一个定海神针的作用。   有了他,小学申请的东西都很容易批下来。   这几年教授与陈芸他们相处的很不错,更是教了铁柱不少东西。   他要走,陈芸一家人都有些舍不得,于是决定请教授吃顿饭当作为他送行。   请客的时间定在周末,陈芸早上去买菜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竟然有牛肉,于是除了五花肉之外还买了两斤牛腩,准备做西红柿牛腩。   郑卫华上午有事,陈芸把铁柱叫进了厨房。   她以给老师送行亲手做才更有诚意的理由哄骗铁柱去做饭,自己在一旁当甩手掌柜,只动口不动手。   铁柱在厨艺上的天赋比郑卫华要好太多了,稍微提点一下就行。   看他这幅模样,陈芸觉得在过两年完全可以交出掌勺大权。   “切成这样行吗?”铁柱拿起一块猪肉问。   陈芸挡着鼻子:“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杀猪的时候没放血,陈芸觉得今天的猪肉味道格外难闻,一股腥臭味。   她感觉有点透不过来气,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铁柱仿佛背后有眼睛异样:“你先出去吧,我知道怎么切。”   “那行。”   这猪肉味道太难闻了,陈芸也呆不下去,闻言跑去窗户边,打开窗探头深吸了两口气。   铁柱很快把肉切好,开始做菜。   “炒糖要加多少水?”   “炉子这种火可以吗?”   “我炒成黄色了!”   毕竟是初学者,铁柱很多时候分寸拿捏不好,都要来问陈芸。   “这个颜色还不行,再多炒一会。”陈芸说着,又捏起鼻子:“今天这猪肉味真大。”   铁柱抬起头,看了眼放边上的猪肉,耸动鼻子闻了闻。   “还好。”   “一点不好,你估计是闻多了习惯了。”   这腥臭的味道让人恶心,陈芸有点呆不下去。   “我出去了,待会等到糖水成焦黄色的时候再把肉放进去,炒到全部上色。”   “好。”   铁柱目送她离开,搅动着琥珀色的糖水,捏起一块肉放鼻子前面嗅了嗅。   “不臭啊。”   不管是红烧肉还是西红柿牛腩,都要煮很长时间。   陈芸家里一个灶不够,又去李从英那借了一个。   教授是十一点左右来的,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茅台酒。   二十年份的。   “我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都不舍得喝。”   他把酒放下,抬眼一看厨房里忙活的铁柱,呦了一声:“今天铁柱做饭啊?”   铁柱给炉子扇了扇风,给肉翻炒着收汁。   牛腩的浓香溢满整间屋子,教授闻着肯定道:“一闻就知道这东西味道差不了。”   陈芸心里却又有点犯恶心,觉得这个味道有点太重了。   她拍了拍胸口出去透风,走廊里传来各家做饭的香味。   比家里还难熬。   如果只是家里也就算了,可是别人家的味道也难闻。   陈芸这才明白可能是她自己有问题。   她回想了下昨天晚上的情形,依稀记得夜里好像踹了好几次被子。   是不是着凉了啊?   郑卫华回来就看陈芸摸着肚子在门口发呆,加快脚步走过去:“怎么在这?”   “我吃坏肚子了,在家里难受。”   郑卫华盯着她肚子看了眼:“要不要去开点药?”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陈芸看到他衣服上沾了不少油污,手里也黑乎乎的:“你上午干嘛去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拆了个东西。”郑卫华用手肘打开门,带着陈芸进门,跟教授打了个招呼,拿着肥皂去洗手。   教授正在厨房看铁柱做菜呢,边看边问:“还没好吗?”   “快了。”   铁柱见汁收的差不多,端起锅盛菜。   中午做了四菜一汤,两个荤菜都是铁柱做的,素菜陈芸出手。   过了之前那一阵,她那种恶心感减少了许多,勉强可以忍耐。   饭菜端上桌,几人分方位坐好,教授打开珍藏多年的茅台,给郑卫华倒了一杯,又问陈芸要不要。   二十年的茅台酒香浓郁,还没喝感觉就要被熏醉了。   陈芸摆手,说自己不会喝。   她安静吃菜,听教授和郑卫华说话。   教授喜欢酒,但是酒量没有多好,喝了一杯话就变多,说自己在这呆着舒服,都不想回去,一回去就要面对那些糟心事。   “那你留下来得了。”铁柱说。   “不行啊。”教授端着酒杯,眼神有些涣散,偶尔能从中看到一丝野心:“我总要回去的。”   没人劝酒,教授自己把自己灌倒了。   郑卫华把他弄到铁柱的床上休息,他睡到晚上才起来。   “刚好吃晚饭了。”陈芸系着围裙说。   教授笑着一拍脑袋:“那是我走运了。”   他是第二天走的,临走之前说安置好之后会写信过来,还让铁柱好好读书,以后上大学还当他的学生。   他并不怕铁柱会上不了大学,郑卫华如今已经是团长,七八年后这位置肯定还要往上升的,到那时候拿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简直易如反掌。   教授想到这一点并不觉得开心,有不少曾经的同事给他写的信里面的都讲了如今这些大学生基础有多薄弱,今年那个文化课教白卷的考生还被上头某人称赞,树立成典型。   有这么一个交白卷的榜样,不用想也知道往后的学生水平必定会越来越低。   教授带着满腹忧思走了,他走之后,校长也很快退休。   校长本来就快到了退休的年龄,他身体不太好,这一年老的特别快,开学后基本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陈芸。   他一来不好意思光拿钱不干事,二来家里有个孙子刚高中毕业,如果没工作就得去下乡。   综合两点考虑,他就向组织提交了退休的申请。   于校长走后,陈芸顺理成章摘掉了头上的那个副字。   过了几天,于校长的孙子来了学校,成了一名二年级的老师。   于校长的孙子叫于昌杰,是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年轻人,很快就与班上的同学打好了关系。   陈芸观察了几天,见他讲课虽然有些不熟练,但是态度不错,看起来是做了不少功课的,便放下大半的心。   最近一段时间陈芸特别忙,各种学习会议层出不穷,她整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偶尔有些闲暇,还得去接待上面来的领导。   大概是因为太忙了,最近几天她的精神都不太好,整天昏昏沉沉的睡不醒,好几天要不是铁柱敲门来喊,她上班都要迟到。   “你最近精神好像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我看你都瘦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从英这么跟她说。   “可能吧。”陈芸摸摸脸,没忍住打了个哈切:“最近好困。”   她把碗里的肉都挑到一边,专检青菜吃。吃完回到办公室,原本是想工作的,结果看着看着眼皮就往下掉。   陈芸打了个哈切,放开文件,趴在桌上准备睡一会。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放学了。   “都这么晚了?”   她看看时间,敲了敲脑袋,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打算好了只睡半小时的啊!   一下午睡过去,该做的工作一样没完成,陈芸看了看,带着需要的资料出门,准备挑灯夜战。   她想要在学校开设英语课。   这个时候的学校是不强制学英语的,边上的初中倒是开了英语课,但是陈芸偶然去听过,那个老师的教学能力很一般,照本宣科就算了,念单词很重的口音也不要紧,关键有不少地方还教错了!   陈芸不光想要开设英语课,还想要让上面派几个靠谱的老师来,不说跟外国人对答如流,最起码不能和隔壁的英语老师一样。   想伸手找上面要东西得先体现自己的诚意,诚意首先从一份感情充沛的报告开始。   为了写好一份报告,她提前两天开始查资料,原本决定今天下午把报告搞定,没想到她把宝贵的时间给睡了过去。   晚上的饭是铁柱做的,吃晚饭,陈芸对着那些资料开始写报告。   涂涂改改,一写就是三个小时,才写出一份勉强满意的。   陈芸动了动酸痛的腰,又打了个哈切。   郑卫华走到旁边,帮她揉捏着腰,看了书桌一眼,问她:“好了吗?”   陈芸趴在书桌上让她揉腰,舒服地闭上眼:“还要再抄一遍。”   她嘴上这么说着,实际连手指都没动一下,睡意汹涌而来,不一会就没声了。   “小芸。”郑卫华叫了两声,都没见她醒来。   趴在桌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嘴巴张开,有可疑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来。   郑卫华看了一会,弯下腰把人抱起来。   陈芸被抱起来也没反应,放床上后自动往被子里面钻。   郑卫华帮她压好被子,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和信纸,抄写起报告来。   第二天陈芸又是被铁柱叫醒的,醒来想起昨晚睡前的事情。   “完了玩了!我怎么又睡着了?”她敲了两下脑袋,走到书桌前,准备把东西收拾下去学校继续抄。   然而她过去一看,东西早就已经被收拾好了。   资料以及报告被归置的整整齐齐,最上面摆着郑卫华誊抄的那一份,字迹遒劲有力。   陈芸看着信上的字,心里冷不丁泛出一丝甜味。   她傻笑了两声,拿起一字不错的报告弹了下,高高兴兴的去洗漱。   报告当天就被交了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批复。   上面不用开会,学校里也没有要忙的,陈芸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但她却并没有享受到这份轻松,疲惫如影随形,陈芸一天比一天困顿。   当她第三天在吃午饭的时候差点睡过去时,李从英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什么?”   陈芸没听清楚,眼皮刚睁开又有闭上的趋势:“我不吃了,太困了。”   她拿起饭碗起身,李从英跟上来:“你怀孕了吧?”   这次陈芸听清楚了,她一惊之下瞌睡都没了,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摆手说:“不可能。”   李从英说:“我看你最近的症状和我怀孕的时候挺像的。”   陈芸呵呵笑了两声:“应该不是。”   李从英看了看她,犹豫着说:“其实要真怀了也不是坏事,正好铁柱他们都大了,也能帮你照顾。”   她说这话算是隐晦的劝说,家属院住的就这么些人,基本互相都知道彼此的情况。李从英就不止一次听见有人在背后说陈芸的闲话。   说她结婚这么多年不生,身体肯定有毛病,又有的说是郑卫华不想跟她生孩子,娶她就是当保姆照顾前妻子女的。   李从英每每听到都为朋友打抱不平,但这个年代,没有孩子的女人注定受人诟病。   她希望陈芸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堵上那些长舌妇的嘴巴。   陈芸心神有些恍惚,没怎么听李从英的话。   之前一段时间忙,没注意身体情况,如今算一算,似乎上个月就没来月经?   这都快过一个月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听说避孕套并不是百分百避孕,会有一定的几率让小蝌蚪穿过,难道他们就中奖了?   陈芸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盯着肚子看了好一会,好几次站起来想去医院,犹豫着又坐了下去。   就这么熬到了下课,陈芸终于做了决定。   铁柱和二妞在办公室外面等她,陈芸随他们回家,拿了钱对铁柱说:“我出去一趟,晚上帮忙做下饭。”   “去哪?”   “身上不舒服,去医院买点药。”   铁柱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着凉了,有点感冒。”   “哦,好吧。”铁柱说:“你最近怎么总是感冒?上次也是。”   陈芸干笑了两声,想起从请教授吃散伙饭那次就经常出现的恶心感,心里更是发虚。   “换季啊。”   “你身体真差。”铁柱说:“要不和我们一起去跑步吧。”   “其实也不是太差,这是偶然。”   怕铁柱还说什么,陈芸赶忙溜出门,一路快步走到医院。   她挂了号,让大夫号了脉,初步断定是有了。   “真的?”   “最好再抽血检查一下,脉象不一定准,有时候消化不良也会出现滑脉。”   陈芸像是死刑犯被改判了死缓,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按照医生的吩咐去抽了血,随后便在外面等检验报告。   报告还没出来,郑卫华就来了。   他回家听铁柱说陈芸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急忙赶了过来。   “怎么样?”郑卫华蹲在她面前,有些紧张:“什么地方不舒服?”   “陈芸在吗?”   化验室的护士喊。   “在这。”郑卫华和陈芸一起起身。   “化验结果出来了。”护士把报告递过来,说了句:“恭喜你们怀孕了。”   郑卫华被这一句话打懵了,还以为是弄错了。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报告,忽略那些看不懂的数值,其中一行字格外刺眼——确认妊娠六周。 第054章   郑卫华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 才把视线移到陈芸脸上。   陈芸其实也没比他好多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等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 脑袋里面还是空的。   到底是上过战场,郑卫华的心里承受能力要好上许多,惊愕过后很快回过神来。   “还有别的检查吗?”   陈芸摇头。   “那……”郑卫华发现声音有点紧,他清了清嗓子:“医生还说了什么?”   陈芸还是摇头。   三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医生办公室。   “确实怀孕了啊, 恭喜。”   医生看到检查单, 对陈芸说:“怀孕前几个月要主义不要剧烈运动,避免劳累, 禁房事, 吃东西选清淡一些的……”   陈芸迷迷糊糊听完了医生的告诫, 心不在焉的走出医院,下楼梯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小心!”   郑卫华险险的拉住她,差点吓出冷汗:“走路看着点!”   “哦。”   她回过神, 尽量打起精神。   陈芸回到家, 第一时间钻进了房间,呆愣愣坐在书桌前。   郑卫华紧接着跟进来, 走到她面前,牵起陈芸的手。   她的手指有点凉,郑卫华捂了好一会才有了点温度。   他把手握紧手心里,伸手虚虚的抱住她,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着。   陈芸靠在她胸前,半响,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怀孕了呢?”   郑卫华也不知道,他的生理知识比陈芸要匮乏的多, 连避孕套并不是完全避孕都不知道。   他心中的混乱一点不比陈芸少,但他更知道这时候应该稳住,要是他慌了,妻子要去靠谁?   “没事的。”郑卫华说:“不会有事的。”   他一遍遍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陈芸,还是在对自己说。   陈芸靠在他怀里,被熟悉的气息围绕,心中渐渐冷静下来。   首先,虽然她和郑卫华都不不想要孩子,但它既然都这么努力的来了,总不能再给赶走。   其次……其次……   陈芸想不出什么其次来,她对此毫无经验,想着郑卫华应该比她懂得多一点,仔细观察,才发现他有多慌。   “我当然不会有事。”陈芸抬起头:“军医院就在旁边呢,我能有什么事情?”   郑卫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响,落在她后背的手重新有了力量。   他嗯了一声:“不会有事。”   “唉,千防万防的,还是没防住。”   郑卫华满肚子疑惑,听她起了个头,才顺着问出来。   他当然不会怀疑妻子的是否忠诚,只是这种情况实在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陈芸低着头,耳朵尖是粉色的:“那个……有几率过去的。”   郑卫华惊了下:“这样?”   “嗯。”陈芸手指绞在一起:“几率很小,我也没想到。”   郑卫华久久无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背上轻拍着。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靠在一起,等到铁柱说饭做好了才出去。   饭桌上,面对铁柱探究的视线,陈芸好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还是郑卫华对几个孩子说:“你们妈妈怀孕了。”   “怀孕是什么?”   铁蛋问。   “就是肚子里有小宝宝了。”铁柱回答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   “小宝宝?”   铁蛋对着陈芸的肚子看,看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看了好久才收回视线,一脸被欺骗的表情:“没有小宝宝!”   陈芸尴尬地咧嘴,对他解释:“现在还没长大,所以看不到。”   “那什么时候长大?”   “要过几个月。”   铁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捧着碗扒了一口饭,又好奇:“小宝宝长什么样?”   陈芸跟他大眼对小眼,半响说:“我也不知道。”   铁蛋哦了一声,眼睛一转又有问题。   陈芸赶在他开口前往铁蛋饭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吧。”   “我不要青菜!”   “多吃青菜长高。”   自从得知怀孕,陈芸的心情就一直有些奇妙。   她开始感觉有些不自在,开始无意识地摸肚子。   肚子现在还是平的,她知道里面有个胚胎会不短吸取养分成长,再过一个月这里就会凸起,长大的胚胎会积压她的内脏。   陈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她梦到自己的肚子变得特别大,然后嘭地一下炸开。   她满头是汗,呼吸粗重。   郑卫华被她的动静吵醒,坐起来问:“怎么了?”   陈芸摇摇头,靠在郑卫华肩膀上:“做梦了。”   她缓了缓,深吸了几口气,重新躺下去,拉着郑卫华的衣服说:“睡吧。”   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三天,陈芸出现了孕吐反应。   这个反应来的毫无预兆,早上刷牙还好好的,才在餐桌前坐下,她便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   “唔……”她捂着嘴巴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呕了半天,只吐出来一些酸水。   她吐了好一会,感觉胃里难受的感觉才消散了一些。   几个孩子看她的反应都有些吓到了,挤在门口盯着她看。   “妈妈你又生病了吗?”二妞担忧的问。   陈芸刚吐了一波,现在还觉得难受,嘴里满是奇怪的问道。   她不想开口,但是见几个孩子怕成这样,只能打起精神安抚:“这应该是怀孕的正常反应。”   “为什么怀孕就要吐?”铁柱问。   陈芸也说不出来,她摆摆手,到外面接了一杯水漱口,等嘴里奇怪的味道退的差不多了,才说:“我也不清楚,但是很多人都有。”   几个孩子一直皱着眉,陈芸站在客厅通风处,对铁柱他们说:“你们吃饭吧。”   “你不吃吗?”   “我吃不下。”   她摆手,重新倒了一杯水,小口喝着,试图压下作呕的感觉。   陈芸的孕期反应特别激烈,前两天还好一点,之后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不吃偶尔也会吐,一天到晚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短短几天时间,她就明显瘦了一圈。   家里的几个人看她这样都急在心里,郑卫华跑了好几次医院问有没有缓解的办法,都没有什么用。   临睡前,陈芸又去吐了一次,吐完回到房间,看郑卫华站在房间中央。   “怎么不睡觉?”她问。   频繁的呕吐伤到了喉咙,陈芸说话声音变得粗哑难听,像是磨皱了的砂纸。   郑卫华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   “这什么?”   “梅子,听别人说孕吐吃酸的会缓解一点,你试试。”   这个时间没有新鲜的梅子,郑卫华打听了很多地方才买到的酸话梅。   梅子有种特别的香味,陈芸感受了下,没有呕吐的欲望,便升起一些期待。   她捡起一颗话梅放入口中,酸咸的味道使唾液疯狂分泌。   陈芸咽下口水,用牙把话梅核剥出来吐到手上,梅子嚼了嚼咽下去。   “怎么样?”郑卫华有些紧张地问。   陈芸手搭在肚子上,感受了下:“好像还行。”   话音刚落,熟悉的恶心感又汹涌袭来,来势汹汹地要把刚吃进胃里的东西赶走。   陈芸又去吐了,郑卫华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弄来的话梅被捏在手里,差点揉烂了。   一股脑把吃的东西全都吐完,陈芸直起腰,咳了两声。   郑卫华给她拍了两下,又出去倒水漱口。   一番折腾过后,陈芸身上完全没了力气。   她摸了摸有点硬的小腹,叹了口气,觉得怀孕真是折腾。   “我们谈谈。”郑卫华拉她坐在腿上,大手覆在小腹的位置。   他的手掌很暖,摸在肚子上感觉很舒服。   陈芸身体后仰,靠在他胸口,歪着头问:“谈什么?”   他一时没有开口,拇指指腹在皮肤上轻擦着。   陈芸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开口,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切。   “这孩子,不要了吧。”   陈芸嘴巴刚张开,在听到这句话时愣住。   过了两秒,她若无其事的打完这个哈切,随后说:“别开玩笑了。”   “不是在开玩笑。”郑卫华的表情很郑重,声音却极为平淡:“它会害死你。”   陈芸莫名想起前几天做的梦,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要了吧。”郑卫华把她圈在怀里,克制着力气:“好不好?”   陈芸心乱如麻。   这几天她过的这么幸苦,从心底来说,她其实也是怨过的,偶尔几个瞬间,也会想要不不要孩子算了,何必遭这份罪。   如今这些偶尔闪过的念头被郑卫华提出来,还这么郑重其事。   陈芸沉默,低着头看着肚子,郑卫华的手还放在上面,轻缓的抚摸着。   她思考了许久,最后有了决定,手指搭在郑卫华的手上,拒绝道:“不。”   郑卫华身体一紧,心情复杂到难以表述。   “如果就这么放弃它,我可能以后都睡不安稳。”陈芸仰头贴着郑卫华的下巴,呢喃着说。   “太辛苦了。”   “会熬过去的。”陈芸动了动,额角擦过对方下巴上冒出的坚硬胡渣:“那个梅子应该有点作用,你给我留着。”   郑卫华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叹息着:“好。”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所以安分了,陈芸的孕吐反应从第二天开始神奇的减缓了许多。   虽然早上还是雷打不动的要吐一番,但是吐完之后可以吃下点东西了,特别是话梅,她一口气可以吃好多。   对于这样的改变,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郑卫华想着再去多弄些回来,铁柱则自告奋勇的给她做话梅粥。   二妞去厨房给哥哥帮忙,铁蛋则对着陈芸的肚子说:“小宝宝,你要乖一点。”   陈芸摸了摸他的脑门,铁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又问:“小宝宝还没长大吗?”   “还没呢。”   “唉,它好慢啊。”铁蛋老成地叹气,之后又问:“小宝宝长大什么样,跟大黄一样吗?”   陈芸:“……”   大黄,从名字就可以知道,这是条大黄狗。   这狗和一般土狗不一样,它不怕生,跟院子里的小孩关系都不错,铁蛋尤为喜欢它。当然他可能不太讨大黄喜欢,因为这小屁孩总想着骑到大黄身上,还喜欢拽它的毛。   陈芸艰难开口:“小宝宝不是狗。”   “那是什么?”   “是人啊。”陈芸说:“你知道军军吗?”   铁蛋点头,给予评价:“烦!”   “……”   军军是四楼家的小孩,刚出生没多久,爱好是哭,嗓门特别大,一哭整栋楼都能听到,经常在半夜里扰民。   铁蛋特别嫌弃军军,实话说陈芸也很嫌弃。   所以她犹豫了下才继续说:“小宝宝出生之后就是军军那个样,这么一点大。”   她比个了长度。   铁蛋瞪大眼,死死盯着她的肚子,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   他瘪瘪嘴,有点想哭,嘴巴都咧开了,想想还是忍住了,用有些委屈的声音说:“妈妈,我不想要小宝宝了。”   陈芸笑了一声:“为什么啊?”   “烦,总哭,一哭停不下来!”铁蛋在陈芸身上蹭了蹭。   陈芸说:“因为小宝宝不会说话,表达不出来,才会哭,就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铁蛋又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所以他完全不相信陈芸的话。   “妈妈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去问哥哥,你小时候是不是和军军一个样。”   铁蛋坚决不信,哼了一声跑走了,找到正在煮粥的铁柱,拉了拉他的衣服。   “干嘛?”铁柱看了他一眼。   “哥,妈妈说我小时候和军军一样?”   铁蛋踮了踮脚,想让哥哥否认。   他怎么可能和军军一样呢?他那么高了!   铁柱又看了弟弟一眼,回想了下说:“不一样。”   铁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哥哥嗤笑一声:“你比军军烦多了。”   铁蛋还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容就这样彻底消失了,他瞪大眼,呆呆看着哥哥。   “别挡事。”铁柱把他推开。   受了心理打击,并且被哥哥嫌弃的铁蛋失魂落魄地走出厨房,又回到陈芸身边,蹲下去看着她的肚子。   陈芸正在喝水,冷不丁感觉肚子上多了个小手。   “妈妈,我之前真的和军军一样吗?”   “是啊,所有的孩子刚出生都没丁点大,不光是你,哥哥姐姐也是。”   “你也是?”   “不光我是,爸爸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陈芸把他拉到旁边坐下,说了个名字:“你上次说这个婶婶肚子特别大,她就是怀小宝宝了。”   “妈妈肚子不大。”   “因为小宝宝现在还小,会越长越大的。”   “然后妈妈也是大肚子了?”   铁蛋站起来,故意挺起肚子,模仿孕妇的姿态。   陈芸看着伤眼,把他拉到旁边:“不许这么走路!”   “哦。”   之前因为身体反应太大,陈芸请了几天假没去学校,现在反应小了点,就准备销假回去上班。   对她这样的决定,郑卫华有些不赞同:“你身体还没好。”   “没什么事了,在家里呆着我反而难受。”陈芸抓着他的手指,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不用这么担心。”   最终郑卫华也没拦得住陈芸,第二天她就回到学校。   请假之前她把这几天的工作交给了几个老师帮忙,回来也没有新的工作,暂时算得上清闲。   “校长。”于昌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对她说:“这是上面批复的文件,说同意开设英语课程。”   陈芸接过文件:“行,我知道了。”   她翻看着文件,文件上并没有明说会分派什么样的教师下来。   希望能来个靠谱点的。   陈芸看完文件,把东西收好,一抬头发现于昌杰还没走。   “于老师有事吗?”   “没了。”于昌杰摇头,又问她:“校长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他知道这位校长怀孕了,精力肯定没有之前那么足,这正是他表现的好机会!   “没有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陈芸把东西收拾好,对于昌杰客气道:“于老师去忙吧。”   “唉,好。那校长你要是有事的话随时来找我,我肯定给你办好!”   陈芸笑着道谢,等于昌杰走出去笑容才淡下来。   上边分派来的英语老师一周后到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老师,叫汪一鸣。他六六年下乡,最近找机会回了城。   据他自己说,他的英语是下乡的时候跟一个被下放的老师学的。   陈芸考校了下,发现他虽然没经过系统的学习,但基础还算扎实,教小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师有了,却没有课本。   这会全国的教材不统一,各地都是自己编的,但是编纂的教材中并没有小学英语这一门。   陈芸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于是便决定自己来编。   还好小学的英语也简单,陈芸叫上新来的英语老师,依仗记忆里小侄女的幼儿园课本,开始编写教材。   不管学什么东西,兴趣都是最好的老师。   陈芸希望学生们能尽量对这门课产生兴趣,所以在编纂的时候写了好几首儿歌。   这些儿歌有的是记忆里翻找的,比如《字母歌》,也有的是她自己瞎编的,把英语单词套入原有的儿歌曲调中。   汪一鸣原本对陈芸这个年纪过分年轻的校长有些不以为意,觉得她肯定是走了后门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真的相处之后,才发现陈芸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在陈芸面前,他为之自豪的能力显得这么不够看,特别是对方和他一样都没有上过大学,年纪还比他小这么多!   这样明显的对比让汪一鸣在陈芸面前感觉抬不起头,于是话也少了许多。   当然汪一鸣的改变陈芸并没有发现,她把教材编的差不多,又遇到了另一个问题——没有人画插话。   图文结合才会让孩子产生更深的印象,如果只有文字的话,那造成的效果就要差上许多。   她为此烦恼了好几天,想着要不要再跟上面打申请要个美术老师过来。   结果这事被李从英知道了。   她表示:“这个我会啊。”   “你会?”   “对啊。”李从英说:“我爷爷会画画,教了我几手。”   她随手拿起笔勾勒一番,很快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便出现在纸上。   陈芸睁大眼:“你好厉害。”   “还行吧,我就学了点皮毛。”李从英笑着说:“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我们校长的要求啊?”   “那当然可以!”   陈芸把编的差不多的教材拿过来,和李从英说想要什么样的配图。   “等等,我记一下。”她拿起本子。   陈芸重新说了一边,说完问道:“好了吗?”   “行了。”李从英写完最后一个字,心里算了算,对陈芸说:“这些图大概要半个月左右,行吗?”   “行!”   陈芸怕她时间不够:“要不要让别的老师帮你代课?”   “不用,这点我还能搞得定。”   “那你加油啊,等教材编好我向上面给你申请奖金。”   “那就谢谢我们大校长啦。”   李从英很守时,说是半个月,就一天都没耽搁。   陈芸拿到她画好配图并且排版过的教材,心中不能更满意。   “你太厉害了!”   “就是东西不够,要不然我还能画的更精细一点。”   “这已经很不错了。”   陈芸不是专业人士,但能分得清美丑,以她业余的眼光来看,李从英的画就是漂亮。   她重新审核了教材,确认无误后便联系了市里一个印刷厂帮忙印刷。   第一版的教材陈芸一共印刷了两百本,从三年级到五年级都用的一样的教材,余下的等以后慢慢编,或者等教育局会不会出小学英语教科书。   新增的英语课每个年级每天上两节,因为汪一鸣一个人有时候忙不过来,陈芸偶尔会替他上两节课。   相比有些死板的汪一鸣,学生们更喜欢听陈芸上课。   可惜陈芸上课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且无法预测。三年级的小学生等了一周都没看到陈芸,就去问二妞:“能不能让你妈妈来教我们啊?”   二妞摇头:“不行的,妈妈怀孕了不能累。”   “唉!”被拒绝的同学叹气。   他俩说话的时候周围不少同学都听到,就有人回去和家里人说了。   之前陈芸结婚好几年没怀孕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现在她怀孕了,还是有人在后面说闲话。   二妞早上去跑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不太熟的婶子对她招手。   “郑可,听说你妈怀孕了?”   “对。”   “哎呦,那你以后可怜了啊。”   二妞有些不懂。   那人神秘地笑了笑,状似关心:“之前你后妈没亲生的,才对你们好,现在这要有亲的了,还把你们当回事啊?”   二妞呆住,之后反应激烈道:“你胡说!”   “你以后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说话的人又叹了一声,摇摇头,似乎很是可怜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开了个预收,虽然知道你们不会理会但我还要坚强宣传一下,戳专栏最上面那本就是。   《穿成魅魔后我又穿回来了》   颜凝玉在地狱当了三百年魅魔,有着无边美貌,善于蛊惑人心,以爱欲为食,随便招招手就会有人把整颗心奉上。   然后她又穿回了第一世,是被赶出家门的假千金,背负巨额债务,刚被养父母塞进一档选秀综艺羞辱。   好在,她的身体依旧有着魅魔的能力,美貌无边,善惑人心。   当颜凝玉假千金的身份暴露,无数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装逼翻车最为搞笑。”   “瞧她整天用鼻孔看人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颜凝玉今天还钱了吗?”   对此颜凝玉不屑一笑,用实力演示了何为绝地翻身。   一次舞台,网上嘲讽的声浪偃旗息鼓,两轮过后,她从B班群嘲的拖车尾一跃成为A班领头羊。   数不尽的人拜倒在她的公主裙下,甘愿奉上真心,为她沉醉痴狂。   ……   成团第二天,经纪公司被传说中的隐形首富严从坤收购。   老板要来视察,两位大经纪人带着一众艺人在大厅等候。   当人群簇拥着老板走进来的一霎那,颜凝玉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这位大老板,怎么和上辈子追杀了她几百年的猎魔使一模一样?   严从坤:我有一个妄想,建最华贵的牢笼,关世上最美的人。 第055章   二妞睁大眼, 心里头有点气,仍然坚持说:“我妈才不会这样!”   那个婶子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她拍拍屁股走了, 留二妞在原地独自生气。   二妞原本不错的心情被两句话破坏殆尽,站在那独自生着闷气。   铁柱跑了一圈过来,见妹妹没动,来问她:“在这干什么?”   二妞抿着嘴:“今天不想跑。”   “哦,那你先回去吧。”他说, 看铁蛋又在偷懒, 跑过去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她回家时,陈芸才起床。   自从怀孕之后, 原本就喜欢赖床的她变得更加懒惰, 平时都喜欢磨蹭到最后一分钟, 今天这个时间起来都算罕见。   “二妞回来啦?”   陈芸眯着眼睛看了眼手表:“今天这么早啊?”   “嗯。”二妞的视线落在陈芸腹部,隔着厚厚的衣服,看不出什么东西。   她怀孕四个多月了, 除了肚子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胖, 脸还是小小的,皮肤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白里透红,像自带着一层光。   陈芸拿着牙刷出门,被风吹的一激灵,哆哆嗦嗦的清醒了许多。   等她刷牙回来,铁柱和铁蛋也回来了。   哥俩都出了一脑门的汗,只穿了薄薄的一件毛衣。   陈芸见了皱眉,拿了条毛巾给他们,教训道:“头上汗擦擦, 衣服都穿上,这么冷的天你俩穿这点是想感冒吗?”   铁柱拿着毛巾在弟弟脑门上搓了几把,又给自己抹了汗:“我不冷。”   “妈妈我也不冷!”铁蛋举手说。   “不冷也要注意点。”陈芸说着,慢吞吞转身,走到餐桌旁接过二妞手里的勺子,盛了几碗粥,招呼说:“来吃饭了。”   她拉着旁边的椅子坐下,二妞坐在她旁边。   陈芸拿了半个咸鸭蛋,见二妞一直盯着自己看,就把碗里咸蛋黄分了她一半:“吃吧。”   二妞收回视线,嗯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粥,心想那个婶子就是在胡说!   今年的春节在阳历二月份,到了一月下旬,学校就要放假了。   每次考试之前,都是老师们最为忙碌的时候,要上课、出卷子、改卷子,写成绩单和评语。   试卷改了两天改完,发完成绩单,老师们也开始放假。   陈芸写完这一学期的总结,又规划了下学期要完成的目标,确定没有疏忽,才关上抽屉,锁好门离开。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一点,湖面上都结了冰。   郑卫华他们的部队在这个时候组织冬训去了,又是半个月不在家。   “一到过年就见不到人!”李从英过来的时候抱怨着:“有个男人跟没有似的。”   陈芸安抚了几句,拿了零嘴给她吃。   李从英拿了一把瓜子:“我还好一点,你这大着肚子呢,郑团长整天见不到人。”   “再过几天就回来了。”   李从英说:“你脾气还真好,这都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第一年这样。”   要说陈芸心里一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怀孕之后她的心理比以往脆弱了许多,情绪波动也大。   前天夜里她睡到一半被冻醒,摸着冷冰冰的被子,还偷偷哭了一场。   不过她哭都是背地里哭,表面上特别想得开,还有空去安慰李从英。   李从英看了一圈:“今年我看你没灌香肠了啊?”   “没那么多精力。”   “也是,你这也没个长辈帮衬着,也太幸苦了。”   陈芸勉强笑了笑。   郑卫华是在寒假第四天夜里回来的。   一开门陈芸就醒了。   “吵醒你了?”郑卫华拍拍身上的衣服,没有过去。   陈芸抱着被子坐高了一点,手指捂着脚背,打了个哈切说:“外面下雨了?”   “下雪了。”   郑卫华让她躺下,打了盆热水泡脚。   他脱了冰凉的外套,坐在床边,手伸进被子里面,感觉里面一点温度都没有。   “怎么这么冷?”   他往前伸,碰到陈芸的手,这倒是热的。   陈芸往下面缩了缩,被子盖到下巴,握住郑卫华的手,有些委屈:“我捂不热。”   “是不是盖少了,要不换床厚的?”   陈芸摇头:“太重了,我会被压扁!”   “那这么冷也不行。”   他有些忧心:“以前也没这样。”   “我也不知道。”陈芸又打了个哈切,有点困。   郑卫华便把这个责任全怪到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他反握住陈芸的手,捏了两下,又碰到她已经隆起的小腹。   陈芸被他摸得有点痒,往后缩了缩,拉住他的手不让碰。   “我看看。”郑卫华又摸到她的肚子,感受掌心的弧度,放缓了声音:“最近乖不乖?”   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话音刚落,陈芸便觉得有些异样。   像是有个小鱼在肚子里吹了个泡泡。   这是陈芸第一次明确感知到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存在,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她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郑卫华同样感觉到了,愣愣地问:“这是……它在动?”   “可能。”陈芸干巴巴地说:“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   “会难受吗?”郑卫华有些担心。   陈芸摇头:“不难受。”   只要不难受就行,郑卫华又摸了一会,见肚子里的小家伙没有其他动静,才收回手,拧干毛巾擦了脚,出去倒了水,脱了衣服上床。   他睡在里侧,从后面抱住陈芸。   陈芸冷了半夜,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火炉,便迫不及待靠了过去。   她上半身还好,下半身特别是脚,简直冷的和冰块一样。   郑卫华碰了一下就皱紧了眉,把她夹在双腿中间,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脚。   “明天我去医院问问看。”   陈芸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只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不能吃药。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整个世界都是白的。   一大早家属院就组织人去铲雪,郑卫华也去了。   他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不光铲了路上的雪,还顺带给孩子们堆了一个雪人。   雪人有一米多高,堆在楼下,做的不说多好看,也算得上整齐。   铁柱他们见状也想去玩,一个个看着陈芸。   陈芸看外面雪已经停了,温度也不算太低,就点头同意了:“别把雪弄衣领里面了。”   “知道了!”   铁柱应了一声,带着弟弟妹妹出门,跑到底下去玩雪。   陈芸捧着茶缸喝了口热水,心里想了想,问郑卫华:“我们今天上街吧?”   之前几天她莫名犯懒不想出门,家里过年的东西好多都没有买,现在离除夕只剩几天,再不买就迟了。   这么大的雪,郑卫华不想让她出门:“我去就行,你在家呆着。”   “我想出去转转。”   “外面地滑。”   “可是我就想出去。”   陈芸眼巴巴看着他。   郑卫华有些为难,不忍心拒绝,又不放心带她出门。   陈芸见状瘪瘪嘴:“我现在连出了门都不行了吗?”   孕妇的情绪来的突然且不讲道理,陈芸越想越委屈,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郑卫华看着头皮发麻,连句硬话都不敢说:“不是,我怕你摔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陈芸睁大眼睛,眼泪挂在眼角,瞧着可怜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烦?”   “不是。”   陈芸完全听不进去,一甩手说:“行了,不麻烦你,我自己去。”   “小芸!”   郑卫华两步跟上去,拉着她说:“没嫌你烦。”   陈芸:“……”   “真的。”郑卫华放软了声音说:“我陪你一起,先换双鞋再走。”   说完一把将陈芸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找了双比较防滑的鞋过来。   陈芸过了那一会,情绪渐渐恢复过来,感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算了。”她有些不自在地说:“不去了。”   郑卫华看了她一眼,蹲下去放下鞋子,抓起陈芸一只脚,要给她换鞋。   陈芸脚指甲勾着,脚背绷成一条直线,脸有点红:“不用了,我不出去了。”   “往后几天都有雪,估计公交车会停,就今天吧。”郑卫华给她换上鞋子,淡淡道:“出去的时候走慢一点,我看着你。”   陈芸被他拉起来,眼睛盯着脚尖。   “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事。”郑卫华把她半搂在怀里,动作很温柔:“是我不好,总是不能陪你。”   陈芸眨了眨眼,感觉鼻尖又有些酸涩,哑着嗓子:“说这些干什么?”   “那不说了。”郑卫华轻笑,让陈芸等等,随后去房间拿了钱和票。   他把零钱都带上了,有将近两百块钱。   “这么多够吗?”   “够了的。”   楼梯被人踩来踩去全是水,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融化的雪。   郑卫华站在楼梯前,想了想在陈芸面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   陈芸有些犹豫:“会不会违纪啊?”   “不会,上来。”   “哦。”陈芸偷偷弯起嘴角,趴到郑卫华背上。   他的肩背宽厚,衣服底下的身躯硬梆梆的。   陈芸悄悄吸了吸肚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身体往后仰。   郑卫华说:“趴着。”   “哦。”陈芸身体前倾,靠在他背上:“再过一段时间就背不了了。”   郑卫华背着她下楼,到一楼后把人放下:“那就等生完了之后背。”   出来后不能做太亲密的举动,郑卫华只能打起精神盯着她。   两人先找到铁柱他们,说了要上街的事情。   这么一小会,铁柱身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小孩,围城一个大圈看他堆雪人。   陈芸过来的时候他的雪人已经有了个雏形,还需要有一点修饰。   “别玩太长时间了,要是觉得冷就回家。”   铁柱停下来,反过来嘱咐:“那你走路要慢一点。”   “我知道。”   她捏了捏铁蛋的脸,对三兄妹挥挥手,随着郑卫华一起往外走。   夫妻两个离得很近,郑卫华稍稍落后了一个身位,右手抬起来一点,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铁柱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正想把雪人脸上多出来的一块给弄平了,就听有人说:“郑启年,你们以后是不是没人要了?”   铁柱捏了个雪球,横过去一眼:“你说什么?”   说话的人叫肖平,去年才搬过来,比铁柱大两岁,也上四年级。   他父亲职位不高,但是参军年数满足了要求,这才能把老婆孩子给接过来。   肖平在老家的时候是村中一霸,其他小孩羡慕他有个当军人的父亲,干什么都捧着他。   可到了家属院之后,肖平就再没享受过这种特殊待遇了。   这里的孩子都是军人后代,而他的爸爸在当中并不多出色,班上的人都捧着铁柱,却不愿意跟他玩。   肖平感觉不忿,觉得铁柱之所以这么受欢迎,不过是因为有个当团长的爸和一个当校长的妈。   可是这个妈并不是亲的,而且还怀孕了。   他妈说等陈校长生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再喜欢前面的几个,而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以后铁柱他们会很可怜。   肖平听说铁柱以后会成惨就觉得高兴。   