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级大佬回村搞事[八零] 作者:己亥之冬   文案:   农业方面的科研大佬季小冬穿越了,穿到一本年代文里,回到了风云激荡的八十年代。   一方面,是种花家经济腾飞的发轫;另一方面,是社会上思潮交锋人心浮动,造蘑菇蛋不如卖茶叶蛋。   季小冬【自认为】带着乡亲们勤勤恳恳,认真种田,努力致富。   围观众: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季小冬:我不是,别瞎说,我没有!我专心种田从不搞事!   围观众:“女权先锋”、“营销鼻祖”、“养生大师”、“人生导师”,请您摸着良心说话。   季小冬:不,不是,你们等会儿。我好好的一个科研大佬,怎么被你们说成了江湖神棍!   呃,季小冬同学,你眼里的自己和别人的认知,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差距<>   内容标签:种田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主角:季小冬 ┃ 配角:齐北辰,常松年,颜颂,季家一家子 ┃ 其它:种田,穿书,年代,升级,爽文   一句话简介:农科大佬,穿书种田,认真搞事   立意:女性在大环境下的挣扎与奋斗 ============== 第1章 穿书了   晚上11点半,季小冬观测完最后一组数据,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伸个懒腰环顾四周,研发中心的实验室里已经没有了人。   算起来,她已经连续“007”两周了,实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今天是12月31日,季小冬的生日。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回到办公室却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大蛋糕,上面夹着一张贺卡。   美女老板,生日快乐!   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原来是学生们集体给她买的蛋糕。   这些小可爱。季小冬微微一笑,拆开蛋糕盒子,插上蜡烛:   实验顺利,心想事成!   吹蜡烛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想伸手扶住桌子,四肢却不听使唤。   “完蛋!身体透支了!”   季小冬陷入黑暗。   ————————————————   “小冬,小冬,醒醒。”   季小冬迷迷糊糊,眼睛将睁未睁,明亮的天光洒进她的眼睛。   我的实验!   季小冬猛得坐起来。   “哎呦!!”   叫她的人正弯腰看她,她突然起身,两个人脑袋狠狠撞在一起。   她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眼前同样捂着额头的年轻女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墙上的“墙纸”是过往年份用完的日历,又硬又大的挂历页一页页裁开整整齐齐贴在墙上。有的已经泛黄,有的还是雪白雪白的刚贴上。不论质地变得如何,不变的是上面的画不是大红大绿就是性感美女,从花边到字体,无不充满了年代感。   是不是还没有醒?季小冬拉上被子,准备倒头继续睡觉。   “起了起了。”   带着凉意的巴掌轻轻拍在季小冬脸上,季小冬只好又睁开了眼。   “今天是元旦,你大伯和叔叔婶婶都要回来。快点起来去你爷爷奶奶家,大姑娘了,别让人说你不知礼。”   “元旦?我大伯?我爷爷?”季小冬疑惑的眨眨眼。   “昨天过生日的菜还没吃完,一觉起来就忘了?”年轻的女人笑着说:“真不愧是属小老鼠的,搁爪就忘。”   这哪是忘不忘的问题。   季小冬抚上额角,消化脑子里突然涌出的信息。爹叫季海明妈叫王荣花,爷爷季德茂当着村里的会计,大伯和叔叔一家在城里,大伯母和堂哥在村里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哦,对了,她还叫季小冬,今年十岁,有个绰号——“倒霉蛋”。   这个设定怎么这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季小冬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妈!”她连妈都叫上了,君子能屈能伸,待时而动:“你知道有叫孔思莲的吗?”   “知道啊。”王荣花随口答道:“那不是你同学吗。人家城里来的孩子,长的又好,又懂礼,你多向人家学着点。”   !!!!   季小冬没心思听王荣花怎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她现在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穿到了一本年代文里!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文里的倒霉孩子跟她同名同姓也叫季小冬。——她带的研究生分享在群里的,下面一大排“哈哈哈”。   她虽然没看,但在群里被“剧透”了个底儿掉。   每天学生们都热情洋溢的追连载,讨论“季小冬”又倒了什么霉,然后在最后欲盖弥彰的加上一句:“最最美丽幸运的老板,我们说的不是你哦~”   这帮熊孩子,季小冬每天盼着那本破书抓紧完结。   (学生们:喜欢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天使,不喜欢的时候叫人家熊孩子o(╥﹏╥)o)   苍天啊!   搞清楚状况的季小冬绝望的闭上眼睛,过路的神仙佛祖,哪个发发善心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吧!我的实验!我的项目!我的熊孩子们都需要我!   “一、二、三!”季小冬深吸一口气:“睁眼!”   ……   仍然是被烟熏的漆黑的圆木横梁。   “快点起!”磨磨蹭蹭的季小冬已经让王荣花有些恼怒,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   “知道了。”季小冬认命的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拽过来一个又厚又重的大棉袄。   “十岁了,要有点大姑娘的样子。”   “知道了——”   季小冬穿好衣裳,扎上辫子,洗完脸刷完牙,站在老式衣柜的镜子前,左瞅瞅,右看看。   镜子里的小姑娘瓜子脸,大的眼睛,薄嘴唇,又小又翘的鼻子,季小冬满意的点点头,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皮肤有点发黄,配上干枯的头发,让颜值打了两折。   配上身上的衣裳……瞧着一身儿!大红色对襟褂子罩着黑色的大棉袄,衣角绣着一朵黄色的小菊花。季小冬翻过衣角,发现原来那里破了个小洞洞,黄色的小菊花是缝补的装饰,针脚细密紧致。   下身穿一条水绿色灯笼芯绒裤,脚上是一双水红色棉鞋,鞋帮用花布围了一圈当装饰。   颜值瞬间再打对折!   “别臭美了。”季小冬的妈妈已经开始催她。   我这哪里是臭美,季小冬心想,穿这一身儿我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啊。   季小冬眼一闭,心一横,厚着脸皮磨磨蹭蹭往外走,出大门差点儿笑喷了。东边那大娘,西边那大婶儿,迎面走来的大姐们,身上穿的都跟她差不多,比她的配色还大胆、还泼辣、还天马行空。   季小冬穿着一身走在路上,就像一滴小水滴汇入了汪洋大海,素净的显不出来。   “嘿,季家那丫头,去你爷爷家呢?”一个包着玫红色三角头巾的大娘叫住了季小冬。   “对啊。”季小冬随口应付。   “你可先别去!”   “为啥?”季小冬停下脚,好奇的等着答案。   “你把霉运带去,老母猪可不就难产了吗,一死死一窝。”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听到,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冬天农闲,村里无聊的人特别多,天气暖和一点,全都坐到路口闲扯淡。   季小冬涨红了脸:“我告诉你们!我家这猪不但不难产,还比你们的生的多!还比你们的生的大!赚的钱比你们多,气死你们!”   “光说谁不会啊。”又一个嗑瓜子儿的大娘嘲笑她:“我还说我们家母猪下金猪崽呢。”   “哈哈哈哈。”   季小冬小脸沉了下来。   “咋啦,小丫头片子还上火啊?”   “说都不让说啦?你看村里还有小孩敢跟你玩吗?”   “可不是嘛,前天老张家小子跟她说了句话,回家路上就把大门牙磕掉了。”   哈哈哈哈哈   给她们脸了!季小冬木着脸转身离开,我就不该理她们!   季丫头,走慢点啊哈哈哈哈哈   母猪死了仔细你爷爷揍你……   呵!季小冬猛然回头,她这人,没别的长处,就一个优点:能动手从来不吵吵。   弯腰在路边挑几块又坚又硬的小石子,狠狠朝笑的声音最大的那个人砸过去!   “哎呦!”一个圆规似的瘦女人捂着干瘪的屁股转身:“我打死你个小贱货!”   “你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啊。”   季小冬亮了亮手里的碎石块。   “不跟你这个倒霉鬼一般见识。”那女人怕了季小冬的石子,又不想弱了气势,远远对着季小冬骂道:“因为你这个倒霉鬼,你爹娘才生不出儿子!这辈子生不出儿子!”   哈哈。季小冬朝她竖了个中指,我真不稀罕有个弟弟。   她忽然想起来一句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还挺应景。   季小冬淡定的穿过“两岸猿声”,到了她爷爷家。   她爷爷季德茂一看见她立马急了:“你怎么来了!”   马上转头叫季小冬奶奶:“快拦住她!她过来这头猪就保不住了!”   岂有此理,季小冬听到这话简直要炸!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科学怎么能被玄学打败!季小冬身为堂堂农业院校的博士,师从袁隆平见过熊远著,撸起袖子一猫身,在她奶奶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按住猪圈的泥墙用力一跃,飞身翻了进去。   蹬蹬蹬!   一进猪圈马上被熏的后退三步!   太臭了!臭气熏天!直冲脑门!   “完了!这头猪保不住了!”   季德茂站起身来,狠狠剜了季小冬一眼,垂头丧气的走出猪圈,骂自己的老伴吴翠芹:“让你拦住她你怎么不拦住她!”   吴翠芹也委屈:“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老胳膊老腿的怎么拦!”   “家里怎么有倒霉的赔钱货!”   季小冬懒得理他们的骂骂咧咧,她被臭气一冲,脑子冷静下来。   妈的我搞一个搞农作物育种的,跟他们养殖业的壁有这么——————大!   季小冬一个头两个大,冲动,太冲动了!   她看看身前的老母猪,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她爷爷刚才喂的猪食,也都顺着嘴角流下来。   季小冬忍着恶心,绕过脚下的猪粪猪尿,蹭到老母猪身边,拿过一把刚割下来不久的猪草,悬着胳膊从上面垂到老母猪嘴边。   “你看看她哪像一点儿干活的样!”吴翠芹气的在猪圈外骂季小冬,恨不得进入锤她两锤,但是怕惊了老母猪,只能在猪圈外面跳脚。   前有母猪要死,后有奶奶大骂,季小冬弯腰按上猪肚子,成败在此一举! 第2章 “十”来运气转   季小冬用力按压老母猪的大肚子,地上的老母猪奋力挣扎了两下,突然哼哼两声抽搐一下不再挣扎。   不会真死了吧?!季小冬大冬天急出一脑门汗,这下可真坐实了“倒霉蛋”三个字!   “哎呀,生了生了!”   吴翠芹惊喜的叫起来,比她儿媳妇生孩子时还要激动。   “老头子!快来快来,哎呦生了!”   季小冬赶紧站起来,果然一头粉红色的小猪已经落地,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最后足足生了三十只,哼哼哼哼一群小猪堆成个“小山”,老母猪也开始哼哼哼哼,慢慢挪动身子。   季德茂和吴翠芹乐的合不拢嘴。   “叮咚。”   季小冬突然听到个清脆的声音:“六畜兴旺,初级。”   ???   金手指?!   果然!季小冬脑海里闪出一个界面,上面一个福袋不停闪烁,鲜花金币从里面往外冒。   是什么?!季小冬激动的点开。哗啦啦,一阵红光闪过,蹦出来一本书。   一本书?   对!一本书。季小冬读书时无数次在图书馆见过的一本书:《母猪的产后护理》!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是刷刷刷刷冒出各种灵泉灵植灵兽以及玄学超能力吗,为什么我的金手指跟别人的有点不一样?难道因为我是学霸?   “尊敬的宿主。”系统监测到她的疑问,机械化的声音响起:“科学技术的进步和完整的工业化体系,是最大的金手指。”   噗——季小冬一口凌霄血喷出来,但上辈子作为科学技术和工业化体系中的一颗螺丝钉,她不得不承认,这话对,太特么对了,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她低头看了看刚生产完身体虚弱的母猪,目前这状况,什么玄学加持都不如整点抗生素有用。   季小冬蹦出猪圈,让她奶奶在猪食里加上一点土霉素。   “诶诶诶。”吴翠芹点头如捣蒜,老母猪竟然在自己倒霉孙女手底下顺利生产,还一次生了这么多!自己这孙女,不能说从此以后不再倒霉,但今天绝对是福星高照。听她的,准没错!   季德茂也异常高兴,难得对季小冬露出了笑脸。   季小冬要扭转自己的形象,边洗手边说:“人家都说时来运转,我如今十岁了,‘十’来运气转喽~”   “对!对!说的好!”季德茂非常认同的点点头:“时来运转,今年你爹娘就能抱小子!”   季小冬:……   季小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我堂哥呢?”   “钓鱼去了。”吴翠芹一脸我孙子太懂事的骄傲:“你堂哥听说今天家里人多,想给大家加个菜。”   “我看他就是想玩!”季德茂哼一声:“大冬天钓什么鱼!”   “说不定真能钓上来。”   “真的?!”吴翠芹话音未落,季传胤的的声音已经先他的人影传了过来。   “快快快!给我那个盆!”   嚯!果然两条好大的鲤鱼,季传胤双手紧扣着鱼鳃,鱼尾还在扑扑楞楞的乱跳。   “冬冬,冬冬说的真准。”吴翠芹喜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揉着季小冬的脑袋不停的夸:“今天冬冬福星高照。时来运转,果然是时来运转!”   季小冬默默的转过脸去……   冬天冰层下面氧气不足,砸开口子鱼都会过来呼吸氧气,查干湖冬捕了解一下。   科学大佬陷入被玄学支配的尴尬境地。   “我去叫我娘来帮忙。”   季小冬扔下一句话赶紧跑了。   到家的时候,她爸爸季海明已经回来了,正和王荣花两口子为了拿不拿肉过去拌嘴。   一见季小冬,两人默默住了声音。   季小冬装作没看见,对王荣花道:“爷爷家母猪生了好大一窝小猪仔,堂哥刚钓了两条好大的鱼,喊你去帮忙呢。”   王荣花和季海明都没有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说话夸张。   季海明看在家里也争不出个丁卯来,索性站起身,跟季小冬说:“走吧,咱俩先过去,你妈还要在家里拾掇拾掇。”   等再到了爷爷家,季小冬发现院子里的人多了很多,只是气氛比她走的时候更尴尬。   她大伯母在厨房里出来,正跟一个年纪比她爸略大的人说话。这应该是大伯季海成,季小冬心里点了点头,算是把他记下。   那蹲在地上哄孩子的年轻一点儿的男子,应该就是她叔叔季海涛。季小冬转脸看了看抱着孩子的女人,呃……怎么说呢,如果单看长相,确实有点配不上她小叔。   但是把家庭、工作、学历放一块儿,呃……那她小叔确实是高攀了。   她怀里的孩子正哇哇大哭,每当季德茂把手伸过去想抱一下,就会哭的更厉害一些。   季小冬看到她小婶儿脸上的不耐放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他小叔尴尬的笑了两声,对季德茂解释:“胆小,这孩子没咋出过门,太胆小。”   “你别这样说他!”李梓悦满心的不痛快,皱眉对丈夫季海涛抱怨:“这里又冷又脏,你让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办?!”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季德茂冷哼一声,收起等着抱孩子的手,牵过季传胤进了正中间的堂屋。吴翠芹柳眉倒竖瞪着儿媳妇,只等她再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狠狠教训她一顿。   季海涛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季小冬仔细观察,她大伯季海成事不关己,大伯母尖刻的眼角透出一丝幸灾乐祸。   她爹季海明,想要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那么大个子杵在院子里,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唉,季小冬心里叹气,有事儿闺女服其劳,还是我来吧。   她走上前去,拉拉小堂弟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李梓悦:“他叫什么名字啊?”   “小名叫木子,大名叫季传业。”李梓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心里的烦闷和跟季海涛赌气的不痛快少了一大半。   木子可不就是个李么。季小冬心想,小叔在家这地位是真不高啊。   “木子,木子。”季小冬带过太多熊孩子,知道熊孩子要哄着。她抬起右手,把衣服上磨坏了露出来的红色线头在她堂弟眼前晃:“看这时啥?过来抓,过来抓。”   诶~抓空了~又抓空了。哈哈,抓到了。   不一会儿就把她小堂弟让季小冬逗的咯咯笑。   孩子不哭了,李梓悦脸上也有了笑意,季海涛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上几年级了?”李梓悦笑着问季小冬。   ……   这可把她问住了。   按着年龄,季小冬说:“四年级……吧?”   “怎么说的?”李梓悦问:“听着还不确定似的?”   这个这个……   王荣花正好进来给季小冬解了围:“村儿里的学校,只有一个老师,平常都混在一起上课。”   李梓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跟家里的嫂子们,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季小冬偷偷瞅瞅她妈的手里,终究还是没拿家里的那块肉。   王荣花进了厨房和大嫂一起做饭,不一会儿吴翠芹也来了。   婆媳三个嘀咕了几句“老三家的”,吴翠芹对王荣花道:“你不知道,今天咱家猪差点难产,是冬冬过来帮的忙!”   “她小孩子懂什么!”王荣花有点吃惊又有点高兴。没看到自己大嫂脸色难看了一下。   吴翠芹一边刮鱼鳞一边说:“还有这大鲤鱼,冬冬说她哥能钓上来,果然传胤就钓上来了!”   己儿子的“功绩”一下子被季小冬抢去一半儿,大伯母脸色更难看起来,切菜的刀剁的案板震天响。   “季小冬!吃饭了!”季小冬大伯母没好气儿的叫她:“往哪儿凑!堂屋是爷们儿的地方,也是你去的吗?!”   正抱着孩子往堂屋去的李梓悦顿了顿,看了自己大嫂一眼,还是抬脚进了堂屋。   这下可把她大伯母气着了,对着吴翠芹道:“娘,你看老三他媳妇那样!老三在家指不定多受气!老三管不住,咱得帮忙管管!”   “可不是!”吴翠芹想起自己儿子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她那一点儿配得上咱老三!”   正说着,老三季海涛推门进来了,没看他娘和他大嫂子,直接对二嫂王荣花说:“让冬冬去大屋吃。”   “不用了不用了。”王荣花连忙说:“大屋人挤,她在这屋已经吃了。”   “不挤,她一个小孩才占多大空。这屋太冷了,吃了不消化。”小叔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翻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季小冬:“走啦,跟我去。”   “好啊!”这屋又冷又挤,季小冬正想找个接口也去大屋,当即蹦下土炕,接了巧克力准备跟季海涛走   “去去去,干嘛去!你咋不问问你娘冷不冷吃了消不消化!”吴翠芹说话时摔的锅盖砰砰响。   “那你去那屋吧。”季海涛过去拿锅盖:“我在这里给你看着锅。”   “滚滚滚,别在这里晃悠。”吴翠芹骂骂咧咧:“男人围着锅台转有什么出息。你看你在你媳妇跟前,还有没有点男人样!”   季海涛听老娘马上要启动骂人模式,赶紧投降,拉起季小冬出了门。   季小冬跟着小叔进了屋,发现所有人筷子都没有动,她可不会以为是在等自己,看向季海明,低着头垂着眼一如既往的沉默;看看小婶儿,正逗小孩玩一如既往的对周遭漠然事不关己;看向爷爷,只见他沉着脸,坐在他旁边的大伯,脸色也不甚好看。   这是?好观众季小冬默默坐到椅子上,内心充满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请走过路过的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多多提意见啊   你,说的就是你!给你个飞吻,接住哟╭(╯3╰)╮ 第3章 瞧这一家子   季小冬甫一坐下,季德茂还没来得及对她进来发表评论,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各位村民!各位村民注意啦!家里头生女娃过了10岁,想要开二胎准生证的下午到村部登记!家里头生女娃超过10岁,想要开二胎准生证的下午到村部登记!”   妈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果然,话音刚落季德茂就对季海明道:“老二,先别吃了,过去看看。”   季海明听话的搁下筷子,起身要走。   季德茂又说:“把你家丫头也带上,让人看看她过十岁了。”   不要!   季小冬忙了一上午,现在早饿了。她吃饱了都不愿意为了“有弟弟”奔波,更别说现在还饿着肚子!   “爷爷,人家不是说下午去村部,现在才中午。”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季德茂训斥道:“快跟你爹去!”   此路不通,季小冬又转头对季海明说:“爹,我去有什么用,你看我像十几?你得拿我户口本过去吧。”   “冬冬这话有理。”季海成对他二弟说:“你得有证明。每个小孩发育快慢不一样,哪能领着孩子过去让人看。”   季海成又看看季小冬,瘦瘦的一个黄毛小丫头。不由又问他二弟:“冬冬十岁了?”   季海明尴尬的笑了下:“咳,昨天刚过的十岁生日。”   “切~”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梓悦轻笑一声:“真着急!”   “够了!”季德茂把筷子摔在桌上:“老二你快去。”   转头又对季海涛道:“老三管好你媳妇。”   “爹你别生气,元旦也算过年。”季海成给季德茂倒上酒:“大过年的,别生气。”   “吃菜吃菜。”转头又招呼大家吃饭,拿了个馒头递给季小冬:“冬冬,多吃点。”   季小冬拿着这个黑不溜秋的大馒头,阳光下能够看到上面毛茸茸的一层又细又短的毛。她想起大伯给她拿馒头时,从馒头筐里拿出来的那动静……   分明是粘到盖馒头的布上之后被用力扯下的声音。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馒头皮揭下来,她小婶儿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一会儿,一个大馒头被撕的干干净净,馒头皮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   季小冬也悄悄把馒头皮撕下来堆到那里。   “季传胤!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季德茂忽然高声训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季传胤更是手里拿着半块馒头皮愣在那里。   “别人扔的你也拾!”   “我……我。”季传胤只比季小冬大一岁,天天在村里疯玩,桌上大人们的“刀光剑影”他哪里能看明白。馒头皮多好吃啊,又劲道又又弹性,怎么就成别人扔的了?   季海成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对自己弟弟道:“老三,男孩你能养这么娇气吗?!你看传业多瘦,得什么都吃才能胖!”   季海涛抬头看了眼大哥,又看看自己媳妇,受了一天的两面夹板气,他也有些恼。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要转移话题。   季海涛没有在怎么养孩子上表态或者反驳,直接问他大哥:“传胤是不是该考初中了,准备去哪儿?”   季小冬看的心中暗笑,这一小桌子几个人,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你来我往,精彩程度胜过多少电视剧。   她转过头,好奇的等着她大伯季海成的反应。   只见季海成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笑着亲亲热热的对季海涛说:“你侄子你还不知道,他哪里考得上初中,到时候少不得你和弟妹帮忙。”   姜还是老的辣,季海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狠狠噎了一下。   涉及到大孙子学业,季德茂也重视起来,忘了刚才是怎么嫌弃三儿媳妇的,现在一口一个亲家叫的亲热。问季海涛:“亲家是不是教育局认识人,你过两天去给他说一下传胤上学的事儿。”   “头两天去过了。”   季海涛没开口,李梓悦截过话头:“头两天大哥问孩子上学的事情,我专门到舅舅家去过一趟。”   “办过了?”季德茂问自己大儿子:“办过了你还再让办。”   季海成脸色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此孩子非彼孩子,他在外面又找了媳妇生了个闺女,因为家里没离婚,那边孩子是黑户,为了上学去找老三走了走关系。   老三家的现在把这事儿拿出来,分明是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外边外边的“老婆”要转正,家里家里的儿子不争气,季海成烦的撂下筷子:“爹,我吃好了,去厨房看看我娘那边有要帮忙的没。”   “坐下!”季德茂道:“今儿是怎么了?爷们儿都往厨房跑,堂屋倒让娘门儿坐了!”   嘿!这老头!   李梓悦气的脸都白了,想说点啥,却找不出特别合适解气的话。   季小冬也不乐意了,准备好好给她掰扯掰扯。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书里的情节设定,睁着“无知”的大眼睛问季德茂:“爷爷,领袖们说人人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看不起女的是不是跟领袖对着干啊?”   “这叫啥来着,现行……现行什么来?”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扣的季德茂目瞪口呆。   李梓悦噗嗤一笑,给季德茂“解围”,跟季小冬解释:“哪有你那么严重,你爷爷就是受老思想影响,什么都想当个家。”   “对!”季海涛也连连点头:“爹你说当时……”   他看了眼季传胤,省略了几句话接着说:“非逼着我大哥……也太牛不喝水强按头了。”   “还有我那时候考学,非让我报中专,你看现在,跟人家大学生工资待遇差多少。”   “就是,爹。”季海成也同样一肚子怨气:“你现在年龄大了,跟年轻不能比。家里的事儿就少操点心。”   形势发展看的季小冬满头问号,我刚刚起了个头还没发力,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抢我的工作?   “叮咚!”   什么???   “齐家治国,初级。”   真的么?季小冬看着桌上的“大乱斗”,很想把系统抓出来让它看一下,究竟“齐”在哪儿。   系统界面里又是一个天降福包,红包金钱鲜花噼里啪啦往外乱飞,   不会又是一本书吧。   点开之后……咦?这是啥?屠龙术?   难道会给一把屠龙刀?系统“悟了”要有新地图?   季小冬不激动,一点儿也不激动!   终于读完条。季小冬看了一眼,脑袋磕到桌子上。   妈蛋!我就知道!   一套政治书摆在书架上。   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   说得有理,季小冬点点头,发现她大伯已经对封建家长势力发起了“反攻”,痛陈因为季德茂的刚愎强权导致了自己人生不幸,如今到了改正错误的时候!   季小冬惊的站起来,她记得书里进展没有这么快?   她的到来已经煽动了蝴蝶翅膀改变了时间线?   果然,季海成已经说道:“我跟赵兰英不合适,这次正好把离婚办了。”   什么?!   此言一出,除了季小冬,满座皆惊。   “这?这是怎么说的?”季德茂脑子有了一瞬间宕机:“怎么好好的要离婚?”   这是“真爱”?季海涛也愣了,他知道他大哥的事情,以他的想法,他大嫂在家里照顾爹娘,有个儿子,又有爹娘在上面压着,他大哥季海成是不会跟家里的媳妇离婚的,外面跟他的那个,八成没有好结果。   哪里想到他大哥,竟然……竟然这么……季海涛想来想去没想出个恰当的词来形容。   李梓悦已经烦的不行,根本不想掺和季家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烂事儿,抱起孩子多季海涛说:“我要回去了。你还回去嘛?”   “我……我……”季海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算了,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点点头对李梓悦说:“走吧,一起走。”   季海涛给季德茂打了个招呼,季德茂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他。   季传胤已经到了厨房告诉了他娘,家里登时乱作一团。   他娘赵兰英披头散发的从厨房跑到堂屋,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季海成你没良心!陈世美!王八蛋!不得好死!”   吴翠芹和王荣花也慌慌忙忙跟在后面赶过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要离婚?”   “你问他!问他!”季德茂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老三家的刚刚在席上,说的季海成因为孩子上学的事情找她,根本就不是因为传胤。   “这个逆子!”季德茂对吴翠芹怒道:“他不但在外面找了小媳妇,孩子都该上学了!”   “我没法活了!”赵兰英听到这话,一屁股坐到地上,边哭边骂:“我没法活了啊!你们老季家这是让我死啊!爹啊,你没的太早了,不能给你闺女撑腰!你闺女让人给欺负死了!”   “这怎么说的。儿媳妇,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我老兄弟!”季德茂对赵兰英保证:“只要我不死,季海成就离不了婚。”   转头指着季海成道:“你敢离婚就别认我这个爹!信不信我打死你!”   季海成冷着脸不为所动,他发现季德茂已经老了,事情掀开闹起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让他更多了几分底气。   “爹,村部说……”   闯进来的季海明话音儿噎在了嗓子里,季小冬给她爹使了个眼色,示意外面说话。 第4章 又一倒霉蛋   季小冬把她爹叫出来,刨去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挑头的那一段,给她爹讲了前因后果。   季海明边听边摇头叹气:“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季小冬忽然想起她爹刚进院时没说完的话,问道:“村部怎么说?”   “哦哦。”季海明也想起了自己家的“正事儿”:“村部说你刚过十岁,咱家要往后排。先紧着上半年的发证。”   季小冬扯扯嘴角笑了笑。   “本来想着你爷爷是会计,让他到村部说句话。”季海明又是一阵叹气:“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   “可不。”季小冬对她爹说:“你抓紧去院里看一下吧,别真打起来。”   “不能,不能。”季海明虽然嘴里说着不能,却还是匆匆进了院子。他太知道她爹季德茂的脾气了,不拉这点儿搞不好真出大事儿。   季小冬没有再进去,看热闹也是会被误伤的……   她也不想回家,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走。   她从小长在城里,后来工作虽然跟农业有关,但更多是跟着季节的流转去试验田,冬天很少有机会能到农村去看一看。   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了,枝枝杈杈孤零零的插向天空,田野里衰草遍地,房前屋后一堆堆没有融化的积雪,满目荒凉,天地之间只余黑白两色。   季小冬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偶尔遇上几只野狗。   寒冬腊月里有了微微汗意,这点儿热气和汗意被北风一吹,却比方才更冷了三分。   季小冬不想回家,她早晨在家里观察了一下,除了一个大土炕,家里没有了其他取暖设施。她又不想一整天都在炕上窝着,去哪里呢?想来想去,裹裹衣服,走向刚刚路过村头时看到的一处麦秆垛。   麦秆垛又松又暖,往深里掏,还会有保留下来的夏日阳光的味道。农村的小孩子,冬天喜欢在麦垛上掏个洞,像小鸟趴在鸟窝里那样蹲进去,又好玩有暖和。   现在这个麦垛,是季小冬的目标。——她虽然没有农村生活的经历,但是她知道,细胞呼吸作用产生热量,麦秆垛的中心一定很暖和。   科研大佬季小冬跟着她的“科学判断”,终于走到麦垛前。   拉开弓步,撸上袖子,双手成抱球姿势掐到麦垛里……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个软塌塌还有点热的是什么!!为什么没有麦秆嘎巴嘎巴光滑硬脆的触感!!!季小冬瘆的鸡皮疙瘩从手指尖儿起到耳朵根。   “啊啊啊啊!!!”麦垛里摇摇晃晃站起来个头发蓬乱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身上粘满麦秆儿的人:“季小冬你有病啊!!”   “你谁啊!!”   两个人同时尖叫起来。   “季小冬你真有病啊!”   季小冬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年龄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脸上是毫无血色的白,头发蓬乱,微微上挑的眉梢眼角,显露出少年人对世界的嘲讽与反抗。   最刺眼的,还是他额头上如何也遮不住的一大块青紫。   这谁?季小冬一点儿都不见外的“鸠占鹊巢”,钻到麦垛已经挖好的洞里。   既然他认识我,说明“季小冬”也认识他。如果他能嫌弃我是“倒霉蛋”,直接走了把这个地方让给我就好了。   季小冬一边想一边对丝毫不动的少年说:“往那去一点儿。都没我的地方了。”   没想到少年白了她一眼:“这本来就不是你的地方好吗?”   这小鬼头有意思。季小冬就喜欢治这种不服气的小孩儿。   那曾想她还在回忆书里的情节设定,这小屁孩儿竟然率先发难。   “咋啦姐们儿,让你奶奶揍了让你大娘骂了还是被你堂哥欺负了?”   ???这小屁孩,不能盼人点好吗。   季小冬躺在窝里,看着阴沉沉的冬日旷远天空,慢悠悠的说:“我今天啊,接生了一只大母猪,铁口直断了两条大鲤鱼,救了我小叔,刚了我爷爷,别提多威风了!”   “吹牛呢吧。”   没打击到别人,结果发现跟自己一起倒霉的人突然不倒霉了,少年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嫉妒和酸意:“你这么得意还往这里跑?”   季小冬说:“家里乱糟糟的,懒得理他们。”   “吹牛吧你。”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不显得那么悲惨“倒霉”。   “信不信无所谓,以后就知道了。”季小冬懒得理这些小孩子拌嘴一样毫无营养的话,她终于想起了书里的设定,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叫常松年?”   被叫作常松年的少年却一下子跳起来:我说季小冬怎么跟从前不一样!她竟然问我叫什么?!   “季小冬!你是不是季小冬!说!你是哪个大仙儿附了季小冬的身!”   边说边扑过去要掐季小冬的脖子,把“大仙儿”掐走,把“季小冬”掐回来!   卧槽!季小冬赶紧打了个滚,躲是躲开了,结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常松年,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季小冬赶紧对着要追下来的少年大喊:“你上了几年学怎么还这么迷信!”   妈蛋,在这个愚昧、迷信、封建的农村,科学大佬简直寸步难行!   “我服了,我认输。我刚下发癔症。”怕她不信再上来“驱邪”,季小冬赶紧把想起来的信息说出来证明自己:“不就是咱俩同班么,你喜欢孔思莲,常被你爹打!不就这些!还能有啥!”   “我才没有喜欢孔思莲!”常松年反驳了一句,却没有再追着要掐季小冬。又爬上麦垛躺了回去。   季小冬也跟着爬进去,跟常松年并排躺在一起,默默回想书里的内容。   如果按照自己学生们的说法,这个人在书里属于“阴鸷男二”。算算时间,这时候他的妈应该已经离开了。按照书里的说法,他妈不是当地人,是在大山里沿着公路一路乞讨来到他们村。他妈想找个地方落脚,他爹当年取不上媳妇,两人一拍即合。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妈抛下年幼的儿子,又沿着公路离开了。常松年他爸开始日日酗酒,不但不管孩子,反而把对妻子的怨气发泄到儿子身上,经常没有原因的无故暴打。   和天生自带“倒霉”的季小冬,是村里的“难兄难弟”,日常谁也不嫌弃谁,抱团取暖的唯二“倒霉蛋”。   后来他喜欢上温柔大方的女主,因为求而不得、性格扭曲报社,被男女主联手送进了监狱。   季小冬当时听学生“剧透”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可怜他,但是现在纸片人变成了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季小冬看向身边的少年,小小年纪,眉宇间却已经没有了少年人的青涩和憧憬,反而有隐隐的戾气滋生。   “看什么?!”常松年没好气的瞪了季小冬一眼。   季小冬张口回道:“看你帅!”   ???常松年虽然不知道“帅”是什么意思,但是想着“元帅”、“将帅”之类的,应该是个不错的词。   想到这里,从没有被人夸奖鼓励过的少年竟微微红了脸。   季小冬看到,没有在意。脸红算什么啊,她夸她的学生,经常夸的他们抬不起头来。以致学生们经常对她说:老板,虽然我们很优秀,你不用老夸。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想起她的那些学生,季小冬问眼前的少年:“常松年,你长大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常松年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从来只是想快快长大,有了力量,把现在的一切都对着他爸再打回去,除此之外,做什么……   “你不会只想揍你爹一顿吧。”   季小冬竟然像能看穿他的想法。常松年垂下眼,不敢看季小冬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够遮挡住自己的所思所想。   “打了你爹又能如何?打到什么地步才能满足?其他不满意的事情怎么办呢?也用拳头打回去?这就是你全部的人生意义?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季小冬一连串的灵魂拷问,这是常松年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少年的眼里竟然有了令人心惊的刻毒,言辞更像淬了毒药的小刀:“说的跟自己多厉害似的,你不一样是个倒霉蛋。”   “哈哈。”   季小冬笑了起来。   “你说的那个倒霉蛋季小冬,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伸出手掌,对着常松年灌上辈子看过的鸡汤:“你看手心里,这是事业线,这是生命线,这是爱情线,你看。”   季小冬握起拳头,对常松年说:“所有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常松年哪里喝过“鸡汤”,一时被灌的晕头转向,觉得甚有道理。情绪也不再抵触,举起手掌反复看,松开、握拳,松开、握拳,并且虚心向季小冬求教:“那怎么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靠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   季小冬说话时摇头晃脑,只差带个帽子拿个鹅毛扇,就可以羽扇纶巾。 第5章 重回新手村   常松年元旦那天被季小冬的鸡汤噎住,事后越想越不对。两个人从不穿裤子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泥巴,季小冬什么德性他不知道吗。   “季小冬,你那时是不是被附了身?”   “没有。”   “被附身是什么感觉?”   “没有附身!”   “你的妙计是什么?”   “好好学习。”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你看你看!”这才是熟悉的季小冬,常松年指着她大叫:“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承认那天被附身!”   快问快答(1/1)   季小冬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金手指都给我发课本的人生,何其艰难。   作为一个在玄学泥淖中苦苦挣扎的科学大佬,季小冬真的恨不得立马变成小甲虫,在屁股上插根真就可以轻松装Bee,还可以睁着卡姿兰大眼睛对全世界质问:How dare you。   唉,人生啊,而今人生从头来。好在这里的农村虽然迷信,但对知识的崇拜也是无处其右的。按照季小冬的了解,大概风俗有点类似前世世界的鲁西南地区,因为离孔子家乡很近,所以“尊师重道”的习俗特别浓厚。   想到这儿,她跑到学校里唯一一间办公室。   “张爷爷。”   季小冬敲了敲被风雨和虫蛀锈蚀的木头门。   正在写字头满头白发的张老校长抬起头,看到是季小冬,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这所乡村小学的校长。说是校长,只不过是因为这所学校只有他一个人——他正确的称呼应该是“民办教师”。这几年因着国家的政策,原来下放的老师们陆陆续续的回城,越来越多的乡村小学没了老师。   镇上已经决定把所有的乡村小学都撤销,全部合并到镇上,组成一个“完全小学”,听说是叫中心小学,现在连校址都选好了。   他们村是离镇子最远的一个村,跨水过桥,足足有七八里。消息传到村里,很多“高年级”的女孩子,索性直接不读了。   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来退学的学生。村子不大,季小冬家里如今闹哄哄的,事情早已经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闲谈。她家里这时候想多个帮手,有了让她退学的想法,不足为奇。   “小冬啊。”想到这里他放下笔,走到季小冬身前,弯腰问她:“有什么事吗?”   “张爷爷。”季小冬抬起脸来看向这个慈祥的老人:“张爷爷,我想考初中。”   “啊?啊,哈哈,好!”这个转折让张老校长抚掌大笑:“好!有志气。”   直起腰来摸着季小冬的头顶:“我把你名字报上,你跟着五年级试试。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没什么。”   “谢谢张爷爷。”季小冬拍着胸脯保证:“我肯定能考上的!”   “好,好。”张老校长听了点点头,转身回屋,到抽屉里拿出几张试卷交给季小冬:“去吧。明天给我。”   他答应了季小冬可以跟着五年级考试,对她考上却没有信心,虽然季小冬成绩好,但五年级很多东西,四年级还没有学。只是他知道村里的女娃们不容易,想给上进的孩子们一点希望。   季小冬拿着试卷往回走,“啪”的一下肩膀被人拍的生疼。   “你干嘛!”季小冬吓一跳,回头看到一脸坏笑的常松年。   “季小冬。”常松年上下打量着她:“干什么坏事儿呢?让我逮住了吧。”   季小冬不想在小屁孩身上浪费时间,转身要走。   “我看到你从张老头儿屋里跑出来。”常松年叉腰挡住她的去路,皱眉道:“季小冬,你不会要退学吧?”   “对啊。”季小冬干脆的答应。   常松年一下子跳起来,抓起季小冬的手就要走:“这怎么行!你成绩这么好!我去找你爹说!”   季小冬摇摇手里的试卷:“我要退了小学去上初中!”   “啊?”   常松年一下子愣了,松了季小冬的手。季小冬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难得没有说话。   季小冬回到教室,看了下五年级的“难题”——我要是停一秒算我输——在常松年目瞪口呆下半分钟搞定。   “季,季小冬。”常松年问:“你是季小冬吗?”   “是。但是我长大了。”说完留给常松年一个潇洒的背影。   “长大了。”常松年低下头,小孩子长大是一瞬间的事情。   “张爷爷。”   季小冬再次登门,把试卷展恭敬的交给张老校长。   “是不是太难了”张老校长认为季小冬遭受了打击,和蔼的鼓励她:“没关系,你还……”   “小”字卡在嗓子眼,坐直身子收起散漫的态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季小冬的卷子。   这可是他去市里开会,千方百计脱老同学带出来市重点初中去年小升初的卷子!题量大,题目难,这么短的时间,季小冬全做对了!这确实是季小冬的字!   季小冬是个好学生,但他教了季小冬四年,知道她的水平。   “张爷爷。”季小冬微微脸红,内心充满了满级大号重回新手村的赧然,只好又拿出糊弄常松年的理由:“我长大了,知道要好好学习。”   这话听在张老校长耳朵里,又有了别的意味。现在的政策规定,农村女娃到了10岁,家里可以再要二胎。十多岁的女孩子,因为有了弟弟而辍学的,他见过太多了。   “你这孩子,有韧劲儿。”   张立想起村里的流言蜚语,想给季小冬一点鼓励,把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摘下,放到季小冬手里。   “读初中要用钢笔,这支笔先给你用。”   季小冬看着手里的钢笔,虽然不是什么名牌货色,并且也已经老旧,但看得出来,被主人保养的很好,一定是主人非常喜欢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   季小冬把钢笔还给老校长:“谢谢张爷爷,但这笔我不能要。”   “小冬。”张老校长拿过笔,直接把它别在季小冬的上衣口袋里:“这支笔,就当爷爷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张爷爷。”季小冬眼眶微微发热,她是当“老师”的,也带过不少学生,她能够感受到老校长对她的殷殷期盼:“张爷爷,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   “哈哈哈。”张老校长开怀大笑:“小孩子不要想太多。等你将来出息了,说一句是我教出来的,什么都有了!”   季小冬向老校长深深鞠躬,张老校长的出现,让她完全改变了之前看不起这个村子里,甚至说看不起这个世界里人的心思。   草莽之间,亦有真豪杰。在这个八十年代的小村子,也有风骨值得她敬佩。   从老校长屋里出来,季小冬看到常松年在那里转圈。   常松年见季小冬,一步窜到她跟前:“我也想考初中!”   季小冬:“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你不是跟张老头儿关系好吗。”常松年手肘碰下季小冬的肩膀暗搓搓的鼓动:“我不敢见他,你去给我说一下。”   “我不去。你对张爷爷不尊重,我才不给你说项。”   两人正叽叽咕咕拉拉扯扯,张老校长已经来到他们身边。   “常松年!”   “啊哎哎。张老、老……”   常松年吓了一跳,也不知刚刚的话被听去了多少,惯常能说会道的舌头开始打结。   张老校长不以为意,依旧是笑眯眯的和蔼态度:“你也想考初中?班里还有谁想考?”   “啊我不知道……是是是……”   张老校长沉吟了一会儿,对他们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小冬,你去班里问问还有谁想考初中,放学之后我给你们补补课。”   季小冬回到班里问,除了她和常松年,没有一个想四年级考初中的,特别是一听说放学补课,一个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第一天补课只有她和常松年,确切的说只有常松年自己。没想到一星期之后,四年级一个班的人几乎全坐在了教室里。   “你不是不考初中吗?”季小冬问她同桌:“怎么又来了?”   嗨,一言难尽呐。她同桌欲哭无泪:“我妈觉得交一样的钱,怕比人家学的少。”   不占便宜就是吃亏,没毛病,班里学生家长差不多同样的心态,也不管学会学不会,考上考不上,总之别人在上课你就不能回来!   张老校长毕竟年龄大了,五个年级所有的学生他一个人教,再在课后开小灶难免有些有心无力,没办法顾全每一个学生的进度。   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季小冬的牛逼的常松年,深入贯彻落实了“不明白,找小冬”这一理论指导,经常缠着季小冬给他讲题,自己整明白了,再去跟他兄弟们显摆教他的“小弟”。   一来二去大家发现了其中的门道,果断踢开常松年这个“二道贩子”,直接去找季小冬。   季小冬不像孔思莲那么高傲,不论问题多浅白,她都耐心的有问必答。   渐渐的,上辈子教学生的职业病发作,索性把共性问题提炼出来集中讲课,还恶趣味的给小课堂取了个名字:小葵花课堂。   “小葵花,好,好啊。”张老校长知道后连连称赞:“葵花向阳开,小葵花课堂,朝气蓬勃!”   有了老校长的“官方认证”,季小冬俨然成了学校里的半个老师,后来很多五年级的学生都跑过来听课。不知道哪天谁起头喊了一句“季老大”,竟然所有人都跟着叫起来,叫她“倒霉蛋”的人越来越少。   这天,季老大结束了她的小葵花课堂,正背着书包往家走,远远看到路口围着满满的人。   每个从人群里过来的人看到她,目光都带了点儿不可言说的意味。   怎么回事儿?   季小冬挤进人群一看,嚯!好大一张大字报! 第6章 斗争要开始   季小冬往哪儿一站,围观的人自动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了一个圈。   两张大白纸贴在村口电线杆上,成人视线平视的位置,季小冬需要仰头才能看到。   当头两个蘸满浓墨的大字:逆子!抛弃妻子!断绝关系!   往下看,一行行龙飞凤舞的草书,显出写这张大字报的人当时愤怒的情绪。   “从今往后,我季德茂和逆子季海成断绝父子关系!逆子季海成,抛弃妻子,不顾人伦,不养父母,不要老婆儿子!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住,要跟家里的老婆离婚……”   季小冬踮踮脚,费力的揭下这两张大白纸。   人群给她让了一条道儿。   季小冬把两张纸一卷,默默的走出去。   她本家的三爷爷快步跟上,离了人群之后叫住季小冬,厉声训斥:“你爷爷这是干什么?!让我们本家兄弟都跟着丢人!”   “这话你得找我爷爷说。”季小冬面无表情的怼回去:“丢人你怎么不先揭下来,非得等我,那还是不丢人。”   季小冬说完,不管老头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径自走了。   来了这么些天,她亲身感受到了农村的人、事、景、物,心里只有一句话,谁特么再跟我说农民淳朴我一定糊他一脸!   就想刚才那个所谓的本家三爷爷,他觉得丢人是假,想看热闹想看笑话是真。   多少人打着“关心”、“帮忙”的名义,到别人家里指手画脚瞎比比,转头再把别人家里的不幸当成笑话讲出去。   不过她家这事儿,确实怪不得别人。   季小冬糟心的打开那两张大白纸,她是真猜不透季德茂那老头儿脑袋里到底想什么,非常想敲开看看是不是灌了一脑袋水。   季德茂竟然想以这种方式不让儿子离婚?!你儿子在城里不在家里住,这样子一搞,回来就被人戳脊梁骨,他还能回来吗?   这两张纸上写的东西,季小冬这个“自家人”不看都不知道。   写的事情起因、经过、发展、结果那叫一个详细,给村子里本来还没听说季家事情的人好好做了个科普,给本来听说过的,充实了一下“资料库”。   季小冬看上面写着:赵兰英她爹当年救我季德茂,我们两家许亲,结成儿女亲家。当时孩子们小,没有成婚。后来我赵老兄弟死了,我遵守约定让季海成当兵回来娶兰英。   季海成这王八蛋竟然不听父母之命,自己在外面谈。赵老兄弟虽然死了,我不能对不起他,把季海成绑回来成了亲。   说好的婚姻自由呢?季小冬心里暗暗吐槽,想起季海成元旦那天吃饭时说的话,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季德茂才是那个“祸乱头子”,封建家长害死人啊。   季小冬继续看第二页大纸,原来大伯季海成跟自己谈的那个姑娘一直没有断,家里一个外面一个,享了“齐人之福”。还在外面生了个女孩儿,现如今那个孩子要上学,要有户口,所以季海成动了离婚的心思,要让自己的闺女变成正儿八经的婚生子。   有点渣啊。季小冬默默评价。   然而想到赵兰英的脾气秉性……   季小冬把手里的“大字报”撕成碎纸团成一团,回到家塞到炕头的炉子里。   正在做饭的王荣花问她:“你烧的什么?”   “爷爷在村口贴的大字报,骂大伯的,让我撕了。”   “这样好吗?”王荣花手里拿着锅铲转过身来:“你爷爷会不会……会不会……”   “总比让全村人看笑话强。”   “也是。也是。”   王荣花没有太多主见,听季小冬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但想了想还是担心,生怕公爹知道了生气,心里只盼着季小冬是偷偷撕的。   “你爷爷不会知道是你撕的吧?周围没人吧?”   季小冬一边添柴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周围全是人。”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王荣花一听着了急,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   “妈,你淡定点,多大点事儿。”   “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我懂得多了。”季小冬搬出张老校长当大旗:“张爷爷都夸我懂的多,让我在学校给他帮忙上课。”   “真的吗?”文化基因里对知识和知识分子的尊重和盲目信任让王荣花正视季小冬这个“丫头片子”的分量:“张校长真的这么说?”   “当然。你去我们学校问问,小葵花课堂就是我开的。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别瞎担心。”   季小冬说的理直气壮,让王荣花多少安了点心。   只是这点子安心都不足以支撑到晚上。   晚饭时季海明回来,王荣花见到“当家的”,仿佛有了主心骨,连忙把季小冬挑战公公“权威”,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擅自撕下“大字报”的事情告诉了季海明。   季海明这时候才刚刚知道,原来自己爹竟然整了这么一出。怪不得下午回来大家看自己眼神都有点怪!   “冬冬做的对!”季海明心里觉得自己爹这事儿是把家丑外扬让村里人看笑话,可嘴上却不能说季德茂的不是,只能给季德茂打圆场:“咱爹估计也后悔,当着大嫂又不好再去撕。冬冬撕了正好。”   “大嫂不会有想法吧?”提到赵兰英,王荣花又担心起来。   ……   季海明对这个大嫂也有点发憷,太能撒泼骂人太厉害了。   “这个,难说。”为了家庭“和睦”他只能提前先劝自己媳妇:“大嫂最近不痛快,你多让着她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季小冬上辈子就看不惯这种你惨你有理,你嗓门大你有理的事儿,跟季海明和王荣花说:“想个办法治她一回,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来!”   “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季海明跟王荣花说辞一模一样。   “我懂的多了,连张爷爷都说……”   “张老头儿一个民办教师,他自己懂的都不多。”季海明农闲时经常给人干点木匠活,偶尔还会跟人去修房子,当泥瓦匠,十里八乡走南闯北比王荣花的见识广,比王荣花的“眼界宽”,不太拿一个不吃“皇粮”的民办教师当回事儿。   “连孔圣人都说,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季海明撵季小冬走:“天这么冷,吃完饭赶紧去炕上,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瞎参和。”   “圣人什么时候说过……”季小冬想了想,孔老二的原话实在也不能拿出来反驳,只好又把领袖拉出来:“领袖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国家领导都有不少女同志。”   “那也是妇女,你个黄毛丫头算哪门子妇女。”   ……   季小冬心里默默流泪无语凝咽,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上初中的刻不容缓,她必须要到更大的层面上去借更大的“势”,扯更大的虎皮,才能抗住这农村几千年来的“传统”,为自己争到话语权。   被撵到炕上的季小冬翻来覆去,这年头儿,没电视没手机,在家里莫说找本书,找张纸找枝笔都困难。娱乐活动……大人们尚且有比较有趣的“活动”,小孩子这能睁着眼睛数屋顶上的稻草。   季小冬没有办法,只好翻出自己的“金手指”——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她一边看书一边想着大娘家的事儿。   她上辈子沉迷“嗑盐”,擅长跟实验跟数据打交道,跟人打交道的时候少。看书也是学术论文看的多,文化政治方面的东西看的少。金手指给她的这一套“屠龙术”,看着看着还真让她看出点门道来。   她大娘家的事情,现如今就是一团乱麻。   这事儿根子上就不对,错的离谱!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问题。   短期来看,这事儿对季小冬她家是有利的,至少对季小冬自己是有利的——分散了家里的精力,降低了对她家生老二抱小子的关注度。   但害处也是有的,一个是她家连带着被村里指指点点,再一个是她大娘这颗□□,不知道哪天会惹到她挨一顿骂。   这时候就要研究一下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对季小冬来说,自己还没有话语权的时候,这个重男轻女的家里有了个儿子,那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至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村里什么时候会少了流言蜚语,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这个完全可以不予考虑。   现在最重要的,也是她爹娘担心的,是怕被她大娘缠上,上门来撒泼骂人。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和逻辑,赵兰英有什么理由到她家里来啊。   但泼妇不能以常理推断。她爹是季海成的亲弟弟,单单这一条,就足以她大伯母上门把他们归到“季海成同党”里了。况且她今天又撕了爷爷季德茂给大伯母“出气”,痛骂儿子的大字报,赵兰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来“讨伐”他们。   季小冬有幸观摩过一次她大娘和她奶奶的“对阵”,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她自问不是对手,她娘王荣花也差的太远。被人找上门来只有躺平的份儿。   那么这事儿,只要想办法让赵兰英消停,就好了。   问题似乎变简单了呢~   “黑化”了的科研大佬,带着得意的坏笑,翻身碎觉! 第7章 文斗不武斗   “老大!老大——”   有一天季小冬正在给几个同学讲课,常松年突然推开门闯了进来。   他现在叫季小冬“老大”叫的比谁都顺溜。   “老大!我看到你大伯母往你家去了!”   季小冬自从那天准备给她大娘来个“釜底抽薪”,第二天去学校一说,知道她家里事情的“小葵花学员”都拍胸脯抢着要给她探听赵兰英的动向。   这时候听课的几个人也都把笔一扔,一个个摩拳擦掌:“老大,她肯定不怀好意!”   “我们听老大的!”“老大,你说怎么办?!”“老大,不能让那泼老娘们儿进家门!”   “老大,我们去半道儿拦住她!”   甚至有人还拿了把扫帚……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都来吧!”季小冬一挥手。   “好嘞~”一群欢呼雀跃的皮猴子,跟着季小冬呼呼啦啦往她家跑。   “老大老大,她已经拐弯了!”   “老大老大,她已经敲门了!”   “老大老大,她已经进家了!”   不时有跑的快的“先锋官”们过来报送她大娘的最新动态。   “老大老大,她已经开骂了……”   最后一位“先锋官”常年带来了敌人轻松突破防线进入阵地的噩耗。   “怎么办?”   “我们闯进去!”   正撒丫子狂奔的大部队停下来,一时没了主意。   “我们闯进去干嘛,那是老大的家啊?”   “我们,我们就说去找老大玩……”   有人开始怯阵,所有的人都看向季小冬。   季小冬想了想,决定先回家看看情况。   转过弯,赵兰英的污言秽语远远传了过来,祖宗十八辈的骂,各种生殖器官乱飞。   季小冬脸涨的通红,她身后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刚才举得高高的扫把和树枝,都垂头丧气的耷拉在地上。   “老大,这老娘们太气人了。”   在污秽下流的辱骂中,队伍的士气又慢慢聚了起来。   “我们进去揍她!”常松年撺掇季小冬:“你不要出面,在这儿等着。”   “不行!”季小冬一把拽住常松年。   “你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了她?”   “我不是怕。”季小冬皱眉:“你不要总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拳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常松年哼了一声,抱起手臂,那意思是:季小冬,我看看你怎么解决问题。   季小冬环视四周,问他们:“你们谁看见季传胤了?”   釜底抽薪,釜底抽薪,季传胤就是那根薪。   “没看见。”有个人摇摇头:“他天天跟在孔思莲屁股后面,不跟我们一块玩儿。”   队伍中一个瘦的跟猴儿一样的少年忽然想到:“他在学校呢,我刚才掰树枝的时候看到他了!”   “好!”季小冬问:“瘦猴,你确定?”   “确定,确定。”瘦猴点头如捣蒜。   “不在学校也没事儿。”季小冬在自家院子外面排兵布阵:“你们多找几个地方,一定要找到他,喊他一起出去玩。”   “去哪儿玩?”   “瘦猴,二蛋,黑豆,你们五年级的,跟他同班,喊他到村东头林子里掏鸟窝去。”   “好嘞!”“得令!”   人跑远了,季小冬又点了队伍里两个人面授机宜:“狗子,响哥,你们先来回跑几趟,跑喘了到我家告诉我大娘,季传胤在村东头河上钓鱼,掉里边了。记住,站在影门墙后面,不要露面。”   季小冬摸着下巴,她堂哥元旦时钓了两条大鲤鱼,尝到了甜头,最近天天去河边,这事儿她大娘也知道。这话一说,由不得她不信。   如果不信,还有第二波,毕竟三人成虎嘛。   “花花,二丫,你们两个是第二波。等他们进去一会儿再进去知道吗,一样站在影门墙后面,不能露面!”   “好嘞!”   “常松年,你带着他们,到村里见人就问家里有没有旧竹竿,告诉他们瘦猴和季传胤在东头林子里,你们回来拿竹竿。哦,对了,再顺道去河面上砸个窟窿。”   “那你呢?”常松年问季小冬。   “我自然稳坐中军帐。”   “且~”常松年不屑的撇撇嘴,然而身体很诚实,带着小伙伴按照季小冬的安排去搞事情。   季小冬背着书包,揉揉脸,摆出愤怒委屈沉痛的样子,到了爷爷奶奶家。   季德茂去了村部,不在家,家里只有吴翠芹。   元旦那天季小冬接生了小猪崽,又指导吴翠芹“科学喂养”了几天老母猪,不但老母猪肉眼可见的往上长膘,刚生的猪崽也别提多壮实了。   从那以后,吴翠芹认定了季小冬“时来运转”,又有了大儿媳妇一对比,看老二家越发顺眼起来。   季小冬见了她奶奶,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委委屈屈的说:“大伯母在我家呢,我想在这儿写一会儿作业。”   “可怜见的。”吴翠芹抓起季小冬的手来给她暖手季小冬小手冻得冰凉,吴翠芹对大儿媳妇的怨气又多了两分:“快进屋吧,这大冷天。”   说完低声抱怨:“你爷爷惯的她越发不像话了。”   季小冬假装没有听到,进屋把作业本认认真真铺到桌上。   只是没写两个字,便开始抬起头来跟她奶奶说话。说着说着话题说到了她大伯母身上。   吴翠芹这段日子显然也憋了太久,对着这么个贴心的小孙女,越说越心酸。   “你奶奶日子过的不容易。”吴翠芹悄悄抹了下眼泪。   老头子季德茂分不清里外亲疏,竟然帮着大儿媳骂自己儿子,还在村里贴自己儿子大字报,要跟儿子断绝关系。   “当年我就说这门亲事不行,你爷爷非要海成娶,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成什么了。”   “我听说是大伯母父亲对咱家有恩?”季小冬想着大字报上看到的内容,问奶奶。   “多少恩也报完了!”吴翠芹敲的桌子当当响:“要我说,这婚就该离!你爷爷非不让!”   “为什么啊?”季小冬一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天真无邪”的问:“离了婚堂哥也姓季吧!”   “当然!带走传胤?她做梦!”吴翠芹跟大儿媳势同水火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她疼爱大孙子:“现在我是看在传胤的面上……”   “传胤、传胤——”   吴翠芹话音未落,季小冬刷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她隐隐约约听到大伯母的声音。   “奶奶,是不是大伯母在叫堂哥?”   “有吗?”吴翠芹皱着眉偏过头去,努力听着夹杂在北风中的声音。   “还真的!”她也猛的站起来,那声音听着不对劲!   吴翠芹拉开门急匆匆往外走,季小冬被突然灌进屋的北风噎了一口,赶紧紧紧领子跟着跑了出去。   吴翠芹此时已经拉住了披头散发的大儿媳:“怎么了?传胤怎么了?!”   “他们!”四下里胡乱一指,嘶哑的嗓子带着哭腔:“他们说传胤掉河里了——”   什么!!!   吴翠芹惊的登时后退两步,这个天气!这个天气!!   “奶奶,我们快去河边看看!”   “对对对!对对对!”   吴翠芹抓着季小冬的手跟着大儿媳,迎着北风快步往河边跑,季小冬被拽着跑的上不来气儿。   到了河边,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北风怒号衰草萋萋,河面上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传胤……传胤……”   赵兰英扑通一下跪倒了地上呼天抢地,骂天骂地骂季海成那个杀千刀的!   吴翠芹的腿也软了,好歹按着季小冬的肩膀才没坐到地上。   河边的动静引来路过的人。   “怎么了这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汉子过来看情况。   “他田大爷。”吴翠芹先是摸着眼泪抽噎,慢慢变成哭喊:“传胤,传胤掉河里了,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   “不是,他婶子,你等会儿!”田大爷问:“谁说的?他们那一帮小子不是在东头树林里吗?”   “传胤,传胤在吗?”季小冬大伯母一骨碌爬起来抓住田大爷的手,急切的问:“看到传胤了吗?”   “这个……”田大爷犹豫了,季家婆媳俩泼辣难缠,骂人厉害村里独一份儿,季传胤在还好万一不在,自己被这俩人缠上……   “这个,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去跟德茂老哥说一下!”   田大爷边说边用力掰开季小冬大伯母的手,急匆匆跑走了。   “我……我……”   河边上的三个人一时没了主意。   “堂哥福大命大!”季小冬试探着问:“我们去树林看看?”   赵兰英像抓到稻草一样,二话不说往树林跑。   “去树林!去树林!”   吴翠芹一路上双手合十不停念叨,一定在树林,一定在树林!   “季传胤!!!”   季小冬又被上气不接下气的拽到树林,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大口喘气。   她大伯母已经找到了她堂哥。   “娘?奶奶??”季传胤一头雾水:“你们来干嘛?”   “季传胤!!!”   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季传胤脑袋一偏,脸上瞬间五个指印。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兰英犹不解恨,顺手拾起地上的枯枝往儿子身上抽:“季传胤你王八蛋!随你老子!你不回家!让你不回家!在外边跑!瞎跑!!乱跑!!!”   季小冬给林子里的小伙伴儿使眼色,让他们趁乱赶快走,常松年转过身时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季小冬翻了个白眼,当做没有看到。 第8章 深藏功与名   赵兰英刚刚吓得很了,此时返过劲儿来所有的惊吓都变成恶气怨气,一鞭一鞭抽的季传胤满地打滚:“你给我添乱!!你不让我活!!!家里这样你还给我添乱!你们要我命!!!”   