他早就看不惯郑启年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了,等他爸妈都不要他,看他还神气什么!   肖平说了这个,人群乍然安静了一会。   随后有个年纪更大的孩子说:“肖平你别乱说话。”   “我怎么乱说了?这不是明摆……”   话没说完,就有一个雪球砸到肖平脸上。   那一下砸得很重,还有飞溅的雪花落到眼睛里。   肖平闭着眼擦擦脸,呸了两声说:“谁砸我?”   二妞收回手,眼睛在冒火。   铁柱看了妹妹一眼,拦住她想继续砸人的动作,起身搬起成雪人的头,一下子摁到肖平头上,冷声说:“哪来的狗在这乱叫?”   肖平这个人性格有很大的缺陷,来了一年多都没有玩得来的小伙伴。   而铁柱是这群孩子中的领头人物,他讨厌谁,其他人也会跟着讨厌。   肖平被一连砸了两下,不仅没能找回场子,还被其他人排挤了。他又打不过铁柱,只能站一旁自顾自生气,想象着铁柱以后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才勉强安慰到自己。   被肖平这么一掺和,铁柱他们也没了玩雪的兴趣。   他重新堆了个雪人头,弄出眼睛鼻子,就带着弟弟妹妹回家。   三人沉默的回到家,只觉得家里也冷冰冰的。   铁柱去厨房倒水,茶缸与案板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在厨房里喝了水,又回房间写作业。   他的作业除了有老师留的寒假作业之外,还有教授布置的。   教授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岗位上,但依旧和铁柱保持着联络。   他每个星期都会和铁柱通信,信上会给他布置作业,这些作业比学校教的要难很多,他有时候能做出来,有时候做不出。   二妞进来的时候,铁柱就在写教授给的题目,刚有了点解题思路。   他在纸上写了一道公式,听到脚步声往旁边看了眼。   “哥。”   二妞走过来坐下,手托着下巴,看着墙说:“他们说得都是假的吧?”   最初有人和二妞说等陈芸生了孩子就不会喜欢她时,二妞是不相信的。   但说的人多了,二妞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可能?   她开始感到惶恐,害怕这种可能的发生,甚至有时候想要是妈妈没有怀孕就好了。   铁柱停下笔,刚刚才冒出来的思路又断了。   他只停了短暂的一瞬就继续写,在纸上写着一个个无意义的数字。   “是假的。”   他这么说,听到妹妹放心的呼了口气。   “我就知道!”她声音上扬了一些:“妈妈肯定不会和他们说得那样!”   “嗯。”铁柱心不在焉地回答,继续写着数字:“还有别的事?”   “没了、没了!”二妞站起来吐了吐舌头:“我不打扰哥哥你做题目了。”   从哥哥嘴里得到肯定,二妞心情轻松了许多,她走出去关上门,嘴里哼着东方红。出去没一会又推开门,大声问:“哥你吃不吃柿饼啊?”   “不吃!”   雪停了半天,中午的时候又下起雪。   天上阴沉沉的,看起来不像中午,像下午五六点。   雪花越来越大,簌簌地落在地上。   不一会,刚清扫出来的路面又盖上一层白霜。   郑卫华双手拎着东西,和陈芸走出国营饭店。   “走慢一点。”   “知道。”   陈芸挑积雪比较厚的地方走,一手拉着郑卫华的衣服。   积雪比较厚路段走起来确实不容易摔跤,两人一路小心到达了公交车站。   雪天,公交车开行的频率比以往少了许多,等了半小时也没等来一辆。   陈芸站久了手脚冰凉,捂着手在嘴边哈气。   “愣了?”   郑卫华放下手里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指,不比雪暖和多少,于是一把握住。   他的手心里很舒服,热热的、暖暖的。   陈芸把整个手都塞进他的手掌中,做贼一样四处张望:“会不会看到?”   “你靠近点。”郑卫华拉她过来,把她的手拉着揣进自己口袋里。   两个人肩并着肩,胳膊挤在一起,不注意看确实看不到他们的手放在一处。   他们又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公交车。   人群见到车的一瞬间疯狂往前挤,郑卫华见状拉着陈芸往后推了推,等人挤得差不过了两人才上去。   雪天路滑,公交车龟速行驶,原本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开五十分钟才到。   雪从中午开始下,等他们到家时,早上才清理出来的路面彻底看不见了。   上楼的时候依旧是郑卫华背着陈芸上去,他两只手拎着东西,让陈芸攀在他身上,腿夹着腰。   陈芸特别不放心:“你会不会站不稳啊?”   “不会。”郑卫华说。   走到家门前,陈芸松开腿下去,用钥匙打开门。   在外面懂了这么长时间,陈芸鼻子都是红的。   郑卫华放下东西,打了盆水让她泡脚,摸摸她的脸:“冻僵了吧?”   陈芸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用脚底搓着脚背,手揣在口袋里,问他:“你要不要也泡泡?”   “不用。”   郑卫华弯腰摸了一把,见她的脚是泡热了,脚踝到小腿那一截却还是冷的。   “没事的。”就是往年冬天她的脚也没怎么暖和过,陈芸压根不怎么当回事,扭头问:“铁柱他们还没回来吗?”   “不管他们。”   郑卫华让她泡着,自己去归置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陈芸还说:“要是雪下很久的话,我们今天买的这些会不够吃,供应肯定会受影响。”   “我明天再去买点。”   “好啊,多买点土豆。”陈芸打了个哈切:“再多买点肉吧,要不天天吃土豆那三个又得有意见。”   怀孕过后精力不济,陈芸泡脚的时候就有些犯困,和郑卫华说着话就睡过去了。   郑卫华许久没听到她作声,扭头才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再一摸,水都要凉了。   他拧了毛巾给陈芸擦干脚,抱着人回到房间,脱了衣服给她盖上被子。   陈芸小腿还是冷的,用手捂太慢,郑卫华便脱了衣服进去给她捂,等把她焐热了,才悄悄离开。   回到客厅,洗脚水已经被人倒了,盆放在墙边。   铁柱正在看买回来的鸡,听到脚步声扭头,叫了声爸。   “嗯。”郑卫华问:“他们两个呢?”   “在睡觉。”   铁柱说完,表情有些犹豫,半响问了一句:“我们晚上吃什么?”   郑卫华皱眉,直觉铁柱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随便。”   他又等了等,见铁柱没有其他要说的,边拿了桶打了一桶水,开始打扫屋子。   铁柱跟着郑卫华一起打扫,郑卫华擦窗户,他就擦桌子。   父子俩的配合勉强算得上默契,期间好几次铁柱都欲言又止。   郑卫华只当没发现,等他什么时候主动来说。   打扫完客厅和厨房,就到了要做饭的时候。   自从陈芸怀孕,就很少下厨了,一家人要不吃食堂,要不是铁柱来做。   他做饭的时候郑卫华也会来帮忙,男人切了一块肉,剁成肉糜准备做汤。   铁柱淘了米烧饭,拔掉炉子上的塞子,用扇子对着下面扇了几下,突然叫了郑卫华一声。   “爸爸。”   郑卫华侧过头,剁肉的手不停。   铁柱站起来,把扇子放到一旁,想想又拿起来:“没事。”   “有话直说。”   铁柱捏了捏手指,鼓起勇气:“最近很多人跟二妞和铁蛋说闲话,说……说她生了孩子之后就不要我们了。”   郑卫华停了下,继续剁肉。   “哪些人?”   铁柱会想了下,说出几个名字:“可能还有其他的。”   “知道了。”郑卫华说着,把剁好的肉糜放到碗里面。   炉子的火已经烧起来了,火舌沿着锅底舔上来。   铁柱看着那一丛丛的火焰,抬头看着父亲。   郑卫华注意到:“还有事?”   铁柱摇摇头,过了会又问:“这都是假的对吗?”   郑卫华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瞥过来一眼,微拧着眉,无声斥责他的愚蠢。   这不太友善的眼神却让铁柱感到一阵轻松,他舔了舔嘴唇,手背在后面说:“我知道了。” 第056章   年末的雪下个不停, 太阳好多天没出来过了。积雪最深的地方能淹没成年人的腰部。   因为连日大雪,许多房屋被压垮,道路中断。   郑卫华他们第三天就去参与抢险救灾了, 每天早出晚归。   这一忙,就到了除夕这天。   这年天冷,做好的菜端上来几分钟就凉了,所以今年除夕陈芸不准备做太多菜,直接用一个火锅搞定。   火锅底料是她自己炒的, 咸辣适中, 香气扑鼻。   火锅放在酒精炉上,开着小火慢慢煮, 边上摆着切好的菜和肉。   因为大雪中断了道路, 城市新鲜蔬菜的供应产生了影响, 所以桌上只摆着两三盘的蔬菜,余下的都是肉和豆制品。   陈芸把切好的牛肉端上来,坐在桌旁搓了搓手, 对几个孩子说:“咱们再等半个小时, 要是爸爸还不回来咱们就先吃。”   因为要救灾,部队今年就没准备节目, 往年郑卫华都得和士兵吃完年夜饭,再看完演出之后才能回来,今年说不定可以早一点。   一家人围着桌子,等了二十多分钟,期间陈芸往锅里添了两次水,见孩子们都饿了,便说:“要不咱们先吃吧。”   她端盘子烫牛肉,牛肉切得很薄, 稍微烫一下就能熟。   肉刚下进去,门口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陈芸扭头看去,见郑卫华开门进来。   “回来啦?”   陈芸起身:“我刚把肉放锅里。”   外面飘着小雪,郑卫华衣服和头发上都是细碎的雪花,被屋内的暖气一冲化为水珠。   “你们先吃。”他温声道,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拿了拖鞋到沙发上去换。   他今天穿的是解放鞋,在雪地里踩了一天,早就湿透了。   郑卫华把鞋袜脱下,露出冻得通红的脚,随手拿毛巾擦干。   “先等等。”陈芸跟过来,在一旁坐下,弯腰拉住她的裤腿:“你脚上起冻疮了?”   郑卫华瞧了瞧脚指头:“没什么问题。”   又不是第一次。   “都冻成这样了!”陈芸嗔了他一眼,让铁柱去打水。   铁柱打了盆热水过来,放到郑卫华面前,低头看了眼。   “快泡一泡,泡完去换一条裤子,这裤腿都湿透了。”陈芸有点心疼:“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快了,气象局说明天雪就能停。”   “赶快停吧。”   陈芸叹气,扭头看三个孩子都在等着,便让他们先吃。   “我去给你找裤子。”   这几天总是往外跑,郑卫华军服裤子一天就脏的不行,天气不好衣服洗了不会干,这会竟然连一条可以穿的都找不到。   陈芸看了半天,拿了条去年买的棉裤出来。   这裤子买了之后郑卫华没穿几次,嫌弃累赘。   “只有这个了。”她把衣服丢给进来的人:“不穿就没了。”   郑卫华拿着厚厚的棉裤,犹豫片刻后换上。   棉裤是用灰布做的,裤腿很粗,裆部也很大。   郑卫华穿上之后腿瞬间短了十几公分,光看下半身是又土又村。   陈芸见到止不住发笑,他自己也不习惯,低头看了看,索性把上身军装也脱了。   “脱了不冷吗?”   “不冷。”郑卫华过来伸出手,陈芸摸了一下。   他手是热的,看上去并没有生冻疮,但手心又不少细小的伤口。   陈芸碰了碰他手上的伤,摸了两下没说话。   郑卫华一把将她握住:“吃年夜饭去吧。”   “好啊。”   孩子们等得有点不耐烦,但都没有先动筷子。   “饿了吧?都说让你们先吃了。”陈芸被郑卫华扶着走到餐桌旁,从锅里捞出煮了好一会的牛肉:“这肉都老了。”   肉煮了不少,陈芸平均分好,又把剩下的烫到锅里。   锅里的水煮的有点少了,陈芸起身想再加一点,被郑卫华拦住。   “我来。”   火锅这东西吃起来简单,也不需要厨艺,只要放进去熟了就能吃。   郑卫华第一次接管了掌勺的工作,负责把食材放进去,再把烫熟的捞出来,忙的自己都没时间吃饭。   “你歇一会吧。”陈芸拉拉他的衣服:“自己都没吃两口。”   “没事。”郑卫华又捞了块豆腐给她,又给自己夹了两片白菜,一口包下去,问陈芸:“还要吃什么?”   陈芸摸着肚子摇摇头:“我吃饱了。”   她准备的菜很多,到现在还剩了一大半。   郑卫华又问了铁柱他们,见都吃不下了,便一个人搞定了剩下的部分。   陈芸拎着壶往锅里加了点水,把煮好的肉圆子放到他碗里:“吃慢点,别烫了嘴。”   “烫不到。”郑卫华仰头对她小,眼睛里有光,夹了块肉喂到陈芸嘴边,等她吃下才说:“这么做挺好的,以后过年都这样吧。”   “你又吃不到。”   郑卫华手上动作停了下,然后咬了半口肉圆子,吃完对陈芸说:“那你以后多准备点,我留着肚子回来吃。”   “好啊。”   因为下雪停电,吃完年夜饭一家人洗洗就睡了。   临睡前,陈芸拿了三个红包,偷偷放到他们枕头底下,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铁柱听她转身,偷偷睁开眼,摸了摸枕头下面的东西,嘴角翘起,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第二天天才亮,家属院就响起放鞭炮的声音。   陈芸被吵醒,侧着身拉高被子,用棉被挡住露在外面的耳朵。   声音隔绝不住,陈芸有些烦躁地睁开眼。   “还早,继续睡吧。”郑卫华捂住她外面的耳朵,轻声道。   陈芸嗯了一声,在枕头上蹭了蹭,继续睡去。   她也没睡多久,就被走廊上乱糟糟的声音吵醒了,拉着被子坐在床上。   “不睡了?”   陈芸摇摇头,精神萎靡:“睡不着。”   “那就起来吧。”郑卫华先下床穿好衣服,把她的衣服抱过来,塞进被子里面。   “再躺一会,等衣服热了。”   “哦。”陈芸打了个哈切,身体渐渐往下滑,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我再躺半小时。”   半小时一到,陈芸准时起床,她艰难掀开被子,哆哆嗦嗦穿好衣服。   厨房里,铁柱正在做早饭,一旁的铁蛋围在他边上说什么,气鼓鼓的样子。   听到陈芸的脚步声,两个孩子都看过来,铁蛋瞬间变了脸色,特别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   铁蛋撅着嘴:“妈妈偏心!”   “哦?”陈芸拿起牙刷挤了点牙膏:“我怎么偏心了?”   “你给哥哥钱多!”   铁蛋特别生气,别以为他没上学就好糊弄,他和哥哥红包里的钱根本不一样!   “唉?我没给啊。”   陈芸做茫然状:“什么钱?”   铁蛋盯着她的脸看,半天也没看出来她到底在不在撒谎。   陈芸还问:“你和哥哥都有钱,那我怎么没有啊?”   “我、我不知道。”铁蛋被糊弄住了,拿出红包说:“妈妈就是这个。”   “我没有唉。”   “我有。”铁蛋举起红包说:“哥哥有,姐姐也有。”   “啊,这样啊?那我为什么没有呢?”   铁蛋抓了抓头:“我也不知道。”   陈芸瘪瘪嘴:“那怎么办呢?你们都有,就我没有红包。”   “我、我……”铁蛋急的抓耳挠腮,突然灵光一现,指着铁柱说:“哥哥给你!”   铁柱下了一把面,闻言瞪着铁蛋。   陈芸憋着笑:“为什么不是你给我呢?”   “因为哥哥钱多。”铁蛋双手拿着自己的红包:“我只有小钱,哥哥有大钱!”   “可是我只想要小钱,不想要大钱。”   铁蛋懵了。   陈芸又问:“你愿意把红包给我吗?”   实话说,铁蛋不太愿意,这钱能买好多糖了!   但是妈妈也想要……   铁蛋犹豫半响,在糖和妈妈中还是选择了后者,苦着一张脸走过来,把红包递到陈芸手上:“妈妈,给你。”   “真给我了?”   “给你!”铁蛋昂着头说,眼睛盯着红包不放,万分不舍。   陈芸看够了他的小表情,才把红包还给他:“好了,妈妈跟你说着玩的,这个钱你自己收着吧,想买什么都行。”   铁蛋眼睛一亮,瞬间抽走红包,笑出两排牙齿,讨好道:“妈妈最好了!”   完全忘了哥哥比自己红包多这回事。   早上吃面,再加上陈芸昨天晚上煮的茶叶蛋。   大年初一要拜年,陈芸他们饭还没有吃完,拜年的人就过来了。   最早来的就是李从英的孩子,他比铁蛋小半岁,拎着一包桃酥过来拜年,那桃酥还被他咬了一口。   陈芸把被咬过的桃酥还给小孩。   小孩欢欢喜喜地接过,像模像样地说着吉祥话,又拿到一毛钱红包。   陈芸留小孩吃东西,小孩说还要去别人家百年。   陈芸就问铁柱他们:“你们要不要去?”   “去!”小孩跟他妈一样对铁柱有种迷之好感,一有机会就往铁柱身边凑:“郑启年哥哥,我们去拜年,我把钱都给你。”   铁柱不大愿意搭理他:“不要。”   小孩努力了一会,见没有成效,便退而求其次找了铁蛋:“铁蛋哥哥,我们去拜年啊。”   铁蛋问:“你把钱给我?”   小孩嘻嘻笑着摇头。   铁蛋瞪眼:“不许叫我铁蛋!”   “没有叫铁蛋。”小孩茫然,又拉了拉铁蛋的袖子:“铁蛋哥哥我们走吧。”   最后铁蛋还是跟他走了,铁柱和二妞留在家里没出门。   陈芸也在家里,一上午时间接待了十几拨上门拜年的孩子。   对于这些孩子,陈芸一视同仁每个给一分钱。   孩子们来了又走,陈芸一上午喝了不少水,抽空去上了个厕所。   等她出来,家里又来了人。   “校长新年好!”   “你也好。”陈芸笑着说。   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陈芸也不是各个都认识,这回来的小孩她就有点面生。   不过既然来拜年的,肯定是家属院的孩子,陈芸便抓了瓜子让他吃,又准备拿钱出来。   她手还在口袋里,铁柱就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图,原本心情不错,却在看到肖平的瞬间冷了脸:“你到我家来干什么?”   肖平最初其实没打算来的,毕竟之前才被砸过。   但是邻居家里的小孩在陈芸这都拿到了红包,他妈听说了,就非逼着他过来。   陈芸原本要拿钱的,见到铁柱的态度手就停下来了。   看这个样子,这孩子和铁柱似乎有些不对头?   “我来给校长拜年。”   “不需要。”铁柱挡在他面前:“我家不欢迎你。”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肖平看看铁柱,又瞄了瞄陈芸,希望她能表态。   他等了好一会,都没等来陈芸说话,反而铁柱越来越咄咄逼人。   肖平最后只能丢脸的离开,走的时候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铁柱冷着脸关上门,转过身时面色依然有些不好。   “你和他不对付?”陈芸饶有兴致地问。   铁柱嗯了一声。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铁柱笼统说道。   陈芸又问为什么。   铁柱不愿意说,她却一再追问。   最后铁柱只能模糊着说:“他讲你坏话。”   “什么话?”   陈芸好奇,铁柱这次却把嘴闭得特别紧。   陈芸见实在问不出来,便猜测:“他是你们班同学?”   “嗯。”   铁柱的同学,说自己坏话……   陈芸有了猜测:“是不喜欢我讲课吗?”   “不是。”铁柱一口否认,闷声道:“你别猜了,是他有问题。”   “好吧。”   陈芸耸肩,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不说就算了。”   她招招手,让铁柱把手里的纸拿过来:“你画了什么?”   “房子。”   铁柱也不想再说之前的话题,把东西拿给陈芸看,纸上是一栋房子的结构图。   “你自己画的?”   铁柱摇头:“我看着别人画的。”   “哦。”陈芸对这方面是个完全的门外汉,教不了铁柱什么,也看不出他图上有没有问题。   “你以后想读建筑系吗?”   铁柱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那你慢慢想,时间还很充足。”陈芸把东西还给他,起来伸了个懒腰:“好累啊,中午吃什么?”   “我来做。”   “那好啊。”陈芸揉了揉腰:“谢谢哥哥啦,哥哥真能干。”   肖平憋着气,一路冲到家。   家里,他妈妈刚送走一群小孩,见到肖平回家,关上门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肖平嘴巴鼓着,鼻翼扇动。   孙来娣猜测:“谁给你气受了?”   “你说是谁?”   “是不是那个陈芸?”孙来娣猜测,见儿子没反驳,恼火道:“她有毛病吗?大过年的给人不痛快?!”   肖平听着妈妈骂陈芸,好一会又说:“还有郑启年!”   之后孙来娣便连着铁柱一起骂。   她骂,肖平听着,心里的气消了一点。   孙来娣一直骂到中午吃饭,等到丈夫回来了才停下。   “怎么了这是?”肖国安问。   孙来娣在丈夫面前收敛了不少,把昨晚的剩菜热了端上来,说:“没什么,就是肖平去给人拜年,受了点气。”   “谁啊?”   肖平是肖国安的独子,他自然是关心的。   孙来娣面上有些为难:“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人家太忙了。”   肖国安看了看儿子,没说什么:“院子里住的都是战友,没事的话就让让吧。”   “都听你的。”孙来娣给丈夫夹了一筷子菜:“你看我什么时候跟人红过脸吗?”   “幸苦你了。”   过了三十,雪就停了。   久违的阳光露了个头,却像是摆设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化雪比下雪时要冷得多,雪融化成水,空气里满是水气,被风一吹,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因为雪下的太厚,化雪的时候也有内涝风险。   部队里的人被抽调去帮忙,一走又是好多天不见人影。   肖国安最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似乎是被人针对了。   这种针对有些隐晦,没有危害到他的生命安全以及前途的地步,只是他一连几天都被调至最忙、最累的岗位。   一周下来,肖国安差点没趴下。   如果救灾的时候那种针对还比较隐晦的话,那救灾结束回到部队,这种针对就变得明显起来。   就连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得罪哪位领导了?”   肖国安也茫然,他这个人脾气算是不错,做事很圆滑,在部队这么多年和上级的关系处的都不错,似乎没得罪过人。   战友见他想不起来,边说:“要不你去打听下吧。”   肖国安点头:“也行。”   人家可能就等着他去问,肖国安没费什么劲就打听出来了,原来并不是他,而是他老婆孩子得罪了人。   “这……”弄清楚原委,战友们都为他不值:“国安你回去说下嫂子吧,总不能你在前面流汗,她还扯后腿啊。”   肖国安一脸沉思地点头。   他这天早一点回了家,回去的时候孙来娣正跟人唠嗑,见他过来就没说了。   肖国安问:“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孙来娣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肖国安扫了她一眼:“有点事,你跟我来一下。”   “什么事啊?”   孙来娣满脑袋疑惑,跟着肖国安回去。   到家之后,肖国安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半响没说话。   “怎么了,有事就直接说呗。”   肖国安开口道:“你以后在外面说话注意点,没事不要乱嚼舌根。”   孙来娣先应了一声,随后又反驳:“我说话一直很注意啊,你看我来这么久都没跟人红过脸的,你这不能瞎冤枉人的啊。”   肖国安原本想给孙来娣留点面子,看她这样也来火了。   “你确定是我冤枉了你?”   “你什么意思?”   肖国安压着火说了自己最近的遭遇,然后指着孙来娣说:“你猜我去问的时候人家怎么说?人家说你去挑拨团长儿女和他老婆的关系,我才会被整!”   孙来娣悚然一惊:“这不可能!”   “你还狡辩?”   “我没狡辩!”孙来娣说:“我压根没在外面说他们,你听错了吧!”   肖国安有过一瞬间怀疑,随即又坚定起来:“行,你不说我自己去问。”   肖平和铁柱他们冲突的时候很多小孩都看到了,只是孩子的冲突很少有和大人说的。   肖国安没注意的时候不要紧,去问很容易就能问出来。   当时那个情况,实话说是肖平吃了亏,可起因却因为他说话不合时宜。   他自己吃亏也就算了,还连累当爹的也受罪!   肖国安一肚子气,回到家就抽出皮带要揍儿子。   他打肖平,孙来娣当然要护着。   “你难不成要把儿子打死不成?”   肖国安这还没打到呢,就被这样质问,心里的火气更旺。   “行,你就护着是吧!”他拿着皮带原地转了两圈,一手叉腰:“我倒要问问你,肖平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是不是你?”   孙来娣神色一慌,这副模样和直接承认也差不多了。   “行、行,你好得很!”肖国安也不管她还护着儿子,直接用皮带抽了过去。   当兵的手劲都大,皮带抽到孙来娣身上,在手背扫过,手上立马红了一块。   “肖国安,你这个天杀的!你真打我?!”   孙来娣一声大叫,扑过去就要抢肖国安的皮带,与他撕打起来。   肖家乱成一团,孙来娣又是哭又是闹,混合着肖国安的怒吼与肖平的哭声,引得上下左右的都来看热闹。   这一闹就闹到半夜。   第二天肖国安起来,脸上被抓破的地方已经结了痂,他穿好军装带上帽子,看了眼坐在床上的孙来娣:“我丑话放在这,以后要是再听到你或者肖平在外面嚼人舌根,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孙来娣脸上肿了一块,被肖国安扇的,她蓬头垢面,嗓子也哑了:“有本事你就把我赶乡下去,我还舒服点!”   肖国安神色一冷:“别以为我不敢。”   .   新学期,陈芸还要继续编纂英语教科书,这次她和李从英是同步的。   为了方便,陈芸把办公的地点也挪到了老师们的办公室,一边工作一边听其他人闲聊。   “校长你怀孕几个月了?”   陈芸算了算:“有五个月了。”   “你这肚子都不怎么显的。”有人说:“校长你平时多吃点,要不小孩长不大。”   陈芸笑了笑没说话,她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胎儿也正常。   学校里生过孩子的女老师不少,关于怀孕的话题能引起很多人讨论,好几个都在说才自己怀孕时怎么怎么样。   “对了,你们听说没?”突然有个老师开口:“最近这院子里好几家都闹矛盾了。”   “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在外面嚼舌根什么的。”那人知道的也不全:“听说还和咱们校长有关。”   陈芸刚在回忆一个单词到底怎么拼,被人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什么?”   那人又把话大概重复了一遍:“那些人在你家三个孩子面前挑唆,被郑团长知道了。”   陈芸一脸茫然:“我没听说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作息失败,明天继续。   我再搞个抽奖吧,在这章评论就可以~ 第057章   陈芸因为怀孕精力不济, 再加上要忙学校的事情,对几个孩子难免有些疏忽,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在他们面前嚼舌根。   “说了什么?”   那位老师刚想说话, 就被李从英戳了一下。   “也没什么。”李从英说:“就一群在家闲着没事干的,不用在意。”   陈芸盯着她看了会,哦了一声,打算私底下问问别人。   孙来娣和肖平嚼舌根,导致肖国安被上司整治, 引发家庭大战的事情在家属院算得上一则新闻, 陈芸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   难怪过年的时候铁柱为什么对肖平态度那么差。   实话说,在得知真相的时候, 陈芸是有些生气的。   但肖平和孙来娣都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代价, 她想一想, 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但是别人受了教训,不代表这事情就过去了。   陈芸也是现在才想到,自己怀孕这事, 应该会让几个孩子感到不安。   这天是周五, 食堂晚上做了小炒肉,于是家里晚上就没有开火, 直接从食堂打包了两份菜。   晚上郑卫华不在家,四个人围坐在饭桌旁。   陈芸给二妞夹了一筷子菜,看到她刘海有点长了,就说:“明天去理发店修一下。”   然后看看铁柱和铁蛋两个:“你们两个也一起,头发都太长了。”   三人一同点头,陈芸又问:“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   “不用了。”   “要要!”   兄弟两个同时开口,陈芸眼神在他们中间转了转,看向旁边的二妞:“姐姐要不要陪?”   二妞看了看她, 抿嘴笑了笑。   陈芸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那就一起吧,咱们好久没同时出门了。”   铁柱往她肚子上看了看,张嘴想说什么,陈芸在他之前开口:“刚好天气暖和了,去看看有没有新衣服。”   “妈妈我也要新衣服!”   铁蛋跪在椅子上说。   “你先坐好,不然什么都没有。”   铁蛋赶忙坐好,又提要求:“妈妈我还要吃蛋糕。”   陈芸给他夹了一筷子白菜:“蛋糕没有,只有白菜。”   铁蛋嘟嘴翻眼。   “不吃拉倒。”   “哼!”小屁孩气鼓鼓吃了白菜,又对铁柱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铁柱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白菜:“吃吧。”   铁蛋:“……”   接连被妈妈和哥哥拒绝,铁蛋有些受伤。   他抱着最终的希望,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姐姐。   二妞到底比较心软,狠不下心来,只好答应。   “耶!”铁蛋蹦起来:“姐姐最好了!”   陈芸故意问:“那我不好吗?”   “哼!妈妈最坏!”   “那行吧。”陈芸做出受伤的架势:“既然妈妈坏,那明天就不带你出去了。”   “啊……”   铁蛋没想到还能这样,他呆了呆,反应过来赶忙改口:“妈妈也好,就哥哥坏!”   铁柱对他翻了个白眼。   铁蛋好久没和妈妈一起出门玩了,于是就显得有些兴奋,周六这天一大早就把人闹起来。   与弟弟不同,铁柱其实不太同意陈芸跟着一起出门,一早上看了她肚子好多次。   陈芸知道他怎么想的,拍了拍鼓起的小腹,对他说:“我就是怀个孕而已,又不是成玻璃人了,别瞎操心。”   铁柱看了看她,没说话,顺手把蹭到陈芸身旁的铁蛋给拉走了。   “哥你干嘛?”   “别瞎跑!”铁柱拽住他。   “我要跟妈妈一起。”   铁柱心说就是不能让你跟她一起走,谁知道下一刻,陈芸就走过来了,对铁蛋伸出一只手。   铁蛋欢欢喜喜的牵上,顺便对铁柱做了个鬼脸。   陈芸笑了一声,问铁柱:“哥哥要拉着吗?”   铁柱表情阴沉地瞪了铁蛋一眼,说不要。   铁柱拧着眉走在一旁,那表情和他爸一模一样。   他还贴心的把陈芸护在里侧,上车也让陈芸坐在里面,等到了街上,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   陈芸带几个孩子剪了头发又买了衣服,还买了不少零食,二妞和铁蛋都开心的不行,只有铁柱一直板着脸。   回到家,陈芸让他们去把衣服试一试,国营商店也没有试衣间,衣服都是估摸着买的。   二妞和铁蛋都去换衣服了,铁柱没走。   陈芸看了他一眼:“哥哥怎么不去?”   铁柱拧着眉去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给我的?”陈芸端起茶缸,笑着说:“谢谢哥哥啊。”   铁柱站在对面,表情有些不太开心:“你不用这样。”   “什么?”   “不用这么干。”铁柱舔了舔嘴唇:“我们不会听别人的。”   陈芸喝了一口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铁柱眉头拧得更紧了,刚想说话,陈芸就把衣服扔了过来:“去试一下,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她推着铁柱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说:“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我不过带你们上个街而已,别说的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一样。”   铁柱抓着衣服解释:“我没有!”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有郑卫华的敲打,一时间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在铁柱他们面前嚼舌根。陈芸在忙碌之余也会抽出时间来关心几个孩子的心理健康,确保他们不会因为一时疏忽而胡思乱想。   天气眼见着就变热了,五月初的时候,陈芸收到了老家来的电报,说王三妮给陈卫军生了个女儿。   王二妮这胎只怀了八个多月,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早产,不过电报上说母女均安,估计生的挺顺利。   陈家不怎么重男轻女,作为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家里都稀罕。   陈芸接到电报也很高兴,打算弄点奶粉给他们寄过去。   “我去准备。”郑卫华说,扶着陈芸坐下来,搬起她两只脚,在脚踝处捏了捏:“肿了。”   陈芸扶着后腰,不太在意:“就是站的时间久了点,过一会就消了。”   如今陈芸怀孕将近八个月了,肚子上像倒扣了一个盆,除此之外四肢依旧纤细,让人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郑卫华脱下她的鞋子,捏着小腿帮她消肿,想想说:“要不请个人来照顾你吧。”   如今这种环境,家里请保姆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陈芸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要。”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又不是动不了。再说还有几个孩子也能帮我。”   郑卫华握着她的小腿:“马上要到汛期了。”   汛期一般在每年的六七月份,刚好和陈芸的预产期重合。   万一真的需要防汛,他根本没时间在家里。   陈芸也沉默下来。   怀孕对于女人来说无异于阎罗殿前走一遭,月份越大,陈芸心中的恐惧就越多。   身体因为怀孕产生了各种不适反应,她睡觉只能侧着睡,腿脚会无缘无故抽筋。以内胎儿积压到内脏,她会感觉胸闷,呼吸困难……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郑卫华捏着她的小腿,感觉浮肿消退了一些。   陈芸抽回腿,被一把握住:“怎么了?”   “想去厕所。”   “嗯。”郑卫华帮她穿好鞋,扶着人起来,一路搀着她到厕所,还问:“要不要我帮忙?”   陈芸红了脸:“不要,你出去。”   如今上厕所对她都成了一件难事,蹲下起身都不容易。   怕她出事,郑卫华一直等在外面。   他想了想又问:“学校那边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吗?”   当校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劳心又劳力。   郑卫华有些怀疑她之所以长不胖,就是因为费了太多心神。   “你月份大了,久坐久站都不好。”   陈芸慢吞吞解决生理问题,穿好衣服走出来,对这个提议没有表示反对,只说再等等。   “等什么?”   “我手上的事情得慢慢放给别人。”陈芸想要洗手,郑卫华帮她舀了一瓢水。   “要多长时间?”   “最长一个月吧。”   郑卫华面色一沉。   “我尽量快点。”陈芸擦干手指,眼神闪躲。   水瓢被放下,郑卫华咬着牙一言不发。   “我现在事情渐渐少了,你不用太担心。”陈芸勾住他的手指:“再说今年也不一定有洪水,你看去年不就没有?”   郑卫华反握住妻子的手,长吁了一口气:“但愿吧。”   但事与愿违,才进入六月,天就像被捅了个窟窿一般见天地下雨。   这雨倒不像他们第一年搬过来时那么大,只是更持久,仿佛就没个结束的时候。   江河水位在缓慢增长,革委会已经组织人进行前期防汛工作。   部队等待着上级的命令随时准备增援。   郑卫华的心情有目共睹的差,几乎一天到晚都沉着脸,只有到家了才会缓和下来。   夜里,陈芸突然被一阵抽痛惊醒。   几乎在她醒来的同时,郑卫华也醒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表情痛苦,倒吸着凉气:“抽筋了。”   这不是第一次,郑卫华很快摸到了僵直的腿:“是这里吗?”   “嗯。”陈芸点点头。   郑卫华帮她揉着腿,许久之后才感觉手底下的腿重新放松下来。   “现在不疼了。”陈芸示意他可以放开。   郑卫华却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听他说:“今天收到上面消息了。”   这个时候的消息,不用说就知道是什么。   陈芸侧躺着,半响哦了一声:“那你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有事情我会去医院的。”   郑卫华也躺下来,从后面摸着她的肚子。   肚子里的胎儿基本上已经完成生长,动作空间小,许久都没有动静。   “我请人来吧。”他又提起这件事情:“就说是来帮忙的。”   “这样不安全,万一说漏嘴了呢。”陈芸搭在他的手上,觉得热,没一会又松开:“真的不用。”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   郑卫华根本不相信,他心中充斥着焦躁的情绪,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整个下半夜他都没有再睡着,一遍遍摸着陈芸的肚子,第二天起来眼镜都是红的。   陈芸看到真想叹气:“还以为你年轻呢,都快三十五了,多爱惜下身体吧。”   郑卫华嗯了一声,给她挤好牙膏:“去刷牙。”   大概是大战前的放松,这两天部队给军人们放了两天假。   吃晚饭,郑卫华说要出去一趟。   “去哪?”陈芸看了他一眼,直言说:“不许去找人。”   孩子们都好奇地看着爸爸,郑卫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知道。”   他嘴上答应,实际已经偷偷看好了人。也是军属,丈夫是他手底下的兵,自己生了五个孩子,都成功养大了。   因为孩子多,还只有一个人赚钱,这家条件算比较困难,夫妻为人也不是特别死板。   如果他出钱,很大可能可以请到人。   至于请到人之后怎么让陈芸接受……   郑卫华低头笑了笑,人都来了,她应该不好意思赶走吧。   他打定了主意,下了楼就准备去找人,结果刚走下来,就听有人叫他的名字,说门口有人找他。   郑卫华一挑眉,第一反应是肖月珍来了。   随即他便推翻了这个猜测,王三妮才生孩子,肖月珍应当是在家照顾儿媳妇才对,再说老家那边并没有来电报。   不是肖月珍,那又是谁呢?   郑卫华猜了不少答案,快步走到门口,结果真的看见了一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妈?!”郑卫华惊讶:“你来怎么没通知我们?”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麻烦你们干什么?陈芸呢?”   “在家里。”   郑卫华登记好,帮肖月珍拎起行李。   “唉唉,你拎这个就行。”肖月珍把最大的那个给她,自己拎了一个小罐子和一个笼子。   郑卫华视线扫过,肖月珍说:“这是给陈芸带的老母鸡跟鸡蛋。”   路上,肖月珍嘴巴就没停过,问了许多与陈芸有关的问题:比如她吃的怎么样,肚子多大了,有没有抽筋等等,郑卫华一一回答。   看女婿对女儿的情况了若指掌,肖月珍心里高兴了点。   两人并排着回到家,打开门就听陈芸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扭头,先看到了郑卫华手上的包裹,面色一沉,没等到发火,就又看到了走在后面的肖月珍。   “妈?!”   陈芸的惊讶一点不比郑卫华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啊?”肖月珍走进来,把东西放下,见到陈芸的体型就皱眉:“怎么一点都没胖?”   陈芸笑了笑:“其实胖了一点。”   肖月珍走过来转了一圈,拎拎胳膊又看看肚子。   “太瘦了!”肖月珍说:“刚好我带了两只老母鸡,晚上就给你宰一只炖汤喝。”   陈芸觉得自己没问题,不过可以理解肖月珍的慈母之心。   她对肖月珍能来也感到非常惊喜,挺着个肚子凑过去:“妈你不用照顾弟妹吗?”   “这不是照顾到出月子了?”   肖月珍掀开鸡笼上的布,从里面抓了只老母鸡出来准备杀。   郑卫华哪敢让她动手,主动接过这个活。   郑卫华去杀鸡,肖月珍便拉着女儿谈心,问她这胎怀的辛不辛苦,能不能吃下东西等等。   大多数问题郑卫华都跟她说了一边,不过再听女儿说一次,肖月珍也放心点。   “什么时候生?”   “医生说估计是月底。”   “那也快了。”肖月珍说:“还好我来得及时。”   她看着女儿的肚子笑,小声说:“前两天让你生还跟我顶嘴。”   “哎呀妈!”陈芸推了她一下:“这都是意外。”   “意外什么?”肖月珍不许她这么说:“女人结婚就该有自己的孩子!”   在这方面陈芸和她永远谈不拢,索性现在也有了,就没必要跟她争。   “妈你累了吧,要不要先睡一会?”   “等我把鸡炖上再说。”肖月珍要去烧水,看了一圈问:“那三个孩子呢?”   “上学去了。”   肖月珍哦了一声,又说:“不对啊,那卫华怎么也在家?”   “他……部队今天放假。”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肖月珍半信半疑。   陈芸干笑了两声,没说原因。   不一会,郑卫华带着宰好的鸡和半碗鸡血回来。   杀掉的鸡被放在一旁,等着水烧开烫毛。   陈芸又劝肖月珍去休息:“炖汤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肖月珍想想也是:“那行吧,我眯会。”   她年纪大了,带着这么多行李坐了一天多的火车,确实非常疲惫。   等她走后,陈芸对着郑卫华说:“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郑卫华蹲着按住鸡不让它挣扎,歪过头看了陈芸一眼,还是说:“不放心。”   陈芸怔了怔:“不会有事的。”   郑卫华嗯了一声:“那也不放心。”   肖月珍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她一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手包了,整天想着做好吃的给她吃。   郑卫华在这方面完全配合,她说老母鸡补身体,郑卫华改天就弄了好几只养在阳台上。   陈芸天天被压着喝鸡汤,不过两天就觉得脸上圆润了一圈。   对于这种结果,家里除了陈芸之外,其他人都非常满意,一时间家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下来。   不过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肖月珍来的第二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当晚河流水位暴涨。   转天,上级就下达了命令,要求部队协助抗灾。   “怎么这就要走啊?”   肖月珍听说这个事的时候有点反应不过来:“马上小芸就要生了。”   郑卫华穿着雨衣,表情有些歉疚。   “妈……”陈芸拉了拉她:“这是命令,他也不能违抗的。”   “我知道这是命令。”肖月珍叹了口气:“就是感觉不得劲,这水那么大!”   陈芸安慰她:“你放心,这事主要是让底下的士兵来,卫华他就是负责调派人员的。”   “是这样?”   面对肖月珍探究的视线,郑卫华表情微僵,违心点头。   “那好吧。”肖月珍觉得调派人应该没什么危险,心里放心许多,又问郑卫华要去多久。   “这个也不一定,谁知道老天什么时候停呢?好了妈,你别说了,卫华他要走了。”   陈芸把肖月珍拉到一旁坐下,拿着一个小罐头给他:“妈带来的酱,你带着拌饭吃,记得小心点。”   “嗯。”郑卫华接过罐头,低声说:“今晚让妈搬过来陪你睡吧。”   “那你呢?”   “我回来睡沙发。”郑卫华握了握她的手:“听话。”   “好。”   陈芸没有拒绝,她现在月份大了,随时都有生产的风险,确实需要人陪着。   郑卫华走后当晚,就是肖月珍陪着陈芸睡的。   肖月珍和郑卫华差别很大,从体型到温度,所有一切都让她感觉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肖月珍的打呼声。   郑卫华除非累极了,否则睡觉都很安静。陈芸习惯了他温度偏高的怀抱与沉稳绵长的呼吸。   乍然换成肖月珍仿佛吹喇叭一样的呼噜,陈芸躺在床上几个小时没睡着。   第二天醒来,她一脸萎靡,吃饭的时候哈气连天。   二妞看到她这个模样,很快明白了原因,她背着肖月珍对陈芸说:“妈妈,我有一个好东西。”   陈芸也偷偷问:“是什么?”   “你等我。”   二妞放下碗转身跑回房间,不一会又出来了。   她坐到餐桌旁,偷偷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陈芸低头一看,是两块棉花。   二妞捧着碗,喝了一口粥,嘴巴动了两下:“用这个塞住耳朵就听不到了。”   “你一直都这么干的?”   二妞歪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干得漂亮。”陈芸摸了摸姑娘的发尾,收下了这份心意。   晚上,她睡觉之前用棉花堵住耳朵,果然清静了许多。   雨下下停停,地上很少有干的时候。   郑卫华他们去抗洪已经有一周时间,这一周他回来过五次,最长一次六个小时。   几天忙碌下来,他脸庞又凹陷下去,手心手背全是各种伤口,脚丫都快泡烂了。   陈芸看着心疼,每次见他回来想给他多塞一口吃的。   郑卫华也忧心,他不在,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陈芸有事情,恐怕送到医院都难。   他于是便想着让陈芸提前去医院,凭借他的关系,去要个床位并不难。   陈芸考虑了下,说不急。   “预产期在月底呢,等二十五号过后再去吧。”   她打算的不错,觉得这时候住进去过不了两天就能生。   然而肚子里的孩子却比陈芸还要心急,等不及二十五号就要出来。   陈芸发动的时候还是夜里,她如同往常一样塞了棉花在耳朵里睡觉,睡到半夜却感觉到一阵疼痛。   最初的疼痛并不激烈,陈芸半梦半醒间忍了过去。   可随着时间推移,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从小腹和背部逐渐蔓延至全身。   陈芸终于被疼醒,额头出了冷汗,她张开嘴,有些痛苦地呻.吟。   肖月珍睡得熟,一时半会没有醒。   陈芸用绵软的手推了她一下:“妈……”   两次过后,肖月珍醒来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我疼……”   陈芸弓着腰,掉了两滴眼泪。   “哪里疼?”   肖月珍摸了摸肚子:“是不是这里?”   陈芸点了点头。   肖月珍神色一紧:“快快!这是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失败的一天 第058章   肖月珍生过孩子, 知道从阵痛到发动还有一段时间。   “能起来吗?”   陈芸感受了下,点点头,这会疼痛似乎过去了。   “来, 穿衣服,咱们去医院。”   “现在就要生了吗?”   “还早呢,你这才开始。”   初期的阵痛是不规律的,陈芸疼过最初的一阵,之后消停了好大一会。   两人穿好衣服, 肖月珍扶着她去医院。   “等等。”陈芸停下来, 又感觉到有些尖锐的疼痛,她靠着墙吸气, 让肖月珍等等。   过了将近半分钟, 疼痛又消失不见。   陈芸喘了口气, 松开手:“又好了。”   之前的阵痛让她手脚有点发软,走路的时候没站稳,碰到了靠在墙角的木盆。   盆倒下来的声音惊醒了铁柱, 他打开门, 正好看到两人要出门。   肖月珍对他解释:“你妈要生了。”   于是铁柱也慌了。   只有肖月珍一个人比较冷静,她见家里有自行车, 便让陈芸做自行车上,让铁柱推车,她在后面扶着。   军医院离家属院近的很,也就五分钟路程,陈芸到门口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阵痛。   不知道是不是疼的次数多习惯了,她这次感觉还算良好,晃了晃神就恢复了过来,倒是铁柱被她吓得不轻, 小脸都白了。   到了医院,陈芸很快被安排住进病房。   她是头胎,宫颈开的速度很慢。   妇产科的医生检查了下,就让她安心住下。   陈芸有点慌:“医生,我这要等多久?”   “看情况,少数快的三四个小时就行,大多数第一胎都得等十个小时左右吧,你今天能不能生下来都不一定。”   医生叫她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保存体力最重要。”   虽然心理上知道应该听医生的,但陈芸还是慌得不得了,不一会又感觉到熟悉的疼痛。   肖月珍把女儿送来医院,倒是放心了一些。   她让铁柱先回去:“回去睡觉,明天不是还有课。”   铁柱有点犹豫,想留下来陪陈芸,但是被肖月珍态度强硬地赶走了。   “你妈没事,等放学再过来。”   铁柱扭头看了眼,病床上的陈芸也眼巴巴看着她。   “好了好了,回去吧。”   肖月珍赶完人,回到病房,让陈芸躺下来:“再睡一会。”   “疼,我睡不着。”   “忍忍就过去了,现在还不算什么。”   陈芸睁大眼,光前两拨的阵痛她都觉得自己要完蛋了,这还不算什么,那生的时候到底有多疼?   她脸色发白:“我不想生了。”   “说什么胡话。”肖月珍把她压下来,盖上被子,拍了她两下:“你睡一会,等天亮了我回去给你做糖水蛋。”   陈芸对糖水蛋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想想吃的,也能暂时转移下注意力,不会越想越恐怖。   “再放几个桂圆。”   “行,你想怎么吃都行,中午再给你熬一碗鸡汤,吃饱了去生孩子。”   初期的阵痛不规律且持续时间很短,如今还是半夜。   陈芸侧躺在床上,渐渐习惯了疼痛,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肖月珍陪了半夜,早上回了家一趟给陈芸做吃的,她打了几个鸡蛋,加了红糖和桂圆,捞走四个,剩下几个让三个孩子分。   做完早餐,肖月珍拿了几件陈芸的衣服和婴儿尿布与小衣服。   又跟周围邻居说了下家里的情况,拜托他们等郑卫华回来告知一下。   她刚走没多久,郑卫华就回来了。   才下车,就听有人跟他说:“郑团长,你媳妇要生了,现在在医院呢。   郑卫华呆住,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拔腿就往外跑,到了医院无头苍蝇般窜了一会,才问清楚陈芸住在哪个病房。   他到的时候,陈芸正在吃早餐,边吃边忍着阵痛,看起来不太有胃口。   刚吃了一个蛋,门口的喘息声让陈芸抬起头,一看到郑卫华,她就笑了:“你回来啦?”   郑卫华忙了半夜,不光身上,连脸上都是泥水。   他鞋子里面都是湿的,一踩一个脚印,走起路来咕吱咕吱的。   之前太着急,头上热出了汗。   郑卫华一摸脸,结果脸上其他地方也都成了灰的。   陈芸噗嗤笑了一声:“你快去洗把脸吧。”   他又嗯了一声,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她,看看半响才找到声音:“没生?”   “医生说还早,今天都不一定。”陈芸撅了撅嘴:“去洗脸。”   “嗯。”郑卫华点头,眼睛离不开妻子,过了好几秒才又动作。   肖月珍全程站在一旁,却被女婿完全忽略了。   郑卫华走后,她笑了一声:“这是慌了,我生你的时候你爸也是这样。”   医院每层都有洗手间,郑卫华去冲洗掉脸和手上的污渍。   见到陈芸之后,他勉强镇定了些许,也注意到如今的情况有些狼狈。   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   郑卫华短暂思考了下,随即否决。   他低着头把脑袋也冲了冲,冲好后关上水龙头,随意撸了把湿发。   走到病房门口,郑卫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犹豫了下才走进去。   “妈。”他叫了肖月珍一声,又看向陈芸。   陈芸对他招手:“你早上吃了吗?”   郑卫华走过去,站在不远处摇摇头。   “这次能休息多长时间?”   郑卫华哑声道:“不知道。”   “那你先吃饭吧,再回去洗个澡。”陈芸喝了一口糖水,被甜的龇牙,见郑卫华不太乐意,就说:“你这样都不能坐。”   郑卫华视线在她旁边的床上扫过,愣愣点头:“好。”   心里想着事,郑卫华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随后去食堂买了两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往医院赶。   “怎么又来了?”   陈芸一见他就笑,边笑边皱眉,显然是又一次宫缩。   郑卫华踌躇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肖月珍见女婿过来了,就说:“那卫华先照顾一下,我回去做午饭。”   等她一走,陈芸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表情有些痛苦。   郑卫华手都不知道要碰什么地方:“哪里疼吗?”   陈芸不说话,用脑门砸了两下他的肩膀:“我缓缓……你肩膀怎么这么硬?”   离阵痛开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宫缩越来越频繁,疼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陈芸忍过那几十秒,脸色都白了。   郑卫华看着她这样,有些六神无主,问了句废话:“很疼吗?”   陈芸抬头白了他一眼,扶着腰说:“你试试?”   很可惜,郑卫华不具备生孩子的能力,所以也体会不到这种痛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郑卫华早上八点来的,陈芸十点多被推入产房。   今天生产的产妇似乎很多,产房外等着好几个家属。   产房内不时有痛苦尖叫声传来。郑卫华神色紧绷,在双手握拳,在门口走来走去。   有人问他:“你家以前生过吗?没有的话还得等。”   郑卫华听了一耳朵,继续转圈。   陈芸最初被推进产房的时候很安静,郑卫华听不到他的声音,感觉心焦。   可当陈芸忍不住产前阵痛而喊叫时,他又觉得格外揪心。   肖月珍来的时候,就见郑卫华蹲在产房门口,像个石狮子一般。   “小芸进去了?”肖月珍问了一句,没等到女婿的答复。   她没太在意,走过去敲响产房的门。   不一会产房门打开一条缝,有护士挡在门前。   “我给我女儿送点汤。”肖月珍往里面看了一眼。   门打开,从产房内传出来的声音更大。   郑卫华猛地起身走到门前,听到陈芸的哭声,当即就要冲进去,被护士拦住。   “唉唉!这是产房,男同志不能进来。”   肖月珍也拉着他:“卫华你别急。”   郑卫华被人拉着,勉强找回点理智。   护士警惕地看了他两眼,接过肖月珍的汤,啪一声关上门。   郑卫华靠在产房门前,嗅到的全是里面传出的血腥气,一时脸色煞白。   肖月珍也担心,可看到女婿这个样子,还得安慰他:“放心吧,小芸不会有事的,她就是第一次生的慢。”   护士端着鸡汤过来,在陈芸宫缩间隙递给她。   “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   陈芸才接过,隔壁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叫喊。   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鸡汤撒出去。   “三号可以上产床了。”   隔壁这位是个三胎孕妇,比陈芸晚进产房,这会已经开到七指。   因为有过经验,她生产的格外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成功剩下一个孩子。   护士们给孩子做了初步的检查,擦洗干净抱给产妇看。   产妇还有点力气,开口问:“是男是女?”   “是个女孩。”   陈芸能清晰听到她失落的叹气声,随后她就开始哭。   这哭声似有似无,幽怨得很,和着产房里的血腥味,像是在拍什么恐怖片。   陈芸已经开到了五指,疼得差点神志模糊,听到这哭声更是烦躁,张手不小心把碗打落下去。   等在外面的郑卫华听到声音,急忙喊了句:“小芸!”   太疼了!   疼得她想去死!   陈芸忍不住呜咽,特别恨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个罪。恰好此时又听到郑卫华的声音,想起他才是令她这么痛苦的罪魁祸首,便痛骂道:“郑卫华你混蛋!”   两人隔着一道产房门对话,一个又哭又骂,一个低声安慰。   妇产科的医生护士见多了人间百态,这样的夫妻不说没见过,确实也少。   产房外,肖月珍打了饭过来,让郑卫华吃点。   “妈。”郑卫华摇摇头:“我吃不下。”   他原本就在外面忙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回来没休息,反而压力更大,这会双眼通红,嘴唇开裂,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吃点吧,别到时候孩子生了你倒下了。”肖月珍把东西递给他,故意说:“到时候我一个可照顾不了你们两个。”   郑卫华听完接过饭盒,正要打算吃,就见自己的警卫跑过来。   “团长!”   他神色匆匆,一看便知道有事。   郑卫华罕见的犹豫,过了好一会,才把人带到旁边:“什么事?”   “报告团长,湾里一带突降暴雨,有两个村子被淹了。”   郑卫华盯着手里的饭:“知道了。”   “那团长……”   “我马上回去。”   他打发走警卫员,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一拳砸在墙上。   “妈……”   他走回去,喉结滚动,不知如何开口。   肖月珍已经猜到了:“外面有事情找你?”   郑卫华艰难点头:“是。”   “那你去吧。”肖月珍虽然心里不好受,也知道这种事情怪不到女婿身上:“小芸这有我。”   郑卫华深深呼吸,隔着房门,把事情和陈芸说了,然后保证:“我尽快回来。”   他怕浪费时间,说完转身就跑。   那两个村子离部队驻地不远,平时不到开车半小时就能到,但因为在汛期,许多路都被水淹了,根本走不通。   队伍绕了一大圈才到被淹的村子,这两个村子水系多,这时候完全成了一片汪洋,更可怕的是随着暴雨侵蚀,山上的砂石也在滚落,随时有发生塌方或者泥石流的危险,必须要组织人员撤离。   郑卫华到了之后便开始下达任务,协同当地的村干部去搜救被困人员,再把他们安全的带走。   把人带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多人都不愿意走,说自己走了家里粮食房子都被水冲了,他跟死了也没差别。   “要走也行,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也带上。”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自家米缸上,要求他们帮自己带上吃的、衣服,还有养的鸡和猪。   这是逃命还是搬家啊?旁边的人都气笑了。   郑卫华心里担忧陈芸的安危,还要跟这些人磨嘴皮子,心中的愈发烦躁,脾气起来直接把人一绑,扔给旁边的人:“带走。”   还好这种不要命的人到底是少数,天黑之前,两个村子的人终于被全部找到并且撤离。   之后的安置由革委会负责,与郑卫华无关。   他正要走,又听底下人报告,说镇革委会的领导像请他吃饭,当面表达感谢。   郑卫华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随手拉过来一个人:“你去。”   “唉?”   被郑卫华抓到的人一脸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了?”   报告的小战士说:“革委会领导要请客。”   “那团长怎么不去?”   那人抓了抓脑袋:“我也不知道,大概想回去睡觉吧。”   回去的时候郑卫华自己开车,一路抄近道,把油门踩到最底。   他冲进医院,一路飞奔到产房门口,见到肖月珍的时候眼神一缩,失声道:“还没好吗?”   肖月珍也有点慌:“快了快了。”   话说完,便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肖月珍一把抓住郑卫华的胳膊。   郑卫华无动于衷看着产房门上的玻璃。   过了五分钟左右,门被打开,一个护士抱着婴儿走进来。   “陈芸同志的家属在吗?”   “在、在,我们就是。”肖月珍走上前。   “恭喜,你们家生了个男孩,出生时六斤三两,很健康。”   她伸长胳膊把孩子送上来,外面的两人却都没什么反应,反而一致看向门内。   产房门和里面还有帘子隔着,理所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郑卫华从过来之后就没听到过陈芸的声音,心中慌乱到不行:“我妻子呢?”   “哦,她没事,就是还要观察两个小时。”   “真的?”郑卫华急于求证:“那我怎么听不到她说话?”   护士手都举累了,怀里的孩子也没人接过去,面上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生孩子要体力啊,现在她累了,你们家孩子还要不要?”   “要要!哪能不要呢?”肖月珍终于从护士手里接过了孩子,看着猴一样的新生儿,仔细辨认一番,对郑卫华说:“这孩子好看,瞧这小鼻子小嘴的。”   郑卫华扫了一眼,对于肖月珍的话不做评论,像个柱子一样站在产房门口。   肖月珍逗了一会孩子,见郑卫华毫无反应,便说:“那你在这等?我先带孩子回房间。”   “好。”   郑卫华站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产房再一次打开。   陈芸躺在床上被人推出来,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双唇几乎没有血色。   郑卫华踉跄了下,几乎不敢上前。   还好有医生解释:“产妇睡着了。”   “嗯,嗯。”郑卫华跟在边上,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病房里,肖月珍正在给孩子喂水,见到陈芸陈芸呀了一声:“终于出来了?!”   “嘘!”   郑卫华示意她小声一点,弯下腰把陈芸放到病床上。   他给陈芸整理好衣服和头发,随后才盖上被子。   陈芸太累了,这一番动作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肖月珍见了,边说:“她估计有的睡,你先看着孩子,我回去弄点吃的。”   她把孩子递过来,郑卫华伸出手,不知要如何接。   “你这样……”肖月珍把他两手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把孩子放上去:“就这样,一只手托着屁股,另外这一只托着脑袋和脖子。”   郑卫华浑身僵硬地托着这个小东西。   他身上太硬了,孩子被抱着也不舒服,哼唧了两声,要哭不哭。   肖月珍见状赶忙把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哄着:“哎呦乖乖不哭啊!”   哄了一会,孩子终于睡了过去。   这下肖月珍也不敢把他给郑卫华抱了,就放到枕头边,对郑卫华说:“你看着点,别让孩子摔下去,也别让陈芸把他压到了。”   郑卫华点头,把孩子往边上拉了点,说好。   肖月珍走后,病房里便安静了下来。   房间是双人房,另一张床暂时没人住。   郑卫华坐在一旁,盯着陈芸发呆。   他看了许久,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下,缓缓溢出一抹笑容。   “小芸。”他轻轻喊了一声,没吵醒陈芸,倒是孩子又出了一声。   郑卫华这才把视线移到他身上。   从孩子出生开始,就被父亲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郑卫华第一次认真观察着他和陈芸的孩子,第一感觉就是丑。   孩子身上红彤彤的,五官皱在一起,又瘦又小,看起来跟剥了皮的猴子一样。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大概因为不在计划内,或者是看妻子因为他受了太多罪,郑卫华不由自主的有些迁怒。   孩子哼了一声,郑卫华以为他又要哭,刚想把他抱走,就见孩子伸长手,抓到一缕母亲的头发,又沉沉睡去。   陈芸这一觉睡到半夜,她刚有些动静郑卫华就醒了。   “怎么样?”郑卫华打开灯,弯腰问:“饿不饿?”   陈芸摸了摸肚子,感觉确实饿了。   郑卫华拎过来鸡汤,大概一看,汤已经凉了。   “你等等。”他说着起身,出门倒了热水,隔着茶缸热鸡汤。   这种加热方法弄起来很慢,郑卫华等了一会有点心急,索性端着盆回了病房。   回去的时候,陈芸正在东张西望。   “找什么?”   “孩子呢?”   郑卫华指了旁边一张床:“在和妈睡。”   他不时转动着茶缸,问陈芸:“还疼吗?”   “疼……”   这一问,就让陈芸又想起来之前受的罪,她撅着嘴,眼泪在眼眶中旋转:“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别胡说!”   “没有胡说,从来没这么疼过!”陈芸让他过来,自己靠在他肩膀上,把眼泪都蹭上去:“我以后再也不生了!”   “嗯。”郑卫华摸着她的长发,在额头亲了亲:“不生了。”   陈芸白天废了太多力气,睡了一觉也有些精神不济,说两句话就又想睡。   “吃完再去睡觉。”   郑卫华看汤热了,便端起来喂给她喝。   陈芸不让:“床弄脏了!”   “那你过来一点。”   郑卫华舀了一勺鸡汤喂到她嘴边,陈芸低头喝掉,又抱怨:“喝这个不抵饱。”   “先吃着,明天就换。”   “好吧。”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没一会一碗汤就见了底。   郑卫华喂完最后一勺,把茶缸放到一边,用手绢给她擦了擦嘴:“还饿吗?”   陈芸摇头,过了一会,又面露难色。   “怎么了?”   陈芸靠在他肩膀上,忍了忍才低声说:“想上厕所。”   “我抱你过去?”郑卫华只是象征性问了一句,说完就掀开被子把人横抱起来。   陈芸有些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吧。”   “医生说第一天还不能下地。”   因为是产妇病房,医院还配备了尿壶。   郑卫华把东西找出来放一边,抱着陈芸蹲下来,在耳边说:“好了。”   陈芸羞得手指发麻:“我不在这!”   “乖,没事的。”郑卫华低头亲了亲她:“不用忍着。”   几分钟之后,郑卫华重新把她抱到床上,陈芸跟煮熟的啥米一般弓着腰躲进被子里。   郑卫华让她出来:“里面不透气。”   话说完,里面的人又把杯子裹紧了点:“我已经死了。” 第059章   郑卫华知道她脸皮薄, 这下是不好意思了,没再故意刺激她,识趣的闭上嘴。   陈芸当了一阵子缩头乌龟, 脸上的热度终于消退了一些。   她慢吞吞从被窝里露出半只脑袋,偷偷看了边上的人一眼,突然发现这房间里并没有第三张床可供休息。   “你不睡觉吗?”   “我不困。”   “怎么可能不困?”陈芸问:“你多久没合眼了?”   郑卫华刚张嘴吐出一个字,就被她打断:“回去睡去。”   他没动,四下看了看, 又说:“我在地上睡也行。”   “不行, 这地这么脏,你回去睡。”陈芸下巴也露出来, 威胁说:“你不回去我也不睡了。”   郑卫华:“……”   两人对视半响, 最终还是郑卫华服了软:“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 郑卫华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人。   三个孩子昨天一天没见到陈芸,今早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肖月珍抱着一个丑不拉几的小孩在哄, 而陈芸半躺在床上,盯着旁边满脸迷茫。   “妈妈!”   铁蛋连蹦带跳地跑过去, 对着陈芸表露心迹:“我好想你啊!”   “是吗?”   陈芸捏了捏他的脸:“早上吃了吗?”   铁蛋点头:“爸爸买了。”   说话间,旁边的小孩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哭声,吓得铁蛋一个激灵。   房间里的人不由得都看过去,肖月珍抱着小孩边走边哄。   铁柱和二妞原本都快走到肖月珍旁边了,这会也停下了脚步,转而绕着走。   “他怎么哭了?”二妞问。   这个问题陈芸也回答不出来,反正她是一大早就被这孩子给吵醒了,现在头还疼。   他仿佛就是试试嗓子, 哭了两声就停下了。肖月珍拍拍他的背,又给外孙喂了一口水。   然后笑着对另外三个孩子说:“来看看你们弟弟。”   肖月珍说完,铁柱和二妞就过去了,但是铁蛋没动。   陈芸问:“不想看弟弟吗?”   铁蛋摇头。   “为什么?”   “弟弟不好。”他上半身趴在床上,仰头对陈芸说:“他坏!”   小孩子在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来抢妈妈的,天生没有好感。   陈芸笑了笑,也没有强求。   铁蛋慢吞吞爬起来,靠在床上靠哥哥姐姐玩弟弟。   他看了一会,抵不过心里好奇,还是慢慢蹭过去了。   才看了一眼就嫌弃:“弟弟好丑!”   肖月珍说:“才出生的小孩都这样,长开了就好看了。”   然后铁蛋又说:“弟弟好黑啊。”   “这不是黑,是红。”   “哦。”铁蛋伸手在小婴儿脸上戳了下,孩子歪头,蹬了下腿。   铁蛋看的有意思,又在他脸上戳了下,几次过后小婴儿不干了,张嘴又要哭。   肖月珍赶忙哄,哄好了之后对铁蛋说:“你老是戳弟弟不高兴了。”   “哦。”铁蛋哦了一声,扭头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对哥哥说:“他怎么总是哭,他是爱哭鬼吗?”   铁柱看了他一眼:“你小时候也一样。”   “不可能。”铁蛋让姐姐出来做主。   二妞捂着嘴笑:“你去年还喜欢哭。”   铁柱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非常不高兴,扭头不搭理哥哥姐姐,问肖月珍:“弟弟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把肖月珍也问懵了,她扭头看向正在和女婿说话的女儿:“给孩子起名了吗?”   “起了啊,不是叫郑启学吗?”   这个肖月珍也知道,他俩起名的时候自己也有参与呢。   “问你小名叫什么。”   陈芸和郑卫华对视了眼,看出了对方眼底的迷茫。   “这个没有。”   现在孩子的小名都土,什么狗蛋、铁锤,更过分叫什么狗屎的,就连家里的三个的小名也很土。   陈芸平时叫习惯了倒还好,但要让他给孩子起个类似的小名,她真有点叫不出口。   “你们没想啊?”   陈芸摇头。   “你们啊,真是的!”肖月珍为外孙打抱不平,想着要取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铁蛋举手:“叫小黑!”   “去!”肖月珍无语:“你把弟弟当狗啊?”   铁蛋抓着头发,觉得小黑这个名字很不错啊,弟弟就是很黑。   二妞敲了下弟弟的脑袋,问肖月珍:“要叫和铁蛋差不多的名字吗?”   肖月珍犹豫了。   铁柱和二妞的小名都是郑卫华前妻取的,铁蛋的小名则是他外婆取的,总之都跟前面那个有关系。   说实话,肖月珍不太想取差不多的小名,想起来心里会别扭。   陈芸没想过这一点,觉得二妞的提议还挺不错:“可以啊,那叫铁什么?”   她想了想说:“哥哥是铁柱,弟弟是铁蛋,一个柱体一个球形,那小弟弟也叫个差不多的。铁方、铁圆?”   陈芸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埋头在郑卫华肩膀:“太土了我受不了!”   郑卫华拍了拍她的背,面对肖月珍说:“妈想要叫什么?”   “你要放心我也行。”   肖月珍想给外孙取个独特的小名,但她文化程度有限,想来想去也就是类似于金宝、金童这种,陈芸一听就皱眉。   “还是叫差不多的吧。”陈芸说:“要不然走出去人家叫名字,还以为是两家人呢。”   肖月珍抱着外孙,暗地里瞪了女儿一眼。   陈芸被瞪得莫名其妙,搞不清老妈是怎么了。   肖月珍确实有私心,但是也想让外孙和前面的哥哥姐姐关系好一点,心里别扭了一番,还是接受了女儿的提议。   “那就叫铁锤。”   陈芸噗地一声笑出来:“铁锤也是圆形的。”   她手点了点:“三兄弟都是球。”   肖月珍:“……”   铁柱他们还要上学,在医院呆一会就得走,肖月珍也要回去给女儿做早饭。   临走之前,她凑过来对女儿说:“你下奶了吗?”   陈芸一怔,脸色翻红,摇了摇头。   “这要抓紧点,最迟明天就得给小宝喂奶。”   她看女儿低着头不说话,拍了她一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弄不下来就让卫华帮帮忙。”   “……”   肖月珍说完就走了,留陈芸独自纠结着。   郑卫华打水回来,就见她双手绞在一起,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模样。   “怎么了?”   他走过去问,把盆放在一旁,毛巾沾了水拧干,想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陈芸一把抓住毛巾,余光瞥见他性感的下颚,脸上的温度又开始升高。   “我想去刷牙。”   郑卫华问:“能起来?”   “可以。”   陈芸点头,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她被郑卫华扶着下了地,动的时候感觉身下有点闷闷的疼,不是很严重,就是不时有东西流出来的感觉让人觉得尴尬。   她的生活用品都被拿过来了,郑卫华帮忙挤好牙膏,陈芸将就着刷了牙。   在医院住着真的很多地方都不方便,陈芸有点想出院了。   “再住两天。”郑卫华端着漱口的茶缸说。   陈芸洗漱完毕,又解决了生理问题,被重新扶上床。   她靠在床头,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刚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郑卫华以眼神询问,却见妻子逃一样移开视线。   他心中不解,刚想开口,另一张床上的小婴儿就哭了起来。   郑卫华走过去,学着肖月珍的样子把他抱起来,晃了晃:“别哭了。”   孩子还在哭,一点不给老爸面子,他有些束手无策地扭头。   陈芸也没比他好多少,甚至都没亲手抱过他。   “要不我来?”   “给。”   陈芸接过孩子,抱得心惊胆战。   这也太软太小了!   她低头看着孩子,心里又有种无法言喻的滋味,有一道看不见的线把他们牵住,看到第一眼便觉得喜爱。   显然铁锤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因为他仍然哭的欢快。   “是不是饿了?”   郑卫华想起来儿子似乎还没吃过东西。   陈芸闻言看向他,脸颊又开始泛红。   郑卫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有些不自在。   “要不我出去?”   陈芸摇头,用那种湿乎乎的眼神看着他。   郑卫华坐过去,瞥了眼闹腾的小子,问妻子:“不喂吗?”   陈芸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耳朵都红了。   她咬咬牙,偷看了他一眼,脸色更红。   经历万分纠结,陈芸终于鼓起勇气对郑卫华招手。   郑卫华靠过去:“怎么了?”   陈芸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脸红的像煮熟的龙虾,下唇被咬得快要滴血,才声如蚊蚋般说了几句话。   听完妻子的话,郑卫华表情一顿,随即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他看了眼快要羞愧晕厥的妻子,有些好笑:“这有什么?”   陈芸睨了他一眼。   “又不是没……过。”郑卫华舌头抵着腮帮,低笑了一声,问道:“现在就要吗?”   陈芸一把将他拍开:“等晚上吧。”   “可他在哭。”   陈芸低头,有些犹豫:“可能不是饿的,医生说孩子刚生下来喂水就行?”   “那是什么?”郑卫华看了看,有了猜测。   他打开儿子身上的小布包,展开尿布一看,果然上面已经变成了墨绿色。   虽然是自己生的,但陈芸显然还没有完全接受他的一切,见到这种场景赶忙捏住鼻子,支使郑卫华:“你去帮他洗。”   郑卫华无奈看了妻子一眼,抽出尿布放到一旁,打了盆水过来给他洗干净屁屁,又笨手笨脚换了新的尿布。   陈芸一共在医院呆了两天,第三天怎么说都要回去。   另外几个人说不动她,只能同意。   从她生孩子之后,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下来,气温迅速升高,太阳烈的能把人烤熟一般。   陈芸窝了三天没洗澡,身上粘乎乎的不知道多难受。   她提出了想要好好清洗的愿望,被肖月珍一口否决。   “不能洗,你这才生孩子。”肖月珍瞪眼:“月子不好好做以后身上都是病。”   她唠唠叨叨的,列举了无数因为没做好月子导致身上有毛病的大姑大妈。   “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见风。”她端了碗鸡汤过来:“先把汤喝了,然后吃饭。”   大热天,窗户紧闭,没有风扇,房间里热的和蒸笼一样。   陈芸坐着不动都在流汗,看到上面一层浮油的鸡汤更是没胃口。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你不吃拿什么奶孩子?”   肖月珍把汤端过来:“我去给你盛饭。”   她的食物是专门做的,只放了很少的盐,让人看着就没食欲。   肖月珍又在催她好好吃饭,说不吃饭奶不了孩子。   陈芸心中烦躁,僵持了好一会才把碗端起来。   下午,郑卫华提前回来了。   最近几天都是晴天,各条河流的水位都在下跌,他们也得以清闲了一些。   到家的时候,小儿子正哭得起劲,肖月珍哄着孩子给他换尿布。   这小子用尿布很快,一天要换好多次,如今家里的阳台晾了一排他的尿布,如果不是这几天天晴,他恐怕还不够用。   郑卫华自觉拿起尿布去搓洗,等他洗完回来,就见到房门紧闭。   陈芸喂奶的时候从来不让他看,郑卫华已经习惯了,在外面等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味道并不好。   郑卫华面无异色地走进去,先跟肖月珍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走到床边,问陈芸今天怎么样。   陈芸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   “闹脾气呢。”肖月珍插话:“非得闹着要洗澡,这不是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肖月珍说了两句就停下嘴:“我出去做饭。”   她走后,郑卫华握住陈芸的手:“再忍忍?”   陈芸抽出手,一言不发。   她心情很烦躁,有股发不出来的火。   这火气来自许多方面:不能洗澡、洗头,不能出门、身下一直在排的恶露,整天无所事事像个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顺带奶孩子。   肖月珍总说她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否则对孩子不好。这让陈芸有种错觉,仿佛自身存在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过激,也试着自我调节,但效果并不理想,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   肖月珍也注意到了她的状态,觉得女儿对外孙的态度有点太冷漠了,甚至都比不上那几个前面留下来的。   “这还有大半碗饭呢,就不吃了?”肖月珍数落:“还有汤也不喝,人家乡下的女人想吃没得吃,你呢?有吃的你不吃!”   陈芸掀起眼皮:“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点,要不哪有奶喂小宝呢?”   肖月珍很喜欢外孙,私下里很少叫铁锤这个名字,都是叫小宝。   陈芸哦了一声,态度有些冷漠。   她擦了嘴躺床上,对肖月珍说:“我困了。”   肖月珍又唠叨了两句,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以后,陈芸翻了个身,突然就开始流眼泪。   她哭的莫名其妙,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门外传来一些动静,陈芸胡乱擦干眼泪,翻身背对着门口。   今天下午有文工团下来慰问演出,郑卫华看了一会就找机会溜了。   到家的时候刚好见到丈母娘端着没吃饭的饭出来。   “妈。”他喊了一声,看向手里的碗:“小芸没吃完?”   “说是没胃口不想吃。”肖月珍唉了一声:“我这伺候她还受埋怨,也就是亲闺女,给别人我早不干了。”   “最近天热,确实影响胃口,妈您别生气。”   郑卫华说:“我去看看她。”   他轻手轻脚打开门,见到妻子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动静。   郑卫华走过去,喊了一声:“小芸,你睡了吗?”   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一旁的铁锤蹬了蹬腿。   郑卫华伸出食指挠了挠他的双下巴,孩子一下子将他的手指抓住。   他原本以为陈芸睡着了才没说话,可跟孩子玩了一会才发现不是,床上那个人的气息有些不太平稳。   郑卫华抽出手,绕到床另一侧,低头看到陈芸双眼紧闭,但是眼睫在微微颤动。   “小芸。”郑卫华低笑,蹲下来问:“怎么不理人?”   “……”   “妈说你没胃口吃饭,是不是不想吃鸡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陈芸依旧不说话,眼睫颤动的频率增加,兀地有晶莹的液体流出,打湿了睫毛。   “小芸。”郑卫华心里头一紧:“睁眼看看我。”   陈芸睁开眼,眼睛红彤彤的。   “怎么了?”郑卫华用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水珠:“发生什么事了?”   陈芸摇摇头。   “那怎么哭了?”   陈芸咬着嘴唇。   “嗯?”   她看着蹲在床边的男人,能看到他眼底的关切,原本收回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她的眼泪像刀子,一刀刀戳在郑卫华心上。   “别哭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他语气有点硬,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小心。   陈芸也不知道这突然激增的委屈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哭。   她爬起来坐在床上,抽抽噎噎:“你出去吧。”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出去?”   郑卫华无奈道,起身坐到床边,想要把妻子搂过来,但是陈芸却往反方向挪了挪。   “我身上臭死了。”   “我不嫌弃。”   “我嫌弃!”陈芸咬牙,这几个字像一道闸门,她开始不断控诉对现状的不满。   郑卫华认真听着,大概了解到是怎么回事。   “想洗澡?”   陈芸点头。   “想出门?”   继续点头。   “想去工作?”   还是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想给孩子喂奶?”   这下陈芸有些犹豫,她捏着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陈芸不可能不爱他,只是……   “没关系,那就不喂。”   郑卫华淡淡的说:“我去找奶粉,不用喂了。”   陈芸睁大眼。   郑卫华笑:“不过这点事,至于哭鼻子吗?”   “你……”   “出去和工作暂时不行,洗澡妈不让,就先擦一擦吧。”   他说着起身就要离开,陈芸扭过头:“你去哪?”   “给你打水。”   当时搬家的时候以防万一,陈芸是找人做了个洗澡盆的。这盆做好之后就没用过几次,表面都积了一层灰。   郑卫华把木盆找出来,去水房洗刷干净,又装了半盆的热水回来。   肖月珍看到了,问这是做什么?   “给小芸擦擦身子,天气热了,总是不洗澡身上也难闻。”   要是陈芸自己题这种要求,肖月珍一准反对,可现在说话的是郑卫华。   女婿说女儿身上味难闻。这一点让肖月珍有些犹豫,这一犹豫,郑卫华就把澡盆端进去了。   陈芸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姿势,见他真的端了水进来,不由露出激动的神色。   她一下从床上爬下来,等郑卫华把盆放下,便迫不及待试了水温。   “烫!”   “热一点好,你现在不能见凉水。”郑卫华抬了抬下巴:“脱衣服。”   陈芸一把捂住领口,眼神飘忽:“你出去,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可以?”   “当然!”   郑卫华想了想,说不行:“谁知道我走了你会不会听话?”   他说:“我出去拿毛巾,你先把衣服脱了。”   等他拿了东西进来,陈芸依旧没有动。   郑卫华走过来:“不想擦了?”   “想……”   “那怎么不动?”   陈芸又闭嘴。   她神色显而易见的有些犹豫,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郑卫华叹了口气:“要我帮你?”   “不用。”   陈芸低头,背过身脱了衣服。   铁锤在某些方面算得上一个好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并没有让陈芸的皮肤变差。   她肤色白皙细腻,犹如软玉,从背后看去,纤腰翘臀。   郑卫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蹲下来浸湿毛巾。   “过来一点。”   陈芸背对着他靠近。   郑卫华用拧得半干的毛巾盖上她的背,先捂湿一点,在用力擦拭。   他手劲大,两下就把背擦红了,背上的汗与污渍也一并擦掉。   擦完背面再擦胳膊,随后郑卫华让她转过身。   陈芸慢吞吞转过来。   因为怀孕的关系,陈芸的胸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圈,俏生生挺立着。   郑卫华眼神一暗,挥散冒出来的渴望,继续给她擦着身体。   从肩膀一直往下,胸部因为受力而泌出淡乳色的汁液。   郑卫华眼神停在那,感觉有些干渴,直到陈芸不好意思地捂住,他才移开视线。   蹲下来的姿势不好擦肚子,郑卫华让她站起来。   陈芸装作不在意地起身,露出因为怀孕生子而皮肉松弛的腹部。   她很讨厌看到自己的肚子,觉得恐怖又恶心。   她觉得郑卫华一定也这么觉得,但对方显然没有这么想,他面色如常地给她擦着身体,动作细致温柔。   感觉到妻子微不可觉的抗拒,他抬起头看了眼。   随后靠近,在肚子上吻了吻,语气略带叹息:“不用躲,没人会嫌弃你。” 第060章   郑卫华的效率一向很高, 隔天就拎了两罐奶粉回来。   对于他拿回来的东西,肖月珍很有意见:“浪费这个钱干什么?”   “孩子夜里容易饿,喂奶粉方便点。”   他不能直说妻子并不想奶孩子, 只能这么说。   “晚上饿了一样吃呗,又不妨事。”   郑卫华好脾气地笑笑:“买都买回来了,总不能浪费。”   “本来就不该花这个钱。”肖月珍看着奶粉叹气,嘟囔着说:“一点不会过日子。”   这时候奶粉是稀罕东西,又贵又少见, 肖月珍自然而然把这个当做好东西, 一边舍不得一边想让外孙多吃点。   晚上,郑卫华又弄了新鲜玩意回来。   陈芸看着面前类似面粉的东西, 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洗头用的。”   这是他从某个老中医那边弄的洗头粉, 里面加了中药, 可以去污止痒顺便养护头发。   陈芸还没用过这种,不禁有些好奇:“能洗干净吗?”   “试试就知道。”   他让陈芸坐在椅子上,站在背后替她疏通头发, 再一点点把洗头粉抹上去, 用手抓揉一番,把沾了灰尘和油的粉末梳下来。   这是人家祖传的方子, 效果不凡。   陈芸原本好多天没洗头,头发都快能滴油了,被这样一揉,竟然又恢复了干爽柔顺。   “怎么样?”郑卫华放轻了力道问。   “好舒服。”她眯着眼,仰起头冲郑卫华笑,说谢谢。   “不要你谢。”郑卫华把最后一块地方弄干净,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有事跟我说,别自己闷着。”   陈芸看了他一会, 点头嗯了一声。   “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豆腐。”   “好,那就吃豆腐。”   他们说话的时候,铁锤小朋友哼唧了两声。   陈芸扭头去看,犹豫了下走过去。   刚刚洗了头发,陈芸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心情比较不错。站在床边看了看自己儿子,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下。   铁锤最开始生下来的时候身上是红色的,过了三四天开始变黄,而且越来越黄,最严重的时候跟个小黄人似的,这两天好了一点。   他从母体发育就不错,出来之后吃的也好,长的胖乎乎的,下巴都快有三层了。   小婴儿浑身都是软的,脸上的肉嫩的很,陈芸戳了下感觉有点不过瘾,又换了另一边戳了两次。   然后叹气:“你怎么长这样啊?”   这么丑,一点不像自己亲生的。   铁锤又哼唧两声,蹬了蹬腿,一把抓住陈芸的手指握紧,嘴巴吧唧了几下。   “他好像饿了。”陈芸说。   “我去冲奶。”   郑卫华带着用过的洗头粉出去,不太熟练的冲泡了一杯牛奶,喂给儿子吃。   铁柱对于刚换的食谱有些不适应,一边吃一边吐,下巴上流的都是奶。   陈芸帮他擦着下巴:“他好像不太喜欢。”   “习惯就好。”   郑卫华这么说着,坚持把剩下的奶都喂了进去。   一碗奶喂完,陈芸的手绢都快湿透了。   郑卫华出去洗碗,她看了孩子一会,又伸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下:“小混蛋!”   虽说之前吃的东西很多不符合口味,但都是营养价值比较高的,所以陈芸的乳汁还算丰沛。   原本奶铁锤一个都有剩,现在不用喂,没几个小时她就感觉胸口发涨。   之前一直忍着,忍了一会有点忍不住。郑卫华刚把晚饭端进来,就见她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胸口。   “哪不舒服?”   陈芸没说话,但是胸前的衣服却渐渐濡湿。   郑卫华了然,想起昨天帮她擦身体时看到的,便问:“需不需要帮忙?”   陈芸脸色一红,还是摇头,让郑卫华帮她拿个碗过来。   “好……”   他站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没听到里面的动静,便抬手敲了敲门:“好了没?”   过了好几秒钟,里面传来陈芸的声音:“好了,你进来吧。”   郑卫华打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边上的碗。   那碗拿进来的时候是空的,现在却装了有半碗乳白色的汁液。   郑卫华看了眼移开视线,问背对着他的妻子:“我拿出去?”   陈芸嗯了一声,过了会又说:“倒了吧。”   天气这么热,奶放不了多久就会变质。   “倒了浪费。”郑卫华说,把碗端起来:“我帮你处理掉。”   他语气虽然一如既往,但陈芸总觉得听到一些调笑的意味。   她耳根红了红,听郑卫华离去的脚步声,不一会他又回来。   陈芸的视线在他嘴唇上流连几次,被他抓住。   “味道不错。”郑卫华用极为淡定的语气说。   郑卫华这段时间不太忙,每天尽可能早点回来。   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先买了菜再去营区。   肖月珍第一次看他拎着菜回来感觉很吃惊:“这哪用得着你,我待会吃完饭去买不也是一样?”   “妈你晚上还要照顾孩子,早上就多休息会。”   肖月珍被女婿这番话说的高兴,心里跟淌了蜜一般,就算看到这菜买的不太合心意也没说什么。   郑卫华又说:“妈你给小芸做饭也放点盐吧,要不然吃着没胃口。”   “那不行,孩子不能吃盐。”   “那就给他喂奶粉。”   郑卫华趁机说:“这么热的天,总是不吃盐大人受不了,我看最近小芸气色有点不好。”   肖月珍有些犹豫,她跟女儿有一堆道理可以说,但面对这个气势极盛的女婿,却不好说那么太多。   毕竟自己对他来说算个外人,说多了惹人烦。   “妈你觉得怎么样?”郑卫华又问。   “行吧。”肖月珍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自己女儿呢!”   “不会的。”郑卫华说好话:“最近让您烦心了,要不是有您家里就乱了套。”   有郑卫华在其中说和,肖月珍终于在陈芸吃的东西里多放了一点盐,虽然味道依旧有些淡,但最起码可以尝出点味道了。   最近陈芸过的比较舒心。   吃的不错,每天都可以擦身洗头,孩子也不怎么哭闹。   她心情好,面对孩子的时候也没以前那种烦躁感,偶尔也会抱着玩一玩。   铁锤出生大半个月,过了黄疸期,皮肤越来越白。   他最近长开了点,可以看出遗传了陈芸和郑卫华的好相貌,眼睛很大,双眼皮,乌溜溜的眼睛,小鼻子挺挺的,嘴巴粉嫩,脸蛋有点胖,但是头不大。   一看就知道未来会是个大帅哥。   他不怎么爱哭,除非有需要嚎两声,剩下的时间都很乖,吃完就睡,醒了也不闹,就睁着眼到处看。   七月底,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学校开始组织期末考试,同时陈芸也终于可以出月子了!   出月子这天也刚好是铁锤的满月,他们不打算大办,就准备买点好的一家人吃一顿。   陈芸在房间里憋了一个月,强烈要求跟着出门。   她一大早起来,把全身上下好好洗了一遍,出来的时候感觉轻了好几斤。   郑卫华今天放假,上午也没出门,等她洗澡回来就拿着毛巾帮她擦头发。   肖月珍在一旁给孩子喂奶,对女儿女婿说:“你们出去吧,我就不去了。”   铁锤喝的高兴,小脚一翘一翘的,陈芸见着好玩,伸手捏了捏,被蹬了一脚。   肖月珍瞪了她一眼,把外孙抱远了些:“就知道作弄孩子!”   “他又没哭。”   “哦,小宝不哭就可以任你玩是吧?”   陈芸暗地里龇牙,扭头问郑卫华:“好了吧?”   他松开毛巾看了眼:“差不多了。”   “再擦干一点,你这刚出月子。”肖月珍说:“现在不注意以后有你头疼的时候。”   她一发话,郑卫华只得继续擦。   头发擦了半个小时勉强擦干,陈芸迫不及待起身去换衣服。   她刚生孩子,肚子还没收回去,怀孕前的衣服都不能穿,只能穿那种宽松的。   陈芸试了两件去年的衣服,都不太能穿得上。   她有些失落,郑卫华见状便说:“今天上街多买几件新衣服。”   “哦。”陈芸拿着衣服对着身上比了比:“没想到我胖了这么多!”   “胖了也好看。”   陈芸放下衣服,捏了捏腰上的肉,抬头说:“我以后跟你一起去锻炼。”   郑卫华笑了声,心里并不当真,但还是说好。   暗自定下自己的减肥计划,陈芸把衣服收好,换了件自己可以穿上的。   夫妻两个整装待发,临走之前陈芸和儿子道别:“你在家乖乖的啊,听外婆话知不知道?”   