吴翠芹上前去抢树枝,抢不下来只好哭着扑在季传胤身上护着自己大孙子。   季小冬转过头去,当做没看到。一不留神儿,被战场中心波及,手背被乱舞的被树枝捎带了一下,疼的她直咧嘴。   正准备躲远点,忽然听到她爷爷季德茂的怒喝:“赵兰英!你他妈反天了!”   紧跟着她大伯母被猛地掼到地上!   “叮咚。齐家治国,2级”   ???系统你有bug吧!   季小冬看着地上打滚咒骂的大伯母满头黑线,你跟我说这叫齐家???   赵兰英双手捂着脸,骂季德茂老王八吴翠芹老不死季海成负心汉季传胤短命鬼。   吴翠芹忍不了跟她对骂,骂她没本事拴不住男人打季传胤要绝了他们老季家的根。   季传胤又疼又烦又委屈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季小冬暗搓搓往上撸撸挽起袖子,露出手面上刚刚被扫到的血印子。   树林外聚集了越来越多影影绰绰看热闹的人,看吧看吧,老季家还怕丢人吗!   季德茂让季小冬回家喊她爹,又临时抓了几个看热闹的“壮丁”,好几个人上前按住赵兰英,把她一路架回家去。   季小冬跟在大部队后面,到了自己家附近,放下袖子,拐弯回了家。   这种热闹我是不会看的!季小冬心想,哎呀人家还小,还得学习,才不喜欢凑热闹呢。   一点儿都不喜欢凑热闹的季小冬,凑啊凑啊凑到王荣花身边。   “妈,你不去我奶家送水了?”   “你奶奶家正乱着呢,凑什么热闹。”   “我作业还在我奶家放着呢,你顺道去给我拿回来呗。”   王荣花看了季小冬一眼:“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少掺和。”   对啊,我是小孩。季小冬转脸笑笑,我乖的很放学就去我奶家写作业了今天这是咋回事啊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此时季德茂家的院子里赵兰英正抱着季德茂和吴翠芹的大腿哭。   她被人架回季家,其他人一散,院子大门一锁。   “离婚,给老大打电话回来离婚!”   赵兰英看着季德茂黑的锅底一样的脸,冷风一吹,混乱的脑子终于清醒冷静下来。   “不!我不离婚!爹啊——娘啊——我错了——”   赵兰英“唱念做打”俱是一流,硬是转了拿刀的身子噗通跪在地上,双手抱住吴翠芹两口子伸腿去挡季海明的路:“老二,二弟,我亲弟弟,你嫂子这么多年,你不能没有良心啊——”   接着又喊季传胤。   “传胤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爹不要你,现在你娘也要没了——”   ……   冬天天冷,黑的早。季海明回家的时候季小冬已经躺在被窝里了,她隔着帘子听见门栓咚咚一响,接着传来衣物息息嗦嗦的声音。   “大嫂怎么样了?”王荣花压低声音问。   “谁知道。”   “你小声点,冬冬睡了。”   “哦哦。”季海明压低了声音:“我耳朵都快聋了。”   “原来咱爹压着不让大哥离婚,今天也松了意思。大嫂怕了,估计要消停两天。”   “你大哥也是,外面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真是,真是……”彼时还没有“渣”这个字,王荣花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完美描述的词汇。   “大哥大嫂本来人材不般配,当年大哥当兵回来咱爹非……”季海明不好直说他爹的不是,只好说:“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按头,咱爹糊涂。”   继续说下去全是季德茂的不是,季海明只好转了个话题:“今天大嫂是不是在咱家走的,怎么说以为传胤掉河里?”   “我好像也听见了。”王荣花说:“几个毛孩子在外面喊的。”   “你看见是谁了吗?”   王荣花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声音不自觉压低了:“怎么,大嫂也没看见?”   季海明动动肩膀,他觉得背后有冷风顺着脊背吹了进来,不由往前弓了弓身子,耳语一样的说:“大嫂也没看见,只听见有男有女……”   “嘘!”王荣花四下看了一眼,屋顶上悬挂的灯泡随风晃动:“坏事儿做多,……看不下去了。”   屋里的季小冬差点笑出声,她一直忐忑,怀疑到自己身上。嘱咐小伙伴们不露脸,是怕她大伯母回过神来找上门去骂,万一有一两个意志不坚定的把她抖落出来……没想到这里封建迷信果然深入人心啊。   “罪魁祸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   直到季小冬考上初中,大伯母在现实离婚的威胁和迷信玄学的加持下,都保持着安稳消停状态。   季小冬白天教熊孩子,晚上看两页“屠龙术”,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渐渐明白了她大伯母为什么怕离婚。   农村女性没有生产资料啊!即便国家在法律层面强制规定了,但在实际操作中,旧有的传统力量惯性依然强大。   比如她大伯母,她的地是嫁过来之后几家庄给的,属于他们“季家”的地,她原来在娘家时分给她的地,已经被村里收回去重新分配了。   再比如盖房子用的“宅基地”,是按家里“男丁”人数给分的,女性没有。   归根结底,还是把女性当成男性的附属,不是能够独立拥有财产和生产资料的独立个体存在。   赵兰英离了婚,如果不能走出农村这个大环境,怕是真的活不下去。   季小冬想起她大伯母骂人的时候说出来的信息,她大伯母的爹已经死了,娘跟着两个儿子轮流住。   她哥哥弟弟听说要离婚之后,到季家来过一趟,给她“撑腰”。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能让季家“休”了他们姊妹。自家养老娘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余钱再养妹妹。   赵兰英哥哥临走还撂下“狠话”:这是你们季家的人!生也是死也是!“休”了我妹妹咱两家就是死仇,到底怎么样你们家看着办。   季德茂当年能够因为自己的脸面逼大儿子娶亲,现在就能因为脸面逼着大儿子继续过。   所以那时候赵兰英有恃无恐,直到她打季传胤连带着把吴翠琴也给打了。   反了反了!   一个个的都打吃了熊心豹子胆。   在季德茂看来,赵兰英的行为比季海成更加恶劣,并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在农村骂人常见,打人可不常见。现在都敢动手打了,以后老了老了,在儿媳妇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日子还怎么过!留下大孙子足够了,季德茂内心的天平开始倒向儿子一边。   过年的时候季海成没回来,季海涛说媳妇嫌家里冷,怕孩子生病,带着孩子留在了成里过年。季德茂心里不痛快,骂老大训老二踹老三,老二老三为了不使自家受连累,矛头一致对准不在家的大哥。   过完正月十五,季德茂再次悄悄跟吴翠琴商量:“不然让他们离了算了。”   在季小冬的推波助澜下,大伯家的“剧情”进展节奏比书里快了很多,一档子一档子的事情层出不穷应接不暇,至于她家要不要生个二胎的问题,在这些事儿跟前那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顾不上忙完再说。   公公婆婆不再把生个儿子挂在嘴边,王荣花暗地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夏天,割完新一茬麦子,邮局竟然送来一封市里寄来的信。   里面装着季小冬的中学录取通知书。   王荣花拿着通知书看了又看,上面“宁泽市实验中学”几个凸起的烫金大字越看越好看,季海明回来看到也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季小冬亲了又亲。亲完开始担心:“初中是不是得住校,冬冬这么小,可怎么办啊。咱村有没有人一起去。”   “想啥呢。”王荣花拍了下季海明:“咱全市最好的初中,你觉得几个能考上。”   “季小冬——季小冬——”正说着话,常松年一头汗闯了进来。   “季小冬你看!我考上实验中学了!”   “我看看!”季海明伸手拽过常年的录取通知:“常松年同学,恭喜你成为我校198x届新生……可以啊小子。”   常年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季海明的大巴掌拍上他的肩头。   “太好了,我们正担心冬冬年纪小去住校被人欺负,你比她大两岁,到学校多照顾她。”   “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季小冬出言反驳。   “二叔放心吧。”常松年往前挺了挺胸膛。   他虽然上四年级,但今年已经12了,跟正常的初一新生一个年龄。   他从小没妈,爹天天酗酒不打他就不错了,在村里泥猴儿一样跑到8岁,还是张老校长看不下去,到他家里好说歹说把他拽进学校。   他在村里野惯了,刚进学校时坐不住,张老校长因此对他格外严厉。   后来他慢慢长大,村里风言风语听了不少,他恨,他不满,可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元旦那天被季小冬好一顿忽悠。   看到“人生导师”季小冬要考初中,他马上反应过来要跟着考初中。   小葵花课堂里他听的最认真,不会的题目一遍遍做,背不下来的内容一次次背。他没有什么太过远大的目标,只觉得初中离家远了一点,离村里的流言蜚语和他父亲的拳头也远了一点。   陆陆续续,村里又有几个学生收到初中的录取通知书,孔思莲也考到了市里的初中。   季小冬本不想到“女主”家里去,可她爹娘非拉着她去了一趟,说是乡里乡亲的,到了学校能有个照应。人家城里来的,对城里的事情,要比我们懂。   季小冬跟着季海明到了孔思莲家里,发现孔思莲家正在收拾东西,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第9章 谁该感谢谁   季海明上前一问,才知道孔家被“摘帽”,要回城了。   如此一来,便没什么可说的。   本来还想着孔思莲和季小冬一起能够有个照应,现在人家明显跟自己家不一样了,重新成了“吃皇粮”的城里人。再说让俩孩子一起玩,就显得有那么点“自不量力”。   季海明道了声喜,站在院子里尴尴尬尬聊了两句话,便领着季小冬出来了。   孔思莲把他们送到门口,还拉着季小冬说了两句话。邀请季小冬到了城里之后,去她的新家里玩。   不过是一些场面话而已。   说的人不会当真,听的人也不会当真。   季海明不知道自己闺女是个成年人的芯子,生怕她当了真,到时候硬往人家家里凑。嘱咐季小冬道:“你到了初中好好学习,孔思莲人家现在是非农户口,跟咱不一样。你别人家说啥都当真。”   “我知道。”季小冬说:“本来我就不爱来,跟她玩不到一块儿。”   “我不是想着能多个照应。”季海明有点恼:“哪里知道人家要走,结果空着手来了。现在知道了,要不要补一份礼;可是关系又没到那份儿上……”   季小冬听着季海明的碎碎念,对季海明道:“我觉得,真有那份礼,不如去看看张爷爷。”   季小冬对张老校长一直心怀一份感激和尊敬,心底还有一份同为知识分子的惺惺相惜。   “是的是的。”季海明拍拍脑袋,表示忘了张老校长的功劳很不应该,爽利的应了下来:“不是张老校长用心教,你们哪能考得上初中。回家让你妈炸两斤丸子,晚上去老校长家坐一坐。”   炸两斤丸子……   季小冬扶额,村儿里连送礼都这么朴实。   “怎么,张校长不爱吃丸子?要不拿蒸点豆包?”   季小冬:……   两人商量了一路,到了家门口依旧没商量出应该炸丸子还是蒸豆包。   没想到进了家,发现张老校长正坐在他家屋里跟女主人王荣花聊天。   “张校长?”“张爷爷!”   “您怎么来了。”季海明搓着手道:“今天晚上想去您家看看您,怎么能让您上门。”   “还拿了东西。”王荣花说着拿出一个布包给季海明看。里面满满一兜炸丸子,上面还压着几包酥糖。   季小冬:……怎么都爱炸丸子……   季海明看了,连忙道:“这怎么好。怎么能让您破费。”   转过头去跟王荣花说:“我记得咱家还晾了几根腊肠,你取下来包好给张校长拿着。”   “这不行这不行。”张老校长连连摆手拒绝:“哪里有上门拿东西回去的。”   “您收下吧。要不是您,季小冬怎么能考上这么好的初中。”   “张爷爷,您拿着吧。”季小冬也在旁边帮腔:“圣人还要收二两干肉做学费呢,这是圣人定下的规矩。”   “你看,你这……”   季小冬拿圣人当例子,说的张老校长不免意动。   “真的吗?圣人也收干肉?”季海明嘿嘿的笑道:“那咱这不跟圣人一样了吗?您一定得收下!”   张老校长被他们说的没法拒绝,只好赧然道:“你看,我这是来谢你们的,这怎么好!”   “谢我们?”季海明疑惑:“您太说笑了。”   “这你们还不知道?”张老校长说:“小冬这次考试,是咱全区第一名!怪我怪我,一直忙,没来得及在咱村里贴喜报!”   “真的?!”   除了当事人季小冬一脸平静,季海明和王荣花都高兴坏了。   “这还有假!真的怪我,忘了贴喜报。”张校长嘴里说着自责,脸上却也是一片喜色:“听说分数在全市都是这个。”   张老校长竖了个大拇指。   “今天在我家喝两盅。”季海明拉住张老校长,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一瓶酒,给两人倒上。   王荣花端上一碟花生米,又去厨房做饭了。   “就因为不是全市统考,所以没法全市排名次,不然小冬全市第一也是准的。”   “就是因为咱小冬。”张老校长两杯酒下肚,季小冬也成了“咱”小冬:“区里一看,哟,这个姓张的老头教学不错啊,你猜怎么着!给我转正了!!”   \"真的?!这可是好事儿!\"季海明赶紧给张老校长倒满酒,看老校长的眼光也变了。如果说刚才是尊敬,现在则有了一丝敬畏。   不得了,农转非,吃皇粮了!   “还在咱村里吗?”季海明问。   张老校长说:“村里小学没有了,我本来都要退休,这一下子又要到镇上去工作了。”   “镇上工作好啊,这一下子就非农业了。不容易,不容易。”   季海明掩饰不住的羡慕,非农业的户口,人家那就是干部身份,家里的孩子不管有没有本事,都是有工作是能接班的,人家代代都能吃皇粮,有工作。不像农业的,没本事只能在家种地。   今天下午看到孔思莲家回城,季海明心里还没有太大波澜。人家老孔本来就是城里的,犯了错误被下放过来,现在平反了,回城也是应当的。但是这张老校长不一样,他虽然当了二十多年老师,可就是当年他们村找了个有点文化的,随便教孩子,不属于“国家正式在编人员”。   哪里想到,临了临了,竟然托了自己闺女的福,吃上皇粮了呢!   “我什么时候也能吃上皇粮。”季海明感慨一句,又啧啧两声,自嘲似的说:“我这辈子是不指望了,就指望季小冬将来能好好学,也能吃上皇粮。”   农村人想“吃皇粮”,唯有读书和参军两条路。男孩子还能去参军,女孩子想要跳出农门,只有死命读书。   季小冬读书虽然不错,季海明还是摇摇头叹气道:“可惜是个女娃。”   读了书成了非农,那也是别人别人家的媳妇,不是他老季家的人。   “女娃怎么了!”张老校长没有领会到季海明那曲曲折折的心思,为季小冬辩白道:“现在男女平等,女娃一样中状元。不是我说,小冬将来中状元,当个科学家吃皇粮,绝对轻轻松松。”   季小冬笑的露出八颗牙,心道,张爷爷,您说的真对。   说到这儿,张老校长又想起喜报的事情:“这两天一直忙着交材料。你看我,连喜报这么大的事儿都忘了,太不对太不对”   他又念叨一边,在他眼里,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学校的公事,是因私废公,是极大的错误。   “明天我就去贴上!不但在学校里贴,在咱村部,村里的路口,全贴上!”   “不用不用。”没等季海明开口,季小冬抢先拒绝了,她家事儿够让村里有佐酒料的了,她可不想再成为话题中心。   “张爷爷,喜报贴不贴无所谓,这才上初中,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你看看,你看看。”张老校长对季海明说:“宠辱不惊,你家丫头将来必成大器!”   “呵呵。呵呵。”   季海明得了“吃皇粮”干部的夸赞,又喝了点小酒高兴的晕晕乎乎,只是这高兴中又带着点遗憾,要是个儿子该多好。   要是个儿子,那我季海明可太扬眉吐气了!   他已经从张老校长那里知道了季传胤没有考上。只是因为村里小学只有五年,镇上小学是六年,所以他们没考上的还能再去镇上上一年六年级再考初中。   没考上和全区第一名!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大哥季海成高中毕业去当兵,部队转业后留在了城里。他三弟读书考的中专,也在城里“吃皇粮”。兄弟三个,只有季海明留在了农村。现如今,跟自己哥哥弟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季海明不是没有能力,当年读书成绩也很好,只是因为当年大哥当兵之后,家里没有劳动力,老三还小,所以他不得不在高二那年辍了学。   按理说,他对家里付出的最多,可却最不受家里的重视。爹娘一说起来,总是说老大如何如何好,老三如何如何好,老大和老三十天半月不回来一趟,回来时他爹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老大给点钱,老三给件衣裳,他爹娘恨不得裱起来挂堂屋,逢人便说两个儿子多孝顺。   他天天在家里伺候二老吃,伺候二老穿,家里有什么活,地里有什么活,都是他去干,可一年到头也得不了几个好脸色。哪里做的不好,还成天骂骂咧咧。   再加上兄弟三个,只有他家是个闺女。当年季小冬生下来,他爹季德茂一看是个女娃,名字都不给取,你们爱叫啥叫啥吧。还是到了户口登记的那里,人家那工作人员说,得有个正经名字,生在冬天,不如就叫小冬吧。   这才让季小冬叫了季小冬。   这么多年,季海明一直觉得在家里没地位,抬不起头来。他想着,只要我有了儿子,我儿子比你们家的都争气,看你们还会不会看不起我!   你看现在,老大家那个样子,老三家那个样子。季传胤一点儿都不上进,季传业娇的不像个男孩儿,数他家季小冬最争气。   季小冬什么都好,只可惜不是个儿子! 第10章 什么样的世界   季小冬咧咧嘴,对她爹的酒后真言表示赞同。   你家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是个儿子八成要按辈分排,名字不叫季小冬。   我也不会穿到这鬼地方,还在当着我的科研大佬为人类发展(?)做贡献。   王荣花把季海明扶到炕上之后,转过头来“安抚”季小冬。   “你爹不是嫌弃你,我们想要个儿子都是为你好,怕你将来受欺负。你看,要不是你大伯母的那俩兄弟上咱家来,给你大伯母撑腰,现在你大伯母说不定就让你大伯给休了……”   季小冬:……   王荣花的理论听的季小冬牙疼,忍不住问道:“我大伯母离婚拿钱走人,去镇上或者南下,打个工做个活不比这强!”   “那哪里能有什么好活计!”王荣花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季小冬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胆大包天”的想法,她可不希望女儿走上歪路,赶紧绷起脸来严肃的说:“没有男人跟着,能做什么活计!你在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这都不是正经女的该做的!”   季小冬一时觉得鸡同鸭讲,兴趣缺缺,顿时没了母女“促膝谈心”的兴致,站起身来准备回屋。   临进屋时她实在忍不住,又回过头来跟王荣花说:“妈,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会逐渐消弭男女体力上的差异。”   王荣花:“啊?”   她前面的都听不懂,只听懂了个男女体力差异。不由点头道:“对啊,壮劳力跟妇女当然不一样,壮劳力割麦子一天能割一亩,妇女才能割7分地。”   季小冬一口老血喷出来,她骨子里的“拧”和认死理的劲儿又冒了出来,屋也不回了,非要跟王荣花好好掰扯掰扯。   搬个小凳子坐到桌子前,对王荣花说:“妈,要是妇女开个收割机,一天至少能割20亩地。”   王荣花被季小冬反驳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为了维护自己母亲的“权威”,她争辩道:“说不定壮劳力开,一天能割40亩。”   “妈这话你自己信不?”季小冬说:“机器的性能是固定的,谁开都一样。所以我说,随着机械化的大规模应用,男女体力差异对生产和社会造成的影响会越来越小。”   “但是,但是……”王荣花终于想起来怎么反驳:“咱国家才多少机器,主要不还是得靠人!”   “哈哈。妈。”季小冬笑道:“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机器已经比前两年多了。咱这家家户户条件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再过十年,机器都满地跑了。要是生儿子为了干活,十年之后儿子还长不成人呢。”   “有更快更方便的路,为什么非要放着不走,去走那些坑坑洼洼的老路呢?”   王荣花被季小冬的“歪理”说的晕头转向,她觉得季小冬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可是,祖祖辈辈几千年传下来的“生儿子”的观念,怎么就不对了呢?   “妈,生儿子到底为了啥你真知道么?”季小冬说:“可千万别说为了给我多个帮忙的,不让我帮忙就烧高香了。”   遮羞布被掀开,王荣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想了一会儿,对季小冬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没有儿子,老了怎么办。”   “妈,你这是没话了啊。”季小冬笑着对她妈说:“不说远处,只看咱村里。村头蔡家让他爹娘住外面漏雨漏风的趴趴屋,他娘天天上门骂不养老。村尾王家,老太太怕挨打天天躲着她儿子走。我大伯母家俩兄弟,没一个想养老娘。就是咱家,我记得我姥姥没的时候,也是你忙前忙后出钱出力。”   “我觉得吧。养闺女也一样防老,养儿不孝顺的也多。”季小冬最后总结发言:“这看的是人性教养,跟性别没关系。”   王荣花被彻底说蒙了。她以前也觉得有很多不对,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大家都跟她说,那是对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那么过来的。   可现在,当她已经逐渐认同了这套规则之后,自己的女儿说:不对!这是不对的!   她也想像从前的“长者”们对她说的那样,把从长辈那里听来的祖祖辈辈的“规矩”告诉自己的女儿。可是自己的女儿竟然一一给她驳了回来,驳的她哑口无言。   是自己的女儿特别能说会道,还是自己从前的长辈们特别端肃传统?如果让自己女儿碰上从前的老人儿,争辩起来谁会赢?谁说的对?   王荣花正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季小冬又从帘子里探出头.   “妈,咱家豆子种下了吗,种黄瓜的那块菜地今年一定要换成茄子!这都是科学,绝对比壮劳力让地里庄稼长的多!”   王荣花……知道了!   她也知道了,不是自己不如从前的长辈们端正严肃,而是自己这闺女特别的能说会道。   村里的老人们活这么大岁数不容易,还是别让自己闺女遇上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   季小冬此后几个星期,一直到开学前,天天顶着大太阳出去,泡在自家地里。   季海明和王荣花对全部种上豆子,心存犹疑。地里的庄稼,天大的事情,哪里能凭小孩子说说就全部改了的。不过因为季小冬“全区第一名”的光环加持,夫妻俩还是决定先拿出几分地来试一试。   对于菜地里的黄瓜全换成茄子,季海明倒是没有二话。   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地里的黄瓜越长越差,第一年种的时候又直又大,绿油油脆生生的,第二年瓜就有点小。他以为是照看的不经心,结果第三年瓜更小了,弯弯扭扭,看起来一副生长不良的样子。   季小冬说叫什么“连作障碍”,他也听不懂。反正黄瓜长的不好,换换样也行。   “爹。茄子也不能常年种。”季小冬一边帮忙从地里把瓜秧子拉出来,一边给季海明上课:“你种两年茄子,再换换样,换成黄瓜。”   “我哪有那闲工夫折腾。”季海明不认同季小冬的说法:“老辈儿里谁种个地这么麻烦。”   说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对季小冬说:“农业大学,你说学农业还用上大学?!咱村里的人谁不会种地,让大学生过来跟我学吧!”   季小冬:……   愚昧!无知!侮辱我专业!我要用数据打他脸!   从前一亩地亩产才多少斤,现在亩产多山斤!从前养活多少人,现在养活多少人,从前有个水灾旱灾饿殍千里灾民遍地,现在抗灾防风险能力有多强!从前你一辈子能不能见到鱼肉蛋奶,现在鱼肉蛋奶的消耗量是多少?!   新品种是怎么选育的!新技术是怎么慢慢发现推广的!现在袁老爷子两系法杂交水稻都快育出来了……   不对!季小冬一个激灵,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这是穿书!不是重生!   卧槽这书里的科研线是怎么设定的?!科研大佬季小冬终于在穿书半年之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十分、及其严重的问题:这本书里有没有设定他们农科专业的巨佬袁老爷子!   一本书的设定会有那么细致吗?   季小冬忽然恐惧起来,她想起来了曾经看过的一个世界观设定,在这种小说书里,所有的人都是某种力量的实验品,在小说作者“造物主”设定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跟主世界一样生活,以为自己都是活生生的存在,但是在作者笔力没有涉及的部分,其实都是一片空白……   还有自己带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   “冬冬!冬冬!”季海明看到季小冬脸色发白,身子也有点摇摇欲坠。   “哦,我。”季小冬勉力挤出一个笑:“我有点中暑。”   “快到阴凉底下写着吧。今天日头是有点大。”   季小冬没有回屋,找了个背阴的地方,从菜地到这边,短短的几步路,她脑子里已经想了小白鼠、兔子、棉铃虫、□□虱、细菌、真菌、蛋白质、基因片段等等等等,包括实验组和对造组无数种可怕、恐怖、惊悚、扭曲的死亡方式……   走到阴凉处,被凉风一吹,竟然直接打了个冷颤。   自己吓自己,快把自己吓死的“科研小白鼠”季小冬,穿书大半年来,第一次主动“呼叫”系统。   “亲爱的宿主你好。”   系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   可季小冬听着,怎么那么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个什么世界?我们是实验品吗?”   “嘀嗒——嘀嗒——嘀嗒——”   系统竟然卡壳了。   果然!季小冬越想越觉得自己问到了点子上!不然系统怎么还能卡壳。   会不会下一秒就把我人道抹杀!   她越想越害怕。原来的季小冬哪里去了?为什么会被我占了“肉身”,为什么原来的季小冬会毫无科学依据的“倒霉”?难道她本身就绑定了系统,只是被抹杀了?   “叮!”   系统突然蹦出一个声音,惊的季小冬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才把一声尖叫堵在嗓子眼。   “系统智能程度较低,请宿主自行研阅。”   季小冬发现,“金手指”的书架上,又多出来一本书一样的东西。   她控制着意识深处的凝聚光点,聚起来又散掉,聚起来又散掉。终于狠狠心,点了上去。 第11章 松了一口气   一阵……   不,没有炫目的白光,没有炫目的光。七彩的也没有!   就像打开一份普普通通的论文一样,白色的页面,黑色的小标宋二号字体的题目,黑三大标题楷体小标题,仿宋三号正文……不是,这不是重点!   季小冬晃晃脑袋,从改学生论文的心态里□□——职业病改不了啊。   不过熟悉的风格让她不再那么紧张,没有被瞬间抹杀也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世界还是温和、有序、理智、讲道理的。   她把《世界说明及生存指南》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看起来像平行世界理论?”季小冬揉揉下巴。   按照“说明书”的说法,这和她原来生活的世界是一样的,她在那个世界里看到的各种书籍小说,只不过是作者们感受到不同世界能量的影响,截取一小部分其他世界的投射,形成一个个崭新的故事。   各种小说、故事,都是一个个不同世界的浮光掠影。她自己生活的世界,也会在其他世界里成为一个故事,一本书,被人写出来。每个世界都有相似的运行和发展逻辑。   因为小说言有尽,无法描摹一个宏大的世界,所以在书籍故事的留白处,世界并不是空白,而是正常的按照运行轨迹向前发展。   季小冬这类“穿越客”,是在世界重叠时不小心突破了临界点,造成能量波动,因此由漂浮能聚的能量体形成的“系统”,会进入她们的体内。一方面是为了平衡能量,一方面是为了帮助她们尽快适应不同的世界。   看起来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季小冬点点头,姑且信它,不信也没有办法,至少看起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既然如此,既来之,且安之,走一步看一不吧。   毕竟……   季小冬看着院子里铺满的黄澄城的玉米面煎饼,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连白面都不能保证顿顿吃,世界观啥的,暂时可以放一放。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季小冬把晾的几乎没有水分的煎饼一张张折起来,这些都是她上学的时候要背学校去的。   “妈,别摊了,我觉得够多了。”   季小冬看着这些煎饼都觉得腮帮子疼。   太累了,啃完一个累的牙酸!这么多煎饼,得吃到猴年马月!   “学校不比家里。”   季小冬第一次离开家,王荣花生怕她在学校里吃不饱,这两天鏊子一直没熄火,白天夜里连着给她摊。   “够了,真够了!妈,你再摊我真吃不了了。”   “你吃不了还有常小子。”王荣花悄悄跟季小冬说:“他没妈,也没人管。我多给你摊一些,你给她分一点。别跟你爹说,让你爷爷奶奶知道又得不高兴。”   嗯嗯。季小冬抿着小嘴点点头。凑到王荣花身边,抬头看着王荣花。   王荣花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灰?”   “没有。”季小冬摇摇头,笑嘻嘻的说:“妈,我觉得你好善良。”   “你这张嘴啊。”王荣花让她夸的不好意思:“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就这样,季小冬家的鏊子又烧了两天。   开学前一天,王荣花又给季小冬炒了满满两大玻璃瓶的咸菜,里面切了好多肉丁。   季海明借了一辆飞鸽的自行车,擦的铮明瓦亮,两个轮胎打好了气,为第二天送季小冬上学做准备。   季小冬去找常松年,问他怎么去学校。   “当然是走路去啊。”常松年答的理所当然。   “好远呢!”   四五十公里的距离,季海明说骑自行车送她,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常松年走路去……季小冬问:“你一天能走到吗?”   常松年认为自己能力被鄙视了,长长的眼睛斜睨过去:“村里去市里卖菜,早上去晚上回,你说一天能走到吗。”   人家多大你多大。   季小冬为了照顾少年人的自尊心,没把这话说出口,好说歹说要了常松年的行李,明天帮他带过去。   常松年别别扭扭,最后还是进屋拿了自己薄薄的行李递给季小冬。   这半年好像一直跟在季小冬屁股后面受她的照顾,明明自己比她大。常松年攥起拳头,给季小冬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你放心,去了学校我罩着你!”   少年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条,线条优美的肌肉在大臂上隆起,紧绷的小麦色肌肤下覆盖着蓄势待发的生命张力。   “身材不错!”季小冬点头拍拍常松年的肩膀。   常松年:???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他待再开口,季小冬把眼睛一瞪:“干嘛!还想着打架?!”   “不不,不是”   “不是最好,到学校里不能打架!”   季小冬拿了常松年行李正准备走,又想起点什么,回头对他粲然一笑:“也不是不能打,要打我让你打的架!”   “哦。哦。”常松年点点头咧开嘴傻笑,今天的阳光太亮了,晃的他都有点睁不开眼。心里的那点儿小别扭早就烟消云散。   你看,她还是需要我的嘛!我还是能帮她,能罩着她的。   常松年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连“哐当”一声砸到他脚下的酒瓶,他都觉得没有往常厌恶。   季小冬把常松年的行李拿回家,跟季海明一说,季海明满口答应。   他和王荣花都是热心人,乡里乡亲,别的帮不上,出点力气还是可以的。常家那小子从小跟季小冬一起玩,也是他看着长大。   季海明在自行车后座旁边又绑了一个筐,把季小冬和常松年的行李压实放到框里。   常松年的行李不多,除了日常的一件衣服,还有和季小冬一样的一叠煎饼。只不过他的煎饼上有些黑点,看起来放了有些日子了。摞起来,高度还不到季小冬的一半。   因着这些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季海明和王荣花说起,常小子日子果真不好过,如果能读书考学,也是一条出路。   王荣花点点头,看着正在吃饭的女儿,想的多了一些。女儿十岁之后,像开了窍,被神仙点过一样,不但聪明伶俐,出落的也越来越好看。走在村儿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特别打眼。   常家那种家庭,可不是什么好家庭。她从小跟常小子一起玩,可别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冬冬,到了学校好好学习。”   季小冬正在喝汤,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荣花看女儿这么“敷衍”,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道:“多跟好学生、好家庭的同学玩。你跟常小子都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再说他家那样的家庭,不是什么好人家。”   季小冬一脸茫然,这话又从何说起?你昨天不是还给他摊煎饼了?   季海明一看,不要女儿没有那方面心思,反而让家里给提醒了。连忙截住话头,对王荣花说:“冬冬才多大。”   有转头给季小冬说:“别想那么多,什么朋友不朋友,好好学习才是正理!”   这时候季小冬再不明白,那她就是真的傻了。这是家长担心初中生早恋啊!   她忍着肚子里的暗笑,跟爹妈表态:“你们放宽心!我一定好好学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管不问。”   “只学习,也不好,别成书呆子。”   季海明和王荣花纠结坏了,既怕女儿闲事儿干多了影响学习,又怕女儿学成个书呆子受欺负。儿行千里母担忧,王荣花嗫嗫的说:“不行咱不去上初中了,再去镇上读一年小学。”   “胡闹!瞎说!头发长见识短!”季海明难得激烈的反对老婆的意见。   季小冬也惊的跳起来:“这可不行!”   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去科学院搞研究,哪能在小学再读一年。   我对那些中二年级的初中生没有兴趣,一群小屁孩儿!科研大佬一心搞研究搞学术谋发展促进技术改革和社会进步!——怎么听着比那群中二还中二。   “我随便说说。”   王荣花在家里话语权不高,不过让她这么一打岔,“离愁别绪”少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季海明先带着季小冬到了季德茂家里,跟爷爷奶奶道别。   毕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季德茂说了两句话,嘱咐了季海明几句路上小心,就匆匆去了村部。   季德茂现在“事业心”爆棚,儿子儿子靠不住,村里村里看笑话,他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特别是今年是他们村“两委班子”的最后一年,明年一月份就要换届。   这村会计还能不能继续当,季德茂心里直打鼓。他现在只能不像往常那么“跳”,每天以兢兢业业的到村部打卡点卯,再约上几个老兄弟,巩固巩固自己的“群众基础”。   吴翠芹反而有点舍不得,拉着季小冬的手左看右看。   季小冬穿了件碎花小衬衫,下身是淡青色裤子,头上用红头绳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刘海软软的搭在额前,一副柔弱漂亮小姑娘的样子。任谁都会被她的外表欺骗,忽略掉那双灵动眸子深处透出的情绪。   如果那些情绪能够具象化,大概会具象为三个不安分的大字:搞事情! 第12章 海阔凭鱼跃   吴翠芹拉着季小冬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日头渐渐省了上来。   季海明催促道:“娘,我们得走了。趁着早晨还凉快一点儿。”   “这走这走,你先等会儿。”   吴翠芹进屋拿了个红布包塞到季小冬手里:“别委屈自己,多吃点好的。”   季小冬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兰英高声咒骂季传胤的声音透过窗棂传了出来。   “不理她。”吴翠芹翻了个白眼,高声叫季传胤:“传胤,传胤?你妹妹上学去,你不出来送送?”   转头对季海明和季小冬嫌弃道:“传胤都快让他娘教坏了。”   季海明低着头装听不见,季小冬也不好对此发表意见。   她张开手臂,轻轻拥抱了一下吴翠芹:“谢谢奶奶。”   “啊,哎呦。”吴翠芹又惊又喜,笑的脸上的褶皱像一朵盛开的花,跟不懂礼不知事儿天天骂人的儿媳妇相比,孙女这小棉袄也太贴心了。暖的吴翠芹心里热乎乎的。   感情都是要表达出来的嘛,憋在心里谁知道。季小冬跟奶奶告完别,笑着跟不情不愿出来的季传胤打了个招呼,窜上季海明的自行车。   “再见,再见啦。”她一手揽着季海明的腰,一手使劲儿挥着和大家告别。   “大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季小冬哼着歌,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随着颠簸小路的节奏摇晃。哼完这个,又接着哼:“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她是真高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自从读了这个世界的“设定”之后,季小冬知道了,原来自己读到的“书”,只是这个世界某个光阴片段的投射。随着自己的到来,光阴长河泛起涟漪,每个人的人生和走向都起了新的变化。   她不能套自己生活世界的八十年代,也不能完全按照书里的“预言”来判断未来。   因为她的到来,一切都有了变化。她需要去重新探索。   科研大佬最不怕的就是探索新世界,最兴致盎然的也是探索新世界。如果人生已经被限定,那是何等的毫无乐趣!她希望每个人的未来都是未知的,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如今她终于要离开束手束脚的一方窄小的天地,蛟龙入海,雏鹰振翅,去探寻这个未知的世界。   坐在破旧自行车的后座,屁股被铁制框架咯的生疼,季小冬的兴致却一路未减。   太阳升到正中央的时候,她终于远远看到了宁泽中学古朴的大门。   季海明从自行车上下来,对正在活动手脚的季小冬说:“今天感觉骑得快呢,这么一会儿就到了。”   “因为今天高兴啊。”   “没错儿!”听了一路“季小冬个人专场演唱会”的季海明晃晃脑袋:“别说,你唱的那些歌儿还真挺好听。”   “哈哈,是不是还洗脑。”季小冬随口道:“咱们老百姓。”   “今儿个真高兴。”   “你这孩子!”顺口接下句的季海明哭笑不得,拍了下季小冬脑袋。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进校园里。   夏天中午日头大的很,报道的桌子都被搬到了树荫底下。有几个看起来老师模样的人,面前放了一碟咸菜,几碗凉水,正在桌子后面啃馒头。   季小冬走上前,问道:“打扰下,请问新生报到是在这里吗?”   “是。”   有个瘦高戴眼镜的人,放下馒头,手在身上抹了两把,拿起笔来,问季小冬要录取通知书。   季海明解开衣裳,把绑在身上叠的板板正正的通知书双手递过去。来之前,王荣花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通知书丢了,现在终于完成任务,他也松了口气,咧开嘴傻笑。   “季小冬?!”   “啥?季小冬?!金山区的?”   季小冬点了点头。   “嘿,金山区的第一名季小冬来报道了!”   一声吆喝,呼啦啦来了好多人,有人手里的馒头还没来得及放下。   “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明灵透的!”   “瞧人家这态度,多大气!将来一定是个好苗子!”   “我家姑娘要是有人家一半……”   ……   季小冬恍惚进了一个“夸夸群”,她终于有点理解自己学生当年哭着闹着求别夸是什么心情了。   季海明被连带着夸的晕晕乎乎,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的,脸上红酡跟和了酒一样。后来他回到家跟王荣花说,要不人家咋都让孩子读书呢!你不知道,我今天多有荣光!   人群里忽然有个老师问:“我咋看着小姑娘这么小呢,你今年多大了?”   季小冬说:“阳历年最后一天的生日,今年10岁了。”   又是一阵抽气惊呼!   这才多大!家还是农村的。看她爹的样也不像是有文化能教孩子的。   他们宁泽初中,是市里最好的初中,大家都挤破头的往这里考,每年各个县里区里的第一名也见了不少,按理说不至于这么“见第一名眼开”。这些老师们之所以都围过来看季小冬,是因为季小冬不但是第一名,还是全满分!五门成绩考了500分!   老师们看了她的试卷之后,一致认为,人家之所以考500 ,不是因为会500分的题,而是因为你们的卷子加起来只有500!   特别是听说还是一个农村小学里的学生。大家对季小冬更是好奇。哪里想到是这样一个刚满十岁漂漂亮亮让人怜爱的小姑娘,老师们一下子都把季小冬当成自己闺女。   登完了记,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师索性不吃了,站起身来,对季小冬说:“我姓李,你们初一一班的班主任,我先领着你把东西放到宿舍去吧。”   “好的,谢谢老师。”   季海明也踢开自行车的撑子,准备跟季小冬一起过去。   李老师过去拿过自行车车把,问他:“老哥还没吃饭吧。你在这先吃饭,我送孩子过去。”   树荫下其他老师,有的好奇季海明的教育方法,有的好奇季小冬的成长环境,也都喊季海明一起吃饭——啃馒头。   这可是城里的,吃皇粮的先生们。   季海明瞪了一眼季小冬,让她好好听老师话,又握着她班主任李老师的手说:“孩子您多费心,不听话狠狠打!”   “好的好的,老哥放心。”   李老师笑着给季海明握完手,给季小冬招招手让她跟自己走。   “老师,您真要打啊。”   季小冬看着这个李老师年岁也不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当然了。玉不琢不成器,戒尺都是干什么用的。”李老师转头对季小冬笑笑:“怎么,你怕挨打啊。”   “对啊。”季小冬说:“体罚诶!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不应该摆事实讲道理么,哪里能用暴力!”   “还传道受业,你懂的还不少,都是跟谁学的?”   呃……   季小冬愣了一瞬,妈蛋,是不是太放飞了!   “跟……跟王老师,他原来在我们村里,后来回城走了。”   随口胡编一个,季小冬心想,反正也找不到谁是谁。   季小冬说的跟真的一样,前面好多年各种运动,确实很多人都被下放到农村。李老师没再追问,只当季小冬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知识,都是跟着那些知青,或者被下放的人学的。   “到了。”李老师停下自行车,给季小冬拿出行李:“女生宿舍,我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找个床铺。”   “好的,谢谢老师。”   季小冬提着行李进了宿舍……   被里面的条件惊呆了!   两大排上下两层的铁架子床,把一间大屋塞的满满登登。两排之间隔着一人的宽度,每排之间,床跟床之间空隙都没有!季小冬粗略一数,20多人的大通铺!   上床只能从床头爬上去,床头还焊着铁架子,是第二层上去的梯子。   季小冬看了看,空着的床铺很少了。问了下早来的同学,才知道原来初中三个年级的女生全住在一起。学姐们早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二层去了,初一新生只能在下层找一张床铺。   苍天啊!   我不想上初中了!想上高中!不,估计现在高中大学的住宿条件也不咋地!   我想工作!我想买房子!   从前“不问俗事”,一心搞科研的季小冬,第一次有了特别俗特别俗特别俗的现实需求。   最后她在墙根里找到一张空床铺,一边靠人,另一边靠墙,虽然可能有各种虫子或者受潮,但相比人对着人,人挨着人,在两个陌生人中间当夹心饼干,还是清净很多的。   季小冬把东西放下,铺好床,又热又渴又饿,拿出搪瓷缸子去屋外接了水。   “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   季小冬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就着咸菜吃了两张泡煎饼,人生如此艰难。   “咕噜。”她忽然听到旁边有个声音。   季小冬转脸看去,一个胖胖的女生羞的满脸通红,声音跟蚊呐似的,跟她说:“你这个,闻起来挺好吃的。”   哈哈哈哈,生活还有人羡慕,看来也没有那么艰难。   “给!”季小冬豪气的扯出来一大张煎饼:“尝尝!”   说着又把咸菜往那推了推:“一起吃。”   “不用,不用这么多。”那个女生脸更红了,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在季小冬递过来的煎饼上撕下小小的一块:“我尝一下就好。”   “真好吃。”   “诺,再尝一点。”   一来二去,煎饼被“尝”掉了大半个。 第13章 我有好人缘   美食是吃货建立友谊的途径,对于害羞又自闭的吃货来说,这也是唯一途径。——颜颂就是这样一个吃货。   看着手里被啃的不剩多少的煎饼,颜颂顿时不好意思。   于是她弯下腰,从床底下拽出她巨大的帆布包,拉开拉链,往季小冬那边一推:“给!”   季小冬目瞪口呆!   帆布包里整整齐齐码了一摞罐头,罐头旁边是苹果、鸡蛋、滚圆的馒头,边角的缝里塞满用塑料袋缠的紧紧的香肠。   季小冬问:“带这么多东西你不怕放坏了?”   颜颂脸更红了:“一星期,应该坏不了吧?”   原来这只是一周的口粮……季小冬由衷的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吃,你也吃。”   颜颂边说边把东西一件件的往季小冬怀里放。   “够了,够了。同学,谢谢谢谢。”季小冬只拿了个苹果啃:“我叫季小冬,金山区的,你呢?”   “我叫颜颂。”颜颂停了手,惊喜的看着季小冬:“这么巧,我也是金山区的!你是金山哪儿的?”   季小冬哽了一下:“平安镇牌坊村的。”   对,就是那个牌坊精的牌坊!季小冬对于自家村子的名字,提起来就怀疑人生。   “平安镇呢,我爸爸在那里工作。”颜颂觉得自己跟季小冬关系又近了:“牌坊村我也听过,说是因为原来那里有座贞洁牌坊,才叫的这个名。”   颜颂一脸你骄傲我也与有荣焉的表情,季小冬一口苹果没下去差点噎死。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季小冬这个“伪”小姑娘哄着小姑娘颜颂聊天套信息。原来颜颂也在初一一班,颜颂显然对学校的情况比季小冬更了解,她告诉季小冬,学校是按照成绩分班的。   季小冬想,这下跟常松不会在一个班了,回家告诉季海明和王荣花,他们大概会送一口气吧,想着爹妈会有的反应暗自好笑。   季小冬聊天不是无的放矢,她有目的的询问了颜颂的一些见闻。哪成想小姑娘闷头学习,天天不过是家庭、学校两点一线,能给季小冬说的,不过是看过的几场电影和喜欢的几个明星。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季小冬暗忖,还是得自己翻墙出去探索“新地图”。   下午常松年到了,报完到过来找他拿自己行李,   季小冬把行李交给他,新认的“闺蜜”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季小冬你行啊。”常松年看看小胖妞,觉得自己“季小冬第一好朋友”的位置摇摇欲坠:“半天不到勾搭上一个。”   “谁让我可爱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季小冬把行李往他手里一放,嘱咐道:“跟大家好好相处不要打架知道吗!”   你说我操多少心,季小冬心累的想,季海明和王荣花太杞人忧天了,就这样的小屁孩儿,她找来干嘛,当孩子养么。   自认为是一个理智的大人,嘱咐常松年不打架的季小冬,此时根本没有想到,新学期第一架竟然是她先动的手!   不,是搪瓷水杯先……   算了我承认,就是我。   季小冬对着班主任李老师哭的梨花带雨:“老师~”   她本来也不想哭,刚被李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梗着脖子满肚子的道理。   正巧有个老师路过,说了一句:“小丫头到这儿脾气还这么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季小冬一下子福至心灵,对还没有经过各路信息轰炸,不了解事情会反转、再反转、再再反转以致成反转套娃的八十年代“淳朴”人民来说,必须是谁弱谁有理啊!!   “老师。”季小冬狠狠的揉揉眼眶:“她们高年级的欺负我们新来的。”   “她们比我高那么多,大好几岁。还说我打人,您能信吗。”   是有点不能信,李老师推推眼镜框。   “她们抢我们吃的,我们不给她们就骂……”   “骂的,骂的特别难听。”季小冬一边抹泪一边说:“李、李老师,我都不能给您学。”   “高年级就能欺负人吗呜呜呜呜……”   季小狂飙演技还不忘从眼角观察老师的反应,这一局妥了!   我们小冬是个诚实娃,只卖惨不撒谎,前因后果都没毛病。   另一方当事人也都是耿直货,被叫来办公室一问也不撒谎。是我们是骂人了,我们没抢东西,只是想教会低年级的“分享”,并且我们还……   只是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我不想听你们狡辩。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要是不想学习,都给我回家反省!”   李老师拒绝听凶手翻案,看看这三个又高又壮,校服上画得乱七八糟,一副二流子样的“学生”。   再看看季小冬,可怜的呦,瘦瘦小小一个娃!才十岁!农村出来的女娃头悬梁锥刺股考进他们市重点,一离开爹娘就被这么欺负?   李老师自家里也有孩子,越想越气,劈头盖脑把几个不学好欺负学妹的二混子教育一顿。自己学生不心疼谁心疼。   教育完拎着这几个去了初二级部的办公室。   季可怜娃小冬一扯旁边已经看懵了的颜颂,像个小尾巴坠在李老师身后暗戳戳跟了过去。   太可怜了。季小冬摇头叹息。   三个初二太妹居然是不是一个班,两位班主任被找到头上,当着受害者和受害者监护人(班主任)的面儿,必须得好好教育、往严里教育啊。   季小冬苟在老师们身后悠哉悠哉欣赏了半天,冲霸凌学妹的败类们微微一笑。   太妹们气疯了,她们欺负人没错!可她们被反杀了啊!   “明天找你们家长来!”   季小冬大获全胜!   吃瓜群众目瞪口呆!   这三个太妹考不上高中,也考不上中专,家里条件也可以,不急着让她们下学帮忙或者嫁人。于是在初二复读了一年又一年,她们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所以拉帮结伙成了个小团伙,年年靠着敲学妹们的“竹杠”捞些油水。   颜颂看起来一副唯唯诺诺好欺负的样子,季小冬一个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   特别是这俩人的行李还都特别扎实,看着就比其他人好东西多。   这种送上门来的肥猪不宰,还能去哪里吃猪肉。   哪里想踢到了铁板!   季小冬何许人也?   领袖说,农村,广阔的天地大有可为!   她季小冬,是从农村历练过,杀出一条血路的!上能跟老封建对刚,中敢和长舌妇对阵,下能治熊孩子服帖,能被这三个纸老虎吓住?   季小冬听着颜颂平白无故被羞辱地两泪汪汪,一声不吭,低头寻摸家伙什。   校园霸凌,必须从源头消灭!   砖头?砖头不行,她这东西的使用熟练度还没刷上去,万一开了瓢就是拿自己这和氏璧呲了破瓦块,不划算不划算。   再寻摸,季小冬眼前一亮。只见眼前这东西,亮锃锃清漆放光彩,毛茸茸白毫拭尘埃,——黑板擦是也!   一手一个神器冲了上去!   “你再说一句试试?!”   季小冬挥舞着两个黑板擦好一似程咬金挥舞着两板宣花大斧,往太妹膝盖上一嗑,仗着出其不意,第一计撩跪一个!   太妹们也不是吃素的,奈何颜颂在一旁看傻了眼,连个人质的价值都没有。   她们三打一,还是季小冬这么个小屁孩,又没有练习过什么合击战术,一半的攻击倒打在了自己人身上。   拿手打吧,季小冬一矮身就躲过去了。那你倒是用脚踹啊!嘿,左脚刚抬起来黑板擦就打到右脚膝盖骨了!   季小冬走猥琐流,专攻下盘!虽然兵器略短,一寸长一寸强,可对面连短也没有呀!季小冬拿木板打一下就能让她们结结实实疼一下,逼急了她还能把木板反过来撒对方一脸粉笔灰!   好一场血战!   常松年闻讯赶来的时候,双方已经被迫停战了。   因为有学生飞奔而来带来了“口谕”——老师让你们去一趟。   呼——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   “你可真行。”季小冬脸上被指甲扫过,留下一道红印子。常松年见了,非要拉她去校医室。一路上叽叽歪歪唠唠叨叨个不停。   “谁说解决事情不能用暴力。谁说不让我打架来着。你倒好,自己先动上手了。”   “主动使用和被动使用能一样吗。”   季小冬在校医室上完碘酒,对着镜子左看看,又看看。   还不错,点上碘酒颇有一番鼻青脸肿的效果,不用担心会被叫家长了。   太妹们脸上倒是没伤,那是因为季小冬专挑看不出来的地方下黑手啊!不信掀起衣裳看看胸脯,一水儿的青紫印子。   “审判”结果出来后,围观了这场血战的吃瓜群众全都惊了!   为什么打人的在学校安安稳稳没事儿人一样的上课,被打的都被家长领回家反省了?!   要知道,当时三个太妹倒在地上揉腿,就季小冬一人顶天立地站在那儿的场景,给围观群众们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老子打了这么多架,从没见过结果这么骚的!   第二天下午吃饭的时候,季小冬就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拦住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北辰,宁泽初中的老大,想跟你交个朋友。”   季小冬:???   “不好意思,这根葱请让一让,借过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义务教育86年开始实施,之前初中只上两年。   感谢在2020-01-08 18:33:50~2020-01-10 19:1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鹿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你是哪根葱   一根儿盘靓条顺的大葱杵在那儿,看着个骄傲的小萝卜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昂着头过去,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哈哈哈哈哈,葱大哥。”   齐北辰的小弟们笑得打跌。   被“老大”眼光一扫,马上立正站好:“这小丫头片子,太嚣张了!不能饶她。”   你懂屁!   齐北辰看了眼说话的“小弟”,上一个惹她的现在已经卷铺盖回家了。他右手攥拳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要以理服人。”   说完瞪了小弟们一眼:“你们离我远点,别吓着人家。”   “老大……”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都不去,咱这气势……显不出来啊?”   齐北辰冷哼一声,老子这章丘大葱用得着你们这些小香葱架势?   抖抖衣裳走到季小冬对面,大马金刀往那一坐。   颜颂停了筷子,缩缩脑袋往季小冬身后藏了藏。   常松年也搁下筷子,皱眉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双手悄悄拿住盘子边,准备随时把盘子糊在身边的人脸上。   季小冬该吃吃该喝喝眼皮都不抬。   “咚咚咚。”   齐北辰曲起手指在桌面上狠狠敲了几下。   “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季小冬露出八颗牙齿。   “有个问题。想……”   季小冬没让他说完,直接说:“什么问题?想知道英语单词记忆法则还是化学式配平小技巧?不是,那是想知道辅助线怎么画,未知数怎么设?物理我也会,哦,语文也没问题。我跟你说,我最厉害的还是生物。”   “都不是!”齐北辰听的头大,他对这些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只想知道,怎么能在校内打架还不被开!”   “我不知道啊。”季小冬装无辜:“我又没有打过架。”   她转头看向颜颂、常松年:“我打过架吗?”   没有。   两人很捧场的摇头。   齐北辰不发一言斜眼看她,装,你就装,脸上被人抓的红痕还没消下去呢!   “只要你跟我说,那天在办公室你怎么跟老师说的。”齐北辰挺挺胸脯,欺身向前靠近季小冬,边说手上边比划:“以后不但这初中,连宁泽市北区这一片,我都把你罩了,怎么样?出去报我名号!”   怎么样,很好啊。   一直准备翻墙出去“看世界”的季小冬不免意动,八十年代治安还不能保证,翻墙危险还是很大的。就是这人吧。   季小冬以“打手”的标准打量评估齐北辰。高个,身材匀称,看起来家庭条件不错,营养充足,身体素质很好的样子。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同龄人中间,应该很能打。   季小冬心里暗暗点头,再加上中二少年不要命,在这一片儿横着走看起来水分不大。   不过我不跟没脑子的人交朋友,猪队友永远比敌人更要命。   季小冬对齐北辰说:“什么跟老师怎么说?跟老师实话实说啊。”   认错态度良好?齐北辰心里琢磨,是这意思吗?我咋觉得不靠谱呢。   “再说我们也没打架啊。”季小冬说:“我们两个低年级的,被她们高年级的欺负了,老师把我们叫过去问了问情况,然后让她们欺负人的回家反省了呗。”   这话就有点儿意思了。   齐北辰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点什么,可又不能想得十分透彻,都不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而是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可捅开的那块纸在那儿哗啦、哗啦,怎么都不掉。撩的心里反而更着急。   他刚想再细问,季小冬已经喝完最后一口汤,抹抹嘴:“走了。”   颜颂看季小冬要走,她可不敢独自对着齐北辰,虽然没吃饱,也只好“忍痛割爱”把还没吃的那个馒头留给常松年,跟季小冬一起离开。   齐北辰还没那么大脸去“追”人家一个小姑娘,只好站起来回到自己“小弟”那边。   常松年看齐北辰回去,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也松弛下来。   吃完饭他特意绕到女生宿舍,把季小冬叫出来嘱咐:“不要跟那些混混来往。不要怕。下次他再找你你跟我说!”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的季小冬当晚翻了墙头。   八十年代的城市夜生活,啊,自由!啊……啪!一把刀从刚路过的人身上掉下来。   呃……好吧,没有秩序的“自由”根本不是自由。   季小冬把自己隐藏在小巷子的阴影里退出巷子,回到有路灯的大路上,抄近路风险太大了。   多走了几百米,经过粮所门口,季小冬驻足看了会这个“时代的眼泪”,再往前走,是供销社。绕过供销社,就到了宁泽市北区最“繁华”的地方。   这附近以一家舞厅为中心,周围慢慢聚起来一些“娱乐配套设施”。几家饭馆,一家游戏机厅,两家棋牌室,还有好几家理发店。   没有让她感兴趣的地方。季小冬虽然没有多少期待,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失望——果然是没有网吧的。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信息,各种各样的信息,国家发生过什么,国外发生了什么,农业科研研究到了哪一步,作物育种最新方法是什么?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1982年北京有了中国国际在线检索终端,1987年发送出第一份邮件,1994年中国正式接入互联网。   八十年代,还是太早了。看来两个世界的世界线真的差不了多少,季小冬失望之余,无比怀念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   “嗨!妞儿!”   季小冬猛地一跳,打掉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怒目而视。   结果看到齐北辰嬉皮笑脸的看着她。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   说着上前去搂季小冬的肩:“走,哥哥带你去舞厅玩玩。”   季小冬又一次打掉他的手:“我找的地方没找到,要回去了。”   “找什么地方?”齐北辰被连续下面子,心里也有点恼:“这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地儿。”   他心里想着,事不过三,让你这小丫头两次。再下我面子,小爷绝对生气。   季小冬想了想,说:“报刊亭。”   “大半夜你找报刊亭?!”   齐北辰瞬间原谅了季小冬方才的“不敬”,这孩子脑子有病,太可怜了我要让着她不跟她一般见识。   季小冬无辜又理直气壮:“白天出不来啊!”   “晚上出来了也没用啊!”   “你是不是不知道啊?这么磨叽。”   “当然知道,你跟我来吧。”   齐北辰被季小冬一激,也不去舞厅了,直接领着她去找报刊亭。   季小冬跟着她七绕八绕,绕到冷冷清清一条路上。   “到了。”   季小冬看到,邮局前面有个报刊亭。晚上没有人,四周都被木板封着。   齐北辰问她:“有啥用?”   季小冬趴上去从木板缝往里瞅,里面黑洞洞一片。她打开手电筒从缝里照进去,再把眼睛贴上,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关了手电,跟齐北辰笑道:“嗨,我还以为能看见个标题啥的。”   齐北辰一噎,忽然觉得这农村小妞……啥囊萤映雪啊凿壁偷光啊悬梁刺骨啊之类的艰辛生活刻苦努力的故事主人公全都换上了这小妞的脸。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他说:“你想看啥我给你卖一份就是了。”   “你怎么给我买?”季小冬问:“白天上课,夜里人家不开门。”   “哦~”她知道了,指着齐北辰说:“你白天逃学!不上课。”   “哪有!别瞎说。”齐北辰立马否认,他不是怕季小冬告老师,他是觉得,在人家励志主人公跟前揭开自己逃学,怎么看都像那些故事里羞愧的反派。   “我,我让我妈过来买。对了,我家还有报纸,你要看吗?”   “你家里有什么?”   “宁泽日报,人民日报,参政消息啥的。”   参政消息,你家还有参政消息?季小冬再一次打量齐北辰,上身穿一件花衬衫,下面蓝色喇叭裤,脚上一双嘿皮鞋,标准的纨绔子弟打扮嘛!   “看什么,你到底要不要。”   “要啊!当然要!”季小冬高兴的说:“不要管日期,能找到的都拿来,特别是参考消息。”   慰情聊胜无,有报纸也很不错了,了了一桩心事的季小冬开开心心的说:“谢谢你啦。我先回学校了。等明天我把报纸钱给你。”   “不用。”齐北辰说:“都是发的,在家也没人看,全卖废纸。”   他有了“励志故事主人公季小冬”的认知,也不好意思再拉人家去舞厅了,又觉得,这种励志故事主人公,肯定闷头学习,根本不知道社会险恶。晚上出来不是因为“不安分”,完全是因为无知无畏。   想到这里,他两步追上季小冬:“我送你回去。”   “哈哈,好啊。”季小冬一笑,给领路的中二少年一顶高帽:“这片儿有你罩。”   “哪,哪有。”齐北辰不知怎的,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到了学校,小墙头不高,对季小冬来说“如履平地”。她从远处助跑过来,快到墙的时候用力一跳。那曾想齐北辰担心她过不去,在后面瞅准时机用力一托!   “哎呦!!”   用力过猛!本该落到墙头上的季小冬一下子翻了过去,噗通一下落到地上。   “什么人?!!怎么回事儿!!!”   紧接着几束手电的亮光照了过来,封住了季小冬的去路。   天亡我!季小冬心中长号:刚打完架又翻墙!这次完蛋了!   “老师,”齐北辰突然从墙头上冒出来,朝着老师们一人扔了两根烟:“我出去有点事儿,没曾想让这小妞看见了。” 第15章 我要挣点钱   季小冬这时候也看清了走来的两个人,并不是老师,只是两个巡夜的校工。   齐北辰显然没少翻墙出去,熟门熟路的扔了烟,给季小冬使眼色让她快走。   两个校工显然也不想有季小冬这么个外人在这里,影响他们和齐北辰“交流感情”。个矮的一个沉着脸训斥季小冬:“这么晚了还在学校里乱逛,明天告诉你班主任!快点回去睡觉。”   季小冬赶紧爬起来揉揉屁股,跑回宿舍。   黑脸校工看季小冬走远了,给齐北辰宽心:“没事儿,农村来的小丫头,吓一吓不会敢告你的。”   “还不是多亏王哥。”齐北辰抽抽嘴角,又给这个“王哥”上了根烟。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王哥”叼着烟,问齐北辰:“你要出去吗?我给你开门。咱兄弟在这儿你还翻墙头,是不是不拿我们当兄弟。”   齐北辰:……   就这样,本来想当一晚上好孩子的齐北辰,在校工兄弟的热情下,又从大门出去了。   季小冬回到宿舍,悄悄摸回床上。   “你干嘛去了?”颜颂被吵醒迷迷糊糊的问她。   “上个厕所。”季小冬随口应付过去。   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季小冬突然想起来——妈蛋!齐北辰是原书的男主!   季小冬回忆了一下她现在还能想起来的内容,只记得齐北辰家庭条件不错,是个二代,虽然不爱学习,但脑子灵光,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掘得第一桶金,和女主分分合合,成功消灭反派男二抱得美人归。   再详细的内容季小冬想不起来了,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打算和他有多少交集。   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想,我把反派男二常松年给你们掐灭在萌芽中了,你们怎么谢谢我。   “给你的!”   一个塑料袋从天而降,啪叽落到季小冬脸前。卧槽太香了!肉包子!   季小冬天天馒头咸菜煎饼,偶尔蹭点颜颂的香肠,一个月下来脸都绿了。   “早晨买多了,剩了点儿不想浪费。”齐北辰说着,又在桌子上拍下一叠报纸。   “啊?”季小冬这时候才看见别别扭扭的齐北辰,给他点了赞,兄弟,太棒了!   季小冬不是扭捏的人,人家的好意嘛,再说自己也真需要。上手解开塑料袋,嘴里还没咂摸出肉味来呢,已经和颜颂两个人把包子都吃完了。   香,真香,香的她想说脏活!   季小冬开口了,说的虽然不是脏话,听在齐北辰耳朵里跟骂他也差不多了。   季小冬抬起头来问他:“多少钱?”   齐北辰没好气的说:“不知道,剩的!”   “这人怎么这样。”颜颂小声嘀咕:“拿剩的给我们吃。”   齐北辰听见脸更黑了。   “我问就问下物价。”季小冬跟他说:“钱多钱少我一分也没有啊。”   齐北辰脸色缓和了点:“两毛钱斤。”   两毛钱一斤。季小冬心想,来上学的时候,爸妈给了自己1块钱的生活费,再加上奶奶用红布包起来塞给自己的,也不过才一块五,还吃不了八顿肉包子。   还是得想办法挣钱。   颜颂抱着季小冬的报纸,季小冬边走边翻,自己一直琢磨的事情,应该提上日程了。   这里的八十年代,跟自己的世界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季小冬看着报纸上频繁出现的相似或者熟悉的名字,已经“左”、“右”两种声音争论的社论。   政策还在不断摇摆,社会上种种思潮不住涌现。开店设厂做生意,依旧是一不留神就被扣上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还是颇有风险之事,搞不好还会进监狱。   季小冬可不想在这个年代,政治上有任何污点。她赚钱的目的,目前仅仅是为了改善生活,中期目标还可以改善一下学校的教学和生活环境。   这时候对于中学生来说,最干净最“容易”挣的钱,是稿费。   经过研究齐北辰拿来的报纸,季小冬完全可以确定,此时的她们,正站在历史的拐点,是这个世界的中华,自50年代以后,重新睁眼看世界的发轫。   未来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思想会越来越自由,态度会越来越开放。特别在科学领域,由于此前国内很多领域的基础薄弱,所以,在最初,都是以翻译国外论文著作为主。   也就是说,只要你会点英文,有途径看到国外的期刊,就可以发表成吨的论文。   这是令秃头精们无比羡慕的时代。   到了季小冬这里,选择却有了讲究。   她没有途径去看科学性的期刊著作,也不能把自己从前的论文拿出来直接发表——如果超出时代太多,既不能实验验证,又没有理论基础,很容易被打成“民科”。   她凭记忆选了几个已经“落后”的育种原理,又写了些科普类、技术类的农业生产指导意见,前者准备投几个中不溜的学术期刊,后者准备往《农民日报》、《农科技术》之类的报纸投几篇。   把这些写完,准备装信封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一个。   