铁锤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肖月珍嗤了一声:“小宝比你可乖多了!”   儿子的满月过去,铁柱他们也正式放假了。   肖月珍原本说是来伺候她坐月子,但是时间过了也一直没有要走的打算。   最初陈芸还觉得她呆长点也好,但时间久了就发现有点不对。   这天她翻开日历,惊讶的发现已经到了八月中,算算大学都快报名了。   想起去年陈卫军来的信,再联系肖月珍有些异常的表现。陈芸试探着问:“妈,卫军今年去上大学吗?”   肖月珍闻言冷哼一声:“他上个屁的大学!”   这事在她心里憋了好长时间了,每每想起来都气的不行,现在女儿问,她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工农兵大学生的推举制度比高考要不公平的多,普通人想上大学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陈卫军为了这个名额不知道废了多少工夫,好不容易要到手,却被他自己放弃了!   “结婚前还好好的,说今年上大学,以后升职了给我们盖大房子。一结婚,哼!都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这全是陈卫军的想法,肖月珍气就气,最多只能怪儿子没用。   但其实不是,陈卫军在父母的劝说下,是有报名的打算的,但是王三妮仗着自己怀孕天天闹,这才逼着他答应不去上学。   “她为什么这么干?”陈芸惊了。   “怕卫军不要她了呗!”   肖月珍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原本看王三妮好,那就哪哪都好,现在觉得她不行,那就从头到脚都讨厌。   “大着肚子天天在家里哭,跟奔丧似的!”   陈芸没有亲眼目睹,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不便加以评价,只问:“现在卫军要改主意还能来得及吗?”   “人家那名额年初的时候就定下了!”   “这样啊。”   陈芸觉得有些可惜:“明年再争取下?”   “你以为名额那么好弄到?”肖月珍说:“一年就那几个名额,想去的人那么多,错过一次哪有第二次。”   肖月珍气的很,说完又开始骂,骂儿子骂儿媳妇,又说:“八月多月就生,谁知道那是不是卫军的!”   “妈!”   陈芸打住她:“这种话不能乱说。”   肖月珍心里很早就有这个怀疑,一直憋着没说罢了:“那些知青男女住一块,谁知道能出什么事!”   她现在对王三妮满是负面看法,就算劝了也没用。   陈芸说了两句没说通,便把铁锤给抱了出来。   小孩刚睡醒,睁着眼到处看。   陈芸把她一抱出来,肖月珍就闭了嘴,满脸是笑的朝她张手:“来我抱抱。”   铁锤啊了一声,仿佛在打招呼。   肖月珍笑出一脸褶子:“外婆的乖孙哦!”   晚上吃完饭,陈芸回到房间铺了信纸,她打算写封信回去,问问陈卫军具体怎么回事。   这封信她写的很慢,犹豫着如何措辞才不会让陈卫军产生反感,又能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郑卫华看了好一会书,没见她结束,奇怪的走过来问:“写什么?”   “给我弟的。”   陈芸把今天肖月珍说的事情重述了一遍,郑卫华听完皱了皱眉。   “太短视了。”   她想给陈卫军写信,没想到第二天,陈卫军的信就来了。   算算日子,应当是她刚出月子没多久寄出来的。   陈芸拆开看了看,对看似不在意但是一直在旁边转来转去的肖月珍说:“卫军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我回去干嘛?回去受气吗?”   “他信里给您道歉了。”   陈卫军信上主动承认了错误,说自己不该一时糊涂做出那种决定,让父母失望。   同时他也把王三妮的责任全撇清了,说他不去上学和妻子没有关系,都是自己的决定。王三妮怀孕的时候总是哭不是要拉着他不让走,是因为想家。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陈芸把信给肖月珍读了一遍,对方嗤笑一声,抱着外孙走了。   陈卫军道歉的诚意挺足,第一封信收到没两天,他的第二封信又来了,依旧是道歉,并且请肖月珍早点回去。   肖月珍当时没说话,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说:“算算也要割稻子了,往年这个时候工分最多。”   陈芸知道她有点动摇,估计是想回去了。   她没说话,第二天上街买了两块布,预备让肖月珍带回去。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肖月珍试探着说回去看看。   “我也舍不得咱们小宝,就是再不回去拿不到公分,就分不到多少米了。”   陈芸说行:“妈您什么时候走?让卫华给你买车票。”   肖月珍摆手:“这哪用麻烦卫华?我自己就能买。”   “让他给你买舒服点的位置。”   她在这住了两个多月,行李比来时只多不少。陈芸帮着她收拾,偷偷把那两块布还有几十块钱塞了进去。   肖月珍是第二天走的,陈芸因为要照顾孩子走不开,让郑卫华送她去的火车站。   他们下午两点出发,不出意外肖月珍明天晚上可以到陈家村。   郑卫华送完人回来,陈芸正在和孩子玩,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玩儿子,一边玩一边还在写东西。   听到声音,陈芸抬头看了眼:“回来啦?”   郑卫华点点头,说已经给陈卫军发了电报。   太阳很大,郑卫华出去一趟热的满身都是汗。   “写教材?”   “嗯。”陈芸点头:“快编完了。”   上学期因为她月份大了精力不济,原本打算编纂的两册英语教材只出了一册。陈芸打算趁着开学前的这段时间把第三册 弄出来,要不然学生上学的时候就没书看了。   郑卫华不反对她做这些,有点事情做反而会让陈芸精神变好。   他走过去从妻子怀里抱起儿子,小孩还攥着妈妈的一撮头发,被爸爸抱着的时候也没松开,扯得陈芸头皮一疼。   她嘶了一声,摁住发尾对郑卫华说:“快让你儿子松开!”   铁锤呀了一声,不知为何激动的手舞足蹈。   这可苦了陈芸,小屁孩手劲贼大,头发都快被他拽断了,废了好大功夫才让他松手。   陈芸气的去捏他的鼻子:“你就折磨我吧!”   小孩听不懂,还在自娱自乐。   突然他停下来,表情变得严肃。   陈芸心道不好,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是“噗噗”两声。   没等味道传出来,陈芸就捏住鼻子往边上躲,让郑卫华去给孩子换尿布。   郑卫华:“……你啊!”   他有些无奈地把孩子抱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儿子啊,看你被嫌弃的。”   九月初,学校开学,陈芸准备回去上班。有托儿所在,她只要定时抽空去给孩子喂奶就行,对于工作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开学前,她终于把新一册的教材编纂完毕,只等李从英配好图之后,就可以排版印刷。   她几个月没回学校,老师们看到她都挺热情。   “欢迎校长回来!”   于昌杰带头鼓掌,其他老师跟上。   “大家这么热情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陈芸开玩笑说,随后又感谢了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帮忙分担工作。   “校长要谢就谢小于吧,他这几个月可干了不少活。”   于昌杰笑了笑,倒是挺有领导范:“都靠其他老师们的支持。”   陈芸离开几个月,有不少的工作要交接,便把于昌杰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于昌杰把这几个月的工作一一说明,条理还算清晰,也没出多少纰漏。   “麻烦你了小于老师。”   “应当的。”于昌杰说:“毕竟我爷爷也是校长,总不能给他丢脸。”   陈芸又表达了一番感谢,随后说:“我这没事了,小于老师先回去备课吧。”   于昌杰顿了顿,一时没动。   “对了。”陈芸想起来。   “怎么了陈校长?”   陈芸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问于昌杰:“这是小于老师的吧?”   于昌杰表情有点僵:“对,是我的。”   “那你收好了。”她把东西递过去:“有些孩子皮,放假喜欢翻窗户进来,东西放办公室不安全。”   于昌杰点点头,接过东西:“我之前忘在这了,多亏了陈校长,要不然我还找不到。”   “没事,下次记清楚就行。”   陈芸翻看着这两个月下发的文件,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看了两个小时,她去隔壁托儿所给儿子喂了奶,随后回到学校,绕了一圈。   才开学,学生们的心思还没收回来,课堂纪律不是很好。   堂上的老师说一句安静,只能保持三分钟。   这些学生就像是被迫关在动物园的猴子一般,心心念念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然后在四处张望的时候发现了动物园园长的身影,又猛地转过去,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陈芸在教室外面逛了一圈,课堂纪律眼见着好了起来。   她最后走到五年级教室,站在后门看了一会,便准备回去。   “陈校长。”   才转身,就听到于昌杰和她打招呼。   “小于老师。”陈芸对他点头:“有事吗?”   “没什么事。”于昌杰笑出一口不太白的牙齿:“刚刚在门口看到校长了,是去给孩子喂奶的吗?”   陈芸皱眉,一个年轻男老师问女校长这样的问题,怎么想怎么怪异。   显然于昌杰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   “没事。”陈芸淡淡说道:“小于老师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哦哦,没事,那就不打扰校长了。”   陈芸点头,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她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出来。   这书她没见过,估计又是于昌杰的。   这个于昌杰……似乎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啊。   开学五天后,李从英把给教材配的图交了上来。   陈芸走不开,便让她带着东西去了趟印刷厂:“还是印两百册。”   “行,我知道了。”   李从英走了两个小时,回来时的表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   陈芸见她似乎有话想说。   “有件事……”李从英往外头看了眼,对陈芸说:“印刷厂那边说学校之前有人送了英语书去印刷。”   “哦,还有这回事?”   “我之前没听说过。”李从英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出来:“这是我从那边拿回来的,你看看。” 第061章   陈芸打开翻看了下, 这本书不是很厚,内容也比较刻板无聊,最重要的是质量很差。   她看了两页, 就发现了好几处简单错误!   这种书怎么能给学生用?   她合上书,脸上带着怒气,对李从英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那这个……”   “我去问问看。”   学校里暂时只有一个英语老师,这本教材与他脱不了关系。   陈芸看了各班的课程表, 等到下课铃响才出门, 截住准备回办公室的汪一鸣。   “汪老师,跟我来一下。”   汪一鸣愣了下:“校长急吗?不急的话我先把东西送回去。”   “那你先去。”   汪一鸣放个东西放了几分钟, 来的时候课间都过了一半了。   “校长。”他走进来时眼神有点飘, 显然对陈芸为什么找他心知肚明。   “坐。”陈芸点头, 随后开口问:“今天印刷厂那边和我们说,有人送了新的教材过去印刷,这是汪老师编的吗?”   汪一鸣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是我。”   “你别紧张。”陈芸说:“我想知道这是谁安排你编的?”   好歹共事了几个月, 陈芸对于汪一鸣这个人也有点了解。   他应该是在乡下吃了不少苦, 性格像是被磨平了的石头,稳重有余进取不足, 这种人喜欢在框架内办事,没人要求,他不可能自作主张。   汪一鸣站起来,双手并拢,腰有点弯:“校长……”   “你坐下说。”   “唉!”   他又重新坐下,有点紧张:“是于……于老师。”   “你是说于昌杰?”陈芸讶异。   她之前还以为这是上面那位领导给汪一鸣下达的任务,还想着用什么方法能让他们改变意见。   结果竟然是于昌杰要求的?   于昌杰也不是汪一鸣的上级啊,他怎么要求的?   “是、就是他。”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暑假。”   汪一鸣的语气顺畅了一些, 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清楚。   上学期陈芸因为怀孕请假之后,她负责的工作就分摊到了其他老师身上,让他们商量着来。   最初老师们有些放不开,干什么都相互客气着,时间不久就有人显出来了,其中于昌杰为首。   于昌杰的爷爷是前任校长,他顶替爷爷进来,自觉要高其他人一级,个人想法非常多。   陈芸在的时候,他的这些想法得不到实施,等她走了,学校就成了于昌杰展示的舞台。   他拿主意多了之后,其他老师因为怕麻烦,渐渐就不怎么说话了。   但就算于昌杰出了头,他说话也没那么有用,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的资历太浅了。   全校所有老师,只有汪一鸣比他来得晚。   于昌杰想要改变这一点,他迫切地需要增加自己的威望,于是就想了个编教材的主意。   想法是不错,可惜因为太急迫了,导致出来的东西质量很低。   陈芸问:“你写完东西没找人审核吗?”   汪一鸣摇头:“于老师说时间来不及。”   陈芸:“……”   “行了,我知道了。”陈芸点头,然后说:“这本书我看了,错误不少,所以不能给孩子们用。”   汪一鸣有些羞愧地低头。   “以后做事之前想一想,我们是老师。老师是做什么?是教书育人!有些时候必须要严谨。学生从我们这边学到了错误的知识,那不是育人,是害人。”   “我知道了……对不起校长。”   “还有,于昌杰是个比较年轻的老师,有时候考虑事情会不周到,像编写教材这样的大事,汪老师不应该只听他一个人的。”   汪一鸣脸色通红,呐呐道:“于老师爷爷是校长。”   “那他是校长吗?”陈芸反问,见汪一鸣说不出话,也没有继续训他的打算:“把小于老师叫过来吧。”   “陈校长?”于昌杰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你找我有事?”   他看到陈芸手上的书,眼睛一亮,呵呵笑道:“陈校长,这书什么时候来的?印刷厂速度还挺快的啊。”   “听说这书是小于老师主持编纂的?”   “嗨,哪有!我就是说了两句话,功劳谈不上多少,主要还是为学校考虑。”   “有心了。”陈芸又问:“小于老师之前和人商量过吗?”   “没,”于昌杰顿了顿,道:“我这不是想着,学校也就汪老师一个人会英文。”   陈芸缓缓点头:“编教材不是小事情,小于老师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做主吗?”   于昌杰笑容消失,眼里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狡辩说:“我这也是为了学校好。”   “在其位谋其政,小于老师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为学校好。”   陈芸拿出一份成绩统计,看了看说:“上学期小于老师带的班成绩似乎不太好?”   于昌杰脸色涨红:“陈校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芸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表现令于昌杰感到恼怒:“难不成我想给学校做点实事也有错?”   “这倒是没错,但是小于老师在做之前应当和别的老师一同商量,而不是自作主张。”   陈芸翻开书,问于昌杰:“小于老师懂英文吗?”   “这不是我编的!”   “对,是汪老师编的,之前他说了。”   她语气平淡:“他还说小于老师因为赶着印刷,所以并没有让人审核这本书。”   于昌杰觉得很冤枉:“陈校长写书的时候也没让人审核啊。”   陈芸双手并在一处:“我可以保证我写的书里面没有明显错误,你可以吗?”   “这不是我写的!”   “这个我知道,小于老师不用总是重复。”陈芸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可以跟你说,这书里面有错误,而且不止一处。这样的教科书没办法用,但是因为你的要求,印刷厂那边已经印刷了出来了。小于老师你说应该怎么办?”   于昌杰喘着粗气,半响还是道:“这书不是我写的,陈校长应该去找汪一鸣!”   “汪老师有责任,你也有,小于老师既然有做决定的勇气,难道不应该有承担责任的义务吗?”   “不过是一本书而已,陈校长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于昌杰不满。   他其实并不怎么怕陈芸。要不是因为爷爷,她能坐上这个校长?现在抖起来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学校的钱每年都是有数的,这里浪费,就得在其他地方找补。”   陈芸看于昌杰一副老子没错的模样,觉得和他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便道:“行了,小于老师出去吧。”   于昌杰昂着头走了出去。   校长室和老师办公室就隔了一道墙,刚刚于昌杰在里面吼的时候隔壁的人也都听到了。   看到于昌杰走进来,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于昌杰完全没感觉到,他憋着气一屁股坐下,把桌上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好几本都扔过了头,飞到对面的去了。   汪一鸣就坐在于昌杰对面,被本子砸了两次,心中也有不满。   “于老师,你的书。”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为汪一鸣招来了于昌杰的嘲讽。   “汪老师,你不太行啊。”   汪一鸣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你说你,连个小学的英语书都能写错。”于昌杰敲了敲桌子:“你知道这样为学校造成了多大损失吗?”   汪一鸣哑口无言,急得面红耳赤。   “是你让我……”   “对啊,我让你编,又没让你编错。”于昌杰哼了一声:“有好处的时候就自己赶上去,出了事想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汪一鸣为于昌杰的倒打一耙感到愤怒,到底谁上赶着要好处的?   他虽然软弱,但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今天陈芸的话给了他提示,于昌杰不过是有个当过校长的爷爷,又不是他本人是校长,凭什么觉得高人一等?   两个人当着其他人的面吵了起来,相互指责是对方的错误。   办公室里其他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上来把他们分开。   被拉住的二人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头被激怒的斗牛。   “行了,你们也别吵了,这事不是一个人的错。”   有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师说:“小于你也是的,怎么跟汪老师做这个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又问李从英:“李老师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   之前两册英语教材都有李从英的参与,不得不说那些图画为书本增色不少。   而于昌杰编书的事情李从英说也不知道。   都不是傻子,这其中的原因大家一想就想明白了,不过是怕李从英知道后告诉陈芸,没了这个出头的机会罢了。   原本大家看在于校长的面子上,对于昌杰都还不错。   如今出了这种事,众人心里都有些疙瘩,态度不说大转弯,也多多少少冷了下来。   众人的冷眼让于昌杰觉得难受,但更难受的还在后面——陈芸竟然要把那批书的印费算在他们头上,就从工资里面扣!   印刷厂要印什么东西,需要提前打版。   这个版费是少不了的,之后印多少份只是油墨和纸张的区别。所以一般来说,印得越多,单份成本就会越低。   而学校印的教材数量很少,页数却多,单本的成本比新华字典还贵,两百本需要将近二百块。   这两百块陈芸不愿意出,凭什么要用学校的钱为于昌杰、汪一鸣两个人的错误买单?   她向上面打了份报告,收到回复之后便把处理结果公布了——于昌杰与汪一鸣两个人合力承担两百块,每人每月从工资中扣除十元,持续十个月。   学校的老师工资都不低,基础工资加上部队杂七杂八的补贴,一个月最少都有三四十。   扣除十块钱对他们的生活会有影响,却也不会因此吃不起饭。   但两人依旧对这个处罚不满,觉得这个钱不应该转嫁到自己头上。   对此陈芸只有一句话:“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汪一鸣胆小,争取了一次被打回来就认了。于昌杰却不,他不想出这个钱,陈芸又不给他面子。   他想了想,想出一个自认为绝佳的主意——把老校长给请了过来。   于校长与孙子不同,总的来说他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他来学校,没有去校长室或者办公室,甚至都没有进大门,就在门口等着。   陈芸把孩子送到托儿所,老远就看见学校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   她加快步伐走近,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   “于校长。”陈芸心里叹了一声,笑着走进:“于校长怎么有空来了?”   “我这是来给你赔不是的。”   一年没见,于校长比退休前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   陈芸笑容收了一些:“太阳大,校长进去说吧。”   于校长也没故意在门口难为她,点点头跟着陈芸走进学校。   “校长最近身体好吗?”   走进校长室,陈芸寒暄了一句。   “还行,能走几年。”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眼神有些怀念:“就是在家里呆着也没意思,骨头都要呆软了。”   办公室有之前招待领导剩下的茶叶,陈芸给于校长泡了一杯。   “您来这么早,早上吃了吗?”   “吃了吃了。”于校长报了几个菜名:“就是在咱们隔壁食堂吃的饭,哎呦我这将近一年没吃了,还有点想。”   “那您没事可以多来吃一吃。”   两人随口聊着,都没主动说起于昌杰的问题。   于校长唠了一会,首先憋不住:“那个……最近昌杰是不是给学校惹麻烦了?”   “还行,已经解决了。”   “嗨,这孩子就是被家里惯的,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于校长叹了口气:“他要是做了什么事情,小陈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多担待一点。”   陈芸翻开一份文件,说:“那是当然。”   于校长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和陈芸达成了一致意见,便起身说:“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陈芸把他送到学校门口,态度很好。   等她送完人,回到办公室,就见于昌杰站在里面。   “小于老师有事?”   于昌杰歪了歪嘴,对陈芸笑:“校长,现在能把之前那东西收回去了吧?”   “什么东西?”陈芸把于校长喝了一半的茶水倒掉,对于昌杰说:“小于老师,这是我的办公室,下次我不在麻烦不要随便进来。”   于昌杰不屑地哼了一声:“行了校长,咱们也别打马虎眼,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嗯?”陈芸坐下,笑看着于昌杰:“你说的是损失赔偿?”   “要不你以为呢?”   “原来是这样啊。”陈芸笑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于校长说多担待,是因为小于老师教学工作不行。”   于昌杰脸黑了下来。   陈芸也收敛了笑容,对他说:“上次的处罚决定已经决定下来,就不可能改,小于老师还是想想怎么能提高教学水平吧,不要整天在别的事情上做无用功。”   “你!”   于昌杰被她气得不行:“你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芸弯唇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意思不言而明。   于昌杰拂袖而去,大概是故意和陈芸做对,他之后上课的总是吊儿郎当的,反正就算陈芸是校长,也没有资格开除老师。   陈芸确实没有资格开除老师,但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办法。   学校在逐渐扩大,事情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仅凭一个校长根本忙不过来。   新学期,学校里新增了一个教导主任的岗位,陈芸调了一个年纪最大,长相也最凶的老师上去。   教导主任不参加教学工作,所以学校又招了两位老师。   除了教导主任之外,陈芸还加了一个门卫室,以便规范进出,只有学校的教职工还有学生可以进出。   门卫室有了,却没有门卫,两三平的房子建成之后空空荡荡,反而成了孩子们游戏的乐园。   对于这一点,陈芸并不着急,慢吞吞在月末放出一个大招——学校将在这学期期末进行教学评比,教学工作最差的老师,下学期将会转去当门卫。   都是在学校上班,老师和门卫之间的工资差别可太大了!   老师一个月最少三四十,而门卫只有十八块钱一个月,而且各种粮油票的标准也不一样!   十八块能干什么?一个成年男人可能自己都不够吃,更别说大多数需要养家糊口的老师们了。   这个方案一出来,大多数人都知道是针对谁的。   李从英私下里问她:“你不怕他闹吗?”   “那就看他的本事。”陈芸淡淡说着,抱着孩子给他喂奶。   现在天气凉了,奶水储存的时间也长了许多,陈芸花了几块钱巨资给儿子买了个奶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挤点奶进去,方便在公共场合喂食。   小屁孩现在四个月,越长越漂亮。   他现在已经能认得人了,每次一看到家里人就笑。   半瓶奶被他一口气吃了干净,吃完还裹着奶嘴不愿意放。   “没了儿子,吃完了。”   陈芸拽了拽奶瓶,没拽走,索性抓起他的手让小孩自己抱着奶瓶。   “扶好了啊,要不你吃饭的家伙就没了。”   陈芸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铁锤冲她哈哈笑,奶嘴滑出来,奶瓶差点掉下去。   陈芸眼疾手快地抓住,心跳差点漏了一拍:“砸下去你就没东西吃了!”   小屁孩也听不懂,还觉得有趣,推了两下陈芸手里的奶瓶,笑完扭头埋进她怀里,在胸口拱了拱。   “好了好了!”陈芸把儿子抱开了一点:“你还没吃饱啊?”   铁锤挥了挥手,想抓她的衣服。   陈芸不让抓,把手递过去:“没有了儿子,要也没有。”   李从英在一旁看着笑:“铁锤长得真结实。”   可不是,这孩子身上都摸不到骨头,全是肉!胖得都有褶子了。   陈芸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导致这孩子越长越胖,心里有些担心:“我倒是希望他能瘦一点。”   “小孩子胖点没事,长大就瘦了。”   “也是,长大要还是小胖子就把他交给他爸。”陈芸想通了,把他抱起来,脸贴着脸:“好不好啊儿子?”   铁锤咯咯直笑。   很奇怪,这孩子并不在计划内出生,她最初留下他只是因为不忍心,生下来之后也没多喜欢,甚至一度因为肖月珍的话对他产生反感。   可自从出了月子,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开朗了,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对于孩子的不喜突然就消失了。   像是发现了一块珍宝,越看就越是喜爱,一看到他,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能瞬间消失。   她抵着儿子的鼻子,晃了晃头跟他玩闹,小孩也很给面子,一会兴奋地大笑。   课间时间眨眼就过去,把孩子送去托儿所的时候她感觉很舍不得,一连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铁锤拉着她的头发,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知道妈妈要走一般。   “好了儿子,妈妈要去上班了,赚钱给你买吃的。”   陈芸小声道,又在他脸上亲了口,才抽出头发转身离开。   .   陈芸出这个考核的目的那么明显,其他人都能看出来,于昌杰怎么会不知道?   他先前一个月还因为陈芸拿自己没办法而沾沾自喜,现在却被临头打了一棒,怒不可遏地冲进来。   “姓陈的,你什么意思?”   陈芸低头在写一份文件,听到他的话头也不抬:“小于老师,这是我的办公室,进来请先敲门。”   于昌杰咬着牙,腮帮子鼓起来,盯着陈芸的视线快要冒火。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半响忍着怒气走出去,不情不愿敲了敲门。   “请进。”陈芸抬头,面对于昌杰,似笑非笑:“小于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经过之前一遭,于昌杰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突然感到害怕。   “陈校长。”于昌杰吞了吞口水:“你出的那个考核……”   “哦,你说那个啊。”   陈芸疑惑:“小于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这个考核不可取!”   “嗯,说说你的意见。”   于昌杰准备了很多话,早就忍不住,陈芸开口他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总归就是那些套话,讲一堆大道理,内里一看空空荡荡。   陈芸听着他的声音,一时有些走神,想到之前儿子一直裹奶嘴,想着要不要买一个给他喊着完。   她想了好一会,猛然感到耳边声音消失了,才回过神。   “小于老师说完了?”   于昌杰义正言辞:“我说完了,希望陈校长能好好考虑下,不要一意孤行!”   “哦。”陈芸点点头:“小于老师说的有道理。”   于昌杰刚提起唇角,就听她又说:“但是这个决定我已经向上级部门请示过,他们没说有问题。” 第062章   大概是被那个考核给吓到了, 于昌杰只有一段时间表现好了许多。   不说有多努力吧,最起码能好好教书,不至于放养学生了。   “小于老师现在还蛮努力的, 你真要让他去看大门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从英抛出来一个问题。   陈芸抬眼:“你这么感兴趣?”   “那当然,现在谁不想知道啊。”李从英撞了撞她的肩膀,眨眼道:“但是他们不敢问。”   “哦……”   “唉你到底说不说啊?”李从英有点着急:“我好奇死了。”   陈芸挑了鱼身上的刺,然后夹给二妞, 对李从英说:“不告诉你。”   “你就装神秘吧!”李从英气哼哼, 对陈芸怀里的铁锤说:“你妈是坏人对不对?”   铁锤紧盯着姐姐吃饭的样子,小嘴一裹一裹。   二妞看到了, 小声问:“弟弟要吃吗?”   “他还不能吃。”陈芸低头看了眼儿子, 在铁蛋的吵闹下给他也夹了块鱼。   但是铁蛋还有意见:“你不给我挑刺!”   陈芸反问:“你也吃不出鱼?”   铁蛋对于吃的东西向来无师自通, 从来没被鱼刺卡过,但小孩想要争宠,姐姐有的自己也要有, 于是偏说:“吃不出来!”   陈芸无奈叹了口气, 真的拿铁蛋没办法。   这小子在她身边长大,向来粘人。   在弟弟出生前还没这么过分, 自从生了铁锤,铁蛋便有了浓重的危机感,整个人张牙舞爪的,什么都要争一争。   好像要是不争,他就会被遗忘一般。   陈芸可以理解这种小心思,一般情况下都乐意惯着他。想着给他挑个鱼刺也没多过分。   但她还没动,铁蛋碗里的鱼就被人夹走了。   铁蛋瞪圆了眼看向哥哥:“你干嘛啊?”   “不是你要挑刺?”铁柱面无表情说着,筷子把鱼肉都搅烂了。   铁蛋嫌这一团鱼肉恶心, 想要把鱼夹回来,但是铁柱非要给他挑,因此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最终还是铁蛋略胜一筹,他抢过小鱼,把鱼往嘴里一塞,嘴巴嗦了嗦,就把身上的肉给嗦没了,张嘴吐出一排小刺。   然后炫耀般对哥哥说:“我比你快多了!”   铁柱睨了一眼,一边嘴角提起,颇具嘲讽意味:“你不是说吃不出来吗?”   铁蛋表情僵住,夹着小鱼不上不下,好几秒没动静。   “我那是骗你的!”他说着,稍稍偏过头,偷瞄了陈芸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胆量重新大了起来,哼了一声说:“谁让你上当了?”   铁柱冷笑一声:“傻帽。”   “你说谁傻?”   “谁应我谁就傻。”   “你才傻,你是大傻瓜!”   两兄弟日常争吵,其他人在旁边看笑话。   铁柱三两言语就把弟弟气得跳脚,他倒是一点没耽搁吃饭,铁蛋不行,他专心吵架的时候总会忘记吃饭。   “好了好了。”陈芸看完戏,出来当和事佬:“都别吵了,好好吃饭。”   “铁柱你别总是气弟弟,铁蛋你别笑,你也有问题。”   陈芸各打一板,平息了兄弟俩的战火。   等吃完饭,陈芸送铁蛋和铁锤两个去托儿所。   李从英也跟着一起,回去的路上,她说:“于昌杰那个事情,要不就松松手吧,真让他去看门,我怕其他老师会有意见。”   “我知道。”陈芸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   陈芸确实没打算真的让于昌杰去看大门,真这么做虽然出了一时的气,但是后患无穷。   她要的,只是于昌杰暂时的安分。   有期末考核在前面吊着,学校所有老师都不敢放松。   虽说他们都知道陈芸弄出这个东西是为了整于昌杰,但是事情就怕个万一。   万一校长觉得你能力也不行,不适合教学岗位,发配去看大门,那多丢脸啊!   老师们为了不去看大门,都在争相表现,只苦了学生,一个个被管得严严实实。   原先坐在后排的同学喜欢上课时候说话,现在也不行了,逮到一次就告诉家长,不是抄课本就是藤条伺候。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迈入寒冬。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还要冷,刚进入十二月就开始下雪。   天冷,教室里四面透风,温度太低,好些学生都生了冻疮。   铁柱和二妞也长了,小手通红,肿得和萝卜一样。   生了冻疮的手痒,二妞总是忍不住去挠,稍微抓狠一点又疼。   “不能抓。”陈芸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揉搓,促进血液循环:“没事自己多搓搓手,还有铁柱也是,别总是闷头写作业。”   铁柱哦了一声,放下笔,一边搓手一边看题目,看了一会提笔写了个答案上去。   有了铁柱和二妞这两个先例,陈芸把家里其他人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郑卫华也生了冻疮,还是长在耳朵上。   “这是什么时候长的?”陈芸捏着他耳朵看了看,发现耳廓一圈都有点肿。   她用手捂住他的耳朵,小心搓了搓,嗔怪道:“你怎么也不说?”   郑卫华正在写报告,闻言说:“我也没发现。”   “你啊!”陈芸叹气:“我改天看看能不能找点治这个的药。”   “太麻烦就不用了。”   “那你就等着耳朵烂掉吧!”陈芸气道。   郑卫华笑了一声,把报告写好,拉着陈芸坐到自己腿上。   “也不多严重,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就是怕你辛苦。”郑卫华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焐热。   “我没什么辛苦的。”陈芸抽出手,拉他的耳朵:“你才是要注意,天天往外跑。”   郑卫华低笑一声,笑声仿佛连着空气一同震颤。   从陈芸怀孕开始,算起来两人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亲密过了。   陈芸抱着郑卫华的脑袋,贴着他的鼻梁。   “你鼻子好看。”   “嗯。”郑卫华双手钳着她的腰,换了个姿势。   陈芸在他鼻子上亲了亲,发出一些声响。   郑卫华喉咙动了动,觉得有些干渴,落在腰间的手上移,捏住陈芸的脖颈,稍稍用力,便迫使她不得不低头。   双唇贴合在一起,唇舌交缠间发出暧昧的水声,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染上暧昧的昏黄。   郑卫华的手从衣摆处探了进去,在钟爱处肆意揉捏着,不时便湿了一手。   这个吻太激烈,陈芸被亲得头皮发麻,分开时眼底都氤氲了水雾。   她从鼻子里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哼,像个撒娇的小猫。   郑卫华身上火热,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退出些许。   他抽出手,手上湿乎乎的,有股甜香味。郑卫华把手凑到鼻尖吻了吻,在陈芸羞赧的神色中尝了一口。   然后问:“铁锤吃饱了没?”   “嗯……”   “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郑卫华笑了一声,抱着她走到床边,不紧不慢地解开扣子。   胸前的衣服被奶水洇湿了些许,带着一股奶香味。   陈芸有些不好意思,找借口说:“他夜里还要吃。”   “不是有奶粉吗?”郑卫华用一张正经的脸说出流氓的话:“这本来就是我的,今天不想让给那小子。”   太久没有这么亲密过,这晚便荒唐得有些过了头。   郑卫华说到做到,真的一滴都没给儿子留下。   那带着香味的奶水仿佛是什么大补之物,他喝下去,便有使不完的劲,仿佛要把陈芸撞碎一般。   等一切结束时,陈芸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郑卫华倒了热水帮她擦干身体,又用剩下的那点给儿子泡了奶粉。   铁锤醒了有一会了,睁着眼睛到处看。   郑卫华用小被子把儿子裹好抱起来,一边喂奶一边说:“明年把他移到铁柱他们房间里吧。”   陈芸昏昏欲睡,听到这话时勉强打起精神:“太小了,放过去铁柱他们晚上也睡不好。”   郑卫华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意:“麻烦。”   “怎么了?”陈芸掀开眼皮。   郑卫华哼笑一声:“这小子偷看。”   陈芸:“……”   她脸上唰的一下涨红了,等郑卫华喂完奶拿起边上的枕头扔过去:“老流氓!”   郑卫华单手接过,走到床边,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就跟你流氓。”   .   陈芸转天便向人打听有没有治冻疮的膏药,问了好些人还真的找到一种效果比较好的。   这是某个老中医的祖传方子,膏药做出来黑乎乎的,特别臭,但是效果也很好。   铁柱他们涂了一晚上,第二天手就明显消了肿。   进入一月份,天气短暂性回暖了几天,又被新的寒流侵袭。   外面刮着大风,吹在窗户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学校没有取暖设施,学生冻得没办法。   陈芸想了想,便决定提前进行期末考试,早点放假。   考试之前的半个月是最紧张的时候,教导主任组织各年级老师一起出试卷。   试卷出好之后经过审核,便送到印刷厂打印。   越是临近考试,于昌杰的精神便越紧绷。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自己被调去看大门,被人嘲笑的景象。   于昌杰熬了好几天,到考试结束时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胆颤心惊地等着最后的宣判,但陈芸仿佛忘了这件事一般,开会说了两句话就散了。   她走了出去,办公室里的老师开始谈论这个年要怎么过。   “小于老师。”有人叫于昌杰,他恍然回神。   “怎么了?”   “你钢笔掉了。”   于昌杰低头,盯着笔看了好几秒,才把东西捡起来。   “小于老师这两天没休息好吗?”   于昌杰动了动嘴巴,挤出一个笑来:“这几天太冷了。”   “是哦,今年确实太冷了,我盖一床被子根本不够!”   “咱们这还算好的,听说乡下都有人冻死了。”   “这么惨啊?”   “谁说不是呢。”   办公室里的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天,渐渐地人越来越少。   “小于老师。”   又有人敲于昌杰的桌子:“你还不走吗?”   于昌杰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完了。   “我……马上。”于昌杰作势要收拾东西:“宋老师你先走吧。”   “那小于老师你记得锁门。”   于昌杰点头说好。   目送着宋老师离开,于昌杰放下手里的东西,犹豫了下,大步走出办公室。   他要去找陈芸,他不能坐以待毙。   于昌杰决定认输,只要能保住岗位,就算让他去求陈芸也行。   他心中悲壮,步子越来越小,心中琢磨着要如何开口。   于昌杰在很短的时间里想了好几种说辞,然而等他走到校长室门口,面对的却是紧锁的房门。   陈芸走了?   她不宣布考核结果了吗?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放他一马还是要把这个羞辱留到最后?   于昌杰心里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让他躁动不安。   他很想冲到陈芸家里,拽着她的衣领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这样的想法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散开,于昌杰没这个胆子。   这个年过得平淡且温馨,因为去年放假早,今年开学也相应提前了两天。   开学第一天,陈芸对老师的岗位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好几个老师都被调了年级。   她宣布这些的时候,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往于昌杰身上瞄。   他们都很好奇于昌杰最后要去什么地方。   陈芸没让他们好奇多久,宣布完前面几个人,很快就说到了他。   “小于老师以后不参与教学,以后负责后勤这一块,协助校长工作。”   这个决定让许多人都摸不到头脑,如果说大学后勤处他们还能想象,小学的后勤?   有人就直接问:“校长,后勤是去看大门吗?”   “不是这样。”   陈芸摆手:“小于老师的行动能力比较强,以后像学校采购、还有活动这方面都交给他。”   她说完,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于昌杰:“小于老师,你有问题吗?”   于昌杰担惊受怕了一个寒假,想了无数遍最坏的可能,心理预期已经到达最低点,谁知道柳暗花明。   他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激动地说:“校长,我没有问题!”   “那行,没问题就这么决定了。新学期的任务还是和以前一样,抓好教学工作不能放松。”陈芸说完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对了,门卫这两天会到岗,如果来的话你们把他带过来。”   “好的校长!”   于昌杰大声回答。   陈芸把于昌杰弄去搞后勤并不是想当然。   于昌杰整个人教学能力一般,喜欢出风头,能力平庸却自视甚高。   如果有可能陈芸更愿意把他辞了,但是现在摆明了不可能,真要把他掉去做门卫,肯定会让他怀恨在心。长期处于这种极端心理下,很难确定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而把他放到后勤这个岗位,既不会让于昌杰产生怨恨,又不会让他继续祸害学生,顺便还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   而且以于昌杰这种爱出风头的性格,把他弄过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事实与陈芸推测的基本吻合。   为了不让人看轻,于昌杰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焕发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参与了好几次采购都靠着一张嘴拿到了更实惠的价格。   新年伊始,部队这边准备对家属区重新进行规划,原先属于家属区内的中小学将会被移到家属区外。   中小学和食堂、托儿所原本就处于家属区边缘地带,再往外一点就是围墙。   现在就是要把这道围墙拆了,沿着中小学的边缘建一个几字形的墙。   这样一来连着学校也要改,学生上学平白要多绕一段,并且学校还得单独弄个食堂,算起来真的很麻烦。   陈芸对上面的决定感到有些不解。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做吗?”   “没办法。”郑卫华说:“有学校在,人员不好管控。”   陈芸放轻了声音:“你是说……有间谍吗?”   “这么小心干什么?又没人听到。”郑卫华笑话她,没有明确回答,陈芸也没有多问。   学校的改建断断续续弄了几个月才结束,重新建好的学校有了个新名字,叫“七一小学”。   一听就知道属性是什么。   学校弄好,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铁锤快满一岁了,依旧是个胖娃娃,一条胳膊分了好几节。   小胖子不耐热,天一热身上就全是汗,汗流多了,身上就起疹子,一大片都是红的。   陈芸一天要给他擦好几次粉,依旧不起作用,听人说用艾叶泡澡对这种疹子有用,便去别人家讨了几把艾草。   那家种的艾草多,给了陈芸一大把,这么多小老四一个也用不掉,为了不浪费,陈芸就号召了全家一起来。   晒干的艾草在锅中煮好,取出艾草,加入适当的温水。   因为洗艾叶水也避免穿堂风,陈芸把澡盆放在房间里,门窗紧闭了。   天气热,关了窗户和门房间里就跟蒸桑拿一般,几个孩子都怕热,叫了半天一个不来。   “都没人听话了是吧?”陈芸眼睛看了一圈,找了个最好惹的:“大哥先来吧,做个榜样。”   铁柱不情不愿:“我用不着。”   “谁说用不着?你去年手上还长痱子了,用这个洗不长痱子。”