找宿舍里初二初三的学姐们借来生物书和一部分试卷,试着出了几道生物“奥赛”题,给出解题思路和方法,准备投给《中学生生物》。   一切准备就绪。季小冬装了好几个厚厚的大信封。   学校里一个月过一次周末,只有这时学生才被允许离开学校。季小冬好不容易等到一月一次的周末,颜颂回家了,她和常松年一路走到邮局,结果被告知,人家周末也不上班!   虽然邮局门口有邮箱,可季小冬没邮票啊!   两人只好再步行回去。   “老……小冬,你说这些能中吗?”常松年自从知道齐北辰也被小弟们叫“老大”之后,坚决的改了口,不再那么叫季小冬。季小冬问他原因,还说听着跟二流子似的(微笑)。   季小冬对第一次投稿并不报太大希望,只打算试试水,摸摸这时候的规则和刊物刊登文章的套路。   她有心投稿之后研究了下各个刊物的稿酬,中等发行量的刊物,就可以达到千字25元,在这个普通人月收入不超过三四十元的年代,算得上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试试吧,万一呢。”   “肯定能中。”常松年现在是季小冬的无脑吹:“不中是他们眼瞎。”   吹完又开始发愁:“可咱怎么寄出去啊?”   季小冬说:“只能找齐北辰帮忙了。”   常松年一听不乐意了:“那根葱能帮啥!”   “他平时经常逃课,让他逃课出来的时候顺道给我寄了。”   “你别找他!”常松年拉住季小冬,皱眉道:“那根葱不是什么好人,我周一出来给你寄。”   “开玩笑!”季小冬用手指戳常松年的手臂:“你不上课了?被逮到怎么办?要你叫家长怎么办?你还想不想上学!”   常松年松开手,咬着下唇不说话。   唉,季小冬心里叹气,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世界本不公平。   她不想让少年人坠了心气儿,想了想,只好跟他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别人家爹妈祖上奋斗,让人家有东西挥霍,我们虽然没有那样的爹妈,但可以奋斗成为那样的爹妈。”   常松年噗嗤一下笑了,也可能是因为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劝慰,也可能是成“那样爹妈”有占了那根葱便宜的意思,也可能是季小冬跟说的是“我们”可以成那样的爹妈,不管怎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季小冬心里松了一口气,孩子可真难带啊。   转天到了周一,季小冬找到齐北辰,把东西交给他。   季小冬跟他开玩笑:“中了我就能把包子钱还你了。”   齐北辰一瞪眼,作势要给她扔回去。   “开玩笑开玩笑。”季小冬说:“两毛钱包子太穷酸,中了来稿酬请你下馆子。”   “那我现在就要挑了。选个最贵的地儿,一次给你吃光。”   齐北辰拿着季小冬的信一进教室,满教室全是口哨和起哄。   “葱大葱大!”——自从季小冬叫了他“那根葱”,齐北辰从此多了个诨号。   “快看看写了什么!”   “嚯!”有个瞅见齐北辰手里信封的家伙转身给大家比划“这么多,这么厚——”   “这得多少话要跟你说啊!”   “你怎么骗的人家小姑娘!齐北辰你太流氓了!”   “都哪儿跟哪儿!”齐北辰拿着信封直接怼到人脸上:“人家是给杂志社投稿的!”   “给杂志社投稿怎么给你送来?打掩护的吧!”   “你、你、你,你们不信的。”齐北辰指着几个小弟:“今天下午都跟我去邮局,看着我把这些信给投进去!”   气势太强,挑头的几个人脑袋一缩,起哄声渐渐平息下去。   就在将息未息之际,突然有个声音弱弱的问了一句:“干嘛要让你帮呢?”   ……   齐北辰:“我人好不行啊!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哈哈哈哈   嗯,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种消息总是传的很快。不论男生女生,中学生无处发泄的精力总是在八卦的流传中得到兴奋的消解和释放。   没几天颜颂也听到了,悄咪咪的问季小冬:“你跟齐北辰真的呐呐呐?常松年跟你生气是不是因为这?”   “不是。”季小冬头也不抬,这些中二病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她一个不到十【三】一【十】岁的人怎么会感兴趣。   “我生常松年的气是因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第16章 春雨贵如油   什么问题?   颜颂非常好奇,到底什么问题能像季小冬这个有仇当时报,绝对不过夜的人长久生气。还有常松年,平时季小冬说东绝不往西。现在想想,得有四五天没见过他了。竟然真的跟季小冬生气了?不来往了?   颜颂两点一线的世界非常单纯,季小冬已经否认了“恋爱”问题,她想破头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严肃”的问题。   “唉。”   季小冬眯起眼,看着窗外秋日的阳光,第一次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无力。   她和常松年的争执,起源于“春雨计划”,确切的说,是“春雨助学计划”。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个计划是去年由全国妇女儿童慈善基金会发起的普惠全国女童的公益助学行动,季小冬在齐北辰拿来的报纸上看到对它连篇累牍的报道。   计划发起人还曾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评论文章,她认为,目前农村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导致女童入学率低,失学率高。因此春雨计划希望能借由扶持女童入学,改善农村女童的生活教育环境,提高女性整体素质。功成不必在我,她希望几年,十几年之后,春雨计划能够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的逐渐改变重男轻女思想,改善女性的整体生存环境。   发起人说,有人问她,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托起明天”助学计划,再建立一个“春雨助学”是不是多此一举。等她找出“托起明天”助学计划名单,按照性别排列之后,问她是否多此一举的人不出声了。   “托起明天”助学计划里,得到资助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男生,越穷的地方,男生资助的比率越高。   因此,文章最后强调,“春雨助学计划”是只针对女童专款专用的一个助学计划。   季小冬看完忍不住击节而赞,她来到这里快一年,从她奶奶。到她大伯母。她妈妈,她自己,再到认识的同学、同伴,早已深刻感受到女性在这个环境下的压抑与窒息。   “春雨计划”的推行和实施,会像春天甘霖一样,给挣扎努力的女孩子们,带来向上生长的力量。   所以李老师来找季小冬的时候,她拒绝了申报“春雨计划”。   她虽然现在连肉包子都吃不上,但是季大佬相信,凭自己的本事,这些将来都不是事儿。这笔钱与她而言,不过是买一学期肉包子,但对于另一个女孩子来说,可能人生都会因此不同。   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会定期在一些平台上给困难地区儿童捐钱助学。   帮哪里的妹妹不是帮呢。季小冬笑着对李老师说:“我真不需要。”   那好吧。李老师在拟资助名单上划掉了季小冬的名字。   宁泽中学这一次一共有二十多名学生受到资助。   领到钱的那天,常松年破天荒去食堂打了一份带肉的菜,买了两个白面馒头。他没舍得吃,全打包带给了季小冬。   季小冬不接,常松年非要给她,跟季小冬说:“我今天领了学校的助学金。”   季小冬以为是“托起明天”的助学金,仔细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春雨计划”!   季小冬想了很久,把菜和馒头都塞到常松年手里,对他说:“我觉得你不能要。”   “为什么?”   常松年以为季小冬是开玩笑,看到她严肃的表情才知道季小冬竟然是认真的。   “为什么?”   常松年又问了一遍,他觉得不能理解。   “春雨计划,是只针对女童的。”   “怎么可能!我去领的时候还有好几个男生呢。”   “你等着!”   季小冬到宿舍翻出那份报纸,指着那片文章给常松年看:“你看看,你仔细看看。”   常松年看了一遍,不以为意。   把报纸递给季小冬:“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这是老师给我的。”   “他们不对难道你就跟着不对?!”   “怎么不对了?我怎么不对了?!我偷了抢了还是骗了?!”委屈和愤怒从常松年细长的眼角散发出来:“这是老师给我的,是学校给我的!”   “你错了。”季小冬平静的看着他:“这是社会上的好心人,看到春雨计划,认同春雨计划,被春雨计划的理念感召,捐出来的钱。这个钱不是学校的,也不是老师的,是你不认识的人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   “难道我不能拿?难道……”   “对,你不能拿。”   常松年的话被季小冬打断,眼角除了委屈和愤怒,开始有戾气散发出来:“难道我不困难吗,我活的还不够艰难吗?”   “有‘托起希望’的钱你可以拿。”   “季小冬。”常松年咬牙切齿:“你知道,你知道的!你不知道吗?三五块钱对我是什么概念,多三五块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常松年,三五块钱对其他人也很重要,对那些女孩子,也非常非常重要。”   “就因为我是男的,所以我不配拿?!”   “对!就因为你是男的!”季小冬平静的看着眼前在暴走边缘的少年:“不是因为你不配,而是男性得到的社会资源倾斜已经太多了!”   “常松年,对,你是弱者,这没有错。但是那些女孩子,是比你还弱的弱者。”季小冬深吸一口气,希望面前的人能够听明白她的苦口婆心。   “你拿了这些钱,就是抽刀向更弱者!这你和你爹有什么区别!他不敢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拿你撒气,因为你比他更弱!如果你的生活改善是用更弱者的血肉,你如今对你爹的反抗又又什么意义!”   “你闭嘴!”   常松年双目赤红,双手紧紧攥起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我没说完凭什么闭嘴。”季小冬目光依旧平静:“去把这钱退了。做人,得有底线。”   常松年觉得季小冬平静的目光竟然如巨石一般,压得他透不过气。   季小冬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无奈,对社会规则和人心的深深无奈。   看在“发小”的份上,再拉你一把。季小冬心想,如果把钱退了,说明还有救,如果不退,此时坠了心气儿,那可一路拉不回来了。以后爱怎么当反派怎么当反派去,坚决不管了!   “退了钱,再来找我。如果不退,咱俩以后各走各的路。”   季小冬说完,头也没回的走了。   常松年咬着牙,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回宿舍路上,常松年抬手把在食堂打的饭菜丢到路旁垃圾箱。扔这些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他眼皮动也没动一下。   颜颂听季小冬讲完前因后果,也愁的直叹气。这是她的世界里根本没遇到过的复杂问题,想开解劝慰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这个,这……”她终于想起来了,问季小冬:“可是即便常松年退了,其他的男生也不会退啊?”   “这可不一定。”季小冬笑了笑,显得老神在在:“凡事,总得有个打头的。”   “那……”颜颂又想起来了:“即便咱学校的退了,其他地方也可能会有男生领啊?”   “能力有限,管不了喽。”季小冬说:“颂儿啊,我们老家有句话,叫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世界。意思是我们个人能力虽然有限,但凡事从我们自己做起,每个人做起,你想,每个人都改变了,是不是整个世界也改变了?”   “嗯嗯嗯。”   颜颂听的直点头,忽然想到,咱俩不是一个地方的吗,我在老家怎么没听到过这句话,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小冬村里传承的俗语,不由伸了个大拇指:“你们老家这话说的真好,不愧是建过牌坊的地方!”   季小冬:???不提牌坊我们还是好朋友。   因为“老家”这句话,季小冬有了个想法。   既然改变世界要从一个个的人做起,那么自己的“小葵花课堂”在宁泽中学也要再重新开起来了。   宁泽初中毕竟是宁泽市最好的初中,学生质量还是非常好的,每年考入中专、考入高中的人都很多,录取率在50%以上。这批人,赶上了国家发展、经济腾飞的浪潮,以后将会是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   要在思想还没有定型的时候,抓住一批人,影响一批人,改变一批人!传统的惯性巨大,特别实在宁泽这个地方,离“圣人”故居不过几百里路,不论糟粕还是精华,几乎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中二少年改变世界。季小冬心想,初中生的年纪正是对规矩充满反抗意识的时候,正是砸烂枷锁的年纪。自己能够影响一个男孩,他将来成为一个尊重女性的人,会继续影响身边的人。自己能够影响一个女孩,她将来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也会给身边的人树立榜样。   “颜颂,我准备开一个小葵花课堂的课外班,平时给大家讲讲题,聊聊天。”季小冬问:“你会参加吗?”   “会啊会啊!”颜颂点头像小鸡啄米:“你那么厉害,我当然要参加!”   “常松年会参加吗?”颜颂又想到常松年:“你说他会退钱吗?”   “不知道。”季小冬觉得,选择权应该在常松年自己手里,未来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不退你真的不理他?”   “当然。”   本该润物无声的春雨,对等待资助的女孩子来说竟然变成了“春雨贵如油”,这是多大的讽刺。   “那……那……”颜颂那了好久,才想出合适的话:“那你不管他,他学坏了怎么办?”   “学坏了?反派学坏了自有男主收拾他。”   什么?颜颂没听懂。刚想再问,教室里突然进来一个人,带着招呼众人围观看热闹的兴奋大声喊:“快去看!隔壁班的常松年跟初二的齐北辰打起来了!”   妈蛋!季小冬心累的一脑袋砸在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4 19:08:16~2020-01-15 22:4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鹿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请让我独美   班里的人呼啦啦空了一大半。如今娱乐活动少的可怜,难得有个大新闻,大家怎么能放弃这个走热闹的机会。   甚至还有人兴奋的问:“群架还是单挑?”   这都什么人啊。颜颂看着几乎没人的教室,问季小冬:“咱要不要去看看?”   季小冬右脸贴着桌子看着自己左边的颜颂,脖子一动直接从脸上“碾压”过去变成左脸朝下——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来回滚了几次权当“摇头”——不去。   多俊一张小脸儿,被来回挤压。瞧瞧给孩子愁成什么样了。   季小冬往前拉了拉板凳,示意颜颂想去可以从她身后过去。   颜颂看着季小冬身后窄窄的一条道……让我挤过去不如让我翻桌子。   “你真不去?你不怕……万一……万一……”   颜颂满心里担心常松年。你想想,齐北辰,那是什么人啊!平时穿的花里胡哨流里流气,天天不上课校外打群架,据说家里还有势力,认识不少社会上的坏分子!   常松年一个农村来的老实孩子,不纯让他欺负的份儿么。   颜颂想着常松年开学以来对她们两个的照顾,帮忙任劳任怨,心里不由埋怨季小冬“重色轻友”。八成因为对方是齐北辰,季小冬觉得齐北辰能赢,才不急不慌不去拉架。哼!   “你真不去?说不定是因为你打起来的呢!你去了肯定不打了!”   “你可拉到吧。”季小冬依旧是脸粘在桌面上的姿势,也不嫌脖子痛,继续向上转头看颜颂:“颂啊。不用担心常松年这个小狼崽子,他狠着呢。”   颜颂听着这不像好话,问:“你不喜欢他?”   “我谁都不喜欢。请让我独自美丽。”   说完季小冬来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颜颂脸上飞快染上一层红霞。   我真是操心的命啊。   季小冬叹了口气,坐起来让自己像个正经说话的样子:“常松年那小子,从小到大都活的不容易,所以骨子里有一股偏执的狠劲儿,骨头硬,遇事手段容易过激。”   颜颂听的直皱鼻子,她觉得季小冬的天平已经完全偏向了齐北辰:“你还说你不喜欢齐北辰。”   “我瞎了才会喜欢他。”季小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通过这阵子的接触,再加上曾经看的书,季小冬对齐北辰的认知,就是个头脑灵活投机倒把的商人,除了自己赚钱,对社会进步起不到一点儿作用。   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和这个年代各地的信息不对等发家致富。沉迷科研有点儿“书生气”的季小冬,自认跟齐北辰不是一路人,三观不合。做个点头之交的朋友还可以,把自己终身托付给他,开什么玩笑!   “我只喜欢赛先生!其他谁都看不上!”季小冬告诉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初中女生:“我要给赛先生生猴子,生很多很多很多猴子!我要在他后宫里有名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季小冬是赛先生的人!”   颜颂被季小冬这番话惊呆了,八十年代大家牵个小手儿都小心翼翼,亲个小嘴儿都是耍流氓,哪里听过这么大胆泼辣的话,一时舌头都打结:“赛、赛先生,是谁?你家里知道吗?”   “哈哈哈哈,赛先生science,科学啊。”季小冬笑的肚子疼:“颂啊,咱这政治是不是拉下的有点多。”   “季小冬你太讨厌了。”颜颂说着要去挠季小冬的痒:“科学就科学呗,想当科学家这么正经的事儿让你说的这么色情!哪里是我政治学的不好,我哪能把那个赛先生跟你嘴里的赛先生联系起来!”   “反驳无效!小葵花课堂第一节 ,必须开宗明义给你们上政治课。”   两个人正闹着,班里去看热闹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了。   季小冬拉住一个满脸长痘的男同学问:“什么情况?战况如何?”   她虽然说跟她没关系,心里还是担心,怕一个不好常松年被开除了。   被拉住的同学叫王辉,他想了想道:“嗯……势均力敌。”   这是什么破答案!   季小冬只好又问:“那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教导主任把他们带回去了。”   “带哪儿去了?”   “不知道,看着是去校长室。”   季小冬:……   教导主任自行解决不就行了,你说他还要去惊动校长。   季小冬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校长室外边看看情况。   她希望这次的事情能给常松年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动手打架、冲动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但她只希望这个教训停留在“教训”的层面,哪怕记过、留校察看都好。只要不被开除——那是灭顶之灾。   至于齐北辰,季小冬是不担心的,以齐北辰家的能量和背景,学校想要开除他得在心里好好思量思量。   季小冬一路小跑赶到校长室,发现孔思莲也在外面,看到她过来,尴尬的笑了一下。   季小冬看到孔思莲的反应,瞬间了然,知道这事儿八成跟孔思莲脱不了关系。心里不由感慨,女主就是女主,走哪儿都腥风血雨。   孔思莲凑过来跟季小冬说话,季小冬一点儿都不想跟“女主”有什么瓜葛,按量子力学的说法,女主身边都有能量场形成的漩涡,只要跟她靠的近了,一准儿倒霉。   请让我独自美丽。季小冬抬头45°望天,支起耳朵仔细听校长办公室里边的动静,十分想让身边叽叽喳喳的孔思莲闭嘴。   孔思莲说了一会儿,看季小冬没有反应,识趣的闭上嘴。心里愤愤的想,不愧是农村里的土包子,一点儿教养都没有,跟那常松年一路货色。我不过是跟齐北辰聊了聊牌坊村里的“趣事”,常松年竟然冲出来打人,活该被开除!   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并排望天。   校长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季小冬和孔思莲赶紧过去。常松年眼眶发红,似乎哭过,齐北辰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来,看了眼自己跟前的孔思莲和常松年跟前的季小冬,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哼一声转身走了。   孔思莲跟着他身后匆匆去追。   “我把春雨计划的补助款退了。” “打架老师怎么说?”   两个人同时说话。   常松年笑了笑:“我记过处分,打扫一星期厕所。他叫家长。”   “挺好的。”季小冬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连连点头:“挺好的。”   常松年不知道是自己把钱退了“挺好的”,还是自己去扫厕所“挺好的”,不过看着季小冬笑的开心,他也开心起来。   季小冬跟他说:“我小葵花课堂重新开班了,你扫完厕所记得来。”   “必须的!”常松年知道,前几天的事情彻底揭过去了,连带着扫厕所的时候,都扫的干干净净特别带劲儿。   季小冬的小葵花课堂如期开课了。   季小冬本来预计是几个人的“小班制教学”,所以也没有找正经的教室,在一间活动室开课。没想到鉴于季大佬次次考试门门满分的传奇,小活动室里一时竟人满为患。   没事儿。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对于她要做的事来说,人多力量才能大。   按照她和颜颂说的,第一堂课讲讲“政治”。   季小冬把那期刊登“春雨计划”的报纸拿来,给大家读了一遍发起者的撰文。   同学里不乏领到补助的人,但是他们大都不知道这是针对女童的一项计划。听完季小冬念的文章,小小的活动室里雅雀无声,人人心思各异。   “大家觉得,贫困的男生应不应该领?”   季小冬抛出这个问题。   没有人说话。   凡事要有个开头嘛。季小冬示意常松年。   常松年说:“我觉得不应该领。”   有人发言,马上有不同意见的反驳。   渐渐得到发言的人越来越多,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家吵成一团。   “这样。”季小冬用黑板擦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我们争是争不出什么来的。大家把各自的意见写下来,我们投到报纸上,让全国人民评评理。”   啊?大家都听傻了,报纸在初中生眼里,是非常“高大上”的存在,我们这初中生意见不同,咋、咋还能上报纸?!   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大家看到季小冬从兜里掏出好几个信封,像拿扑克牌一样刷的散开拿在手里。   “这是我前几天投稿的稿酬汇款单。”   季小冬一个信封一个信封的抽出信来念:“《农民日报》20元,《农业技术》50元,《中学生生物》15元,《北方作物》23元,《遗传育种》55元……”   季小冬念一个,底下一片抽气声。念一个,底下一片抽气声。   季小冬也没想到投的所有文章都能中,这时突然脑中一片叮叮当当……   她停下来,底下的同学就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她。   季小冬揉揉眉心,妈蛋,这个破系统长期装死,我都快把它忘了。   她现在也没时间仔细查看系统变化,双手撑在讲桌上,笑眯眯的看着底下的同学:“你们看,投稿中了,不但能让全国人民给我们评理,还能得到稿酬。都好好写,把自己意见写下来,你们不想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文字吗?”   想!当然想!以前不是不想,是不敢想。现在有这么个成功的先例摆在这儿,谁不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讲台上的季小冬看着干劲儿十足的同学们笑得像个狼外婆,要知道宁泽这边,可是最怕“媒体曝光”了。不对不对,怎么能是媒体曝光,我们可是从上而下的贯彻精神,进行“解放思想大讨论”! 第18章 秋风起肃杀   小葵花课堂结束后,季小冬躺在宿舍床上,点开那个装死了很久的系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这系统的德性……季小冬好奇这次会给自己什么看起来有用似乎又屁用没有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期待的点开系统界面,她原以为的鲜花乱飞小红包没有出现,只有一个看起来比原来的红包都大一点的福气袋。   难道换样了?她看着自己界面上,“六畜兴旺”、“齐家治国”,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五谷丰登”都已经到了5级,从原来的白色字样变成了喜庆的粉红色。   “开!”   季小冬凝神静思,把半空中的一个白色小光点移到福包上。   叮叮叮叮~   出来个对话框。   出来个对话框?!   这什么鬼。季小冬满头黑线:“系统,小笨蛋,你在吗?”   系统:……   亲爱的宿主大人,系统为您服务。   系统小笨蛋一顿云山雾罩长篇大论,幸好季小冬理解能力足够强悍,终于搞明白了,这特么就是个维基百科,还是个内容不全有缺陷的百科,目前只能搜索已经解锁掉的畜牧、农业和“屠龙术”。   自由搜索比之前发放“课本”强太多了——真心话,不是嘲讽。季小冬微笑着对系统表示,真的,符合你一贯的“系统设定”,虽然长久不见,但你一点儿也没崩。   系统界面闪了两下马上恢复原状,它是个成熟的系统,坚决不能承认被宿主的嘴炮谁卡壳了。   季小冬搜了一下学术期刊,发现有人已经提出两系法水稻育种,署名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并且似乎还没有被学界重视,文章引用量不是太高。她又搜了下基因工程和转基因相关内容,文章数和她的世界有量级的差距。   之后搜了其他一些感兴趣的内容,嗯,很全面,时效性也很好。   “不错。”季小冬真心实意的夸奖系统:“我见过比你烂得多的搜索。”   有了这个,让齐北辰帮忙带的报纸也可以不需要了。她最近正因为齐北辰在家“反省”没法给她买报纸发愁。   季小冬在搜索框打下《全国妇女儿童联合日报》几个字,踢馆搞事情要找对门,这份报纸背后的机构,也是“春雨计划”的管理机构。规格高——可以让宁泽市重视;发行量大——能让全国跟多的人看到;有能力管——最好能在全国范围内搞一次普查,看还有多少宁泽市这种情况。季小冬认为,像宁泽市的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孤例。   雄心万丈要改变点世界的季小冬,拿到同学们交过来的“作业”时,深深感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又想起从前被学生论文支配的恐惧!   格式不对,打回重写!表述混乱,打回重写!不知所云,打回重写!重点模糊,打回重写!   这是工伤……季小冬看了一上午,揉揉额角,生理意义上的头疼。   从前学生论文,好歹还是电子版,怎么着都能有个字迹清晰页面干净的优点。现在这手写稿件,这是什么龙飞凤舞蚯蚓爬,是跃动的音符吗?这里一块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不要告诉我是我想的那个!同学,你何必正面写了反面写,咱不至于这么节约吧……   不过,通通都通不过!   季小冬在小葵花课堂上把“作业”发下去,让所有人重新写,顺便按共性讲了几大类问题,规范了格式、行文,最后特别强调,一定要认认真真字迹清晰最好用正楷啊!!!   当然,都是自愿,非强制的,想写的写,不想写的不强求。季小冬拿着新到的稿酬笑眯眯的说。   即便这样,第二批上交的“作业”还是少了不少。有的人当天被稿酬刺激,写了下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再听季小冬说还有那么多规矩要求,浪费精力不说,最后还不见得选上。但还有那么一些人,不止第二遍交了“作业”,在季小冬要求改第三遍、第四遍的时候,依然按照要求认认真真修改誊写。最后季小冬选出来9篇,加上她自己的一共10篇文章。   7个女生3个男生,7个女生中有6个人反对“春雨计划”支助男生。   3个男生里除了常松年,其他两个都认为,“春雨计划”支助贫困男生没有问题,难道贫困男生不是人了吗,为什么不能领。你们已经领的够多了,家里姐姐妹妹用什么你们用什么心里真的没数吗?——后来季小冬指导“作文”修改的时候,不得不把持不同意见的人分开,以免他们吵起来。   女孩子们并不一定是为了稿酬,她们更多的是为了能够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发出自己的一点点声音和呐喊。   季小冬把十篇文字装订起来,在最前面用UC震惊体写了一段“摘要”——震惊!春雨计划的善款竟然用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经历过信息爆炸年代的季小冬,虽然不是没吃过新闻行业的猪肉,但是见过新闻行业的猪跑。她在指导大家改文的时候,有意识的突出了矛盾和“爆点”。特别是那几个小姑娘写的文章,其实并没有什么刻意渲染,只是把自己的生活描述了一下,并不需要夸张和炒作,只是把农村最真实的女童生活揭露,已经足够残酷和鲜血淋漓。   这个厚厚的信封,是一个威力十足的□□,足够把宁泽市的天炸出个窟窿。   这信她打算自己请假去寄,不能“动用”齐北辰。季小冬还是很有道德底线的。她担心日后追查起来,齐北辰他老子发现弹药是自己儿子输送的,那齐北辰的日子就甭过了。   季小冬拿着信去了邮局,她要求寄挂号信。柜台里的业务员给了她一张单子,让她填写详细信息。   “季小冬?”   季小冬回过头,看见一个留着小平头,上身白衬衫下身绿色军装裤的少年拿着一叠报纸。   这谁?这么眼熟?季小冬还在脑子里搜索人脸,少年瞪大眼睛带着惊异还有些许愤怒以及发现某种隐秘的兴奋抬手指她:“你逃课!”   季小冬:???我?   季小冬理直气壮:“我请假了。”   “你请假出来寄信?怎么不让我寄?!”少年把报纸往桌上用力一放,震得老旧的木桌子腿颤颤巍巍。   “是不是常松年说我什么坏话了?!”   “没!没有!”   季小冬真的震惊了,妈蛋这竟然是齐北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也被穿了?   “你怎么回事儿?突然转性了?”   回去的路上,季小冬实在忍不住好奇,别说,齐北辰这身打扮,清清爽爽,还真是水灵灵的一棵大葱。   “唉,别提。”   齐北辰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季小冬忽然想起第一次齐北辰找她,就是问她怎么才能在校内打架不被叫家长。   “哈哈哈哈。”她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叫家长的威力这么大?”   齐北辰一脸菜色的点点头。   他原来并不怕叫家长的。当时他老子在边疆援建,家里他妈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要照顾老人,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他身边狐朋狗友不少,在他妈精力顾不到的地方,齐北辰慢慢放飞了。   等他爹回来一看,好家伙,儿子已经成了个抽烟喝酒打架的小混混!岂有此理,败坏门风!于是他爹把工作上那一套拿回家管儿子,正好赶上齐北辰青春期叛逆,父子两个鸡飞狗跳。   这次打架学校让叫家长,齐北辰本来没敢跟家里说,把他爹的秘书喊过来了。没成想那哥们儿忒“实诚”,转头给他爹汇报了这事儿。这可把齐北辰他爹气坏了,打架不说,竟然还想着隐瞒?!   治重病用猛药,他爹一气之下把他压上了刑场。真·刑场。   齐北辰心有余悸的跟季小冬说:“你知道不,宁泽大桥下面有一片空地,就在那儿。”   季小冬点点头,秋风起肃杀。她前几天在《宁泽日报》上看到了,国家现在正在严打,宁泽市近期处决了一批死囚。   她从前在资料上看到过八十年代的处决犯人的照片,不由对齐北辰报以深深的同情,孩子太惨了。   “你不知道。”齐北辰眼眶红了一圈,又努力憋回去:“其中有个人,我看着像一起玩过的大哥。”   妈蛋!这冲击力。   季小冬忍不住感慨:“你爹也太不懂教育心理学了!然后呢?”   “然后我爹说现在严打,我犯了事儿他不会就我,他也救不了我。”少年说话的时候倔强的抬头看天:“哼,我用得着他!以后他得求我救他。”   少年人的骄傲让他不会跟跟季小冬说,当时吐得有多么昏天黑地,回家之后如何噩梦连连,哪怕现在,一闭上眼睛还是那脑花子四溅的景象。   都怪孔思莲!齐北辰恨恨的想,要不是她非得拉着我说什么季小冬家在村里的闲话,哪里会被常松年听到,跳出来打架!季小冬是季小冬,她家里是她家里,她家里爱怎么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正恨着呢,结果季小冬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他:“孔思莲没去看看你?” 第19章 中二改变世界   “呸!我用得着她看!她算哪根葱!”   齐北辰咬牙切齿,她谁啊她,不过是孔思莲的父亲和他妈是同事,回城后到他家里去做客,大人聊天时说了两句场面话。   “我跟孔思莲根本不熟!”   “哦,好的。不熟。”   季小冬点点头,一副你说啥是啥的敷衍态度。   原书男女主诶,你说不熟,你看我像傻的吗?不过她也没打算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反正跟她没关系,系统升级之后也不用齐北辰帮忙拿报纸了,维持个点头之交就很好。   然而齐北辰显然并不打算把关系只维持在“点头之交”。   当晚的小葵花课堂,季小冬进门发现一棵水嫩嫩的大葱坐在教室正中央,自带气场屏蔽八百米,周围空出来一个圈。   “你在这干嘛呢?”   那根葱理所当然:“上课啊。”   “我讲初一的课,你都初二了好吗。”   “我初一的也一点儿不会啊。”齐北辰一点儿磕巴都不打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我天天混日子没咋听过课。”   “你还挺骄傲呢。”   季小冬对这人无语了,不过她也有点疑惑,我不记得他在原书里这么爱学习啊?   “没有没有,惭愧,非常惭愧,所以我现在改邪归正要好好学习了。”   我可没看出你一点儿惭愧的样子来,季小冬心道,不过既然人家爱学习,身为老师的职业病发作,那就不能挡了学生上进!虽然他这个上进心有待考察。   “你在这儿听,就要好好听,不能影响其他同学知道吗?!”   “知道知道。”齐北辰马上举手保证。和常松年正往这边看的眼神触到一起,谁也不服谁谁也看不惯谁的两人,半空中溅起噼里啪啦的小火苗。   这堂课常松年表现的异常积极,每回答完一个问题,都会得意洋洋挑衅的看着齐北辰。   这是种什么样的中二,季小冬在临下课时,恶趣味的给大家讲了个“鲶鱼效应”的课外拓展。   大家:……   季老师你的中二丝毫不必我们差。   中二的季老师带着一群中二的学生,竟然真的撕开了压抑已久的阴沉沉的天空。   《全国妇女儿童联合日报》给季小冬回信了,她们寄送的十篇文章将全部刊登!回信还提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们想做一个专题,调查研究宁泽市“春雨计划”执行不到位的原因以及全国范围内类似宁泽市的情况还有多少,提出想对季小冬等人进行专访,不知可否同意。   季小冬把回信拿到小葵花课堂一读,课堂里登时炸翻了天!   中央来人采访我们!在这个纸媒横行,记者是无冕之王的年代,中学生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季小冬一把信交给人传阅,一群人围住拿信的人,直接把信给抢了。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一封信被分的七零八碎,几个脑袋围成一圈,在教室里围了好几圈,挤在一起看信上面的字。   “让我摸一下,让我摸一下。”   实在挤不进去的,退而求其次,要求能摸一下信纸就好。   有人激动的满脸通红,还有人砰砰砰的用力大拍桌子。   常松年抢到一张纸,被人围在中间,同样的心情激动。他从来信的字里行间,隐约意识到,他们在做一个壮举,一个可以改变很多很多影响很多人的壮举。他想起季小冬前些日子跟他说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己的名字和文章被铅字印在报纸上,是不是登上了天子堂,一举闻名天下知?   教室里乱哄哄一片,除了季小冬,只有两个人坐着没动。   一个是颜颂,一个是齐北辰。   颜颂性格内向不好意思挤到人群里去争抢,而齐北辰……   季小冬把齐北辰叫出来,问他:“你觉得我们应该同意采访吗?”   “同意!当然要同意啊!”齐北辰一脸搞事情,搞大事情的兴奋。   季小冬扯扯嘴角:“我们如果同意接受采访,那么这件事情不但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还有可能会越闹越大。咱宁泽市领导到时候少不了头疼,你说他们会不会对我们打击报复。”   “他们敢?!”常松年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我去北京告他们。”   常松年从人堆里出来之后,看到季小冬和齐北辰两人在门外站着,嗯……怕季小冬被齐北辰那个二流子欺负,所以跟出来看看。   结果刚一出来,就听到季小冬说担心被打击报复。他方才被高高抛起欢呼雀跃的心上登时浇了一盆冷水,更这么大的事情季小冬不跟他说反而跟齐北辰商量。   季小冬投稿的时候,为了防止大家将来有什么问题,让参与投稿的同学们都起了个笔名。她打算的是扔个雷就跑,依旧玩一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不知道是如今大新闻太少还是她的震惊体玩的太过,没想到报社的编辑部对这件事情这么重视,直接要成立小组在全国开展调查研究,第一站就想来采访她。   虽说出头鸟有风险,但这个世界机遇是和风险并存的。   所以接到采访要求的季小冬,难免也有点动心。   她把齐北辰叫出来,就是想评估一下接受采访继续搞事情的风险。   “这个应该不用担心。”齐北辰想了想,说:“老头子人性不行,人品还是靠得住的。”   这件事情闹大,最头疼的是他爹齐建国。客观来说,齐建国只是在抽儿子时没人性,其他时候还是很有老一辈无产阶级风范的。   “放心吧!”齐北辰想想就激动,他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只要让老头子不开心他就开心:“你别担心这个,准没事儿!真的!我给你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常松年不服:“到时候小冬真被打击报复怎么办?”   “常松年你这怀疑谁呢?!”   “行了!别吵了!”季小冬说:“问问大家的意见,咱得\'民主\',少数服从多数。”   给两人个台阶下而已,季小冬看着快把屋顶掀起来的教室,对大家的选择心中十分有数。   最后除了常松年持保留意见,所有的人一致同意接受采访。   这件事要不要先给学校沟通一下?   季小冬给报社回了信,去找班主任李老师探了下口风。   李老师那里想到这个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背着她搞了这么大的事儿,以为季小冬只是对学校把“春雨计划”给了部分男生心里不服气。   叹了口气跟她说:“学校里也难啊。你要知道,有些是给了女生之后,女生家里的家长不同意,来学校里闹,要把名额换成她们兄弟。学校里能有什么办法,与其补助金退回去,不如资助个贫困的男生。”   “有没有想过直接补给女生?”季小冬问:“比如说买些只有女生能用的东西,或者在学校里多补点饭票之类的?”   “这个学校里是没有权力这么做的,得上面说话,咱只是做个发放的工作。”   “那,往上面反映反映不行吗?”   “可不得了!”李老师脸都吓白了。   他们这代人,尚没有从运动的余韵中返过神来,还是一批惊弓之鸟:“你还小,不懂!”   李老师按住季小冬的肩膀:“好好学习,不能乱说话,知道吗!”   季小冬:……   “老师,报纸上说理越辩越明,鼓励大家讲道理呢。”   “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谁知道明天变成什么样。”   “老师。”   “嗯?”   “没什么……”季小冬忍了忍,没有把学校里将有一批学生接受国家级媒体采访的消息说出来。   如果注定要收到惊吓,还是让可怜的李老师晚几天受惊,再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第20章 我是好学生   时间不会因为你的期待或者拒绝改变流逝的速度。   如果按照现在的发帖量和点击量计算,八十年代重点事件关注指标是极恐怖的。几十上百种的发行量上百万的报纸,连篇累牍的集中讨论一个时间,时间跨度持续数月而不衰。全国数百万读者,发表评论看法的信件,雪片一样飞向报社。   然而“大事件”的极高关注度,会挤占其他消息的空间,很多“小”事情,会令人失望的消失。   季小冬当时担心消息无法引起重视,所以运用了一些信息爆炸时代吸引眼球,引发爆点的传媒手段。在纸媒时代,大家还从未见过如此“营销”,一石激起千层浪。   《妇女儿童联合日报》上的专题文章发表后,各级报纸相继跟进,在全社会引起了广泛的大讨论。试问,身为女人,多少人遭遇过性别歧视,作为男人,多少人在享受过性别带来的隐性优惠。   而宁泽市作为事件的发生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市里召开大会,要求所有学校彻查“春雨计划”发放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宁泽一中的校长张勇看着学校里审查的结果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这种事情每个学校都会存在,自己学校往年也不少这样的操作,今年竟然没有?!   季小冬的小葵花课堂举行大讨论后,拿了春雨计划补助的男生,多少被人侧目。又有常松年带头推掉了补助款,还拿着钱的男生们,觉得手里的钱越发烫手。金钱在少年人的自尊面前不值一提,所以拿了钱的男生陆陆续续都退了补助。   宁泽一中的校长张勇看着自家干干净净的账目,开心的做着在全市当先进,树典型的美梦。他在宁这一中已经当了近十年校长,早有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想法,这次的事情,好好把握把握,说不定是个契机。   张勇一连好几天春风满面,晚上睡觉都要笑醒。   然而美梦和噩梦的转化毫无征兆。   “什么?!妇女儿童联合报?采访???!!!”张勇拿着话筒看向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向他表明这一切不是梦。   “什么问题是我们学校发现的!我们学校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张勇气的“啪”的摔了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喂!谁!不接受……哦哦哦,骆社长,您好您好。”   张勇把骂娘的话硬生生憋回去,憋的脸色铁青。   不怪他前倨后恭,北京的报社管不住他宁泽的校长,骆社长可不一样,她是本地《宁泽日报》社的社长,更重要的,是齐建国的老婆。齐建国管宁泽一中的校长,那可是一管一个准儿。   “真没有,我们这边真没有乱发放的问题。”   “呃……今天下午,是不是太着急了?”   张勇“垂死挣扎”了一下,再三保证了自己学校没问题之后——敲定了采访时间。   挂了电话,张勇沉着脸,把初一一班季小冬、颜颂、王辉,初一二班孟霞、田晓青、张文瑞,初一三班刘海燕,初一四班常松年、闫涵、常秋英十个“捣蛋分子”,连带初一级部主任、各班班主任,都叫到办公室。   “反了天了!”张勇一拍桌子:“给学校抹黑!给宁泽市抹黑!”   李老师想起季小冬前几天找他时说的话差点晕过去!胆大包天,胆大包天,自己班里这三个学生,季小冬看起来文文静静,颜颂一副懦弱的样子,王辉看起来老实巴交,哪里想到能这么肆意妄为!   “我不认为是给学校和宁泽市抹黑。”季小冬抬头直视校长张勇。   张勇气得暴跳如雷:“你是谁啊,啊?!你知道什么?考几次第一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姓季。”   常松年没忍住,噗嗤一笑,张勇一个耳光打上去。   “老师!”季小冬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张勇横插进他和常松年中间,虽然头顶刚刚到张勇的胸膛,依然昂起下巴看向张勇。   在她看来,对学生使用暴力,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干什么!”   张勇气得牙痒痒。他属于宁泽地区常见的传统型“严师”,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给男生常松年一耳光,却因为“道德”所限,对季小冬这个始作俑者抬不起巴掌。   “老师,我不认为这是个学校和宁泽市抹黑。”季小冬眼底有火气升腾,语气却依然克制平静。   “正因为我们爱宁泽中学,我们爱宁泽市,我们才会想改变她,让她变得更好。而不是文过饰非,不论对什么事情全部一味的护短,捂盖子!那样的宁泽中学学生才是没有担当、没有骨气,给宁泽中学抹黑的学生!”   “好!说得好!”   季小冬话音未落,外面走廊上传来掌声,一个清越的女声言笑晏晏,由远及近。   张勇尚未来得及发火,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骆社长,您怎么来了。”张勇脸上带笑,一点儿也看不出前一秒的怒气的阴霾:“不是说下午过来?”   季小冬看着这个被称作“骆社长”的女人,年轻、干练,穿一身西装套装,脚踩高跟鞋,穿着打扮和周身气场,即便放到她那个年代,也不会落了下风。很典型的一名职业女性。   季小冬在打量骆社长的时候,骆社长也在打量季小冬。   单看穿着打扮,很普通的一个农村小姑娘,样子虽然不错,却也算不上顶顶美。只是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让骆逸云这样见惯了各色钟灵毓秀人物的记者,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   她对后面一行进来的几个人笑道:“看来,你们这次的调研会很有收获。”   “张校长。这些是日报的记者。大家今晚还要赶回北京,所以我做主提前来了。”   骆逸云笑着向迎上来的张勇介绍身后的几个人,环顾四周:“不打扰吧。”   张勇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背后想统一口径被人逮个正着,只是不知道骆逸云的借口有几分可信,不要是故意提前来的才好。   “不打扰不打扰。”   此时除了痛痛快快的认命也没什么办法,张勇只好让老师们各自回去,管好班里的学生,在校长室隔壁找了间小办公室,让记者到里面去采访那十名学生。   骆逸云是当地报社主编,在宁泽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避嫌,她留在校长室里和张勇说话。   张勇等在校长室,却放不下心来,不住的站起坐下、站起来坐下。   “唉,我怕学生们不懂事,乱说话。”张勇对着骆逸云大倒苦水:“学校里把‘春雨计划’拨给男生,也没有任何私心。骆社长,您不知道,能来上学,上到初中的女生,家庭条件一般都是可以的。贫困的家庭,根本不会让女儿读初中。”   骆逸云点点头,知道张勇说的基本是实话。   “我们只发女童的话,很多名额是发不下去的。”张勇说:“学校里想着,这些钱不用就要退回去,既然这样,何不补助给困难男生。唉,学生们不懂事儿,不知道学校的苦衷啊!”   “您说的很是。”骆逸云想到季小冬,对张勇说:“学生们未必会乱说话。况且,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我会让记者们对您也做一次采访。”   “这……这不好吧。”   张勇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是给咱宁泽市领导添乱嘛。”   骆逸云听出了张勇的潜台词,笑了笑:“我不认为是给咱宁泽市的领导添乱,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让问题变得不可收拾,咱宁泽市的领导还会感谢大家呢。难道说还能不解决问题,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他们两人在这边聊着天,骆逸云看到齐北辰在办公室外边探头探脑,摆手招呼他进来。   张勇见了,笑着对骆逸云说:“北辰这孩子,最近知道学习上进了。”   “季小冬教的好。”齐北辰眼神四下寻摸,没有看到季小冬他们的人影,心里担心,使劲说季小冬的好话:“季小冬讲的有意思,我都能听懂。”   “他们在隔壁屋采访。”骆逸云看出了齐北辰的小心思,照顾他的面子并不点破。骆逸云的教育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只是当年齐建国不在家,她也工作忙,等到发现齐北辰苗头不对想要教育的时候,已经有心无力了。   不写作业母慈子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在经历了几次堪称“惨烈”的辅导功课之后,骆逸云彻底放弃了对齐北辰学业上的想法。对齐北辰的要求,已经变成不违法乱纪,做个好人就可以了。   “我去看看。”   齐北辰在屋里待不住,想要去隔壁看一看情况。   还没动,季小冬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的日报社记者手里拿着一个棕色本子,厚厚的眼镜片遮不住眼里兴奋的光芒。   听到骆逸云说张勇也可以接受采访的时候,兴奋已经不止在眼睛里,整个脸上都布满了笑容。   送记者们离开的时间,张勇问骆逸云:“咱市里是个什么态度?”   “张校长,你就放心吧。”骆逸云笑着向张勇保证。   然而张勇眼皮子狂跳,怎么都不想能够放心的样子。   果然,张勇看着《联合报》又发表的专题调研文章《宁泽市“春雨计划”实施不畅背后成因》一口凌霄血喷出来,这还不算!他刚放下报纸还没缓过劲儿来,电话来了,说市里成立了高规格的调查小组,让他带着学生们去参加座谈。   电话特别点名,其他人可以不来,季小冬一定要到! 第21章 参加座谈会   张勇一把辛酸泪。   想当初,招季小冬的时候以为是个好苗子,哪成想一个学期没到,发现这是一棵“大毒草”、惹祸精!想把这棵毒草铲掉,可谁知她已经在上面挂了号。   祸头子!惹祸精!不省心!净找事儿!张勇一路黑着脸,带着季小冬去参加市里的座谈会。   季小冬跟在张勇身后,走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室中间放着一圈围成椭圆形的黑色桌子,靠墙一侧中间的几个位子上已经坐了人,只有对面门口剩下几个空位子。   季小冬大大方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张勇一进门吓的腿都快软了。这特么规格是不是太高!他心念电转,从来风险都是和机遇并存的,这次说不定是个表现自己再上一层楼的机会。   季小冬看着校长递过来“配合我”的纸条满头黑线,我倒是想配合,怎么配合啊。她现在对为嘛要把她叫来都一头雾水,人家只是个农村来的初一学生啊。难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季小冬回忆自己搞的这些事情,也没有太出格的……吧?   一个、两个、三个,坐在中间的三个人按次序你讲完我讲,个个长篇大论,听得季小冬昏昏欲睡。   “季小冬。”   “啊?啊。”   突然被cue,季小冬肌肉紧张,一下子站了起来。完蛋,表情管理没做好。季小冬觉得自己现在脸上一定是又傻又白的表情。殊不知张勇正在一旁暗暗点头,内心狂赞:不错不错,沉着冷静不慌乱懂礼貌,看一看啊领导看一看,这都是我们宁泽初中教出来的,我是校长,我的学生!   “坐吧。”坐在中间的人对季小冬说:“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   我知道的情况?什么情况?“春雨计划”的执行情况吗,刚刚不是已经有人说了?   开起小差一时爽,回答问题火葬场。   “有什么说什么。不要紧张。”   季小冬眨巴眨巴眼,说话人面前的席卡上写着“齐建国”——这就是齐北辰他爹啊,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人,哪有齐北辰说的那么凶神恶煞。季小冬试探着问:“我说一下农村女孩子的生活?”   “可以。”齐建国笑着说:“不要拘束,就当跟家里长辈聊天。”   那我可要敞开聊了。   季小冬端起面前的杯子喝口水润润嗓子,开口道:   我认识一个姐姐……后来她死了。我认识另一个姐姐 ……后来她也死了。我认识一个妹妹……后来她死了。我认识另一个妹妹……后来,没有后来。   我认识一个姐姐,季小冬想起在家时听爹妈闲聊,提到的她舅舅家的一个表姐,比季小冬大十岁,今年也不过刚刚二十一二岁,正是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年纪。   季小冬姥姥家从前成分不好,家里穷,她舅舅王成年轻时娶不上媳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又实在需要个老婆,打听到邻村有一家,家里有个疯闺女。所以王成借了辆自行车去了邻村,去的时候驮了袋白面,回来的时候驮了个女人。   王成“娶”了媳妇,转年有了闺女,不到第二年,又有了个闺女,第三年年头上,终于抱上了小子。后来不知怎的,二闺女没养活,家里只剩下已经能帮忙做事情的大闺女和“传宗接代”的小儿子。   等小儿子长到十七八,家里还是穷,王成怕儿子走了自己当年的“老路”,急吼吼撺掇着给儿子张罗媳妇,并且喊出话来,家里没钱,只能“换亲”。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往那里一站,在王成眼里是一笔巨额的财产。   最后敲定了“换亲”的一家,儿子精神不正常,四十多岁没找上媳妇,女儿长到了二十岁,正好拿来给哥哥换亲。你娶我家妹妹,我娶你家姐姐。季小冬她妈听了,托人打听了一下侄女的婆家,据说那家的儿子疯的很厉害,经常无缘无故打人,爹娘妹妹都挨过他的打。   王荣花认为不是良配,特意回了趟娘家,没想到让哥哥赶了出来——女大三抱金砖,你懂屁!那家姑娘屁股大好生养!你季家的人别管我王家的事儿!王成对自己父母当年不拿妹妹王荣花给自己换亲,这么多年没少埋怨。   王荣花身为季家人,阻止不了王家的事儿,再听说,已经是王成纠结本家叔伯兄弟,去找亲家“要说法”了。原来季小冬的表姐,竟然被生生打死了!   这是季小冬在大人们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信息,这让她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不单单是知道了表姐被打死,而是表姐被打死后,所有人对这件事情的轻描淡写和理所当然!   “后来呢?后来呢?”季小冬曾经追着王荣花问后来,后来报警了吗,判刑了吗,偿命了吗?   “叔伯兄弟去把那男人打了一顿啊,不是给你说过吗。”王荣花不理解季小冬还要继续追问,在她看来,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把男人打一顿了,还要怎样?   季小冬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那是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那个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都认为,她的一条命,只是把那个男人打一顿就可以抵了!家里的亲人们,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想起来,叹息两句,她的命不好。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坐在明亮会议室里的季小冬,抬头看着这些正襟危坐的人。她语言的感染力太强,以至于坐在边上的一位女同志,正在偷偷抹眼泪。   “我以为这是特例,后来发现,并不是。”   季小冬其实是一个特别脆弱敏感的人,“穿书”的这一年,她不过是把自己的恐惧深深埋藏起来,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自己催眠自己,自己欺骗自己。她看起来嘻嘻哈哈勇往直前万事不挂心,实际上被她压起来的情绪稍稍露出一点,都会令她心惊肉跳。   我看到很多孩子没有出生就已经死去,我看到很多刚刚出生的孩子被扔在路上,我看到很多还没有镰刀高的孩子背着大大大大箩筐,我看到班里的女同学越来越少……   “我如果不是第一名考上初中,我不知道家里还会不会继续让我读书。也许会,毕竟读书识字的闺女,将来出嫁时也能要个好价钱。但是我想有自己的人生,所有的女孩子们,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季小冬深深吸了口气,煽动情绪没有任何意义,要改变现状,对抗强大的“传统”,还要有方法。   “如果不直接发钱,而是把钱补到日常的学杂费和生活费里,不知道可不可行。”   季小冬说完,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很多事情,在坐的人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人当面、直接说出来,用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击碎整个社会粉饰的某些谎言。   “这个事情,我们要重视起来。”齐建国打破沉默,对张勇说:“季小冬同学说的方法,你们再充实再讨论一下,形成一份报告。如果可行,可以先在你们学校做个试点。”   “好的好的!保证完成任务。”张勇点头如捣蒜,这是要给我压担子、担重担,把握好了可以飞升的节奏啊!   之后的事情,就不归季小冬管了。   她被带出去,到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等着继续开会的人散会。   这时候的季小冬并不知道,她在1980年代的这次行动,会在之后产生多大的影响,以致成为社会学研究永远绕不过去的一个重要节点。   “由一封书信,全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平权行动,从生命权、教育权,到劳动权、财产权……真正解放了女性的思想自由和人身自由,把全体女性从父权和夫权的压迫中解放出来……”   现在,这些事情还都没有发生。   季小冬正坐在白色沙发上优哉游哉的喝着水,想着,这次总算结束了吧,以后没我的事儿了吧。我还得好好学习,好好办我的小葵花学习班呢,最近稿费也快花完了,下一篇稿子,是投小麦育种比较好还是棉花防治棉铃虫好呢。   “季小冬。”   季小冬正想着呢,张勇进来了。   他如今对季小冬,说喜欢,还恨得牙痒痒,说不喜欢,还想宣传的全世界都知道这是宁泽初中他的学生,那叫一个心情复杂。   张勇捋了捋脑袋上本就不多的几根头发,得又愁的掉了两根。   “咱市里过几天要开专题整治大会,准备到时候让你再去做个报告。”   “噗!”   季小冬这次是真喷了,呛得咳嗦了好一会儿:“还有完没完,大人们的事儿怎么老喊小孩出头。”   “别瞎说!”张勇瞅了眼门,对季小冬说:“这是多大的荣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好好准备,别掉链子!不行我给你写好稿子你去念!”   “不用不用,这个不用。”季小冬连忙拒绝,以您老的思想觉悟,还不得给我跑茄子地里去。   “大会什么时候?”   “下周,具体日子还没定呢,你先准备着。”   “好。”   季小冬答应下来。   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村小姑娘,不过,谁让头确实是自己挑的呢。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季小冬张开双臂,即便刀子快了更易折,我也愿意让自己是一把锋利的刀,来刺破这压迫和黑沉沉的天!   “发什么疯!赶紧走。”张勇看着季小冬无声的张开双臂看天花板,似乎听到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发根断裂的声音。   “哦哦,来了来了。”   季小冬收了戏,有变成乖巧的好学生季小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故事,是个真实的故事。感谢在2020-01-18 18:49:47~2020-01-20 18: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瑞涵泽 9瓶;野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家庭什么样   专题整治会召开的前一天,张勇捧着与会名单无语问苍天。   不是只有季小冬那一个“祸头子”吗,这一长串的“列席”名单是什么鬼!还能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了!   开会!开会!出发前必须给这些学生们开小会!   加上季小冬,一起接受采访的十个同学都被叫到校长室。张勇还没来,大家在办公室门外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齐北辰过来了。   季小冬疑惑的挑挑眉,齐北辰既没有写信又没有接受采访,无声问他,怎么回事儿?   齐北辰不说话,得意的昂了昂下巴,头发丝儿都跟葱叶子似的霹雳哗啦的迎风招展。   德性。   常松年翻了个白眼,动了动身子,挡在季小冬和齐北辰中间。   “你怎么来了?”常松年问他:“我们这些人都是写信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嗯嗯。   常松年颇有“江湖义气”的话说完,周围的同学们猛点头。   不得了。季小冬摸着下巴,心道,常松年不愧能当“反派”,小小年纪这智商,一句话,既显得自己仗义刷了“声望”,又拉拢了参与行动的同学,把小团体和齐北辰这个没有参与的“外人”搞了对立。   “当然是校长让我来的。怎么着?”   齐北辰这会儿也不再装清高,走到季小冬跟前,把胳膊撑在季小冬后面的墙上。他个子高,斜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过来跟你们有难同当,怎么着,不把我当兄弟?”   都特么不是省油的灯!   季小冬面无表情,任谁也看不出她心里风中凌乱的小人倒在飞奔而过的万匹羊驼之下。   她看着张勇那颗中央锃亮的“地中海”脑袋,十分有上前握手顺带鞠躬道歉的冲动。   张勇来到门前,生无可恋脸看了一圈门口的学生们。   “别惹事儿。跟着安排走,知道吗?!都别乱说话,去了安安静静听,知道吗!列席,列席,让你们列席就是让你们听听!”   张勇反反复复交代了整整一下午,一句话强调了八百遍,连颜颂这样的老实孩子都受不了了,用手捂住嘴巴转过头去悄悄打哈欠。   “校长,我们记住了,真记住了。”   季小冬瞅着外面天色都暗了,心道,嫑再讲了,让我们吃饭去吧。   “好。”张勇也觉得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说:“暂时先到这儿吧,晚自习过来再给你们强调下。”   ???!!!   你是多么不信任我们……   请把“们”去掉!季小冬,我是不相信你!   跟你一比齐北辰都是好孩子!——前提是张勇不知道让熊孩子们“列席”是齐北辰搞出来的。   张勇坐在会议大礼堂的后排,脑门上的汗止不住往外冒!刚刚,就在刚刚,季小冬上台之前,他才知道,季小冬的稿子谁都没有看过!   季小冬不想当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变成个站在台上念别人思想文字的传声筒,为了避免自己的声音和思想被篡改,市里要审她稿子的时候,季小冬说,我交给张校长了。   等到张勇问她要的时候,季小冬同样一脸无辜:我交到市里审核去了!   结果等到季小冬都站台上了,市里的人不放心,过来问张勇,季小冬的发言确定不会有问题吧?张勇一脸懵逼,不是你们审的吗?   卧槽!俩人一对,我以为你看了你以为我看了,我们原来都没看?!   市里的人想的开,拍拍张勇肩膀,感叹道:“老哥,你们学校的学生啊!”   潜台词就是,老哥,你们学校的学生,出了问题你把锅背好,弟弟我要撤。   人生艰难,张勇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听过大会讲话,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做过笔记。瞧瞧前排过道里那些举着相机的记者们,张勇的汗滴滴答答砸到笔记本上都顾不得擦。   他现在只想让季小冬赶紧跳级,把这个炸/弹转手送出去,不然她再上两年,自己非得心脏病不可。   会场里“疯”的不止张勇一个,季小冬她家所在的金山区平安乡来参会的乡长颜长民同样满心卧槽!   他接到会议通知,看到会议流程中“季小冬”的名字时觉得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见过。等他到了会场,看到一群中学生穿着校服进来,自己闺女硕大的身材在其中无比显眼的时候,终于想起来“季小冬”是何方神圣。   原来此季小冬就是彼季小冬,自己闺女颜颂回到家里三句不离的“闺蜜”。自己闺女什么性格颜长民太知道了,说好听点是内向不说话爱脸红,说难听点就是三脚踹不出一声哼哼,这这这,竟然跟着季小冬搞出来这么大的事儿?!   颜长民坐在那里神游天外,一会儿反思是不是自己这个爹当的太失职竟然对闺女的性格有如此相反的认识,一会儿又觉得不是,是季小冬这货太能搞事情。一会儿又想起颜颂对季小冬不住口的夸赞,说季小冬帮她,季小冬不让人欺负她季小冬blablabla,又觉得季小冬这孩子说不定将来能成大事,听说家还是牌坊村的,是不是在自己责权范围内适当照顾一下……   相比于大人们的心思,中二少年们可单纯的多了!   季小冬一上台,大家疯了一样不停鼓掌。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恨不得起哄拍桌子叫好。   大礼堂的灯明晃晃的挂在头上。   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照过这么亮的灯,坐过这么软的椅子。   常松年也没见过,他刚坐在椅子上时,左摇摇右晃晃,椅子面竟然是可以收起来的,椅子扶手还能打开,哎呀呀里面还有个小桌子,哪哪儿都好奇。   他瞥了眼齐北辰,齐北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常松年也抿抿嘴,努力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挺挺身子坐直一点儿。   终于等到了季小冬。   季小冬头顶上的灯比他们的更亮。季小冬站在桌子后面,桌子上的鲜花都快挡住她的脸。   常松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季小冬已经跟他从前熟悉的、记忆里的那个小土妞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季小冬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满村子乱跑,现在季小冬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话,镁光灯的亮光“咔嚓”、“咔嚓”照在她的脸上。   常松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粗粝、黝黑,有从前做农活留下的茧子,有如今写字染上的墨水。他再抬起头来看向季小冬,意识到,这半年,不对,应该是这一年,他其实一直在努力追赶季小冬的步伐,然而季小冬走得越来越快,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怎么也追不上。   “谢谢大家。”季小冬发言完毕,鞠躬下台,台下掌声雷动。   张勇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季小冬的情感指针从“恨意爆表”拨回了“又爱又恨”,发言没有太出格的。——应该没有吧?张勇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又沉浸到“研读季小冬语录”的工作当中去了。   “棒!真棒!”“小冬,你太厉害了!”   “小冬你上台紧张吗?”   季小冬刚到座位,一起来的小伙伴忍不住激动的叽叽喳喳。   “嘘——”季小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好好开会。   “哦哦哦,好的好的。”   有的挑挑眉,有的瞪瞪眼,反正声音停了,眼神的交流没有停,要用一切能用的肢体语言表达激动。   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中午。来开会的时候,张勇为了不让他们跑厕所出状况,除了要发言的季小冬吃了点东西,其他的人统统不允许吃饭!这会儿散会,所有人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我们怎么吃饭?”   季小冬拍拍自己的口袋,里面装着她20块钱的稿费:“下馆子!”   “哇~”“太好啦——”   齐北辰也说:“季小冬你说好请我吃饭还没请呢,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馆子,炖的肉那叫一个香!”   “去了去了,跟着季小冬有肉吃!”   