陈芸压着他进门,找好衣服,瞥了眼偷笑的铁蛋,突然问:“干脆带上弟弟一起吧,省得我再烧一锅水。”   “好!”   铁蛋刚还偷笑哥哥,现在报应就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他惨叫一声就要跑,还没跑出门就被铁柱抓住。   “我不去!我不洗!”铁蛋抓着门不走:“我不去,让小胖子洗。”   “他要洗,你也跑不掉。”陈芸走过来,残忍地把铁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铁蛋眼泪汪汪:“我不去,那水有毒!”   陈芸:“……”   “行了别皮,搞快点。”陈芸拍了他一巴掌:“洗完了晚上做虾吃。”   “我不洗也有得吃。”铁蛋都看到桶里养的活虾了。   “不洗就没有。”陈芸哼了一声:“我说了算。”   在强权压迫下,铁蛋哼哼唧唧被拽走了。   兄弟俩洗澡从来就没安分过,洗完过后地上都是水。   铁柱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端着盆去倒水。   铁蛋怕热,从盆里出来光着屁股就要往外跑,被铁柱踹了一脚。   “你干嘛?”铁蛋凶狠地扭头。   “穿衣服。”   “我……”   才开口,铁柱的脚就抬起来了,大有立马说个不就踹上去的架势。   “你就知道欺负我!”   铁蛋气哼哼地穿了衣服,小声嘀咕:“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打趴下。”   他们洗完,陈芸的水还没有煮好。   铁蛋穿了条裤衩就晃悠出来,见小老四瘫在沙发上晾着肚子,他跑过去拍了一巴掌:“嗨,小胖子!”   铁锤脾气好,被拍了也不闹,还以为哥哥是要跟自己玩。   他啊啊了两声,对着铁蛋伸手,但是铁蛋没理他,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哥哥,想了想决定自力更生。   他像个乌龟一般扑腾着,努力了许久也没翻过来。   铁蛋就在旁边看着弟弟翻身,一边看一边笑,顺便开嘲讽:“小胖子你起不来了吧?”   铁锤听不懂,啊啊了两声,又蹬了两下脚。   他有点急,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不帮他。   铁蛋才不帮忙,他就喜欢看这个小胖子的笑话。   “铁蛋你在干嘛?”   二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瞪了眼铁蛋,走过去将铁锤拉起来。   “你干嘛老是欺负铁锤?”   铁蛋撇嘴:“我才没欺负他,明明是他自己笨。”   他说着对小老四哼了一声,铁锤哼不出来,踩在沙发上对哥哥啊啊叫。   叫完了一屁股坐下,翘起一只脚开始啃。   铁蛋噗嗤一声笑出来,问弟弟:“这脚好吃吗?”   铁锤睁大着眼睛看哥哥,顺便用刚长出的小米牙啃脚趾。   别说,铁锤长得白白嫩嫩,那脚胖嘟嘟像馒头一样。   铁蛋看弟弟啃得欢,自己也有点心动。   “真这么好吃吗?”他凑过来,盯着他的小脚丫,舔了舔嘴唇:“你给我也试试。”   说完一口咬了下去。   “哎呀铁蛋你干什么?!”二妞崩溃大叫,一把将他拉开。   “我尝尝啊。”铁蛋吧唧了下嘴:“也没什么味道。”   二妞快要晕过去了,用手帕擦掉小弟脚上的口水印:“你怎么不咬你自己的?”   “我脚臭啊。”铁蛋理直气壮,顺便伸出一只脚:“不信你闻闻。”   二妞一巴掌拍下去:“你滚远点!”   然后对铁锤说:“我们不理他!”   小胖子有点呆,刚刚铁蛋的动作又快,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张嘴看了哥哥一会,又看向自己的小脚脚。   那满头一样的脚上被铁蛋咬出两排牙印,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   铁锤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酝酿了下,张开嘴。   “哇——” 第063章   陈芸听到哭声出来, 就见小老四正哭得伤心,站在他对面的铁蛋正在被姐姐暴揍。   铁蛋一边躲着姐姐的铁拳,一边狡辩:“他刚刚还没哭!肯定是被你吓的。”   二妞又打了他一巴掌:“你让人咬一口试试?”   “都说了我脚臭, 你要真想咬就咬呗。”   铁蛋说完,扭头看向陈芸,恶人先告状:“妈,小胖子被姐姐吓哭了。”   二妞气得叉腰,看到陈芸又把手放了下来:“妈他骗人, 他把弟弟咬哭了。”   陈芸一挑眉, 走过去看,小儿子哭的时候也没放开脚, 脚上两道牙印变浅了许多。   她凉凉地看了铁蛋一眼:“你咬的?”   铁蛋挠了挠头发, 小声说:“他自己天天咬脚指头, 我就想试试看。”   陈芸:“……”   她感到无语,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吐槽的欲望, 转而又看向小儿子。   铁锤见妈妈看过来, 本来要停下的哭声续了两秒钟。   陈芸揉了揉他的小脚丫:“哥哥咬疼了是吗?”   铁锤停下来思考了一会,挂着眼泪指向铁蛋, 啊了两声告状。   “对,哥哥太坏了,等你长大了把他揍一顿。”   陈芸像是听明白了,见脚上的牙印消掉了,便跟儿子说:“好了好了,现在不疼了,你看。”   铁锤晃了晃小脚丫,手指戳着原本被咬的地方, 看了半天没看出东西,也不费那个力气去哭了。   “乖啊。”陈芸帮他擦掉眼泪,在小胖子脸上亲了一口:“水烧好了,咱们去洗澡。”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对铁蛋的行为做出更多处罚。   铁蛋见这样还得意,冲姐姐吐了吐舌头。   但是这份得意没有持续多久,陈芸兑好了艾叶水,抱着铁锤把他放到澡盆里,然后把铁蛋叫了过来。   “刚刚你把弟弟欺负哭了,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所以作为处罚,你就帮弟弟洗澡吧。”   铁蛋愣住,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的。   “妈——”他拉长了声音:“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有意的。”陈芸把他拉过来:“别磨蹭,快点洗,要不然水凉了要感冒。”   铁蛋虽然讨厌小老四,但是也不希望看到这小胖子生病,因为他一旦生病陈芸就得熬夜照顾,很累。   他不情不愿走过去,面对澡盆里的小胖子不知道怎么下手。   “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   陈芸站在一旁指挥着。   铁锤是个很乖,或者说很懒的孩子,一般不哭闹,比大多数小孩更容易照顾。   但再容易他也是个才一岁的小娃娃,还胖,并且不懂得配合。   在铁锤出生之前,铁蛋是家里最小的那个,扮演的都是被保护、被照顾的角色。   让他去给弟弟洗澡,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洗艾叶水不能太长时间,最好在十分钟以内完成。   铁蛋一手固定着弟弟,另一手给他擦洗。   偏偏小胖子身上滑腻腻的,稍不注意就脱了手。   他还喜欢玩水,手一挥,那水就全弄到他身上了。   一把澡把铁蛋洗的火冒三丈,心里更讨厌这个弟弟了。   洗完澡,陈芸帮小儿子擦干身体,穿上个小肚兜,重新把他放到沙发上。   “你也把身上擦一擦。”她把毛巾给铁蛋,端着澡盆去倒水,回来发现他还站在原地,身上还是湿的。   “呆这不热吗?出去吹电风扇去。”   陈芸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从他手里抽出毛巾,把铁蛋身上擦干净:“生气了?”   铁蛋撅着嘴。   “那你为什么要气姐姐又欺负弟弟呢?”   铁蛋说不出话来。   陈芸也不跟他说太多道理,问了这句之后就把他推了出去,让他自己玩,继续给二妞烧水,然后再轮到她自己。   一大把艾叶,家里五个人都洗完了还剩不少。   陈芸看时间差不多,换了个锅煮了一碗粥,又做了春卷,炒了两个小菜,当作晚饭。   晚上郑卫华回来,一家人吃晚饭,铁蛋就被人叫走去玩了。   铁柱和二妞两个还要写作业,陈芸让他们拿到堂屋来写:“这边凉快点。”   一到夏天,蚊子就特别多,往常晚上铁柱身上总会被蚊子咬好几个大包,今天竟然一个蚊子都没有。   没有蚊子骚扰的感觉实在是好,铁柱做作业的效率都增加了。   他正写作业的时候,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探头看了眼,问:“爸爸也要洗吗?”   “要啊。”   要说家里谁身上的湿疹最严重,一个是铁锤,一个就是郑卫华。   他运动量大,穿的也多,遇到忙的时候,那衣服一天要湿好几回。   陈芸煮了水,去房间看了眼。   郑卫华正在书桌前不知道忙活什么。   她看了一会,引起了对方注意。   “还没忙完吗?”   “快了。”郑卫华闻到了外面飘来的味道:“你煮了艾叶水?”   “嗯,待会洗一洗。”陈芸走过去,摸了摸他身上的军装:“都能搓掉下来盐。”   郑卫华笑了一声,收拾好东西起身:“行,不弄了,去洗澡。”   他洗澡向来快,洗完换上大裤衩,上身没穿衣服。   陈芸让他被靠自己坐下,拿起一旁的药膏打开,涂抹在后背上。   “这药膏还挺有用的,感觉再涂两次应当就没问题了。”   她的动作很轻,触碰感若有若无。   一股熟悉的灼热从身下升起,郑卫华仰头,吞下一口津液。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到身后,凝神感受对方指腹的温度。   药膏涂得很快,陈芸涂上最后一块地方,在他后背擦掉手上的膏体,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我看看其他地方。”   郑卫华喉结滑动,腿脚用力,站直了身体。   陈芸从他的胳膊检查到小腿,确定都没有红疹,又让他转身。   郑卫华依言转过来,这一转,他身上某个部位的反应便完全显现出来。   陈芸扫了眼,脸上热意突增,伸手戳了他两下:“想什么呢?”   郑卫华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掌心灼热:“想你。”   这样直白的话语最让人受不了,陈芸原本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如今却也有些感同身受。   “别闹了,你不是还有工作?”   “那个不急。”   “身上药膏还没干呢!”   “嗯,不去床上。”   郑卫华撩起她一缕头发,拇指在唇边擦过,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好不好?”   陈芸张嘴含住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他们还没睡。”   “所以我们悄悄的。”他说着,搂住陈芸的腰坐下,撤回手指,换上自己的双唇,诱惑道:“好不好?”   “好……”   事毕,两人都出了满身的汗,才被抹上的药膏被汗水晕染,完全没了效果。   陈芸瘫在郑卫华身上喘息,鼻尖全是对方灼热的气息。   郑卫华一手搂着她,手指绕着长发,心里想着未完成的工作。   许久之后,陈芸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撑起身子。   郑卫华把她松开了一些,摸着她的肚子:“我给你打水?”   “不用。”   陈芸摇头,攒了攒力气起身,弯腰从地上捡起衣服:“我去洗澡。”   他们胡闹了有段时间,出去的时候天已经晚了。   沙发上,铁蛋正在和弟弟大眼瞪小眼,铁柱坐在另一头,靠着沙发扶手看书。   陈芸出来的动静引起了这几个人注意,铁蛋看到她手里的衣服,大惊小怪:“妈你又要洗澡啊?”   陈芸偏过脸,含混地嗯了一声:“不早了,你们早点睡觉。”   她开门出去,不一会,郑卫华也拿着衣服出来。   铁蛋瞪大眼,看着爸爸出门,然后十分惊奇地对哥哥说:“爸他不是刚洗过澡?”   铁柱掀起眼皮:“嗯。”   “那他怎么还要洗?”铁蛋想了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就说那水有毒!”   铁柱:“……”   他啧了一声,重新看向书本,小声骂道:“傻子。”   “你是不是又在偷偷骂我?”铁蛋警觉。   “没有。”铁柱说,翻了页书说:“我骂你不用偷偷。”   “也是哦。”   铁蛋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但是想想又不忿:“那你为什么不怕小胖子?”   “我为什么要骂他?”铁柱奇怪:“他又不讨骂。”   “那难道我就讨骂?”   铁柱抬眼看向他,眼神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铁蛋恼羞成怒,冲过去和哥哥撕打起来,一旁的铁锤看得开心,拍手给他们鼓掌。   .   端午过后,很快就到了期末。   这个学期结束,铁柱就要成为一名初中生,而铁蛋也要上小学了。   暑假的时候,陈芸又收到了唐晓的信。   唐晓比铁柱要高两个年级,下班学期就要升初三了。   他在信中有些迷茫,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读书。   同村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已经可以给家里挣工分,而他现在还是个吃干饭的,感觉很对不起姑姑一家。   而且就算他读完高中,也没什么用。像他这样的出身,不可能被推举上大学,也进不去工厂,最后还得要回乡下种田。   陈芸看出他有放弃的意思,当天便写了封信回去,鼓励他继续坚持。   写信的时候,铁柱晃过来放下一个苹果:“我洗过了。”   陈芸拿起来咬了一口:“谢谢大哥。”   “不用谢。”铁柱探头看了看:“你在给唐晓写信?”   “嗯,他说不想读书了,我看他成绩不错,现在放弃太浪费。”   “很正常吧。”铁柱说:“反正上学也没什么用。”   陈芸惊讶地抬起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这么想,是其他人。”铁柱盘腿坐在沙发上,和陈芸说:“老师讲他现在教的学生很多就小学毕业,考试交白卷,他们照样可以上大学。”   他说的老师就是之前在小学教过几年书,现在已经回北京的曾教授。   曾教授走后一直没有断掉和铁柱的联系,每月都有信件往来,除了讲课以及布置作业之外,也会说一些生活琐事。   铁柱就不止一次见老师抱怨生源质量太差,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教他们比教猪还难。   他觉得非常不理解:“他们上学也听不懂,为什么还要上?”   陈芸说:“为了当干部。”   “不上大学就当不了吗?”   “很难,除非有关系。”   “上大学不也要关系?老师说他们都是走后门来的。”铁柱说:“那不都一样吗?”   “没错。”   铁柱拧起眉毛,显得有些苦恼:“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有中学?”   “因为现今的推举制度注定不会长久,高考总有一天会恢复。”   “要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陈芸摇头:“但是不会太远的,国家需要人才。”   “你想让唐晓去高考?”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只能尽可能让他以后不会后悔。”   “哦……”   铁柱点头,若有所思地咬了口苹果。   他回过神,三两口把苹果吃完,抬手扔进了远处的桶里,又来了精神:“我去写作业了。”   “去吧。”   两个月的暑假一晃而过,很快新学期开始。   在陈芸接连劝说下,唐晓终于打消了辍学的念头,决定好好把初中读完。如果他能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就继续读下去,考不上就回家。   陈芸很支持他这个决定,寄信的时候附带了几张从附中那拿到的卷子。   小镇上的老师水平无法和附中的相比,陈芸希望这些卷子能帮到唐晓一点。   开学之后,唐晓就不太和她通信了。   陈芸不用担心他的问题,学校也运转顺畅,但仍旧没办法轻松。   问题出在铁蛋身上。   如果给铁蛋身上贴几个标签,肯定少不了精力旺盛这个词。   他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是里面的老大,整天领着一群人呼啦乱跑,到了小学也没有收敛。   一节课四十分钟,不能乱动不能说话,这对于浪惯了的铁蛋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他就忍了两天,第三天就忍不住了,重新恢复了他在幼儿园的习性。   要是他一个人不听讲也就算了,偏偏他在幼儿园是老大,现在那些人和他一起上了小学,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是他的小弟。   他不听讲,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跟着不听,让一年级的两个老师极为头疼。   老师们管不住学生,就把状告到了陈芸这边。   陈芸几乎天天都要听人说铁蛋今天又干了什么坏事。   她去问,这小子乖乖认错,人一走,又故态复萌。   跟铁蛋打了几天游击战,陈芸决定改变策略。   她和一年级的老师说了下,第二天带着教科书进了教室。   教室讲台比别的地方要高出一截,老师站在上面可以把所有人尽收眼底。   陈芸看了一圈,视线扫过铁蛋的时候,对他笑了一下。   铁蛋龇牙,赶忙低头装乖。   老大都怂了,其他人当然也不敢出头,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陈芸环视了一圈,对此感觉满意,她放下书,说了句:“上课。”   一年级的教学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几节课一晃而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铁蛋像个鹌鹑一样坐在对面,悄悄看了陈芸好几眼。   半响问了句:“妈你怎么给我们上课了?”   陈芸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因为你们老师管不住你,所以只能我来了啊。”   铁蛋吐了吐舌头,感觉有点丢脸,又觉得高兴。   妈妈来给他上课唉!她都没给姐姐上过!   因为这一想法,铁蛋一整个中午都很高兴。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上课,当发现下午的课也是陈芸来教时,他就更开心了,晚上放学忍不住和哥哥姐姐炫耀。   一家五口,铁柱三兄妹走在前面,陈芸抱着铁锤落后一步。   听到铁蛋的话,二妞回头看了眼。   陈芸装上她的视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二妞转头怒瞪弟弟:“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略略略……”铁蛋对姐姐吐舌头:“你没有吧!”   二妞被他气死了:“你这样妈妈会很累。”   “才不是,我今天上课都没讲话!”   铁蛋压根不停姐姐的指责,坚定认为她是在嫉妒自己。   还好哥哥没说话,如果他说了……那也是在嫉妒。   抱着这样想法的铁蛋一会去就开始写作业,一副三好学生的态度。   他写完了,还主动拿给陈芸检查:“妈你看我写的怎么样?”   陈芸翻看着作业。   铁蛋从五岁就开始启蒙了,认识将近五百字,可以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小学一年级的内容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这也是他敢于上课捣乱的底气。   小孩的字和狗爬一样,写的好好的慢慢就起飞了。   陈芸看着看着,脸上浮现一点笑容,随后点头说:“不错。”   她讲了一天的课,嗓子很难受,声音也有些沙哑。   铁蛋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陈芸把作业本还给他:“去玩一会吧,待会回来吃饭。”   因为妈妈成了自己的老师,铁蛋感觉特别有劲,饭桌上还一个劲说上学的事情。   可惜出了铁锤以外,其他人都不怎么捧场。   铁蛋说了一会,感觉无聊,又问:“妈你明天还教我们吗?”   陈芸点头,说教。   她给一年级的两位老师放了几天的假,这几天的课都由她来带。   第二天,陈芸依旧准时进入课堂。   她讲课风趣,会讲很多小故事,对孩子们来说特别有吸引力。   一年级的学生们很快喜欢上了新老师,迅速组成一个吹陈芸同盟,铁蛋是这个联盟的组长。   陈芸这两年都没怎么上过课,一来强度就这么高,嗓子受不了,几天下来就发炎了。   铁蛋很快感到后悔,一天都哭丧着脸,连姐姐嘲讽他都不还嘴。   “妈我不要你教了。”   陈芸泡了一杯胖大海,喝了口润嗓,然后说不行:“你们老师不愿意教你们,只能我来了。”   她嗓子哑了,声音很难听,说话的时候还干咳了两声。   铁蛋听完就说:“那你让他们教!”   “不行啊,他们生气了。”   “为什么?”   陈芸看向他,没有再说话。   于是铁蛋知道了是自己的问题,他背着手,感到坐立不安,一旁哥哥姐姐的眼神更是让他脸上发烫。   铁蛋踌躇了一会,开口小声问:“那他们怎么才能不生气?”   “这还用问?”二妞嘲讽道:“你把老师气到了不知道道歉吗?”   铁蛋习惯性想要反驳,看到陈芸手里抱着的水杯又把话吞了回去。   他偷偷看了陈芸一眼,犹豫了下说:“我给老师道歉,他们就会来上课吗?”   “说不定呢。”   “那我就去!”   铁蛋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孩子,第二天一到学校他就直奔老师办公室,找到两位老师。   “蒋老师、汤老师,对不起。”   两位老师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惊讶。   随后蒋老师问:“郑启智同学,你为什么道歉?”   “我、我不应该破坏课堂纪律,带着其他同学说话,也不应该在粉笔盒里掺水,也不应该……”   铁蛋对自己做的混账事记得一清二楚,越说脸上越红。   所有事情说完,他再次道歉:“老师我以后保证不捣乱,你们能原谅我吗?”   两位老师原本就是配合陈芸让铁蛋知错,现在小孩都道歉了,自然没有问题。   蒋老师开口就想说没事,被汤老师撞了下。   汤老师给他使了个眼色,蒋老师顺着看看过去,见到站在门口的陈芸。   他一晃神,想起之前校长交代的事情,对铁蛋说:“原谅是可以原谅,但是犯错了必须要受到惩罚。”   铁蛋小心问:“罚什么?”   “写三百字的检讨书,并且明天早读的时候在讲台上朗读出来。”汤老师按照陈芸之前交代的说。   小学四年级才会教写作文,让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写三百字检讨书明显是在难为他。   但是铁蛋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写!”他点头,说完又试探着问:“那老师可以先回来教我们吗?”   目的达成,两个老师也不再为难他:“可以。”   铁蛋松了口气。   “但是明天要写完检讨书,不能让别人代笔,否则我们还是会走的。”   “我知道。”铁蛋拍着胸脯说:“我肯定写。”   搞定了这件事,铁蛋心里松快不少,挥挥手走出教室。   教室外,他撞见刚从校长室走出来的陈芸。   “妈!”铁蛋兴冲冲走过去:“我跟老师说好了,他们今天就回来,你不用再上课了。”   陈芸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今天嗓子还疼吗?”   “好点了。”她咳了一声开口。   “哎呀一点都没有好!”铁蛋说:“妈你现在说话跟拉大锯一样。”   陈芸刚刚因为这小子的话感到暖心,现在就想揍他一顿:“赶紧去上课。”   “哦。”铁蛋没感觉到妈妈的嫌弃:“那妈你要多喝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来卖安利啦,基友的年代文《七十年代掌中娇》已经开啦,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看。   温粟粟被嫉妒她的表妹写进了书里,书中的她是上山下乡洪流当中一名光荣(bushi)的兵团知青   只可惜智商为负(bushi)被白莲花表妹怂恿,作死不断,让未婚夫霍温南厌恶的同时,还将被赶出兵团。   温粟粟刚穿过来没多久,就要成为惨兮兮的插队知青了。   望着原主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温粟粟:……对不起打扰了qaq   这个穿书的姿势不太对,我可以重新再来吗?   好在温粟粟作为医学生,卷起袖子力挽狂澜以兵团护士的身份留了下来。   她的三个目标:第一撕开白莲花表妹的真面目   第二治病救人为边疆发展做出贡献   第三离霍温南这个狗男人远一点   温粟粟的日记:   撕开白莲花表妹的真面目get   治病救人为边疆发展做出贡献get   离霍温南这个狗男人远一点???   温粟粟明艳动人的小脸皱成一团,粉嫩的脚丫踹了踹正给她捏肩的霍温南:喂,你离我远一点!   霍温南:好的   突然跌入温暖怀抱的温粟粟:……这日子过不下   了   小剧场版文案:   兵团的女知青们都在议论,自从温粟粟从河里被救上来之后,都不往霍参谋长跟前凑了,她难道真的放手了?还是欲擒故纵啊?   温粟粟:谢邀,人在兵团卫生所,刚给一个男知青包扎好伤口。没有欲擒故纵,当初年少不更事瞎了眼,现在我是真不想嫁给他了。   第二天,温粟粟就被叫到了参谋长办公室。传言中的霍参谋长冷峻的眸子盯着她:听说你不想嫁给我?   小剧场2   霍参谋长办事雷厉风行,颇有手段。自从他明确表示绝对不喜欢温粟粟这样的小姑娘之后,女知青们都在讨论霍参谋长会找哪样的对象。   直到有一天,他们看到温粟粟因为操练扭伤了脚,霍参谋长因此眉头一皱   众人心想,霍参谋长要发飙了,温粟粟要倒大霉了!霍参谋长是罚她在烈日下站军姿呢还是关禁闭呢?   接着就看到霍参谋长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抱住温粟粟,语气无奈又温柔: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弄疼了没有   众人????   霍参谋长:自己打自己的脸,真他娘的疼   但,香也是真的香!!! 第064章   铁蛋上课不听讲的毛病从这之后总算纠正过来, 但陈芸的嗓子却一直没有好清,拖拖拉拉难受了半个月,差点要好的时候, 又因为一场突然的冷空气导致扁桃体发炎。   她身体一向不错,几年来很少生病,猛不丁中了招就显得来势汹汹。   第一天不过是嗓子有点哑,第二天就直接说不出话了,原本准备晚上去医院拿点药, 结果下午就发起高烧。   她烧得晕晕乎乎, 视线都有点模糊,这个状态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陈芸索性请了半天假, 去医院挂水。   知道她生病, 铁蛋显得特别歉疚,晚上一直围着她身边转,但是又不敢说话。   “妈你吃药。”二妞把水端过来, 顺便踹了弟弟一脚, 让他滚远点:“你别在这碍事。”   铁蛋昂起头,想要反驳, 话到嘴边偷偷瞄了陈芸一眼,又缩回脖子,小声嘟囔:“我才没……”   陈芸接过茶缸,茶缸里的水已经被二妞放凉了,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她吃了药,喝掉剩余的水。清了清嗓子:“都别围着我,小心被传染了。”   铁蛋从侧面探头,问道:“传染给我们你会好受点吗?”   “并不会, 我会更忙。”陈芸摇头,她现在就跟有人在喉咙里蒙了一块薄膜般,说话特别费力。   她把两个孩子赶走,感觉身上没那么难受了,便回房间忙之前落下的工作。   到夜里,她又发起了烧。   郑卫华夜里醒来,感觉怀里的身体温度不对,一摸额头差点把他吓到了。   太烫了!   郑卫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下地找到温度计。   今天晚上停了电,郑卫华点了根蜡烛,对着烛光甩了甩温度计,让它归位。随后放平了陈芸的身体,把温度计夹进腋下。   陈芸被他的动作弄醒,睁开眼看了看。   “你发烧了,我量一下多少度。”   郑卫华轻声说。   “哦。”陈芸歪了歪脑袋,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五分钟后,郑卫华抽出温度计,放到蜡烛边辨认一番。   “三十九度二,去医院吧。”   郑卫华想拉她起来。   “不去。”陈芸咳了两声,拼命往被窝里钻:“我没事,睡睡就好了。”   “小心烧傻了。”   “你才傻。”陈芸喃喃道,说完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郑卫华喊了两声,叫不动她,索性自己动手,帮她穿好衣服,随后扛着出门。   陈芸被他扛麻袋一样扛在身上,肩膀刚好顶在胃部,弄得她差点吐出来。   这下她也睡不着了,不得不睁开眼,拍了身下的人两下,让他把自己放下去。   郑卫华半蹲着让她平稳落地,随后又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陈芸往他身上一趴。   “搂紧了,手别松。”郑卫华说着起身,大步向外走。   快九月末了,晚上的温度已经能感受到凉意。   陈芸趴在郑卫华背上,头枕着肩膀,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   郑卫华走的极快,差不多在小步快跑,顾忌着背上的人,他走的很平稳。   陈芸闻着他身上干燥而温暖的味道,又有些想睡觉。不过还没睡着,他们就到地方了。   晚上的医院只有几个医生值班,但是来看病的人倒是不少,门诊这边大多数都是发烧。   医生简单检查之后,很快给她挂上水。陈芸窝在凳子上,有点蔫。   门诊和挂号大厅连着,没有门,所以很通风,坐久了有点冷。   郑卫华帮她捂着因为挂水而有些冰凉的手,看了看说:“我回去拿衣服。”   他走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来的时候带了件他的大衣。   他把衣服盖在陈芸身上,让她躺下来枕着自己的腿:“再睡一会。”   “你回去吧。”陈芸鼻子不通,说话瓮声瓮气:“别被传染了。”   “没事,我身体好。”   他说完抱着陈芸的头让她躺下来,拢了拢衣服。   军大衣很长,盖好之后只露出一点脚尖。   陈芸把半只脚往里面缩了缩,枕在郑卫华大腿上,打了个哈切,闭上眼睛。   她一觉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护士正在帮她拔针。   “挂完了?”陈芸抬起头。   “完了。”郑卫华扶着她起来:“慢一点,刚退烧。”   陈芸甩了甩脑袋:“我感觉好差不多了。”   退烧会流汗,军大衣披在身上不舒服,陈芸想把它脱下来,但是郑卫华不让。   “外面风大。”他把大衣的扣子也扣上。   折腾了这么久,外面天都亮了。   军医院旁边有家国营的小饭馆,郑卫华带着陈芸过去,点了两碗白粥。   “今天别去学校,在家休息一天。”他拿了双筷子递过去,这么对她说。   陈芸接了筷子,喝了口粥,皱了眉毛:“味道好奇怪。”   甜不甜苦不苦的。   郑卫华听她这么说,端起自己的那份喝了一口:“正常的啊。”   “哦,那大概是我的问题。”   陈芸喝了一口粥,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刷牙。”   “等回去再刷。”   “好吧。”她有些纠结地捧起粥,艰难喝完。   粥有点烫,陈芸喝完又冒了点汗。她裹着军大衣和郑卫华回到家,然后被他重新塞进被窝里。   生病的人心理比平时要脆弱一些,要是有人关心了,那就变得更加娇弱,恨不得让人捧手里哄。   陈芸现在就是这样,郑卫华弯腰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她偷偷抓住对方的衣服,等盖完了也没放手。   “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她软声问。   “我尽快,今天没什么事。”郑卫华说:“你继续睡。”   陈芸哦了一声,说不想睡觉。   “那你想干嘛?”   “你陪我说说话。”   这个时间一般是郑卫华起来锻炼的时间,不过偶尔落一天也没问题。   他点头,听到隔壁传来的声响,让陈芸等等。   随后他走出房间,对铁柱小声交代了几句,又重新回到房间。   “好了,想说什么?”   陈芸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刚退烧,精神萎靡,不太想开口,但是她又想听郑卫华的声音。   “你念书给我听。”   “好。”郑卫华答应了,问要读哪一段。   “就桌上放的那个。”陈芸伸手指了指:“那边最上面一份。”   郑卫华找到那份文件,是教育局下发的有关增强学生体育教育的文件。   “是这个吗?”   陈芸点点头,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半张脸,眼巴巴看着郑卫华。   郑卫华拿起文件开始读,文件很无聊,他声音也没什么起伏,结合在一起很有催眠效果。   陈芸听了几句便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没等他读完,就彻底睡了过去。   听她呼吸渐渐平稳,郑卫华放轻了说话的声音。   他念完最后一段,放下文件,俯身在陈芸额头试了试。   温度是正常的。   他把往下拉了下,露出妻子的下巴,看了会她安静的睡颜,见时间差不多了,才悄悄转身。   .   陈芸一共挂了三天水,才彻底退了烧。   烧虽然退了,但是感冒却没那么容易好,她仍旧感觉昏昏沉沉的。   因为她生病,家里一日两餐就落到孩子们身上。   铁柱上了初中,学习压力比小学要大不少,所以做饭一般都是二妞来。   二妞的手艺没有哥哥那么好,一个人忙不过来,通常还会把弟弟拽上。   铁蛋被压着干活,心里特别不情愿,一边择菜一边嘟囔着。   他切了块土豆,感觉鼻子有点痒,忍了两秒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二妞听到声音转身:“铁蛋,你打喷嚏不要对着菜!”   “知道了,姐你好啰嗦啊。”   “明明是你不讲卫生!”   二妞怼了一句弟弟,没把那喷嚏当回事,拿了锅淘米煮饭。   铁蛋揉了揉鼻子,重新拿起刀,然而没切几块又觉得鼻子痒起来。   “阿嚏!阿嚏!”   铁蛋感冒了。   这是陈芸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的。   桌上,他俩一个捂着嘴咳嗽,一个捂着嘴打喷嚏,交互着来。   陈芸觉得不对,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不准有没有发烧:“你感冒了?”   “没有啊。”铁蛋说:“我不咳嗽。”   他摇了摇头,感觉头有点重,就趴到餐桌上:“妈我头是不是很大?”   “怎么问这个?”   铁蛋说:“我感觉好重了,快顶不住了。”   陈芸无奈:“这就是感冒了,你还没发现吗?”   她让郑卫华去拿了温度计,给铁蛋量温度。   铁蛋夹着温度计,见到坐在一旁的二妞,突然想起来告状:“妈,我今天打喷嚏还被姐骂了。”   “为什么?”陈芸好奇。   铁蛋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睨了眼二妞,骤然撞见郑卫华的视线,赶忙收起脸上的嚣张样子,放下腿说:“姐嫌我打喷嚏把菜弄脏了。”   二妞张了张嘴:“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铁蛋哼了一声:“妈就能知道!”   “我又不是妈。”   “好了,生病了就安分点,别总是找姐姐吵架。”陈芸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一声:“估计你这是被我传染的。”   铁蛋嘿嘿一笑:“那我们就一起生病了!”   陈芸:“……这是什么好事吗?”   铁蛋不管陈芸怎么说,反正他心里挺美的,这种说不出来的兴奋让身上的难受都减轻了许多。   郑卫华冷眼看着他傻笑,几分钟后抽出温度计。   “三十七度五,低烧。”   这个温度不用药物降温,现在的退烧药副作用很大,孩子如果带有耳聋基因,很容易因为乱吃药导致失聪。   “喝完水去睡一觉,晚上盖好被子。”她倒了杯热水给铁蛋。   铁蛋疑惑:“妈我不用吊水吗?”   陈芸敲了他一下,咳了两声说:“你以为吊水是什么好玩的事?”   “哦。”铁蛋有点失望,他还以为自己也可以挂水呢。   陈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喝完水,就把人塞到床上。   “妈我想吃红烧肉。”   “等你好了再吃。”   “我还想吃大虾!”   “嗯。”   “还有鸡,妈我想吃小鸡烧毛豆。”   “……”   “还有……”   “什么都没有,咳,你快睡觉!”   “哦,好吧。”铁蛋翻了个身:“睡就睡!”   以陈芸为开始,铁蛋为讯号,这场感冒很快席卷了家里所有人,连郑卫华也没逃过。   陈芸刚好了一点,就要照顾一大家子病人。还好家里其他人的症状都没有她最初那么严重,最多就是低烧咳嗽,好好睡一觉就能退烧。   饶是这样也够让她烦心的,连工作的时候都忍不住担心,短短一周就瘦了两斤。   等家里人病好,时间就到了国庆节。   陈芸又收到了陈卫军寄过来的信,信上说王三妮又怀孕了。   王三妮头一胎比陈芸早一个月,去年五月生的大女儿,现在还不到一年半,竟然又怀上了。   她把这事和郑卫华说了一声:“他们效率还挺高。”   因为去年肖月珍说的那些话,郑卫华心里对陈卫军的印象有点下降,闻言情绪很淡,只是问陈芸:“要不要寄东西回去?”   陈芸想了想,摇头:“不了。”   虽然仅凭肖月珍的话并不能判定王三妮一定有错,陈芸还是不由对她有了点意见。   更何况千年她和王三妮前后脚怀孕,她这边寄了好几罐麦乳精奶粉回去,对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不贪别人家的东西,但想想也有点寒心。   因为心里的这点疙瘩,陈芸故意把信放了两天才回复。   一封信经过将近半个月的跋涉送到了陈家村,邮递员在小院门口喊的时候,王三妮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喽,给你。”   王三妮接了信,又等了等,见邮递员转身就要骑走,不由着急:“唉,同志!”   邮递员扭头:“怎么了,同志你要寄信吗?”   “不是,只有信没有单据吗?”   “什么单据?”   “提包裹的。”   “没有,就只有这封信。”   王三妮不相信,怀疑地看了邮递员好久。   邮递员被她这么看着,有点生气:“同志你看我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我总不能把单据给吞了,不信你自己去邮局问。”   “我没这个意思,同志你想多了。”王三妮变出一张笑脸。   陈卫军晚上回来时已经很晚,最近厂里好几台机器出了问题,他们机修组忙活了好几天找不到故障根源。于是厂里领导就打报告,从上海那边请来了一位专家过来。   那个专家很年轻,才三十出头,读过大学。现在拿二十一级的工资,一个月有七十块。   他确实有几把刷子,才来不到半天,困扰整个机修组多日的问题就被他轻易找了出来。   陈卫军往日觉得自己脑子活,别人半个月学会的东西他几天就能看明白,于是多多少少有点看不起别人。今天见到真正厉害的人,才觉得自己有多浅薄。   明明没有差几岁,他还要跟在老师傅后面打杂,别人却已经是专家了。   这就是上过大学和没上过的区别吗?   想到这里,陈卫军对于之前的决定,又有些后悔。   他回到家停好自行车。   家里漆黑一片,手电筒已经没电了。陈卫军摸到厨房,掀开锅盖,锅里面又空又冷。   没有热水,陈卫军用冷水囫囵洗了把澡,抹黑回到房间,掀开被子躺进去。   半夜,陈卫军被女儿的哭声吵醒。   他闭着眼没有动,等王三妮起来,结果她也没有。   拖了一会,听女儿的哭声没有停止的迹象,陈卫军只能起床,忍着困意给女儿换了尿布。   前一天累到了,第二天陈卫军起来的有点晚。   他起床的时候,王三妮还在床上。   陈卫军推了她两下:“三妮。”   “干什么?”王三妮一把挥开她的手。   “你没做饭?”   王三妮拉着一张脸。   她这样子一看就知道在赌气,陈卫军觉得有点头疼:“你又闹什么?”   “什么不问就知道怪我?!”王三妮掀起被子做起来,气冲冲说:“你怎么不问问你姐干了什么?!”   “我姐?”陈卫军疑惑:“我姐怎么了?”   他算算之前寄信的时间,恍然道:“是她来信了,你放哪了?”   王三妮抱着手臂不说话。   陈卫军见她不答,就自己去找,他掀开抽屉,果不其然发现有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这封信不长,信纸上有点褶皱,根据褶皱的力度,能看出来上一个看信的人心情不是很好。   陈卫军原本以为姐姐在信里说了指责自己妻子的话,可全篇看完没发现一点问题。   “这信没问题啊。”陈卫军有点恼火:“你好端端的能不能消停一点?”   “你真觉得没什么?”王三妮伸长脖子。   “怎么了?”   “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王三妮放大声音,音色有些尖锐,吓得女儿哭了出来。   陈卫军轻轻拍了拍女儿,对王三妮说:“你小声点,还有我没看出来我姐的信有什么问题。”   “没看出来是你瞎!”王三妮很生气:“上次我怀孕的时候她怎么做的,这次又是怎么做的?哦,见我生不出女儿就看不起我,轻飘飘两句话就打发了是吧?”   “什么意思?”   “你还装!她这次什么东西都没寄!”   陈卫军皱眉:“寄什么东西?”   王三妮快气哭了:“麦乳精!我怀老大的时候她寄回来三罐!”   “这是我们的孩子,她给了是情分,不给是本分。”陈卫军说:“而且我姐怀孕咱们都没送东西过去。”   那阵子家里太乱了,陈卫军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面对妻子的哭闹,可以说心神俱疲,一不注意就忽略了这方面。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她是你姐啊。”王三妮说的理所应当:“陈家就你一个男丁,她不给你买给谁买?”   陈卫军瞬间哑口。   他盯着王三妮的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怎么这么想?”   王三妮哼了一声扭头,不愿与他交谈,却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不管你家是怎么教的,在我家,就没有姐姐应当补贴弟弟的事情,你也别巴望着我姐的那些东西,我明天就写信过去让她以后都别寄东西回来。”   陈卫军放话道,他还要上班,没时间跟王三妮纠缠,说完便准备出门。   “对了。”走到门口,陈卫军想起来:“你晚上给我留点热水,我回来要洗澡。”   有了专家的加入,他们修理机器的过程变得顺利许多。   陈卫军一整天都跟在后面打杂,学到了不少东西。   修理进程顺利,机修组的人都很高兴,组长自掏腰包说要请专家去国营饭店吃饭,顺带捎上了陈卫军。   他们定了一个包厢,还要了一瓶茅台酒。   酒桌上,组长不断给专家敬酒,没一会两个人都喝的有点高。   吃完之后,陈卫军送专家去招待所。   专家醉的有点厉害,站都站不稳,陈卫军两只手抱住他,和组长他们道别。   两方人往相反的方向走,走了一阵,看不到那些人人影了,原本软泥一样靠在他身上的人突然直起身。   陈卫军惊讶地看过去。   “嘘,别说。”他笑着说:“你们组长的酒量太好了,我撑不住。”   陈卫军干巴巴哦了一声。   人家根本没醉,似乎也不用陈卫军来送。   但他还是跟在一旁,对方也没让他离开。   两人走了一阵,陈卫军开口问:“杜工的技术真厉害,都是在大学学的吗?”   “也不是,大多数都是出来之后才知道的,大学学的东西和应用还是有点差别。”   “我还以为都是大学教的。”   “不过大学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果没有上大学,很多东西我不一定这么容易弄懂。”杜工扭头看向他,灯光下,他眼角的曲折带着智慧的温度:“你想上大学?”   陈卫军尴尬地笑,没说曾经有个上大学的机会被自己放弃了。   “如果有机会,我也建议你去大学看看,很多东西是你在社会中体会不到的,很特别。”   陈卫军不由有些神往:“我知道了,谢谢杜工。”   他把人送去招待所,又回到锅炉厂拿了自行车,独自一个人骑车回家。   回去的路还是一样颠簸,陈卫军把手电筒固定在车龙头,脚踏踩得飞快。   今天他们收工的时间比较早,他到家的时候王三妮还没睡。   看到油灯从窗口透出的一点光亮,陈卫军心中一暖,随即想到早上王三妮说的话,情绪又低下去。   他骑进家里,捏了手刹,从车上下来,关上手电筒,轻轻推开门。   “吱嘎。”   大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里面的人端着油灯走出来,陈卫军看到,露出惊讶的神色:“妈,你怎么来了?”   肖月珍表情不太好看:“你以为我想来?”   陈卫军心里一紧:“三妮出事了?”   肖月珍冷笑一声:“她没事,我快出事了,明天人家就得来说我虐待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065章   陈卫军问:“怎么回事?”   肖月珍冷笑一声,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扭过头,见到扶着肚子走出来的王三妮,对儿子说:“问你媳妇去。”   陈卫军也看过去。   王三妮垂着头, 看不太清表情,脚步迈的很小,柔柔弱弱的样子。   面对丈夫的质问,她没说话先流了眼泪:“卫军,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   肖月珍听到她的哭声更为恼火:“你肚子疼不知道找我, 不知道去看赤脚大夫, 就晓得到村口哭是吧?”   陈家村虽然大多数都是一个姓,但彼此之间并不是没有矛盾。   肖月珍就和好几家不太对付。   今天她还在地里干活呢, 就有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亲戚走过来, 说她家儿媳妇肚子疼得受不了, 让她去看看,言谈时一副她做的太过分,苛待人家姑娘的表情。   肖月珍原本听了她的话心里就有点不高兴, 但还是以儿媳妇身体为重, 怕她真的出什么事。   结果她跟过去一看,王三妮就坐在村口大树下面, 抱着肚子在那哼,边上一堆不干活的老娘们围着看热闹,见她过来,不少人说话都怪声怪气。   肖月珍是个爱面子的女人,王三妮这种做法简直把她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她觉得难堪极了,忍着火把人带到赤脚医生那看了,看半天没看出一点事, 于是更加生气。   肖月珍指着她的鼻子骂:“我家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种人!”   王三妮哭的更加伤心,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陈卫军面前哭。   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她也是经常哭,哭着让他把工资全部交给她,哭着说娘家需要各种东西,又哭着让他别上大学,。   陈卫军那时候总是心软,一步步退让,气得肖月珍连他一同骂。   后来王三妮生了女儿,陈家人没有觉得不高兴,她反先缩了,自此安分了好一阵。   陈卫军当时以为王三妮是懂事了,还曾欣喜了一阵。   可昨天和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并不是王三妮幡然醒悟,只是她觉得自己生了女儿,没有立场要求罢了。   “别哭了。”想通这些,陈卫军心中很平静,他看向肖月珍:“妈你晚上吃了吗?”   肖月珍哼道:“气都气饱了,吃个屁啊!”   “不吃饭夜里饿的难受,家里还有点吃的,我拿给您。”   陈卫军从王三妮身旁走过,被拉了一下,他完全没有在意。   王三妮怀孕之后胃口有点不好,陈卫军怕她饿着,买了不少东西回家。   这些东西他不吃,所以买回来之后就没怎么管,以为还会剩不少,可打开柜子一看,里面只有最后一点撒子了。   陈卫军顿了顿,拿出这些撒子,给肖月珍。   肖月珍拍开他的手:“不吃。”   “那您想吃什么?我明天顺便带回来。”   王三妮瞪大眼:“卫军!”   陈卫军没有看她。   肖月珍今天受了气,原本想连着儿子一起骂的,她在陈卫军回来之前在心里演练过好多次过程了,结果儿子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有点差别,她这儿戏就有点唱不下去。   “我要吃什么自己不会买?”肖月珍瞪了他一眼,见他身上都是油污,身上还带着酒气:“你晚上喝酒了?”   “厂里来了个工程师,组长晚上给他接风,我去陪了下。”   肖月珍哦了一声:“行了天不早了,你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妈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你,我还能走丢啊?”   陈卫军说:“外面黑。”   他打着手电筒走在肖月珍旁边,电筒的光照亮了前面一段路。   肖月珍看着晃悠的灯光说:“你回去跟你媳妇说说,以后要哭在家里哭,别跑出去丢人现眼。”   陈卫军嗯了一声:“我回去就说。”   对于儿子的表态,肖月珍嗤了一声,并不相信。   她走到自家门口,对陈卫军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陈卫军往院子里看了眼:“妈你早点睡。”   肖月珍等他走了,才拍了拍院门,不一会门被打开。   陈友金让开身体给她进来:“卫军回来了?”   “回来了,刚送我回来的。”   肖月珍走进去,陈卫军关上院门。   “给你留了饭,吃一口?”   肖月珍在儿子那说的狠,其实肚子早就饿了,听书有饭迫不及待去了厨房。   她吃饭的时候,陈友金挨着油灯不知道在削什么。肖月珍看了一眼,吃了口菜,恨恨道:“我当时真是看花眼了,给卫军娶回来这么个搅家精。”   陈友金削平木头,吹掉木屑:“卫军也看中了。”   肖月珍哼了一声:“卫军早晚要给她拖死!”   “他们小夫妻的事情,别管太多。”   陈友金心态很佛,儿子娶妻那就是大人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帮忙,却没办法代替他生活。   他选择什么,过成哪样,都要看他自己。   “我也不管了,他爱哪样哪样!”   肖月珍扒了一大口饭,见陈友金手里的东西:“这是在弄什么?”   “给小宝做个玩具。”   “唉,也不知道小宝长什么样了,我当时走的时候才着点长呢,上次小芸来信说会喊人了。”   肖月珍有些想外孙:“你说他还认识我这个外婆吗?”   “肯定不认识。”   “你就知道了?”肖月珍特别不爱听他说话,瞪了眼说:“反正他肯定不认识你这个外公!”   陈友金笑了笑,削出一根棍子。   油灯的烟很大,熏得他眼睛不舒服,陈友金放下刀,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行了你别弄了,把眼睛给看坏了。”   陈友金嗯了一声,摸了摸木头表面:“行,我明天再弄。”   这边肖月珍吃完饭洗漱过后上了床,另一边,陈卫军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推开家门。   王三妮原本因为丈夫不一样的态度而感到担心,但等人走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她怕什么呢?什么都不用怕的。   她肚子里可怀着陈家的大孙子呢!就不信陈卫军能把她怎么样!再说这事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错!   王三妮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于是腰板又挺直了。   她扶着腰慢慢走回房间,看了眼放吃的的柜子,轻轻哼了一声。   早知道她下午把那些撒子吃掉就好了,也省的卫军把东西给老太婆,还落不到什么好话。   王三妮在床上坐了一会,听到陈卫军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立马换了姿势靠在床头,想着待会丈夫进来应该说什么。   先要把事情说清楚,她本来就是肚子疼,又不是故意装的,只不过去赤脚医生那刚好不疼了而已,还有她也不是故意跑到人堆里去哭,那都是偶然,她不能控制自己肚子什么时候会疼。   而且她今天可是受了不少罪,那个老太婆在别人那受了气,就跑来找她出,对着她阴阳怪气说了半天,她现在还感觉气不顺。   王三妮感觉自己受了很多委屈,恨不得马上对陈卫军一一说来。   但是陈卫军回家之后却没有进房间,而是径直走向厨房。   这是要洗澡吗?   王三妮想着,把想说的重新理了一遍,默默等着陈卫军洗完澡进来。   这一等,等到王三妮差点睡着。   陈卫军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水气。   王三妮听到声音睁开眼:“你洗好了?”   “嗯。”陈卫军点头,走到床另一边,掀开被子躺进去。   王三妮急不可耐地解释:“卫军,你听我说……”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用自己的话说了一遍,说的很委屈,最后又流下眼泪。   “别哭了。”陈卫军淡淡道:“以后身上不舒服直接找赤脚医生。”   “我那时候疼得动不了啊!”王三妮抽泣了一声:“好不容易好了点,结果你妈一来就拖着我走,我现在手上还有印子。”   陈卫军问:“那么多人,就没一个送你去看医生吗?”   王三妮表情一滞,还好黑暗中并不会被人看见,她组织了下语言,对陈卫军说:“他们都怕摊上事。”   陈卫军没说话。   “我今天吓死了,还以为宝宝出事了呢,结果你妈倒好,回来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还跟你说那样的话……”   王三妮往陈卫军那边靠过去:“卫军,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妈会那么讨厌我。”   陈卫军平躺在床上,对王三妮的靠近没有反应,只是说:“你怀着孕,没事别走太远。”   “我就是在家呆的太闷了。”王三妮咬咬唇,觉得陈卫军这一关已经过去了,又说:“卫军,家里东西吃完了。”   旁边呼吸的声音有点大,过了一会,陈卫军开口:“是吃完了还是你寄回去了?”   王三妮在黑暗中瞪大眼:“当然是我吃了。”   陈卫军冷嗤一声:“你一个人吃的了那么多?”   “也寄回去一点,没多少。”王三妮说:“你也知道,我弟弟没吃过什么……”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卫军打断她的话,转身道:“我赚钱是养自己儿女的,没有养你弟的义务。”   “卫军你怎么能这么说?”   王三妮声音变大,有些不满:“那是我弟,不是什么外人!难道你让我看着他活活饿死吗?!”   “对我来说就是外人。”   王三妮被他的话震惊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冷酷,他难道没有心的吗?   陈卫军继续说:“你之前几个月寄回去多少钱我不追究,以后我的工资我自己拿着,家里要什么我来买。”   “陈卫军,你就这么狠?”   陈卫军呼出一口气,不想多说,翻了个身。   他想休息,王三妮却不让,她发疯一样拽着他:“你给我起来!你刚说的话什么意思?嫌弃我不能赚钱是吧,觉得我家是拖累?那你当时干嘛娶我?”   陈卫军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道:“我不想和你吵。”   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先天存在差距,王三妮被抓住之后抽不出手,就用另一只手来打他。   陈卫军又抓住她另一只手,手指用力:“别逼我动手。”   王三妮瞪大眼睛盯着陈卫军,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呼吸急促,心里的苦水一波一波往上涌,终于忍不住嚎啕痛苦。   这原本能让陈卫军心软的哭泣如今对他来说只是扰人的噪音,他确定王三妮不会再动手,便放开手,重新躺下去。   王三妮边哭边骂:“陈卫军你不是人!你是想看着我死!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陈卫军背对着她,双手握紧又松开。   王三妮哭了半夜,左右隔壁都听到了她的哭声。   第二天陈卫军出去上班,肖月珍去田里干活,还有人问:“卫军和三妮吵架了?”   “我不知道。”肖月珍说。   “哎呀我看她哭得那叫一个惨,你要不跟卫军说说吧,这小两口的,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呢?”   “他俩的事情我不搀和了,要不又得有人说我当恶婆婆呢。”   “不能这样说啊。”有人说:“三妮家离得那么远,嫁过来无依无靠的,你这做婆婆的怎么能不管呢?”   肖月珍笑:“怎么管?你们评评理,她跟我儿子结婚之前过的什么日子,结婚之后什么样?”   “……”   王三妮之前日子苦在陈家村是出了名的,结婚之后都不用干活,婆婆公公还有男人挣得就够王三妮过得舒舒服服。   她怀第一胎的时候,卫军姐姐隔三差五就寄东西回来,听说光麦乳精就几大罐。   肖月珍昨天被儿媳妇摆了一道,自然要还回来。   她都不用吹牛,只要把王三妮之前和现在一做对比,那眼睛没瞎的都能分辨出对错。   如果不是王三妮做的太过火,肖月珍其实不愿意把家里事闹出来给人看,就像她以前为女儿出头,也没叫亲戚,而是自己一家打上去。   但现在王三妮自己都不要脸了,肖月珍自然也不会给他留。   “其实他们俩为什么吵架我大概能猜出来。”   “什么事?”其他人好奇。   “估计又是把家里东西寄给娘家了吧。”肖月珍说:“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上次怀孕我女儿寄了不少营养品回来,她一大半都给卷回娘家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这……”   他们自己都有儿子,儿子也娶了媳妇,带入想想这事情就觉得恶心。   “你没管啊?”   “我怎么管?还没说呢人家先哭起来了。”   肖月珍形容:“你们见过水龙头吗?她就跟那个水龙头一样,说来就来!哎呦我是真惹不起。”   “这么厉害啊?”边上的人撇嘴:“之前看她还觉得不错。”   “那都是装的!我现在是真后悔让卫军娶了她!”   半天时间,肖月珍成功扭转了不少人对王三妮的印象。   这些人回去之后再和别人一说,没两天,村里都知道王三妮卷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做的太过火惹得陈卫军生气的事情了。   陈卫军在村子里人气挺高,他长得高高大大,又上过高中,现在还吃商品粮。当初和王三妮结婚不少人就觉得王三妮配不上,现在知道她这个德行,更是为陈卫军不值。   王三妮很快便发现村里人对她的态度有点微妙的转变,经常说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话,问她家里是不是真的那么穷,还问她寄了多少东西回去。   这些问题让王三妮觉得愤怒又委屈。她家里穷又不是她的错,而且寄东西给父母怎么了?陈卫军结婚之前的工资不也都交上去了吗?怎么他交可以,自己做就不行?   王三妮不是不知道进退,周围人的态度太明显,她心里再怎么反驳,明面上都不能承认自己用婆家的东西接济娘家,只能一再否认,可惜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外面和她玩得好的人现在都走了,家里,陈卫军冷漠的态度也令她伤心。   王三妮几乎每天都哭,可依旧不能使丈夫回心转意。   想到他这个月的工资一分不会拿回来,想到家里人又要继续挨饿,她的心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   她煎熬了几天,终于认清了陈卫军根本靠不住,她还是只能靠自己。   于是第二天,王三妮主动找到村长,要求去小学继续教书。   队长也姓陈,是陈友金的堂兄,对于兄弟家这个糟心的儿媳妇,队长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也更加看不上。   “现在小学不缺老师了。”   “不是总共才三个老师吗?怎么就不缺了?”   队长磕了磕烟杆:“咱小学就两个年级,三个老师够用了。”   “再添一个不行吗?”   队长摇摇头。   老师的公分不算低,学校就那么几个学生,三个都算多的,再多社员就要有意见了。   王三妮想要回去当老师的路走不通,又不甘心这么回去,想想咬牙问:“那我从明天开始参与劳动吧。”   队长惊了下,连烟都不抽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他可是听说王三妮之前肚子疼在村口哭了半天,这什么都没干呢就娇气成这样,万一给她派了活,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怎么就不行了?”王三妮急切道:“队长,你就让我去吧,我肯定能坚持下去。”   她眼里带泪,看着可怜兮兮的。队长看着有点不忍心,再说他也希望多几个人来干活,于是犹豫了下,便说:“那行,你明天一起来吧。”   王三妮破涕为笑:“谢谢队长。”   第二天上工,陈家村的人惊讶地发现王三妮也在。   他们面露惊讶,看看王三妮,又看看肖月珍。   队长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动作,很快分了任务,为了照顾王三妮,他特地把她和肖月珍分在了一起。   就算肖月珍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看在她怀孕的份上,总是会照顾一点的。   王三妮好几年没有下过地了,做事墨迹的要命,别人都拔完一个来回,她才走几米路。   她这样的表现,比孩子还不如。队长也没有放水,晚上直接给她记了个三分。   肖月珍见到这个分数差点笑出来,一路憋回家才跟陈友金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出来丢人现眼。”   陈友金还是那句话:“不用管她。”   他把铁皮罐子里塞上木屑,放到一边的箱子里。   肖月珍拎了一下:“这东西挺重,寄过去要不少钱吧?”   陈友金说:“要不你送去也行。”   肖月珍有些意动,想想又放弃了:“算了,家里这么多事呢,还是寄过去吧。”   陈友金做的是一个玩具水车,从选材到最终成型用了一个多星期,灌上水之后可以一直转。   这份礼物连带着信件用了十三天时间到达陈芸手上。为了方便运输,水车是拆开装的,陈友金在里面放了一份自制的说明书,告诉他们怎么样把东西拼起来。   陈芸收到包裹,回来后把铁柱他们都叫了过来:“你们来拼拼看。”   铁柱从小跟着曾教授做建筑模型,动手能力极强,这种简单难度的东西根本难不住他。   他不到十分钟就把东西全部拼好,水车底座固定在木头托盘上,边上有个密封铁皮罐子,两侧有长度不一的导管,长的那头靠上,短的那头在下面。   装好之后,先要通过两侧导管把铁皮管子里装满水,堵住短的那头,再往托盘里装水,把铁皮罐子固定好。   罐子底部的导管流出水带动水车转动,长的那头延伸到水面之下,可以源源不断地把托盘里面的水抽上来。   这样的玩具是几个孩子都没见过的,一时被迷住了,纷纷哇出声。   铁蛋睁大了眼睛,惊叹道:“它怎么会自己动?”   陈芸一个毕业多年文科生也不知道里面的原理,反而铁柱知道点,解释了两句。   铁蛋一句没听懂,但是这不妨他觉得东西厉害。   但是这东西是小老四的外公做给他的,铁蛋想到着点心里有点不开心。   他扭头看向哥哥:“哥你给我也做一个呗。”   铁柱:“……”   他觉得铁蛋这样理所应当的态度特别讨打,但是实话说铁柱对这个也挺好奇的,于是他犹豫了下便同意了。   几个小孩行动能力都很强,说要做马上就动手。   家里没有供他们做水车的原料,他们就去家具厂捡了点人家不要的木头,回来慢慢琢磨。   陈芸看他们拿着刀的样子都害怕,强行收走了几个孩子的工具:“你们不许动,晚上让爸爸来。”   二妞问:“爸爸会吗?”   “肯定会!”   于是对木工一窍不通的郑卫华就被赋予了给孩子们做水车的任务,刚好他这阵子不忙,回来之后有空研究。   水车的结构其实也简单,看看就能摸清楚。   他看完,把水车还给着急伸手的小儿子,拿出工具和材料,开始动手。   郑卫华虽然没有做过木工,但是修过机械啊,本质上来说他动手能力挺强的,失败两次之后就摸清楚了做法。   他没必要做的像陈友金那么精细,也做不来,就弄了个简易版的。   一辆水车花了两个晚上做好,当水流下来带动水车转动的时候,铁蛋激动地跳起来。   他擅自把这个水车私吞了,抱着到弟弟面前炫耀:“你看我也有了。”   铁锤看看哥哥的车,再看看自己的,扶着茶几蹦了下,大声喊:“蛋啊!”   铁蛋开始还没听清楚,等铁锤又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   “你叫我什么?”   “蛋!”   “再叫一遍试试?”铁蛋捏住小老弟的脸。   “啊妈妈……”铁锤扭头告状。   铁蛋看见陈芸,讪讪放开手,想想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于是挺直了腰板说:“铁锤他不喊我哥!” 第066章   兄弟两个一起告状, 都想让妈妈给自己做主。   陈芸在兄弟俩中间转了一圈,给小儿子辩解了一句:“他还不会叫哥哥。”   此时铁柱也过来,瞪了铁蛋一眼:“你多大他多大?天天跟小娃娃较劲你羞不羞?”   铁蛋哼了一声, 见哥哥想碰自己的水车,一把抱过来:“你别动我的东西!”   铁柱斜了他一眼:“谁说这是你的?”   “就是我的!”   他霸道宣布。   铁柱盯着弟弟看,心里想着要不要把他给揍一顿,正犹豫着,就感觉手指碰到一个东西。   他定睛一看, 见铁锤把自己的水车给推了过来。   小孩看哥哥看过来, 张嘴对他露出一个没几颗牙的笑,响亮的叫:“哥!”   吐字特别清晰。   铁柱愣了愣, 问了句:“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哥——”   铁锤叫完, 又咯咯笑起来, 眼睛都快笑没了。   铁蛋:“……”   他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小老弟,随后又缓缓扭头, 看向陈芸。   陈芸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刚说完就被儿子打脸。   “唔,估计他是刚学会的, 要不你再试试?”   铁蛋相信了,又问铁锤:“小胖子,你要喊我什么?”   铁锤不怎么想理他,被骚扰了好几遍才勉为其难地看过去,坚定且响亮地叫了一声:“蛋!”   “噗嗤。”   全家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全笑了出来。铁蛋涨红了脸,感觉面子全没了,他又扭头,发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铁蛋摩拳擦掌想要教训这个小屁孩。   铁锤叫完就不理他了, 狗腿一样把水车往大哥那边推了推,想要哥哥跟他一起玩。   铁柱脸上带笑,手指沾了点水弹到铁锤脸上,小孩尖叫了一声躲开捂住脑袋,露出两只眼睛,还想再玩。   “哼!”   铁蛋冷哼一声,盯着玩着开心的一兄一第咬牙切齿,脸都要黑了。   为了照顾铁蛋脆弱的自尊心,铁柱扭头稍稍整理了下表情。   随后带着一点小心思对最小的弟弟说:“再叫一声哥哥就陪你玩。”   铁锤放下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铁柱又重复了一遍:“叫哥哥。”   “哥,”铁锤开口,叫了几次之后更能掌握这个字的发音,便一口气叫了好多声:“哥哥哥哥哥哥哥……”   铁柱心满意足,揉了揉铁锤的小脑门,看向另一个弟弟:“要不要我分你一声?”   铁蛋快被这两个气哭了,一扭头一跺脚:“我才不稀罕!”   说完抱着水车跑向房间。   客厅里的笑声通过门缝传进来,铁蛋靠着门板,撅着嘴,感觉有点受伤。   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他,哥哥嫌弃他,姐姐只喜欢揍他,现在连小老四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都这么生气了,他们还笑!   他气哼哼想着,决定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要是哥哥他们跟自己说话就当听不见,让他们后悔去吧!   铁蛋想着以后家里人求着自己理一理他们,但是他就是一句不说的高冷模样,一会难过一会开心,表情变化之丰富,让别人看到还以为他脸上抽筋了。   客厅里,二妞笑了一阵,停下来问:“铁蛋他是不是生气了?”   “说不定。”   铁柱一点不心软,感觉铁蛋就是自找的,谁让他天天欺负小弟?铁锤没咬他都算脾气好。   他毫不担心铁蛋会出什么问题,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回沙发上,一手翻看,另一只手跟小弟一起玩。   没了铁蛋,客厅里一时安静不少,郑卫华收拾好做水车的工具,洗了手去了厨房。   陈芸早上买到了八两牛肉,准备用来炖土豆。   他们做水车的时候,牛肉已经炖得差不多,现在只需要把土豆加进去一起炖烂就行。   牛肉的香味塞满整间厨房,郑卫华进来后深吸一口气,从后面抱住妻子:“做好没?”   “等一等,还有一会。”陈芸把土豆放进去,盖上砂锅盖:“你饿了吗?”   “有点。”   “柜子里还有几块饼干,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不想吃那个。”   “好像还有两块桃酥。”   “也不想吃。”   “那就继续饿着。”陈芸冷酷无情:“你先出去,在这呆着碍事。   郑卫华叹了一声,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有些不太情愿地松开手,转身出去。   土豆炖了十来分钟,陈芸用筷子试了下,确定炖烂了,把砂锅端起来,叫他们来吃饭。   家里几个人吃饭的时候从不用催,听到动静就都来了。但是今天比较例外,陈芸叫了两声,都没见铁蛋。   “铁蛋怎么了?”陈芸当时在厨房,不太清楚铁柱做的事情:“是睡着了吗?铁柱你去叫他出来。”   “好。”   铁柱走向自己房间,推了推门,发现门在里面被反锁了。   “铁蛋,开门,出来吃饭。”他敲敲门:“晚上有牛肉,不吃就没了。”   铁蛋本来想硬气一回的,但是有牛肉……   牛肉可不好买,他上回吃还是过年的时候。   想起牛肉的滋味,铁蛋偷偷吞了吞口水,觉得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理他们。   想通之后,铁蛋先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这才打开门。   他想让哥哥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可等他开门时,铁柱早就不在了!   铁蛋还听到陈芸问:“你弟弟呢?”   “马上出来。”   哼!   铁蛋心里冷哼一声,脚踩在地上格外用力。   郑卫华听到声音看过去:“你在练正步?”   铁蛋小时候不怕爸爸的冷脸,越长大胆子越小,简单一句就让他不敢作怪。   他放轻了脚步,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走到餐桌旁,盛了一碗饭,再不高兴地夹了好几块牛肉。   陈芸正在给铁蛋喂饭,小孩八个月的时候就断奶了,但是牙还没长好,能吃的还是有限。   晚上陈芸蒸了一个鸡蛋给他,里面馋了一点点米饭。   铁锤吃饭也很省心,小胖子知道怎么样能把自己养胖,从来不用人追着喂吃的。   他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眼睛在桌上乱转,看着哥哥姐姐们吃的香,对他们的食物很好奇,伸着手说要。   “这些你吃不了啊,你牙都没长齐呢。”   陈芸给他擦了擦嘴,又舀了半勺蛋羹喂给他。   铁锤低头吃了蛋羹,咽下去继续说要,他一边说要一边手舞足蹈,比鸭子还烦。   陈芸给他闹得没办法,不得已夹了一块土豆,压烂了,弄了点喂给他。   “啊——,张嘴。”   铁锤张大嘴,一口把小勺子都吞进去。   土豆是和牛肉一起炖的,味道足。   铁锤吃多了没什么味道的东西,乍然遇到土豆就像是见到了无上美味。   “妈妈!”他激动地伸脚,表示还要更多。   铁蛋就坐在弟弟旁边,看小胖子这幅没见识的模样嗤笑了一声。   一个土豆就能激动成这样,这可怜。   铁蛋怜悯地看了看弟弟,感觉碗里的牛肉变得更香了。   他故意对着铁锤大口吃了一口肉,馋得小孩张着嘴巴流口水。   “铁蛋你别馋弟弟,来儿子咱们继续啊。”   陈芸试图拉回小孩的注意力,但是铁锤已经发现了自己吃的和哥哥吃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伸长了脖子,头都快埋到铁蛋碗里了,盯着他吃肉的样子不停流口水。   “蛋……蛋……”   小胖子哒嘴,想让哥哥分自己一点。   但是他努力错了方向,叫这个只会引起铁蛋的愤怒,分肉是不可能的,不打一顿就不错了。   “铁锤!”陈芸又喊了一声:“你还吃不吃?”   小胖子犹豫了下,指着铁蛋的碗对妈妈说:“要!”   “哥哥吃的和咱们是一样的。”陈芸骗小孩,挖了点土豆泥喂过去。   毕竟不识字,小孩还是很好骗,陈芸勺子喂过去他就吃了。   还学着铁蛋刚刚的样子啊呜一口吃进去,想反过来馋他。   铁蛋哼笑一声,又夹了块肉,在小胖子眼前晃了晃,一口吃掉。   铁锤继续流口水,接着又在陈芸的欺骗下吃了口土豆。   兄弟俩你馋我我馋你,也不知道谁比谁幼稚。   吃晚饭,铁蛋想起来他的高冷设定,擦擦嘴重新摆出一张冷脸。   他起身就要回房间,却被二妞叫住。   “今天到你洗碗了。”   铁蛋:“……”   洗就洗!   几个碗让铁蛋洗了将近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正在听广播,看起来其乐融融。   他们一点都没发现他不高兴!   铁蛋这么想着,心里有些难受,把碗筷放好,就要回房间。   “铁蛋。”他才出来就被陈芸叫住:“过来一下。”   她招手,像是有什么好事。   “来儿子,咱们再叫一声。”陈芸把铁锤抱在身上,指着走过来的铁蛋对孩子说。   铁锤被妈妈抱在怀里,欢快道:“蛋!”   铁蛋板着脸。   “不是这个,你刚刚怎么叫的?”   陈芸循循善诱:“不能直接叫名字,应该叫哥哥。”   “哥哥……”铁锤扭头要去找铁柱。   陈芸指着铁蛋说:“这个也是哥哥。”   “蛋!”   “是哥哥。”   “蛋蛋!”   “不是,是蛋……呸是哥哥。”陈芸哄着说:“你叫哥哥。”   铁锤被弄得有点迷糊,看着眼前的铁蛋,犹豫着开口:“蛋……哥……”   “不是蛋哥,是哥哥。”   “哥蛋!”   陈芸:“……你还是叫蛋哥吧。”   铁锤仿佛玩了什么很好玩的游戏,咯咯笑起来,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估计是听多自己学的,以后多教教就好了。”陈芸对铁蛋说:“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铁蛋心里堵得慌,他其实并不全因为铁锤不叫哥哥生气,而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不过似乎也并没有被完全忽视,毕竟妈妈就发现了不是吗?   铁蛋有点小开心,看向陈芸温柔且包容的双眼,挠了挠头,耳朵稍稍有点发红,粗着嗓子说:“我才不会跟他生气。”   放下那么点心结,铁蛋开始着力于纠正铁锤对自己的称呼。   这件事并不容易,铁锤这小子跟他干上似得,不是叫蛋蛋就是叫哥蛋,就是不肯好好叫哥哥。   兄弟两个跟复读机似得天天念,铁锤坚持己见,铁蛋差点被小胖子带歪。   他失败了太多次,都想要放弃了,结果铁锤不知道是不是玩够了,突然就叫起哥哥来,差点没把铁蛋感动到哭出来。   他激动地像全家人宣布这个好消息,第二天去上学跟班上所有人都说了一遍。   课间的时候还带着一大群人晃进了托儿所玩弟弟,差点把铁锤给吓哭。   被哥哥吓到的铁锤又摒弃了哥哥这个称呼,叫回了蛋蛋,这令铁蛋非常伤心,决心一定要他重新改正过来。   回到家,两个人又变回复读机,陈芸听得头疼,赶忙叫住:“好了好了,铁蛋你下去帮我买包盐。”   “哦。”铁蛋暂时放过了弟弟,拿了钱下去买盐。   他走得快,一来一回不到五分钟,回来时除了盐还带了一封信回来。   “妈,舅舅给你写信了!”   铁蛋扬了扬信封,眼神很期待:“是不是又有好玩的了?”   “哪有那么多好玩的?”陈芸失笑,擦干手撕开信封。   她展开信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看着看着笑容就没了。   铁蛋能看懂她的表情,好奇道:“妈,舅舅写什么了?”   “没什么。”陈芸折起信纸:“你作业写了吗?”   “我今天没多少作业!”   “嗯,所以先去写作业,写完刚好吃饭。”   铁蛋被支走后,陈云又把信看了遍,叹了口气。   信是陈卫军写来的,只有短短几行,说王三妮流产了。   .   王三妮流产这件事纯属自找。   她长期以来的所作所为引发了陈卫军的愤怒,两人关系降至冰点。   王三妮拿不到丈夫的钱,没办法补贴娘家,便升起了自己干活赚工分换粮食的想法。   她怀着孕,村里一般给她安排比较轻便的活,最初是除草,见她这个也干不来,干脆让她跟小孩们一起去打猪草。   打猪草这事没什么难度,就是工分比较低。   王三妮干了一段时间也算适应。   然后转眼半个月过去,又到了陈卫军发工资的时候。当月陈卫军说到做到,果然没有把钱拿回家。   王三妮拿不到钱,自然没钱寄回去,她娘家人就写信过来问。   也不知道王家到底怎么教的,把女儿教成这样。王三妮看到家里来信说吃不饱饭,简直比自己挨饿还感到揪心。   她又找陈卫军吵了一架,陈卫军却铁了心不给钱。   从丈夫这拿不到钱,生产队的工分又不能立即换成钱。   失望之下的王三妮决定换个方法。她听说有的人上山打猎能赚到不少钱,脑袋一热,也不管自身情况,便决定也走这条路。   她知道这个打算如果被别人知道,别人一定会阻止。所以王三妮谁都没说,早上还是照样出门,却没有打猪草,而是上了山。   陈家村这边也有一座山,没有小青山那么高,但是更陡一点,不是特殊情况很少有人会去山上,最多在山脚挖挖竹笋。   被赚钱冲昏了头脑的王三妮就这样一个人上了山。自以为能猎到东西换钱,结果猎物是看到了,却没有追上,反而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便腹痛难忍,被人找到的时候孩子已经掉了。   陈卫军晚上回来的时候听人说了这件事,他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的。   “唉,卫军你也别太伤心,你们两个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话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卫军推着自行车回家,又看到肖月珍在。   “回来了?”   肖月珍压低了声音:“她睡了,你动作小点。”   肖月珍看着儿子,想说点什么,又都吞了下去:“我先回去了。”   陈卫军嗯了一声。   他送母亲到门口,随后回到房间。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床上的人睡的有点不舒服。   陈卫军坐在床边,就这样看了一夜。   清晨,女儿从睡梦中醒来,陈卫军帮她换了尿布。   他洗了尿布回来,王三妮已经醒了,一见到他就哭着道歉。   “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王三妮看起来很是伤心。   陈卫军有些不理解:“你上山做什么?”   “我……”王三妮低着头:“我看你工作辛苦,听说山上能抓到兔子,就想试试能不能抓到一只给你吃。”   陈卫军默然不语,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没想到山上会这么滑,就崴了一脚。”王三妮捂着眼睛。   “没事了。”   面对刚流产的妻子,陈卫军怎么也狠不下心,他走过去轻轻抱了她一下,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陈卫军做,肖月珍早已经起来做了早餐。   她虽然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更觉得她怀着孕上山简直蠢到了极点,但毕竟现在人小产受了罪,她照顾还是要照顾下的。   肖月珍早上起来打了糖水蛋端过来,对她说;“这阵子你也别出去了,在家养好身体,别落下病根。”   王三妮捧着碗喝了口糖水,对肖月珍说:“谢谢妈。”   肖月珍没答话,扭头看向双眼通红的儿子:“你昨晚没睡?要不今天请个假吧。”   陈卫军点头,嗯了一声。   小产后的王三妮变得容易相处了许多,除了第一天之后都没有再掉眼泪,对于肖月珍的态度也变尊敬了,类似于新婚时的状态。   这样的情况在生女儿之后也出现过,再次看见,陈卫军只想叹气。   他在家呆了两天,第三天销假上班。   陈卫军上班之后,王三妮就交给肖月珍照顾。   为了她,肖月珍这几天都没去上工。   她杀了一只下蛋母鸡,用陈卫军前两天买的桂圆和干荔枝,给王三妮炖汤喝。   “妈你真好。”王三妮感动道:“之前都是我不对,太不懂事了。”   肖月珍反应平平:“你把身体养好。”   小产也要坐月子,时间是正常生孩子的一半,也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陈卫军都很忙,肖月珍伺候她,时间久了,就发现这个儿媳妇有点不对。   像是有什么心事,整天心不在焉。起初肖月珍认为她这种表现是因为受了流产的打击,观察了两天却发现不是。   肖月珍留了个心眼,故意给了王三妮一段独处时间,猛不丁进去,就看王三妮慌里慌张地关上柜门。   “妈——”   “在干什么?”肖月珍走过去,眼见着王三妮开始紧张。   “没什么妈。”   她挡在柜子面前。   肖月珍信她才有鬼,轻而易举把人拨开,打开柜子,只见陈卫军买的桂圆只剩下最后一点。   “东西呢?”   “我吃了。”   肖月珍乐了:“你是猪吗?这一会把东西都祸祸完了?”   王三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极度羞辱。   肖月珍又问:“你吃了东西,总得有核吧?总不能这也被你吃进肚子了?”   王三妮手指绞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行,你不说我自己找。”肖月珍把人推开,在屋子里找起来。   房间就这么点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很快,肖月珍就找到了“被吃掉”的桂圆和干荔枝。   陈卫军给王三妮花钱的时候很大方,这两样各买了三斤,被王三妮藏了一大半。   肖月珍的火气一股一股往上冒:“你真厉害,怎么没全部装走啊?”   王三妮低头不语。   “我怎么……我这是上辈子干了多少坏事,这辈子遇到你这样的儿媳妇!”   肖月珍气的语无伦次:“我儿子买回来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倒是大方!”   王三妮心里很乱,她藏东西被肖月珍发现,她一定会和卫军说,陈卫军肯定会生气的!   “我不是……我是想……”王三妮想着理由,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妈,我也没办法,我家里都吃不饱饭。”   “哦,你的意思是把这些桂圆荔枝搂回去你爸妈就能吃饱了是吧?”   王三妮支吾着道:“这些可以卖钱。”   肖月珍差点气吐血!   “两个不要脸的孬货养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肖月珍骂道:“地里的蝗虫都没你毒!”   她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我倒要看看你那个爸妈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把我家搬空了才满意!”   新就放在抽屉里,肖月珍很容易就找到了。   王三妮不想让她看,过去阻止,被肖月珍一把推开。   王三妮家里给她来的信并不多,今年只寄了一封。   肖月珍拆开信,其实并不能怎么看懂,但是她能认识数字。   信封右下角的日期,加上路途,可不就在她流产之前?   肖月珍算清楚时间,打了个激灵,问王三妮:“你上山到底是为什么?” 第067章   对于王三妮说的上山理由, 肖月珍不是没怀疑过。   因为陈家并不算穷,陈卫军就算因为之前的矛盾不把工资给王三妮,但是该买的就没少过。别人家一年到头就吃两回肉, 他几乎一个星期就买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王三妮说想给陈卫军打兔子才上山,本身就有点说不过去。   之前因为没有证据,肖月珍就算怀疑也没有表现出来,可现在找到的这封信, 让她怀疑的可信度大大增加。   王三妮自然不能承认自己给娘家赚钱导致流产的事情, 要是说出来就完了。   “我就是给卫军打兔子。”   肖月珍反问:“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我儿子晚上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 怎么你娘家一来信你就想着上山?”   “这信……是之后才到的!”   王三妮心中慌乱, 以至于都有些口不择言。   “行, 这是你说的。”肖月珍点点头。   见她没有再问,王三妮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换上一副强忍委屈的模样,对肖月珍说:“妈, 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对, 但是自从卫军跟我说了以后,我已经在改了, 你能不能多相信我一点?”   肖月珍冷笑一声出门。   她出去后,王三妮瞬间收了委屈的表情。她轻拍着胸口,缓缓吐气,急速跳动的心脏这才稍稍缓和。   应该过去了吧,王三妮想,肖月珍没有再问,应该是相信她的说法了。   她这时候才感觉后怕,腿一软坐到床上。   肖月珍真的相信了王三妮的说法吗?   当然没有。   王三妮急着狡辩, 说自己的信是流产后才收到的,这给肖月珍提供了灵感。   像陈家村这种地方,邮递员每次来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只要问下他上次来的时间,就能确定王三妮说的是不是真话。   这事情不难问,肖月珍去村口转了一圈,跟人家聊了几句,就摸清楚了。   “五婶你要寄信吗?”有人说:“你再等两天小程就来了。”   肖月珍眼神一闪:“上次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想想,应该是九号吧……对,就是九号,我那天刚好收到信。”她说着还想起来:“对了,小程也给三妮送了信,不信你去问问她。”   邮递员半个月来一次,今天是二十号,而王三妮是十三号那天流产的。   她在时间上说了假话,以此推断,之前说的上山的理由也是假的。   肖月珍想到这个,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往上冒,咬的牙齿咯吱作响。   别人看她脸色不对,就说:“五婶你要是急就让卫军帮你带过去。”   “我不急。”肖月珍起身,勉强笑了笑:“家里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是给三妮做饭吗?”旁人问:“三妮这次受了罪,要好好养养。”   肖月珍这下连笑容都维持不住,捏着手心快步回去。   她恨不得把王三妮揍一顿再赶走,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王三妮再怎么说都是他儿子的老婆,她一个做婆婆的,教训儿媳妇是没问题,但是现在把人赶走了,万一儿子回来不愿意怎么办?   “你说咱们家怎么这么倒霉?!”   肖月珍气道。   陈友金前几天接了个活,有人要结婚,托他做家具。   他原本正忙着,听肖月珍说完,一不小心把手给划到了。   “哎呦你怎么这么粗心?”肖月珍赶忙弄了水给他洗:“切得深不深?要不找赤脚医生去看看?”   “没什么事。”陈友金捏着伤口不让它流血:“她的事情,等卫军回来再说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肖月珍皱着眉:“我就怕卫军心软了。”   “不管他。”陈友金捏了一会,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便拿起刨子继续干活,一边干一边说:“他都二十多岁了,我们还能管他一辈子不成?”   “你也知道他心软。”肖月珍给儿子说了句话,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唉声叹气:“也是怪我,当时怎么就眼瞎了!”   陈友金没说话,刨子在木板上刮过,掉下去朵朵刨花。   肖月珍心急,吃了晚饭就去村口等着。   她运气倒是不错,今天陈卫军事情不多,回来的比以往早一点。   他骑着车远远见到肖月珍站在村口,捏着手刹停下:“妈您等我吗?”   “对,等你,你跟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陈卫军哦了一声:“那您上来。”   路上,陈卫军猜测了肖月珍找来的目的。   她特地来村口等着,一定不是小事,而这事情又不能在家里说……   他隐隐有了想法,心里发沉,骑车速度都比平时要慢。   但从村口到陈家总共就那么点距离,就算再慢也骑到了。   陈卫军捏了手刹,在门口停下,肖月珍先下车,等着他停好车,一起进门。   “你晚上吃了吗?”   “吃了。”   “哦。”肖月珍走到家,见到陈友金又在煤油灯下面干活:“你眼睛要不要了?”   陈友金干笑了两声,放好板材:“我就看看。”   他转向儿子,陈卫军叫了声爸,他应了一声:“回来了?”   “嗯。”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肖月珍是没想好开口的方式,而陈卫军不敢问。   还是陈友金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知道叫你来什么事吗?”   陈卫军摇头。   “这事跟你媳妇有关系。”他给肖月珍使了个眼色,肖月珍便把今天发现的事情说出来。   最初肖月珍说王三妮把桂圆荔枝藏起来要寄回去的时候,陈卫军并不感到惊讶,他一次性买那么多,就是防止王三妮把东西寄回去的。   “妈……”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肖月珍不耐烦,陈卫军乖乖闭嘴。之后说的事情,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您是说……三妮她因为家里来信,才上山的吗?”   “怎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是为了你啊?”肖月珍讥笑:“你自己想想,结婚这两年她王三妮什么时候为你想过?!”   “她……”陈卫军开口,在记忆中搜寻,却发现没办法反驳。   他颓然放手,脖子有些撑不住头颅的重量,深深低头。   “今天她娘家来信,她敢怀着孕上山,明天她娘家再来信,你信不信她买儿卖女都愿意?”   “你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在她眼里,她娘家是第一位,其他人都要往后靠!但是她那个娘家……说不好听的,那比吸血虫还能吸!”   陈卫军双手交握在一起,抬头看向她,眼神有些迷茫。   “按理说这事是我对不起你,给你挑了这么个女人。犯错就得改正,按照我的想法今天就把她赶出去。不过这是你媳妇,你说了算。”   肖月珍把选择权交到陈卫军手上,却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   他许久没有开口,像是坐在那睡着了。   肖月珍假咳一声提醒,陈卫军回过神,抬头说:“我想问问她。”   “行啊,那你就问,问清楚了。”   肖月珍提醒:“你这么大个人,真话假话应该能分辨的出来吧。”   陈卫军苦笑一声。   他和父母告别,推着车回家,路上他想了很多,等到走进家门的时候,他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   王三妮还没睡,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惴惴不安。   听到开门的声音,王三妮立马跑出来,面对陈卫军露出一个笑容,观察他的表情:“卫军你回来了?”   “嗯。”   陈卫军点头,去厨房里舀了瓢凉水灌下去。   厨房里温度比外面高一点,他打开锅盖一看,里面有半锅热水。   陈卫军心又往下沉了点,盖上盖子回到房间。   王三妮见他进来便说:“我给你烧了水,你要不要洗把澡?”   “不急。”陈卫军说,问她:“妈说你娘家给你写信了?”   “妈跟你说了啊?”王三妮又笑,表情看不出什么不对:“就是前两天到的,说家里没得吃,想让我寄点东西回去。”   她低头绕着手指:“所以我才干了蠢事,还被妈发现了。”   陈卫军问:“什么蠢事?”   “啊?”王三妮抬头,看起来有点迷茫:“就是这个啊……我把你买的桂圆偷偷装了点。”   她咬了咬唇,放软了声音:“卫军,我知道错了。”   陈卫军神色平淡,又问:“信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   “就前几天,孩子没了之后。”王三妮低头,声音有点颤抖,强忍着悲伤。   “什么日期?十二号吗?”   “不是,是十三号。”   陈卫军嗯了一声。   王三妮悄悄抬头:“是不是妈跟你说了什么?”   “是说了。”陈卫军承认:“她说上次邮递员是九号来的。”   王三妮脸色唰一下全白了:“卫军……”   陈卫军叹了口气:“所以上山是为了娘家是吗?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王三妮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那我自己看吧。”陈卫军打开抽屉,找到被压在最底下的信。   之前陈卫军从来没拆看过王三妮的信,第一次看就被镇住了。   这封信总共不过几百字,当中甚至没有问一句王三妮的近况,直接责问她为什么没有寄钱回来。   陈卫军弄不懂妻子的想法,这样的信,这样的娘家,到底有什么值得她不顾安危的?   他心里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王三妮从他看信之前,身上就全软了,对于陈卫军的问题很久才有反应。   她看过去,表情有些惊讶,似乎陈卫军问了一个多么奇怪的问题。   “他们是我爸妈啊。”   “但是他们并没有考虑你。”   “他们生了养我,我现在有能力了,当然要回报。”   陈卫军哑然,半响摇头笑了声:“那你回报他们的时候想过我和女儿没?”   王三妮捂着脑袋,似乎很痛苦:“我也不想的。”   陈卫军连笑都笑不出来,感到彻彻底底的失望。   他一言不发转身,王三妮却突然冲过来:“你要去哪?”   陈卫军拨开她的手:“去睡觉。”   