大家热热闹闹往外走,忽然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挡住了。   “干嘛?!”齐北辰上前揽住季小冬肩膀:“这人是我罩的!”   来人:……   季小冬:……   同学:……   来的人齐北辰他爹秘书,对,就是上次那个给他开了家长会转头告给他爹的那个人!齐北辰左看右看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季小冬把自己肩膀上的手甩下去,来人尴尬的咳了声,说:“我带你们去吃饭。”   “谢谢啦,我问下大家的意见。”季小冬转过头问:“去食堂还是下馆子?”   “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齐北辰还想挣扎一下,结果发现其他同学的眼睛都开始冒绿光:机关食堂诶,传说中的机关食堂,好不好吃不重要,进去吃一次绝对可以吹好久好久好久的牛逼!   “食堂。”“食堂,去食堂。”“就是小冬,下馆子你还要花钱。”“食堂比外面干净吧。”“馆子随时下,食堂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来!”   好吧。齐北辰以9票之差被打败了。   季小冬他们一行跟在齐老爹秘书后面,穿过大食堂。   张文瑞眼看着食堂都要走出去了,忍不住问:“我们不在这里吃?”   “给你们安排的小食堂。”   大食堂里啃馒头的颜长民,看着自己闺女跟在季小冬后面,一路往小食堂方向走,老子混了20年,还在这里蹭大食堂,我那书呆子闺女已经跟着季小冬混小食堂了?   他决定了,回到乡里先去扒拉扒拉季小冬的家庭,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   季小冬家庭什么样呢?   颜长民回去一打听……   呵,熟人!德茂大哥家孙女!   你说德茂大哥?认识认识,说到德茂大哥啊,颜长民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摞人民来信,看着厚厚的这一摞人民来信,颜长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难道德茂大哥是个被冤枉的好人?不然这次村委换届,就让他当这个村支书?   不,不,你要相信群众们雪亮的眼睛!如果远在宁泽中学的季小冬知道这一切,一定会拉着颜颂郑重其事的对她说:信我,我们家真的是歹竹出好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0 18:30:55~2020-01-22 17:1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甲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园园~圈圈 6瓶;风乎舞雩 3瓶;野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出名亲戚来   季小冬虽然认为她家一窝子“歹竹”,不过如果看到颜长民手里的人民来信,也会擦擦冷汗表示,应该……还没有那么“歹”吧……   她一个学期没回家,不知道牌坊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特别是她们老季家,在她爷爷季德茂的“英明领导”下,已经成功人憎狗嫌。(?)   季小冬听着小叔季海涛对季德茂的控诉,只能用面无表情的“冷峻”脸色,来掩盖内心无与伦比的的屮屮屮屮!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给季家这一家子的脑回路跪了!   季小冬再懂科学和逻辑,也揣测不出老季家下一步的打算。   远的不说,先说眼前这个亲亲热热一定要拉着她回家吃饭的小叔季海涛,一口一个“冬冬”叫的别提多亲。大家都忙,季小冬也不指望他每周来学校看自己,但你这装死装了一个学期,自己侄女儿大脸早上在《宁泽日报》上一印,当天中午就过来拉人,眼里的水是不是太多了点。   “唉,冬冬,别怪你叔,叔在家里也不当家啊。”季海涛在家里人面前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再维持他“大男人”的人设,爱咋咋地吧:“今天你婶子特意吩咐了,一定要让我把你带回家吃饭,这可是你叔的政治任务,你必须得给我这个脸啊。”   季小冬:……行吧。   仅有过的一次接触,季小冬对这个小叔印象还不错,吃一顿饭而已,又不是什么鸿门宴。如果不去,季小冬瞅着恨不得给侄女儿伏低做小的季海涛,自己如果不去,他回家八成挨训。   “冬冬你可太厉害了。今天《宁泽日报》的头版头条!”   一路上季海涛就没停下对季小冬的夸赞:“你婶子看了今天的《宁泽日报》,又找出来妇女报上你们的采访,看我非要请你吃饭!”   “太给咱老季家涨脸了!我今天买了一沓带你照片的报纸,等放假回家你都拿回去,给你爷爷奶奶看看!给咱全村人看看!”   “好啊。”季小冬满口答应下来,宁泽这边的风俗敬字惜纸,把印着她照片的报纸拿回去,在家里的话语权绝对蹭蹭蹭往上窜。季小冬本来也打算买一点儿,既然小叔已经买了,她也就省下一笔费用。   “你刚刚还没说完呢。”季小冬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问她小叔:“我大伯家怎么回事儿?”   “离了呗,还能怎么样。”季海涛说:“你大伯回家路上出了车祸,你大娘也想明白了,说是离了婚,她虽然没了男人,但孩子还有爹。你大伯真死了,她男人和孩子爹都没了。”   “有点不想我大娘说的话。”季小冬说:“咋这么有水平。”   “嗨,大意!大意如此,语言上我加工过了。”季海涛嘱咐季小冬:“你回家见你大娘,该咋样咋样,千万别提这事儿。”   “为啥啊?”   “小孩子家家的,问什么!”   季小冬无语,用手戳她小叔后背:“你这人,想说的时候拿人家当树洞,不想说的时候让人家小孩子别打听,有你这样的吗。你不说我可去问我小婶儿了。”   “随便你。”季海涛坚决不说。   等到了季海涛家里,季小冬见到李梓悦,趁季海涛去学校接季传业,背着季海涛悄悄一问,才知道季海涛为啥死活不说,没那脸啊!   原来她大伯母虽然跟她大伯离了婚,但她爷爷季德茂做主发话,说赵兰英永远是我季家的媳妇,我季家绝对不会往外撵她,从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   所以她大伯母现在虽然跟她大伯离了婚,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家跟着她爷爷奶奶过,离婚不离家。   如果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挺好一结局。可季小冬她爷爷季德茂不是省油的。   现在牌坊村因为村两委班子马上换届,现在的村支书已经到了年龄,下一届绝对不会连任,几个认为自己有能力一争的人,已经开始蓄力角逐,所以村里的“政治氛围”十分紧张。   她爷爷季德茂在村里当村会计,和呼声最高的一个候选人有龃龉。为了打击这个候选人的“威望”,季德茂翻遍了村里的账目,发现这个候选人家,在“拾边地”——两块田田头不能种庄稼的荒地——种了树!现在树都快长成了!   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这个村里随处可见的大标语说明了啥,说明了树值钱啊!   季德茂大手一挥,找了几个相熟的伙计们:“这是村里的财产,村里现在要清帐,把它给砍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还得了!   那个候选人为嘛呼声高?因为家里兄弟多啊!七八个兄弟,每个兄弟又有两三个儿子,好大一“家族”!   “兄弟们,抄家伙!”   一声招呼,在季德茂回家的半道上,把季德茂堵住揍一顿。   “你说你爷爷干的这叫啥事儿!”季海涛不好意思说他爹的不是,李梓悦毫无心理负担的对季小冬吐槽:“回家之后让你奶奶领着俩儿媳妇去骂人家,我们回去看他,还想让我也跟着去呢!”   “我妈……也跟着……”   “都去了,反正吧。”李梓悦说:“数你大伯母出力大。后来你奶奶都不去了,你大伯母还颠颠儿跟在你爷爷后面去骂人。”   “理解。”季小冬点点头:“大伯母想证明自己对这个家还有用,证明爷爷留下她是对的。”   “话是这么说。你知道农村,有时候专门恶心你。”   ?   季小冬意识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开始传你爷爷和你大伯母。”季小冬毕竟是个小姑娘,李梓悦不好对她明说,举起两只手往中间对了对:“那样那样。”   有些事情只能靠意会。   ???????   季小冬懂了,但脑袋上挂的问号比刚才只多不少。   “现在几波人互相告。他们没少指使人告你爷爷,你爷爷反正也没少上乡里去告他们。”李梓悦摇摇头:“乱成一团。今年过年你大伯肯定不回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你回家替我问好就行。”   季小冬揉揉眉心:“这个任务很艰巨啊。”   “都是上报纸的人了,艰巨的任务才交给你。”   两人正说着话,季海涛把季传业接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季传业的表姐,李梓悦哥哥家的孩子。   “姑姑。”她一进门,立马跑到李梓悦怀里蹭了蹭,让李梓悦帮忙解开衣裳。   季传业也跟过来,紧紧靠在表姐身边,瞪着眼睛瞅季小冬。几乎一年见一次,季传业早把季小冬忘得一干二净。   吃饭的时候,李梓悦、李表姐和季传业坐在一起,季小冬远远的坐在桌子另一头,季海涛忙里忙外的拿东西,端盘子。   李梓悦招呼季小冬吃菜,是一副对待亲戚的热情模样。而对自己的另一个侄女,则是像对季传业一样“毫不关心”。关系同样远近的亲戚,李梓悦哥哥家的孩子跟他们像一家人,而季海涛哥哥家的孩子,就是个客客气气的“客人”。   季小冬忽然想起从前看到的一个段子:有人问他爹,我怎么没见过咱家的穷亲戚。他爹说,咱就是人家的穷亲戚。   季小冬当时看过哈哈一笑,现在坐在桌子旁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家的穷亲戚”是什么滋味,她这还是被邀请来的受到待见的“穷亲戚”。从她到市里上学,这一个学期不联系她,也是怕被她这个“穷亲戚”沾上吧。   这没什么,季家那些狗血事情,季小冬对此完全能够理解,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吃过饭,季海涛送她出门,悄悄塞给她100块钱。   “我不要。”季小冬把钱推回去。   “这不是给你的。你拿回家给你爸妈。”季海涛又塞进季小冬兜里:“过年买点年货。”   “我不要。我有稿费。”   “报纸上那一篇?”   “不止。”季小冬掰着手指头给季海涛数了数她收到的稿费,目前已经将近一千元了。   季海涛啧啧惊叹,很想把手里的100块钱收起了当私房钱:“快赶上我一年工资了!”   “那你更要拿着了。”   李梓悦见季海涛送人送不完了,从屋里出来看看情况。   “如果是你堂哥来,我肯定不会给他钱。”   李梓悦直来直去的跟季小冬“开诚布公”,季海涛在旁边尴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李梓悦弯下腰和季小冬平视,笑着对她说:“如果温情一点说,是想和你结个善缘,亲戚之间常来常往。如果红果果一点说,是觉得把钱给你,有投资的价值。世界本就如此,人和人之间,是以利相交的。”   季小冬笑了,接过那100块钱,她这个小婶儿够坦白,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相处,   “我回家之后,会把你对家里人的问候都带到的。”   “你放假怎么回家?”季海涛良心发现问了一句。   “跟同学一起。”   季小冬BP机上刚刚收到颜颂一条消息,说她爹颜长民放假的时候来接她回家,准备把“家乡的荣耀”季小冬一起捎回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你看这刚刚“成名”,谁都来申请见她。 第24章 村会计的野望   季小冬第一次在季德茂那里有了姓名。   季德茂在11年后,终于想起来,我还有个孙女呢!   怎么想起来的呢?颜长民帮忙啊!   时间还得拨回到季小冬回家的那一天。   季德茂斗成乌鸡眼,正在村部跟另一个候选人拍桌子骂架骂的正欢,季海明忽然闯进来,村部摇摇晃晃的木门震得往下簌簌落灰。   “爹!颜乡长去咱家了!!!”   季海明气喘吁吁。   一句话出口,乱糟糟的村部一下子凝固住了。   “咋,咋回事儿?”   季德茂急了,拉住季海明:“颜乡长怎么这个节骨眼去咱家?”   “还能怎么回事儿。”季海明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季德茂不对付的那个候选人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嘲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德茂老哥事情发了啊。兄弟到时候看你去。”   “放屁!”季德茂虎死不倒架,心里再犯嘀咕也不能弱了气势:“要发也得你的事情先发。老二,你说,颜乡长什么事儿!”   季海明只是想喊季德茂回家待客,哪里想到他一句话,他爹还能跟人吵。   季海明憨厚的笑了下,挠挠脑袋:“颜乡长今天去城里接孩子,顺道把咱小冬捎回来了,现在正在咱家呢。”   “你不早说!”季德茂一巴掌拍季海明后脑勺上。   你们哪里让我说话了!   不过季海明不敢说,只能在心里嘀咕。   季德茂那个得意啊,胸膛挺得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恨不得再在身后长只尾巴,好让人都能看到他的骄傲得意。   “嘿嘿。”季德茂背着手慢慢踱到那个候选人身前:“宋老哥,你说我们家小冬,真不让人省心。还让颜乡长专程跑一趟,我先回去了。”   哼。宋老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以免自己的拳头砸到季德茂那张可恶的脸上。   “老二,走了。”   季德茂背着手优哉游哉的慢慢走,季海明跟在后面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爹嘴上说着不能让颜乡长久等,走路还故意走这么慢。如果这不是他爹,季海明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踹两脚。   季德茂一边走,还一边说:“颜乡长跟咱的关系,等一会儿没事儿。”   说话声音高的,村部屋里关着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从村部走出来拐了个弯,季德茂回头瞅一眼,已经看不到村部里的情况——自然村部里也看不见他了。   转身撂开步子一溜小跑。   “爹,你慢点。”   他爹年岁也不小了,季海明生怕季德茂一不留神摔一跤。   “哪能让颜乡长久等。”   季德茂边跑边说,气儿都不带喘的。   “那你刚才还走那么慢。”   季海明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抱怨。   “你懂屁!”季德茂恨铁不成钢:“那是做给宋老头他们看的!”   “颜乡长,哎呦哎呦颜乡长啊!”   季德茂一进季海明家院子,双手握住正跟季小冬聊天的颜长民的手使劲儿摇晃,那架势,不能说比亲爹亲吧,反正季小冬在家里这些人,都没这待遇。   “德茂老哥。”颜长民言语不离季小冬:“我正跟小冬聊天。”   正主儿在这儿呢。   季德茂完全没有领会到颜长民话里的意思,一屁股坐到季小冬刚才的位置上,撵季小冬出去烧水。   季小冬:……   不论你在外面混得多么风生水起人五人六,回到家在家长眼里依旧是个说话屁都不算的小土妞//微笑/债见/   颜长民只好跟季德茂又聊了几句,敲打几下季德茂不要那么跳,凡事要讲规矩,谨言慎行。   季德茂点头、点头、点点头,点头如捣蒜。   颜长民走的时候,感激涕零的把颜长民送出门外,送到村头十八相送,这是啥意思,这是颜乡长在提点我啊!   村会计季德茂回村的时候身子飘的像踩在云上,摇摇晃晃,没喝酒先醉二斤,他现在不是村会计了,他是村长,不!他是村支书!   季德茂的野望,送颜长民出门的时候还是保住自己的会计职位。等送完颜长民,沿着村边小路一走,回到家的时候,村会计的野望已经变成要当牌坊村的支书!我要当村支书!   等到第二天,季德茂已经十分自信的把“要”字给去了。到了村部俨然一副村支书的样子,鼓励鼓励电工,指点指点队长,批评批评妇女主任。   “哼!德性。”老宋气儿不顺。   “谁让人家跟颜乡长关系好呢。”   有个人在旁边酸溜溜。   跟颜乡长关系怎么样,只有季德茂自己知道,他跟人家颜乡长的感情,根本没到那份儿上啊!   为此他专门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议题:如何全家行动起来,帮助我当上村支书!   老大老三不在家,“全家之力”的重任,自然只落在老二季海明一家身上。   “我觉得不可。”   季小冬给她爷爷季德茂泼冷水。   “哪里不可!”季德茂眼睛一瞪:“不可也得可!我说可!听我的!”   “老二媳妇,你多蒸点馒头炸点丸子,给左邻右舍送一点儿!”   “老二,你家出50块钱,兰英一个人在家不容易出10块,我让你娘再添上40块,买点东西去颜乡长家看看。”说着瞅了眼季小冬:“快过年了,让小冬去看看她同学。”   “我不去!”季小冬当即反驳:“爷爷,你这是贿选,犯错误!”   “我怎么贿选了,你小丫头……”季德茂刚想骂,忽然想起颜乡长是因为这小丫头片子来的,把骂人的话忍住:“过年去同学家看朋友,贿哪门子选!”   “再说了!”季德茂把火发在季海明身上:“老二,你们两口子别一副拿钱不情愿的样子!我为了谁!老大老三不在家,我当村支书还不少为了你们!你们两口子这性子,咱家村部没人说话,不得让人欺负死!”   “老大媳妇!让你拿10块你别觉得亏!将来传胤娶媳妇要不要盖房!盖房要不要地!我不当支书,谁给你分地!”   “我老胳膊老腿,老头子一个,不为你们,我当这个支书操这个心!”   您老千万别说的这么“大公无私”,除了季德茂,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   “同意吗,同不同意,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沉默的大多数”在心里默默反对,都期待别人出言,然而等到最后,都在沉默中接受了季德茂的“任务”。   季小冬也没有反对,她不是沉默着等别人,是她发现,季德茂虽然歪理一大堆,但道理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自家在村部得有能说得上话的人,自家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季德茂又这么跳,仇人必定不少。如果季德茂“倒台”,村部里没有人出头,那些等着“秋后算账”的人不一定敢招惹季德茂,挑“软柿子”未必不会找她家的麻烦。   季小冬第一个表态:“对!咱家在村部的影响力不能削弱!”   “瞧瞧,瞧瞧,还是我孙女明理!”有人支持季德茂高兴坏了,难得夸了次季小冬:“不愧是颜乡长都夸的人,就是有眼光!比你爹这些大人们强多了!”   季小冬:……我知道你老人家为毛在村里人缘差了,这捧一踩一的说话方式真的很不招人待见啊!   “不过我不赞同大家凑钱。”   季德茂刚夸了季小冬马上被打脸,喉咙里像噎了一个鸡蛋噎得直瞪眼。   赵兰英笑了下。她就知道这个侄女不是省油的灯。   王荣花紧张的拽拽季小冬的衣服领子,想让季小冬收敛点,怕女儿惹恼了自己公公。   “颜乡长家什么没见过,咱能买着啥让人家喜欢的好东西。”季小冬说:“买错了不如不买。”   季德茂想了想:“也对。那就直接给他姑娘钱,当压岁钱了。”   季小冬无情吐槽:“这么大数额,你敢送人家也不敢收。”   季德茂吹胡子瞪眼:“那你说怎么办!”   季小冬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跟季德茂说:“咱得送点新奇稀罕的。”   季德茂环顾四周:“你看咱家有什么新奇稀罕的?”   吴翠芹心里紧张起来,她有个老辈儿里传下来的玉扳指,她怕季德茂给她拿走了。   “现在是冬天。”季小冬说:“我在书上看到冬天种草莓的办法,咱种点草莓给颜乡长送去,又不花钱,又新奇稀罕。”   季小冬说完,季德茂也愣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   冬天种草莓,确实新奇稀罕,可就是太新奇太稀罕了,他连听都没听过,自家种了一辈子地,也想不出了冬天怎么能种草莓!   当村支书可是大事儿,要是种不出来给耽误了……   季小冬见季德茂不说话,进屋拿了张《宁泽日报》抖落抖落,报纸上她的照片上下摆动。   “行,按你说的。”季德茂下了决心那么多领导大人物,都觉得我孙女说的对,让我孙女上报纸,我还能比人家强吗。   季小冬感受了一次“权威”的力量,微笑着收起报纸,她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农村某些规则的受益者。   有了季德茂的鼎力支持,季小冬的“草莓计划”顺利开展。   季德茂担心的一天往她家里跑八遍,季小冬你给我解释解释,种草莓你挖沟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庆团圆,祝小天使们鼠年吉祥如意,平平安安。新的一年,季小冬也会陪伴大家,一起开开心心,顺顺利利 第25章 准备去实现   季小冬成为“种草莓总指挥”之后,拿根鸡毛当令箭,指挥她爹季海明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挖了个东西长10步,南北宽5步,深10cm的长方形坑,又在坑的东、西和北三面用挖出来的土垒了十多厘米厚,半人高的墙。长方形的墙竖在土坑北面,东西两侧的墙从南到北越来越高,和北面的高墙连在一起。   土坑南面空着,太阳从上面直接照到坑里。   种草莓你挖沟干嘛?冬天草莓能发芽吗?你不但挖沟怎么还垒墙?你盖屋还是种地?我活60多年没见过给庄稼盖房子的!   自从季小冬开始挖坑,天天被季德茂无数问题和质疑缠绕。   “削竹子干什么!你还真想给草莓盖房子?!”   季德茂对于季小冬的“胡闹”在看到削竹杆的时候到达了极限。   挖地什么的顶多费把力气,你把竹竿削了,这是眼见的赔本!季德茂坚决不能忍。   季小冬把削好的竹子一头插到坑的南边,折成弓形,另一头插在北边的高墙最顶上,从东到西隔30cm插一根全部插满,再把家里找出来糊窗户剩下的半透明的塑料全部盖在插好的竹子框架上。   很好。   季小冬拍拍手,一个简易的缩小版日光温室就做成了。   叮咚!系统上线。   奖励解锁建筑类知识搜索。   咦?这可是季小冬从未涉足过的“空白”领域。   她这个缩小版简易日光温室,纯粹是依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依葫芦画瓢搞出来的。她打开系统,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自己建的这个温室,心里默默念:“参数,参数。”   啵~   两侧和后面的墙体上浮现出一个小泡泡,后面的小泡泡里写着15cm,两侧小泡泡里写着10cm。紧接着,竹竿韧度、弯曲度、间隔宽度、塑料布上都浮现出小泡泡,有的是红色,有的是绿色,有的是黄色。   “系统,怎么回事儿?”季小冬敏而好学向系统小笨蛋不耻下问。   “尊敬的宿主,绿色表示参数完美,黄色表示参数合格,红色表示参数需要调整。”   “卧槽!这么棒!”以后我岂不是可以去搞房地产(划掉)季小冬真心实意的发出赞叹:“系统你现在才展示出作为一个挂的牛逼!”   “叮、、、、叮、、、”系统卡了半天壳,才憋出来一句:“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季小冬按照系统的提示对初级版日光温室做了改进。   完美!   瞧这墙体,多厚实!瞧这骨架,多扎实!   季小冬拍拍手上的土,心情大好,又来叨叨叨叨的季德茂似乎也有点儿可爱,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爷爷。”季小冬决定对季德茂上一堂科学知识普及课。季德茂听不听得懂是无所谓的,如果季德茂听得懂,那么一定会信服其中的科学道理,如果季德茂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也会让他“不明觉厉”!   季小冬拿出从前跟学生上课的架势,对季德茂说:“我们先从低温促进草莓的花芽分化讲起。”   在她的世界,本该4、5月份上市的草莓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冬天的应季水果,并且全国最大的草莓种植基地在哪儿呢?丹东!对,就是东北那嘎达的丹东。因为那儿每年草莓上市最早,草莓的上市顺序是由北往南逐渐上市的。   是不是跟“南方水果上市早”的日常认知有点冲突?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必须经历低温,草莓才能进行花芽分化开花结果,每年东北那嘎达冷的最早,所以他们草莓开花结果最早,上市最早。   季小冬给季德茂从花芽分化讲到草莓的营养生长和生殖生长,讲的季德茂两眼直冒蚊香圈。   接着又走到刚刚盖好的“日光温室”前面,对季德茂说:“挖深10cm是为了保温,咱家这里冬天地表温度太低了。这些墙,也都是为了保温的。太阳的热量从塑料布这边照过来,对了,我待会儿还要用麦秆编个草苫子,等太阳落山了盖在这个塑料布上面。”   “爷爷,爷爷?”   季小冬问:“你的意见呢?”   季德茂已经彻底晕菜了,我的意见?哦哦哦,你好好干,早点把草莓种出来!   竟然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绕晕了,季德茂赶紧背着手走了,再待下去万一再问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长辈的威严何在啊。   季小冬看着季德茂远去的背影,对同样晕菜的季海明问道:“咋样?人家上农业大学的到底有没有用?”   季海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季小冬进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夏天的时候说的话。   嘿,这小丫头还挺记仇。   季小冬当然记仇了,科研大佬对看轻自己专业水平的事情坚决不能忍!她之所以提出可以种草莓,除了给季德茂说的搞出点新奇的东西让他去“送礼”,草莓经济效益高,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向这些靠天吃饭热衷搞封建迷信的人展示一下科学的力量!   先在草莓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上展示一下,以后万一麦子玉米这些要命的粮食种植上出现什么水、旱、病、虫之类的,自己说话才能有分量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跟顽固的传统和封建作对,季大佬只能走一步看三步慢慢瓦解“敌人”的反抗。   不着急,慢慢来。   季小冬一点儿也不急,她还“小”,有的是时间。   种下的草莓真的开出了小白花,季德茂掀开塑料棚,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从那开始,吃饭睡觉不挪窝,恨不得天天长在草莓棚旁边。   “哎呀,外边儿这么冷,冻坏了可怎么好。”   季小冬:……你把手伸进去感受下里边的温度。   “你说要不要移到屋里去,让人偷了怎么办。”   季小冬:……有您老人家这么多心思的,少。   后来连季海明都看不下去了,对季德茂说:“爹,你天天瞅它也长不快啊!”   “怎么长不快!”季德茂说:“你没见前两天才开花,这两天那果已经指甲盖大了!”   季海明说不过他爹,转头去找季小冬:“你爷爷天天这么掀开看,把里面的苗子都冻死了咋整。”   “没事儿。”快过年了,季小冬一边帮王荣花擀面皮儿一边说:“让他掀呗,正好每天需要通风,这不省咱事儿吗。”   “真没事儿?”闺女说了,季海明放下一半心。   “没事儿。不通风因为蒸腾作用,里面容易水汽重。”季小冬咧嘴笑了一下:“反正长不出来也是他送礼没东西,不是咱。”   “你这孩子!”   王荣花拍她一巴掌,拍的季小冬衣服上一个白手印。   季海明刚刚放了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   唉,老的小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盼望着,盼望着,在季德茂的望眼欲穿和季海明的提心吊胆中,这七厘地里结的第一茬小草莓终于变红了!   季德茂一颗颗拣出来,挑了一小筐,摆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可爱。没想到,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大冬天竟然真让她把草莓种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老伴儿吴翠芹说过的话,说咱家的事儿都玄着呢,季小冬这丫头,头十年那么倒霉,十岁一过突然转了运,说不定犯什么星相呢!   季德茂当时眼里只有儿子孙子,对这般“妇人之见”没忘心里去,如今自己的“仕途”和季小冬挂上了钩,再把老伴儿这话仔细一想,真是越想越有道理。   以后得对着小丫头片子好一点,说不定是家里的贵人,将来传胤得靠她帮衬。   季德茂这么想着,原来让孙女空手上城的想法就被推翻了。去村部借来辆摩托车,又往兜里揣了两块钱,骑车来到季小冬家里:“走,爷爷带你上城。”   季小冬:……   大可不必,我宁愿自己去!真心话!   季德茂认定自己要对孙女“好”,必须都得按他的想法来。   季小冬不情不愿的上了摩托车。   季德茂王荣花也都担心的不得了。   季海明担心季德茂老胳膊老腿的,骑个摩托车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季德茂说:“爹,不然我去得了。”   “你懂屁!颜乡长家是你也能去的?”   季德茂在一阵摩托车轰鸣中载着季小冬绝尘而去。   “小冬,记住了,咱家得在村部能说话!这是咱一大家子的好处!”季德茂开着摩托车,顾不得北风呼呼往嘴里灌,一路上扯着嗓子跟身后的季小冬喊话,不停的嘱咐季小冬:“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我不能显得太急,咱这次上城是干什么?记住了,不是特意去颜乡长家,是咱上城买年货,你去看看你同学,知道吗!”   “你是小孩,大人说话的时候插话说错了也没关系!我教给你的都背熟了?!”   “背熟了!”季小冬跟他说:“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咱家怕受欺负,想在村部能说上话!”   季小冬说:“我保证,咱家在村部的势力绝对有增无减!”   季德茂心里乐滋滋,他现在已经是会计,势力再增还是是什么,当然是村支书。   他没仔细想一下,其实季小冬从头到尾,都没提“村支书”三个字! 第26章 计划有变化   季小冬提着小草莓,坐在季德茂身后一路上了城。   车轮底下的路从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季德茂停下车,左腿撑在地上偏着脑袋问季小冬:“颜乡长家在哪里?”   “在人民医院东边100米。”季小冬费劲的从大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是放假前颜颂写给她的自己家地址:“看到电线杆往右拐,进去第三排房最外边一家。”   去颜乡长家了。   季德茂看到两扇铁大门,内心忍不住激动。要去颜乡长家了,要进大院吗,被人家叫住怎么办,说是颜乡长家的亲戚?这样好吗,会不会传到颜乡长耳朵里……   季德茂胡思乱想心里忐忑的穿过铁大门……寒风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头顶上的两只老鸹被他摩托声音惊动,呱呱叫了两声飞走了。   感情太丰富了容易浪费……   季小冬一脸木然,她是字面意义上的脸木,季德茂那小摩托骑得呼呼带风,她一路下来,刚开始脸被北风吹上还跟小刀割在上面似的,这会儿已经“面部神经坏死”完全没知觉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到颜颂家暖和暖和。   “季小冬?!哇哇哇季小冬!你真来啦!!”   颜颂开门看到季小冬,激动的抱着她又喊又跳:“太好啦!快进屋!”   “太好啦!我太无聊了!你真的来找我玩啦!”   季德茂环顾四周,期待中的颜乡长没有出现倒也罢了,怎么颜乡长老婆也不在家呢?   “你家大人呢?”   “都上班去了。这是……”颜颂背过身去悄悄对季小冬做口型问:“你~爷~爷~?”   季小冬把草莓放到桌子上,揉着脸对颜颂无声点点头。   季小冬的爷爷,看在季小冬的面子上,也得好好招待。   颜颂打开柜子,拿出她爸珍藏的茶叶,往杯子里塞了半杯,给季德茂泡茶:“季爷爷喝水。”   “嗯嗯,好。”   颜乡长家的茶就是好喝,回村后得好好跟宋老头说说颜乡长家的好茶,季德茂坐在沙发上砸吧咂吧嘴,好喝,有味儿。   颜颂把季小冬拉到另一边桌子上,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   “草莓!天啊!太好吃了!”小吃货颜颂看着草莓两眼放光,一颗一颗不停往嘴里放。   季小冬得意道:“我种的,怎么样。”   颜颂给季小冬竖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五体投地:“小冬,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别吃了,先别吃了。”季德茂突然从沙发上起来,伸手把篮子提走。   这么稀罕的草莓,是给你小丫头片子吃的吗?是给颜乡长看的!是让颜乡长看看我季德茂多有本事的。现在家里大人不在,你都吃光,颜乡长回来看个空篮子,还怎么显出我季德茂来。   这小丫头片子太馋了。季德茂心里恼火,要是自家妮子,早一个巴掌拍上去。季德茂把篮子提走放在自家脚边,不过这是颜乡长家的千金,还是得找个借口。   “冬天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季德茂黑着脸瓮声瓮气。   颜颂朝季小冬做了个鬼脸,又提暖瓶给季德茂续上水:“季爷爷喝水。”   喝水喝水喝水,杯子里的茶水续了四五次,早就没了一点儿滋味。   “你家大人怎么还不来?”   “还没下班啊。”颜颂说:“这才几点。我爸有时候在乡里不会来,我妈得晚上才能下班。”   季小冬问:“你天天自己一个人在家啊?”   “对啊。”颜颂皱着脸说:“我可太无聊了,要不咋盼着你来呢。”   这可怎么办?   季德茂看看天色,愁的不得了。   让他现在回去,没见到大人,他实在是不甘心。他继续在这儿等吧,太阳下了,回去的路就不好走了。   这可怎么是好。   要不要让着小丫头去把她妈叫回家来?不行不行,季德茂马上又否定,太没眼力见儿了。   “冬冬!”   那边季德茂正愁着,这边颜颂整个人已经粘上了季小冬:“冬冬,你别走了,在这儿陪我玩两天。”   “我洗漱用品都没带。”季小冬把颜颂扒拉下来,拒绝她的提议:“快过年了,家里事儿多,我还得回去帮忙呢。”   bingo!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季德茂脑袋里的小灯亮了一下,有了!可以让季小冬留这里见她家大人!老二家能有什么事儿,什么事儿都得给这件大事让路!   “咳咳。”季德茂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变成一个慈祥的老爷爷,摸摸季小冬的头:“你同学都这么留你了,同学感情好,在这里陪两天吧。过两天我上城再来接你。”   季小冬一缩脖子,看着季德茂这“狼爷爷”的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德茂又招呼季小冬:“你来,我给你说几句话。”   这才是季德茂他老人家嘛,季小冬揉揉鼻子,跟在季德茂后面出了门。   季德茂又把路上交代过的话重新交代一遍:“记住了,一定要跟颜乡长说,你爷爷我一心为公!那些所谓的情况反映,都是诽谤!造谣!对手陷害!”   “咱家在村里,多老实多勤恳!你让颜乡长看看这草莓,一般人哪能种出来!咱牌坊村需要你爷爷这样的带头人!”   季小冬一张无奈脸看着季德茂吐沫乱飞:“行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啥数!”季德茂说:“那些都是给颜乡长说的,你自己心里得知道,咱家在村部没人,就得受欺负!你心里得有这个数!咱家在村部一定得说得上话!”   “我知道。”季小冬跟季德茂拍胸脯保证:“现在你是村会计,我保证,努力让咱家的势力,比这个村会计更大!”   季德茂放了心,这个孙女,用老婆子的话说,一向是个“有福”的,既然她拍胸脯保证了,那自己这个村支书八成能到手了。   另外两成,还要在村里争取。   季德茂骑着摩托车一路得瑟着往回走,村里的支书,可是必须得大家一票一票投出来,如果大家不认可,拿不到2/3的票,即便颜乡长,也不能违背民意。   还是得回村再加强加强。   季德茂拿定主意,宋老头那一伙是拉不过来的,只能“打”。能拉过来的,还得是自己的老哥们和本家兄弟。季德茂在心里算着人头,老季家虽然人丁兴旺,可人员太分散了。他有亲兄弟三个,结果那俩都闯关东去了,只有他自己留在家里。自己仨儿子,同样走了俩,村里只剩了一个。   其他的都是本家,虽然一个姓,但很多都出了五服(五代人),谁知道是不是跟自己一条心。   还是得靠自家人!   季德茂对“繁衍”突然生出了许多危机感,老大跟家里不联系彻底管不来了,老三跟个上门女婿似的,老季家开枝散叶还是得靠老二!   季德茂拿定主意,等自己当上村支书,一定先给老二家批十张准生证!至少十张!   这边季德茂在心里谋划着他的“宏图大业”,完全没想到那边季小冬正在那边给他挖坑。   颜乡长已经到家了,见到季小冬,又听了颜颂的描述,心里完全明白了季德茂的打算。   他准备把这事儿先跟季小冬谈谈。   一个发动学生投稿写信、接受采访、大会做过报告的小孩,颜长民并不把她完全当小孩看待。   所以他对季小冬开诚布公:“你爷爷当这个支书,并不能十分服众。”   “我知道。”季小冬笑着说:“老话说,不以亲戚掩其恶,我爷爷在村里的风评,我心里有数。”   “那你们……”颜长民指点点着桌子,心里分析着利弊。   牌坊村里的那几大“势力”,单看家里孩子的出息,首屈一指的肯定是季家这个季小冬。老季德茂虽然风评不好,但干事儿热情还是有的。季小冬的能量,绝对不止现在看到的这么大。看看这篮子水灵灵的草莓,冬天能搞到这个东西……   如果季家坚持想当这个支书,颜长民可以考虑结这个善缘。   敌人的强大就是对自我的削弱,季小冬可不打算“割肉饲虎”,她一点儿也不想让季德茂当这个支书。   她跟颜长民说:“颜叔叔,我爷爷主要是怕村里不能说得上话,我们家在村里受欺负。”   “您看这样,我爷爷年纪也大了,就不让他这么劳累了。”季小冬给颜长民出主意:“您让村里给我爸妈个职务,不一样也能让我家不受欺负嘛!”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疫情爬坡,小天使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呀~没必要过度恐慌,吃好玩好身体好,我们明天会更好,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25 22:55:42~2020-01-26 23: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6595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我 10瓶;雅丫 5瓶;野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一更   “给你爸妈个职位?”   颜长民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仔细打量着季小冬。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家大人的想法?”   “是我自己乱想的。”   眼前的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坐在那里抿唇而笑。身量明显不足,还没有自己闺女颜颂显得高大壮实,白净的瓜子脸, 除了比其他农村孩子干净清秀一些, 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硬要找特殊, 大概是她那双眼睛, 比其他孩子更加灵动吧。   颜长民心里暗暗庆幸, 自己没有拿出大人的“威严”来压她, 而是坐在这里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 想要结个善缘的想法确实没有错。   季小冬说这个提议是她自己的想法, 颜长民是相信的。以他对季德茂的了解, 季德茂绝对不会甘心把自己的“村支书”拱手想让, 而扶持儿子儿媳妇“上位”。至于季小冬的父母,颜长民自信看人还是很准的, 虽然前些天只在季家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接触有限, 但以他的眼光看来, 季海明两口子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拿掉季德茂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   用季德茂的村支书,换两个村干部的其他职位,乍一看亏本,往深里想,其实不过是用季德茂的“村会计”换了两个和村会计等同的职位。以一换二,200%的收益率。   只是取舍之间,很多人通常会被吊在眼前看得到够不着的“胡萝卜”迷了眼。   这个年纪有这种心思和魄力的孩子,颜长民眼光越发幽深,不论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勤学, 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季小冬不知道颜长民心里的九曲十八弯,她只是以经验和常理推断,“书记”毕竟是一把手,村支书咋说也是个小豆包,不对,干部。咋说也是个小干部,况且这个世界和她所在的一样,在村一级实行的是“村民自治”,换句话说,就是村支书是正儿八经一人一票透出来的,乡上的领导可以有倾向性的“带节奏”,却不能真正插手干预。   以她爷爷季德茂的风评,节奏不好带啊。   但是换成村部里的其他人员,甭说乡长,其他乡干部一句话搞定的事儿。   季小冬向颜长民展示自家的“实力”:“我妈热心肠,村里谁家有事情都会去帮忙,我爸这个人老实巴交一身力气,能干、肯吃苦,不论农活还是盖屋,都是好把式。”   颜长民听了季小冬的话心中暗笑,你这是把你爹妈职位都给安排好了啊。   他存着结善缘的心思,自己闺女又和季小冬关系确实铁,心里已经把季小冬当成自家侄女来看,听了这话并不恼,于是顺着季小冬的话往下说:“那让你妈当个妇女主任,你爸当个民兵队长,怎么样?”   “那可再好不过了!”   这真是个惊喜,季小冬原想着“保一争二”,她妈的妇女主任一定要争取到,至于她爹季海明,按她的预想,能当个村电工就不错了。毕竟村里职位有限,盯着的人多,这些职位也不是大白菜啊。   “谢谢颜叔叔!”季小冬开心的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弯弯的,像小月牙。   “你们聊完了吗?”   颜颂在旁边无聊的趴在桌子上直打哈欠。臭季小冬,你到底是来找我爸办事的还是来找我玩的啊!   “聊完了。”   颜长民揉揉颜颂的脑袋,瞧自己这傻闺女,算了算了,傻人有傻福,自己多操点心就是了。小孩子嘛,还是简单快乐点好。小冬这么小的孩子操心大人的事儿,也怪不容易的。   想到这儿,颜长民打破了这种“私下交易”不把话说死的“规矩”,直接送给季小冬一颗定心丸:“这件事到我这儿,你就不用管了。跟颜颂去玩吧,小孩子要快快乐乐的。”   季小冬感激颜长民对她的回护,对颜长民说:“谢谢颜叔叔。”   “好啦好啦。”颜颂已经快等不及了,双手抓着季小冬的右手摇晃:“出去玩会儿吧。”   “出去玩吧,我去做饭。”颜长民嘱咐颜颂:“不要跑远,等你妈回来我们吃饭。”   “好嘞。”   颜颂拉着季小冬去院子里玩。   季小冬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八十年代的建筑。中间是一条青石砖路,两侧是一排排的红砖瓦房,每排三间大屋。每排在靠近路一侧的砖墙最上面,贴着“光芒万丈”的领袖像。   颜颂恨不得把自己生活地方的一枝一叶都跟好朋友分享,详细给季小冬介绍着自己家这个大院的“光辉历史”:抗日的时候这里是东洋人的指挥部,我跟你说。   颜颂拉着季小冬往后排走。   后排是七八间屋子连成一排的瓦房,里面没有人住,屋前的砖缝里长满了杂草。   颜颂指着最东边的一间屋子说:“那里的地下是个万人坑,里面的地可软可软了,还会往下陷。”   “还有。你看它前面。”颜颂指着那件屋子前面的一户人家给季小冬介绍:“那家的叔叔是属虎的,阿姨和哥哥是属龙的,人家说只有这样才能镇住后面的那些XXX”   季小冬哈哈大笑,原来每个地方都有稀奇古怪的“都市传说”啊。   她的笑声惊起了树上停留的一只乌鸦,“呱”叫了一声飞走了。   “啊——啊——”   颜颂吓得抱头往家里跑。   “喂,你等等我。”   季小冬紧跑两步抓住颜颂的衣裳。   “啊——救命啊,不要抓我!”颜颂声音都劈了。   “是我!季小冬!”   季小冬好气又好笑。   颜颂还是一个劲儿往前跑。季小冬只好松开手不再拽她,跟在她后面一路往家跑。   “你怕啥你怕啥?”   季小冬问蹲在门口石阶上气喘吁吁的颜颂:“学怎么上的,无神论知不知道!”   “知道啊。”颜颂说:“知不知道和怕不怕是两码事。”   季小冬托腮坐在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长庚星爬到天上。   颜颂的妈妈骑着自行车叮铃铃的回家了。   颜颂从石阶上跳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给她妈妈说:“妈妈,妈妈,这就是季小冬,我跟你说的季小冬。”   “阿姨好。”   “好孩子,颜颂在家里经常说起你。”   季小冬打量着颜颂的妈妈,颜颂跟她妈妈长的八分像,都是胖乎乎笑眯眯的模样。   颜颂妈妈停好车子,过来拉季小冬的手:“颜颂太老实,从一开始我就担心她上学受欺负。你不知道,小学的时候,好多人都给她起外号。我还想着,到初中住校可怎么办啊,还不让人欺负死。”   颜妈妈拉着季小冬一路进屋:“要不是你,还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孩子你离家远,以后上学了,周末可以跟着颜颂到我们家里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呦!我咋看着这像草莓梗?”   颜妈妈进了屋,看到桌上还没打扫的绿色草莓梗。   “好眼力。”颜长民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你闺女一颗草莓都没给你留。”   颜颂:……   颜颂红着脸赶紧把吃剩的草莓梗收拾干净。   颜妈妈疑惑了:“这大冬天的,哪来草莓。”   “小冬拿过来的。”颜长民说:“他们家自己种的。”   “这么厉害!”颜妈妈啧啧惊叹了一番。   她是护士,惊讶过也就算了,看不出里面蕴含的巨大意义。   颜长民不一样,吃饭的时候,开玩笑一样问季小冬:“你们家有这草莓种植技术,怕不是得成咱全乡第一个万元户?”   冬天种出来的草莓,整个宁泽独一份儿,莫说价格,哪怕是天价,拿到金山区里来都会有人买来尝鲜,更别说拿到宁泽市去卖。现在才刚刚过年,从现在开始卖到四五月份正常的草莓上市,这得卖多少钱!   颜长民问:“你家现在产量怎么样?”   “不能量产。”   不能量产,颜长民听了心里难免失望。   季小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爷爷太着急,所以只开了几厘地试一下。”   季德茂着急?颜长民听懂了季小冬话里的意思,不能量产的原因不是他家种植技术达不到,而是季德茂着急送礼,来不及大规模种植,只能集中小范围抓紧生产一下。   “也就是说这一批不能量产,未来有能量产的能力?”   “对的。”季小冬点点头:“但是提前不了这么早,正儿八经的日光温室成本太高了。普通棚的话,大概只能提前一个月。”   “温室?你们是用温室种的?怪不得怪不得!”   颜长民既惊又喜,他听说过本省有个地方用温室种菜,冬天能种夏天的菜,但是据说那个地方的人家建温室的技术是保密的,不让外地人学,怕学走跟他们抢生意。   很多地方派人偷偷去学,没有人家的核心数据,看个大概的样子,回去建的,花了钱不说,还都没有效果。不是温度达不到就是里边太潮,种下去的东西容易生病长不大。   有这个技术,还怕成不了……   颜长民心里踟蹰,他是一乡之长,乡里出一个万元户,和乡里形成一个能出万元户的产业,对他的政绩而言,那是天壤之别。但是你让人家放弃自己或许能成万元户的机会,去带动乡里的产业,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第28章 二更   颜长民心里犹豫, 没想到季小冬抢先提起这个话头。   “成第一个万元户不是本事。”未来村干部家属季小冬说:“带动我们村里家家都成万元户,那才叫骄傲呢。”   “你还真敢说。”颜长民心里好笑,觉得季小冬再怎么成熟稳重,终归还是小孩子:“村里家家万元户, 乡里口气都没有你大。”   他又问季小冬:“你不担心, 别人有了同样的技术, 比你们家挣得多?”   “不担心。”季小冬神情没有一点做伪, 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她的经历决定了她的眼界:“一家一户的小打小闹, 是成不了气候的。与其担心村里的人过来捣乱, 过来偷技术, 不如把方法分享出去。”   季小冬笑了笑, 顺手给颜长民戴了顶高帽:“像您说的, 形成一个产业。看起来大家都做, 跟竞争压力变大了似的。但一个村子的产量,别说放在全国, 哪怕放在咱宁泽市,相比于需求来说, 都是少的。到时候大家一提起草莓, 马上想到牌坊村,这无形中扩大的形象力,其实都可以这算在获得的利润里面。”   “说得好!”颜长民竖起大拇指,到这一刻,他已经完全不再把季小冬当成小孩子看待,而是放在和他平等对话的位置上:“德茂老哥如果有这等眼界,你们村的支书不是他的也是他的。”   颜长民对市场,对经济了解不多,但是他知道, 如果这么搞,季家在牌坊村会越来越服众,威信会越来越高。只不过这个季家,已经不是季德茂领导的季家了。他笑着跟季小冬开玩笑:“你爷爷不会知道他的选择错过了什么。”   季小冬不好说季德茂什么不好,对颜长民说:“我爷爷做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你啊!”颜长民点点季小冬的脑袋:“太鬼了。”   季小冬在颜颂家里好吃好喝好待遇,开开心心玩了几天。   季德茂在家里抓心挠肝想孙女(的情报),眼看着村子里已经把选民名单张贴出去,选举的日子越来越近,听说宋老头那边竟然攀上了个区里的关系。   季德茂终于坐不住了,去村部推了小摩托,上城来接季小冬。   季小冬一进村,最先看见的是村口电线杆上鲜红大红纸上用毛笔写的一个个选民名单,写了足足三大张,村里所有十八岁以上的公民,人手一票。   “好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季小冬坐在季德茂摩托车后面忍不住感慨。   “别整这些没用的。”季德茂说:“颜乡长到底咋说的,能不能帮忙。”   “您一路问了八百回了。”季小冬继续背稿子:“这种事情怎么能确定,颜叔叔只说能保证咱家继续在村部能说上话。”   季德茂不满意:“我在会计上不挪窝,也一样能说上话!”   您老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呦,季小冬心里吐槽,是谁一开始担心连会计都当不上的,现在还没当上村支书,已经连整个村委班子都安排好了。   季小冬觉得有必要给老头先打打预防针,泼点凉水,不然到时候落差太大,老头别一时承受不住厥过去。   “您老想的太长远了吧。”季小冬说:“颜叔叔也不是乡里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   “感情这几天你白在那待了?”   听了这话,季德茂一个猛刹,马上就要停车把季小冬扔下来。   季小冬的鼻子狠狠撞在季德茂的大棉袄上,又酸又疼,眼泪都快下来了。反正已经到了村里,离家也没有几步路,季小冬索性跳下来,揉着鼻子对人设永远不崩的季德茂说:“颜叔叔保证了,咱家在村部里的话语权绝对比现在大。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你小丫头不懂。”季德茂又高兴了,人家这是颜乡长拐弯抹角给我表示哩!   \"上来,在上来。\"季德茂又招呼季小冬上他的摩托车。   拉倒吧。   季小冬摆摆手,跺跺脚让刚刚坐车窘上去的裤腿往下来一点:“不上了。”   您老人家的车子可不好坐。   “冬冬回来啦!”   王荣花正在家里打扫院子,这几天可把她担心坏了,拉着季小冬左看右看。   “妈。”季小冬也笑嘻嘻的看着她:“有一件好事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爷爷的事儿成了?”   “他的事儿成了对咱算啥好事。”季小冬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咱家里的好事啦。”   她一边说一边“老气横秋”的拍拍她妈的肩膀:“王荣花同志,以后要多多担一些村里的担子啊!”   “你这孩子。去了乡长家一趟,学会打官腔了?”王荣花点了点季小冬的眉心:“干活呢,别在这烦我。”   明明是你拉住我的好吗……   跟自己妈讲理是讲不通的。   季小冬回屋洗了手,坐到炉子边去烤火。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海明回来了,一见季小冬:“冬冬回来了?你爷爷的事情怎么样?”   季小冬决定跟季海明透点口风,也从他这里探探情况,没有先回答,反而问道:“我看咱村里选民名单都贴出来了,现在咱村里啥情况?”   “情况不妙。”季海明摇摇头,他之所以着急忙慌问季小冬,是这几天他在村里的所见所闻,村里整体的舆论环境和风向,让他觉得自己爹这个村支书,八成要黄。   “宋老头拉了宋世明、宋世昌、宋世刚几个本家,还有王家一大家子支持的。”季海明伸着手指头给季小冬数:“你爷爷这边只有两个铁杆,不是光棍老汉就是孩子把户口从咱村转出去了,咱本家的这些,我也都去了,反正口风挺模棱两可。”   “难说,难说的很。”   “那我爷爷还这么自信。”季小冬在季海明跟前吐槽起季德茂毫不留情:“他能混到三分之一的选票么。”   季海明瞪了季小冬一眼:“这不有颜乡长吗。”   “颜乡长也不能强行推我爷爷。”季小冬说:“我可听说,宋老头找的关系也挺硬的。”   宋老头早年运动的时候,给了个到他们村下放的一个干部一碗饭,除此之外跟人家再无交情,统共没说过两句话。后来那干部回城,宋老头跟人家更是断了联系。   他本来都把这号人忘了,即便没忘,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不是没办法了也不会去求人。毕竟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连进人家的门都得被刮掉一层脸皮。   他这次也是被季德茂逼得很了。两家已经结成了死仇,季德茂自从搭上颜乡长的线,可没少在村里放话,将来要弄死他。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宋老头恨季德茂恨得牙痒痒,这次是卯足了劲儿要跟他争这个村支书。你不是让我好看吗,我当上村支书非得让你好看!   两家如今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愁人,头疼。   季小冬对着他爷爷搞出来的烂摊子无语凝噎。   本来她搞定了爹妈在村部的两张“席位”,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去管最后是谁当上了支书。如今宋老头的战意被她爷爷激发,还眼看眼的有很大的胜率,这对季小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支书毕竟是一把手,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支书不当干部,如果支书跟你家有深仇大恨,凭你家在村部多少席位……嗨,她爹妈要是她爷爷奶奶的组合也无所谓,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到时候支书在村部排挤你,你家一样受欺负什么话也说不上。   宋老头的来势汹汹,让季小冬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为了自家以后的幸福日子和自己的“野心报负”,坚决不能让宋老头当支书!   季小冬面对季德茂给她搞出来的“游戏升级难度”,跟他爹季海明过筛子一样梳理村里跟她家没仇的有威望的人。   拜她爷爷所赐,没有。   只好放大范围到跟他家仇不那么深的……   挑来选去,季小冬选定了一个自己本家的老好人,跟她爷爷平辈的季德源。跟她家没仇没怨,男人没跟季德茂打过架,女人没跟吴翠芹赵兰英骂过架,这简直太难得了!   村子里的老好人,性格懦弱,没啥仇人,但也没啥威望。通关难度又生生拔高了一个档次。   可以了,不错了,季小冬自己安慰自己,虽然眼前的困难大,但将来困难小。村支书越好说话,季海明作为村部的青壮力量,越容易获得话语权。   季家人支持季德茂不容易,但支持别人与支持一个本家好说话的长辈,孰远孰近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但这事儿不能季海明去办。   一个是他作为季德茂的儿子,让人支持季德源,可信度不够,很容易让人怀疑是季德茂搞出来的陷阱。另一个,季海明不敢反抗季德茂的权威,他万一先把计划跟季德茂说,季小冬所有的计划整个玩完。   这事儿,季小冬一家都不能出面。   让谁去呢?   季小冬想来想去,想到了常松年。   绝妙!   季小冬简直为自己的智慧拍手点赞。 第29章 三更   常松年在城里上了半年学, 前期生活还有点窘迫,后来季小冬有了稿费之后,跟着季小冬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里生活条件好多了。   这半年, 常松年个子跟竹子抽节一样往上窜。在身高普遍不高的八十年代农村, 除了身量还有少年的纤弱之外, 单看个子上, 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人。   常家在村里单门独户, 常年游离于村子日常生活之外, 与谁都没有利益纠葛和争端。   一个进过城、读过书, 看起来像成年人的男孩子, 单单往那里一站, 村里的“规矩”已经默认他有了参与议事的话语权。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风评不好的酒鬼父亲, 已经长成的儿子站出来给家里顶门立户,在村子里, 这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的道理。   当然,女儿是不行的, 多优秀多成熟的女儿都不行。很无奈, 却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常松年,交给你个艰巨的任务。”   季小冬把自己的计划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跟常松年一说,常松年马上明白了,季小冬这是又要搞事情。   “保证完成任务!”常松年最喜欢跟季小冬搞事情了,他在村子里的时间比季小冬这个“伪村妞”长,对各家各户之间的矛盾恩怨和村子里的人性比季小冬了解更深,补充完善了季小冬的很多操作。   “完美!”季小冬拍手称赞:“我只把握大致方向,具体操作你自己看着来。”   常松年点点头, 这种钩心斗角的腌扎事情,怎么能够让女孩子操心:“你不要操心了,有了结果我跟你说。”   “时间不等人,马上选举,我现在就去了。”常松年说干就干:“你回家吧,晚上我去你家跟你说情况。”   季小冬看着常松年远去的背影,自己恍若是个战国时代的君王,目送自己的“完美说客”出征去合纵连横,给自己拓土开疆。   别说,这感觉还真不赖。   晚上常松年来找季小冬,告诉她白天的“战况”。   情况进展意外的顺利,季小冬听着常松年两眼放光的分析遇到的种种情况,谁该拉谁该打谁应该利诱谁应该恐吓……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妈蛋,我不会把反派技能触发了吧。   说完常松年依旧意犹未尽,摩拳擦掌准备第二天再战。   忽然发现季小冬表情不对,赶紧住了口,犹犹豫豫的问:“怎么,哪里……不对吗?”   “没……我发现你干坏事儿太有天赋了。”季小冬说:“担心你将来走歪了。”   “不会。”常松年勾了勾嘴角:“我只干你指导的坏事。要是担心,你以后可以看着我啊。”   季小冬???我这是被一个小孩儿调戏了吗?反派的变相表白,这真是个危险信号!妈蛋,我要不要现在跟他说“咱俩不合适”,这是不是有点太特么自作多情……   常松年没等她说出什么话,撂下这话赶紧跑了。   之后又紧锣密鼓的“串//联”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   一大早,村部的大喇叭就开始喊:“各位村民,各位村民注意啦,今天上午十点,全村十八岁以上的,全部到村西头小广场集合。今天上午十点,全村十八岁以上的,全部到村西头小广场集合!”   大喇叭刚喊完两边,季小冬家的大门有人“啪啪啪”拍门,季德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院子:“老二!老二!给我开门!开门!”   “来了来了,爹。”季海明拉下门闩,问:“咋这么早,你吃饭了吗?”   “吃吃吃!什么时候了还吃!”季德茂没好气的骂:“赶紧的,都搬上板凳跟我走。”   “爹你……”王荣花端着面条从屋里出来,听见季德茂的嚷嚷,让他进去吃饭的后半句生生憋了回去。   季德茂恶狠狠的瞪了眼王荣花手里的碗。   王荣花:……   “快点!搬板凳啊!愣着干什么!”   “好好好。”季海明赶紧忙不迭的答应,跟王荣花使眼色,让她听季德茂的,放下碗赶紧走。   王荣花进屋拿了两个板凳,季小冬也从屋里搬着板凳跑出来:“我也要去!”   季海明说:“广场上那么冷,你干嘛去。”   “去!都去!。”季德茂大手一挥,数落儿子儿媳妇:“看看,你看看,你们两口子,还都不如个孩子上心。”   季德茂背着手在前面昂头挺胸:“都去看看今天我是怎么打败宋老头,当上村支书的!”   到了广场,乡里的人已经来了,拉出来村部的几张桌子,在桌子旁边竖了个投票箱。   宋老头也已经到了,正在跟乡里的人说话。   “坏了坏了!”季德茂看见被宋老头抓着说话的人,方才的气焰瞬间消了大半,嘴里不停的念叨:“颜乡长咋没来,颜乡长咋没来。”   转头抓住季小冬:“颜乡长咋不来。”   季小冬也不知道,她第一次参加村里的投票,大的流程规矩她懂一些,但乡长来不来这些小细节,她是真不值得。   季小冬问季德茂:“每个村选举乡长都要到场吗?”   “也不一定,也不一定。”季德茂松开手,在原地转圈,这不是指望颜乡长站台么,他以为颜乡长要来给他站台的。怎么不来呢,怎么能不来呢。   “颜乡长也可能工作忙。对!颜乡长一定是工作忙!”季德茂像找到了心理安慰,不停的给自己强调:“工作忙,来的晚,会来的,会赶来的!”   过了一会儿,常松年也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太阳也越升越高。   桌子后面的乡干部看了看腕表,拿起扣在桌上的大喇叭,清清嗓子,对着广场上的人群喊:“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大会马上开始!大会马上开始!”   颜乡长没有来。季德茂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转念一想,也许颜乡长已经给交代安排好了?可是……下一秒季德茂又不确定了,安排人怎么会安排跟我有仇的。不应该,不应该啊。   (没来的颜长民:随便安排一个人,没想到德茂老哥仇人浓度太高了。)   季德茂患得患失中大会开始了。   先是村里的老支书做讲话,接着乡里的干部发言,先感谢了一番老支书对村里的辛苦付出任劳任怨,接着讲话题转到国家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经济建设,广场上的众人听的昏昏欲睡。   然而话题一转,从经济建设讲到了农村的家庭联产承包,强调说现在虽然没了人民公社,但各家各户,心依然不能散!对那些自私自利,不讲大伙儿,道德败坏的行为和个人,要坚决抵制!绝对不能让这种人在村里横行霸道!   季小冬心中一凛,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听出来,但在她听来,这已经等于公开指着季德茂的鼻子骂,告诉全村人他不能,乡里不会支持他当这个村支书了。   季小冬个子矮,站起来踮起脚看向宋老头的方向。   正在讲话的乡干部,看到有人站起来,往季小冬这边看了一眼,季德茂赶紧拉季小冬坐下来。   乡干部讲完话,对着众人道:“大家有没有异议,没有异议我们现在投票。”   牌坊村里的老支书带人把选票发到每个人手里。说是选票,不过是裁成的四四方方的白纸,上面写着宋老头和季德茂的名字。   这程序不对啊?   常松年本该没有选票,但是他爸没来,于是代领了他爸的那张选票。拿到选票的常松年凑到季小冬身边问:“怎么回事儿?我们怎么办?”   “你等会儿。”   季小冬也有点蒙,怎么没有选候选人?   她问季海明:“候选人咋就这俩?不用先选出几个候选人从候选人里选吗?”   “啥?”季海明也被问傻了,谁当村支书不都是上面定,村民投票都是走个过场吗,他从来没关心过流程问题。   季德茂听见季小冬的话,转过头来骂:“你还想有谁!有你爷爷在上面就够了。”   “我想多一个人分宋老头的选票啊!”季小冬给季德茂拍马屁:“爷爷你是咱村老干部,这是咋回事儿?”   “八成是我们呼声高,直接从我们两个人里选了。”   “不要交头接耳!自己填自己的!”   乡里的干部看到这边的情况,举着大喇叭在前面喊。   季德茂和季海明都闭了嘴,季小冬站起来观察周围的情况。   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她仔细瞧了瞧“利益相关”的季德源,即便出声提出异议他自己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当村支书,也依旧没有出声,默默的填选票。   从众!季小冬参加过无数次的大会,很明白“全体大会”的威力。主席台上拿着大喇叭的发言者很容易掌握话语权,特别实在宁泽市这种地方,村里的老百姓们更是会成为“从众心理”的最好诠释。   除非有鸟出头!可是枪打出头鸟,谁愿意,谁敢当这只出头鸟。   连季小冬自己,在广场上的一片低着的黑压压脑袋的沉默下,都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两个名字打钩,流程进行的很快。选票收上来,当场唱票,在宋老头和季德茂名字后面一笔一笔划着“正”字。   念到最后,念一张选票,季德茂脸色灰白一分,念一张选票,脸色灰败一分。   宋老头得意洋洋的坐在板凳上,选票尚未念完,已经站起来和周围的人频频致意。   总共二百四十八人参加投票,最后宋老头以三十票只差打败了季德茂。   “请问谁对投票结果有异议。”乡干部拿着大喇叭按部就班的宣布,因为他从没见过反对意见:“如果没有异议,下一届我们牌坊村……”   “我有异议!”   乡干部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那个方向又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有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9 21:44:51~2020-01-29 23:2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逆风翻盘   乡干部拿着大喇叭不敢置信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   只见层层叠叠的人墙后面,缓缓冒出个小孩子的脑袋。   “咳,那个。”季小冬踩在板凳上,干咳两声, 紧了紧嗓子, 慢慢举起右手, 又收回去一半。她心里发虚的很, 现在她离十八岁还差得远, 根本不能正常行使公民权利。   随着季小冬的动作, 广场上的人刷的一下看了过来。   季德茂愣愣的看了季小冬一眼, 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 方才灰白的脸色因为激动变得通红, 高声叫道:“对!我也有异议!”   “为什么没有票选候选人, 只在宋老头和季德茂中间选!”季小冬怕季德茂坏事,抓紧把她的观点大声喊出来:“我们还要选其他人!”   “对!要加其他的候选人!”季德茂的脑子也在飞快的运转, 瞬间做出了支持孙女的决定。他知道自己的人缘,所以支持自己的必定都是铁杆, 此时增加一个人, 分散的是投宋老头的“中间分子”选票,对自己绝对有大大的好处!   “我孙女说的对!要先票选,增加候选人!”   季小冬本来担心自己人微言轻,没想到季德茂这么给力,像提前预演过一样给她配合的天衣无缝,两人打了个漂亮的回合。   “凭什么!”宋老头煮熟的鸭子要飞,气的跳脚大骂季德茂:“季德茂你算老几,你说增加就增加,以为村子是你家啊, 说换人就换人说睡儿媳妇就睡儿媳妇!”   “哄——”   宋老头口不择言,此话一出,广场上哄然一片。   “龟孙!宋王八!”   是可忍孰不可忍,季德茂抄起板凳来冲到宋老头跟前抡起胳膊就要往下砸。   宋老头一个闪身藏到桌子后,季德茂板凳轮空,也顾不得闪了的老腰,抬起胳膊又把板凳抡出去。   宋老头一边躲嘴里一边不干不净:“儿媳妇滋……”   “住手!都他妈给我住手!!”   乡干事跳上桌子举着大喇叭气的嗷嗷乱叫:“他妈的愣着干什么,你、你、 你!”   随手指了坐在前排的几个青壮,让人过来拉架。   季海明也从后排赶紧挤到前面来,和两个人合力抓住季德茂的肩膀,抢下他手里的板凳。   宋老头得了空,从桌子后钻出来,趁着众人按住季德茂,想趁乱过来补几脚。   季德茂人老眼不老,一眼看见偷偷摸摸的宋老头,被众人架着蹦着高跳起来双脚去踹。   季海明不能让自己老父亲吃亏,赶紧松了季德茂去拦宋老头,把宋老头远远的推开。   “闭嘴!宋世光!把他的嘴给我堵上!”乡干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今天这洋相太他妈出大发了!自己刚刚讲完选出来的村干部不能不讲大局道德败坏,选出来的宋世光就污言秽语打架骂人,光光光,不愧叫他妈光,直接给了我一耳光!   原来的老支书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这个……咱这个,还要不要加候选人?”   乡干部站在桌子上气得直喘粗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旁边扑通一声,季德茂直接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儿!   乡干部心里一紧,千万别闹出人命,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跑到季德茂身边。   季德茂一轱辘起来抓住乡干部的手,声泪俱下:“兄弟,你救救老哥的命吧。宋老头当着你的面就敢这么对我,等你走了他当上支书,在我们季家还有什么活路!”   说完松开一只手,朝着远方伸出去:“颜乡长,老哥哥我没法上城去看你了!”   ……   乡干部听的脸皮直抽抽,好嘛,唱念做打,一边以情动人一边搬出更大的领导来压我。   乡干部把手从季德茂攥的死紧的手里抽出来,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哥,放心,你死不了。”好人才不长命,你这样的祸害能活千年。   “那这个……”老支书又过来问:“候选人……”   “候选人候选人。”乡干部只想把这里的事儿赶紧了了赶紧走,牌坊村太能找事儿了,没好气的回道:“你倒是能我找出个合适的候选人啊!”   “我觉得季德源挺合适的。”   什么玩意儿???!!!你他妈还真有???!!!   乡干部觉得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这都叫什么事儿!自己在乡里二十年没看过这么精彩的一出出的戏!   他妈的看戏精彩,自己成了演戏的,乡干部觉得脑袋都要炸:“那你们怎么不早报?”   嗨,不是从前没想起这么个人来么,太没存在感了。   老支书是前两天被常松年游说的重点人物之一。他本来对季德茂和宋老头,都不太满意。季德茂是个“坏种”,宋老头家族在村里人多势众,不论他俩谁当选,自己绝对都没话语权,在村里彻底靠边站。   所以常松年过来这么跟他一分析,他立马动了心。选个软弱无能没主见的老好人,村里搞不定的事情还得自己出面说话,还得离不开自己,自己可不跟个“太上皇”一样么。   只是当时名单已经报到了乡里,老支书虽然心动,却不敢同意。   把已经上报的名单撤回来,不是说明自己工作不利么。   老支书的心思是,我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可以,其他的,对不起,无能为力。   他没想到,老季家真有种,全村人一人一票选出来的支书,竟然敢说我不同意!   这个事情转机苗头似露非露的点,恰是个顺水推舟送人情的好机会!   “德源是村里的老同志了,为人和善,老实厚道。”老支书人老成精,他知道现在什么样的人最能到乡干部的心眼里:“踏实本分,在我们村里跟谁都没有矛盾。”   “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乡干部愁的头疼。   准确的说,这次选举失败了,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的选举。如果报到乡里,乡里才不会管村里的俩老头谁是谁非,乡里会怎么看,乡里会认为,他这个来组织选举的人工作不力,能力欠缺!   有了这样的坏印象,乡里以后还会不会重用他,让他担担子!   肯定不会,好印象难留,坏印象难洗。   今天无论如何得选个人出来。乡干部琢磨着乡上的领导们对这次选举的态度,颜乡长只说了给季海明和王荣花职位,刚刚他才知道,原来季海明是季德茂的儿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颜乡长不想让季德茂当支书,不然这牌坊村岂不成了他季家一手遮天的地方。那宋老头呢?要不要强行推他上位?   这么当众一闹,宋老头在村里的威信明显受损,以后工作肯定不好开展。不过那都是以后,跟他当下也没关系,当下主要考虑的是乡上对宋老头的态度。   很微妙啊。乡干部点了根烟,仔细的想着每一幕涉及到牌坊村的对话。   乡里看到名单的时候,书记似乎说了句,瘸子队里选将军,虽然对宋老头略有倾向,但其实对两个人都不太满意。   加人,要不要加人?   季家质疑程序不对,老支书看起来也有加人倾向。如果将来闹起来,乡干部心里琢磨着,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扯不上,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给乡里留下个敢担当的好印象。   就这么办了。   乡干部弹了弹烟灰,重新回到桌子前拿起大喇叭,对广场上的人宣布:“经过村组的商议,我们决定此前结果作废,在全村党员内重新选举三名候选人,在三名候选人中选支书!”   “卧槽!”   “儿戏!”   “应该!这才对!”   广场上哗然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老支书赶紧安排人重新写选票。   “安静!安静!”   乡干部有点控不住场,嗓子喊的冒烟了,广场上依旧闹闹哄哄说什么的都有。   “安静!安……”   有人拉了拉他衣袖。   常松年拿着一叠报纸恭恭敬敬的笑着跟浑身哪儿哪儿都冒火的乡干部说:“领导,我觉得村里的人素质太低了,得给他们念念报纸让他们学习学习咱国家的政策!”   嘿,这小伙子。常松年长的不错,通身少年人的通透和干净,在城里上半年学,言行举止也有了“城里人”的范儿,看起来满是书卷气。   “我看您也累了。”常松年指指大喇叭:“我给他们念念?”   这小伙子真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乡干部把大喇叭递过去。   “常松年。”   “读过几年书?”   “现在在宁泽初中读初一。”   “宁泽初中,怪不得怪不得!”   常松年把多余的报纸放下,拿起一份,打开合页,拿着大喇叭开始念。   报纸是季小冬特意让他回去一趟拿过来的。内容是啥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报纸打开后,首页上头版头条明晃晃印着季小冬的大脸。   “你看!”   “诶,那谁?”   “常家那小子。”   “不是,你看报纸,报纸上。”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报纸上的“秘密”,闹哄哄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看到桌子上还放着多余的一些,大胆的走上前拿了一份。   不一会儿,桌上的报纸都被人拿回去了。   广场上一片哗啦哗啦纸页翻动的声音,大家都被季家姑娘竟然上报纸惊呆了!   被常松年“游说”的那些人心里更是惊涛骇浪,季家这丫头本事这么大?!那她怎么不支持她爷爷?难道季家要分家?!这么说她家果然跟季德茂不是一条心?   “选票制好了,可以发了。”   广场上的众人各怀心思。 第31章 权力更迭   季小冬当了一回出头鸟。   然而季德茂过于给力, 发展到最后,大家都忘了“燎原之火”的第一个小火星其实是季小冬扔下去的。   乡干部让人把选票重新分发下去,叫住正要回到座位上的常松年:“你来,待会过来监票。”   乡干部现在对牌坊村里所有……嗯, 成年人都没有了信任, 一个个的都唯恐天下不乱。这眼看眼的太阳升到了正顶上, 早过了中午做饭的时候, 如果第二轮再出什么纰漏, 搞的今天一天选不出来, 他直接找根绳吊死算了。   第二轮先投候选人, 只多了一个人:季德源。   接着又从候选人里投支书。   常松年在票箱旁边看着一张张的选票被打开。   “季德源一票。”   “季德源一票。”   “季德源一票。”   “季德茂一票。”   “宋世光一票。”   念一个名字乡干部心里哆嗦一下, 念到后来, 季德源竟然以极大的优势遥遥领先。   这难不成真是个遗珠?我给乡里选了个人才?乡干部心里直犯嘀咕, 选票念完,季德源名字后面的正字写了长长一串, 宋老头的正字比刚才少了一多半。   最惨的是季德茂,只剩了一个正字。算算人数, 刚好是他自己家里的一家五口人。   季德茂坐在板凳下几乎呕血, 心里大骂颜长民不讲究、不地道、不是人!还有平时称兄道弟的那些人,竟然全部倒戈!!不对,季德茂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他转过头仔细盯着季海明还王荣花的脸,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老二家从一开始就不想出力,是不是我的老哥们儿投我了,他们两口子没投?!   “德茂老哥,季德茂!”乡干部打断了季德茂的沉思:“对结果有异议吗?”   季德茂站起来眼睛滴溜溜四下打量一圈,心里琢磨,我已经有了一次异议把宋老头拉了下来, 虽然没选上我,但宋老头也没选上。再闹该犯众怒了,并且跟德源我们是本家兄弟,还是没红过脸的本家兄弟,除了我自己当支书,别人谁当都不如德源。   想到这里,季德茂说:“没有异议!双手支持!全家支持!”   乡干部悄悄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   他又走到宋老头跟前,问宋老头:“你有异议吗?!”   宋老头红着脸,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能在乡里当干部,也不是吃素的。乡干部问话的顺序很有讲究。   宋老头已经摸到村支书的椅子把手,又被人掀了下来。你问都没必要问,他没异议才怪呢。   但季德茂不一定。季德茂已经闹过一次,让大家都饿着肚子在这里选举,再闹,说不定当场有人给他脑袋开瓢。况且把宋老头选了下来,虽然自己没上,好歹达成了50%的目标。只要季德茂不是笨人,他会认同这个结果。   季德茂果然不是笨人。乡干部心道,坏的,果然都不笨。太笨了坏点子想不出来啊。   有了季德茂的同意,再问宋老头,宋老头说“不”的压力可就大多了。   “德茂老哥已经同意了,宋老哥,你的意见呢?”   乡干部笑眯眯的问。   潜台词很清楚,季德茂已经消停不再闹了,你如果再提意见,可就是不顾大局了。   宋老头咬着牙,“没有”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有,他太有了!事情怎么是在瞬间翻盘的,他现在还是蒙的!这个结果不能认!   “宋老哥,大家可都等着你呢。”   乡干部继续加码,直接把宋老头放在了“大家”的对立面。   大家没法回家做饭饿着肚子在北风里坐着,可都在等你表态呢。   “没……有……”   宋老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磨牙的声音。   “好!没有就好!”乡干部怕他反悔,迟则生变,赶紧把大喇叭搁到嘴上,对着广场上的人大声宣布:“恭喜季德源成为我们牌坊村的新一届支书!大家鼓掌!”   “请季德源同志为我们讲话!”   季德源直到接过大喇叭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脑袋里空白一片,没有一点儿真实感。怎么着,怎么着我竟然成了村支书了?我是村支书,村支书要干嘛?讲话,讲什么?   乡干部在旁边催促讲话,季德源举起大喇叭放到嘴边。   “大家好,我是季德源。”   “哈哈哈!”   广场上的人哄堂大笑。   季德源从来没站到过这么多人面前,他跟两个人说话心里都直打抽抽,广场上这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往他身上一瞅,“我、我是季德源”一句话说了三遍。   大家伙笑的更厉害了。   好嘛!刚被抽完左脸抽右脸,乡干部觉得自己的脸今天算是被牌坊村彻底抽肿了。   什么遗珠,狗屁遗珠!绝对有村里的坏分子暗中捣乱!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乡干部没好气的抢过季德源手里的大喇叭:“新支书上任,散了散了!”   气死了,这场戏里的角儿都快气死了,然而看戏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大家搬着凳子陆陆续续散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情八卦。   村民们才不管谁当支书,只要不是自己当,谁当不都一样。但是今天这选举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农村娱乐活动少得可怜,能看这样一场悬念迭出跌宕起伏开头猜不到结尾的大戏,可谈可八可蜚短流长的东西太多了!今年一年村里都不愁聊天没话题!   有的人以为宋老头打抱不平的口气拱火:“老宋太冤了,我们都看不下去,这事儿搁谁能忍!”   “你离的远,没看见老宋当时那脸啊,难看得跟啥似的。”   “诶,你们说,季德茂跟他儿媳妇……是真的吗?”   ……   乡干部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但他下午还得参加监督村两委班子的人员拟定。   一群“刁民”,他叫住要离开的常松年:“上午干了活,中午陪我在村部吃饭。”   他现在只看常松年顺眼,已经不把在城里读书的常松年当牌坊村里的人了。人家是城里读书的,将来还能回村里么?将来是和我们一样,吃皇粮的。这才是同类,虽然对方年纪不大,多少还有些共同语言。   被乡干部重视,常松年既得意又骄傲。虽然更大的领导他也见过了,但那时候是跟着季小冬,作为季小冬的“跟班”存在的,这是第一次,领导因为常松年,单单因为他常松年自己,而对他重视。   季小冬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到常松年跟乡干部说了几句话之后,直接跟乡干部走了。   季小冬:???   算了算了,季小冬搬起小板凳自己往家走。   也好,广场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一路回家没怎么遇到“注目礼”,跟她爷爷刚刚回家时人员自动散开一个圈的待遇不能比。   回家一进门,听见季海明正跟王荣花说:“我说咱爹不行吧……哦,冬冬回来了。”   “妈,咱赶紧吃饭吧。”季海明不知道,季小冬估摸着一会儿村部得来人叫自己爹妈去开会:“早上就没吃,到现在饿了两顿了。”   “吃饭吃饭,赶紧去热热。”   不出季小冬所料,刚吃好饭,碗还没刷,常松年急匆匆跑过来:“二叔,二叔,村部让你和婶子去开会。”   “啥?”季海明惊奇的问:“你婶子也去?”   “对啊,快去吧。”通讯员常松年点点头:“我还要去叫李大爷,二叔我先走了,你和婶子赶紧去。”   “哎常小子,你回来。”季海明问:“知道啥事儿吗?”   常松年说:“我听着像是选村干部。”   季海明一听放了心,那没事。他现在最怕的是村里搞“连坐”,把他老爹季德茂搅乱选举的帐也算他头上。   “爸,妈。”季小冬认为有必要提前给自己爹妈投个风,不然季海明别一时“高风亮节”把职务给推了。   “颜叔叔说,不会让咱家在村里受欺负。我觉得爷爷没当上村支书,可能得让你和我妈进村部。”   “瞎说。村部是那么好进的?”   季海明听了心里有一丝丝心动,但“理智”告诉他,做啥事儿不能太“渴”,他爹就是做事儿太“渴”了,他得接受教训。   再说进村不,如果单喊他一个人去,他还觉得有可能,现在把自己家婆娘都叫上了……怎么可能嘛!   季小冬见季海明不信,也不跟他争辩,只是说:“万一人家真让你们进村部,可千万别推辞。”   “那还用说!我又不傻!”季海明说完招呼王荣花一起走,顺道嘱咐季小冬:“下午没事儿你去你爷爷家看看,劝劝他,别让他想不开。”   “知道了。”   季海明和王荣花走后,季小冬听话的去季德茂家看情况。   嘿,想不开啥,有啥想不开的。   季小冬隔老远就听到季德茂和吴翠芹在激情吵架,那个中气十足活力旺盛。   老头儿太有精力了。   季小冬不打算去当炮灰,走到大门前,没有推门,直接坐在台阶上靠着门板晒太阳。   门突然一开差点把季小冬诓到地上。   季小冬抬头看着季传胤……   季传胤低头看着季小冬……   两人面面相觑。   鉴于吴翠芹跟季德茂吵架的内容是关于季德茂跟儿媳妇有没有一腿,季传胤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这一年季传胤经历的乱糟糟的事情比从前十个年头加起来都多,此时看见季小冬,早没了小时候故意欺负她的兴致和乐趣。   季传胤出来也坐到台阶上,兄妹俩并排坐到一起。   季海明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对着季小冬大喊:“快跟你爷爷说,我跟你妈都进村部了!”   村里权力更迭,季家,季小冬站起来拍拍屁股,也要变喽~ 第32章 折腾不止   季小冬拍屁股站起来, 并没有去开门,反而迎着季海明走去,把季海明拦住拽到一条小道里。   “怎么?”季海明一头雾水。   季小冬朝院里努努嘴,示意季海明仔细听。   这里隔着有点远, 隐隐约约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叫骂声。   意料之内, 季海明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他爹窝了一肚子火, 回来不找事儿不骂人不吵架才叫稀奇。   季海明抬脚要走, 被季小冬一把拉住。   吵架不稀奇, 只是内容有点……   季小冬把在门外听的墙角给季海明描述了一下, 季海明果然变成一副吃了狗屎的脸色, 想吐吐不出来, 想咽咽不下去。   “这可咋整。”   如果面前不是季小冬, 不是还要在季小冬跟前端着点当爹的架子,季海明现在已经抱头蹲下了。   听季小冬的转诉, 吴翠芹已经彻底把大儿媳妇当成了敌人,逼着季德茂要把赵兰英撵回家。直接放出话来, 季德茂你不要脸我要脸,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这可咋整。”   “分家。”   啥玩意儿?!   季海明惊得要跳起来!转头瞪大眼睛看着季小冬:“你说啥?!”   “分家。”   季小冬语气平静的又说了一遍。   刚刚坐在门外边的时候她就想了,她“前”大伯母赵兰英从法理上来说已经跟季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如果继续跟她爷爷奶奶一个院子里住着,不但村里人会越说越难听,她奶奶成天疑神疑鬼,家里也永无宁日。   “分、分、分家是你能说的吗。”季海明差点咬了舌头:“你爷爷不发话,谁敢提。”   “爹啊。”季小冬老气横秋的拍季海明的手臂:“你没发现吗,咱家里的权力棒移交了。”   看季海明还不明所以, 季小冬给他打气:“爷爷年纪大了。你看他在村里的职务也没了,咱家现在在村部里的是你。”   还真是。   刚刚被任命为新的民兵队长的季海明不由自主直起腰杆,挺了挺胸膛。   季小冬继续给他分析“分家”的好处:“毕竟法律上大伯母已经和咱家没关系了。给大伯母单独划出个院子,单门独户过日子,大家都清净。村里的闲言碎语也会少一些。”   只讲好处还不行,听起来让人心动的事情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可行性。   季小冬手把手的教季海明如何打响确立家庭威信的第一炮:“住处都不用另找。爷爷家周围的空地不少,在大伯母现在住的西屋和堂屋中间垒道墙,给大伯母圈一些外面的空地当院子,在西边另开个门。两家两个院,各自独门独户。”   季海明越听越有道理,连连点头:“对,对,应该这么办,这么办才是正理儿。”   这时候王荣花也来了,她从村部回来先回了趟家,所以来的比季海明晚一些。   季海明把事情和王荣花一说,王荣花虽然认为应该分家,但她考虑的更多一点,发愁道:“钱都在爹手里,分了家嫂子怎么过日子?”   “这个……”   季海明的脑袋哪里能想到这么复杂的问题。   季小冬笑嘻嘻的说:“妈,这就需要你这个妇女主任帮助困难女群众了。”   “我怎么帮?”王荣花知道自己闺女主意大,认真询问季小冬的意见。   “我看你插针的那个小香包挺别致,你能不能带着,不光是我大娘,带着咱村妇女农闲时做了去城里卖?”   “不行。”王荣花摇了摇头:“卖不卖的出去还两说,即便能卖,从做出来到卖也得不短时间,这段日子你大娘吃什么。”   “那这样。”季小冬又说:“咱把我大娘的地包下来,先把地租给她。”   “咱要那么多地干什么!”王荣花还没来出声,季海明首先反对。   他是家里下地的主要力量,不但要干自己家地里的活,还要替季德茂干,如果再把大嫂的地承包了,农忙时候他怕不是要累死。   “种草莓,种点菜。”季小冬给季海明分析:“这草莓你也看见了,冬天里的独一份。等几天二茬果下来,咱到城里去卖,不是咱要多少价是多少价。我们把大娘家的地包下来,成规模种一点,一茬赶一年的粮食收成。”   季海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不是说种一点行,建大的叫啥,温室,成本高吗,万一收不回成本怎么办。”   “我们搞简易版的大棚。”季小冬耐心给他解释:“草莓过了季节还可以种菜。一斤菜多少钱,一斤麦才多少钱。”   不行不行,季海明还是连连摇头反对。   他性格里抗拒一切创新和改变,只想跟着老辈儿里的规矩经验和周围人的做法,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在他眼里,一切改变都是洪水猛兽,是,是有改善现状变好的可能,可它也有变坏的可能啊。   王荣花心思比季海明活泛,她倒是觉得季小冬说的有道理。但季海明不行,就是不行,季小冬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行。   季小冬嗓子冒烟心里冒火,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榆木脑袋!从没教过这么笨的学生!   “那你说怎么办!”季小冬也急了,把季海明推出小胡同,指着季德茂家紧闭的大门和孤零零坐在那里的季传胤:“这不行那不行,你还是个当儿子当叔叔的么,太没担当太不仗义了!”   季海明瞧见可怜巴巴跟小狗似的季传胤,唉,大人作孽孩子遭罪啊。   “行吧。”   ???   “什么?”   季小冬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包你大娘家的地。”季海明说:“挣钱不挣钱的,嗨!”   季海明说完招呼王荣花:“走吧,不分家确实不行了,跟咱爹去说说。”   季小冬跟在后面想不明白,怎么季海明突然同意了呢?   她科学搞得多,人性研究的少。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季海明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宁泽地区男人的传统性格底色:“义”字当头、重义轻财,侄子甚至比女儿更是自家人。   不过这时由不得她细想,只能快步跟在季海明后面匆匆进了季德茂家的院子。   季小冬进院子的时候,吴翠芹和季德茂一个坐东头,一个坐西头,互相背着脸,谁也不搭理谁。   “爹,娘。”季海明站在两人中间:“咱这不是个事儿啊,咱得那个章程。”   吴翠芹不说话,季德茂也不说话。   季海明鼓起勇气,走到季德茂跟前:“爹,你说,你想怎么办?”   “呵呵。”   季德茂吊着眼睛冷笑一声,季海明气势瞬间矮半截。   小院里气氛尴尬沉默。   季小冬走到吴翠芹跟前,攀上她的肩膀趴在耳边悄悄的跟她说:“分家。”   “当真?”   吴翠芹眼睛亮了一下。   季小冬无声点点头,往季海明那边使了个眼色。意思告诉吴翠芹,这是她爹的主意。   吴翠芹心领神会:“老二,你什么想法。”   季海明心里默念,我是民兵队长,我爹现在是普通村民,鼓起勇气对季德茂说:“我觉得应该让大嫂单过。”   季德茂蹭得跳起来:“我不发话我看谁敢?!”   “我愿意!”——时刻在听院子里动静的赵兰英扒着窗棂大声喊。   吴翠芹没理季德茂和赵兰英,问王荣花:“老二媳妇,你的意思呢?”   王荣花看了眼季海明:“我听我们当家的。”   “老二,分家!”吴翠芹站起来走到季德茂跟前:“分分分!季德茂这糟老头子给家里招惹了多少笑话!”   你……你……你们……   季德茂气得哆哆嗦嗦,指了这个指那个,反了反了彻底反了。   “爷爷。”季小冬适时说道:“我爹当了咱村里的民兵队长,我妈当了妇女主任。你年龄也不小了,什么事儿交给我们小辈,该在家里享清福了。”   “我享清福,我享清福!我让你们把我气死,我享什么清福!”   “爹。”季海明越说越带劲,发现他爹就以普通老头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咱村里的闲言碎语确实传的不像话。你看。”   他边说边比划:“在咱院里垒个墙,在我大嫂那边另开一个门,大家独门独院,多素净。”   “好!老二!明天就喊人来办!”吴翠芹说:“我做主了!”   季德茂一听梗着脖子骂:“你做主,你一个娘们能做什么主,我看明天谁敢来!”   说着顺手抄起院子里的一根木棒:“谁来我打谁!”   “呵呵。”   吴翠芹冷笑,季小冬冷笑,季海明冷笑,赵兰英冷笑。   只有王荣花厚道,上前躲过公爹手里的棍子。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第二天大清早,季海明拉了一车砖头带着几个人来家垒墙了。   季海明本来就在村“建筑队”里,农闲时间偶尔会跟人去盖房子做木工上房梁,砌墙手艺好的很。   来的都是青壮年小伙子,说谁来揍谁的季德茂也没敢拿棍子去揍人。季海明那个不孝子肯定不会帮自己,到时候别让人揍一顿就是好的。   季德茂在院子里转悠转悠转悠,想凑近了在墙上踹一脚。来的人都事先得了季海明嘱咐,跟防贼似的不让季德茂靠近刚垒的墙。   季德茂气不过,左转转右转转出门遛弯去了。   过来看怎么垒墙的季小冬悄悄跟季海明说:“这才是个老头该有的样子嘛!”   并不是个正常老头的样子,季海明已经习惯把季小冬当大人看,忍不住跟她叹气:“你爷爷昨天晚上问我要养老钱,再加上给你大娘的地租,咱家日子,唉,难过了。”   “你忘了咱家的小草莓么。”季小冬说:“那结的哪是草莓,那是一张张的大团结啊!”   “一共没结30个果。”季海明一直把它当成小孩子瞎捣鼓,根本没把那几棵弱儿吧唧的草莓秧子放在心上:“你当是金的呢。”   “物以稀为贵,越少越好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季小冬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没少经历包装营销。多少身经百战深谙套路的人还都不能避免一个个的坑,如果在八十年代搞这么一出,绝对是有奇迹般的作用。   “你就瞧好吧。”季小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说不定能把盖大棚的钱给搞定!”   “你知道包下来你大娘的,咱家一共多少地了!全盖上大棚得多少钱!”   “咱村一个人八分地,包下我大娘家的,一共才四亩。”季小冬撇撇嘴:“我还嫌少呢。”   季海明:……   自己闺女什么时候多了个吹大牛的毛病。   “我先走了。”   季小冬给季海明摆摆手,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第33章   季小冬依葫芦画瓢, 努力回忆着自己见过的种种营销炒作手段。   什么是炒作?炒作,其实就是讲故事。   自己的小草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首先,它产在冬天, 占尽天时。冬天大家白菜萝卜吃的脸绿, 苹果梨橘子都难得一见, 这时候竟然有草莓上市, 能买的起的是不是都想买来尝尝。第二, 它占尽地利。宁泽这边还没兴起越冬日光温室, 别说十里八乡, 周边的地区, 有一个算一个, 没有种草莓的, 季小冬家这草莓,只此一家, 别无分号。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人和——它是季小冬种的啊!   季小冬在这里, 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讲一个关于草莓的故事。   季小冬想着“后世”的平安果, 平安夜吃“苹果”,这是多么天才的炒作!   那么多苹果,穿上件透明装,扎上朵蝴蝶结,分分钟身价倍增。   她那时候可不缺苹果,也不缺水果,供应量极其充足的情况下,平安夜一个包装好的普通苹果都能卖10块钱,我这么稀罕的小草莓, 全市今年一年还没有1000个,我一个卖10块钱有错吗,有没有错,太合适了!   对,按个卖。“奸商”季小冬准备把她的小草莓一个个的按个卖出去!   她一点儿也不考虑,苹果一个得吃好几口,她的小草莓一口好几个。   货卖识家,没有我他们有钱也买不到。正在编故事的季小冬良心一点儿也不痛。   草莓找谐音,“草”是坚决不行的,找不到,不要想!所以要在“莓”字上下功夫。季小冬这时候太感谢宁泽地区的方言了,让这个“莓”跟“美”谐音。   现在春节过完没多久,正月十五还没过!   多好的机会!“莓好,美好”,草莓又红又圆,象征生活红红火火团团圆圆。上面的籽那么那么多,多子多福,你瞧瞧是不是多子多福!跟正月十五简直是绝配!那些白不拉几的小元宵怎么能配得上红红火火的正月十五!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炒得好,挤掉小元宵!   季小冬对未来野心勃勃。凡事都有个开始,炒作的开始在哪里呢?当然在传播途径,得先打个广告,把这个故事讲给人听。   在哪里讲呢?   季小冬叫出系统小笨蛋,问了一下宁泽地区各种传播途径的覆盖面积和广告价格。在宁泽市,宁泽广播覆盖面最广,宁泽日报次之,宁泽电视塔覆盖面最少。而广告价格却反过来,宁泽广播最便宜,宁泽电视台价格最高。   选哪个,当然选覆盖面最少价格最高的宁泽电视台!   很简单,因为有电视机的人里面,才有她的目标客户。   不然像牌坊村里的乡亲们,让他们拿10块钱去买个小草莓,他们只会觉得你脑子进水。   时间不等人,现在草莓已经进入盛果期,离大批量的采摘没有几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季小冬兜里揣上张大团结准备上城。   万里长征第一步,还没出门,差点被季海明“围剿”在自家小院里。   “不能去!”季海明一听季小冬去市里,立马反对:“大年节下的,让人拐走怎么办!”   爹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季小冬无语:“放心,我机灵着呢。你闺女不拐别人就是好的。”   “这是你机灵不机灵的事儿吗。”王荣花也在一旁帮腔:“一个麻袋把你套上,再机灵也没用。”   “不上城草莓怎么卖?”   季海明诧异:“你还真打算卖?总共摘不了一筐。”   “爹,这不是论筐卖的。”   “那论啥卖,论斤?论两?”   要知道,宁泽市位于……大葱一人高白菜按车买的北方地区,到“两”这个重量单位,已经是季海明想象力的上限了。   “论个。”   “噗!”季海明一口水喷出来:“论个,一个多少钱?”   “十块。”   “啥玩意儿?多少?!”季海明抬头看看天,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天上,再看看季小冬,这不醒着吗。大白天发什么梦?   “十块啊。”   季小冬又说了一遍,说得理所当然。   十块钱一个是什么概念。他们家地里的麦子,一亩地一年能收不到400斤,一斤能卖两毛钱左右,也就是说,一亩地小麦一年,不算人工化肥农药浇水,毛收入不到80元,买不了她8个小草莓。   “你知道十块钱是多少吗。”   季海明觉得小孩子嘛,自己喜欢的东西,总觉得值很多很多钱,她自己种出来的草莓,肯定心里喜欢的紧。理解,能理解。   化身“李姐”的季海明,当然不会把小孩子瞎胡闹放在心上,他现在一心扑在村里的工作上,说着就要出门。   “你等会儿!”季小冬知道,她想上城必须得过季海明这一关,季海明不同意,王荣花必定会把自己看的死死的。   季小冬拉住季海明,跟他算了笔“经济账”,种粮食一年多少钱季小冬心里门儿清。种菜都远比种粮食挣的钱多,不然蔬菜瓜果能叫“经济作物”吗,能带来经济效益的作物啊!   季小冬一番话把季海明震惊了!   季小冬看着季海明越来越吃惊的眼神,心里得意:是不是我的主角气场全开,快快快,拜倒在我的王霸之气下吧!   震惊的季海明说了句话:“你想钱想疯了吧!”   季小冬:???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在季海明看来,小孩子不知道钱多值钱,是能理解的。但你季小冬现在粮食、蔬菜、肉禽蛋奶油盐酱醋价格门儿清,你特么还跟我说你一个小草莓问人要十块,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季海明认为自己活了四十多年,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凭吃苦耐劳,省吃俭用给家里盖上两间大屋,肯定不是疯的那一个。   “你是觉得十块钱太多?”季小冬明白了结症所在:“那你觉得咱得要多少钱?”   “卖啥卖。”季海明不赞同卖:“给邻居百舍的分分吃得了。”   “不行!我一定得卖!”   硬的不行来软的,反正小孩子是有权力使小性子的。   季小冬转过身去撅着嘴,头上的小辫子都气得一颤一颤的。   刚刚还跟自己针尖对麦芒小嘴吧啦吧啦的闺女一下子眼眶都快红了,季海明瞬间服了软:“好好好,卖。等忙完这两天,我带你上城。”   “不要。”季小冬依旧气鼓鼓的。   “你爹也是担心你。”王荣花赶紧过来劝和:“我跟你爹刚进村部,这两天太忙,等忙完这两天,咱家一块儿上城怎么样。再顺道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不要。   季小冬眼泪啪嗒啪嗒下来了,做点儿事咋就这么难呢!什么什么都想好了,咋能想到一开始就有个坑。   “哭啥,你别哭啊。”   季小冬抽噎了一下:“我想上城。”   “她爹,不然让她去吧。”王荣花给季小冬讲情:“去玩玩也好,省得天天在家憋着。”   “去也行。”季海明终于点了头:“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一个人去我跟你娘都不放心。你再多约几个伴,约到了就去,约不到就不去。”   “常松年肯定去!”季小冬跟季海明说:“我们到区里转车的时候再去喊颜颂,我们市里还有好几个同学。”   王荣花听了,笑着说:“这是想同学了啊,你早说,还能不让你去。”   季小冬不置可否。   王荣花更以为自己猜对了,打趣埋怨季小冬:“还说上城卖草莓,10块钱一个,咋想的。早说实话不早让你去了。”   “就是。”季海明也在一旁帮腔:“有伴我们就放心了。你早点去吧,别让同学等太久。”   季小冬擦擦眼泪,你瞧,说真话没人信,大家信的都是自己觉得合理的事情,世界是不是有点荒诞。   管它真真假假,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季小冬怕他们待会儿又反悔,万里长征第一步被“围剿”到小院里,得是多么吐血的一件事。   “别忙。”   要出门的时候又被王荣花叫住了,季小冬吓的心里一哆嗦:“咋啦?”   “我去村部顺路,跟你一起去常松年家。”   知女莫若母,王荣花知道自己闺女鬼点子多,是不是会阳奉阴违自己跑了上城难说的很,必须亲自看着她去找到小伙伴才能放心。   两人一起出门,到了常松年家的时候,常松年果然一脸懵逼。   季小冬拼命的给常松年使眼色。   “啊……哦哦哦,是。我们约好了上城找同学玩。”常松年经过了短暂的卡壳,恢复正常神态,脸不红心不跳对王荣花说:“我们放假前约好的,嗯……约好时间,大家一起上城玩。”   常松年接收到季小冬传递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还是“幸不辱命”的完成了任务。   等王荣花走了,常松年问:“咋,你想上城?咋还说找同学。”   “唉。”季小冬叹了口气:“不这么说不让去。”   “那你上城想干什么?”   常松年知道以季小冬的性子,哭着闹着要上城,必然有“大事儿”。   “该不会……”   常松年忽然想到学校里的风言风语,“葱嫂”啥啥啥的,又有点犹疑,季小冬上城,该不会是去找齐北辰吧。不然怎么不给家里说实话,再说,去找齐北辰也是“找同学”。   “我上城去看看市场。”   “什么?”   常松年听不懂季小冬的词儿,市场是什么?   “小常。”季小冬拍拍常松年肩膀:“咱们要发财了。跟我干,有肉吃。” 第34章   季小冬到宁泽电视台打广告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   她进城后先去银行取了钱, 把放假时存的所有稿费全部取了出来,本金加上利息,一共有七百多块钱。她的存折一直自己贴身带着,放假回家也没有跟季海明和王荣花说过这事儿, 毕竟手里有钱, 心里不慌。   取了这么多钱, 常松年出银行的时候, 看谁都像坏人。   “去。”季小冬拍他一下:“你这样更像鬼鬼祟祟的坏人好吗, 放轻松, 问问人家电视台在哪儿。”   电视台的电视塔是宁泽市的地标建筑, 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很容易问了出来。离银行不远, 季小冬担心中午赶不到, 拉着常松年一路小跑。   到了电视台挨着宁泽日报社,两家单位共用一个院子。两扇铁大门紧紧关着, 仅在旁边开了个侧门。   常松年心里有点发虚,问季小冬:“咱能进去吗?”   “怎么不能进。”季小冬理直气壮:“记住了, 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挺起胸膛理直气壮走进去。”   “目不斜视知道吗。”   季小冬笑声指点常松年:“你心里把这当成常来的地方。不要乱瞟,你无视看门大爷的存在,大爷更会无视你的存在。”   嗯。常松年咽了咽唾沫,看门大爷在小门的左边,他往季小冬右边绕了绕。又觉得让季小冬一个女孩儿接受看门大爷审视的目光,不像个男人干的事儿,走了两步又回到季小冬左边。   看门大爷翻了翻眼皮,常松年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结果那大爷浑身上下也只动了一下眼皮。   “吁——”常松年松了口气:“那老头一抬眼皮, 吓我一跳。”   “哈哈。你怕啥。”   “当然怕他拦住我们不让进啊。”常松年问:“你不怕?”   “拦住了就说找家长的,在管电视广告的部门上班。”季小冬笑着说:“说不定直接把人叫下来,咱都不用进来找门了。”   啊?这也行???   常松年对季小冬的脑回路叹为观止:\"是不是就没能难倒你的事儿?\"   “我这人笨。”季小冬说:“临时想不出办法,只好提前把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想好喽。”   常松年:……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知道吗。   常松年坐在季小冬旁边,安安静静当好一个小跟班,看着季小冬定神闲的和电视台广告部的杨科长谈生意,努力跟上他俩的脑回路。   杨科长打季小冬一推门,就觉得这丫头有点儿眼熟。   等季小冬做完自我介绍表明来意,他杯子里的水已经倒上了。   季小冬搞出多大的事情,别人不明白,他们电视台还能不明白吗!上面来了多少人检查工作,他们做了多少跟踪报道,给他们添这么多工作量的罪魁祸首,他能不认识吗。   不过他从前都是在报纸上看季小冬的照片,乍一见真人,有点儿没认出来。   真人比报纸上的照片多了一股子灵气,神态气度完全不像十二岁的小孩子。杨科长在电视台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这样的人,他哪里能只把她当成普普通通的初中小姑娘看待。   所以季小冬说她想在电视台打广告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思索起背后的深意,琢磨来琢磨去,给了季小冬一个成本价。   普通时段,30秒600块钱。   啥?!常松年在旁边听着眼睛都快瞪出来,抢钱吗这是?!   季小冬一口答应下来。   ???!!!   常松年拼命拉季小冬的衣角,慎重考虑!!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别闹。”季小冬转头打掉他的手:“杨科长给的我们成本价。”   “呵呵。”姓杨的科长呵呵笑了,这丫头,也太上道了。自己刚刚还担心,别小丫头片子啥也不懂,自己做了好人她看不出来,把抛媚眼给了瞎子。现在他放心了,这小丫头,不是自己有本事,就是背后指点的人有本事。   农村来的丫头,环境所限,年龄、眼界、见识都在那里搁着,再有本事,又能有本事到哪里去。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不管什么缘故,背后绝对有一个能量巨大的人物或者靠山。甭管是谁,示好总是没错的。   杨科长猜错了因,却做对了果,对季小冬的态度越发和善。   听说季小冬时间紧,当即拍胸脯表示,放心,我们加班加点做出来。   季小冬要求并不高,以八十年代的水平,她想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毕竟这时候没电脑,以她那个世界的工期要求八十年代是耍流氓。季小冬说自己对广告的设计:“坐张图,在正中间放个草莓,四周……四周空白的地方把玉皇大帝的画像能安排上吗?”   “不行。”杨科长说:“我们电视塔不能宣扬封建迷信。”   “咋是迷信呢。”季小冬说:“民俗,这是民俗。”   太丑了,杨科长的审美让他拒绝这样设计,但季小冬目前好歹是个“甲方”,杨科长只能委婉的说:“你卖的是食品又不是贡品,画神像干啥。”   您可说到点子上了。   季小冬心道,十块钱一个不够塞牙缝的小草莓,买回家可不得供起来么,谁吃谁糟蹋钱!正月十五是“摆供”——宁泽地区给老天爷爷上供——的大日子,买什么不是买,花十块钱把象征红红火火美好生活的小草莓往老天爷爷面前一供,等于十块钱买了一年的平安喜乐,多值!   “诶,有了!”季小冬说:“这样,广告我们就这么设计。财神也好玉帝也罢,不拘是个什么形象,下凡来到人间,金银财宝山珍海味都不要,只捏一个草莓放嘴里,再让他说一句‘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红草莓’!”   季小冬说完,咦,我怎么顺口剽窃了人家的广告词。不过这也证明一个问题,这句广告太洗脑了。那怎么办呢,季小冬想了想,那就只好:“说三遍!”   ……   杨科长一脸便秘的表情,八十年代的广告语,不说字字珠玑,凝练简洁,至少也是文字押韵,朗朗上口。这广告,这设计,杨科长忍了又忍,忍不住说道:“又俗又土。”   “你得相信大家的审美。”季小冬顿了顿:“这个,大家会喜欢的。”   这是经过了时间验证的。我的世界里俩老头老太太扭着屁股说的那句广告词,近二十年经久不衰,久居洗脑广告前三名。我们这个,还喜庆,还应景,绝对能一炮打响。   行吧。反正你是甲方你说了算,这意见不提我良心过不去,我提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季小冬想了想:“上面还要有联系方式。”   “这是肯定的。”   季小冬把村部里的电话号码留了下来,接着又按合同逐一敲定了几个细节,确定好投放日期。   杨科长笑容满面的把季小冬送出门,这单生意做的爽快。   等下了楼,常松年忍不住跟季小冬说:“开眼了,我今天终于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一秒20,我跟你说着一句话的功夫,一千块钱出去了。”   “我的心也在滴血啊!”季小冬捂着胸口,挣不回来我才叫血本无归。   “你不害怕吗?”常松年好奇的问:“那么多钱,眼睛不眨一下给出去。万一,呸呸呸,一定能挣回来。”   两个人边走边聊,准备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季小冬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喊她,转脸看到一个精致干练的职业女性在给她招手。   季小冬笑容满面的跑过去:“洛社长,好巧啊。”   “季小冬。”洛社长笑呵呵的说:“你在我的单位跟我说好巧,是不是有点不对。”   “那……”季小冬想了想:“洛社长,过年好呀。”   骆逸云对季小冬印象很好,不然也不会叫住她:“我远远看着像你,还真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去了电视台一趟。”季小冬说:“想在电视上打个广告。”   “你把我们日报社忘了吗。”骆社长半开玩笑的说:“电视台的广告,可比不上我们报纸的性价比高。”   “可惜已经定了。”季小冬说:“下次保证找您,您可要给我安排个好版面。”   骆逸云笑了笑,她为人谨慎,即便面对一个小孩子的玩笑话,她也不会随便许诺什么东西。   “安排版面,那要看什么内容。”骆逸云秒入工作模式,给季小冬介绍自家报纸的优势:“虽然我们广告只能在最后一版,但我们打广告便宜,发行量大。”   “小草莓带动大产业。”季小冬问:“能上哪一版?”   “哦?”骆逸云挑挑眉,她自己是日报社的社长,老公是宁泽主要领导,她的政治敏锐度告诉她,这里面可以有大文章。   产业,能形成产业,在百废待兴的华夏大地上,说不定是能让地方领导升天的政绩。   骆逸云问:“打算什么时候上?”   “嗨,目前还是空想。”季小冬微赧:“先预定一下,争取明年能上。”   骆逸云给季小冬她从不轻易送出的许诺:“你如果能发,我给你头版头条。”   “真的?!”季小冬眼睛亮了一下,她一直以“后世”的思维想问题,带动农业产业发展这种事情,放在她那时候,能争取到地方日报的第二版,已经非常非常不错了。   季小冬高兴的说:“骆社长,我请您吃饭吧。”   “哈哈。”骆逸云被她逗乐了,又想到两个小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中午能去哪里吃饭,对季小冬说:“我们单位有食堂,你们中午别找地方了,都跟我过来吧。”   季小冬和常松年都摇头拒绝。   骆逸云笑着说:“也不是强留你们吃饭,主要想让你们帮个忙。我儿子正好跟我过来写寒假作业,他不会的地方你们教教他。我看他写作业头疼。”   季小冬点点头同意了,她知道骆逸云在照顾他们两人的情绪,这种给人帮助又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的态度,比她的小婶儿李梓悦更让人心生好感。   季小冬和常松年跟在骆逸云后面进了日报社的楼,骆逸云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并没有她所说的写作业的儿子。   “我把他关隔壁小屋了。”骆逸云说:“你们先坐,我过去喊他。”   骆逸云一走,季小冬拍了拍脑袋:“哎呀,刚刚在楼下看到卖糖瓜的,忘了给骆社长儿子买一个了。”   “可不是。”常松年也说:“小孩子都爱吃糖。看骆社长年龄,我估计骆社长儿子顶多七八岁。”   “嗯。”季小冬点头表示赞同:“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熊孩子最熊的时候。”   听见屋里俩人的对话,站在门外的齐北辰脸色越来越精彩。 第35章   齐北辰脑内琢磨进门的方式。   我是踹门呢踹门呢还是踹门呢。   骆逸云从后面过来, 边推门边问齐北辰:“怎么不进去?你同学在里边呢。”   呃……我……   齐北辰对自己说,齐北辰,你要保持微笑。   “你们好呀。”   “啊……啊?好。”   季小冬和常松年石化当场。   齐北辰走过去,咬牙切齿的低声说:“刚刚我可都听见了。”   “呵、呵呵。”季小冬干笑两声, 绕过齐北辰去拍骆逸云的马屁:“骆社长看着好年轻, 根本看不出您儿子这么大了。”   妈蛋!话音刚落季小冬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失言了!忘了齐北辰是原书男主, 最近日子过得太顺没了危机感, 怎么能办出这么掉脑子的事儿!   她虽然没怎么看原书后续, 但以她积累的阅读经验来说, 哪个男主家里没点儿狗血事儿!家庭关系不复杂怎么能当男主!万一这……   季小冬赶紧看骆逸云的脸色, 她可不想跟一个报社的社长把关系搞糟。   骆逸云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依旧笑呵呵的:“齐北辰没跟你们说过吗, 我以为你们早知道了。”   “我这边还有点事情。”骆逸云对齐北辰说:“你先招呼你同学, 吃饭的时候我去叫你们。”   齐北辰点点头,领着季小冬和常松年出来。   眼瞅着离办公室越来越远, 季小冬指指后面,悄没声的问:“亲的?”   齐北辰脸黑的锅底一样:“你说呢?”   “我看着不像。”常松年在一旁火上浇油。   气得齐北辰举起拳头要揍他:“亲的!!记住了, 亲的!”   他平时出去, 人家说他跟他妈像姐弟,夸他妈年轻貌美,他听了还挺高兴。怎么到这俩人这里,说的这么气人呢。   “你说你们俩!”齐北辰用手指点他们:“想法太龌龊了。”   “消消气消消气。”季小冬麻溜的承认错误:“是我思想龌龊,你大人有大量。”   “哼。”   齐北辰拿着劲儿不理她。   “这样吧。”季小冬说:“为了表达我真诚的歉意,我特聘你当我们草莓分销小组前线总指挥。”   “这是什么?”“那我呢?”   齐北辰和常松年同时发问。   季小冬先解决一句话能说清楚的,对常松年说:“你是后勤运输总调度。”   常松年心满意足。   季小冬转头对齐北辰解释了下她这次上城打广告的目的和长期计划,对他说:“我们对宁泽市区不熟悉,到时候送货还得靠你。”   “放心吧,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齐北辰拍着胸脯保证:\"我办事儿,你放心。\"   他对这个“官职”非常满意,一点儿也没想起来为什么“受害者”收到的歉意是给道歉的人免费打工这个问题。   中午吃完饭,季小冬和常松年就坐车回家了。   按照合同规定,三天后广告会正式投放到电视上。   趁着这三天时间,季小冬在家里用蔬菜汁胡萝卜汁和好花花绿绿的面,找她奶奶吴翠芹捏出一个又一个的莲台。   吴翠芹问她:“干嘛用的?”   “摆供。”   哦哦,摆供,大事儿啊。一听说是摆供,吴翠芹做的别提有多认真多细致了,给老天爷爷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好弄。还问季小冬:“要不要再做个小面灯?”   “好啊好啊。”   季小冬连连点头,做了50个正好能把莲台放进去的面灯。   捏好的面不用蒸,拿到外面让它们自然晾干,又漂亮又结实。   到时候草莓放在莲台上,莲台放在面灯里,里面点上蜡烛,排面!   啥,你问为嘛道教的神仙用莲台?   当然是好看啊!放心,人民群众不会在意这个问题的。   激动人心的第三天终于来了!   季小冬一大早拉着季海明到了村部,眼巴巴守着电话机子。   “叮铃铃!”   到了中午,电话终于响了!   季小冬一下子跳起来:“喂?请问您找谁?”   “我是乡农技中心的,找你们德源支书。”   “哦。”   季小冬失望的放下电话。   季海明去叫了季德源进来,跟季小冬说:“别等了,抓紧回家吧。”   “肯定会来的。”季小冬不信宁泽市所有的人都理性购物,看到广告毫不动心:“我再等一会儿。”   季海明不置可否,心里开始想今天一天没有电话,晚上回去该怎么安慰季小冬。   “没有。没听说。”说完了正事儿,电话那边不知又问了什么,季德源说:“您还是农技中心的,大冬天哪里能有草莓!”   “啊!有有有!”   季小冬跳起来一把抢过电话:“您好,我们这里有草莓。对,电视广告是我们打的,请问您需要吗?”   对方询问价格。   季小冬说:“我们分三种档次,豪华版的20一套,有长明灯和莲台,中档的只有莲台,15元一套,10元的什么都没有。”   “送货上门,对!送货上门。”   季海明听的眼睛都快瞪出来,10块钱他都觉得不靠谱,现在自家闺女竟然敢要20了???!!!   价格有点高,电话那边也有点犹豫。   季小冬不给对方考虑犹豫的时间:“我可以把三套都给你带去,你相中那套买那套。对,服务到家,不买也没关系,先看一看,可以只看一看。”   “好吧,明天你送到乡XXXX地方。”   “好的好的。一定按时送达。”   “怎么样?”季小冬得意的对季海明说:“这才刚刚开始。”   情况果然跟季小冬说的一样,从那一个电话开始,第一天打进来50个电话,多数都在宁泽市里住。要第二等只有莲花台的多,这也符合季小冬的判断。   按照人的心理行为,分成三档,大多数人会觉得第一档价格太高,第三等质量太次,居中选一个第二等。   五十个电话,有五个要第一档的,二十五个第二档的,十个第三档的,还有十个犹豫不确定的。   不确定的人里估计得有五六个不买的,第一天季小冬投入的广告费已经可以回本了。   在季小冬看来这只是刚刚开始,在季海明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挣钱,这么容易的吗?   季小冬说:“这才到哪儿。”   “明天还有?”季海明问的小心翼翼犹犹豫豫,生怕这是个梦,自己大声一点就惊醒了这个美梦。   “当然,只会越来越多!”   季小冬说:“爸,明天咱俩上城,你送完只后别回来了,找家宾馆住下。带着钱来回跑不安全,我让常松年每天上城给你送货。”   金钱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季海明的心理防线,他已经完全没了自己是个爹的意识,季小冬说什么是什么,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   “明天咱俩一起上城。去找齐北辰。”季小冬跟季海明说:“我同学,家在市里,路熟。你把货分给他。”   “那……”季海明问:“他见钱眼开拿着咱的草莓跑了怎么办?”   “没事儿。”季小冬说:“他不敢。”   第二天上城,季小冬特意多拿了两个豪华版,专程送给齐北辰。反复交代:“一个让你妈摆办公室,一个放你家最最最最显眼的地方,知道吗!”   报社社长的办公室人流量那是相当可以,齐北辰家过年拜年的也不会太少。并且能去齐北辰家的,都是能买得起豪华版的。   齐北辰在客厅一放,他爹妈知道是儿子同学送的小玩意儿,其他人不知道啊!这相当于后世那种“奥巴马看了都说好”的广告营销,绝对能带一大波销售。   之后的日子,季小冬在村部听电话搞销(忽)售(悠),王荣花和吴翠芹在家加班加点和面做面灯莲台,运输总指挥常松年来回运货,季海明分销,齐北辰负责送货上门。   有的买家认识齐北辰,一看,呦呵!这不是市领导家的公子!能让市领导公子跑腿,背后的人一定不简单!这是多好的搞好关系的机会啊,我差那十块二十块的钱吗!豪华版给我来10个!   “不行!”   收到消息,季小冬特意给前方写了封“手书”:产能不够,你想把和面的人累死吗!东西多了就滥,滥了就不值钱,从明天开始,豪华版每人限购两个,中级版每人限购五个!   客户接到消息都疯了!   什么?还有人放着生意不做?   齐北辰按照季小冬的“锦囊妙计”标准答案告诉客户们:“不是我们不想做,是神仙老爷看诚心,要是做那么多,神仙老爷把和和美美分给谁?”   有人问:“都分点不行吗?”   “分的人多了,分到的不就少了嘛!”   还真是!   有“聪明人”咂摸出了道理,这是买来摆贡的,肯定是越好越能讨老天爷爷欢心。能讨得欢心,那肯定越少越好,多了人人有份,可不分薄了吗!   一时间,买三等的后悔自己没买二等,买二等的后悔自己没买一等,买一等的后悔自己买少了。   “疯了疯了!”常松年回来告诉季小冬宁泽市里的消息:“你知道现在豪华版卖到多少钱一个,有人20块钱买了咱的,转手200卖出去!”   “一经发现,坚决拉黑!”   季小冬限购、不涨价之后,开始给前方“战斗人员”写第三条锦囊妙计。 第36章   季小冬在信纸上用红笔写下四个大字:打击黑市!   又在后面贴上三根鸡毛, 以示重要紧急程度。让常松年不要等货了,马上坐车送走。   被她炒起来的草莓市场已经越来越疯狂,价格远远高于商品实际价值。“屠龙技”上讲,如果能获得300%的利润, 人们可以无视将来上绞刑架的奉献。   挣钱, 要有限度。要知道, 这可是一不留神就要犯经济罪的八十年代。   她定的价格已经快要突破上限, 但至少还有草莓冬天上市和面灯莲台纯手工制作的理由, 这两项核心竞争力一摆, 卖20块钱虽然高, 真说理尚且能说得过去。   妈蛋黑市里卖200, 岂不是找死。   虽然不是她直接去卖, 但这个“扰乱市场”的源头可是她啊。   八十年代可是疑罪从有, 但凡粘上一点儿,后续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再说, 她做的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今年被人搞死, 明年后面还要不要接着干!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打击黑市谈何容易。   季小冬让常松年把她的“鸡毛信”送过去以后,左想右想不放心,决定亲自上城,双管齐下。   季小冬一到,季海明和齐北辰对近期的黑市一肚子怨言。   明明是我们费劲扒拉的在这里卖,结果其他人转手十倍二十倍的赚。   季海明既眼红又生气,跟季小冬说:“干脆我们断供!”   “不行!”   季小冬怀疑季海明是敌人派来的卧底,手里囤货的那些人,正盼着你断供呢。你这边一断供, 没有了新货源出现,他们手里的马上变成“市面上仅剩的草莓”,价格立马翻翻都是往少了说的。   “先按我信上写的。”   季小冬在信上,写了两条详细的操作方式,建立黑名单和防伪认证。   季海明和齐北辰出货的时候,一定要对所有卖出去的草莓档次、购买人明细详细记账,一经发现倒手专卖,永远拉入黑名单再不供货。   至于防伪认证,季海明他们“销售端”做不了,只能开一个鉴别真伪的业务。   从目前开始,季小冬家做的面灯和莲台,都在底下褶皱附近用指甲盖掐出来一个“J”,权当简陋防伪。   因为她虽然控制着草莓的货源,但面灯和莲台,不是什么困难的手艺。宁泽地区很多家里的老人都会。   她最担心的,是有人单买一个小草莓,回家自己和面给它“穿衣裳”,再转手按中档或者豪华版的卖。这样即便中高档版本限购,也是防不胜防。   指甲盖掐个“J”太简陋了,她开始想的是在面灯和莲台上编号。只是后来一琢磨,之前卖出的那些没有办法再编,展开“打击黑市和假冒伪劣产品”之后,前面的那些不容易证真,对客户不友好。   她要做的是长期买卖,于是暂且放下这个念头,准备明年再说。   加了防伪标志之后,季小冬跟季海明和齐北辰说:“你们可以相应的开一个鉴别真伪服务,一次五毛钱。”   “这还要收钱?”季海明惊呆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   “收钱是为了保证我们的权威性!我们可是厂家。”季小冬说:“只有我们认证的,才是权威的。”   季小冬又再三嘱咐:“我们的防伪认证太简单了,你们鉴别的时候要尽量避开人,不然人家很容易发现仿制。”   季海明最近被金钱冲击到麻木,对季小冬言听计从,说啥是啥。常松年这个阶段经历的更早。现在三个人里,只有齐北辰还没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   齐北辰问季小冬:“人家不一定会来找我们鉴定啊?”   “会来的。”季小冬神秘的笑了笑:“等我再去电视台打个广告。”   季小冬再一次来到电视台找到杨科长。   杨科长继洗脑广告之后再一次被刷新了世界观:“啥?广告竟然还有二?!”   季小冬的系列广告之二,是这么打的:财神/灶神/玉皇大帝,反正她也不认识是哪个神仙,被草莓“勾引”拿着福气袋喜滋滋下凡准备吃了草莓降福气,谁成想吃了之后脸都绿了,一阵呸呸呸之后把福气全收走了,临走说了句:请认准唯一指定授权牌坊村,电话号码XXXXXX   这广告一点毛病都没有,单从广告方面来说,短小精悍,有剧情有反转有重点,给个年度最佳广告也不为过,不论专家学者还是政府监管单位,谁也挑不出毛病。   损就损在明面上不能承认的心理暗示。   记住了,大家可都是无神论,我只是打广告讲故事而已,谁都不能信啊,谁都不能信。谁信谁愚昧,谁信谁封建,谁信破谁的四旧!   问题是……能买,并且花高价买草莓上贡的,不论嘴上咋说,心里都非常非常非常信。   不信他花那冤枉钱干嘛!   源头的严格控制加消费者的心理暗示,很快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销售季到达尾声之后,季小冬再一次上城“指导工作”。   现在来找鉴定、买“真货”的越来越多,即便买不到豪华版,很多人都选择了买中档甚至三档版。   不过市面上还有私下流通。   齐北辰做了个“咔嚓”的手势,问季小冬见:“我们要不要给市场监管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查查,把那些人斩尽杀绝?”   他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形成的思维惯性,让他遇到事情很容易想到借助政府力量解决。   “这个嘛……”   季小冬还在思索,季海明马上跳出来反对。   “不行不行不行!”   他一个老实本分的老百姓,最怕的是跟那些官老爷们打交道了。特别是,一个草莓收20块钱,他心里发虚。别黑市没打掉,先把自己折进去。   常松年认同季海明的意见,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给自己找事。   季小冬说:“我们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找政府是应该的。但是我们目前的状态,还是个私人小作坊,什么什么都没有,现在冒然去找,风险大于收益。”   季小冬认同了他们双方的意见,但……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你的意见呢?”齐北辰问:“给个准话。”   “找,但不能现在找。”季小冬说:“我们得先把手续办齐全,有了一个正规厂家的合法身份,才能理直气壮的找。”   “不过今年来不及了。”   齐北辰点头同意:“时间太仓促,等我们把手续半下来,该卖的草莓早都卖完了。”   “今年先这样。爸。”季小冬又跟季海明说:“等忙完这一阵儿,你抽个时间来上城注册家公司。”   “啥?公司?”季海明有点愣。   “企业。跟原来咱乡里,还有公社里办的那种企业似的。”季小冬给他解释:“你当法……你当头头儿。”   “我不行,我哪能行。”季海明连连推脱,他咋能干了这个。   “那行”季小冬爽快的很:“你不行让我妈当头头。”   季海明挠挠脑袋,干干巴巴的说:“她,她不更不行。冬冬还是你当吧。”   季小冬心情复杂的想,我现在在家里这么权威了吗。她十分心动然而只能拒绝:“人家得满十八岁的才行,我年龄还不到。”   “那好吧。”季海明一下子感到责任重大:“那只能我当了。”   后勤运输总调度常松年非常有主人翁的自觉:“我们这个……公司,叫什么名字?”   “新希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季小冬说完,三个人面面相觑,为什么我们连一个名字都听不懂了。每个字都能听明白为什么合在一起完全不懂,季小冬哪里看来的,人跟人的差距真的这么大吗?   常松年左看看,又看看,颤巍巍举手弱弱的问:“那个……什么叫有限公司?”   “有限公司,也叫有限责任公司。”季小冬点点小葵花课堂随时开课:“简单点说,就是大家出钱凑份子,公司万一亏了钱,法……头头儿得……”   季小冬看了眼季海明,把“用所有的钱倾家荡产去还钱”咽下去,以她爹的性格,这几个字一出来,绝对下的啥也别干了。   季小冬换了种说法:“头儿平时挣的多,亏钱还人家钱自然也还的多,承担的多。其他凑份子的人,还的少点。”   季小冬特意问季海明:“你说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季海明连连点头:“当然得多还,不然还是个人吗!”   说完拍拍齐北辰和常松年的肩:“你二叔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讲义气。将来亏了,叔全还。”   “你别啊。”季小冬说:“人家他俩啥时候说要跟咱一起凑份子了。”   “凑,怎么不凑。”齐北辰说:“季小冬你别想撇下我们单干。是不是老常?”   常松年尴尬的笑笑:“我没钱,不凑了吧。”   “怎么没钱,我们后勤运输总指挥怎么会没钱。”季小冬说:“这几天挣的钱,是我们大家挣的,该你得的一分不会少你的。”   “那你不要给我了。”常松年说:“算算有多少,就当我凑的份子了。”   “对!我也不要了。”齐北辰也跟着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钱,你别给我钱。”   季小冬说:“来,我们现在点一下最近挣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18:24:36~2020-02-05 18:4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61929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几个人略略一算账。   去掉品相不好的, 个头太小的,运输过程中毁坏的,截止到正月十四日下午14点,他们一共卖出九百七十二颗小草莓。其中一等豪华版买了一百二十三套, 二等中挡版卖出五百四十六套, 三等基础版卖出三百零三套。毛收益一万三千六百八十元。   这其中刨掉菜、面的钱, 刨掉季海明在城里住招待所的钱, 刨掉常松年来回上城坐车的钱, 对了, 还得刨掉牌坊村村部的电话费, 不算人工, 净赚一万一千三百二十元。   当当当当~   让我们热烈庆祝, 牌坊村第一个万元户在半个月之内诞生!   除了季小冬, 其他三个人跟喝醉了酒一样晕晕乎乎。   季海明“啪”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叔,叔你这是干啥!”坐他旁边的常松年赶紧抱住季海明胳膊。   季海明喃喃的说:“我看看是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常松年说的斩钉截铁。   季小冬还没来得及称赞小常强大的心理素质, 常松年已经把掐的全是手印子的胳膊伸给季海明看:“你看我掐的,可疼了, 不是梦。”   季小冬:……   “好了好了。”季小冬敲敲床头的木头床板:“商量一下怎么分。”   “平均分。”季海明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大人, 站出来说话:“这几天小常小齐都辛苦的很,这个钱应该平均分。”   季小冬率先表态:“我赞成。”   “我不赞成。”齐北辰说:“我只是跑跑腿,什么都是你出的,哪里更平均分利润,给我三五百就可以了。”   常松年也点头:“老齐终于说了句人话,我也拿个三五百就可以。”   “那、那怎么行。”季海明……呃,咋说呢,季海明的表情,带着点期待、窃喜和不好意思, 但还要装出一副十分抗拒的样子:“不行不行,你们这样是不是看不起你二叔。”   “行了。”季小冬当场差点被季海明的表演尬昏过去,一锤定音:“一、二、三、四,我们四个,还要再算上家里的我妈和我奶奶,6个人分1这1万多,算下来我们家人多,还是拿大头,你们两个一人一千八。”   季小冬站起来指着他们俩;\"谁都不能推!亲兄弟明算账,这次推了下次发财不带你了!\"   齐北辰和常松年都被指的缩了缩脖子。   算上自己的娘和老婆,季海明心里两个在家里什么事情都干不了的女人,同样算了人头,加进来六个人分钱,季海明心里觉得占了大便宜。这样算下来,自己家能拿八千多。虽然少了三千,他也接受良好。八千和一万能差多少?对季海明来说,八千和一万的差距,要比零和两千少的多。数字高到以万计算这种程度,在他心里已经具象不出任何感性的认识了。   都是数字而已,季海明目前钱多到麻木。   按照方才说的,齐北辰和常松年,把这些钱当成组建公司的“份子钱”。   季小冬想了想,齐北辰无所谓,但常松年目前最需要的是现金。如果把钱都归拢在一起,对当下的生活起不到任何改善,那么挣再多的钱,确实也不过只是数字而已。   “我们一人凑一千五怎么样。”季小冬跟季海明说:“我们马上要开学了,还有家里也得添新东西,不能把钱都投里面,我们得拿出一些来花。”   季海明现在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一人三百。”季小冬说:“先分了吧。”   “好。那个……冬冬,你出去下。”   “为什么?”季小冬疑惑。   “你别问了。”   季海明不分由说把季小冬推出屋门,季小冬听到里面门栓“咔哒”一声落下的声音。   这是干什么?   季小冬在外面敲门,敲门,再敲门。   齐北辰在屋里嚷嚷:“好了好了,马上好。”   看这样不是要背着自己“分赃”?——量他们也不敢——“你们干嘛呢?”   “拿钱!”   “拿钱还用把我推出来?”   “你不懂!”   季小冬:???   终于又听见“咔哒”一声,常松年给季小冬开了们。   季小冬进屋左看看,右看看,床上果然堆了一堆大团结。   看看屋里,没看见有什么翻的乱七八糟的地方?再看看三个人,也没看出怎么着来啊?   “你们把钱搁哪儿了?”   三个人都不说话,季海明点了三百块钱先给齐北辰:“小齐,这是你的。”   又点了三百给常松年。   接着又点了三百问季小冬:“你现在要还是回家再给你?”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   “当然是现……”季小冬接过钱,一股子这是什么味啊?   卧槽!她突然灵光一闪瞬间福至心灵,卧槽茻!!!!怪不得刚刚拿钱要把我推出去!!!这都什么味儿!八成在身上藏着!   “你还是回家再给我吧!”季小冬赶紧把钱塞回她爹手里远远蹦开。   季海明让季小冬看得不好意思,钱从身上刚拿出来,特别是有一些被他塞到鞋垫下,裤子里的,确实,有那么点味道。但再有味道那也是钱啊!   “钱脏点怕啥,能花不就行!你这孩子,就是穷讲究。”   季海明边说边把季小冬再往外推:“好了我要把剩下这些装回去了。”   季小冬:……   我这钱是拿还是不拿。求求明天收到三百吧,好让我能够只拿明天新收的那些……   然而事与愿违,正月十五那天,前期的疯狂过后,已经到了尾声。该买的人家,早已经买回去,正月十五一早便贡上了。   除了有几个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打折的,过来问了问价格。   “要不我们打折卖了?”   常松年看着剩下没卖出去的十多个,这也是钱呢,打八折还得一百多呢。   “不行。”季小冬想都没想直接否了:“我们不能自降身价。齐北辰你吃了吧。”   总不能辛辛苦苦这么久,连草莓味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吧。   “我不要。”一口十块钱,这还得了。齐北辰说:“你干嘛都给我啊,大家一人几个分了吧。”   季小冬说:“嗨。我家里多的是。我们和小常早吃过了。这一茬没了,后面还有,一直能到五月份。”   那你、你、你还卖这么贵。齐北辰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齐北辰问:“你后来那些还这样卖吗?”   “不了。做买卖首先要讲时机。”季小冬说:“卖出去之后,还要让花高价买的人,觉得自己买的值。物依稀为贵,宁缺毋滥。”   做生意原来门道这么多,这么有意思。   中午季海明请大家下馆子吃饭的时候,齐北辰一直是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心里一直在回忆琢磨季小冬一步步做了什么,起来什么效果,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你怎么能让大家都买你的东西?”   “这你问到点子上了。”