王三妮看着他走出去,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她泪水忽然就下来了,哭着问:“卫军,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陈卫军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走到隔壁屋子,关上门,隔绝了妻子的声音。   王三妮一晚上没睡好,总觉得这次的后果会很严重。   她想让陈卫军消气,早早起床做了早餐。等她做好饭,去叫陈卫军起床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走了。   陈卫军是去请假的,这段时间他请假的频率有点高,组长有点意见。   “家里有点事,要是办完了我下午就来。”陈卫军塞给组长一包香烟,对方收下来,抽出一根闻了闻:“我要一根就行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陈卫军摆手:“我不抽烟,你给我也是浪费了。”   组长唉了一声,仿佛在惊奇有人竟然不抽烟,不过倒是把一盒烟都收下了。   “那你去吧,尽量回来早点,我不给你记请假。”   “好嘞,我尽快。”   陈卫军笑着,走出厂区推着自行车,到门口时又跟看门的人打了声照顾。   “小陈你去办事啊?”   “有事出去一趟。”陈卫军说着上了车,转身时笑容便淡了下来。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又没什么风。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少人都端着凳子在村口晒太阳。   陈卫军骑过去,有和人打了几声照顾。   “卫军今天没上班?”   陈卫军笑着说:“回来有点事。”   他骑到自家门口,停下来歇了一阵才下车。   家里院门是反锁的,陈卫军敲了敲门。   “谁啊?”   王三妮问。   “是我。”   陈卫军开口。   王三妮打开门,脸色有点苍白:“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办点事。”   陈卫军走进去,王三妮跟上,又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做了早饭。”   “不用。”陈卫军走到房间,拉开抽屉翻找。   “找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陈卫军没有回答,在一本书里找到了结婚证和当时的证明材料。   王三妮看到这些才慌了:“卫军你要干什么?”   陈卫军把东西拿出来,面对王三妮:“我们去把离婚办了吧。”   王三妮瞪着眼,尖声道:“离婚?谁要离婚?!”   陈卫军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离婚!”王三妮拒绝:“卫军你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们这样……”陈卫军顿了顿:“过下去没什么意思,离婚之后我给你一百块,女儿归我。”   “我不离!”   她断然再次,一方面是和陈卫军还有感情,另一方面是觉得钱太少了。   一百块钱,只是陈卫军两个多月的工资罢了。   “你不离?”   “不离!”王三妮含着泪看他:“卫军,你当时结婚的时候说跟我过一辈子,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陈卫军心神一晃,不由想到他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多好啊!可惜……   陈卫军有点后悔把一包烟都给组长,因为他现在也有点想抽。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主意,你也好好想想。”   “我不用想,我不会离婚的!”   陈卫军看着她,半响道:“那如果我以后不养你呢?”   王三妮愣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离婚,我们也是各过各的,我的钱不会用在你身上。”   “那女儿呢?”   “女儿我会养。”   王三妮呼吸陡然加重:“陈卫军你还是不是男人?!”   陈卫军对于这种指责反应平平:“你考虑下。”   “你在逼我是吧?你是不是想让我死?”王三妮目眦欲裂:“好啊,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就要往墙上撞,半途被陈卫军拦住。   陈卫军努力平复情绪:“你不用这样,我是和你商量事情。”   “什么商量?你这么干不就是想让我死?!”   “我没有想让你死,只是想离婚。”   “离婚跟让我死有什么区别?”王三妮咬着牙:“现在谁家离婚啊?离了婚我的脸往哪搁?”   她说着说着开始流泪,哀求道:“卫军,别离婚了,我以后一定改!”   陈卫军吞了口吐沫,没有动摇:“离婚不止你一个人丢脸,我也是。”   他见王三妮不同意,也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你好好想想,我去上班了。”   “你别走!”王三妮拉住他:“陈卫军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说要跟我过一辈子的!现在要跟我离婚你还是不是人?!”   陈卫军叹息了一声:“就当我不是吧。”他掰开她的手:“三妮,我决定了。”   从走进家门开始,陈卫军就一直表现的很平静,连声音的语调都没怎么变。   他说完又看了王三妮一眼,随后大步离开。   王三妮蹲在原地,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绝望地痛哭出声,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为什么会找了这么绝情的男人。   陈卫军走出院子,反手关上门。   他站在自行车旁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哭声,犹豫了下,骑车去往父母家,拜托肖月珍看顾下王三妮,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肖月珍听说他要离婚,打心里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看好。”   有了母亲的保证,陈卫军安心了一些。   肖月珍听说他没吃早饭,硬压着让儿子喝了一碗粥,随后才放他去上班。   等陈卫军离开,肖月珍满脸喜色地去了才她男人的工作间。   “老陈,我跟你说件好事,咱儿子终于想通了!”   陈友金扭头:“卫军怎么说?”   “他说想离婚,那女的不愿意,还让我看着怕她寻死。”肖月珍呸了一口:“我才不相信她会真的去死!”   陈友金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忙活,又说:“真要离了婚,那卫军以后就不好找了。”   “咱卫军条件又不差,大姑娘不好找,二婚的总能找到。”肖月珍说:“我是宁愿找个寡妇也不愿意要这个女的!”   她见陈友金不说话,怀疑道:“你不会还心软吧?”   “没有,我做东西呢。”陈友金赶忙说:“卫军不是让你看着她吗?你快去吧。”   “嘁!那我走了,中午回来做饭。”   肖月珍去了陈卫军家,去的时候还能听到王三妮的哭声。   有几个人在院子外面站着,见肖月珍过来,纷纷问道:“三妮怎么了?哭了好一会。”   肖月珍说:“谁知道呢,她眼泪多吧。”   这个回答有点尖锐,正常人都知道这肖月珍是看不惯王三妮。   他们心里有点奇怪,明明肖月珍前几天还对这儿媳妇嘘寒问暖的,怎么转眼态度就变了?   肖月珍没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说了这句就闭上嘴。   院门没关,肖月珍一推就能推开,她走进去反手关上门,把好奇的人都挡在外面。   王三妮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是肖月珍,不免有些失望。   肖月珍走到她跟前:“别哭了,卫军上班去了,你哭死了他也听不到。”   王三妮哭声一顿,擦掉眼泪:“妈,你跟卫军说说……”   “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滚蛋。”肖月珍打断她。   “妈!”王三妮嘴唇颤抖,只觉得肖月珍面目可憎。   “别叫我妈,我不配。”   王三妮被她两句话说得又开始哭:“你是不是也想让我死?”   “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死了还能省点钱,正好给他再娶个媳妇。”   肖月珍了解自己儿子,如果离婚肯定是要给王三妮一点补偿的。   果不其然,王三妮一听她这么说就消停了,不敢用死来威胁。   肖月珍心里唾弃,越发怀疑之前怎么看上的这个人。   真是糟心!   肖月珍答应儿子看着王三妮,就真的一直盯着她。   看到中午,肖月珍回去做饭,吃了饭之后回来,王三妮还坐在同样的位置。   她对于王三妮饿不饿不感兴趣,来的时候带着毛线。   这是她前阵子找人买的羊毛线,好几块钱一斤,准备给女儿打件羊毛衫穿穿。   肖月珍自顾自在院子里打毛衣,打到晚上回去做饭。   然后继续过去,等着儿子回来把他叫到过去。   “你这几天在这睡,免得看到那女的糟心。”   陈卫军松了口气,点头说好。   他如今,确实不太想面对妻子。   王三妮只在第一天哭闹了下,之后就没了动静。   她决定安分一点,呆在家里等着陈卫军回来,只要回来,她一定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可陈卫军一直没露面,等了一周,王三妮慌了。   因为家里东西快吃完了。   他们家的粮食都是陈卫军买的,陈卫军很少在家吃饭,每次就买半个月份的粮食,吃完再买。   现在陈卫军一不管,王三妮就要断顿。   她起初还抱着微末的希望,觉得陈卫军不会这么狠心,可当最后一顿吃完,他依旧没有出现,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   为了不饿死,王三妮只能主动出击。   她抱着女儿找上肖月珍,说孩子饿的没办法。   “正好等着你过来。”肖月珍说:“我给我孙女炖了鸡蛋羹。”   王三妮吞了吞口水:“妈,我也没吃的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肖月珍态度冷漠:“你不是说要寻死吗?刚好。” 第068章   王三妮一口吃的没要到, 还平白被羞辱了一顿,恨得她牙痒痒,当场负气离开, 连女儿也不要了。   肖月珍唾了一口,哄着孙女吃了口蛋羹。   这小孙女快一岁半了,看起来挺闹腾的,吃完饭就要跑。   “大花今天跟奶奶睡好不好?”肖月珍哄着孙女说。   大花猛地摇头,说要妈。   因为婆媳两个相看相厌, 肖月珍和孙女的感情也就平平, 主要是她长得像王三妮,先天让肖月珍喜欢不起来。   “大花乖, 跟奶奶睡, 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肖月珍哄道, 捏了捏大花的脸蛋。   大花长相随了王三妮,五官拼凑起来并没有多好看,但是皮肤特别白, 就显得可人起来。   大花还是摇头, 背着手躲到桌子后面,显得有点怕她。   肖月珍:“……”   她不禁有些气闷, 虽说自己对孙女没有特别好,但是平时应该给的也没少过,怎么孙女看自己就跟看陌生人一样?   “这大花就跟她妈一样,属白眼狼的。”   肖月珍好不容易把大花哄睡着,感觉身心俱疲。   她和陈友金吐槽:“吃的时候不说要回家,一吃完转头就不认人。”   陈友金沉默地干着活,听肖月珍唠叨了半天才开口打断:“小孩子,多呆几天就好了。”   “但愿是这样。”   肖月珍撇了撇嘴:“你说怪不怪?都说女儿像爸, 我看大花就没一个地方和咱卫军像的。”   陈友金动作一顿:“这话别说。”   “又没有在外面说。我就是看她跟王三妮长一个样就心里不舒坦。”   肖月珍换了个位置,坐到陈友金旁边:“唉,你说卫军干嘛要大花?直接给她得了呗,有个女儿都不好再找对象。”   她想的问题很现实,不管是男人女人,有孩子的,总比没有孩子的更难找到对象。   没几个女人愿意给别的孩子当后妈,要不然当初女儿看上郑卫华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那么反对,这郑卫华的能耐可比自家儿子强多了。   “王三妮那个样子,大花跟着她……”   陈友金后半段话没有说,肖月珍意会了,她又叹了口气:“唉,那还是不能给她,要不以后就咱俩养,省的她在后妈那边受欺负。”   “也行,那你就多操点心。”   “我不就是给你们操心的?”   肖月珍说把陈卫军以前的房间改一改给孙女住。   “卫军之前睡的那张床太旧了,你到时候重新做一张。”   肖月珍脾气一时一时的,刚刚还觉得大花不讨人喜欢直接扔给王三妮才好,现在又想着要怎么养孙女。   “要让我教,肯定不能教成王三妮那样。”   她说着,已经在脑子里构想着以后,然而想要实现这一切,必须要有个前提——就是陈卫军和王三妮离婚。   肖月珍觉得这个时间应该快了,那个女人没吃的,坚持不了多少天。   “我现在就想着赶快离婚,亏点我都愿意!”   .   肖月珍以为王三妮已经断了顿,其实她还有点吃的。   只是数量太少了。   她抓了一小把米,切了一块南瓜煮粥,吃完后便对着剩下的粮食发呆。   王三妮在想以后,如今和陈卫军离婚似乎已经成了定局,这个男人的狠心超出了她的预料,回心转意的几率微乎其微。   她必须抛开幻想,为以后打算,怎么离婚,对自己的好处更大。   首先钱肯定不能少,一百块钱不够,必须要多要点,除了钱还有粮食,也必须要给够了才行。   王三妮拿出纸笔,一样样列出来,确认了好几遍没有遗漏的地方。   她把这些条件都背下来,等到晚上,再一次去了婆婆公公家。   王三妮去的时候,肖月珍正在哄着大花吃饭。   大花咽下一口蛋,见到王三妮进来,眼睛一亮:“妈!”   她挣扎着要从肖月珍身上下来,差点把碗掀翻。   肖月珍无奈放孙女下来,看向王三妮,面带厌恶:“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卫军。”   “他不在。”   “那我就等他回来。”   打定离婚主义的王三妮觉得再也不用怕肖月珍这个老太婆了,她堂而皇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翘着腿等。   肖月珍成功被她气到了,感觉牙痒痒,被男人拉了下。   “吃饭。”   肖月珍狠狠瞪了王三妮一眼,南瓜都被她咬得咯吱响。   因为一个王三妮,陈家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天色渐渐暗下来,肖月珍点燃了油灯。   大花从王三妮过来时就黏在她身边,连饭都不想吃。   肖月珍见状直接把东西都吃完了,一口没给大花留。   吃晚饭,肖月珍洗了碗,拿出给女儿的毛衣继续打。   王三妮看了眼,撇撇嘴面露不屑。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终于传来自行车的车铃声。   王三妮立刻起身。   她有些紧张,心跳加快,手心冒出汗来。   半分钟后,陈卫军走进家门,见到王三妮的时候明显愣了下:“你找我?”   “对。”   陈卫军看看女儿又看看她:“有事?”   王三妮无数次设想了如今的情景,挺胸抬头道:“我们两个出去说。”   肖月珍织了一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非得出去?”   王三妮心里骂了一句老太婆,嘴上说:“是我们俩的事情。”   陈卫军点点头:“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大花要跟上,被王三妮赶走。   小姑娘张嘴就要哭,被奶奶拉到怀里:“行了小祖宗,你别哭了。”   陈卫军和王三妮走到院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他吸了口,吐出烟气,问王三妮:“你想好要离婚了?”   王三妮厌恶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故意问:“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同意?”   “要不然你找我干什么?”   陈卫军夹着烟,干咳一声,不小心气管里进了风,于是咳得更加厉害。   咳嗽好一阵才停下来,陈卫军手里的烟白白烧了一半,他夹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对王三妮说:“有话直说,不然就回去吧。”   王三妮咬牙:“我同意离婚。”   “好,那明天去办。”   “我还没说完!”王三妮盯着他:“离婚可以,但是我有要求。”   “你说。”   “我要五百块钱,两百斤粮食,大花跟我,你每个月给我二十块钱,还有我不想搬去知青点,离婚了我要继续住在这。”   陈卫军听完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地上踩灭,一言不发转身。   肖月珍拦住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行。”陈卫军不知道王三妮怎么说出这种话的:“一百块钱,大花跟我,其余的都没有。”   “一百块钱太少了。”王三妮抱臂,她知道之前提的要求有点过分,不过这是为了给两人商量的空间:“你要是拿不出五百块,也可以少点,但是其他的不能变。”   陈卫军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其实五百块这个要求才是最简单。”   王三妮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他又说:“你可以算算这两年寄回去的钱,说不定都不止五百块。”   “陈卫军你至于吗?”   陈卫军不想再和她说废话:“我的条件不会改,你不用费时间跟我讨价还价。”   “你!”   “我困了,你回去吧。”   陈卫军说完大步离开。   他一进门,就被肖月珍拉住:“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你给她买粮食?我跟你说卫军,你可不能心软。”   “我知道。”陈卫军安抚住母亲:“我不会心软的。”   从决定离婚的那一天,陈卫军对王三妮的心就死了。   母子两个说着悄悄话,门外的王三妮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大花也随后大哭,母女俩一里一外,组成了个二重奏。   肖月珍与陈卫军的交谈被打断,陈卫军走到女儿身边,把她抱起来。   大花一边哭一边挣扎,实在挣扎不出去,“啪”一声甩到陈卫军脸上:“爸爸坏!”   陈卫军拍着她的背,心里对于女儿是觉得亏欠的。   大花不停打着陈卫军,肖月珍看不过去,把孙女接过来:“行了我来,你洗洗睡觉吧,忙了一天了。”   陈卫军怀里一空,帮女儿擦掉连上的泪,犹豫着说好。   等陈卫军一走,肖月珍就把孙女塞陈友金怀里,随后拿了根他准备做板凳腿的木棍冲了出去,照头对王三妮打:“你哭丧啊?!”   王三妮被打了一下,疼得她一哆嗦,抱头鼠窜。   肖月珍一路追出去,直把王三妮赶出老远才罢休。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没睡觉,陈家这一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人拉住肖月珍问。   肖月珍原本为了面子忍着,现在也不忍了,直接说:“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家不要了!”   村里人之前就听肖月珍说过王三妮拿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自然而然觉得这次肯定又拿了东西被抓到。   就有人拉住肖月珍问:“三妮又干什么了?”   肖月珍冷哼一声:“她什么干不出来?”   一句话给了人充分联想,肖月珍说完拍拍屁股走人,回到家把院门一关,东西放回原位,看了一旁的大花:“她不哭了?”   陈友金说:“你走了就没哭了。”   小孩子最知道看眼色,之前不听话完全就是仗着大人喜欢罢了,现在亲眼看到奶奶的威风,大花立马乖觉了起来,让干嘛干嘛。   “要我说,这人啊,就得管,你看她现在不就听话了?”   等陈卫军洗漱好,肖月珍给孙女打水洗脸,然后把她带会房间,帮着脱衣服准备睡觉。   大花全身都很白,手脚都长,看得出以后是个大个子。   肖月珍脱了衣服之后发现她脖子后面有一颗痣是凸出的,摸了摸说:“这个痣长得不好看。”   “哪?”   “你看,就这里。”肖月珍把孙女抱近了点让陈友金看:“刚出生就有,越长越大。”   肖月珍叹气:“好好的小姑娘脖子上长这么大一个痣,你说多难看。”   “都被衣服遮住了,也不一定看得见。”   “现在小还能遮住,等长大之后怎么遮?”肖月珍唠唠叨叨帮大花脱了衣服,放床上,又问陈友金:“唉,你说那女的找卫军干嘛?”   陈友金搓了搓脚:“不知道。”   “我猜是要卫军给她粮食。”肖月珍呸了一声:“不要脸!”   被王三妮骂不要脸的王三妮正躲在房间里哭。肖月珍那一棍子力气太大了,她现在肩膀都不能动,摸着肿了一大块。   从小到大,王三妮被打的次数不少,但那都是父母姐弟打的,是自家人,跟被肖月珍打完全不一样。   王三妮觉得丢脸极了,把陈家三口人咒骂了遍。   正骂着,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王三妮停下来,警惕地走到门口:“谁?”   “是我。”一个人压着声音说:“你门没关。”   王三妮辨认出这个声音,松了口气,有些埋怨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我担心你。”门外的人说:“你最近怎么样?”   “不好,我快要饿死了。”王三妮呜呜咽咽:“你给我点吃的。”   “我这也不多……”   “那你就去弄啊!”王三妮一把拉开门:“你想想办法。”   对方面露为难。   “难不成你真的想我饿死吗?”王三妮扑到他怀里,低声说了两句话。   对方听完一愣:“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他有些激动,掐紧了王三妮的腰:“行!”   王三妮埋在他胸口,喃喃道:“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   立冬过后,天气一天天冷下来,这个时候地里没什么活,大队就准备抽调一部分人去修水库。   修水库给的工分比下地要高,最多一天能拿二十分,肖月珍不想放过这个进项,把大花留给陈友金看着,自己去报了名。   她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顺理成章地被选了进去。   水库离陈家村有一段路,他们早上坐拖拉机过去,晚上再一起回来。   陈家村一共选了二十个人,十八个男的两个女的,除了肖月珍之外,另一个女的是给大伙做饭的。   车上,两个女人自觉坐到一块,对方问:“你家卫军真的跟三妮吵架了?”   “没跟她吵,那是过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平时关系还可以,肖月珍就简单说了两句。   对方听完张大嘴:“还有这种事?”   “要不我们吃饱了撑着闹腾啊,再娶一个媳妇不要钱?”   拖拉机声音大,声音根本传不出去,肖月珍说话声音有点大。   “婶,你说谁要娶媳妇?”   旁边一个小年轻问。   肖月珍看过去,认出他是村里的知青,她现在对知青的印象可不怎么好,闻言随口敷衍一句:“没什么。”   对方也不在意,张嘴笑了笑,略显平凡的五官透出点英俊的模样,皮肤白得晃人。   修水库的工作虽然公分高,但是辛苦却是真的辛苦,好多壮劳力都撑不下来。   肖月珍是个女人,分到的活稍微轻松一点,但一天下来也是累的够呛。   回去的时候车上基本没几个人说话,拖拉机开到村口把他们放下来,肖月珍下了车,看到一个姑娘等在那。   肖月珍认识她,是自家晚辈,刚想问她在这干嘛,就听到背后有知青在嘀咕。   “宋民,瞧,人家又来找你了。”   “别乱说。”   肖月珍扭头看过去,发现宋民就是那个最白的知青。   他嘴里让人别乱讲,眼睛却看了过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肖月珍皱眉,对这个知青有点不喜,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问:“小草,你怎么在这?”   陈小草这才发现肖月珍,眼神有些闪躲:“五婶……我,我出来散散心。”   “这有什么好散心的,这大冷天吗,早点回去。”   “唉,好。”陈小草偷偷瞥了宋民一眼,捏了捏自己的辫子,抿着唇走开。   肖月珍上前与她一起,问道:“小草你今年十八了吧?”   “对。”   “有对象没?”   姑娘红着脸摇头。   “该找了,都大姑娘了。”肖月珍说:“改天我问问你堂哥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一个。”   陈小草低着头,耳朵通红,嗫喏着说:“我还不急。”   “什么不急啊,再晚就找不到好的了。”肖月珍语重心长:“要说找对象就得找个能上进的,不管是跟咱一样还是吃商品粮都好,最忌讳就是找知青,这些知青干啥啥不行,也就嘴巴能讲。”   陈小草对此有点不认同:“也不是……”   “跟你说,好的不是没有,但是肯定少,你看婶子家,娶回来之前也以为是个好的,现在什么样你想想。”   陈小草抿着嘴不说话,肖月珍知道这个岁数的姑娘一两句话劝不动,想着找机会跟她妈说下。   反正绝对不能找知青。   因为陈小草,肖月珍开始注意到这个叫宋民的知青。   几天观察下来,她发现这个知青就嘴巴能说,干活还不如她。   这种男人怎么能要?   肖月珍晚上回去就直奔陈小草家里,找亲戚说了这件事,亲戚也重视,说肯定管好小草,还请她留下来吃饭。   吃晚饭,天都黑了。今天晚上月亮很亮,肖月珍趁着月色往回赶,走到半途却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宋民吗?   肖月珍直觉有事,于是立马跟了上去,越走越觉得不对。   怎么走到她儿子家了?   眼见着那个鬼鬼祟祟身影敲开了门,肖月珍只觉得脑袋发晕。   这个王三妮!   一个独身女人大晚上放成年男人进门,怎么能不让人想歪?   肖月珍差点吐血,当场就想把他们打死。   她快步走到门口,抬手就要砸门,手举起来又放下。   那里面两个人,还有个成年男人,虽然废物,但是她不一定能打得过。   得找人来。   肖月珍想着,忍下心里的暴躁,转身快步离开,回到家拽起陈友金就要走。   “去哪啊?”   陈友金还端着碗:“等一下,孙女还没吃完饭。”   “她是不是卫军的种还说不定!”肖月珍咬牙道,宋民与王三妮的行为,与大花那与陈卫军毫无相似之处的长相,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她心里。   “不是说这话别乱说吗?”   “我没乱说!”肖月珍气道:“别墨迹,你跟我看看就知道了!”   因为过于生气,肖月珍的面目都显得有些狰狞。   陈友金察觉出来不对,赶忙放下碗:“你别急,怎么了?”   肖月珍咬着牙:“我看到王三妮把别的男人放进门!”   “你没看错吗?”   “难不成你以为我瞎了不成?”肖月珍选好了捉奸的工具,问陈友金:“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   “我来。”   陈友金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种儿媳妇,顺手抄起一旁的扁担和麻绳。   两人选定了工具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就见陈卫军回来。   “爸、妈。”陈卫军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门内,刚被爷爷奶奶抛下的大花发出哭声,陈卫军往里面看了眼:“大花闹脾气了吗?”   “正好你回来,带着东西跟我们走。”   肖月珍把手里的棍子分给儿子一个,陈卫军接过:“这是干什么?”   “捉奸!”肖月珍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陈卫军怔住。   “今天要是真的,我不把那个烂人吊起来打我就不姓肖!”   肖月珍狠狠道,拉着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儿子往他家里去。   三人走到院门外面,肖月珍抬脚想踹门,被陈卫军拉住。   从听到捉奸两个字后就显得异常沉默的陈卫军说:“这是自家门,别踹坏了,我来。”   他走到院墙旁,握了握有点僵硬的手指,手一撑就跳上院墙。   陈卫军从里面打开院门,让父母进来。   他们刻意放轻了声音,没有惊动屋内的人。   大门也是关着,站在门外,能听到屋内人的声音,一男一女,对话的内容不堪入耳。   肖月珍气道不行,抬脚就想踹过去,比她更快的是陈卫军。   他一向好脾气的儿子发了狠去踹门,让门内的人吓得立马没了动静。   大门是陈友金做的,用了手里最好的木材,门板都比旁人家的厚。   这也导致了陈卫军踹了好几下都踹不开。   肖月珍拉住想要一起踹的男人,让他去后门守着,自己则到了窗口底下。   陈卫军越来越大的力道让大门不堪重负,里面的人着急,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试图从窗户跳出来。   刚一冒头,就被肖月珍一棍子打过去。   与此同时,大门轰然倒下,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陈卫军冷着脸走进去,遇见慌里慌张的王三妮。   她头发散乱,衣服勉强穿上,连扣子都没扣准。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规定一本书一个月只能抽奖一次,我的快乐没了。 第069章   王三妮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卫军, 让她觉得下一秒对方的拳头就要挥过来一样。   她下意识想要逃,被陈卫军一把抓住。   “卫军。”王三妮弯腰抱着头:“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这样!”   陈卫军抓着她衣服的手在微微颤抖, 喷气如牛。   王三妮见他没有动手,心里又升起希望。她刚想继续辩解,就听到宋民被人打得鬼哭狼嚎的声音。   宋民的哭嚎声似乎惊醒了陈卫军,他松开手,大步走到门外。   肖月珍正拿着棍子追着宋民打, 宋民一边抱头鼠窜, 一边想要抢过棍子。   陈卫军也不用棍子,走过去直接冲着宋民的腘窝踹去。   宋民被一脚踹跪在地上, 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拳脚。   肖月珍看他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样子就解气, 又见儿子出来那女人还躲在房子里, 于是带着棍子走了进去。   她可不会对王三妮手下留情,一边打一边骂。   王三妮哪是肖月珍的对手,两下就被打趴下, 跟外面的宋民一样跪地求饶。   “妈、妈你误会了!”   肖月珍呸了一口, 吐沫吐到她脸上:“你当老娘又瞎又聋吗?”   王三妮说的话让肖月珍火气更大,觉得这么打她一顿太便宜了, 就应该让她以后没脸见人。   这么想着,肖月珍收了棍子,一把拽住王三妮的头发往外走。   王三妮被跩得头皮生疼,不得不跟在后面。   路过院子,她看到陈卫军打宋民的那个狠劲,吓得打了个哆嗦。   肖月珍拖着她走到院门口,就要去打开院门。   王三妮这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下子跪在地上:“妈你别这样, 你饶了我这次!”   她不能出去,被人看到就全完了!   肖月珍冷笑一声,抬手打开院门,把王三妮往门外一推。   王三妮往前冲了几步,被一块石头绊倒。   她还没爬起来,肖月珍就一脚踩上来:“我饶了你?你这贱人偷男人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   肖月珍这话一处,围观的人瞬间激动起来。   有人从大开的院门往里看,正好可以看到陈卫军对着一个男的拳打脚踢。   “呦——”   这种捉奸在床的戏码最能挑起围观群众的积极性,就有人对着正在爆锤王三妮的肖月珍提议:“弟妹,这种破鞋就应该拉去批|斗!”   陈家村因为亲戚很多,彼此就算有点口角也不会闹得太过分,所以村里对于运动不算太热衷。   但这次与之前不一样啊?有人认出来陈卫军打的那个是知青了,两个知青,干了这种事情,不批|斗留着干嘛?   “不、不要,我不去。”王三妮跪在地上,脸上涕泪纵横,对着肖月珍磕头:“我错了妈,你放我一马……”   “老娘才不是你妈!”肖月珍没忍住又打了她一巴掌:“你个烂鞋、破鞋!放解放前给你沉塘底下!”   事情都宣扬出来了,他们家注定丢脸,要是轻轻放过才会让人看不起。   肖月珍态度坚定,周围来看热闹的人主动贡献了绳子,把王三妮给捆起来。   捆之前,还把她外面衣服给扒了。   另一边宋民也是一样的结局,陈卫军没有留手,所以他的伤比王三妮更重,拖出来的时候人都晕了。   几个大老爷们把宋民脱光了只剩条裤衩,绑好了和王三妮放到一起,准备明天一早去□□。   已经入冬了,晚上温度很低,有些人穿着薄棉袄都觉得冷,更别说这两个。   宋民没一会就被冻醒,醒来死死低着头打颤,一旁王三妮呜呜地哭,让陈卫军原谅她一次。   原先陈卫军是村里年轻人的榜样,有不少人都看他不顺眼,现在他被自己媳妇给绿了,那些原先不如他的,便觉得能把他踩下去。   有人故意问:“卫军,你怎么抓到这两个搞破鞋的,是不是亲眼看到了?”   陈卫军看过去,满身戾气。   说话的人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到人群后面,嘟囔着说:“又不是我搞的,看我干什么?”   陈卫军没有与他争辩,对父母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老两口爱面子,被人当笑话围观让他们觉得丢脸,也不想再待下去。   回去的路上,肖月珍狠狠道:“晚上把他俩冻死就好了!”   陈卫军掏出一根烟点上,吐出的烟雾遮盖住脸庞。   三人走回家,离了段距离就看到门口有个孩子。   他们走的急,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所以大花跑出来了。   面对这个孩子,几个人的感觉都很复杂。   要说喜欢肯定不剩多少,肖月珍恨屋及乌,越看大花越觉得不是陈卫军的,恨不得把她现在就扔走。   但这个事情也不能肯定,所以肖月珍忍住了这种冲动,把大花带回去了。   孩子大概是吓到了,见到他们就开始哭。   放在今晚之前,看到孙女哭老两口肯定要哄,但是现在,谁都没有这个心思。   陈卫军心气烦躁,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透过烟雾看了大花好久,才摸了摸她的脑袋。   肖月珍看到他的动作,倏地站起来,对陈卫军说:“你跟我来!”   她把儿子交出去,问两人在结婚之前有没有乱搞过。   陈卫军摇头。   “我就说、我就说!”   肖月珍胸膛起伏剧烈,深恨自己瞎了眼:“我早该想到她当时那话不能信!”   当时王三妮怀孕到八个月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隔天就生产了。   因为孩子生下来比较小,肖月珍虽然心里嘀咕,但还是相信了王三妮。   现在想来,什么摔跤?肯定又是编出来骗人的!   “这孩子我不要,等□□过后把她还给那个贱人!”   陈卫军没有反对,他把这根烟抽完,对肖月珍说:“我先睡觉去了。”   “你去吧,明天要不要上班?”   陈卫军嗯了一声。   说是去睡觉,可出了这种事情,陈家人怎么可能睡得着?   陈卫军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到凌晨时分才睡了一小会,很快又被惊醒。   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肖月珍已经起来做饭了。   陈卫军躺床上愣了会神,爬起来穿上衣服,推门出去。   “起来了?去刷牙吃饭。”   肖月珍招呼道,炒了一碟小菜,端上来说:“我今天去你那一趟,把那个贱人的东西都扔出去!”   陈卫军端着碗,嗯了一声。   “要我说早就应该把她赶走了,吃你的住你的,还掏钱养她那一家子吸血虫!”   肖月珍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上:“不行,我要让她把钱都吐出来。”   她走到门口,对陈卫军说:“今天就别上班了,在家睡睡觉,看你那脸难看的!”   陈卫军没有答应,在家他反而更静不下来,索性吃了饭就走了。   他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怎么亮,路上没两个人,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见到陈卫军之后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陈卫军感觉很压抑,这种压抑的感觉出了村也没消失。   乡下没有新鲜事,估计今天过后,邻村也会知道他是个被媳妇带了绿帽子的男人,到时候不止他,父母走出去也会被人耻笑。   他父母争强好胜了一辈子,这个岁数了却受他连累抬不起头。这种认知,令陈卫军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   .   冬天早上的太阳只有个照明作用,实际一点温度都没有。   带着寒霜的风吹过来,冻得人牙齿打颤。   与旁人相比,王三妮和宋民要更冷,毕竟他们穿的更少。   他们被绑着在外面冻了一夜,身上都冻僵了。   随着日头升高,村里也喧闹起来,不少人昨晚没见到的人过来特地看他们热闹。   墙角的一男一女不敢抬头。   他们被围观的一会,村长过来赶人:“都闲着没事干?在这围着干嘛?”   看热闹的人并不怎么怕他,嬉笑着问:“不是说要批|斗吗?什么时候开始啊?”   “急什么?”村长说:“再等等。”   “别等了啊,要不就现在开始呗,刚好没事干。”   “再等等,等公安局过来。”   如今社会比较保守,夫妻两个在外面亲密一些都算耍流氓,别说搞破鞋被当场抓住!   肖月珍一早就去镇上,找公安局报了案,除了公安还有革委会派了两个干部下来。   等人到齐了,这批|斗才正式开始。   批|斗大会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是因为在上面会问一些让人特别难堪的问题,满足了旁人的窥私欲。   比如王三妮他们这样的,就会有人问她是什么时候找野男人的,找了几次,为什么找,分别在什么地方等等……   问题越劲爆,越让人激动。   王三妮和宋民被打过之后还冻了一晚上,心房早就被击破了。   在旁人不懈询问下,她承认在婚前就跟宋民发生了关系。   “那你男人没发现吗?”   “没有……”王三妮一边打颤一边说:“我结婚的时候……那个还在。”   “那个是什么?”   “就是……膜……”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让跪在另一斌的宋民抬不起头来。   就这样别人也不放过他,台上的干部继续问:“为什么膜还在?”   底下有人抢答:“因为太小了戳不破!”   随后又是一阵大笑。   □□会到一半,肖月珍和陈友金就离开了。   王三妮交代的这些事情,何尝不是在他们脸上扇巴掌?   肖月珍去儿子房间,把王三妮的东西都扔了出来,随后一把火烧掉。   东西全部烧完,□□大会也结束了,经过公审,王三妮和宋民因为搞破鞋被判处四年劳动改造,至于肖月珍想要的赔偿,肯定是要不回来的。   她对此早有准备,没有多说什么。   在两人被带走之前,肖月珍把大花带过去说:“这不是我们家的,还给你。”   大花之前从没感受过如此冷漠的奶奶,本就吓得不行,如今一看到妈妈立马哭着跑去。   肖月珍对大花没有对王三妮那么恨,衣服什么都没扔,包起来一起扔了过去。   王三妮接过包裹赶忙打开,发现全是女儿衣服时感觉无比失望:“没有我的吗?”   肖月珍呸道:“你的衣服哪一件不是卫军的钱买的,现在还有脸要?!”   王三妮盯着一张五光十色的脸开始哭,恨不得能有一颗后悔药,让她回到过去,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王三妮的事情处理的很快,等陈卫军晚上回来,人已经不见了。   像是要告诉她的喜悦,肖月珍特地买了半斤肉回来吃。   陈卫军在厂里没吃多少,被肖月珍强压了一碗饭。   饭桌上,肖月珍一边吃一边说:“你这个月还有假吗?”   陈卫军摇头。   “那你下个月什么时候放假?”   “应该是十五号。”   “哦,行,那天没事吧?”   陈卫军摇头。   肖月珍想要尽快除去王三妮存在的痕迹,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儿子再找一个。   陈卫军本身条件不错,长得帅气,还吃商品粮。虽然结过一次婚,但是没有孩子。只要放宽点条件,不愁找不到媳妇。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肖月珍给儿子找对象的时候可是擦亮了眼,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   在肖月珍的努力下,只用了半个月,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等陈卫军放假的时候去人家一看,就相中了!   肖月珍高兴的很,一回村就宣扬开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儿子又要娶媳妇了,跟姓王的贱人再没有关系。   “哎呀我这心里终于舒坦了。”肖月珍回到家都笑盈盈的:“人家小秀又好看又能干,也就是书读的少了点,不过这也不妨事。”   陈卫军嗯了一声。   “你啊,以后就跟人家好好过。妈这次绝对没看走眼,这是个好的。”肖月珍拉了儿子一下:“结婚以后不许再想着之前那个了知道吗?”   “我知道。”陈卫军看起来兴致不太高,起身想走。   肖月珍问:“你去哪?”   “我给姐写信。”   “是要写,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之前家里的事情太糟心,他们自己都弄得心神俱疲,不想陈芸也跟着操心,就一直没告诉她。   现在又要结婚了,到时候陈芸肯定要来参加,就得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她误会。   信过了十来天的时间到达陈芸手上,因为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陈卫军写了好多张纸,摸起来厚厚一沓。   陈芸看信之前还猜测,写这么厚的信,难不成是弟媳妇又怀孕了?   等拆开信一看,才知道自己想的有多简单。   郑卫华见到媳妇一封信看了半小时,表情越来越难看,便走过来问:“老家那边出事了?”   “卫军的事情。”   陈芸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弟弟这也太惨了。   媳妇掏空家底补贴娘家也就算了,还出轨!而且养了一年多的女儿也不是自己的!   陈芸带入了下陈卫军的立场,觉得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估计会气到吐血。   “别皱眉。”郑卫华揉平她眉心的褶皱,从陈芸手里接过信。   看完之后,家里沉默的人又多了一个。   夫妻俩对视一眼,郑卫华清了清嗓子:“都过去了,你看卫军也要重新结婚了。”   陈芸忧心:“也不知道这个怎么样。”   “信上看来还不错。”郑卫华抽出一张信纸,让她看:“上面写了。”   肖月珍给儿子找的新媳妇是个命苦的。   妈早死,爸又娶了个后妈,后妈生了弟弟,就不把前面闺女当人。天天从早干到晚,就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   闺女手脚麻利,吃得少干得多,后妈贪她能赚工分,一直不给她讲婆家,就这么拖过了时间。   本来按照后妈的打算,是宁愿继女一辈子不嫁人,给家里做牛做马才好。还是有个亲戚见这个闺女可怜,又打听到肖月珍要找儿媳妇,私下里跟她说了下。   肖月珍最初对这种事多的儿媳妇是不考虑的,但是对方一直跟她提,她不好意思拒绝,就说先看看。   这一看才发现真的不错。   信上说新媳妇是另一个大队桃山村的,姑娘是村里数得着的能干,知道的人全都夸。   肖月珍私下里看了一眼,也觉得不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爸和后妈,一见面就狮子大开口要两百块彩礼钱。   结果没等肖月珍讨价还价,那闺女就出来说,自己这些年给家里做的已经还了生恩,再多是不可能的。别说两百块彩礼,就是二十块也别想拿到,他们要是把自己逼狠了,她就跑革委会门口一头撞死,让他爸跟后妈都去劳改。   这个威胁太有力度,她爸当场就怂了,后妈还想坚持,但是等闺女拿着菜刀出来的时候,也不敢再放屁。   她所作所为通过肖月珍的口述,被陈卫军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还说肖月珍因为这个对她印象好的不得了。   之前陈芸因为王三妮的事情受了不少冲击,压根就没心思看后面的。   被郑卫华挑出来,她再看看,发现光凭信上说的来看确实不错,最起码不用担心她无底线地不贴娘家。   “希望好事多磨吧。”   陈芸把信归置好,撕了几张信纸给陈卫军写回信。   这两人才见过一面,结婚的日期还没定,陈芸猜应该会在年前。   “你今年过年能放假吗?能的话咱们一起回去?”   陈芸写完信,拉着郑卫华的手说。   郑卫华想了想:“应该行。”   部队过年期间需要有人值守,因为郑卫华家里人都在,所以一般都会和需要的战友换一下,自己留下来值班。   算算时间,他也好几年没回去了,这次回去,也能把父母的坟给修一修。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芸有些开心。   “那就这么说定啦,你不许反悔!”   原本她还想着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太麻烦,要不就把孩子们都留下来,让二妞铁柱帮忙照顾下两个小的好了。有了郑卫华的加入,她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个。   不仅可以把孩子们都带上,还能多带点行李回去。   反正她老公可以扛得动!   陈芸算着要带什么东西,除了给自己这边亲戚,还有郑卫华那边。   需要走动的亲戚太多,陈芸算的脑袋瓜子都疼。   郑卫华见状,直接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压住:“时间还早,现在先睡觉。”   陈芸在床上打了个挺:“你先让我把衣服脱了!”   “我帮你。”   ……   每年冬天部队都会组织冬训,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冬训的风还吹到了学校里,要求学下也组织学生进行体育锻炼。   小学这边还好点,就是要求早上六点钟要集合跑步。   初中那边就惨了,大冷天的要去水里游泳!   “这谁想出来的主意啊?这么冷的天!”陈芸在家里抱怨:“孩子冻病了怎么办?”   郑卫华在一旁做玩具,他最近比较闲。之前他做的水车不慎被铁蛋和铁锤两个玩坏了,两人就此对唯一的水车展开争夺,几乎天天吵架。   铁蛋比铁锤大好几岁,但是吵架真不一定能吵过不讲理的小屁孩,所以最后常常会演变成武斗。   铁蛋用拳头解决铁锤,再被姐姐武力制裁。   这种动荡实在不利于家庭和谐,主要是陈芸被他们吵得烦,所以就趁机把郑卫华抓住,让他多做几个玩具,给他们一人分一个。   