季小冬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买,做生意,怎么能没有风险。有风险,同样有收益。”   嗯嗯嗯嗯。齐北辰连连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季小冬看看求知若渴的齐北辰,和淡定吃饭对生意经毫不感兴趣的常松年,忽然想起来,原书男主好像后来真去做生意发家了。   我是不是又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剧情点?   “说啊,你继续说啊。”齐北辰催促季小冬:“想啥呢。”   “我想。”季小冬咬着筷子头:“我想要不要出本教人做生意的书。”   “不行!”齐北辰听了马上反驳:“让别人都学去了,不给我们抢生意吗。老话儿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哪能。你看这各行各业。人家行业跟你又不冲突。再说了,即便是一个行业,有竞争才有进步和发展吗。”   “不行不行。”齐北辰还是反对,一入行那么多竞争,你咋知道一定能挣过人家。   旁边吃饭的常松年插嘴:“出,当然要出书。扬名立万的事情,立功立德立言,圣人都说要立言,能出当然出。”   常松年说完,还寻求支持,问季海明:“二叔,你说是不是。”   “是,是”季海明说:“圣人说的,还能有错。能出书,得多厉害。冬冬,爹支持你。”   你们思维都不在一个频上。   季小冬扶额:“我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没影的事儿呢。”   “只要你想干,没有干不成的。”   齐北辰说完,常松年,季海明都跟着点头。   季小冬:……   你们这会儿怎么这么一致。 第38章   中午吃完饭, 季海明带着他们到了卖车的地方。   季海明之前已经和齐北辰来看过几趟,对一辆农用三轮车十分心动。征求了季小冬的意见之后,这一次来,兜里终于揣上了钱。   车行老板从第一次见季海明时的热情介绍, 现在已经是一副麻木状态。   甚至还往外撵他们:“快点, 买不买。我今天关门早, 要早点回家过十五。”   “买, 当然买。”季海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啪的一下拍到柜台上:“点点。”   “呦。”车行老板马上换了一副面孔, 这个人最近天天来, 天天来, 自己以为他是来过眼瘾, 没想到还真能把钱拿来了。   季海明对老板前倨后恭的态度很不爽, 但没办法,他家也是“垄断”, 宁泽市暂时还找不到第二家。   “你先等会儿。”   季海明拦住上前给新车倒油的车行老板,不信任的说:“我得挑一下。”   “挑, 挑, 你好好挑。”车行老板信心十足:“你看这车身,多漂亮。你看着车把,都是不锈钢的。你看……”   季海明指着三轮车后面翻斗的把手说:“你看这里掉了一块漆。”   “这不影响用。”   “不行,掉漆了容易生锈。”   季海明又看另一辆。   凑近车把边缘,用手指使劲擦了擦,不行,上面有锈斑。   第三辆……第四辆……   季海明把车行里有的三轮车都看了个遍,这里有毛病那里有瑕疵。   “你到底买不买。”车行老板有点不高兴了。   “当然买。”季海明说:“钱都给你放那儿了,这么贵的东西, 我还不能挑一挑了。”   “挑,你挑。”车行老板看看天色:“最好挑到晚上,等人家政府下班,你今天上不了牌!”   季海明不高兴了:“嘿——,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这人怎么样。”车行老板不甘示弱,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势,“卖方市场”时候的供货方就是这么牛掰:“我好心告诉你晚了没法上牌。你看看你在我这儿多久了,造车也没有你这么慢。”   “你再说一遍!”   被人说到脸上,还当着几个小辈,季海明觉得没脸。   天大地大没有面子大,季海明开始撸袖子……   “好了好了好了。”季小冬赶紧拦住季海明:“你看中哪辆了?”   季小冬随手指了一辆:“我看这辆就不错。”   “这辆。”季海明凑到季小冬指的那辆旁边,仔细看了看,跟季小冬说:“你看,这里油漆漆的少。”   季小冬:……   “没事儿,挂了牌挡住了。”   “也是。”季海明点点头,跟车行老板说:“听我姑娘的,给我开这辆。”   “真的?不改了?”   车行老板揭下覆盖的塑料层,倒上机油,从三轮车后箱里拿了根“Z”字形铁棍,蹲下身子把铁棍插到左下方一个孔里,铆足了劲儿甩开膀子一通摇。   腾楞楞楞楞楞。   “瞧瞧,你瞧瞧。”车行老板跟季海明说:“这动静,多带劲!”   季海明连连点头:“带劲,带劲!”   边说边坐到驾驶位,朝季小冬他们大喊:“你们让一边儿去,我把车开出去。”   太带劲了。   瞧这壮实的跟小孩儿胳膊一般粗的车把手,油光发亮的黑皮套,铮明瓦亮的不锈钢,舒舒服服的皮革座椅。   当当当!敲敲车厢,铁皮的声音又脆又响。   季海明原来只见过人家开三轮,一开始是公社的三轮,轮不到他开。后来公社没了,大家搞家庭承包,公社的财产都“平均”分给公社成员,三轮被分到公社书记家。   别人更是连摸也摸不到了。   “快上来!”   季海明把三轮,自己的三轮,开到路边,招呼季小冬他们仨上车。   “砰!”   季小冬跳进去,砸的车厢底下的铁板砰砰响。   “你慢点!你慢点!”季海明心疼的心都快滴血,赶紧拉上手刹,绕到后面伸头往车里看。   “瞧这大鞋印子。”季海明说季小冬:“你爱惜着点。”   季小冬:……   有了季小冬这一遭,常松年和齐北辰上的时候就没敢这么“粗暴”,先跳上车斗两侧伸出来的一点横粱,坐在上面,把身子转进去,慢慢悠悠的踩下脚。   旁边紧张盯着的季海明松了一口气。   季海明带着他们去上了牌,天色晚了下来。   季海明问:“小齐,你家在哪里?先送你回家,我们再走。”   “不用,季叔。”齐北辰说:“这离我家很近了,几步路。现在天短,太阳快落了,你们赶紧回吧。”   “几步路也是路啊。”季海明非拉着齐北辰上车要送他。   季小冬开玩笑似的说:“上来吧。我爸正兴头上,恨不得开着小三轮满世界兜风。”   “哈哈。”   齐北辰见拧不过,只好上又上了车。   季海明又弯下腰,拿出大铁棍哐当哐当甩了一阵子,把三轮发动起来。   “小齐,你家在哪儿?”   齐北辰往前指了指:“就前边那个市委大院。”   季海明:……????!!!!   “啥?市委大院?”   “对啊。”齐北辰疑惑的点点头,季叔咋反应这么大,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季海明满脸震惊的看向季小冬求真相,我这几天使唤跑腿的小伙计,是个……是个领导家的公子?   季小冬一脸平静,显然早就知道的样子。   “嗨,你看这事儿闹的。”季海明不停搓手:“那个,小齐,你也不早说,季小冬这丫头也没说。你说这,你说这……”   “爸。”季小冬催促:“你还送不送啊。”   “送,送送。这就开这就开。”   季海明坐上车开了百十米,离市委大院的铁大门越来越近。   我咋还看着有站岗的呢。   站岗的咋还往这瞅了一眼。季海明心里给自己加戏,是不是不让三轮过。他左右看了一眼,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都安安静静,没有比他这三轮声音大的。   “那啥。小齐。”季海明停下车:“再往前叔心里有点发虚,要不,就送你到这里吧。”   “行,谢谢季叔。”齐北辰跳下车,给他们招招手往家走。   季海明也掉转车头回家。   一路走一路埋怨季小冬:“你也不跟我说!你咋不早跟我说。”   “早跟你说了,你还好意思使唤他帮忙。”季小冬毫不留情的“戳穿”季海明:“咱这几天多缺人手。”   季海明教育季小冬:“人家干部身份,跟咱不一样。你以后可得注意点。”   “有什么不一样的。”季小冬说:“谁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常松年也非常不喜欢大人们这种通过人的出身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说法,听了季小冬的话,在后面猛点头。   季海明说:“人家以后能接班。就你原来那同学,老孔家孩子,叫啥来着?”   “孔思莲。”   “对对对!孔思莲。人家在村里的时候就不怎么跟咱村里人接触,你看人家,最后回城了吧。”   “这有啥关系。”季小冬表示季海明这些都是歪理:“哪儿跟哪儿。”   季海明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人家是不是跟你们上的一样的初中,是不是还不跟你们玩。城里孩子,跟咱农村的不一样,哪里能处到一起去。”   “处不到一起哪里是因为城里农村。”季小冬说:“照你的说法,颜颂不是城里的,齐北辰不是城里的。出不出的来看性格和人品,哪里有看户口的!”   常松年眼瞅着季小冬爷俩对话越来越呛,马上要吵起来。   他也不敢冒头打圆场,只好转移话题,对季海明说:“叔,你想放水不?要不咱前面停一下?”   季海明自认在学问挣钱方面不如季小冬,能教育教育她的只有做人交友方面了。结果他说一句季小冬杠三句,眼看着连做人交友方面他说话都不算了,这还得了。以后还能不能管得住,还能不能听家里话。   季海明被顶得火气往上拱,听了常松年的话,咣当一下拉了手刹。   季小冬和常松年在后面坐着,突然一个前倾。   “你能不能慢点。”   “好了好了,二叔。”常松年赶紧拉着季海明往地里走:“走走走,让季小冬在这里看车。”   季海明被常松年拉走,季小冬坐在车里百无聊赖。   太阳渐渐下沉,日光也失去了明亮橘黄的温暖色,变得白惨惨的。   冬天的路上,只有零星的人,伴着回巢的鸟雀和呼呼的北风,给周遭增添一些生气。   “叮铃叮铃叮铃。”   又是一阵自行车的响铃声由远而近。   季小冬站起来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次的人竟然认识。   她想起老人们常说的,宁泽地邪,你要在背后说人家啊,人家准来。   你看,这可不,整整一个假期没有看见孔思莲了,自己活动路径跟孔思莲的也一点儿都不重叠,结果刚刚提了她,这就碰到了。   “季小冬。”   季小冬以为孔思莲会装看不见直接过去,毕竟大冬天包的严严实实,说看不见或者没认出来都情有可原。   没想到孔思莲竟然会停下来给她打招呼。   “季小冬,过节好啊。”孔思莲一直打量着季小冬旁边的这辆三轮车,上面的蓝色油漆崭新崭新,一点儿泥土都没有。   这种农用三轮车,虽然跟小轿车差的远,可价格一点儿也不便宜。能舍得买三轮车的人家,孔思莲打量着季小冬,怎么看季家都不像能买的起的。   季小冬对孔思莲打量的目光感到厌恶,她轻微皱了皱眉头:“你也过节好。大冬天路上不安全,没事早点回吧。”   孔思莲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依然扶着自行车不挪窝:“这是你家的吗?真新。”   “对啊,刚买的。”   “不少钱吧。”   “嗯。”   啧啧。孔思莲丝毫没有被季小冬的冷淡打退,心里反而更加升起“战斗”的激情。   她不爽季小冬很久了。   从前在牌坊村,她是鹤立鸡群里的那只鹤。虽然和周围格格不入,但走哪儿都是焦点,四周都充满了艳羡的目光。她那时候,几乎都想不起来同学里还有季小冬这么一号人。   可是突然一下子,季小冬风头越来越盛。   从宣布考初中,到办小葵花课堂,不但把她的风头完完全全盖了过去,从前围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也渐渐的去找了季小冬。   这还不算,考初中的时候季小冬竟然还考了第一名,还在她家要离村的时候特意去她家里炫耀显摆恶心她。   连她爸都说,看看人家季小冬,没想到不哼不吱竟然考了第一,你们一个学校的,你怎么没去她小葵花课堂里学学。   一直当“别人家孩子”的孔思莲,竟然被“别人家的孩子”给比下去了,气的孔思莲咬碎银牙,铆足了劲儿要在初中压过季小冬。   在她看来,季小冬一个农村来的土包子,除了学习好点,还能有什么本事。要知道,宁泽初中作为全市最好的初中,对学生的“德智体美劳”都有很高的要求。   果不其然,刚一入学,她孔思莲就被任命为初一年级部的文娱委员,每天中午上课之前,要站到初一年级每个班的讲台上去给大家领歌。从初一一班一直领到初一十班,她不去领,那个班里就不能唱。   虽然很累,但这是多大的荣耀。讲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自己,孔思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更何况,她还通过父亲的工作关系,认识了骆阿姨家的齐北辰。   齐北辰家庭条件好,长的更好,据说还是宁泽初中的“扛把子”,在整个学生中间说一不二。既有少女怀春,又有其他考量,孔思莲开始有意无意观察齐北辰的活动路线,以便“偶遇”说几句话。   刚刚开学的日子,孔思莲过得风生水起。   再看季小冬呢。   不止默默无闻,交了个身材肥硕的蠢货当朋友,还被针对,被排挤,被高年级的欺负,差点被叫家长。   只是……   孔思莲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全变了。   她的骄傲,她的荣耀,她的人际关系,像在牌坊村时一样,又被季小冬夺走了。   季小冬不但在学校里大出风头,竟然还引来了记者,会议大礼堂去做了报告,上了《宁泽日报》的头版头条。   自己小心翼翼有意讨好的齐北辰,不但被人打趣和季小冬的关系不生气,竟然还屁颠屁颠的跟了在季小冬身后。   孔思莲妒火中烧。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节是我忽略了,是我没有想到的。   现在她看着季小冬身后,据季小冬说是她家买的的三轮车,似乎找到了所有事情关键的钥匙,答案在她脑海里呼之欲出。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这话很没有礼貌,但孔思莲还是忍不住问了。   季小冬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她跟孔思莲一向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孔思莲的酸话她不是没有听到过,不过她都没有往心里去。   我季小冬又不是人民币,哪可能人人都喜欢。她忙着搞大事情,这些小女生的叽叽歪歪,她哪里有时间放在心上。   再说孔思莲作为原书女主,季小冬怕沾染上什么“因果”,几乎绕着她躲着她尽量避免跟她“路线”重合了。   你还想怎样。   季小冬看见季海明和常松年已经回来了,跟孔思莲甩下俩字:“挣的。”转身跳上三轮车。   “是稿费挣的吗?”   孔思莲还在追问。   季小冬懒得理她。   但看在孔思莲眼里,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心虚,说明不是稿费挣的。她不敢说是怎么挣的!   “那我走了。”   孔思莲也不管季小冬理不理她,跟季小冬打了声招呼,开开心心骑上自行车,叮铃叮铃的响声,像一首悦耳的歌曲,响在孔思莲心里。   我就说,季小冬一个农村人,怎么有那么大本事,处处压我一头。不是我不优秀,是因为我太优秀了,看不上季小冬的那些做派。   哼。孔思莲想着,我不能让齐……让大家被季小冬的嘴脸蒙蔽了,我要告诉大家季小冬的丑恶嘴脸。哼,哪里来的钱,哪里能来这么多钱,她有什么本事,八成是……   孔思莲刚走,季海明和常松年就回来了。   季海明问:“刚才跟你说话的是谁?”   “孔思莲。”   “嘿,这么凑巧。”   季小冬没了说话的心思,季海明说了两句得不到回应,也怏怏闭了嘴。   “你不高兴?”常松年瞧瞧问她:“孔思莲惹你了?”   “没有。”   季小冬摇摇头。   她只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孔思莲刚才对她打量的目光里,恶意都快溢出来了,她虽然不怕事儿,但也不想让事情平白无故找上身。孔思莲这朵“小白莲”,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书里季小冬过元宵节,我们明天也到元宵节啦~~   好巧啊   祝小天使们天天开心 第39章   季小冬在家里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 第二天季海明开着新三轮,把季小冬和常松年送回学校。   正月十七日,星期一学校正式上课。   因为宁泽中学是全封闭寄宿制,所以大家一般提前一天回校, 整理整理宿舍, 收拾收拾东西。   季海明崭新油亮的新三轮“轰隆隆”开进来, 又“轰隆隆”开出去, 在校园里一路赚足了回头率。   “怎样。”   孔思莲跟身边的小伙伴朝季家的新三轮努努嘴, 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没骗你们吧。   孔思莲旁边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愤怒的大声说:“季小冬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玲玲, 你说什么呢!”孔思莲佯装发怒, 板起脸对薛玲说:“没有证据的事情, 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同学。”   “思莲, 你就是人太好了。”薛玲故意高声嚷嚷:“我这个人直, 最看不惯这种不要脸的货。”   “好了好了。”   孔思莲看到已经有人向她们这边看,神色不愉, 赶紧拉起薛玲,招呼其他几个人一起同去打水。   她希望薛玲这个大嘴巴把季小冬的丑事嚷嚷出去, 但不能是自己也在场的时候。   现在自己非但不能顺着薛玲的话说, 反而要为季小冬辩驳:“你们不知道,小冬家里是农村的,日子穷。你别那么说她。”   她故意提高了一点儿音量,不止说给薛玲听,更说给其他好奇往这边张望的同学。   孔思莲转过身去抿嘴一笑,自己是多么聪明善于借势啊。   她心里为自己的急智感到骄傲,自己这样一说,听在其他同学耳朵里,既维护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形象, 又让不知情的同学产生好奇心,会主动去探究季小冬这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究竟有什么事。   这可比自己小圈子里的人主动费心去传播,来得更快更不着痕迹。   居养气移养体,富养精神钱养美貌,季小冬有了钱,买了护肤品,换下乡土气息浓郁的衣服。   颜颂一见到季小冬,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这还不算,还让季小冬转了个圈。   “季小冬,你是什么仙女儿下凡!这才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   “你也可以啊。”季小冬笑眯眯的看着颜颂。   颜颂底子不差,五官秀气皮肤白皙,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如果能管住嘴迈开腿,狠下心减肥,绝对是个小美人。   “妞儿。”季小冬轻佻的挑挑颜颂的下巴:“要不要跟姐妹儿一起美丽?”   “好啊好啊,你教教我。”   颜颂的心动在听了季小冬第一阶段计划之后减少了一点点,听了第二阶段计划,又减少了一点点,听了第三阶段计划,颜颂彻底放弃:“我,我这样挺好的。”   美丽的代价幼小的我承担不起,没有美食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哈哈,好吧。”   季小冬并不强求。   朋友的需要她会尽力帮忙,如果朋友暂时没有这个需求,她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强加到朋友身上。   季小冬故作无奈的叹口气:“那我现在只能独自美丽了。”   颜颂说:“你是最美的!”   “少肉麻,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才肉麻,谁跟你情人,我实话实说。”   事实证明,不止颜颂,所有的人都忽然发现,季小冬怎么这么漂亮了?   刚刚入学是那个瘦瘦小小农村来的小土妞,个子也长了,皮肤好像也变白了,身上衣服既得体又漂亮,更别说那双灵动的眼睛,现在越发美丽有神。   她怎么会这么好看了?   她怎么这么好看了?   她的衣服哪儿来的,她买衣裳的钱哪儿来的?   女生宿舍最不缺乏好事的人。有人偷偷开始留意季小冬日常的吃穿用度。   偷偷摸摸跟人说,季小冬摸脸的油自己在商场看到,二十块钱一瓶。   引起周围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说话的那个人也得意洋洋,仿佛变成了刺探到什么敌国秘密信息的伟大英雄,被众人围在中央享受自己的高光时刻。   薛玲更是,在季小冬根本不认识她这号人的时候,“嫉恶如仇”的公开表示与季小冬决裂,耻于季小冬这种被人包养的人为伍。有获得了同伴们的啧啧称赞。   流言与绯闻总是传的迅速,特别是挑战公序良俗的桃色绯闻更是传的飞快。   特别是流言的主角是季小冬,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凭借自己得到无数荣誉的校园风云人物。   大家急于找出她的黑点,更急于把她从“神坛”上打倒,似乎如此便能证明:看!成绩不如她不是我能力不行,而是我不屑于走弯路!!   人心如水,水无常势。   流言如野火一般越传越烈,越烧越旺。   季小冬小葵花课堂里的同学为她反驳,季小冬的钱,都是写文章得到的稿费!   “季小冬的钱,听说都是稿费。”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可能。”   “怎么可能。”   “稿费能有多少钱。”   “行动派”去翻了学校报刊室的报纸刊物,把学校里有季小冬名字的刊物报纸都找出来,一笔笔的计算。   算完之后理直气壮信心十足的给大家“辟谣”:“不可能!我算了,她的稿费根本买不起三轮车。”   有了“理论支持”,刚刚被压下去的流言势头以更大的规模反扑。   流言有它自身的生命力,渐渐的,依照不同的逻辑链有了不同的“分支”版本。   有说季小冬是被学校附近卖衣服的小老板包养的,不然为什么季小冬身上的衣服总是他家的最新款。有说季小冬是被旁边理发店老板包养的,又一次我看到她在理发店里躺着让人洗头。   有说季小冬是被舞厅里的家里有钱有势的小混混包养的。有说季小冬是被胁迫的,有说季小冬是自愿的。   也有人说,听学校保安大哥说,曾经查到过季小冬半夜翻墙头,八成是出去做“生意”……   孔思莲眼看着流言愈演愈烈,她从最开始的开心畅快,心里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演变到如今的程度,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孔思莲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彻底释放出每个人心中潜藏的阴暗和恶意。   她每天都绕着季小冬走。所谓的做贼心虚,季小冬不经意的看她一眼,孔思莲都要琢磨半天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是不是季小冬听到了流言,是不是季小冬知道是我做的了?   不,应该不会。   孔思莲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自己做的隐秘,连一开始都是点到为止,只是稍微做一点引导,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季小冬被人包养的话。这些,全是别人自己想象的。   对,我没问题!   孔思莲不停给自己催眠,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季小冬家原来穷,现在买三轮车有钱了,季小冬开始涂脂抹粉穿衣打扮变漂亮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即便季小冬来跟我对质,道理也全部都在我这边。   季小冬根本没有去和她对质。   实际上季小冬知道的很晚。这种流言蜚语,谁会巴巴凑到当事人跟前去说。即便是常松年,也只是在背地里跟说季小冬坏话的人吵架、争辩,不会特意去跟季小冬说,平白让季小冬添堵。   季小冬知道,还是薛玲没脑子,看颜颂跟季小冬关系好,拐弯抹角问颜颂季小冬的行踪。   颜颂只是内向,她可不笨。   一句两句反应不过来,被人问的多了,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季小冬天天在学校上课,还能去哪里。”   “那个,没有出过校门吗?”   颜颂装作想了一会儿的样子,她心里确实在想,只不过她想的不是季小冬去过哪里,而是在想薛玲问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到底有没有!”薛玲有点着急。   颜颂在学校里几乎天天跟季小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不容易瞅了个季小冬被老师叫走,可以单独跟颜颂“聊天”的机会。   待会儿上了课,还没问出什么来,自己的心思可就白费了。   薛玲好不容易瞅了这个机会,可不想让自己无功而返。现在关于季小冬的各种流言版本众说纷纭,除了和季小冬的维护者吵架外,流言里的各派也互相攻伐,都坚定的认为自己说的才是最真实的真相。   薛玲作为最初的“目击者”,认为自己有必要拿出实打实的硬证据,对季小冬究竟是被谁,被什么身份的人,包养还是自愿交易等等等等的问题做一个“标准回应”,减少内耗,统一口径去对付那些维护季小冬的人。   在薛玲眼里,老实巴交内向懦弱的颜颂,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看看平时跟在季小冬后面那副跟屁虫的样子,只要恐吓几句,什么不都得倒出来。   薛玲站起来,恶狠狠的训斥颜颂:“快说!不说信不信揍你。”   颜颂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她知道薛玲问这个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她心里想要套薛玲的话,可想来想去,似乎怎么说都不对。她怕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反而让别人拿了把柄,再去攻击季小冬。   颜颂觉得自己太笨了,脑子不灵光,嘴也笨。季小冬护了她这么多,到了季小冬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想着想着,颜颂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薛玲心里烦躁,怕人看见她欺负颜颂,赶紧坐下压低声音:“我跟你聊聊天,你哭什么!”   颜颂既不想理她更不想见她,索性直接趴到桌子上。   薛玲见问不出什么,骂了一句,狠狠踢了一下颜颂板凳腿,不爽的走了。   季小冬回来,见颜颂在桌子上趴着,压到颜颂身上左右找颜颂的脸:“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颜颂瓮声瓮气的摇摇头,抬起头转过脸对季小冬说:“没有。”   “怎么了?”   季小冬把颜颂的脸掰向自己,看到颜颂的红眼圈。   “怎么?谁欺负你了?”   “没有。”颜颂趴在桌子上的这一会儿,也想起来一些事情。谣言传的这么厉害,她多多少少听到点影子,但是因为太恶心她不想听,都被她有意无意的装鸵鸟忽略了。   现在被人问到了脸上,颜颂既觉得自己跟季小冬说了平白让季小冬难过,又觉得自己不跟季小冬说把蒙在鼓里不地道,想来想去,总归还是自己太废物,不能在季小冬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人家不传流言。   颜颂越想越伤心,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的跟季小冬说:“有人,背后传你坏话。”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季小冬拍拍颜颂肩膀安慰她:“想开点,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季小冬以为只是普通的同学闲话,直到班主任李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旁敲侧击的对季小冬说为人要自重的时候,季小冬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同学间,传起流言来竟这么恶毒。   比成人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个扭曲丑陋的嘴脸让人看了想吐。   “我没有干过她们说的任何一件事情。”季小冬说:“那是诽谤。”   “怎么所有的人都诽谤你?”李老师问:“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但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你是不是反思一下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哪里做的不好?”季小冬冷笑:“我不该把人想的太好太善良!”   “你这孩子。”李老师说:“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我一个受害者,解决什么问题!”   李老师被季小冬杠的也有点冒火,学校里传出这样的事情,整个校园传的沸沸扬扬,万一传到社会上,影响多不好。他好心好意把季小冬叫来问问情况,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你说你没有,都是诽谤,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法律还规定谁主张谁举证,那些谣言有证据吗?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拿什么证据!”   季小冬快气死了,连表面功夫都维持不下去,根本不想再听李老师毫无营养的教训,直接转身离去,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走的快没看路,走到拐角“砰”的装上个人。   “干什么!”季小冬情绪处在暴怒的边缘,根本不想对这个世界讲理,不管对错不论来人打一架最好直接骂道:“你瞎啊!”   “怎么了?”   季小冬定了定神,才发现撞上的竟然是齐北辰。   “怎么了?”   齐北辰哪里见过这样的季小冬。在他眼里,季小冬成天嘻嘻哈哈,所有的问题和困难都不放在眼里,似乎天底下就没有能让她皱一下眉头的事儿。   “没事儿。”   季小冬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拐个弯绕开齐北辰继续往教室走。   “心情这样还上什么课!”   齐北辰不分由说,一路把季小冬拉到操场。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季小冬坐在操场看台的台阶上,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这不是她的世界,她根本不想来这里。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里的一切,她一直努力生活,努力适应,努力融入,努力交朋友,但她骨子里其实一直很害怕,很孤独。   她不说话,齐北辰只好默默并排坐到她身边。   上课了,本就空旷的操场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季小冬坐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说:“我没事了。”   不论怎样,生活都要继续。   “季小冬。”   齐北辰刚刚坐在旁边,看着季小冬弯腰弓起的后背,不知是操场的环境还是什么原因,他觉得季小冬很孤独很孤独。   “季小冬。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有我、我们。”   “嗯,我知道。”季小冬脸上的难过散去了一点:“我也有很多朋友。”   齐北辰陪着季小冬又在操场上坐了一会儿,上完一堂课,季小冬说要回教室,齐北辰把她送了回去,转身回了自己的班里。   逃课天王难得在教室露面,班里的狐朋狗友“小弟”们立马围了上来。   齐北辰还没问季小冬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他的“小弟”耳报神们迫不及待的跟他说:“葱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嫂子可让人欺负死了!”   “怎么回事儿,慢慢说!”   齐北辰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一半气的一脚踹翻桌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抄家伙!”   “葱哥冷静冷静!”有个小弟赶紧拉住齐北辰:“都是娘们儿!”   齐北辰眼一横:“娘们儿怎么了?!你们去不去!”   左右都有点犹豫:“咱这么多人……拦个娘们儿……是不是有点……掉份儿”   “不用你们动手。”   齐北辰只是想着人多点震慑能力更强,季小冬受欺负,别人谁想动手都不行!必须、只能,是自己给季小冬找场子!   薛玲跳的最高蹦的最欢,被“小弟”们当成了最坏的坏蛋报告给了齐北辰。但小弟们不知道薛玲的名字,只知道个模样,是短头发咋咋呼呼跟孔思莲经常在一起的。   没有名字班级,齐北辰领着一大帮子人等在教室回宿舍的小路上。   孔思莲、薛玲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过来。   “哎,你!”   齐北辰一脚踩在路边的石台上,身子前倾,左胳膊压在膝盖上,伸出右手对着那几个人招了招手。   孔思莲脸上一片滚烫,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齐北辰指着薛玲:“你旁边那个。”   “我吗?”薛玲顺着齐北辰的手指看了看,点了点自己询问。   “对。”齐北辰笑着勾勾手指:“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孔思莲看齐北辰竟然叫薛玲不叫自己,这里面他应该只认识自己啊,到底有什么事情?   孔思莲心里砰砰乱跳,思绪纷乱。   薛玲心里也在猜测,还有点激动。   齐北辰竟然找我说话?齐北辰竟然找我说话。   薛玲走到齐北辰面前,激动和紧张,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咧的有多大。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薛玲脸上。   齐北辰抖抖手:“找你就是这件事儿。” 第40章   周围一片寂静。   薛玲捂着脸不敢抬头。   孔思莲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嘴巴, 一副受惊过度,不可置信的样子,泪眼盈盈楚楚可怜的望向齐北辰。   齐北辰身后的小弟们也被惊呆了。   老大,巴掌甩的太干脆了。   清脆的耳光在空气中消散, 荡漾进每个人心里。   现在正是回宿舍的时间, 很多人在食堂吃完饭陆陆续续往宿舍走。   这边动静太大, 引的人纷纷往这里张望。   一边是校霸齐北辰带着一帮小弟, 一边是“女神”孔思莲领着一帮姐妹。   很多人跟自己同行的人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的笑一下, 便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往事件发生的“风暴中心”悄悄挪动几步。   不一会儿, 周围松散的围起一圈人。   看热闹的人不敢凑太近, 毕竟齐北辰这个“坏分子”在这里打头儿, 万一离太近让他看见,被记恨上, 这热闹可就看的得不偿失了。   孔思莲喜欢在众人中间,但她喜欢的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众人中间。   一开始的作态, 也渐渐变成了真正的恼怒和羞赧。   薛玲那个傻货, 平日里叭叭叭叭,这会儿面对齐北辰,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姐妹团里的姐妹们,看看薛玲,再看看孔思莲。   目光里充满了让孔思莲去解围,询问孔思莲该怎么办的含义。   这些目光,简直是把孔思莲放在火上烤。   孔思莲心里暗骂,一群不要脸的东西缩头乌龟,你们怎么不去。   她心里骂归骂, 为了维持自己在姐妹团里的形象和地位,还是迈出步子,一点一点朝齐北辰走去。   齐北辰甩完巴掌,转身要走,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齐北辰皱眉把衣襟从孔思莲手里抽出来,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我不知道玲玲怎么得罪你了。”孔思莲泫然欲泣:“我替玲玲给你道歉。”   什么玩意儿?!   齐北辰想的是甩完巴掌直接走,毕竟他一个大男生甩女生巴掌已经很掉份儿了。他相信,薛玲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她的。   现在孔思莲把他拽住,什么意思?让自己跟着娘们儿解释一通,还是辩论一番?   齐北辰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   你道歉,你道歉个屁!你是谁啊这么脸大!   齐北辰冷着脸又要转身走。   “对不起。”孔思莲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边抹泪边拽薛玲,她其实眼泪没有掉多少,做出个抹泪的动作,只是为周边的人看到。   “玲玲,快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薛玲捂着脸红着眼眶咬牙怒视齐北辰。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齐北辰打女生。”“齐北辰不要脸。”“齐北辰怎么还不被开出。”   齐北辰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不论打架还是被打,不论教训人还是被教训,都是打完就走,不服再干,哪有这样,这样……   “你问她干了什么!”   齐北辰指着薛玲,说:“装什么可怜,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没数?!”   薛玲有了孔思莲撑腰,心里有了底气,梗着脖子问齐北辰:“我干什么了?!”   齐北辰冷笑:“你没有污蔑季小冬?”   “我污蔑她什么了?!我污蔑她什么了?!”薛玲扯着嗓子大叫,恨不得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她季小冬能做,我不能说?!我说的哪一件不是事实?!”   “都他妈不是!”   太气人了,怎么能有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人!   齐北辰心想,今天跟娘们儿在这里吵架八成免不了了,自己冷峻的“大哥”形象彻底崩了。   崩吧崩吧,崩的更彻底一点。破罐子破摔的齐北辰彻底扔了“偶像包袱”。   “我今天非得跟你们掰扯清楚。”齐北辰指着薛玲:“说,你说,你一条条的说,时间地点你看见了什么,都他妈给我说清楚。”   薛玲心虚的缩了缩,她哪里“亲眼看到”过什么东西,下意识的看向孔思莲。   孔思莲被她一看,心里大骂,只想掉头甩掉这个猪队友。本来就是你嚷嚷出去的,齐北辰也认定是你传的是非,这时候你看我干嘛,还想把我也拉下水?   孔思莲非得把这个锅给薛玲按死了,你不是看我吗,好,那我也“看”你。   孔思莲装作替薛玲鼓劲儿的样子,抓住薛玲的手,对她说:“玲玲,你不是看到过季小冬用的化妆品吗。咱不怕!”   “对!季小冬上学期还天天吃煎饼就咸菜,这学期怎么用的起这么贵的化妆品!”   薛玲“耿直”无脑,被孔思莲一鼓励,心里立马升起了“义愤”和勇气:“她不是被人包了,哪来的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齐北辰拍手笑道:“季小冬没钱?季小冬会没钱?”   他彻底甩开“偶像包袱”,绕着圈对围观的人说:“告诉你们,季小冬家是金山区第一个万元户。”   “你们,你们,还有你们。”齐北辰随便指了一圈:“谁,谁家是万元户,站出来给我看看。”   万元户?!   “她家怎么突然成万元户了?”“说不定人家以前就是。”“那她还吃煎饼咸菜。”“万一人家喜欢。”“怪不得。”“说不定齐北辰乱说呢。”“这种事情谁知道。”   金钱的冲击比桃色绯闻来得更加凶猛。特别是一个跟你我差不多的人,不,甚至看起来比自己穷得很的人,突然发现人家竟然是有钱人,说不定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比突然发现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竟然是金凤凰还要令人震惊。   大家的关注点瞬间被转移,方才谈论的季小冬被包养和齐北辰怎么能打人的话题统统抛到脑后,全都兴奋的谈论起季小冬家到底是不是万元户,什么时候成了万元户,怎么成了万元户的话题。   “不可能,怎么可能。”孔思莲喃喃自语,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从牌坊村待过的,以季小冬家那样子,牌坊村出一百个万元户也轮不到他们家。   “怎么不可能。”齐北辰说:“家里有电视的,告诉你们,前段时间的草莓广告就是季小冬家打的!”   “卧槽!草莓是她家的!”   “卧槽!疯了!”   围观的人里有家里买过草莓的,顿时发出惊叹!   周围人不知道的,赶紧打听。   即便不打听,单听“电视上打广告”,也已经足够让人咋舌。   俺家电视还买不起,人家已经能上电视上去做广告了,人家得多有钱!   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开始跟周围人“科普”过年时候的那两个洗脑广告。齐北辰的小弟里,也有家里买过草莓的,跟身边人大声说:“我家过年也买了个草莓,20块钱一个!”   “二十块钱!”   听到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人家用的那瓶摸脸油,不过一个草莓钱,能有什么用不起的?!   齐北辰也不解释草莓版本的价格问题,看似对着薛玲,实则也提高了声音,带着嘲讽的笑意:“她家一共卖了快一千草莓,你算是多少钱?”   “快一千!”“一个二十,卖了一千!”   人家家里,一辆农用三轮车有什么买不起的!人家四轮小轿车都买的起!   还什么小混混、卖服装的、理头发的包养人家,也真想得出来!   “你眼皮子浅,可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齐北辰跟薛玲说完,手一挥,领着小弟们离开。   围观的人群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走了几步,齐北辰又回过头来,隔着人群对薛玲喊:“那些人,季小冬看不上,你有机会了!”   “哈哈哈!”   人群瞬间哄笑。   薛玲的脸涨的通红,孔思莲脸色也难看的很。   她这一次,又失败了,彻彻底底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已经把季小冬踩到了泥里,哪里想到季小冬竟然还能翻身。孔思莲恨的把掌心都要掐破。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难道一直要被季小冬骑在头上。   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渐渐走了。   孔思莲的姐妹团赶紧凑上来,把孔思莲和薛玲围在中间,一个个嘘寒问暖。   刚刚干什么去了?这会儿一个个过来,到底是装好人还是看笑话。   孔思莲看着这些假惺惺的笑脸心里恶心,推开人群独自走了。   “哼,德性。”有人看着孔思莲的背影撇撇嘴:“装什么装。”   “就是。玲玲,你这次可是让孔思莲坑了。”   ……   齐北辰搞的这些事情,一点儿也没敢跟季小冬说。   季小冬丧了几天,颜颂天天搜肠刮肚给她讲笑话。   “好了,我没事儿了。”季小冬慢慢调整好心情。   “真的?”   “真的。”   生活要继续,日子要继续,所以不能放任流言继续。   根据季小冬上辈子的经验,大众的记性大,忘性更大,不然,各种热点和爆炸性的消息怎么会层出不穷。让大众忘掉上一个热点的办法,就是制造下一个新的热点。   想让这个流言消失,只有制造一个新的,更劲爆的消息就可以了。   季小冬不会去炮制攻击别人的谣言——即便她知道这件事情八成是孔思莲做的——敌人下作,你不能比她变得更加下作。况且她也从来不把孔思莲当成敌人,季小冬的眼光,看向的是更加高远和广阔的天地。   说自己被包养,呵呵。   季小冬打算把自己是“富二代”的消息放出来。毕竟金钱和性,无论什么时候人们都喜闻乐见。   “好啊好啊。”   颜颂对季小冬这个办法拍手叫好,马上叫来常松年,准备再发动小葵花课堂里的同学们,一起为季小冬“正名”。   常松年一脸……跟季小冬说:“你去问问齐北辰最近干了啥好事儿。”   ?   季小冬找到齐北辰,把自己打算一说,问齐北辰:“常松年说你干了好事,让我过来问你。”   “嗨!”齐北辰摸摸鼻子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得意,跟季小冬说:“不用你操心了,这事儿我给你搞定了,小事一桩。”   季小冬挑挑眉:“你干什么了?”   “没干啥,就跟大家说了下,你家是万元户呗。”   “这么简单?”季小冬有点不信:“你不跟我说,我可去问别人了。听常松年那意思,知道的人可不少。”   那是。齐北辰心想,当时围观的就多,再一传,像季小冬这样不知道的才是少数。   她去问别人,别人嘴里还不知道把我的光辉形象说成什么样。还是我自己告诉她保险。   想到这里,齐北辰清清嗓子,把季小冬拉到走廊尽头人少的地方,给季小冬讲述了自己的“光辉事迹”。   “哈哈哈。”季小冬笑的直打跌:“你可真能做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齐北辰:我不要形象,才能维护你的形象。 第41章   季小冬背光站在走廊尽头, 阳光洒在她身上,翘起的头发丝儿都变成了金黄的颜色。   “季小冬。”   被叫了名字的姑娘笑起来。   日移影动,是那么活泼可爱。   齐北辰咽了咽吐沫,声音没了往日的清亮, 带了些许喑哑干涩。   “季小冬, 你想不想跟我处朋友?”   “处朋友?”季小冬疑惑的问:“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我早就把你当兄弟, 你还没把我当朋友?!”   “不是。哎呀, 算了算了。”   齐北辰耳根发热, 好学生们都这么不开窍吗。   季小冬刚刚没有反应过来八十年代某些特有词汇的含义, 这时候发现齐北辰表情不对, 才反应过来, 处朋友……你这么直球吗。不是说八十年代的人单纯吗, 一个个的小孩咋都这么早熟。   哪个少年不多情。很多人上完初中都直接回去结婚了, 在学校里……嗯……提前处个朋友,也挺正常的……吧?   “不懂算了。”齐北辰表白失败, 脸一时没地儿搁,只好撵当事人离开现场:“走了走了, 以后再说。”   啥玩意?以后再说?   季小冬一肚子槽想吐, 但这时候她觉得最好还是继续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清纯好学生”,只好一副无耐脸默默跟在齐北辰身后。   “季小冬。”   齐北辰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一些,马上忘了刚才的尴尬,一个急刹停下脚步,竭力装成闲聊的样子,问季小冬:“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季小冬:……   季小冬决定把感情上迟钝不开窍的“书呆子”形象贯彻到底:“我敬爱所有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做贡献的人。”   ……   齐北辰被噎的只能张嘴,啥都说不出来。   回到自己教室,看见同桌书桌洞里的小说, 忽然眼前一亮。   也不管还有几分钟上课,蹲下身子把书桌洞里塞得满登登的小说全都拽出来。   “哎哎,老大老大。”同桌兼小弟赶紧过来拦他,忙不迭把散落一地的书赶紧往回塞:“下节是杜老头的课,让他发现不得了!”   齐北辰把封面上带什么“江湖”、“刀剑”“拳”、“腿”“少林武当”之类的扔给同桌,任由他塞回书桌洞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两本书,一本粉红封皮上画满桃花,一个美女站在树下眼泪汪汪看着远去男人的背影;一本鹅黄封面上柳树吐芽,两个看不清脸的男女拥抱在一起。   再看看书名,很好,一看就是缠绵悱恻你侬我侬的爱情小说,给季小冬当爱情启蒙再好不过。   同桌见齐北辰单单抽出这两本,奇怪道:“老大,换口味了?”   “你懂屁。”   齐北辰拉开外衣拉链把两本书往怀里一揣,冲出教室门去找季小冬。   “季小冬,季小冬。”   齐北辰在季小冬教室外面砰砰敲窗户。   “怎么了?”季小冬刚刚回教室屁股还没暖热板凳,又被齐北辰叫了出来。   齐北辰拉开外衣拉链,掏出两本书往季小冬怀里一塞,扶住季小冬肩膀把季小冬转了个圈,背过过来的老师,把季小冬往教室里一推,在她后面悄声说道:“快上课了,别让人看见。”   季小冬两只胳膊合抱在身前,挡住怀里的两本书。   齐北辰送来的,还搞的这么神神秘秘,季小冬不用看,知道八成是什么“违禁品”。   她坐到座位上把两本书往书桌洞里一塞。   趁着刚刚打了上课铃,老师还没进教室的功夫,偷偷抽出来看了一眼。   《桃红胭脂泪》、《柳绿画眉开》……   这都是什么古早的地摊言情文学……   “是啥?”   颜颂好奇的一伸头。   “没啥。”季小冬把两本书咚的一声扔到书桌洞里。   齐北辰真该多读点书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葵花课堂得给他加码!   季小冬“督促”齐北辰努力学习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呃……先带齐北辰逃了次课。   我不是个合格的老师。我不是个负责任的老师。我被金钱迷了眼。季小冬边走边反思,转头对齐北辰说:“算了,不然你回去上课吧。”   开玩笑!   不去,坚决不回去!   齐北辰说:“季叔点名让我去,是对我的信任!我怎么能辜负季叔对我的信任呢!”   季小冬:……   “你们这节课上什么?”   “化学。”   季小冬说:“回来小葵花课堂给你开小灶,我把这节课给你补上。”   不要啊——齐北辰内心是拒绝的,大可不必,真的大可不必。但转念一想,私下开小灶,跟季小冬待的时间又能多一些,说不定还是两个人的独处。想想似乎也不赖?   齐北辰一路纠结,痛并快乐着,跟季小冬一起出了校门。   季海明正坐在他的小三轮上等着他们俩。   “季叔,好久不见。”齐北辰笑着给季海明打招呼。   季海明从三轮座椅上跳下来,到齐北辰跟前,手伸进兜里想掏烟,又觉得跟小孩儿递烟不合适。   干笑两声,拍拍齐北辰的肩膀:“北辰,来啦?小冬跟你说情况了吗?”   “说了,季叔。”   “嗨,这事儿啊,还得你帮忙。”   齐北辰和季小冬坐上季海明的三轮车:“季叔,你放心吧,没问题。”   季海明这次来是注册公司的。   把正月十四几个人在宾馆里搞出来的那个“新希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给注册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工商局的人不是说缺这个,就是说少那个,一会儿让他开这个证明,一会儿让他开那个证明。   他本来不想来找季小冬,自家姑娘正在上学,学业要紧。再说,当时在宾馆里的时候,季小冬说起成立公司来,头头是道,大家听着,也都觉得不难。他这个当爹的搞不定,来找自家闺女,显得这当爹的也太没本事了吧。   正好现在农闲,季海明沉住气,在乡里、区里,到市里,来来回回差不多跑了有二十趟,好不容易把所有资料都准备齐全了,今天来了,人家跟他说,不能办。政策变了,说不能办就不能办。   季海明终于回过味儿来,这是关系不到位,关节没打通。   这可没办法了。   他只好陪着笑出来,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办吧,办不成,不办吧,这里面还有小齐和小常的份子。   小齐?!   季海明忽然想起来,齐北辰家住市委大院。不管怎么着,他家认识的人脉和关系,总得比自己这个平头百姓多!季海明心里逐渐形成一个通过齐北辰认识齐北辰父母,再通过齐北辰父母牵线和工商局的人搭上线的人脉逻辑。   这才有了季海明来找季小冬,让她叫上齐北辰这件事儿。   季小冬听了季海明的转述,也没想到八十年代注册公司这么难。她的很多思维习惯还停留在从前那个世界,很多时候有超前性创造性,有时候也会造成盲点。   比如现在。   八十年代市场经济刚刚放开,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谁也不知道将来政策是松是紧还会不会变回来。季小冬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前几年南方放松了一点儿,接着又以“投机倒把”的罪名逮捕了政策放松时期做生意八个人。   大意了大意了。   季小冬知道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的大方向,可是忘了其中偶尔会翻起的小浪花。   她来的时候,注册公司只需要拿着身份证去工商局和公安开个证明,拿证明去刻章,再把章拿回两个地方备个案就可以了,特别是推出“放管服”、“只跑一次”服务之后,几家单位都在一个办事大厅设有办事窗口,人少的时候,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全部办下来。   当时在宾馆里信心十足的说要注册公司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状况。   公司一定要注册。   季小冬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排斥利用自己的人脉,做一些人情往来的事情。   所以略一思考,便同意了季海明通过齐北辰的关系牵线搭桥的提议。   不过区别是,季海明以为齐北辰家只是市里的普通干部,想通过齐北辰的父母走关系。   季小冬知道,这事儿其实尚且用不着惊动齐北辰他爹。   “我觉得,让你爸秘书给那边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可以了。”季小冬在三轮后面跟齐北辰说:“要是能跟我们去,那就再好不过。”   “谁?”季海明一边开车一边转头问:“小齐,啊不,北辰,你爸还有秘书呢?”   “呃……对啊。”   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但不知为什么,齐北辰总觉得说这些有点儿不好意思。   卧槽,季海明车把都微微颤了一下。   事情有点大条。有秘书的干部,得是多高级的干部?!衣服上不得四个口袋?!季海明觉得季小冬这丫头片子……真是,真是胆大包天啊!使唤人家高级干部家的孩子跟使唤长工似的。   季海明把车开到离市委大院还有一个路口的距离,再次停下。   “这个,北辰……”   “我懂。”齐北辰麻溜的跳下来:“季叔你不用往前开了,在这等我好消息!” 第42章 一更+二更   过了一会儿, 齐北辰领着一个年轻人出来了。   这年轻人戴着眼镜,穿着西装,一看就是个“干部”模样。   “这,这是?”   季海明有点手足无措。   “我哥。”   齐北辰咧咧嘴, 露出大白牙。   季小冬认出这是齐建国的秘书, 对着齐北辰挑挑眉:叫这么亲, 不是嫌人家告状的时候了?   齐北辰翻个白眼, 我这是为了谁!按照本心, 坚决不打算理这个“小人”!   他俩在这边眉眼官司打的热闹, 季海明那边也已经聊上了。   “季叔。你叫我小魏就行。”魏清明拉着季海明的手热情的摇啊摇, 他知道季小冬是市里的“新秀”, 又跟领导家的公子关系这么好, 能搞好关系便犯不着得罪。   季海明还没被这么“大”的干部接待过呢。小魏看着年轻, 可人家是从市委大院出来的,人家让自己叫小魏是人家谦虚, 自己哪还能真那么叫。   “领导领导,抽烟抽烟。”   季海明赶紧掏出新买的烟给魏清明点上, 把剩下的那些连烟带盒全部塞给了魏明清。   这是季海明买了打算给工商局的人的, 结果人家没要,全部便宜了魏清明。   魏清明一看,呵,打南边儿来的软苏,他自己平时可舍不得买。   季海明看着老实巴交的,还挺会办事儿。   魏清明本来有十分的热情登时涨到十二分。抬起腕子看看表:“季叔,走,咱赶紧去。现在去还能在吃饭前拦住他们。”   “那不耽误领导们吃饭吗。”季海明现在心里打算着,先在附近请魏清明吃顿饭, 下午大家再一起去办事情。   “不会不会,季叔你放心。”魏清明说“咱办完事儿还能在他们食堂吃。”   “那听领导的。”   季海明心里高兴,去蹭顿饭,又省了一笔钱。   “走了。”   季海明招呼季小冬和齐北辰。   两人蹦上季海明的三轮车,魏清明刚想往后面走,抬头看见齐北辰面带威胁的看着他。   好好好。他也懒得跟小屁孩计较,顶头上司家的熊孩子,哄着就好了,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魏清明跟季海明说:“季叔,你们先去,我骑自行车随后到。”   “啊,你坐……好的好的,我们先去,在大门口等你。”   季海明本想让一下,又一转念,自己这个农村拉货的破三轮,人家城里的干部许是注意形象不想上,于是熄了些过分的热情,拉着季小冬和齐北辰先走了。   季海明的三轮车停到工商局门口没两分钟,魏清明就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赶来了。   到了地方他也没下车,直接把车一歪,一脚撑在地上,一脚踩着脚蹬,问:“怎么不进去?”   “等你啊。”齐北辰三个字截住了季海明的客气话。   魏清明嘴角抽了抽:“好了,进去吧。”   季海明撵季小冬和齐北辰下来,要把车开去旁边道上的树荫下。   魏清明说:“不用,停院里就行。”   “就是啊季叔。”齐北辰也说:“你停外面让人偷了怎么办。”   这……   季海明当然想停院里,只是:“人家不让进。”   “跟着魏哥呢。”齐北辰说:“不让进岂不是打魏哥脸,是不是魏哥。”   魏清明嘴角又抽了抽。   不就是自己没有把他打架的事情瞒下来么,这都多久了,熊孩子怎么这么记仇。魏清明头疼,要是自己和熊孩子同时在领导面前说对方坏话,你说领导怎么办?   秘书说换就换,儿子怎么让他卷铺盖滚蛋。   魏清明放弃和熊孩子“缠斗”,举白旗投降,通过季海明给齐北辰示好:“别说进个院,季叔,今天就是我掏钱请客走礼,也得帮你把公司办下来。”   “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   齐北辰朝季小冬嘚瑟的笑了笑,一把揽住魏清明肩膀:“就知道魏哥仗义。”   哥俩儿“亲亲热热”的往工商局院里走。   他刚才一直拿话激魏清明,并不单单是因为魏清明之前告他的“黑状”让他挨了顿教训,齐北辰是从那件事上,发现魏明清这人“怂包”、不仗义、没担当。   齐北辰怕的是不拿话挤兑挤兑魏明清,把魏明清架上去,待会儿万一工商局的人说困难,不好办,魏明清这软货马上缩头。   耽误季小冬的事情不说,还打他齐北辰的脸。   齐北辰没说,季小冬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走吧。”   她推了推季海明后背,让季海明跟上。   这些小孩,伪小孩季小冬头疼,一个个的都太不得了了。   季海明跟门口的门卫大哥干笑两声,真的跟在魏明清和齐北辰后面把三轮车推进了工商局大院。蓝色的农用三轮在一众自行车和小轿车里显得特立独行。   这次肯定能成。   季海明心里底气多了几分,魏干部不愧是市委大院出来的,工商局怎么也得卖他几分面子。   四个人往楼上走,齐北辰“压”着魏明清走在最前面,季小冬在最后面,东望望西看看,感受八十年代机关大院的独特风格。   季海明跟在中间,紧张的跟在魏明清和齐北辰后面。   “哎……”走错了,应该往右拐。季海明张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管注册公司的办公室在右边……魏干部应该是先领我去找他熟人。   我懂。   我……季海明看着门口挂着的门牌:局长办公室?   魏干部的熟人,竟然是、、、是局长?   “进去啊?你怎么不进去?”   季小冬赶上来,把季海明推进屋。   季海明局促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会儿觉得自己今天上城没穿件好衣裳,一会儿想掀起鞋底看看自己脚上有没有泥会不会脏了人家地板,一会儿后悔自己没多买几包烟……总之,在场的人虽然谁都没有注意他,他心里给自己排了一出大戏。   魏明清来的时候,先给工商局的黄局长打了个电话,沟通了一下大致情况。   黄局长以为只是魏明清一个人来,再带一个人顶天了,哪里想到他还带了一大帮子人,还有俩小孩!   “这是齐书记家的公子。”   魏明清趁握手的时候悄悄跟局长黄长伟说。   哦!   黄长伟眼睛亮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齐北辰。   刚刚魏明清进门时,看到他带了这么多人的不耐烦一扫而光。   “坐,坐。”   黄长伟离开办公桌。   魏明清向几个人介绍:“这是我们工商局的黄局长。”   季海明没想到黄局长这么平易近人,竟然走过来跟他们一一握手。激动中的季海明没有发现,他身为一个大人,握手的顺序被排在了最后。   黄长伟握手的顺序很有讲究。   他倒不是刻意,只是多年下来潜意识里的的一种习惯。   先握手的那个,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北辰,叫局长可见外了。”   黄局长一边说一边在柜子里拿出几个搪瓷杯,一个个摆在茶几上:“魏处长,尝尝我最近收的好茶叶。”   “哎呦,哪能让您来。”魏明清赶紧站起来,去屋角提了暖瓶来倒上水。   黄长伟拉了椅子坐到他们对面,问季海明:“是这位同志想办个公司吗?”   “嗯、对对对。”   突然被点到的季海明浑身紧张,马上鸡啄米一样点头。   “这个啊,有点难度。”   黄长伟目前心里已经同意给他办了。废话,齐书记的秘书公子都露面了,傻子才不知道这就是齐书记的意思!   但是吧,因为之前自己下面的人拒绝了,如果现在答应的太轻易,会给人一种自己局里没真事儿,“朝令夕改”的感觉。所以拒绝,还是要适当拒绝一下的。   这样即便拿到齐书记跟前说,齐书记也会觉得黄长伟同志大公无私讲政治讲政策将规矩,没有因为是我的关系徇私,而是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了我这个面子。   看破不说破,大家才能做好朋友。   魏明清笑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齐北辰和季小冬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余下季海明,一听真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这可怎么办,魏、、你……”   “坐,坐,别着急。”   黄长伟抬手示意季海明坐下,心道,这货也太“耿直”了吧,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   “就是,爸,你坐下。”   季小冬使劲儿把季海明拉回来:“人家黄局只是说有难度,又没说不给办。”   季小冬露出八颗牙,笑着看向黄长伟:“黄局,我说的对吧。正因为有难度,别人办不成,我们才来找您问个方向啊。您给我们指条路?”   这小丫头。   黄长伟看看季海明,又看看季小冬。   他知道季小冬上过《宁泽日报》,跟很多领导打过交道,所以握手的时候,对她的重视程度比季海明高。只是……他心里不敢确认,注册公司这么大的事儿,他家是这个小丫头说了算的?   不论心里怎么猜疑,黄长伟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给季小冬讲了下当前的政策和规定。   “这您可说着了。”季小冬说:“现在我们国家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达到共产主义。我们家比别人有了那么一点点运气,最近挣了一点钱,所以想响应国家政策,带动乡亲们致富。”   “过年时候草莓是他们家卖的。”   齐北辰突然插了句嘴。   “这么厉害!”   魏明清真心赞叹了一声。   黄长伟虽然没说什么,心里也惊讶了一下。   他家不信这些东西不上贡,但“疯狂的草莓”他也有所耳闻,还有人打他们工商局的电话让他们出去查草莓的“非法买卖”。搞来搞去,原来正主在这儿呢。   “我们注册公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按时交税。”季小冬说话掷地有声一脸真诚:“我们今年只是家庭小作坊,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交税。注册了公司,就能有一个及时交税的渠道。”   看看人家这觉悟。   拦着她注册公司,那是什么?不是拦着某一个人发家,而是拦住了广大百姓的致富,拦住了国家的税收!   黄长伟心里简直要为季小冬拍手叫好,你看看这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怎么能不办,你难道要跟人民群众作对吗?   黄长伟一个电话叫来了办理公司注册的具体业务负责人:“给季海明同志办。马上,在我这儿当场办!”   季海明跑了这么多趟,唯一的好处是,什么材料都有,什么资料都齐全。   业务负责人看到季海明,脸色难看的很。   但局长发话了,再不情愿也得给季海明办,还得挤出笑脸办得漂漂亮亮的。   在局长屋里呢,你甩脸色给谁看?   “先去吃饭。”黄长伟看看表:“吃完饭回来拿!”   临出门前转头看了眼正在给季海明□□的下属:“吃完饭能办好吗?”   “能……能办好。”   你们去吃饭,我不吃饭,等你们吃完,正好能办好。   早知道收季海明一包烟,事情给他办了。业务负责人欲哭无泪,你认识局长你早说啊!   “这个、这个……”季海明问:“那个同志不吃饭吗?”   黄长伟对季海明的“耿直”无语了,只好说:“待会儿还有。”   待会儿能不能有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底下这帮人,没少吃拿卡要为难来办事的人,是时候给他们点教训长点记性。   虽然吃食堂,一顿饭吃的还是宾主尽欢。   黄长伟高兴的是通过齐北辰和魏明清,和齐书记又亲近了一步;魏明清高兴的是给齐北辰办了个事儿,以后不用被领导家的熊孩子事事针对;齐北辰高兴在季小冬跟前露了个脸;季小冬高兴公司正式注册了下来。   人际关系绕了个圈,每个人都借了别人的势,自己没付出什么,却得到了非常满意的结果。这种行为,呃,简称,空手套白狼。   最高兴,空手套白狼套的最大的 ,是的是季海明,不但注册了公司,还受了局长热情的接待,还免费在机关食堂吃了顿饭。   这三条,随便拿出一条来,在牌坊村都够人吹一年了,他一下子做到了三条,同时做到的!能吹三年,不,吹五年!   吃过饭,季海明拿到了办好的证件,小心翼翼放到自己带的布包里。   在工商局大门口和魏明清告别,哐当哐当摇起自己的小三轮,送季小冬和齐北辰回学校。   “季叔季叔,往前走,往前直走。”齐北辰指挥季海明绕路:“前面有个牡丹园,现在牡丹都开了,可漂亮。”   “好嘞!”季海明今天心情好,载着两个“功臣”往牡丹园开:“都说咱宁泽的牡丹天下第一,我都没去看过呢。”   季小冬问:“不是洛阳吗?”   “宁泽!”齐北辰瞪了她一眼:“宁泽第一!”   好好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季小冬不屑跟小孩子争辩第一第二的话题。   她微微垂下眼皮,叫出系统,查找宁泽牡丹的相关话题。   系统还没开口,齐北辰已经在旁边给她介绍。   “看过聊斋志异吗?!里面的葛巾和玉版,就是我们宁泽的牡丹,被挖到洛阳去了!”齐北辰得意的说:“不过她们都觉得咱宁泽好,又回来了。”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那是个故事啊大哥。   季小冬尽力屏蔽齐北辰感情倾向严重的叨叨,专心看系统给出的内容。   没什么有用的,也全是一通吹。   季小冬正要退出,忽然瞄到一行飞快闪过的文字。   “停!”   季海明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没事儿,以为遇到个熟人。”季小冬敷衍过去。   原来刚刚太着急,竟然直接喊出来了。   季小冬调出系统的那行文字,上面写着:宁泽地区至明清以来牡丹香包的传统制作工艺,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是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快看!牡丹!”   齐北辰抓着季小冬的肩膀拉她往右看。   “大哥,那是芍药。”   “啥?”齐北辰不信:“牡丹园里怎么会有芍药!”   “这你得去问种的人啊。”   季小冬暂时压下推敲“香包致富”的想法,需要有时间了慢慢想。   现在的任务,是给这俩……牛嚼牡丹的大老粗,科普下什么样的是芍药什么样的是牡丹。   “让你去当牛,你都能嚼错!”   齐北辰不服:“我年年来看,都长这样!总不能种的都是芍药吧!”   “芍药和牡丹的花呢,看起来有点像。”季小冬说:“但芍药是草本,牡丹是木本。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见的里边的花,有的叶子和茎都是光滑的,上面跟有一层油似的。有的上面不光滑,跟有一层毛似的。”   齐北辰想了想:“还真是!”   “光滑的是芍药,不光滑的是牡丹。”   自觉脸热的齐北辰说:“这些人真讨厌,牡丹园种什么芍药!”   “哈哈哈哈。”季小冬说:“让你认识一下啊。你没发现芍药败了牡丹才开吗?”   “没发现。”齐北辰摇摇头:“那现在开的芍药,就是说牡丹还没开?”   “对啊,要到五月左右才开,还有小半个月呢。”   “那你们还去吗?”季海明在前面问:“还到里面看看吗?”   “不去了。”齐北辰没脸,跟季小冬说:“等到下周下下周,我们、我们叫上颜颂几个人一起来。”   “不行啊。”季小冬算了算:“公司注册下来了,下周开始,我准备趁周六周末的时间去看看钢材的行情。”   季海明说:“那我也来,你年龄小,别让人骗了。”   季小冬:……   “你不要来了。”季小冬说:“你还有个更艰巨的任务。”   “啥?”   季小冬说:“在我们这个公司下面挂一个合作社,统计下咱村里有多少人想加入这个合作社,想跟着我们一起种草莓。我好知道钢材需要多少。”   “啥?!”   季海明真的震惊了,他以为季小冬在黄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也只是拉大旗作虎皮,随便说说而已,她竟然真想带着全村人干?!   “咱哪有那么多钱买钢材?!”   “哈哈。”季小冬拍了下季海明的后背:“咱不出钱啊,干嘛要咱出钱?!”   “你知道钢材多少钱吗?”季海明经常去给人盖房子,整间大屋能配十六根钢材的人家,已经是很富裕很殷实的人家了。   再说,给自己改房子舍得用钢材,给草莓盖房子,舍得用钢材的能有几个?!   “除了咱家,咱村没几户人家买的起啊!”   季小冬听了呵呵一笑:“哪能让乡亲们出钱。”   季海明彻底疑惑了:“咱也不出,乡亲们也不出?谁出?天上掉钱?”   齐北辰听了噗嗤一笑。   季小冬说:“差不多,你当成天上掉的也行。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人,他需要一笔钱,怎么办呢?他先找到世界首富,对首富说,我可以让你的女儿嫁个世界银行的行长,事成之后你需要给我一笔酬劳。首富很高兴,同意了。他又找到世界银行的行长,对银行行长说,我可以让你娶到世界首富的女儿,事成之后你需要给我一笔酬劳。行长也很高兴的同意了。”   “行长很高兴的娶了首富的女儿,首富也很高兴的把女儿嫁给了行长。这个人也很高兴的得到了两笔钱。”   故事讲完,季小冬问:“这钱是不是跟从天上掉下来的差不多?”   季海明彻底听晕了,齐北辰隐隐约约摸出点门道。   “你是说……”他双手比划着,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描述。   “找出需求方,找对需求方的需求。然后……”季小冬一拍手:“空手套白狼!”   空手套白狼季海明听懂了,但是……   他不确定的问:“不会违法犯罪吧?”   “不会。国家会支持我们的。”季小冬胸有成竹的说:“先富带动后富,你不能让先富拿自己的钱去给后富自己变穷吧,那不符合人性。让先富和后富一起挣!这样才能实现共同富裕!”   “只有后富富了,先富才能更富!”季小冬说:“我们现在做的,是符合人性符合经济规律的共同富裕。”   季小冬抛开彻底晕菜了的季海明,对着尚能“孺子可教”的齐北辰问:“我考考你,咱这空手套白狼的需求方,都是哪几个需求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18:33:16~2020-02-12 18: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利益需求方都有谁?   齐北辰认真的想。   “你要买钢材, 那钢材厂肯定算一方。你去买钢材他们赚钱。”   季小冬点点头:“算。还有呢?”   “还有,你们牌坊村的村民也要算一方。”齐北辰说:“钢材是给他们用的,还不要他们出钱。”   “但他们目前不能直接给我们带来什么。”季小冬说:“不能算。”   还能有谁?   齐北辰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承认自己脑子不如季小冬, 虚心求教:“季老师教教我?”   不愤不启, 不悱不发。   季小冬把自己大致的想法说了一下, 跟齐北辰说:“这只是我初步的一个想法, 你觉得有什么疏漏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没有没有。”   齐北辰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他脑子开足马力才堪堪把季小冬说的套路听明白, 提意见?不可能的!唯一的意见, 哦, 不, 应该是疑问。   齐北辰扳过季小冬肩膀,他个子高, 正好能看到季小冬发心,鸦青色的发丝柔柔软软。   “季小冬, 你另一个脑袋在哪里呢?”   “去你的!”季小冬打掉他的手。   “叔, 季叔。”齐北辰在季小冬这里吃了瘪,转向季海明:“季小冬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季海明在前面呵呵干笑。   跟她爹我吃一样饭长大的,我还比她多吃三十多年米,现在她说啥我这当爹的已经听不懂了。   “正经的。”季小冬趴在三轮车厢前面的横梁上,拿着发动三轮的那根“Z”字形铁棍戳戳季海明肩膀:“爸,回去你动员动员,号召号召大家加入合作社一起干。”   季小冬怕季海明不同意,吊根“胡萝卜”给季海明画大饼:“加入的人越多,合到每个人身上成本越低, 咱挣的越多你知道吗。”   “还有,你想啊,大家都跟你季海明挣钱了,以后你在村里还不说啥是啥,下次换届咱也弄个村支书当当。”   “知道。”季海明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只是担心:“我把大家都叫起来,万一弄不到钱怎么办?”   “哈哈。”季小冬问:“你信不信你闺女的本事?”   这个问题,如果一年前问,季海明是绝对不信的。   现在么……   季海明狠狠点头:“信!我闺女说能弄来钱,一定能弄来钱!”   对季小冬有着盲目信任的季海明,执行能力不是盖的,一路上回家,遇见村里人,打招呼的方式变成了:要不要加我的合作社跟我种草莓?   “啥?”   “啥?”   “啥?”   等对方反应过来,季海明已经骑着三轮远去只留下屁股后的一阵黑烟。   “季海明要带大家种草莓?!”   “加什么社……合作,种草莓?!”   这个消息涨了翅膀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在牌坊村里飞快的传播。   季海明要带大家致富!   快点去!   牌坊村里的人早就看季海明家又是草莓又是三轮,日子红红火火,眼红的嗷嗷叫。   私下里偷苗子、偷技术、甚至趴季海明家墙根,什么主意都打了,就想知道季海明家怎么发的家!   现在说什么?!季海明要带大家伙一起种?   有人怀疑,季德茂的种,能有这么好心?   有人担心,哪有自己赚钱赚的好好的,让大家伙一起赚钱的?大家赚的多了,他家不就赚的少了?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一时间,牌坊村里的许多人被这个消息搅和的,吃不下坐不直,挠啊挠啊挠破了脑袋。   问问他去不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谁怕谁!   李大叔:“季海明在哪儿?”   张二哥:“我看他往村部去了。”   张二哥回家一琢磨,李大叔现在就去找了季海明,我如果不去,待会儿晚了是不是挣钱没我家份儿?!   一拍大腿赶紧往村部跑。   张二哥遇见刘三哥,刘三哥碰见季大娘……牌坊村所有人家唯恐落后,都撒丫子往村部跑。   季海明正在村部纠结用大喇叭喊人是不是“公权私用”会不会影响不好,听见门外隐隐有人喊他。   转头隔着玻璃一看,差点没吓一跳。   村部小院里乌泱泱站满了人,门口还有人在奋力往里挤。   季海明推门出去:“支书不在……这个……”   “我们是找你的!”   “对!二哥!”一个跟季海明关系不错的姓陈的后生说:“我们都是来找你,加那个什么社,一起种草莓的!”   “海明,你可不能不让我加啊。”一个本家老太太窜出来,抓着季海明的手:“你小时候我天天给你糖,现在你富了……。”   季海明赶紧把手抽出来。   还有人看似跟周围人说话,实则说给他季海明听:“咱兄弟加不上,把他们加上的苗子都拔了哈哈哈哈。”   季海明心里滴汗……我路上顶多遇见五个人,怎么来了这么多。   “呃,这个。”季海明咽咽吐沫:“大家不要慌,我先打个电话。”   “快点!”   “就是,二哥,你先说个章程!”   季海明咣当关上村部的门,用背顶住门缝。似乎这样就能隔绝掉屋外院子里躁动的空气和人群。   他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对村子里的危险有天热的敏锐和直觉,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现在,心里就是发虚,特别特别心虚。他忽然觉得,但凡季小冬掺和的事情,都……都特么的发展超出想象。   所以他也顾不得什么认识不认识,直接把电话打到宁泽中学:“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你们的学生季小冬!”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又焦躁,终于听到季小冬声音。   “咱全村老少爷们儿都来了!”季海明攥着话筒给季小冬吼:“这么多人可咋整!咋整!”   季小冬轻声笑了一声:“大家这么热情?好事儿啊!”   “我都快疯了!”季海明说:“我以为十个人顶天了!这么多人!”   “按我交代给你的说呗。”   “都要参加怎么办?!”   “那就都参加啊。”季小冬没觉得十个人和一百个人有什么不同:“人多了好,力量大。”   “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人越多钱越好弄,真的,信我。”季小冬用激将法激季海明:“季海明同志,你还是不是党员了,还要不要致富了,还敢不敢战斗了!天天说我丫头片子,胆量不会没我大吧!按我跟你交代好的,错不了!”   季海明不好意思的咳了声:“谁说我不敢了,我只是怕这么多人你搞钱压力大。”   “不用担心我这边,战斗吧!季海明同志!”   季小冬挂了电话,看到校长张勇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你又搞什么事情了?”   “没有,怎么可能。”季小冬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天天努力学习争取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张勇脸色更加复杂,学生这么有上进心,他这个做校长的,总不能跟学生说,你就是太有用了我的心脏才受不了的……   季海明的目前脸色跟张勇一样复杂。   他深吸口气,拉开村部簌簌落灰的两扇木门。   院子里的眼睛“刷”的朝他看过来。   季海明从来没给这么多人讲过话,腿肚子马上有点转筋。磕磕巴巴背季小冬给他准备好的“讲话稿”:“那个……自愿加入……,签合同,一个合同五年。”   有人打断季海明的话:“啥是合同?”   “就是……就是签字画押”季海明说:“你加入了一加加五年,中途不许退出!”   “这不是卖身契?!”底下嗡嗡乱成一团,有个老头喊:“新社会了怎么还搞这一套?!季海明你反动!”   季海明吓的心里一哆嗦,这大帽子扣的,他可带不住。   “怎么能是卖身契!谁又没逼你!”季海明说:“你能接受就加入,不能接受就不加。几个人合伙做生意……”   人群里又有人喊:“社会主义你竟然要做生意!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种地!”季海明扯着嗓子大喊:“几个人合伙种地!总得写清楚谁是谁吧!”   季海明再老实,心里也起了火。这都是什么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我好心好意带领大家致富,你挑三拣四,不想干不干!谁也没求你!   有了火气就有了底气。   “暴躁版”季海明冲破“老实巴交”季海明的外壳,指着院子里的人骂:“爱干干不干滚!”   老实人不轻易发火,所以发火时更恐怖,谁也不想挣不着钱就滚,院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想干的,分两种!有钱的拿钱拿地,挣钱之后分的多;没钱的只拿地不出钱,挣了钱分的少!”季海明说:“我给你们盖大棚、发苗子,教技术!你们回家商量商量,想不想干,怎么干!想干的,一家派一个代表,明天下午3点来村部开会!”   季海明耍了一次“官威”,效果非常不错。   有的人一听出钱出地,心里打了退堂鼓。万一挣不了钱呢?还得一签签五年,不可靠,实在太不可靠。特别是一些年龄大一点人,更不想冒这个险。   第二天下午,到村部开会的,大半是年轻人。   季海明把合同细讲了一遍:“你们手里的地,因为有多有少,所以我承包过来统一分配。给你们一亩地一年200斤粮食的承包费。”   “我出钱把大棚盖上,你们租我的棚,每个棚按面积算,1亩地一年租金30块钱。种出来草莓我按3块钱一斤统一收,收完能不能卖出去,卖多少,赔了赚了都算我的。”   “还有,你们如果有钱,除了把地承包给我,还可以出钱。这个钱,用来盖大棚,按你出资的比例,每年再给分红!”   季海明说:“都仔细想想,想好再做决定。签了合同大家就是一家人,要劲儿往一处使,不要签了合同再后悔!”   屋子里所有人都没有作声,在心里盘算着。   他先租我的地,给我盖了棚之后再让我租棚,算算粮食价格,这个基本上可以抵消,其他的苗子、农药、化肥都是他给提供,还给教技术,完了我种好之后再卖给他,还不用担心卖不出去赔本。   如果我现在再出点钱,除了卖给他挣的种草莓钱之外,还能有其他的分红。   基本上只出几个月的力气,其他什么都不用出。   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同意!季二哥,我同意!”   姓陈的后生第一个同意。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把账算明白,争先恐后举手同意,生怕落后:“同意!签合同!签!”   最后跟季海明签合同的一共有五十多户,有二十户“核心成员”,不但流转出土地,还出了资。最后算下来,季海明手里现在有八十亩地,八千五百块钱。   季小冬周末回家的时候,季海明清清嗓子,嘴里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得意的头发稍都快竖起来了。   最后等来等去等不到季小冬夸赞,忍不住主动问:“怎么样,你爸厉害吧。”   “厉害厉害。”季小冬伸出个大拇指,问季海明:“每家出了多少最后该分多少,你都有数吧?”   ……   大厉害季海明瞬间变得不厉害。   王荣花从屋里拿了个本,递给季小冬:“你看看,这是我记的。”   季小冬真心实意的给王荣花竖起大拇指:“妈,你才是厉害。”   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头顶上没了公公婆婆压迫,自己在村里也也来越说得上话,王荣花的性子也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听了女儿的话,她抿嘴笑了笑,打趣道:“当然,我可是高中毕业,你爸是初中辍学,水平能一样吗!”   季小冬真没想到,王荣花竟然是高中毕业。以她妈的年纪,农村女娃能上到高中毕业,她姥姥家应该是挺开明的吧。   “我从前成绩也挺好。”王荣花摸了摸季小冬脑袋:“冬冬随我。”   被打击到的季海明打击王荣花:“成绩好咋没考上大学?”   王荣花脸色难看了一下。   季小冬瞪了一眼季海明,赶紧转移话题,说:“现在可以跟钢材厂谈买钢材的事情了。”   “对对对。”季海明点头如捣蒜:“你看好哪几家?”   话题果然被转移过去,王荣花也聚精会神的盯着季小冬。   “一亩地需要两吨钢材。”季小冬给他们算账。   “这么多!”   季海明和王荣花同时抽了口凉气,这得多少钱。   “我去城里的大钢厂问了。”   季小冬撇撇嘴,卖家市场么,钢材属于计划经济中的计划部分,现在虽然放开了一部分,但去买还是需要批条。   有批条也不一定能拿到,全国各地都在如火如荼的搞经济,搞建设,自己需要的这些,比起建楼盖厂的,实在是钢厂看不上眼的小批量。   又贵又要等又要看人脸色。   季小冬说:“我们只是盖大棚而已,不需要像盖房子那样,一定需要质量好的钢材,所以我觉得,不能从大钢厂买。”   “对对!”季海明心疼钱:“一吨三四百,太贵了。”   真这样买,自己手里的这些钱,根本买不够八十多亩地需要的钢材。   “那……”王荣花拍拍季海明:“我想起来了,当家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大炼钢铁的时候咱村里的钢厂!”   “那厂子早没了。”季海明说:“后来不是都砍了吗。”   “你傻啊。”王荣花拧他一把:“咱村里的没了,乡上的还有啊。”   “还真的嘞。”季海明问季小冬:“冬冬,你觉得呢?”   季小冬真心实意的觉得,季海明的脑子,真比王荣花差点事儿。自己妈如果是个男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村里当个村妇。就像她没说的那个怎么没上大学……   “冬冬?冬冬?”   “啊?”先想当前,以前的事儿以后再说。季小冬摸摸下巴,说:“我认为非常可行!”   “妈。”季小冬笑着跟王荣花说:“咱俩可想到一处去了!”   “真的吗?”   王荣花得到女儿的肯定,非常高兴。   季海明撇撇嘴,道:“乡里的钢厂,货也不是那么好买的,也得要批条。”   “要批条没错。”季小冬说:“但是咱乡里的钢厂,属于乡(镇)办企业,乡政府的批条十分管用。并且。”   季小冬说:“他们那边,我打听了,因为技术不行,好的造不了,差的卖不出去,都快撑不下去了,全靠乡政府财政给钱补亏空。我们去买钢材,在他们眼里,就是救急救命的上帝。”   “上帝是啥。”王荣花说:“你小孩子少学资产阶级那一套。”   季小冬:……   “这不是重点好吗!”季小冬扶额:“关注点错了啊!我重点是说,咱们去买钢材,我们买家说啥是啥。”   季海明眼睛一下子亮了:“能压价?”   “当然!”   季海明高兴的说:“那咱这些钱说不定就够了!”   “爸。”   “啥?”   季小冬无奈的问:“我上星期给你和齐北辰上的课,你是一点儿没(四声)学会啊!”   “咋没学会!”季海明佯怒:“成立合作社这事儿你爸干的多漂亮!”   季小冬无语凝噎:“这只是课前练习。你学会了,怎么还想着把所有钱都投进去。”   “啊?”季海明一脸茫然:“那谁给咱钱?”   遇上这么个学生,季小冬表示无比心累。   王荣花白季海明一眼,对季小冬说:“冬冬,不理你爸那个榆木脑袋。你讲给妈妈听听。我试试能不能懂。”   “妈。”季小冬跟王荣花把自己空手套白狼的套路讲了一遍:“杠杆效应你知道吗?”   “知道。”王荣花说:“上学学过。”   “这就是经济上的杠杆效应。”季小冬在空中比划一下:“用我们这个小小的本金,去撬动更多的资本。”   是这个理儿。王荣花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不过她又有点担忧:“大家都这么想的话,人家银行为什么会贷给咱?”   季小冬说:“中间有担保人的。如果我们还不上,银行会去找担保人。”   “担保人。”王荣花皱着眉想了一圈儿,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中间,谁有这个财力、能力和威望,能当这么大一笔款项的担保人。   看到女儿成竹在胸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你准备找谁当这个担保人?”   季小冬嘿嘿笑了一下,道:“我准备让乡政府出面,当这个担保人!”   “什么?!”“啥?!”   王荣花吃了一惊,季海明也吓了一跳。   “乡政府怎么会当担保人!”   季小冬笑着说:“我确定一定及其肯定,乡镇府会给我们当担保!”   “因为你跟颜颂的关系?”   王荣花弱弱的问,她觉得自己女儿想岔了,小孩子的关系再好,颜乡长也不会当这个担保。   “当然不是。”季小冬马上否了,问:“咱乡政府全称是什么?”   “全称?平安乡人民政府?”   王荣花和季海明都一头雾水,不明白跟乡镇府全称有什么关系。   “人民政府。”季小冬打个响指:“咱可是人民政府。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说高尚点,乡干部要为人民服务;说实在点,乡领导们想升官发财,得看他们治下老百姓的日子。”   “咱可是带领村民百姓发财致富。”季小冬说:“这么大一个政绩,他们谁能不动心?!社会主义干部,怎么能让自己的政绩,卡在金钱上呢!” 第44章   季小冬说的理直气壮, 季海明和王荣花听得半信半疑。   还什么社会主义干部,人民,政绩,金钱, 这些词汇离他们生活太远了, 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季海明和王荣花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疑虑、不信任。   这个……   最后还是季海明这个“当家的”清清嗓子, 跟王荣花说, 同样也说给自己听给自己打气。   “咱家小冬说的, 没有不成的!”   季海明开始掰着指头历数季小冬的“辉煌战绩”。   季小冬听的捂脸:“低调低调, 同志仍需努力。明天我们一早去乡里。”   “明天?一早?”   季海明张张嘴, 季小冬说的这些, 他还没有消化消化理解理解做一下心理准备。   “这、这么急?”   季小冬被季海明整的没脾气, 她这边着急上火,季海明恨不得能拖就拖。   “爹, 我亲爹。”老爹太笨带不动怎么办——木得办法,只能再用力用力用力带。季小冬恨不得抓狂:“农时不等人啊!现在快五月了, 我们办贷款、签合同、订钢材, 都要在麦收前搞定!”   “这个。”季海明挠挠头,他还是不理解季小冬为什么这么急迫:“这不还俩月吗?”   俩月时间,在季海明看来,足够充足了,悠着点完全可以搞定,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爹啊,那是你不知道政府办事儿的效率。   季小冬上辈子没少给相关部门打交道,她所在的科研机构,也算半个“体制内”, 那效率……   赶早不敢晚,季小冬说:“提前把东西备下,总比到时候没有强。”   “冬冬说的对。”王荣花对季海明说:“不是有句老话儿么,宁肯人等地,不能地等人。咱带大伙儿干,可不能临时抓瞎。”   “我也没说不去啊。”季海明被说的有点恼火:“我一句话,咋招来你们娘俩这么多话。”   被“围攻”的季海明忽然升起一个心思,家里俩女的,天天叨叨叨,家里要是再来个小子,会不会站我这边替我说话。   万事皆可联系到生儿子。   正在和王荣花商量明天上城细节的季小冬,根本想不到跟她一臂之隔的季海明目前沉浸在何等奇葩的脑回路中。   “明天你跟我爸一起上城。”季小冬跟王荣花说,她对季海明的应变能力太不放心了:“咱们兵分两路,开完单子你们去钢厂谈价格,我在乡政府接着谈贷款的事情。”   王荣花回答的很痛快:“行,都听你安排。”   当天晚上,季小冬早早睡了,季海明拉着王荣花唧唧咕咕要生儿子。   王荣花压低声音骂他:“冬冬在旁边呢,你不能等她上学去再说?!”   “咱家房子太小了。”被阻了生儿子大业的季海明跟王荣花商量:“冬冬也大了,再有了老二,回来住不方便。抽时间咱再盖两间屋。”   “好啊。”王荣花说:“先挣钱吧。”   季海明嘿嘿一笑:“咱明天不就是去挣钱吗。”   “你说这个贷款。”王荣花跟季海明说:“我再一想啊,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咱从银行借出来,有利息吗?咱还钱是不是还多了?反正都得还,咱有钱干嘛要借。”   “这个……”   季海明脑袋瞬间卡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了点。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脑袋简单有脑袋简单的快乐,季海明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你得相信咱冬冬。”   “睡觉睡觉。”   聊天聊不下去,季海明翻身拉被子睡觉。   王荣花也不指望他,自己想来想去,觉得得问问季小冬。问不明白,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大清早,鸡刚叫了两遍,季小冬就被王荣花摇醒了。   “这才几点。”季小冬揉揉眼,看了眼床头上的表——恍惚不到六点。   “今天不是要上城吗。”   “那也用不着这么早啊。”季小冬打了个哈欠:“人家能上班吗。”   季小冬翻身准备继续睡,被王荣花强行掰过脑袋。   “冬冬,我问你。你昨天说那个从银行贷款,有利息吗?”   “当然有。银行又不是做慈善。”   “那咱干嘛要贷。”   王荣花直接在季小冬床边坐下来,一副坐住了深聊的架势。   季小冬眨巴眨巴眼。   “啊~!”   这觉是睡不成了。   为什么“学生”不是太笨就是太好学,季小冬烦躁的揉揉脑袋,把脑袋揉成了个鸡窝,求给个“正常版”的学生吧!   “快点,你说说。”王荣花边说边推季小冬:“咱这不是亏本吗。”   “不会的。”   季小冬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个是我们不能把所有钱都投进去,要留出日常的流动资金。再一个,是会越来越通胀,即便还利息,算下来我们也是赚的。第三个,是我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还怎么跟乡里哭穷。”   “咱有钱干嘛要跟乡里哭穷!”王荣花听了有点不高兴:“早几年咱家那么不好过,也没跟谁哭过穷!”   王荣花的“骨气”让她觉得这么做有点没脸。   “妈啊。你太淳朴了。”   “是不是变相说我笨!”   “不是,不是。”季小冬赶紧找补,给王荣花解释:“换个说法,互利互惠,乡里需要咱这么做,来跟它互利互惠。”   王荣花听不懂,她不在那个位置,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外人怎么说也难以理解其中的关窍。   季海明更不懂。   而给他们批条的颜长民,则一听就明白了。   乡里日子也不好过,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季小冬这是给乡里送“典型”送钱来了啊!哭穷(划掉),富民典型!   听听,合作社!农民、合作、社!这几个典型的字,想都不用想,看一眼就让人想起人民公社!   组织村里的老百姓们一起劳动,一起干活,一起挣钱,按出资多少和劳动成果(草莓产量)分账,这是什么?!你说这么具有人民公社和社会主义气息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在经济领域的伟大探索!看着就比什么这公司那集团那些一听就是资本主义的东西的顺眼。   人民公社时期,最极端的时候,喊出过“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要社会主义没错,可它社会主义全是草,大家也吃不饱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饭都吃不饱怎么建设社会主义。   所以人民公社,在有人怀念有人唏嘘有人拍掌欢呼的声音中取消了。   但是吧,那句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形式上的人民公社虽然取消了,但大家心里的“人民公社”,一时半会儿还消失不了。   这会儿,季小冬坐在旁边沙发上,听颜乡长对电话那头银行的人说:“这是社会主义的苗啊!社会主义的苗!你们银行能放着社会主义的独苗苗不管,去管那些什么什么的资本主义苗吗?!你们还是不是人民银行,还是不是社会主义银行!”   季小冬心里暗暗擦汗,瞧瞧人家这觉悟,瞧瞧人家这理论水平,瞧瞧人家这大帽子小帽子一顶顶“嗖嗖嗖”的往外飞。自己,嗯,见贤思齐,进步空间还恨大。   颜乡长打完电话,红光满面跟季小冬说:“银行同意了,下午我们一起去。”   “谢谢颜叔。”   季小冬一边笑眯眯的感谢颜乡长的帮助,一边琢磨颜乡长方才“现场教学”的教程,组织了一下语言,跟颜乡长说:“颜叔,我们家把所有钱都投进去了,再贷这么大一笔款,还贷压力恨大啊。”   “不过你放心,压力再大,我们都要先保证乡亲们的收入,不会挪用乡亲们的半分钱还贷。”季小冬说得大义凛然:“我爸妈都是党员,都是村干部。一定要让乡亲们先富起来,再考虑自家的荣辱得失。”   你看,你快看,季小冬心里大声喊,这么好的同志,乡里难道不感动吗,不给点表示吗?   “我们村,一定会成为咱乡里,不!一定要成为咱市里、咱省里的富民典型!”   “你好好干,当个全国的富民典型也不是没可能。”颜长民笑道:“人民公社时期有大寨,现在出个牌坊村,也不稀奇。”   “颜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季小冬马上顺着颜长民递的梯子网上爬:“我们村都是小老百姓,想做全国典型,少不了咱乡里的支持啊。”   “乡里的支持怎么够。”颜长民说:“我们平安乡,才有多大能量。”   还是不肯把话说死?   季小冬心里暗暗挑眉,是要我先揭盖子?   也罢。   我是民他是“官”,领袖说无产阶级革//命性最强,我什么都没有我怕什么啊。   乡里顾虑多,我们又什么顾虑。   想到这儿,季小冬定了下心思,跟颜长民说:“颜叔,我们牌坊村和咱平安乡是一体的,我们家跟您这边,也一样。我们家贷款给乡亲们盖大棚,能挣钱就行,说实话,我爸妈都是平头百姓,典型不典型对我们来说也没太大作用。”   颜长民不表态,微笑着听季小冬往下说。   “万一还不上银行贷款,资金断了。”季小冬说:“我家多少还有点家底儿,牌坊村那些人,日子可怎么过。到头来,还不都是乡里的麻烦。”   “咱乡里也困难。”   季小冬已经“开诚布公”谈了一大通,作为牌坊村的直接上级,虽然不一定一损俱损但肯定一荣俱荣的平安乡领导颜长民,把盖子又揭开了一点。   跟季小冬说:“现在税收分开,咱乡里的企业又常年亏损,乡财政难的很,吃饭都成问题。”   季小冬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绕来绕去,绕这么大弯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穿成破产老板的花瓶老婆[九零]》 第45章   “是的, 我知道,乡政府也不容易。”   季小冬一副心有戚戚感同身受的样子,顺着颜乡长的话往下说:“我们村老校长现在在乡里教书,上次回家遇到他从家里往学校里背干粮咸菜, 说乡里的小学好几个月工资没发了。”   季小冬说:“我之前买钢打听信息的的时候, 也听人说, 听说现在乡(镇)办企业效益都不好, 不但没法交税, 还得让乡里给补亏空。大头都让上边收走了, 咱乡财政才有几个钱, 这些都是用钱的地方。”   颜长民连连点头, 大生“知己”之感。   他遇见过很多人, 一提起政府都吧啦吧啦, 觉得好得不得了,其实那么多人要吃饭, 要生产,要工作, 像乡这一级的基层, 要啥没啥,工作不是想的那么容易的。   颜长民说:“你能理解乡里的难处,那再好不过了。”   季小冬心里暗笑,话题聊的这么深入,终于开始直球点我了?   季小冬目的本就在此,这时候没必要装傻充楞装听不懂。   既然对方点了,自己当然要“一点就透”。   本来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过第一次,大家都有点拘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以后办起来, 便亮堂多了。   “乡里的难处也是我的难处。”季小冬说:“牌坊村跟咱平安乡是一体的。县里还好一点,到了市里、省里,谁还知道我们牌坊村,不都是平安乡代表了。”   “再往上。平安乡也没有了。”颜长民说:“到了国家层面,谁还知道平安乡,能有宁泽市的名号就不错了。”   季小冬顺着颜长民的话开玩笑打了个哈哈:“等到冲出亚洲,冲出地球,大家都是中国人。”   哈哈。   颜长民也笑起来。   他听明白了季小冬的意思。   季小冬的意思很明确,目前情况下,争取范围最高到省级就可以了,再往上,国家层面,不靠谱程度跟冲出地球差不多。   颜长民对季小冬的“心中有数”很满意。他不是怕季小冬好高骛远,而是怕季小冬真能有通天的手段,通过市里争取到国家层面的资金,到时候资金带帽下来,乡里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乡里希望治下的老百姓有本事,希望她这个什么“合作社”做大做强,但不希望这个强大的经济体超出乡里的控制能力。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手底下出现一个不听吆喝的“独立王国”。   聊到这儿,你来我往的种种试探中,双方都在云山雾罩的言语里释放出巨大的善意和信息量。   前戏已经铺垫的差不多。   既然双方有共同的目标,那么,关键问题核心问题,就要拿到桌面上谈。   季小冬一向信奉亲兄弟明算账,事前谈好关键问题,比事后撕X更有助于维护双方关系。   “颜叔。”季小冬问:“乡里准备给我们争取多少钱?乡里准备分多少?”   颜长民愣了一下,吃惊的盯着季小冬。   刚刚不是谈(打太极)的挺愉快,怎么突然图穷匕见?!   他以为这个话题季小冬现在会避而不谈,等到资金下达之后大家再来一次……或几次……愉快的太极交流活动。   “颜乡长。”   季小冬换了公事公办的称呼。   颜长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你直接把这问题问我脸上,那刚刚还跟我绕这么大圈子干嘛,图什么?图我这里的茶叶好喝?!   季小冬不着急,慢慢悠悠喝着茶等着颜乡长的回答。   这才是最关键最关键的问题,自己面对政府毕竟是弱势方,现在含糊过去,以后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绝对是自己家这一方。   她刚刚绕那么多圈子也不是纯粹为了喝水聊天闲磕牙,她在系统里学的“屠龙术”上说,要农村包围城市,从周边对方认为可有可无的地方搞起,打好基础,做好铺垫。   上来先啃硬骨头容易崩牙。   她前面东拉西扯那么多,就是在颜乡长心里形成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互相成就,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理印象。并且还站在乡镇府那边,聊了聊乡镇府资金紧缺的情况——具体情况。   什么东西一旦落到实处,YY出来的也会跟真的一样。虽然连报告都没打,颜长民心里会觉得已经有了这笔钱。   如果季小冬没有这些铺垫,上来直接说我想申请国家各级惠农补助,可以给你分账。   谁听了都得把她赶出去关上大门告诉她你想都不要想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们的干部!   “颜乡长。我们这样……”   季小冬见颜长民长久不说话,伸出一只手前后翻了翻。   五五开,如何。   不如何。颜长民心道。   他既不知道到时候乡里需要多少啊,也不知道能拨下来多少。谁不都是钱拨下来之后再视情况而定,从来没遇到过季小冬这样提前“分赃”的。   “能不能拨下来都难说。”颜长民给季小冬泼冷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不然这样。不论拨下来多少,我们只要1万,把银行贷款还上。”季小冬说:“其他的都归我们乡财政。”   季小冬这是以退为进,她先提出具体分配方式,不论如何,颜长民都得“接招”。   并且面上一定要过得去。   颜长民听了不由皱眉,季小冬今天是一定要让自己把将来的分账方式定下来。   八十年代是国家经济原始资本积累的丛林时期,从国家到地方,一切都在探索,很多形式都没有规范下来。对于季小冬和颜长民要做的这件事情来说,放到四十年之后,可能会犯法,但是在当时,这是上上下下都默认的一种资金分配方式。   78年之后,地方上慢慢松绑,经济发展快,有钱的地方渐渐不想按时交税,不听老大吆喝。   之后几年,国家改革税制,强干弱枝。先把地方上的钱抽走,再通过竞争性的各类项目下发。   谁听话给谁,看你们听不听话。   但是政府不是经济经营主体,怎么办呢。所以政府和企业、个体户等经营主体大家互相“合作”,我帮你争项目拿资金,资金下来我们分。   下拨的资金层层下发,层层留点儿。嗯……大家都不容易嘛。   “拨到乡财政账上的钱。”颜长民沉吟一会儿,对季小冬说:“乡里拿五层,两层给你们村集体,三层给你们合作社,怎么样。”   季小冬讨价还价:“乡里拿四层,给村集体三层。”   颜长民想了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村里有事情也需要乡里拨钱,这里多给村集体钱,其他地方可以少给。   “可以。”颜长民同意:“按你说的,四三三。”   “所有的资金都这么分吗?”   “所有的,你还想要多少。”   季小冬掰着手指算:“区里有吗?”   “区里比我们还穷。”   季小冬:……   那好吧。   “市里得有项目吧,省里也得有点吧。这两家,我们能申请下来多少?”   颜长民想了想,说:“市里基本上能申请下来。毕竟你家草莓宁泽市出名了。省里得争取,难说。”   颜长民边说边打开办公室的立柜,给季小冬找出一份其他人的申报书,给季小冬看。   “你按照这个形式,写申报书。”   季小冬翻了翻,指着项目资金一栏,问:“这里,填多少钱?”   “问市里要15万,省里要30万。”颜长民说:“项目书多写几份,顶上能拨的钱多着呢。”   啧啧啧。   颜长民狮子大开口,听得季小冬咋舌。   她家赚了1万,在牌坊村,不是,在平安乡已经是富得流油的存在了。   “能给我们拨多少?”   季小冬忍不住动心。   这不但还银行贷款妥妥的,还能发展别的事业。   颜长民说:“难说。”   他也不知道拨到乡财政账面上,最终还剩几个子儿。   “不是,颜叔。”   谈完正事儿,季小冬又恢复了跟颜长民之间的称呼。   “你没跟区里说好,咱乡里的项目拨给咱多少吗?”   颜长民心道,没你这么直接。   “这样乱猜,咱乡里废这么多功夫,不能让别人摘果子呀。你得给他们划个底线吧。”   你说的好有道理,可我不能这么办。   颜长民说:“你小孩,不懂。这不合政治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乡里钱少等于她到手的钱也少了啊,季小冬跟颜长民说:“我刚刚给你说分账,您不也给我分了。”   颜长民:……   那是因为你是小孩我让着你,不稀罕跟你一样。   “我知道是颜叔您让着我。”季小冬提前把话说出来:“颜叔您大人有大量,有水平。有水平才能当领导,我相信您的水平,您也得相信区领导的水平啊?”   颜长民:……   让一个小丫头将了军。   颜长民说:“是你有水平。不然你去区里给领导谈?”   “叔,那不越级了吗。”季小冬说:“区大门往哪开我都不认识呢。”   “下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不、不好吧。”   季小冬擦汗,为什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颜长民说:“区政府跟银行挨着,你不去?”   “去,怎么能不去。”   其他都是假的,先从银行把钱贷出来把钢材买了才是真的。   那些草莓地才是自己家目前最根本的立身之本。   季小冬忧愁:“也不知道我爸妈在钢厂谈的怎么样。”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季海明和王荣花回来了。   “怎么样,谈的怎么样?”   季小冬看到俩人春风满面,猜着结果一定不错。   “还可以。”季海明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吨200块钱,还给我们铸成拱形钢管,不要加工费。”   季小冬心里一算,比大钢厂便宜快一半。   颜长民问:“你们订了多少?”   “定了150吨。”   “150吨?”季小冬疑惑的问季海明:“咱合作社里80亩地,按一亩地两吨算,至少得160吨啊?”   季海明订的时候心疼钱,多10吨多2000块呢。   “我,我。”季海明挠挠头,说:“我寻思着咱省着点用,150差不多也能够。就……就凑了个整。”   “凑个整你咋不订200吨。”   季小冬对季海明的“穷人思维”无语:“你现在省一点儿小钱,偷工减料,大棚质量不过关,将来损失更大!”   “订200。”   颜长民也在一旁帮腔,废话,你们合作社马上要那么有钱了,多订点让钢厂挣点钱,减轻一下乡政府的压力!   “这个……这个……”   2000块钱呢,你们说的忒轻巧。   季海明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150吨省省能够用的事情,干嘛非要买169吨。   “这样。”季小冬说:“我有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穿成破产老板的花瓶老婆[九零]》 第46章   “什么主意?”   屋里的三个人都看向季小冬。   季小冬问季海明:“你给钢厂交订金了吗?”   季海明点点头:“给了1000块钱。”   “我们订200吨钢材。”   季小冬止住要开口的季海明:“200吨钢材分两批生产。第一批先生产150吨。我们按照建设情况, 如果需要,再继续让他们生产钢管。如果150吨够用了,剩下的余量可以生产一些钢筋、钢板之类的。”   跟颜长民达成更深层次的协议后,有些话季小冬也不需要再避着乡里, 说一些看起来过界的话, 反而更显得关系亲近。   季小冬看了眼颜长民, 跟季海明说:“这种需要乡里批条子才能买的计划性商品, 肯定要买到我们能买的最大限额啊。”   “小冬说的对。”颜长民笑了笑, 跟季海明说:“老哥哪怕到时候转卖, 也是一笔收入。”   ???   这个这个?季小冬无语, 捅破窗户纸之后这么不避讳了吗?我明明想的是明年扩大生产或者盖房子用啊, 您这个转卖是个啥?   向来遵纪守法的季小冬被颜乡长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她忽然想起自己世界里的“纸黄金”、“纸螃蟹”之类的……那我们这个“纸钢材”……   季小冬问颜长民:“那我们直接转卖这个钢材量的指标可以吗?”   颜长民:……   你也太能举一反三了。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从颜长民的反应看, 这个事情是可行的,但以季海明的性格和脑袋瓜子, 干是干不成的。   “说着玩,我说着玩。”季小冬呵呵干笑两声:“多出来的这些, 我们会再投到生产上。”   风物长宜放眼量, 她季小冬面前有更广阔的世界,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扣索这些鸡零狗碎。   颜长民脸色缓和了一些。   中午在乡政府食堂吃了饭,到了下午和银行约好的时间,颜长民带着季小冬一家,去了区里的银行。   银行果然像颜长民说的,紧挨着区政府。   一座白色的四层小楼,是金山区里少见的“高层”建筑。   一行人绕过大厅,直接去了楼上。   灰色大理石的楼梯,上面有暗红色的花纹。楼道两侧是刷的雪白雪白的白墙, 白墙下面涂了一层半人高又厚又亮的绿色油漆,油漆上面刷了一掌宽的黄边。   他们路过的每间办公室的门,都是厚重的深红色,安着铮亮的不锈钢把手,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每处细节都彰显着有钱、土豪的气质,比他们平安乡乡政府那座小破楼,上档次太多了。   王荣花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   “当当当。”   颜长民停下脚步,敲了敲一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请进。”   里面走出来一个胖胖的笑容可掬的男人,看见颜长民热情的握手:“哥,你们来的这么快?”   季小冬看着这个银行管信贷的经理,努力回忆自己来到这里认识的所有人,印象里从未见过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大概有人天生让人眼熟。   季小冬心里给自己的判断找解释,毕竟是每天跟人打交道的工作,需要找个亲和力强的?   她正强行给自己的疑惑找更加详实的论证,只听颜长民给大家介绍:“这是银行吴经理。我家小孩舅。”   啥玩意???   颜颂她舅?!   季小冬彻底无语了。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知道了再看,这吴经理和颜颂她妈长的八成像,颜颂又和她妈八成像,外甥像舅,仔细一看,吴经理眉眼之间,和颜颂果然有那么七八分神似。   我也是醉了。   季小冬心道,怪不得颜乡长一通电话就能说的银行同意批贷款,原来除了公对公的关系,还有这么一层私人关系在里面!   如果没这层关系,贷款还能这么顺利吗?   没这层关系,肯定还能通过其他途径攀上关系……   季小冬正胡思乱想,颜长民给自己小舅子介绍季家的情况:“正月十五前市面上卖的那波草莓你还记得吗,就是他们家的。贷款是为了扩大生产。”   “钱肯定能如期还,绝对的优质客户。”颜长民说:“你们不也有信贷任务,你姐夫不能坑你。”   吴小舅子对自己姐夫的人品还是很认可的,正月十五前后那“疯狂的草莓”他也听说过。银行里私下拜财神的不少,他在不止一家同事家里见到过摆在贡案上,放在面灯里的小草莓。   他不由看了季海明两眼,这么个宁泽地区扔人堆里看不出来的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竟然能想出那么绝妙的广告点子?   吴小舅心里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他们做银行的,最忌以貌取人。   “准备贷多少?抵押物是什么?”   “还有抵押物?”   抵押物是不是还不上,就把我们东西收走了。   季海明一阵心慌,下意识的看向季小冬。   “农用三轮车可以吗?”季小冬说:“刚买了俩月。准备贷五万。”   吴小舅点点头:“可以。”   我的三轮车!   季海明心痛的要滴血。   两句话我的三轮车没有了!   吴小舅拿出一叠表格和申请单让季海明填。   季海明握着笔仿佛有千斤重。   每一个字写下去,我的三轮就离我远一分。   吴小舅见季海明迟迟不下笔,这个……   犹犹豫豫的问:“会写字吗?”   内心已经十分受伤的季海明又受到沉重一击。   “我来!”   季小冬伸手要去抢季海明手里的笔。   季海明胳膊一抬躲过去,苦着一张脸转身背对众人,默默填单子。   “喂。”季小冬转过去低头瞅她爸的脸色:“抵押标的物而已,三轮还是你的啊。”   季海明不说话。   吴小舅看着阵势也有点担忧。咋地了?来贷款的哪个不是咔咔咔把财产拍桌上,一副我有钱绝对能还上贷给我不会亏的架势,这家,怎么抵押个三轮就跟要命似的?   “哥。”吴小舅握住颜长民的手:“咱俩可是亲戚,你确定他是优质客户?”   颜长民把另一手覆在吴小舅手上,紧紧握住:“老弟,我以平安乡乡长身份担保,绝对没问题。你想啊,他们还不上,对我有什么好处。”   吴小舅心说,哥,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他家把东西盖起来,就是你的政绩。   到时候你从平安乡拍屁股走人,新乡长认你的账才有鬼。   “别以平安乡乡长担保。”吴小舅说:“你是我姐夫,说这些多外道。我有了难处,不信我姐不帮我!”   颜长民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咋地,还准备赖我家不走啊。你们这些人,都是被资本主义腐蚀的一批人!不知道帮助老百姓渡过难关,别以为我不知道,企业越有钱你们越求人家贷款,等人企业没钱要贷了,你们又都跑没影了。   颜长民把手收回来:“乡里给他们申请了补贴资金,借你银行的钱只是临时周转。”   “那就好。”吴小舅脸上堆笑,开始聊其他的话题,问颜长民:“颂颂在学里还好吗?”   “诺。”颜长民指指季小冬:“这就是你外甥女同班同学。”   “舅舅好。”   季小冬一个舅舅,叫的吴小舅哈哈大笑。   季海明终于填完单子,吴小舅看了看,有让他改了几处。   改完后吴小舅把单子一卷,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看了看面前对他的动作一头雾水的四个人,气定神闲的说:“这个得我们行长签字,今天他不在。”   转头看看天色,说:“那个,你们也不要等了。签好我给你……哥,签好我给你打电话。”   “别给我打。我不一定接到。”颜长民这个保人不打算掺和太多,转头跟季海明说:“你给他留个电话。”   “我家……”   季海明刚想说没电话,被季小冬抢先一步接过去。   “好,我把电话写一下。”   季小冬把牌坊村村部的电话留给吴小舅,指着这个号码笑嘻嘻的说:“我们这个号码是在电视台上轮番轰炸过的。”   “轮番轰炸?”   这个词用的新鲜,吴小舅想,这家闺女倒看着机灵。   等出了银行大门,颜长民忍不住数落季海明。   “季老哥,你在里面怎么能缩呢!你看把姓吴的吓住了吧。”颜长民说:“你们最近得盯紧点,勤上城来催他,不然他有得拖!”   “又不是立马把你三轮扣下,你说抵押个破三轮,有什么舍不得的!贷5万只抵押个三轮,已经很给面子了!”   季海明吭吭哧哧低着头不说话,心道,你说的轻巧,不是抵你家的三轮。   王荣花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幸颜长民不再跟他们一起回平安乡了,在路口处道了别。   今天已经是周日了,季海明发动三轮,让季小冬和王荣花上车,先送季小冬回学校。   季海明骑着他心爱的小三轮,闷头开了好一会儿。   问季小冬:“冬冬,今天爸爸是不是给你拖后腿了?”   “没有啊。”   季小冬很理解季海明“穷人乍富”的心理状态,他穷了三四十年,思想和消费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季海明本身不是“乡村企业家”、“时代弄潮儿”那块材料,是自己这个闺女硬把他一步一步推上来的,要给他适应和成长的空间。   “你做的很棒了。”季小冬转脸问王荣花:“是不是,妈?”   “就是。”王荣花在季海明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当家的,今天厉害着呢。”   季海明嘿嘿笑起来,小三轮似乎也发出欢快的声音。   “孩他娘,今天你也不赖。”   季海明跟季小冬讲了下他们两人在钢厂谈判时王荣花的表现。   季小冬给她妈翘了个大拇指:“军功章有你的半。”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担心打击季海明自信心,军功章几乎可以全发给王荣花。   太阳渐渐落山了,天边的晚霞变成粉红色,又慢慢变成漂亮的暗紫色。   季小冬到了学校,跟季海明和王荣花挥手告别:“你们回去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的。你快回宿舍歇着吧。”   季小冬转头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点事情。赶紧转头想叫住季海明。   没想到,转过头,发现季海明屁股底下小三轮发动机腾楞腾楞乱响,但季海明和王荣花还在原地没有动。   季小冬心口热了一下,她要咬下唇,压下这股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感动。   跑过去跟季海明和王荣花说:“爸,妈,贷款和钢厂的事情,你们多催催多跑跑。”   “知道,不用你操心。”季海明说:“你好好学习,安心学习。”   “我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季小冬说:“我准备今年考高中。” 第47章   什么?   季海明愣住了。   王荣花也愣了。   你难道不是刚刚初一吗?怎么突然要考高中了?   还是说我们这个家长当的太不称职, 孩子明明已经初二了其实我们还不知道?那不对啊,季传胤明明还在小学六年级混着呢。   后世大家耳熟能详的九年义务教育,要在八六年,也就是明年才开始实施。   季小冬读书的这一年, 全国大部分的学制还是五/六+二。五年或者六年的“完全小学”, 两年初中。   初中毕业读高中或者读初中中专。   如果去读中专, 国家就开始发生活费, 毕业包分配, 学生有了“干部”身份。所以每年都有很多成绩好的农村学生选择去读中专。在特定的历史时期, 学制短的中专教育, 为国家输送了大批专业基础人才。   季小冬看季海明和王荣花的反应, 以为季海明他们打算让她读中专, 说:“我觉得还是得上高中, 不上中专。”   “那当然,中专那么难考。”   季海明顺嘴接道, 话音未落,胳膊上狠狠被王荣花打了一下。   季小冬:……   “噢噢。那行。”季海明跟王荣花对视一眼:“你看着办吧。咋都行。”   孩子主意大, 做家长的很无奈啊。   “七月份考试。”季小冬跟他们说这个的目的就是告诉他们:“我可能要在学校待到七月中旬, 地里的钢管别先插,一定要等我回去!”   芒种收小麦,一般在六月初,六月中下旬差不多能完全忙完麦收。   她真怕等到七月中旬回去,发现地里已经插满七歪八斜稀稀疏疏不用风吹就倒的钢管,改都没法改,哭都没地儿哭。   以她对季海明的了解——果然,季海明挠了挠脑袋——季海明被人戳破内心想法尴尬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挠脑袋。   季小冬见了这个动作,内心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幸亏想起来嘱咐一句。   “你好好上学,家里的事儿甭操心了。”   王荣花跟季小冬说:“我看着你爹呢,不能让他乱来。你快回吧,回去休息休息。”   “嗯。”季小冬点点头:“你们路上也小心。”   送走爹妈,季小冬回到宿舍,颜颂也从家里回来了,带了满满两大包裹吃的。   “砰!”   往季小冬床上扔了一个,震的本不结实的木板床晃了三晃。   “这是我爸给你的。”颜颂嘴里吃着根香肠,含混不清的说:“我爸说以后让我把你当亲妹,有钱一起花。”   有钱一起花……   季小冬嘴角抽了抽,以后项目钱下来,可不得一起花。   第二天,周一一早,升旗仪式结束后,季小冬敲开了张勇办公室的门。   对,她虽然煞有介事的跟季海明和王荣花说她打算考高中,但她还没来得及跟张勇说。   每天游走在可能会被“打脸”的钢丝上,在谋定后动和想一出是一出两种状态电子跃迁,反复横跳。   季大佬就是这么野。   才不会被打脸!   季大佬信心十足:以我对张勇的了解,给他打声招呼通知一下的事儿。   “考高中?”   张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心碎的发现又有一根“青丝”静静的躺在自己手掌心。   “考不好怎么办?”   张勇才不担心考不上,考不上明年接着上,明年考不上还有复课班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   他担心的是考不好!   考上了,考的不上不下,中不溜秋。   他们宁泽初中缺这样的学生吗?缺吗?缺吗?一抓一大把。   季小冬全区第一名进的学校,次次考试第一名,他指望的是季小冬考高中放卫星,考个全市第一!   “考不好不去上!”季小冬说:“不考全市第一我没脸。”   “好!有志气!”   张勇当场给季小冬鼓掌。   现在中考多难考,看看复读班里的学生就知道了。他们学校,初一五个班,初二五个班,复读班十个班,顶初一初二两个级部的人数。   一年年的复读,为什么,不就为有个学上,能跳出农门,改变命运吗。   今年考得上,明年可不一定还能考上。   张勇虽然夸季小冬又志气,一边内心纠结。   一会儿觉得季小冬得考个第一名才对得起学校的培养,一会儿又觉得万一季小冬今年考上以后再也考不上了,自己不是耽误人家一辈子么。   季小冬看张勇迟迟不表态,完全想不到她的中考大业竟然要卡在张勇过高的道德水平上。   “校长,你不想今年咱学校出个全市第一吗?万一明年您高升了呢?”   “呵。”   张勇冷笑一声:“别以为自己上几次报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初一没上完考全市第一,我咋不知道中考这么好考了。”   季小冬:……   你可以现场出题试我一下。   张勇:我没那闲工夫。   季小冬简直吐血,这次真要打脸了吗?   校长你不按套路出牌!   (张勇:季小冬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良心痛不痛。)   此计不通,季小冬只好“自污”。   跟张勇说:“校长,我早一年上高中,您也早一年省心不是?”   张勇:……   张勇看着停留在自己掌心的头发,十分意动。   季小冬再加把火:“我今年经经场,感受感受考场气氛,明年再考也不会怯场。老兵跟新兵总是不一样的对吧。”   “我怕你今年考上,如果不走,明年再考不上。”   张勇说出了他的忧虑。   季小冬内心喷出一口凌霄血。   我上辈子在地狱模式的书山题海里杀出来,一路杀成顶尖高手,你现在竟然担心我在简单模式里无法通第二关。   “校长。”季小冬一脸无奈:“那是普通学生。”   我不是。   张勇……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认同的点点头。   对,你是朵奇葩。   奇葩不能以常理考虑。   张勇想了想,对季小冬说:“你真打算考,这俩月就跟着复课班上课吧。他们授课强度高,学的东西多。”   “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可以回教室收拾东西。”张勇和季小冬一起出了门:“我去跟复课1班的老师打个招呼。”   “谢谢校长!”   季小冬开心的朝张勇后背摆摆手,回教室收拾东西。   颜颂笑着抹泪帮季小冬收拾。   “我舍不得你。”   “至于吗。”季小冬说:“就在楼上,宿舍还天天睡在一起。”   “现在虽然在一起。颜颂哭哭啼啼:“但你马上就要考走上高中了,你个负心汉。”   “哈哈。”季小冬笑道:“说不定考不上呢。”   “不可能。”颜颂对她盲目信任:“你怎么可能考不上。”   季小冬收拾好,抱着书走在前面,颜颂抱着另一部分走在后面。   常松年在教室里见她们抱书走过,赶忙跑出去,抢过季小冬手里的一部分书。   看看颜颂眼圈还有点红,常松年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收拾书?季小冬你被开了?!”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季小冬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我今年想考高中试试,把书搬到复读班里去。”   什么?   常松年脸色更不好看,抱着书愣了好一会儿。   等他反应过来,季小冬已经走出去好远。   季小冬不会等他。   他跟季小冬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很早就隐隐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不愿意去仔细探究。   今天这个问题,彻彻底底明晃晃的摆在他脸前。   他上了中学之后早起晚睡,努力学习。这一年,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压线上初中,慢慢考到班里前二十名、班级前十名、前五名,年级前二十名。最近一次月考,他甚至考到了年级前十名。   他以为自己跟季小冬的距离越来越近。   宁泽中学学年都会按照成绩高低再重新分班,常松年满心以为,他明年就可以跟季小冬一个班了。   没想到。   没想到季小冬竟然想要不上初二,今年考高中!   常松年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跟上季小冬。   他抱的书多,走不快。   等他赶上季小冬的时候,季小冬早已经到了新的教室。   常松年把书放到季小冬桌子上。   他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有时候,你以为赶上了别人,其实只是因为路就那么长,人家已经到了终点。   如果路一直走下去,你会一直赶不上。   人,认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而自己身边以为跟自己一样的,却是个天才,并被她碾压,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常松年原以为自己能够和季小冬并肩同行。   他看着身旁抓着季小冬的手依依不舍抹眼泪的颜颂,竟然有些羡慕。   “季小冬。”颜颂说:“我早知道你得把我们甩了,没想到甩这么快。”   “我哪里把你们甩了。”   季小冬滴汗,不要把我说的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直到上课铃响,常松年和颜颂才从季小冬的新教室出来。   走在路上,常松年突然对颜颂说:“我们都是普通人。”   “嗯?”颜颂不明白常松年的意思。   “季小冬不是。”   “对啊。”颜颂这次听明白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常松年扯扯嘴角,没说话。和颜颂并肩,默默的走了。   他想起来,齐北辰现在在初二,今年也要考高中。   他们俩竟然在一起了。   常松年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态,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吧,主动去找齐北辰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什么?卧槽!真的假的?!”   “骗你好玩吗。”常松年看到齐北辰的反应撇撇嘴:“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个屁啊!”齐北辰直接跳起来骂了脏话:“贼老天玩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穿成破产老板的花瓶老婆[九零]》 第48章   我特么都准备复读了, 她竟然要考高中?!   齐北辰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按骆逸云的想法,高中能当“条子生”,但大学还得正儿八经考。   齐北辰这一年明显懂事儿多了,压他一年, 说不定能收收心学点东西呢?   什么都不会上高中, 到了课堂上听不明白, 上了也白上。   骆逸云知道齐北辰心气儿高, 不知道复读一年他能不能同意。   试探着跟他提这个意思的时候, 齐北辰寻思, 其实高中初中对他来说没所谓, 换个睡觉的教室而已(×)。   晚上一年, 正好能跟季小冬同届。   说不定能同班。   想想还不赖。   齐北辰连犹豫都没犹豫, 马上点头同意了。   因为这, 骆逸云还私下欣慰的跟齐建国说,孩子真是大一岁是一岁, 北辰越来越懂事儿。   齐建国不置可否。   儿子从小他就在外面工作,小时候的机灵可爱没怎么见过, 回来之后正好碰上火星撞地球的中二逆反期。   相比起骆逸云, 齐建国看齐北辰一点儿滤镜都没有。   他跟骆逸云说:“呵呵,话不要说这么早。能撑过一月再说懂事儿。”   骆逸云当时还有点不高兴,哪里想到,齐北辰咋就这么“争气”。   不到半月,屁颠屁颠跑回家,坚决要求不再复读。   齐建国听了,朝骆逸云看看,那意思是: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气的骆逸云在齐北辰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能考上吗!”   考不上。   齐北辰对自己几斤几两有清晰的认知, 自从打算复读,他都没再摸过课本。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齐北辰摇摇头承认:“考不上。”   齐建国说:“考不上你上什么高中。”   齐北辰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对着他爹翻了翻眼皮。   少在这装大尾巴狼,每年教育局和校长那边,都能进不少条子生。   要是……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是他有一点儿办法,他才不会来找齐建国。   这不还是季小冬突然说要考高中么。   你说你齐北辰,还说要罩着人家。如果人家从比你第一届,变成比你高一届,你这脸还往哪搁。   齐北辰只好对齐建国服软:“你给我批张条。”   “呵!”齐建国冷笑一声:“你考那点分,我没脸!”   “我告诉你齐北辰,今年你能考上就上,考不上拉倒!别以为你是我儿子就能为所欲为。”   “我怎么为所欲为了?!”齐北辰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你年年给别人批的条还少了?!装什么廉洁公正!”   父子俩说话话不投机。   齐建国说:“那些条子都有原因。你凭什么,凭你会投胎?”   “我TM要是会投胎就不会投你家!”   齐北辰抬脚把身边椅子踹了个仰倒。   “你什么态度!”   齐建国猛的一拍桌子。   “能不能少说两句!”   骆逸云在旁边也急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   齐北辰转身出去,狠狠甩上身后的门。   齐建国气得指着嗡嗡响的铁门对骆逸云骂:“你看他那纨绔子弟的样子!”   “怎么着?又要赖我惯出来的?”   骆逸云心里也有火:“齐建国,儿子从小到大你问过多少!”   “我现在不是在问吗?!”齐建国说:“你看他听招呼吗!”   类似的争吵,近两年在齐北辰家里没少发生。   从没管过孩子,突然冒出来的刚愎自用的父亲和青春期对父亲已经陌生的儿子针尖对麦芒。   父子矛盾进而引发夫妻矛盾。   齐北辰冲出去抹了一把泪。   我难道想当你儿子吗?   他恨恨的想。   季叔对季小冬什么样……   我宁愿季叔是我爹。   在齐北辰眼里,随和、豪爽、仗义,把老婆孩子挂在嘴上放在心里,尊重孩子意见,人生目标是让家里过上幸福日子的季海明,才是一个父亲和丈夫该有的样子。   远在牌坊村的季海明,如果知道自己被一个干部子弟这么羡慕夸赞,受宠若惊之余估计会把尾巴翘到天上。   如果季小冬知道齐北辰的想法,会露出一张无奈脸头上挂满黑线。   人啊,总看着别人日子好,自己日子不如意,其实啊,那是别人家里的一地鸡毛没让你看到。   齐北辰在游戏厅打到天黑,把游戏机里的每个游戏都打穿关底。   直到老板关门撵人,才揉着脖子从游戏厅出来,大半夜在街上游荡。   家是坚决不会回的。   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   一个下午打游戏散去的满心委屈和愤怒又浮上心头。   五月的天气,即便是夜里,空气中也弥漫着阵阵花香。风吹云散,明净如洗的天空星光闪烁。   齐北辰在街上慢慢走,偶尔一阵清脆自行车的铃铛声经过身边,又渐渐远去。   坚决不能向齐建国低头。   齐北辰咬牙切齿的想,你不是嫌我丢人吗,看我以后怎么狠狠打你的脸!   现在?现在不行。   现在无能为力。   这个认知让齐北辰呕的想在路边大石头上狠狠锤上几拳。   抬眼一看,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学校附近。   进还是不进。进学校还是去迪厅?   齐北辰站在学校围墙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翻墙进了校园。   第二天大清早,他截住正和颜颂一起去食堂吃早饭的季小冬,问:“你不是说小葵花课堂给我补课开小灶吗,还补不补?”   季小冬狐疑的看他一眼,伸出右手在齐北辰眼前晃了晃。   “受什么刺激了?”   齐北辰:……   宁愿向季小冬低头,也绝不像齐建国低头。   “是受了点刺激。”齐北辰别别扭扭的说:“你觉得我高中能考上吗?”   这个……   答案很伤人啊。   季小冬说:“你爸打个招呼,你还愁上高中。”   齐北辰几乎咬碎后槽牙,跟季小冬说:“我死也不会求他!”   哦~   季小冬明白了,中二少年不和谐的父子关系么,理解理解。   “你真想考吗?”季小冬说:“学习你不要指望走捷径,不想靠家里,就得把从前的欠账都补上。”   “补上就能考上?”   “不一定。”季小冬实话实说:“你看大家哪个不刻苦,哪个不努力。高中录取率是多少。”   “只能说你刻苦了可能能考上,不付出是一定考不上。”   “我知道。”   齐北辰脸色不好看,季小冬这话说的直,听在耳朵里不那么好受。   不过季小冬说的有道理,不像老师和齐建国那样,丝毫不讲道理,只是拿大道理和大帽子压人。   所以季小冬的话,他愿意听,能听进去。   到了食堂,季小冬把看着书吃饭的学生指给齐北辰看。   齐北辰从前没有注意过,被季小冬一指,他发现,这种人还不少。   自己怎么跟人家比。齐北辰一下子压力倍增。   “争分夺秒。”   齐北辰没说话,分别给季小冬和颜颂都买了早餐。   吃饭的时候,季小冬跟齐北辰说:“你要想凭自己本事考高中,每天这个点起就有点晚了。现在天也暖和了,可以早起一会儿早读。”   “你明天可以先起一天试试。”   齐北辰凭对齐建国的一腔愤怒,连续早起了一周。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够这么刻苦。   他第一天六点钟起床,自以为已经够早了。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去操场后才发现,操场上早读的人太多了。   有的人甚至已经早读完,准备收拾东西回教室。   他从来不知道,宁泽一中里竟然有这样一批,跟他生活几乎是平行线的人。   第一天他几乎没有读下什么东西去。   看什么?   每本书几乎都是崭新的。语文课文磕磕巴巴,英语单词认识的不多,政治历史厚厚的一本全是字,数理化生满满的符号公式,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第一天体验完,倍受打击的找到季小冬。   季小冬给他划了划重点,第二天比第一天状况好了很多。   一周之后,齐北辰内心对齐建国的愤怒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不过他也快习惯了这种生活。   课堂上认认真真做笔记,听不懂的内容每天晚自习后再去问季小冬。   他没窍门,笔记记不快,速度根本跟不上老师讲课的速度。   齐北辰吩咐教室后面几排自己的小弟们,都给我认认真真做笔记!   “你这写的什么鬼画符,写工整一点!”   “记不完?好,你记上半节课的,你记下半节课的。”   速度不够人来凑。   你记一点我记一点,把每个人记的拼凑起来,大概能还原整个课堂情况的大概。   记了几天,小弟们纷纷要造反。   这日子也太艹了!说好的以不听课为第一要务的校霸呢!   “老大,我想吐!”   有个小弟忍不住,记着记着,正上课呢,冲出教室到厕所里吐了一地。   “搞什么?!”齐北辰服了:“有没有这么夸张!”   “有。”   下课之后那小弟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指指自己脑袋:“头疼,真头疼。”   “嗯。”   其他小弟们纷纷点头,一个个全趴在桌子上。   “老大,求放过。” 第49章   齐北辰放过小弟们, 也决定放过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不是不努力,不是不刻苦,天天起早贪黑,但为什么翻开书, 还是我不认识它, 它不认识我。   备受打击的齐北辰垂头丧气找季小冬求安慰。   “掌握方法, 才能事半功倍。”   季小冬摸了摸齐北辰这段时间刻苦努力的“成果”, 心想, 怎么没发现男主光环?季大佬也不想想, 原书女主孔思莲, 现在别说光环, 连个光点都没有了。   