郑卫华刚给木头绑上铁丝,陈云就过来问:“你说这缺德主意谁想的?我得找他说道说道。”   郑卫华动作一顿,不慎被铁丝戳了下。   他抬头,表情镇定地说:“没这个必要。”   “怎么就没有了?他们初中生才多大,万一下水之后抽筋了怎么办?谁负责啊!”   郑卫华眼神一闪:“不会,有人看着的。”   “那我也不放心!”陈芸说:“你知道谁提出来的吗?”   郑卫华摇头:“不知道。”   其实是知道的。   之前上面首长下来视察,师里弄了个小比武,除了战斗单位,文职军官也要参加。   结果显而易见,后勤保障部门被打得落花流水,首长对他们有点不满意,让文职军官们下连队训练三个月。   因为郑卫华带的团成绩最出色,所以分到的人也最多。恰好后勤管理学校这块的人,都分到了他的团里。   训练这种事情不需要他这个团长做什么,只要吩咐下去就行。   底下连队得了他的命令,真就把那些军官往死里练,其中就有冬泳这一项。   郑卫华猜测这些人是想把自己身上受的罪报复出去,不过他不会说的。   不仅不会说,他还挺支持这个决定。   “让他们冬天练练也不错,强身健体,铁柱会游泳。”   趴在桌上画图的铁柱听到爸爸说自己,顺着应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不怕。”   “我也不怕!”铁蛋跟着举手。   陈芸把他的手拉下来:“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不!”铁蛋举起另一只手:“我要跟哥哥一起游泳!”   他左右看了看,把小老四也拖过来:“小胖子也游。”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的全勤没有了,伤心,要抱抱。 第070章   铁锤刚在揪铁柱衣服上的毛球, 玩的正开心冷不防被讨厌的哥哥拽过来,非常不开心。   小娃娃哼哼两声,身体下沉, 想把手抽出来。   铁蛋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你别跑。”   “好了,行了别作弄弟弟。”陈芸跟他说:“还有不许叫他小胖子,他也不会游泳。”   铁蛋冲铁锤龇了龇牙,鄙视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会了!”   二妞戳破他的谎言:“你跟铁锤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吃土。”   “不可能!”铁蛋睁大眼反驳:“你说谎。”   二妞哼了声:“不信你问大哥。”   “我不信!”   铁蛋不相信哥哥姐姐,扭头找陈芸作证:“妈我是不是很早就会游泳了?”   陈芸:“……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   这问题一出, 铁蛋自个也懵了, 他挠头想了半天,疑惑道:“我会游泳吗?”   “噗!”   铁蛋的问题让铁柱画的直线飘上了天, 他俯身趴在桌上, 肩膀一耸一耸, 笑的停不下来。   家里人都在笑话他,就连讨厌鬼小老四都对着他噗噗喷口水。   铁蛋再一次觉得自己在家完全没有地位,他脸蛋涨红, 恼羞成怒:“我不跟你们说了!”   “不……缩……”铁锤跟着他学舌, 说完仰头噘嘴冲哥哥喷口水:“噗……”   “小胖子你讨打是吧?”   铁蛋挑软柿子捏,对着小弟举起拳头。   小孩精的很, 见势不妙就开始跑,径直跑到二妞身后,冲姐姐告状,让她帮自己撑腰。   二妞把弟弟护在后面,对铁蛋横眉:“铁蛋你就知道欺负小弟!”   “我没有,我就是吓唬他玩。”   “他没招你你吓唬他干嘛?”   铁蛋睁大眼,指着自己的脸,感觉非常冤枉:“他都冲我喷口水了!”   “口水而已, 你自己擦擦不就行了?”   二妞白了他一眼,拉着铁锤说:“走,我们不理他。”   小孩寸步不离跟在二妞身边,一副小狗腿的模样。   铁蛋气鼓鼓站在原地,憋得眼睛都要红了。   “来把脸擦擦。”陈芸拿了毛巾过来,看孩子这样,便帮他擦了脸,又说:“你想学游泳的话,可以等明天夏天,现在太冷了。”   铁蛋被转移了注意力,仰头问:“我真的不会游泳?”   “你会吗?”   铁蛋拧着眉仔细回想,似乎确实没有下水的经历,便叹了口气说:“我不会。”   “没事,你还小呢,不会是正常的。”陈芸放下毛巾,准备去做饭。   铁蛋跟在后面:“那为什么哥会?”   “你哥学的啊。”   “他什么时候学的?”   “很早了,你那时候不记得。”   铁柱小时候每到夏天,都很羡慕别人家的爸爸能带着儿子去河里游泳,但是他却没有。   这种羡慕都快成一种执念了,随军第一年秋天非拉着郑卫华去河里学会了游泳。   还不小心冻感冒了一次。   “那我也要学!”   陈芸说:“等明年。”   “哥为什么不用等?”   “因为他比你大。”陈芸转身拍了拍他的脑门:“他是八岁学的游泳,你现在才七岁,不急。”   铁蛋好胜心强,喜欢跟兄弟姐妹比,听陈芸这么一说,他便觉得自己不比哥哥差在哪,终于松了口,说明年就明年。   上周文件下发,第二周就开始实施。   初中冬训的地点就在离驻地不远的一条河。   这条河年年都会清洗一次,河底淤泥很少。河面将近十米左右,冬天是枯水期,所以水位大概不到两米。   学生们早上六点在此集合,经过热身之后才下水,游十分钟左右上岸,回家换了衣服,再去上课。   第一天训练,陈芸很不放心,破天荒起了个早,跟着铁柱一起出门。   像她这样跟着的家长不在少数,还有些当兵的互相打赌,说谁的孩子比较厉害。   学生们集合完毕,脱了衣服分散开做下水前的准备运动,使关节灵活,肌肉放松,全身发热。   因为是第一次,准备活动时间很长,不少孩子觉得做足了准备,刚下水又大叫着跑上岸。   “就试试,不行就上岸,别把自己冻着了。”   陈芸跟铁柱再三叮嘱。   “知道了。”   铁柱走到水边,先掬了把水往身上拍了拍,觉得差不多适应了才慢慢进入水中。   水温有点低,铁柱用脚蹬水,感觉并不算难受,便在水里游起来。   他在水里游,陈芸在岸边跟着,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看,生怕出事。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感觉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好不容易看到铁柱安全地游上岸,她第一时间递过毛巾。   铁柱三两下擦干身上的水,甩了甩头发。   “快穿衣服。”   陈芸把衣服一件件给他:“回去再洗把热水澡。”   第一天的冬训活动非常不成功,有半数多的孩子都没能成功下水。   因为组织混乱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当天上课时间都推迟了。   不仅如此,这天折腾过后,初中那边有十来个学生都出现了感冒发烧的症状。   虽说部队里面孩子养的糙,有些当兵的脾气上来能把家里儿女吊起来打,但自己做和别人做的不一样。小孩在别人手上折腾出病来,那家长当然不愿意。   因为意见太大,后勤那边不得不改变了冬训的内容,从冬泳十分钟变成跑步半小时。   “我就说这个不靠谱。”   陈芸端着姜汤进来,放到郑卫华手边,敲了敲桌面说:“趁热喝。”   他今天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估计有点着凉,回来时声音都不对。   郑卫华向来不喜欢这个味道,不太情愿地端起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将姜汤喝了干净,喝完刚忙灌了口清水压了压。   陈芸看他喝完,收了碗说:“别忙了,先睡一觉吧,等吃饭时候叫你。”   “没事,还剩一点。”郑卫华摇头,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对他的工作陈芸很少过问,摸了摸他的脑门,感觉温度正常,便随他去了:“那你注意点,别铁柱没感冒你先倒下了。”   郑卫华扭头冲她笑:“我向你保证。”   之后的一段时间郑卫华又开始忙碌起来,经常见不到人影。   家里人对这种情况都已经习惯了,该干嘛干嘛。   陈芸的信件送出去一个月后收到了陈卫军那边的来信。   和她猜测的一样,结婚日期确实定在年前,就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六。   陈芸看完信之后就和孩子们说了这个消息。   “舅舅又要结婚?”铁蛋搞不懂:“他怎么老是结婚?”   陈芸说:“因为之前一个舅妈不好,所以他们就离婚了,现在要娶新的舅妈。”   铁蛋问:“那新舅妈好吗?”   这个问题陈芸也不能肯定,就反问道:“那你希望新舅妈好还是不好?”   铁蛋的表情有点奇怪,眼睛转啊转的,一看就没想什么好主意。   他凑过来偷偷说:“我想要不好的。”   陈芸懵了下:“为什么?”   “那样就可以一直去玩。”   虽然上次回去已经是两年多以前,但是铁蛋对住在陈家村的那段时光还是很怀念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地方很大,可以到处跑,还有各种好吃的。   陈芸:“……”   她艰难开口:“就这个?”   铁蛋理直气壮:“对啊。”   陈芸□□了把他的头发,气道:“你想点好的吧,要是把这话告诉你舅看他不揍你!”   铁蛋头往后仰,把小老弟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铁锤哈哈笑着,一把扑到妈妈怀里面。   冬天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的慢,越是临近寒假越是煎熬。   铁蛋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终于等到了放假。   自此就天天追在陈芸后面问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等,看你爸爸什么时候有假。”   每年快到年底的时候他都特别忙,今年也不例外,再加上要办请假手续,一直到腊月二十二才结束。   陈卫军二十六结婚,他们二十三出发,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下午。   他们在镇上招待所开了两间房,睡了一觉后第二天出发去陈家村。   郑卫华穿着军装,到哪都显眼的很,一进村就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他上次过来还是五年前,陈家村的人基本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还是看到陈芸在,才猜出了他的身份。   “小芸回来啦?”   有人跟陈芸打招呼,眼睛却看向郑卫华:“这是你男人?”   “对。”   “我听你妈说你男人在部队当官,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她拉着陈芸,说是悄悄话,其实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陈芸不太想得起这人是谁,被拉着有些尴尬,便让郑卫华带着几个孩子先走,自己留下来。   郑卫华看了看她,点头答应。   他见过血,又当了多年领导,身上的气势与普通人不一样,让人看着发憷。   原先郑卫华在的时候多数人不敢过来,等人一走,他们就放开了。   围在陈芸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问题接踵而至,最后还是肖月珍杀过来把她救了出去。   离开人群包围,陈芸狠狠吸了口气。   这个时候的农村因为条件有限,所以卫生水平不太好,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好闻。   肖月珍拉着闺女说:“别搭理他们,一群看不得人家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气,自从王三妮那个事出来,他们家在村里就有点抬不起头,到哪都有人在后面说小话。   陈芸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主动换了个话题:“妈,我看你信上说弟媳妇长得特别好看?”   一说起新儿媳,肖月珍心情都好了许多:“你说小秀啊?那闺女可俊了。”   她盯着女儿看了看,说:“就比你差点。”   陈芸眉开眼笑:“妈你这是王婆卖瓜。”   “你就讨打!”   肖月珍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下:“说真的,我是真喜欢小秀这个儿媳妇,手脚利落,一看就是能过日子的,比那个王三妮强八百倍!”   她说起王三妮就觉得晦气:“算了,不说这个烂货!反正明天就结婚了,你到时候就能看到。”   陈芸看着她期待的神色,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抱着肖月珍的胳膊说:“妈我想吃肉。”   “我就知道你带着一大家子是来讨债的。”   陈芸说:“我就是要把你们吃穷。”   肖月珍说:“吃穷了我就赖你家里不走了!”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进了门,肖月珍的不愉快都在与女儿的亲昵中消失不见。   家里,陈友金正抱着外孙亲香,被铁锤一巴掌打在脸上还笑。   铁锤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是一点都不怕,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四处看,对什么都好奇。   而陈友金第一次看到外孙,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抱了没一会就把铁锤扛到肩膀上。   小孩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激动地大喊大叫,顺带还手舞足蹈,压得他外公肩膀都挺不直。   陈芸都替他感觉累,开口道:“爸,铁锤可重了,你把他放下来吧。”   “没事,不重。”陈友金咬牙,拉着外孙的双腿,咧着牙说:“小宝都长这么大了。”   铁蛋有些羡慕地看着铁锤:“他什么都吃,所以胖。”   陈友金笑得更开,连声道:“能吃好,小娃娃就要多吃点。”   因为第二天要结婚,陈卫军这天只上了半天班。   他一进村就有人对他说他姐带着一大家子回来了,不禁加快了速度。   “姐!”   他停好车快步走进家,一进门就喊。   “这呢。”   陈芸摆摆手。   陈卫军冲她笑出一排牙齿,又看到一旁存在感特别强的人,笑容收敛了一些:“姐夫。”   “嗯。”郑卫华颔首当作招呼:“下班了?”   “对,组长给我批了半天假。”   陈卫军说,又问:“姐夫你们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初四走。”   “那好,还能过个年。”   下午没什么事,一家人三三两两聚一起说话。   陈友金带着几个孩子去他的工作间做玩具,肖月珍和陈芸聊新媳妇,而陈卫军跟郑卫华在一块,有点坐立难安。   陈卫军对于这个姐夫是很敬重的,只是因为他身上气势太厉害,导致陈卫军态度不敢随便,干巴巴讲了两句就不知道说什么。   郑卫华看出他的心理,主动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说起工作,陈卫军倒是健谈了许多,说他工资又涨了两块钱,说等明年他就可以带徒弟了,还说之前有个来厂里帮忙的工程师给他寄过来几本书,让他受益匪浅。   陈芸虽然跟肖月珍说话,但是耳朵一直注意着那边。   听陈卫军讲自己在自学,她心中一动,结束与肖月珍的谈话,转向弟弟这边,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   “还想上大学吗?”   “我……”   “不想吗?”   “当然想。”陈卫军表情有点难堪:“不过不太可能。”   工农兵大学的推举制度注定有很大的人为操作空间,越往后越不公平。   前两年陈卫军还可能因为表现出色拿到入学名额,现在能去的都是有关系的,几乎没有他什么事。   郑卫华倒是在本地有不少关系,他同期不少战友转业来了地方,拿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已经是七六年了,明年十月高考就会恢复,既然时间够得上,为什么不让陈卫军拼一把呢?   陈芸扭头看看老两口没有注意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对陈卫军说:“我觉得工农兵大学生长不了,你要不试试别的路子?”   “什么意……”陈卫军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国家为什么要重启大学?就是因为缺乏人才,那你觉得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能满足国家的建设需要吗?”   陈卫军想起厂里那些工农兵大学生们,呼吸渐渐粗重。   “不能是吧?”陈芸这话说得笃定,除了仰仗前世的记忆外还有亲眼所见:“国家重启大学,本意是为了教育人才,但是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能力低下,只知道搞运动喊口号,已经本末倒置了。”   陈芸继续说:“国家不可能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既然七零年能重启大学,你为什么觉得未来不会有一天能恢复高考?”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四个字几乎微不可闻,而听在陈卫军耳朵里,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我……”陈卫军双拳握紧,口中干渴:“可是我,都毕业那么多年了。”   陈芸说:“什么时候学都不会迟。”   陈卫军几乎已经被他说服,但还有疑虑:“什么时候会恢复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一两年、两三年、三五年都可能。”陈芸说:“关键是你愿意等吗?”   “我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全勤的我仿佛脱缰的狗子,总是想去浪 第071章   陈卫军脑袋不笨, 上学时也没跟着参加红卫兵,对比如今大多数高中生,他的基础算是很扎实的。   当时陈卫军毕业, 大多数同学都把书卖了,他把这些书全都搬回家,全都摞在床底下。   听陈芸说高考有恢复的希望,陈卫军恨不得现在就把书拿出来看。他心中有种紧迫感,总觉得以前学的东西已经全忘了, 很不安心。   陈芸见他这样笑道:“你晚上不会失眠吧?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别到时候弟妹怪我。”   陈卫军挠挠头,嘿嘿一笑。   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陈卫军都在为了当时放弃工农兵大学生的行为感到后悔, 气质有些沉郁。如今陈芸在他眼前画了一张饼, 陈卫军有了努力的方向, 给人的感觉立马不一样了。   肖月珍不知道中间的事情,看到儿子这幅模样还以为是从上一段婚姻中走了出来。不禁心头一松,觉得自己做了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晚上陈芸他们是在陈家住的。   他们六个人, 陈芸和郑卫华睡她出嫁前的房间, 二妞睡原来陈卫军的屋子,铁锤跟着外公外婆, 至于铁柱和铁蛋兄弟俩,则跟着舅舅一起挤新屋的小房间。   陈卫军的房子在离婚之后做了重新整修,基本去除了王三妮存在的所有痕迹。   屋子有两间卧室,其中东面那间是主屋,给夫妻俩结婚后住的,西面的是次屋,原先备着给陈卫军的孩子以后住,现在铁柱他们睡也刚好。   晚上, 陈芸洗漱之后回到房间。   “洗头发了?”   “嗯,总感觉头发里有灰。”   陈芸湿着头发走到郑卫华面前,把毛巾递给他,自觉背对着他坐下。   郑卫华拿着毛巾给她擦拭头发,力度刚刚好。   陈芸闲来无事,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见到里面有根烟。   “你的?”陈芸把烟拿出来。   “你弟给的。”   “他给的?”陈芸本想说陈卫军不吸烟,但想到今天在对方身上闻到的淡淡烟味,又不敢肯定。   “你不是不抽烟吗?”   郑卫华嗯了一声:“明天还他。”   晚上陈卫军来找他问有没有内部消息,当时郑卫华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被塞了烟,等回过神人都走了。   “你怎么知道高考会恢复?”   陈芸仰着头说:“我猜的啊。”   “那如果不是呢?”   “不可能的。”陈芸肯定:“不信我们打个赌?”   郑卫华手上动作一顿,笑道:“不赌。”   “你都不问怎么赌就拒绝?”   “嗯,不赌。”郑卫华再一次说:“我的都是你的,不用赌。”   陈芸心里卧槽一声,竟然被这句话给撩到了。   她心跳的有点快,故意粗声粗气:“花言巧语!”   郑卫华又笑了一声,笑的人心怦怦跳。   他擦干一缕头发,换了另一缕,又问:“那如果恢复,你想去吗?”   陈芸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她上辈子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如今对于重新上一次大学的兴趣并没有那么大。但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含金量那么高,花费几年时间去经营出一份关系网对以后的发展来说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不急,慢慢想。”郑卫华说:“不管你选什么都可以。”   “这个不急但是有的得急一下,你还没把头发擦干吗?”   “还没有。”   “你快点好不好?我困了。”   “好。”   一般来说二婚的排场都比不上头婚,但是陈卫军比较例外,肖月珍对于这次结婚非常看重,简直下了血本,什么都要好的。   陈卫军一大早推着自行车去接人,人接回来就可以开席。   肖月珍请了妯娌们来帮忙做席,陈芸也去帮忙,等新娘过来的时候抽空看了眼,确实长的很漂亮。   小秀是个勤快人,一来就要帮忙干活,肖月珍这回没有拒绝,拉着新媳妇亲亲热热地聊天。   旁边的人看到,笑着恭维:“月珍你现在可舒心了。”   肖月珍哈哈大笑:“舒心了舒心了,这哪能不舒心?”   旁人又笑:“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小秀和卫军生了孩子,到时候你更舒心。”   肖月珍看了儿媳妇一眼,小秀羞涩地低头。   “这个不急,反正他俩都年轻呢。”   喜酒吃完,人群散去,几个人收拾好家里的东西,该还给亲戚的还回去,全部忙活完,也快到晚上了。   晚饭就简单很多,把中午留下来的菜热热就行,吃完饭,肖月珍就赶陈卫军夫妻俩回去。   陈卫军笑着答应,顺手把铁蛋兄弟俩也带走了。   新房,陈卫军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间看到小秀坐在床边。   两人在结婚前没见过几次面,彼此都不熟悉,独处时便感觉有些尴尬。   而且对于这场婚姻,他们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因为王三妮的事情,他们一家在村里抬不起头,肖月珍就想着尽快找个儿媳妇让人家忘掉前面那个。   她一厢情愿地找好了对象,临见面那天才告诉陈卫军。   陈卫军被之前的婚姻弄得精疲力尽,短时间内完全没有再婚的打算。他当天原本是想跟小秀说清楚,对外说小秀没看中他。   但小秀却对他说,她结婚就是为了脱离原本的家庭,觉得和肖月珍脾气投得来,不介意陈卫军心在不在她这。   她还说,以肖月珍的性格,就算这次没相中,也会继续给他找,陈卫军与其找别人,不如和她试试,双方各取所需。   陈卫军觉得荒唐,本是一口拒绝,可小秀的嘴巴太厉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答应了这个奇葩的交易。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开口说:“你先睡吧,今天也累了。”   小秀问:“那你呢?”   “我看会书。”陈卫军走去蹲在床边,把床底下的课本拿出来,拍掉上面的积灰,然后说:“你不用管我,我待会去隔壁睡。”   “别去了,万一孩子说出去怎么办?”小秀打开柜子,把另一床被子拿出来,铺在边上:“这样就行了。”   陈卫军本来犹豫,但见小秀自己都不在意,便点头说好。   “我在屋里看书会不会影响你睡觉?”   “没事,我睡的死。”小秀脱了外衣躺床上,陈卫军礼貌地移开视线。   “那我看会书,你觉得不行就说 ”陈卫军给煤油灯里添满灯油,从高一的数学开始看。一边看书一边看之前做过的题目,捂上答案重新做上一次,看还记不记得。   屋子里很安静,陈卫军梳理了一些知识点,一不留神就过了时间。   等煤油灯的灯油燃尽,他才反应过来。   “你看完了?”小秀开口问。   陈卫军扭头,惊异道:“你还没睡?”   “刚醒,你泡个脚再上床吧,锅里应该还有热水。”   陈卫军沉默着,心中微微一动。   “好。”   他收拾好书本起身,张开手伸了个懒腰,扭动脖子发出咔咔声,随后推开椅子,抹黑走出房间。   .   这个年,陈友金家里格外热闹,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加上第三代足足十个人,差点让堂屋装不下。   除夕大清早,郑卫华起床后出去跑了半小时,回来洗漱穿上衣服,把陈芸轻轻推醒。   “起来了。”   陈芸眯开一只眼:“几点了?”   “刚六点,今天回前山村一趟。”   “噢。”   陈芸想起来,今天说好去给郑卫华他父母上坟的。   小青山这一带都有除夕祭祖的习俗,祭了祖才可以吃年夜饭。   前些年打运动闹的轰轰烈烈,这些习俗属于需要被破除的“四旧”,下葬都要偷偷摸摸,自然没什么人敢去上坟。   这两年风声没之前那么紧,有些事情便悄悄恢复了。   郑卫华父母去世多年,他不常在家,坟墓都是托给本家的叔叔们帮忙照看下。   这一大块地方都是郑家的坟地,在郑卫华父母的坟墓边上,就是铁柱他们妈妈的,两座坟墓上都长满了杂草还有灌木,坟头也有点坍塌。   郑卫华给父母的坟拔完草,又给前妻的坟墓处理干净,随后去借了把铁锹,把塌陷的地方重新堆上土。   随后带着一家人给父母磕了几个头。   铁锤被陈芸牵着,懵懵懂懂地跪下来,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等别人都起来了,他还趴着。   “弟弟起来了,不用再跪了。”   陈芸挠了挠他的胖脸蛋,小不点叫了声妈妈,抬起头看了看,这才慢吞吞爬起来,看铁柱他们去另一边跪,自己也要去。   “来我们擦擦手。”陈芸拉住他,擦完手铁柱他们已经起来了。   铁锤好奇地看着,晃晃悠悠跑过去,啪叽蹲在坟前,刚好挡住铁蛋的去路。   铁蛋心情不是很好,他出生没几天亲妈就去世了,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家里四个孩子,要说最妈宝的绝对是铁蛋,每次别人说他不是陈芸亲生的时他都要生气,可这次过来,不管是从外公外婆明显区别的态度,还是他们三个额外磕头的坟茔,都一再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   “你让开。”铁蛋用脚尖碰了碰弟弟。   铁锤仰头对他笑,双臂张开抱住他的腿,挪动屁股坐到铁蛋脚上,像个大号且实心的挂宠。   “哥哥!”   铁蛋不想跟他玩:“松手。”   小屁孩听话是按心情来的,现在他就听不懂,不仅没有松,还抱得更紧了一点。   “蛋!”   “你讨打是吧?”   铁锤咯咯直笑,脸贴着铁蛋的腿,在他裤子上留下一快深色的印记。   “铁锤!”铁蛋咬牙:“我真揍你了啊!”   铁锤看他语气不对,连忙四处观察,想给自己找个靠山。   但是如今为时已晚,铁蛋一把拎住他衣服后领,另一只手哈了一口气,挤进他的双层下巴里挠痒痒。   “哈哈哈哈哈啊嘎嘎!”铁锤痒的受不了,扭着身体直躲,但是衣服被人抓着又躲不开。   铁蛋挠够了痒痒,心里的郁闷散了不少,哼了声放开小弟。   铁锤之前笑得太厉害,有点喘不过来气,现在脸都是红的。   他跟其他两个兄弟长的不太一样,看起来特别秀气,比小姑娘还漂亮。   铁蛋看着他和陈芸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在铁锤脸上捏了一把,嘟囔着:“要是我也是妈生的就好了。” 第072章   铁锤以为哥哥要找妈妈, 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陈芸闻言走进,扯起小儿子,又帮铁蛋拍掉身上的沾到的草屑, 说:“再等等就回去了。”   铁蛋抿着嘴,往前走了半步,仰头看她喊了声妈。   “嗯,怎么了?”陈芸撩起他额头的头发:“想睡觉吗?”   铁蛋摇头,抿着的嘴渐渐崛起来, 忽然问:“你会不会不要我啊?”   “瞎想什么?”陈芸拍了下他的脑门:“我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 现在丢了多亏?”   话不是很中听,铁蛋却一下子安心下来, 紧抿的嘴巴送来, 咧着嘴笑:“我以后赚大钱孝敬你。”   .   七六年是动荡的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几位伟人相继离世,十月份发生怀仁堂事变,四人及其支持者被逮捕, 昭示着十年运动的结束。   运动结束以后, 就一直有高考恢复的风声传来。   陈卫军为此事写了封信过来,想问问陈芸这有没有比较内部的消息。   陈芸知道高考恢复还要等一年的时间, 但是没办法跟人说,便让陈卫军别着急,私下里找人帮忙弄了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这书是上海人民出版社在六三年出版的,一共十七册,内容丰富且通俗易懂,可惜面世没两年就撞上了运动遭到冷藏。   陈芸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听老师讲过这套书。说当时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这套书重新发行,完全是供不应求, 他们要盯着时间,一到书店上新的时间,就赶紧过去抢。   陈芸能拿到这套书也是巧合,她当了好几年校长,经常要去参加教育局组织的会议,认识不少同行。其中就有一位退休老师,原先是教高中的,因为听说这套书质量不错,就向学校申请购买了几十套。   谁知道书刚到运动就开始了,高考取消,这书也成了烫手山芋。   老师不舍得这些书被烧,把东西偷偷藏在亲戚工作的废品站里面,亲戚心地不错,这么多年都没把书本处理掉,还留着好好的。   陈芸拿了两套回来,寄了一套给陈卫军,剩下一套放在房间的书书桌上,堆了高高的一堆。   郑卫华帮忙把东西寄走,回来见到陈芸翻着书看,没有打扰她,自己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陈芸还捧着书,瞧着在认真看书的样子,仔细一看就知道走神了。   “想什么?”   “没。”陈芸回过神,放下书,瞧着快停水了,赶忙拿了衣服去洗澡。   .   晚上,陈芸有点失眠,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   郑卫华被她闹得睡不着,一下把人搂到怀里,夹着她的腿不许动。   “是在哪想上大学的事吗?”郑卫华摸着她的头发:“你想上就去,不用顾忌别的。”   陈芸往他怀里靠了靠,手缩在胸前捏着他的背心。   这几个月她想了很多,回顾过往展望未来。   陈芸并不是个野心特别大的人,也没打算用自己的先知性谋求多大的利益。   她对自己现在的工作还算满意,福利不错,工作稳定,而且可以预见退休后的生活会有保障。   她大多数时候多还算满足,但也有某些时间点会产生一点疑问。   “我没想好……”   郑卫华有点困了,不过既然妻子表露出了交谈的愿望,他自然要打起精神:“说说看。”   “如果……我说不想教书了,你怎么看?”   郑卫华考虑了下,说可以。   “不出意外我的位置明年能往上升半阶,到时候工资也会涨一点,养家肯定够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有压力。”   陈芸手紧了紧,背心被她拉下去一点,她往郑卫华身上靠了靠,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也跟着安心下来。   “我知道了。”陈芸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那我好好想想。”   “嗯,现在睡觉。”   郑卫华的支持让陈芸减小了很多压力,让她可以更加理智地去思考。   她想了很多天,最后做了个决定——她要去做杂志。   陈芸从小就喜欢看书,小学的时候就会把吃饭的钱省下来去定杂志,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也是杂志社的编辑。   她想做杂志,并不是有什么特殊情结,而是源于少年时被这些杂志愚弄的愤怒。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向世界敞开大门,人民的思想收到了很大冲击。   一些人被国内外巨大的差距压弯了骨头,偏激地否定这个国家的一切。   陈芸小时候没少在《某者》《某林》《某文摘》上看到诸如德国油纸包、日本夏令营、日本马桶水、美国人向父母借钱上大学等等洗脑包。   在这些故事中,外国人被描述成尊老爱幼、自立守信的完美公民,而国人就是其中的对照组。   陈芸不知道写故事的人是从梦中还是从钞票里的来的灵感,她也不能捂着嘴不让人说话,但她可以自己出声,去宣传国家好的那一面。   杂志光靠她一个人肯定不行,陈芸需要帮手,而最好的人才库就是大学校园,所以她也得去参加高考。   做下决定之后,陈芸很快便投入到学习中去。   她工作上手了,平时没事并不会太忙,家里几个孩子也很省心,在她看书的时候很少会来打扰。   陈芸想做出版社,自然要选择文科,好在最初恢复高考时课目比较少,文科只考语文、数学、政治和史地。   这些课目都需要大量的背诵以及阅读,陈芸其他基本都还可以,这么多年过去,学过的知识再复习一遍很快就能想起来,唯一的要特别注意的就是政治这一门,需要结合时事。   于是陈芸的时间被重新规划,早上起来听半小时广播,上班的时候带上书和报纸,抽空余时间做题看报。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过了四季。   七七年八月,教育部在北京召开会议,十月二十一号,广播电台出现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高考讲恢复并且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考试。   这是唯一一届在冬季举行的高考,将有五百七十万考生报名,但最后只会录取三十万人。   无数人为了这一则消息彻夜难眠,有意向参与考试的,都在找各种渠道去获取教科书与资料。   得知消息当天,家属区经常能听到无法抑制的兴奋吼叫,像是要把压在心里的所有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在这种环境下,饶是陈芸早就经历过一次,也不禁感到有些激动。   本省的高考时间确定在十二月十五日。   陈芸在七月份就上交了辞职报告,上面在劝说无果之后很快选定了接手人。   小学的事情不多,陈芸很快交接完毕,一心在家备考。   很快,高考那天到来。   高考当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就连如冬之后就没歇过的北风当天都消停下来。   考试这天郑卫华有事情没来,于是铁柱带着弟妹四个一起给她送考。   “妈你加油!”铁蛋大声喊,也不怕吸引他人目光。   “妈妈加油!”   铁锤跟着一起喊。   两个大一点的孩子拉不下脸来,铁柱都快十五岁了,牵着最小的弟弟站在路口,一言不发。   他到变声期了,声音嘶哑难听,为了维护作为老大的面子,他如今很少说话。   二妞也没喊,但是她有别的,小姑娘用碎布做了个笔袋,前两天就给她了,如今站在哥哥边上,对陈芸笑出两个小梨涡。   “都回去吧,外面冷。”陈芸手缩在袖子里,对几个孩子挥了挥,转身随着人流进入考场。   对于参加过后世高考的陈芸来说,这年的高考题目算比较简单,不出意外能拿个比较好的分数。   她对自己有信心,为了让家里人安心点,便如实说了。   然后铁蛋就问:“妈你能考一百分吗?”   “那你期末能考一百吗?”   铁蛋不说话了。   考完试,填报完志愿,就到了焦急等待的时间,   这时候信息传输速度慢,也不会公布考生的总分,考生的心理压力比后世要大得多。   家里几个孩子比陈芸要紧张的多,自从知道录取通知书会邮递过来,几个小孩恨不得一天跑三趟邮局。   但通知书没到,跑再多次都没用。   陈芸原本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的,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由担心起来。她甚至还想起了以前电视上看过的案子,说有些人通过不法手段窃取了别人的入学资格。   她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家属院里参考的学生不少,从一月中旬开始,就陆续有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有大学也有中专。   院子里由此热闹起来,与之相反,郑家几个孩子的心情却不太明朗。   “陈校长,你还没收到通知书啊?”   陈芸买菜的时候有人问。   “还没有。”   “哎呦,那是不是没考好?”那人问,又说:“我娘家外甥说试卷特别难,好多人交上去都是空的。”   “你外甥也今年考试?”   “是啊,这不是前两天才拿到通知书。”女人咧着嘴笑:“考的不行,就上了个大专,孩子没时间看书。”   “大专也厉害了,好多人还考不上呢。”   女人被人奉承得很开心,抽空又瞅了陈芸一眼,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大喇叭里传来声音,让陈芸去收信。   这个时间点特殊,当即就有人问:“是不是录取书到了?”   因着好奇,有几个人跟了上去。   陈芸被撺掇着打开信封看里面的东西。   “这么大,绝对是通知书!”   “那陈校长也考上大学了?”   “现在还不一定呢,先看看再说。”   这些人围着,陈芸也不好意思走人,便按照他们的意思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果然装着通知书,是用硬纸做的,相比于后世的精致显得有些粗糙。   “哎呀,真是录取书!咱家属楼又要多个大学生了!”   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全都伸着脖子盯着陈芸的动作。   她才把通知书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这哪个学校的?”   边上有人识字,辨认一番后猛地瞪大眼:“是首都大学!”   陈芸也傻眼了,她明明报的是本地大学啊。 第073章   家属院的陈老师考上首都大学成了今天的热门话题。   郑卫华刚从营区回来, 就有人跟他说了这件事。   他大步往回走,打开门,几个孩子争相要看录取通知书, 而陈芸坐在一旁,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   “小芸!你被首都大学录取了?”   郑卫华眼睛雪亮,从儿子手里抢来通知书,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只觉得哪哪都不一样:“真厉害!”   陈芸皱着眉:“我没报首都大学。”   “没报?”   陈芸摇头。   首都大学离家太远了, 她是要上学, 却没打算把这一家老小扔下四年,所以报的是离家比较近, 名气比首都大学稍小的一所学校。   “我帮你去问问。”   涉及到妻子上学的事情, 郑卫华自然不敢马虎, 当即便找关系去查。   这事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问了些人很快清楚了原因,原来是因为陈芸的成绩太好, 被人直接抢走了。   “还能这样的?”上辈子陈芸确实听说过高考排名很前的考生, 在分数公布前,就会被top1的两所大学提前控制住, 以防落入对家。   没想到她志愿都填了,还能直接抢人!   她心里感觉有些荒谬:“能换回来吗?”   “换什么,首都大学不是很好?”   郑卫华知道她的顾忌,带着妻子走进房间,关上门说:“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可能要调职了,就在首都军区。”郑卫华说完,见到妻子骤然亮起来的眼神,笑道:“所以你看, 你去首都大学不是正好?”   如果郑卫华能调去首都那当然好!   “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芸弯着眉眼,很惊喜的样子:“什么时候的消息啊?你瞒得好紧。”   “我也才知道,不出意外过两个月调职令就会下来。”郑卫华拉着她的手:“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在首都也能团聚。”   既然没有长期分居的问题,陈芸自然是乐意去全国最高学府的。   首都大学三月份开学,今年过年比较晚,所以年后呆不了几天就要出发。   得知陈芸要走很远,几个孩子都不乐意,铁锤当场便哭了出来,抱着她的腿说不让人走。   陈芸心疼地给儿子擦脸,嘴里哄着:“乖乖不哭了,妈妈先过去,过段时间爸爸就带你们来。”   郑卫华的调职令已经下了,之后还需要等一系列手续办完,少说需要半个月。   陈芸跟他们说了情况,好不容易把小儿子哄好,一起身就看到铁蛋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摸了摸铁蛋的头发:“来笑一笑,咱们铁蛋这么帅,苦着脸就不好看了。”   铁蛋抬眼看着她,勉强扯起嘴巴,露出个极不情愿的笑容。   走之前的几天,陈芸整天围着几个孩子打转,哄完这个哄那个,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耗光了她那点微末的不舍,等要走的那天只觉得轻松。   早春的风带着丝丝寒气,陈芸穿着棉袄,被家里人送上火车。   “粮票都放在饭盒里面,饭盒在绿色的这个行李袋最下面,还有钱,你贴身放好,缺什么到那边去买,别省。”   “知道啦。”陈芸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啰嗦了?”   郑卫华无奈:“到了给我发个电报。”   “行。”   火车响起鸣笛声,预示着将要出发。   陈芸往窗外看了看,问郑卫华:“还有别的事项吗?”   “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过去。”   “嗯!”陈芸重重点头:“我等你。”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行驶了十多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首都火车站。   首都火车站比他们市的火车站要大很多,但按照后世的眼光来说也很寒酸。   陈芸没有在火车站逗留多久,很快找到了去学校的大巴车。   后世首都大学的住宿条件差在高校中都颇有名气,更别说现在了。   宿舍是十二人的大通铺,靠门的一面墙摆了张桌子,床位栓了根绳用于挂衣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陈芸被这样的环境震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拖着疲惫的身躯铺好铺盖。   大学的生活忙碌又充实,校内学习气氛浓厚,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开学半个月后,同学们渐渐熟悉,学校里的活动也渐渐多起来。   陈芸在与班上同学熟悉之后,便提议发挥他们专业的特长弄一份校报。   其实校报早就有的,只是最近十年停办了而已。这次陈芸要重启校报,得到了包括院领导在内的不少人支持。   她以前就做过杂志编辑,报纸虽然与杂志不一样,但也有共通之处。她过去几年用闲暇时间写了不少故事,又有校领导以及教授们的支持,再加上部分筛选的学生投稿,很快,第一期校报便热热闹闹地出炉了。   校报才弄出来,知名度有限,所以陈芸几个还得站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去卖报纸。   不过这也就是暂时的,因为校报的质量过硬,很快便在学校内打响了名头,很快就有人主动来定报纸。   陈芸做的校报分为校园新闻,学术交流以及故事天地好几个板块,内容诚意十足。   她还在故事天地板块给自己搞了个专栏写长篇故事,反响不错,既拉动了报纸的销量,也养了自己的笔名。   校报的运营逐渐上了正轨,而郑卫华的调职手续也全部弄完,带着四个子女来了首都。   首都军区这边也给分了房子,面积比之前的房子要大不少,毕竟之前分房子的时候郑卫华才是营长,现在已经是副师了。   因为两个人都忙,这房子的装修全委托给了郑卫华的警卫员,等全部弄好又过了一个月。   搬新家这天,陈芸把玩得好的同学也请了过来,一群人吃吃喝喝,陈芸在桌上宣布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做月刊。”   经过这段时间都运营,校报的故事天地有了一批固定的作者,版面渐渐放不下,是到了升级的时候了。   “到时候把故事天地这个版面去掉,换成别的,原先作者写的故事都放杂志上。”   校报用作者的稿子会给予相应的稿费,虽然因为发行量太少导致稿费也很少,但也聊胜于无。   这校报等于是她一个人拉起来的,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陈芸有自己的野心,不满足于把自己的月刊限制在学校范围内。   她的月刊内故事只占一小部分,还有各地风景介绍——这些也是从同学手里征的稿子。   做杂志比做报纸麻烦的多,陈芸人手不够,一个人要顶几个人来,好不容易做出第一本样刊,确定没问题之后,便打着院系的名义向新华书店推销。   这个过程比陈芸想象中要困难许多,最初几个月完全推销不出去,每个月都要亏不少钱,后来反倒是在学校里面火了,学生私底下传阅在附近几所大学都有了名气,渐渐让销量升了上去,勉强维持保本。   陈芸做杂志很认真,各方面都要精益求精,累的时候一天就睡三个小时。   这样的付出当然也有回报,她的杂志办到第六期时,终于有书店抛来了橄榄枝。   搭上书店渠道的杂志销量极速上涨,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在十多个省市的新华书店铺货,每期印数超过十万册。   校刊属于学校,毕业了也带不走,但陈芸这几年做杂志的经验,通过杂志所结识的人脉却是属于自己的。她还成功忽悠了三位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再创业。在八十年代初期,这种决定不可不称之为疯狂。   有过一次成功的经验,第二次做杂志较之第一次要顺利太多,之前四年时间让校刊每期印数超过十万,现在不过半年时间,就凭借之前积累的名声和开拓的渠道,使每期杂志的印数超过五万册。   陈芸与同学创建的杂志不像校刊一样大杂烩,走的是专精路线。从最初的文苑开始,渐渐新增了旅游、科普,以及潮流服饰等等杂志。短短时间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传媒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