也怪季小冬没有看书, 全是听别人剧透, 不知道原书里,齐北辰的男主光环, 都照耀在投机倒把钻政策空子发财致富上了,刻苦努力上面一点儿都没分到。   “干嘛?”   齐北辰被季小冬瞅的发毛。   “不干嘛啊。”季小冬说:“我在想是不是你努力的方法不对。”   “怎么说?”   齐北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季小冬给他分析, 现在还有两个月考试, 我们一切以应试为目的,掌握多少知识什么的暂时可以先缓缓。   “对对对。”   齐北辰连连点头,他拼命考高中主要目的是为了在齐建国面前扬眉吐气,其他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呢,需要打基础的可以先放一下。”季小冬说:“比如数理化,是一个完整的逻辑体系,你从前的知识不会,不是现在认真听几节课就可以补上的。”   “考试中这部分得分放弃。现在努力的重点要放在政史地这些以背诵为主的科目上。还有英语,也可以努力一把。”   八十年代的初中英语, 在季小冬看来,难度水平仅相当于她那时候的小学一二年级。   毕竟八十年代,好多老师发音都不准,教学生前,都是自己抱着字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查完,标注出来再灌输给学生。跟后世幼儿园开始学英语都已经落后的大环境,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个时期的英语考试,单词量少,题型简单。   季小冬知道的是,她的英语作文每次都是满分。不知道的是,英语老师在抱着字典给她改过几次作文之后,觉得太费脑子,看到她的作文连看都不看了,直接给个满分了事。   所以季小冬给齐北辰定下“放理抓文”的行动计划。   任务量一下子减少一大半。   齐北辰坚决贯彻季小冬给订的行动方案,上数学课背历史,上物理课背政治,上化学课背地理。   数学老师侯向军是齐北辰他们班的班主任。   侯向军是个个子不高的老头儿,平日里烟不离手,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把抽剩了的半截烟头在桌子上碾灭,下课时拿起来继续抽。   他早年眼睛受过伤,讲课的时候,虽然目光看向讲台下的学生,但从学生们的角度看去,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向天花板。   因着他姓侯,一届届的学生们流传起他的一个诨号:望天猴。   别看他望天,对班里每个学生的情况可都了如指掌,是初二级部口碑最好的数学老师。不然齐北辰也不能到他班里。   但对齐北辰这个学生,侯老师可谓感情复杂。   一开始往他班里分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直接找到校长张勇那里,说我们按成绩分班,凭什么这么差的成绩放我班里。   谁让人家爹好呢。张勇死活要照顾领导的“面子”,把领导的儿子分在最好的班里。   为这,侯向军十分看不上张勇。在他看来,曾经的同事张勇,已经不配称作教书育人的老师,而是蜕变成一名官僚。   强扭的瓜不甜,强塞的学生……   侯向军虽然不想要齐北辰,但既然硬塞给他,变成了他的学生,他就要认认真真管到底。   哪成想齐北辰是个二世祖混不吝,好的歹的都说过,软的硬的都上过,最多好不到一个星期,又故态复萌。   齐北辰后来跟侯向军“交心”,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师,我真的坐不住。坐教室里难受。”   所以侯向军对齐北辰,总是放一阵儿,紧一阵儿。   放一阵儿,职业道德让他觉得自己不对;紧一阵儿,管一段时间,又管得累心。   现如今齐北辰竟然天天坐教室里上课了。   虽然数学课上看的不是数学吧,至少也是看的其他课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侯向军已经十分老怀快慰了。   把齐北辰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听到齐北辰说自己准备凭本事考高中,侯向军欣慰的点点头。   知道学习就好,虽然有点晚了,今年考不上还可以明年。   对于齐北辰“投机取巧”的学习方法,侯向军也表示了认同。   现在离中考不到两个月,再补数理化确实有点晚了,专攻需要背诵的内容,无疑是个好方法。   在月考之后,齐北辰名次进步了十五名。   侯向军在班里夸了他整整半节课。   他夸齐北辰两个目的,一是鼓励鼓励齐北辰,让他再接再厉,努力学习。第二个是给班里其他同学传递一个信号,“坏分子”齐北辰都知道用功读书了,你们怎么还能不努力。   齐北辰不管侯向军第二层意思如何,整个人被夸的新潮澎湃,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   他不是没有被人夸奖过,但那些人的夸奖,即便最真心实意的夸奖,都不是因为他齐北辰这个人有多优秀。他在擦眼观色方面比同龄人早熟,家庭环境的影响让他过早的接触到迎来送往的成人社会。   他从很小时候,受到校长、老师们的特殊照顾就知道,那些虚情假意的笑脸,不过是看父敬子罢了。与他齐北辰本人毫无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努力,因为齐北辰本身,而被人夸奖。   齐北辰狠狠心,又把起床背书时间往前提了半个小时。   天气渐渐炎热,昼更长,夜更短。   日历一页页的撕下去,学校里早起的学生起床读书,经常能够遇到晚睡的学生刚刚准备回去睡觉。   毕业班、复读班的学生,每个人的发条都拧的紧紧的。   六月份,初一的学生放了暑假,学校里空了大半。   挂在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开始呼啦啦每天不停的吹。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季小冬家的钢材,也从钢厂一车车的拉到了牌坊村。   第一天提货的时候,季小冬请假回了一趟家。   季小冬建议把钢管堆在村南边的小广场上,季海明不同意,怕被人偷了。   最后堆在她们家院子门口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占走了一大半路。   “这么一大笔财产,得在眼皮子底下天天看着才能放心。”   季海明看着钢材呵呵傻乐,全然不在意他心爱的三轮被堵在院里出不去。   “这俩月先不用呗,从前没有怎么过的来。”   “那你买它干嘛。”季小冬无语:“平时天天骑,到农忙了,巧了,用不上了。”   季海明被怼了也不恼,挠着头嘿嘿笑。   又从屋里拿出一大块塑料布,准备盖到那些钢管上。   钢管摞的高,王荣花拿着塑料布一边,往上走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   “哎呦你小心点!”   季海明赶紧扔下手里的塑料布跑过去,扶住王荣花。   怎么回事儿?   季小冬挑挑眉,季海明有宁泽大男子主义的一切特征,这么伺候老婆可不是他的人设。   “慢点!没事儿吧!”   季小冬发现,季海明的关注点似乎重点是王荣花的肚子。   难道……   季小冬方才只是以为生活条件好,王荣花胖了。现在看来……   “爸,妈,是不是……”   “嘘!”季海明打断季小冬:“现在还不能说,怕掉!”   那看来是真的怀孕了。   宁泽的风俗,怀孕月份小的时候不能告诉别人,要三个月以后才能说。   季小冬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这不是她一早就知道的吗。自从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准生证、二胎、儿子……家里从不避讳将来还要再生个儿子。   知道是一回事儿,只是这一刻真的要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季小冬回学校的时候,把贷款买完钢材之后,余下的钱全都拿走了。   季海明问都没问,干脆利落的给了存折。   这钱他拿着,一点儿都没有当“富翁”的开心,天天想着怎么还,心理压力巨大。季小冬拿走,他可以当鸵鸟,看不见当不存在。   更何况,他丝毫不怀疑季小冬,那这些钱能搞更多的钱出来。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啊。   季小冬揣着存折微微感慨。   学校里常松年和颜颂都回了家,齐北辰天天找季小冬搭伙吃饭。   进了七月份,天更加炎热,树上知了开始叫个不停。   毕业班和复读班的老师们,也都在办公室里支起行军床,每天晚上不再回家。告诉学生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敲门问问题。   学校里虽然有日月变幻,却没了白天黑夜。   所有人都在朝着未来咬牙拼搏。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季小冬和齐北辰并排往回走。   夏日的夜风带着暑热,夜空偶尔有流光闪过。微风吹来花草和烈日灼烧后石头沙土的气味。周围是一片深沉的寂静。   季小冬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不知道此处的星空,和她曾经的时空,是否有些许不同。   “你看那是牛郎星。”齐北辰顺着季小冬的目光看去:“跟他隔河相望的那颗,是织女星。”   “对。”季小冬点点头:“三颗星是猎户座,织女星在仙后座最亮的一颗。仙后座五颗星组成W型,说不定地理会考。”   齐北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3 23:27:51~2020-02-24 19:1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61929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当天晚上十二点, 季小冬听到宿舍门外有人砰砰砰敲门。   初一学生放假之后,宿舍里一下子空了不少。   靠门口的人没好气的问:“谁啊!”   门外似乎经过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还隐隐有奔跑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生大声说:“侯老师要讲卷子!”   “大半夜讲卷子,有病吗!”   有人低声咒骂, 也有人息息嗦嗦的起床, 悄悄开门出去了。   季小冬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个时间突然把学生们都叫起来, 要讲卷子, 八成是搞到真题了。   对于这个年代, 中考这种等级的考试泄题, 季小冬一点儿也不奇怪。全部真题搞到有困难, 数理化搞到一两道大题, 可能性还是非常高的。   不知道齐北辰知不知道要去听。   季小冬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想。   “季小冬!季小冬!”   说曹操曹操到, 季小冬正想着, 齐北辰在外面砰砰敲门。   眼看扰人清梦要引起“众怒”,季小冬从床上艰难的拔起身子, 打着哈欠去开宿舍门。   “什么事儿?”   齐北辰稍稍低了头,靠近季小冬耳边, 说:“望天猴现在要讲题, 我看八成有缘故。”   季小冬白他一眼,就这?   转身要回去睡觉。   齐北辰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胳膊,细瘦的手腕竹节一样光滑清凉。   “怎么?”   “呃……”齐北辰的心一下子漏跳一拍:“你、你不去听吗?说不定是……”   “嘘!”   季小冬另一只手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话,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说出来。   “我反正都会。”季小冬把手腕从齐北辰手里抽出来,跟他说:“你不论听不听的懂,把解题步骤都背下来。”   额……也是。   齐北辰看着关上的木门拍拍脑袋,自己怎么想的, 季小冬还能有不会的题吗。   大不了自己把题抄下来,明天拿给她看就是了。   何必大半夜来打扰她睡觉。   夏天天热,宿舍里本就闷热。   季小冬躺回床上,困意被打散,翻来覆去睡不着。   刚刚被齐北辰握的手腕,被他掌心温度一烫……季小冬举起手臂,借着月光,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她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来回转了好一阵儿,才把那异样的感觉压下去。   第二天一早,齐北辰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顺便递给她一张纸条。   季小冬低头一看,是三道数学大题,一道几何两道代数,难度是可以压轴的难度。   当然,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   “你会做了吗?”季小冬问齐北辰。   “没有。”齐北辰摇头:“按你说的,把步骤背下来了。”   也行。   季小冬跟齐北辰说:“万一真考到,你仔细看看,别换了数字。”   “知道。”   齐北辰肉眼可见的紧张,连跟季小冬嬉皮笑脸的兴致都没有了。   他们两人不在一个考场,吃过早餐“分道扬镳”。   考试时间安排的很紧,上午语文数学,下午英语理化,第二天考政史地生。   到了下午拿到理化卷子,季小冬就觉得事情有点大条。   等第二天上午政史地生试卷一股脑发下来,季小冬一看分值……   八十年代“拉踩歧视”也太明显了吧!   他们日常练习月考,都是一门一百分,结果中考的时候,语数外每门一百,理化两门一百五,政史地生每门只有五十分?   齐北辰这次难了。   季小冬给他算了一下,即便四门副科拿满分,也不过二百分。宁泽一高每年的录取分数线,都在五百三十分以上。   数理化已经放弃,连蒙带猜,加上侯老师的“押题”,给他算一百五,语文英语要考到一百八,平均每门都要在90分以上……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唉~   齐北辰这两个月时间的刻苦季小冬完全看在眼里,对于这样一种结果,她觉得有自己想当然,“指导方案”错误的锅。   考完试出来季小冬看到齐北辰,齐北辰显然也意识到这个事实,心情十分低落。   “对不起啊。”   方向错了,再多的努力都是南辕北辙。   这是季小冬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没有,你千万别这么说。”齐北辰说:“都怪我自己欠账太多。”   结果已经这样,反正自己已经努力过,本事不济,也怪不得旁人。   齐北辰反而安慰季小冬:“要是我考上了,对人家那些一直刻苦学习的也太不公平了。”   “我在想,如果一开始考虑到分值比重,学习方案……”   “那也没用。”齐北辰说:“再好的方案得学会才行啊。你这方案棒的很,适合我现在的水平。”   唉~   “你什么打算。”季小冬问:“复读还是上高中?”   复读就等于听从了家里的安排,高中,我倒是想上人家……   “诶你等会儿。”齐北辰指着操场上的一群人跟季小冬说:“说不定还有转机!”   拉起季小冬手腕往操场跑:“快来!”   哎呀!   季小冬猝不及防被他一拽,拉手腕你还拉上瘾了?!   操场上一个大块头的体育老师正给体育生们发下午体育测试的号码牌。   齐北辰挤过去说:“老孟,给我一个!”   “老孟”不老,年纪还不到三十,作为同学们最爱上的体育课的老师,跟学生们日常打成一片,特别是和齐北辰这样的“坏分子”,更是经常一起打球抽烟,关系好的不能再好。   “给你个啥?”   “老孟”的关注点显然在齐北辰牵着的季小冬身上,跟齐北辰挑挑眉,瞧瞧瞧瞧,小手都牵一块儿了。   宁泽初中的体育生也都是一批捣蛋分子,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   季小冬也发现齐北辰竟然还没松手,连忙把手甩开。   “给我个号,我下午也来考试。”   “这我说了不算,体育生早报过名了。”老孟说:“你得去找张勇,看看还能不能给你报名。”   老孟虽然不知道齐北辰家的具体情况,但是从校长张勇对齐北辰的态度,和齐北辰日常给狐朋狗友们扔的烟当中,猜也能猜到这学生家里不简单。   他发完号码牌,特意跟齐北辰和季小顺路,问:“体育生苦的很,你还用当体育生?”   齐北辰不可能满世界嚷嚷他跟家里的矛盾,对狐朋狗友就要有对狐朋狗友的说辞,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了一下。   到了张勇办公室。   张勇看见齐北辰头大,看见季小冬也头大,看见这俩人在一块儿,张勇一个头两个大。   “又想干什么事儿?”   张勇无意识的用了个“又”。   “校长,我现在还想按体育生中考,你看还能行吗?”   张勇脸上的肌肉直抽抽,何必呢孩子,何必再挣扎。骆逸云已经跟他沟通过想让齐北辰复读的打算,这一看就是瞒着家里的。   “不……”张勇转念一想,要是齐北辰今年考走了,自己明年日子不就幸福太多了吗。骆逸云跟他沟通也是基于齐北辰自己考不上的前提下,如果他自己能考上高中,家里还能不让他上?   所以话到嘴边,张勇又转了个弯:“不是不能商量,还要高中来招生的人过来当面谈。”   那太好了了!   只要事情能“谈”,成功的希望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   “你考体育,准备考哪个项目?”   齐北辰一头雾水,他这是一时起意,哪里知道考什么。   “都有哪些项目?”   ……   张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肌梗死,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齐北辰以前虽然打架逃课,但没这么不靠谱啊!近墨者黑!张勇狠狠剜了季小冬一眼,都是被季小冬带坏了!   进来后一直安静微笑的季小冬无辜躺枪。   齐北辰拿着张勇给他翻出来的考试科目:铅球,划掉。标枪,不行。跨栏,不会。短跑、长跑……几乎所有的体育生报的都是这两项。自己突然上阵跟人家天天训练的,肯定有差距。   “看好了吗?”张勇问。   齐北辰指着上面的一个小格说:“我报这个。”   “什么?”   张勇凑近一看。   “射击。”齐北辰说:“我想报射击,可以吗?”   张勇:……   你看看我们学校这一穷二白的模样,像能给你提供考试场地的吗?   “可以……给你先报上。”   张勇说:“具体还要高中招生的老师来了再决定。”   从张勇办公室出来,下午齐北辰还要在学校看能不能考体育,季小冬吃过午饭准备回家。   上次回家已经带回去一些行李,这次只有几件衣服被褥。   东西不多,再加上时间不确定,季小冬没让季海明来接。   齐北辰把她送到车站。   回学校的时候,找了家卖烟酒的商店,买了一条红塔山。   齐北辰虽然不喜欢成人世界的很多规则,但他学的快,尝到甜头后,不可避免的被规则潜移默化。   伸手不打笑脸人,烟酒开路总没错。   下午的体育考试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   张勇在宁泽最好的初中当了多年校长,谁家没有要上学的孩子,自家没有,亲戚朋友家总得有吧。高中来招生的人,看到张勇特意在这时候又要加一个人,一看就是张勇的“自己人”。   大家都同在一个教育系统,自然互相之间给面子。   齐北辰又“会做人”,叔叔大爷叫的甜。   互相抬轿子,顺顺利利给他按了体育生,还给了个不错的成绩。   季小冬一路颠簸回了家。   把行李一甩,刚想歇一会儿,王荣花过来了。   “艹!!!”   季小冬一个激灵跳起来,盯着王荣花,她几乎要出离愤怒了! 第51章   季小冬上次六月份回家的时候, 王荣花的肚子仔细看,已经能够看出来微微显怀。   如今到了七月,怎么说都要比那时候更大一点。   更何况夏□□衫单薄,怎么都该看到比原来更大一点的肚子。   季小冬深吸几口气, 平静了一下情绪。   开口声音仍有点发抖。   “孩子……没了?”   “嗯。”   王荣花神色平静的点点头, 跟季小冬的表现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个人似乎反了过来, 本该对“孩子”没有多少感情的季小冬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而本该成为孩子母亲的王荣花, 却是一副淡定平静如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的态度。   甚至觉得季小冬的过渡反应有点儿好笑。   “上次回家, 听说我怀孕了, 还是不情不愿的表情。”王荣花笑着问季小冬:“什么时候喜欢弟弟妹妹了?”   季小冬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晚饭时候, 季海明回来, 王荣花把季小冬方才的“笑话”讲给他听。   对季海明说:“你知道, 冬冬听到弟弟妹妹没有了,都快哭了。别看冬冬大大咧咧, 将来肯定是个好姐姐呢。”   “哈哈。真的吗。”   季海明揉揉季小冬的脑袋,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闺女, 竟然感情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不着急, 会让你看到弟弟的。”季海明说着目光往王荣花身上飞:“你平时多替我催催你妈,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   王荣花悄悄在桌子底下踹了季海明一脚,当着孩子说什么呢。   季小冬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丧失了理解能力的看客。季海明和王荣花并没有说什么外星球语言,可她就是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他们的认知、情绪和期待。   季小冬咬着筷子,眼泪一滴滴砸到碗里。结了一层油皮,黄澄澄的小米粥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怎么还哭了?”   季小冬并不悲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   “打的还是流的?”   呃……   不意季小冬竟然问出这个问题,王荣花和季海明面面相觑。   季小冬心里自嘲笑了一下, 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无聊且幼稚,除了让饭桌上的气氛陷入尴尬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和意义。   “呃……”愣了一会儿,王荣花含含糊糊道:“检查了下,孩子有点毛病,我们只好打了。”   有点毛病?是有“残疾”,少个器官吧。   季小冬心里冷笑,只不过依旧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她上一世没有生过孩子,但她的团队里有不少成员都有过育儿经历,有时也会聊到优生优育和产检项目。   王荣花满打满算怀孕不超过四个月,检查了下,检查什么?在八十年代查染色体和基因两对半吗?即便能查,季海明舍得花这个钱吗?   三个多月,照B超,顶多能照出个性别而已。   他们最关心的也是性别吧。   眼前的晚餐季小冬再也吃不下去,把筷子放下,说:“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诶……”   季海明想叫她,伸了伸手,被王荣花拦住了。   “心情不好,让她出去转转也好。”   季海明和王荣花对视一眼,欣慰的道:“冬冬能有这份心,将来对她弟弟肯定错不了。”   王荣花也跟着点头,只不过她的脸上比季海明多了一丝忧郁。   打了胎之后,她身下一直稀稀拉拉不算干净,小肚子也时不时的坠痛。本以为过几天能好,结果几天又几天,总也不见好,让她心里笼上一层阴霾。   不过这些话,她不便对季海明说,说了季海明也不懂,大概还会嫌她多事情。   “唉。”王荣花忍不住叹气:“只是冬冬的弟弟,什么时候能来啊。”   “快的很。”   季海明信心十足:“你按时煎药吃,我求来的可是人家秘而不传包生儿子的偏方!”   季海明握住王荣花的手:“咱俩再加把劲儿!”   ——————————   季小冬坐在田埂上。   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地里全部都是硬硬的麦茬。再过几天,这里将会插上钢管,盖起一间间大棚,种上冬天依旧能够绿油油的草莓。   空气又热又闷,暑气从地底冒出来,蒸腾灼烧着她的屁股和脚底板。   有一丝风吹过,满身是汗的季小冬竟然打了个冷战。   她又想起来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一年冬天,忽然觉得没意思的紧。   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夏天和冬天没有区别。如今,和两年前,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可笑她那个时候,竟然还信心满满的跟常松年说,自己要改变世界。   改变了吗?没有。世界依旧按照它强大的规则和惯性向前运行,在长大嘴巴嘲笑自己这自不量力的蝼蚁。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挣钱?挣了钱有用吗?在小家庭里,她掀翻了季德茂的“权威”统治,带领小家庭挣了钱,扶季海明“上位”,给王荣花争取话语权。   她能想到的,能做的,几乎都做了。   结果呢,季海明只不过是更年轻一点的季德茂罢了。   季小冬以为,有了钱,没有了勒在脖子上生存压力的绳索,一个女孩,他们至少会选择把她生下来。   没想到依旧是这么悄无声息。   “季小冬?诶,季小冬,真是你啊?”   田埂上有人远远走来,弯腰瞅了一眼,一屁股跟季小冬并排坐下来。   “在这儿思考什么人生呢?”   季小冬瞥了一眼,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咳咳咳。”常松年被口水呛了一下:“你真的在思考人生啊!”   “上次回来看到我妈怀孕。”季小冬很想找人聊聊天:“这次回家,发现她打胎了。”   “哦。是个闺女?”   常松年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季小冬说:“你还想发生什么,这还不够?”   “就这?你就在这里思考人生?”   季小冬点点头。   常松年觉得,季小冬越来越像“城里人”了,神经似乎和脸上的皮肤一起娇嫩起来。小时候他们在村里玩,有时候在田地里翻出已经死了的小孩子,大家当时……都已经习以为常。   常松年叹了口气,拿了根树枝在地上随意的挑着泥土,给季小冬细数他知道的村里打过胎的人家。   这并不是避而不谈的秘密,相反,这个话题,是村里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家还会经常交流,那家医院看得准,哪里的医生技术好,中间再掺杂几个看的是女儿打了发现是儿子,和看着是儿子结果生出来个丫头的故事。让这个话题常谈常新,充满了“故事性”和“趣味性”。   “你别说了。”   季小冬脸色难看的打断常松年。   她又想起,如果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那么真正的“季小冬”,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那些孩子是被打掉看不到这个冰冷的世界好一些,还是在这个世界辛苦的挣扎好一些。   “常松年。”季小冬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对常松年说:“我觉得我反抗不了规则。规则太强大了,人心太复杂了。”   常松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季小冬,就像一个无往而不利的战士突然掀开她的盔甲,露出她柔软而脆弱的内心。   常松年想拍怕季小冬后背,可是夏□□衫单薄,因为出汗,后背的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里面内衣的影子。常松年的手抬起来又收回去,最终没有落在季小冬后背上。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言语来安慰季小冬,只好说:“你不是考高中了吗,上了高中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做再多的事情,有用吗?”季小冬说:“我家生活条件已经好了,可看到是个女孩,还是毫不犹豫的打掉了。”   常松年张张嘴,干干巴巴的说:“季小冬,你得给……给大家时间。村里……就这风气。”   “我只是觉得,连身边的人都改变不了,何谈影响大家。”   “你改变了……”常松年咬了下嘴唇,最终还是说:“你改变了我啊。”   不过随后又赶紧加上一句:“还有小葵花课堂里的那些人。”   思路像打开了突破口,常松年掰着指头一桩桩一件件的数季小冬做的事情,从小葵花课堂,到“春雨计划”大讨论,到整个社会对女童教育的重视,还有带领大家赚钱……   充满文艺气息的常松年跟季小冬总结:“这些都是你撒下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是需要时间的,你得给他们时间。”   “切~”季小冬轻笑了一下:“被你说成什么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有。季小冬,你是兼济天下的那种人。”常松年说:“你得对自己有信心。”   “别给我这么大压力。”季小冬说:“我就是个普通人。”   “不要妄自菲薄。”   常松年说:“说句不要脸的,我都能算个人才。你说你是普通人,没有你这样的普通人。”   “哈哈。”   季小冬被逗笑了:“这话说的,是有点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去留任君,砖花随意。你可以说作者写的不行,笔力不济,意思表达不清,写的什么玩意儿。但不能随随便便给“季小冬”乱扣帽子泼脏水,被人拉了一下就说她取得的所有成绩“靠男人”,何必对女性如此大的恶意   总之一句话,骂我可以,骂我“闺女”不行[/挖鼻]   感谢在2020-02-25 18:25:49~2020-02-27 14: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朔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唉, 季小冬那个世界,国外电影里有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有句说句, 强悍的心理素质, 也是个人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 人生就是这么个人生, 总不能随随便便抹脖子。   季小冬在另一个世界读书的时候, 曾经带过她的大牛老板, 在季小冬学成毕业, “自立门户”的时候, 给过季小冬一个非常高的评价:善处逆境。   像皮球一样, 你砸她砸的越很, 她之后弹起来会跳的越高。   季小冬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太阳爬上山坡, 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院子里,开始思索, 万一下一胎再怀上个闺女, 怎么阻止他们去检验性别照B超?   范围再扩大一点儿,怎么阻止全村人去搞性别鉴定照B超打胎呢?   愁啊,愁死了,季小冬愁得直想揪头发。   季海明在旁边急得也直想揪头发。   他急的是,门口空地上堆的那些钢管,什么时候往地里插。   王荣花昨天特意嘱咐他,你别火急火燎的。冬冬刚回来,考试多费脑子啊,让她歇两天, 好好休息休息。   季海明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所以呢,他现在不好意思直接催季小冬,只是一个劲儿绕着季小冬在院子里转圈子,不时打开大门,看着钢材,叹口气,过一会儿再打开大门,看看钢材叹口气。   季小冬被他晃的眼晕,没好气儿的说“行了,你别演了。”   季小冬甩甩发胀的脑袋心道,换换脑子说不定主意自己蹦出来了。   “大家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随时!”季海明坐到台阶上:“冬冬,不是爹催你,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催我啊!再不干活,我都不敢出门了。”   “那行,你去叫人吧。等会儿!”   季小冬叫住了半条腿迈出大门的季海明:“先给谁家干,工钱是多少?”   “啥?”   季小冬看季海明一脸茫然的样儿,顿时无比心累。   季海明理直气壮:“大家互相帮忙,要什么工钱!”   “亲兄弟明算账。”季小冬说:“都按帮忙算,到时候干的好还好,如果干差了,怎么办。是找还是不找?”   “等我妈回来,咱家先商量出个章程再说!”   王荣花一早去了村部,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平时没多少事情,偶尔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特别是婆媳之间、妯娌之间闹矛盾的时候,都需要她这个妇女主任出面调解。   “你妈这妇女主任当的。”威风凛凛的民兵队长季海明给季小冬吐槽:“有时候调解的人家家里关系好了,转头合起伙来骂她哈哈哈哈。”   季小冬冷着一张脸:“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呃……呃……”   季海明被噎回去,挠挠头,知道知道,冬冬没了弟弟心情不好,不跟她小丫头一般见识。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王荣花回来。   季小冬还没来得及开口,季海明跟王荣花说:“怎么回来这么晚,厨房里药我给你热上了,快去把药喝了。”   “药,什么药?”季小冬紧张起来:“我妈怎么了?”   王荣花已经进了厨房,季海明跟季小冬说:“嗨,没怎么。”   季小冬不会被糊弄过去,不依不饶:“到底怎么了?”   “咳!”季海明又开始挠脑袋,跟季小冬说:“冬冬不是想要弟弟吗,能生弟弟都药。”   “我艹!”   季小冬直接跳起来,指着季海明的鼻子骂:“季海明你TM没长脑子吗?!愚昧!无知!”   “怎么说话呢。”季海明色厉内荏的吼:“我是你爹!反了天了?!”   “我没你这样的爹!”   季小冬冲进厨房,看到炉子上的药罐里黑漆漆的药渣,终于明白整整一早上,院子里若有若无的草药味是哪儿来的了!   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目光在厨房四下寻找,还真让她找到用麻绳捆扎着的几副中药。   “喝,我让你喝!”   太TM愚昧了!   季小冬一个箭步上前,趁王荣花没反应过来,把中药包撕开洒在地上,撒得满地都是。   “哎你干什么。”   季海明一听就知道坏了,季小冬绝对没办什么好馅子。   冲进厨房一看,果然,自己好不容易买来的药材洒的满地都是。   “季小冬!你真想挨揍!”   季海明把胳膊高高抡起来!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季小冬梗着脖子吼:“你敢打我我们就一刀两断!”   季海明听了这话,心里突得怂了一下。   想起了自己老爹季德茂的“旧事”。那时候季小冬才多大啊,就能把她爷爷掀下去。   “长本事了。季小冬,你长本事了。”   季海明指着季小冬鼻子尖,看起来像是骂季小冬,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   长本事了,现在肯定比那时候更长本事。这孩子,花样一个接一个,打了她谁知道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但是架子已经拉开了,不打她,当爹的威严何在!   “季海明,不是我长本事,是你蠢!”季小冬骂他:“生儿子是我妈的事儿吗,生男生女关键在你!你怎么不喝药!”   “小孩子家家怎么能说这话!”   王荣花赶紧推了季小冬一下,让她注意言语。   “怎么不能说,生理知识懂不懂,科学知识懂不懂!有什么可避讳的!”   “咳。”季海明虽然没有练成唾面自干的本事,但目前形势下,这好歹是个台阶,于是问季小冬:“咱家属你学问高,那你给说说?”   季小冬白了他一眼,把王荣花也拉出来,给他们上了一堂生男生女“常识”课。   王荣花好几次都要打断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起这些来一点儿也不羞耻。   私下跟妈说倒也罢了,还当着自己父亲的面。   “你哪里看得这些东西。”   “书上。”   “书上怎么能说这些,不都把孩子教坏了。”   “这是科学,科学懂吗!”   王荣花的关注点在季小冬怎么学的这些,季海明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个方面。   他问:“照你这么说,那个什么Y基……基啥?”   “基因。”   “哦,Y基因,是我爹传给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再往下传给儿子?”   季小冬点点头。   “你是女娃,所以没有?”   季小冬又点点头。   季海明心里琢磨开了,看来还得生儿子,只有生儿子,才能让这个什么Y基代代流传。   季海明继续虚心求教:“那关键在我了,我怎么办才能……让你有个弟弟?”   绿豆汤。   (×)   看着季海明“求知若渴”的眼神,季小冬差点把“绿豆汤”脱口而出。   打鸡血,做火疗,板蓝根,双黄连(×)   一个个“养生产品”从她脑子里争先恐后往外蹦。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季小冬高兴的一拍桌子,我想到了!   “真的吗真的吗?”   季海明也异常兴奋,他日常在村部也读书看报,知道现在国家哪里哪里都提倡“科学”。   “有了生儿子的科学办法?”   “对!”季小冬答得干崩节脆,良心一点儿都不痛的忽悠:“不止生儿子,还能健康、长寿、养生、子孙满堂!”   “首先第一点,就是不能照B超看性别!照B超可以,但是不能看性别。那个东西有辐射,看性别的时候要很照才能看到,不但致癌让人死的早,如果肚里真是个男娃,还能杀精!有了儿子将来也没孙子!”   “照了性别之后,那辐射会在身上粘好几天。”   季小冬瞅瞅季海明,眼神里意思很明显,就是我妈如果真照过,现在你也粘上了。   季小冬心道,后世信息爆炸的年代,大家都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养生专家,保健大师层出不穷,从双修道长李一一,到绿豆达人张悟悟,再到火疗宗师束挥挥,哪个没有一堆信众。   更别说朋友圈,微信群里杀都杀不尽的各类养生谣言。   包装上科学外衣,拿到“打鸡血”和“练气功”这种初级“巫术”横行的八十年代,绝对是核爆级别的存在。   “辐射听说过吗?原//子弹爆炸之后,duang~”   季海明点点头,心里直冒冷汗。艾玛,照B超看性别这么恐怖吗?一旦有了这个心理暗示,季海明想村里人做过性别鉴定的人家,把家里人生的病,全归结到这上面来了。   一家家的……季海明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   王荣花也被吓得不轻,我们都照过了,那咋整?   特别是她身上一直不利索,难道真是照B超照的?   “怎么办?”王荣花抓住季小冬的手:“冬冬,你可得想个办法啊。”   季小冬心知肚明,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你们照过性别了?”   王荣花犹豫了一下,尴尬的点点头。   “没事儿。”季小冬安慰的拍拍她的王荣花手面:“书上写了补救的办法,让我想一想……”   系统,系统!   季小冬意识深处大声呼叫系统。   “叮咚。”系统机械的声音竟然有点感慨:“亲爱的宿主,您记起了我的存在。”   “少废话,给我搜一下养生粥怎么熬。”   “叮叮叮叮咚。”   系统叮咚一阵子,开口道:“系统非常抱歉,系统检索内容失败。”   说完立马消失了。   作为一个系统,什么事情都是宿主自己搞定,在宿主需要的时候,竟然不能提供帮助。   系统虽然没有人类意识,没法无地自容,但也觉得如今这状况非常不对。   “诶,你等会儿!”   跑这么快。   季小冬看看王荣花,看看季海明,俩人正紧张期待的看着她。   没现成作业,得现场慢慢编。   季小冬回屋找了自己一支笔,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道:红豆,XX克,午时泡在温水里,申时捞出,沥水。绿豆,XX克。   “咱家有薏米吗?”   “没有。”   “哦,薏米,不写,换成……咱家有啥?”   “有大米、小米、玉米、麦仁……”   好,换成麦仁。   麦仁XX克……   反正吃不死,熬粥吗,至于味道如何,季小冬也不清楚。现在的季小冬,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正挖坑给自己跳。后面季小冬捧着碗不止一次的后悔,当时写方子不应该这么随意,应该斟酌斟酌把味道写的好喝一点的。   除了季小冬,在其他人看来,“救命”的东西,谁还会管味道。   季海明和王荣花捧在手里如获至宝,王荣花赶紧去厨房马上要做出来。   把厨房里沾满土的药材扫出来之后,季海明恨恨的道:“竟然让人骗了,这些药可不少钱!”   “怎么能说让人骗呢。”季小冬现在一通百通:“是你们不知道正确方法,拿回来就熬着喝。先堆在那里不要丢,我教你们怎么用。” 第53章   中药先堆到了那里。反正不管“药效”如何, 都不影用。   目前季小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把大棚盖起来。   跟王荣花和季海明“商议”——季小冬单方面输出——之后,决定先从季小冬家的地里开始盖,先给大家“打个样”。   工钱也定了, 每天1元, 工资日结。   “一人一天一块钱。”   季海明嘬了嘬牙花子, 有点心疼。   季小冬翻翻白眼:“给钱少了你好意思使唤乡里乡亲的吗?”   我好意思!   季海明心里想想, 没说话。因为他突然想起来, 上次季小冬回家的时候, 把钱都给拿走了……   失策, 太失策了。   季海明懊恼的连拍大腿。   季小冬特意找来一个新本子给王荣花, 让她把每天支出和工期详细记账。   季海明在村里大喇叭上一喊, 全村儿又一次沸腾了。   每天一块钱!每天, 是每天!   季海明喊完大喇叭回到家,发现自家家门已经被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堵的严严实实。   他闺女季小冬站在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钢管上, 一点儿没有他当时被堵在村部时的局促。   唉,季海明心里有点骄傲有点酸, 这闺女比她老子也强太多了吧。   季小冬抽了根短的钢板, 弯腰对着脚下的钢管“哐哐”猛敲。   势大力沉,敲的脚下的钢管连同周遭的空气一起发出嗡鸣。   季小冬心里忍不住想,在农村搞事情竟然忘了配一个大喇叭,简直太失策了。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被钢铁敲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牌坊村老少爷们儿,被季家这个“泼辣”的闺女给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季家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站在高高的钢材垛上,把手里的钢板挥舞的呼呼作响。   季海明趁大家愣神儿的功夫,从人群外挤进来。   “让一让。”   “让一让。”   看到是季海明,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儿。   季海明走到钢管搭起来的“小山”底下, 抬脚踩了踩……钢管稀里哗啦乱动。   “二哥,你可来了。”   “二哥!”   “队长!”   “老二,快说正事儿,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发什么疯!”   “呃……”   季海明当了民兵队长,成立了合作社之后,在村里的威信日渐高涨。   但是吧,大家显然都对季家内部的“权力结构”没有清晰的认知。   季小冬?谁啊?   哦,海明家那丫头。   季小冬之前搞事情,当的都是“幕后黑手”,没有走到台前,进入大众视野。   村里的人,对季小冬的所有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季家那个到成立读书的姑娘。   “呃……”季海明看着大家热切的眼神,踩了踩钢管……还是不结实,明显撑不动两个人。   季海明瞅瞅“雄姿英发”的季小冬……   “咳。听我闺女的。”   众人的目光从热切变成了疑惑。   “我……我还有事儿,待会儿再出来跟大家说话。”   季海明找了个借口匆匆跑回院子。没那脸,没脸再在外面待了。   关上大门,季海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季小冬在外面给大家“讲话”。   “工钱日结,每人每天一块钱!每天干活之前先到我妈王荣花那边领个红牌,干完之后,我检查的工程合格了,会给你们换牌。凭牌登记领钱。”   季小冬大声说:“记住了!认牌不认人!都把自己的牌拿好,丢了被别人捡了,自己负责!不要来找!”   “明天开始正式开工,想干活的,早晨八点到我家领牌,每天发20个牌!”   “20个?!”   “才20个!”   安静的人群骚动起来,现在在场的,也不止20个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周围的人,都是竞争对手。一天一块钱呢,你拿了我就不能拿了。   季小冬为了赶工期进度,想了想,又说:“五十岁以上的不收,二十岁以下的不收。”   这一句话,又让很多打算明天拖家带口来排队的人息了心思。   “女的收吗?”人群里一个没娶媳妇的后生大声道:“女的也不收了吧!只收壮劳力!”   “对!只收劳力!”   此言一出,得到了不少人应和。第一个出声的后生在心里盘算,村里的青壮加起来一共才多少,不收女的,大家就不用抢了。   我在这里干一个月,多挣三十块钱,加上原来攒的,娶媳妇还能更宽裕一点儿。   他越想越美。   “收女的。女的正常收!”   季小冬的声音跟桶凉水似的,一下子浇在他发热的脑袋上。   “女的能干多少活!”这后生不满意。   “就是!就是!”   没娶媳妇,自家没女人的,不想让别家的女人挣这份钱,一个个嚷嚷起来。   “你这女娃不知道吧,公社时期,男女工分都不一样。”   “对对!男的一天10工分,女的一天5工分!”   “你这丫头赶紧下去!让海明老哥出来说话!”   砰砰砰砰!   季小冬又弯下腰,死命敲了一阵儿,敲的人人捂耳朵!   她不跟这些讲什么男女同工同酬,讲了也听不懂,只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拿着钢板往底下一指。   反正钱在我手里,我掌握生产资料我说了算。   “谁!谁在哔哔!再说我全招女的,一人一天一块五!”   “那不是傻嘛!”   有人小声嘀咕,让季小冬听了个正着。   “我们村边那大河怎么来的?老话儿说不是古时候富家子弟撒钱玩砸的吗?!钱在我手里,我撕了玩儿你们也管不着!”   季小冬有力有据的“撒泼”,怼得底下一群人干瞪眼。   很多人在心里想,季海明太惯他闺女了,小丫头片子跳这么高,早晚有季海明哭的时候。   季小冬说完,怕底下这帮人心里不服。拿大棒子砸人的时候,一定要狠狠砸到底,切记砸一半留一半,让他们既不怕你,又日渐惫懒。   要砸,就要一棍子狠狠械死!   “我是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让你们过来干活。要是不想干,我相信,十里八乡其他村里的,很愿意过来挣这一块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缩了缩脑袋。   生怕脖子太长,入了季小冬的眼,让她大手一指,清除出“招工”队伍。   季小冬这话,点在所有人穴上了。   可不么,谁不想挣这一块钱。人,可不少,而且源源不断。   但是钱,只在人家手里握着。   门板后面的季海明听了,也忍不住缩缩脖子。   自家闺女,也太“杀伐果断”了。他原来还担心,季小冬提议给大家钱是因为“乡里乡亲抹不开脸”,瞧瞧这样,哪里有一点抹不开脸的样子。   季小冬打了一棒子,还得给个甜枣儿。   干活,肯定是越熟练,越有长期性越好。   季小冬说:“如果谁能连续十天在我这里领牌,每十天之后,再多奖励一块钱!”   一块钱?!   这句话像一块冰扔到滚锅里,人群又沸腾起来。   “工期大概多少天?”   “正常工期二十天。”季小冬笑眯眯的说:“超过二十天后,剩余工期去外村找人。”   没有人想干看着外人赚自己的那份钱,即便外人不赚自己也赚不到。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虽然问话的人可能没想到,但季小冬还是要防患于未然,一句话堵死了故意拖工期的可能。   门板后的季海明脑子已经跟不上了,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季小冬又要给村里人加钱,又要去外村找人。   农村人能吃苦,干活的熟手可不少。   季海明对季小冬一句话又要多给出去的那些钱满心肉痛。商量的时候没有说啊,你咋净擅自做主。   “我这是随机应变。”   人群散去之后,季小冬对叨叨叨的季海明说:“哪里有事前一事不漏的计划,将在外君令还不受呢!”   “对对对,你说啥都对。”   王荣花也凑过来问:“冬冬,你说的号码牌,要有人仿怎么办?”   “不会,一时半会儿仿不出来。”   季小冬说着回屋找出来两幅拼图,这是她放假前特意到新华书店买的,专门挑工艺精美价格高,到货数量少的。   牌坊村里的人,能有的不多。   即便万一真的有一两个人脑子抽筋儿买过这东西,也影响不了大局。   自从成立合作社之后,她一直都在想干活的时候怎么调动大家积极性的问题。   人民公社解散不久,这批人都是吃惯大锅饭的人,习惯了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不然也不会把集体生产改成家庭联产承包。   现在她的合作社,很多时候需要把大家集中起来统一干活。   怎么才能杜绝出工不出力的现象,她开始想过“计件”,按工程量的方式结工资。后来仔细一琢磨,又把这个想法推翻了。   这些人,加入到合作社里的人,虽然所有的土地都流转到季海明手里,确切的说是季小冬家的地。但很多人,不,季小冬从来不从“淳朴”的角度去考虑自己村里的人。   就怕这些人,在自己家原来的地上干的时候认认真真,到了原来别家地上的时候,稀里糊涂得过且过。按工程量“计件”,呼呼啦啦干的挺快,结果干完全是豆腐渣。   这样每天按天结工资,不要求工程进度多快,但每天你把你干的活,都老老实实给我干好!   之后的日子,季小冬白天去“监工”,系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每天叮叮铃铃的给插好的钢管打分,把不合格的钢管标红。   季海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季小冬提议每天给大家发一块钱工钱,不然“乡里乡亲抹不开面”。   因为季小冬那些“苛刻”的要求,一点儿小小不严的毛病都要求返工,她亲爹听了都想揍她。   这一块钱给的,一点儿都不亏。   晚上回来,季小冬咬着笔头趴被窝里“写书”,准备再搞个“兼济牌坊村”的大事儿。 第54章   刚开始几天, 每天大家排队领号的时间越来越早。夏天天亮的早,有的恨不得半夜三四点就到季小冬家大门口排队。   起得太早排队,号是领到了,结果白天干活没精神, 效率低的令人发指!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季小冬只好让季海明出面当恶人, 硬性规定时间, 每天七点开始正式排队。季海明六点五十搬个板凳坐到大门口, 早来的这些人, 一律不给号, 从七点来的那个人开始发!   第一天这么搞的时候季海明差点挨揍, 所幸七点之后来的人都一个个撸袖子挺季海明。   到了七月末八月初, 大棚的建设越发步入正轨, 工期也接近了尾声。   八月二日, 是季小冬的中考成绩放榜的日子。   季小冬告诉季海明,自己要去学校看榜。   八十年代, 中考高考成绩还没有后世的电话查询和网络查询,成绩出来后, 由考试院根据准考证号把成绩发到各市、各县, 中考时的成绩一般会分发到各学校。高考时,有时一个学校考不来几个人,为了脸面上好看,通常直接由县里直接发布——用毛笔在红纸上誊抄,张贴在县教育局大门口。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从此鱼跃龙门,成为天子骄子。   不得不说,国家包分配,考上大学即是国家干部的八十年代, 多少有些封建时代科举考试的影子。   如果以此类比一下,中考大概和考秀才的府试相当。   季海明俗人一个,同时对季小冬有盲目的信心,听了要去看榜的消息,问:“你是不是能当秀才老爷?”   季小冬翻翻白眼,这都哪儿跟哪儿。   “是不是能考第一名?”   按季海明的想法,如果季小冬能考第一名,不论家里如今多忙,哪怕停工一天,都得陪季小冬去学校看榜!   考秀才考个第一名也不得了,搁古代都得有人来家报喜。现在没报喜的了,自己一定得去感受下孩子“中举”的喜悦和荣光。   “不知道。”季小冬看着季海明跃跃欲试十分想跟着去的样子,跟他说:“人家都是学了两三年的,我才上了一年初中,能考上就不错了。”   也是。季海明听了季小冬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自己看自家孩子好,说不定人家都不赖呢。   家里这么忙,万一耽误一天工夫,去了一看没考上……   “你把我送乡上车站就行,我自己坐车去。”   季小冬虽然跟季海明说不一定能考上,她自己心里却有数。   这次上城,她主要目的也不是看榜。   趁季海明发动三轮车的功夫,季小冬回屋掀起床铺,把藏在褥子底下的手稿抽出来,严严实实藏在书包里。   她写这些都是偷偷摸摸写的,印的时候也不打算属自己名字。   废话吗,如果让季海明和王荣花发现,那些玄之又玄的养生理论,全是自己姑娘写的,那信任程度得打多少折扣。   这也是她拒绝季海明这个“司机”一起上城的原因,最最重要的原因!   季小冬怀揣着她的心血“宝贝”,到宁泽市下了车,取了钱直奔印刷厂。   这笔买卖从经济价值上来算是赔本的,纯出不赚。   这年头印东西,不论印几本,哪怕只印一页,都需要刻版。   刻版,即便在四十年后,也不是一笔小钱。   季小冬在印刷厂里看着印刷厂经理嘴巴一张一翕,说着价格和需要的时间,无比想念有电脑的时代。   科技改变生活诚不欺我。   “只印20套?”   经理对季小冬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议:“你知道印20套,合成每套成本多少吗?”   季小冬宽面条泪默默点头,她当然知道,印的越多成本越低,自己费这么大功夫只印20套,真的是有钱烧的。   经理之所以说“套”,不说“本”,是因为季小冬要求,都印成八开大页。   这也是季小冬根据农村人的特点,指望大家耐心看一本厚书,那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大图、大字、大页、大标题!   印刷还一定要高端大气上档次,纸一定要厚,要韧,要耐造,不然农村那个环境,没几天就得变成稀巴烂。   季小冬把内容分成三大部分。 第一部 分是内幕体:中X海退休专家/领袖保健医生/XX院士国家津贴获得者/XXXX医院首席专家一生经验总结、含泪敬告国人,千万别blablabla,一定要blablabla。   这一部分是托“大”,借着专家学者各种名头唬人,进行一些基础内容科普,,让大家勤洗手、讲卫生、有病去医院,不要自己乱吃药。 第二部 分是震惊体:震惊!美帝国主亡我之心不死,竟然XXXXXX!震惊,XXXXXXX都是苏修的阴谋!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   这一部分是托“敌”,借着阴谋论的论调用恐吓的方法,宣传一个核心思想,少TM去搞性别鉴定! 第三部 分是秘方体:孔氏家族千年养生秘方!孟子养的“浩然之气”究竟是什么!“气功”和“打鸡血”究竟有没有用。从周易和五行八卦看BLABLABLABLA   这一部分是托“古”,借着宁泽地区对圣人们的迷信,搞了点后世养生粥健身操之类乱七八糟的,反正吃不死也练不死,总比真去打鸡血和吃大蚂蚁强。   季小冬从前看资料,看到八十年代的时候,直接抽一管鸡血,直接打到人身体里,还有那些什么生吃大蚂蚁之类的,都觉得心惊胆战。这特么的人类作死真的是花样百出。   所以季小冬现在自己搞这些,良心……一点儿都不痛。   时代产物时代产物,季小冬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给经理交了定金,约定好两周之后来拿成品。   从印刷厂出来,季小冬慢慢悠悠往学校走。   你看或不看,成绩就在那里。   又不是谁跑的快谁是第一名。她想着,最好等她到的时候,大家看完都散了才好,也不挤,轻轻松松看一眼就走。   离学校越来越近,遇到的同学也慢慢多了起来。   有人直接坐在路边哭。   进了校园,更是有人疯了一样开心的大叫,有人绝望的嚎啕大哭。   “季小冬,你考了第一名!   有人看到季小冬,兴奋的给季小冬报信儿!   “哦。”   季小冬点点头,很正常啊,意料之内。   给她报信的同学对季小冬的反应很不满意,想想认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自行车也不骑了,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把自行车一扔,冲到季小冬跟前比划:“全市第一!你知道吗,全市第一!”   季小冬裂开嘴笑,她倒不是因为考第一高兴,而是被这个同学的情绪感染。   “哈哈,我知道啦,谢谢你啊!你考到哪里了?”   季小冬知道,这个同学考得肯定也不错。   如果考的不好,哪里还有心情去给别人报喜信儿呢。   “我可比不上你。”这同学被问到自己成绩,嘴里谦虚着,却抑制不住言语里的喜悦:“我报的中专,被中师录取了。”   “行为人师,学为世范。”季小冬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以后就是圣人门徒了。”   “哪里哪里。你们这些上高中的,以后都是大学生。”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阵儿,漂亮话不要钱的往外冒。   直到有过来一个同学,看到季小冬,对季小冬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张勇找你找疯了!”   季小冬问:“他找我干嘛?”   来得同学摇摇头,方才拉住季小冬的同学连连对季小冬表示抱歉。   “太不好意思了,你看,一聊起来没头儿了。”   “没事儿。”季小冬说:“张勇找我能有什么大事儿。”   八成是配合他搞宣传。   季小冬对张勇的了解可谓透彻,张勇这会儿正趴办公桌的红色宣传条幅上贴标语呢。   他拿到成绩,第一时间给牌坊村打了电话,季海明一面在电话里后悔自己没有跟着上城,错过了如此荣耀的时刻,一面跟张勇说,季小冬一大早就去市里了,不会太晚到学校。   结果张勇左等右等季小冬都不来,急得他拿学校里的广播喊。   好在季小冬终于来了。   一进门张勇忍不住骂她:“一上午跑哪儿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上心吗?!”   季小冬:……   季小冬看张勇的反应,心里也有疑惑。   宁泽初中可是宁泽市全市最好的初中,中考出个全市第一,不能把张勇激动成这样吧?   季小冬这么想着,也就直接问了。   “你懂屁!”张勇说:“诶,不对!我们学校的宣传,你都不看吗?”   看季小冬疑惑的小眼神,张勇郁闷的想吐血。   你还真没看过?我从前的宣传感情都白宣传了?!   季小冬急忙找补,安慰张勇道:“没事儿,我们小老百姓看不看到无所谓,领导们看到你成绩,就不算白宣传啊?”   张勇一想,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于是“无耻”的点点头,认同了季小冬的观点,同时给季小冬解惑。   “去年我们学校也出了全市第一,今年你再得,是连续两年出全市第一。”   “连续!你知道连续的含义吗?”张勇说:“连续出,说明不是某个学生特别神放卫星,说明是我们学校教学质量好,我这个校长认真负责!”   “牛!”   季小冬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无耻,太无耻了!   “校长,您将来一定仕途坦荡。”   “季小冬,你有眼光啊。”张勇心情好,跟季小冬开玩笑:“凭你这份眼光,你将来也能飞黄腾达。”   正说着,张勇叫来的照宣传照片的摄影来到了。   “你来,过来。”   张勇喊了几个人,把“庆祝我校连续两年夺魁”、“热烈庆祝我校季小冬同学勇夺宁泽市中考第一名”两条横幅挂在学校大门上。   先是季小冬站在学校大门口照相,再是张勇带着季小冬照相,然后是季小冬初一时的所有老师老师,插班到复读班里的所有任课老师,单人照、合照,一个个轮过来。   闹闹哄哄折腾大半天,张勇还给季小冬看了准备用的宣传稿,季小冬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提了点意见。   下午张勇还想留季小冬在学校里和大家一起吃饭,还要把季海明叫上城。季小冬赶忙拦住,家里实在是农忙,走不开人。   不但季海明没法来,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下次上城再来看老师们等等说了一堆。   张勇才“依依不舍”放季小冬走。   季小冬临走时忽然想起来,问张勇:“齐北辰考上了吗?” 第55章   齐北辰考上没有?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张勇思考了五秒, 才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考上了吧。”   算考上了?   这是什么答案,季小冬一头雾水。考上就是考上,考不上就上考不上。   “什么叫算考上,是考上还是没考上啊?”   “就他那成绩。”张勇不好细说, 你懂的。   “他不是还考体育了?”季小冬那天走的早, 不知道齐北辰最后有没有按体育生, 问张勇道:“最后没能考吗?”   “考了。”张勇说:“按体育生, 能过二中线。”   哦。   季小冬明白了。   宁泽市的高中, 市区里的有一中、二中、三中、四中四所高中, 教学质量跟各自名称对应, 一中最好, 四中最差。每年高考, 能考上大学的, 几乎六成是一中学生。   如果上了四中,目的基本上只是混个高中文凭而已了。   她和齐北辰报名的时候, 报的都是一中。现在听张勇的意思,齐北辰是一中线没过, 滑档去了二中。   确实, 算考上了。   季小冬说:“他估计不会去二中上。”   “肯定不会去二中。”张勇跟季小冬闲聊:“不去一中,就会回来复读。我估摸着复读的可能性大。”   张勇难得跟季小冬开玩笑:“以为能把你们两个捣蛋的都送走,现在看可能只送走一个。”   “哈哈。”季小冬真心实意的跟张勇鞠了个躬:“这一年,让您费心了。”   他们两人谈论齐北辰成绩的时候,齐北辰家里也在因为去哪儿上学进行……嗯,民主大讨论。   半个多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按骆逸云的意思,这个成绩不上不下,刚刚摸到学习入门的门边儿,再复读一年, 把基础打扎实,比匆匆去上高中强。   明年去一中读多好。   齐北辰不同意,死活不肯再复读。只一句话,高中我考上了,不论什么办法,反正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你们不能压着我不让我去读。如果按着我去复读,那好,我什么都不学了爱咋咋地!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齐建国充分听取双方意(吵)见(架)之后,难得对齐北辰表示认同。   反过头私下里劝骆逸云,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走的,上高中而已,也确实自己考上了。强压着按家长的意思来,说不定越压越反弹。   上高中而已,又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齐建国一针见血道:“你还指望他到了高中成绩多好不成。”   ……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骆逸云果然被说服了。   “早点上完高中,拿个高中毕业证。”齐建国在齐北辰学业上彻底想开放弃了,也劝着骆逸云放弃:“高中毕业当兵去。”   “万一上前线……”   骆逸云听了齐建国的决定,并不十分赞同。去年在南边打的那场战役有多惨烈,她们宣传口的一清二楚。宁肯让齐北辰去接班,她也不想让孩子去当兵。   “不行。”骆逸云还想挣扎一下,跟齐建国说:“你同意他上高中可以,但是必须把他弄一中去。”   一中老师抓得紧,教学质量高,每年在宁泽市高考升学率中占大头,万一能考个大学呢。   骆逸云心里存着侥幸。   齐建国想了想,对把齐北辰弄一中去这个提议,没有反驳。   家里因为齐北辰上高中的事情,鸡飞狗跳太久了。借读个学生……齐建国看了骆逸云一眼,借读个学生跟考不上直接上高中不一样,借读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即便不同意,“骆社长”也能搞的定。   何必因此再闹家庭矛盾。   家长们意见达成一致,骆逸云找齐北辰“谈话”。   “去一中?”   太好了,又能跟季小冬当同学。   齐北辰一面一心暗喜一面紧紧绷着面皮,装出严肃的样子听他妈训话。   什么好好学习,不要打架,团结同学,考不上大学扔你去当兵。   “去当兵,可以啊!我想去当兵!”   骆逸云的“恐吓”非但没起效果,反而激起齐北辰的向往。   “前线打仗呢你知道吗?!”   齐北辰见他妈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悄悄扎下个念头。   好不容易熬到家里爹妈都上班走了,偷偷摸摸往季小冬村里打电话。   他原来不确定自己去哪里上学,一直觉得若是复读,那可没脸见季小冬了。   现在得了准信,迫不及待想跟季小冬“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又要跟你做同学了,高兴吗?!”   季小冬听着那边齐北辰兴奋的声音,心想,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最近在家忙什么呢?”   “领着村里盖大棚。”   齐北辰:……   季小冬的假期果然不能以常理推断。   “你什么时候上城?”   “明天。”   “明天?!”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   齐北辰连珠炮似的问:“明天什么时候?去哪里?我请你吃饭?”   季小冬想了想,二十套书也挺沉的,本来打算叫上常松年,现在再多个劳动力,也不错。   “明天上午,和常松年一起去红星印刷厂,我在那里印了点东西。”   季小冬说:“我中午请你和常松年吃饭。”   “那怎么行!”齐北辰不答应:“怎么能让你请吃饭!”   我面子往那里搁。   “再说吧。”季小冬不打算在电话里纠缠这个无聊的话题:“明天见面再说。”   季小冬方才刚接到印刷厂的电话,说她印的二十套养生书籍《福寿绵长》已经印好了,让她有时间过去拿。   二十套书,她知道自己写的内容有多少,用再好再厚的纸印了,能有多……多……季小冬看着满仓库堆着的《福寿绵长》,伸手哆哆嗦嗦指着问道:“这……这TM你跟我说是二十套?!”   “咳。这。这个。”   季小冬第一次来时遇到的那个经理尴尬的说道:“这是……是两千套。”   “你TM !”季小冬不顾形象气得破口大骂:“强买强卖怎么着!做生意还讲不讲诚信了!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不是不是。”经理连连赔不是:“别生气别生气。到办公室喝口茶,我们老板想见您,现在正在往这里赶。”   季小冬昂头叉腰,问经理:“怎么着,进办公室把我们绑起来吗?”   “哪能哪能。”   经理说了一箩筐好话,季小冬同意在这里等印刷厂老板,但是坚决不进办公室。   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和常松年俩人,一看就是小孩子。这年头儿又没监控,真进了没几个人的办公楼办公室,变成“失踪人口”就不妙了。   非但不进办公室,季小冬还让常松年拉了两张椅子,放在印刷厂大门口。   坐大门口大马路边上慢慢等。   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瞅瞅,这俩小孩咋堵印刷厂大门坐着?   经理急的一头汗,这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咋这么难缠。   真有季小冬自己,这经理说不定就“动粗”了,可现在俩人,那丫头旁边的小子,个头儿可不矮。真动粗,不知道谁揍谁呢。   “咱能不能屋里坐。在这里,你看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的,影响多不好。”   “这儿天也热啊。屋里扇着电风扇喝茶多舒服。”   “我茶都给你们冲好了。真的,我们老板交代了,要把您当客人,当贵客!”   季小冬连看都不看他,任凭这经理在旁边唠叨。心里只是觉得,叫着常松年一起来,真的是对了。   自己搞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人身安全还真得考虑考虑。总不能每次都叫人跟着吧。   “系统,系统!”   季小冬叫出系统来:“有什么提高战斗力的方法吗?”   系统高高兴兴出来,消无声息的退下。   作为一个“废物”系统,没脸见宿主啊。   季小冬不死心:“没有身体改造项目吗?!我看好多书,人家的系统都能改造宿主身体。”   “叮叮叮叮叮。”系统说:“本系统没有被开发此种功能。”   “那武器呢?”   “叮叮当当。”系统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请宿主不要非法持枪。”   季小冬彻底服气了,她觉得,这个系统给被自己搞到头疼的那些人都报了仇。   “那我遇到危险情况怎么办?!”   系统弱弱的给出建议:“报、报个警?”   “你们怎么坐这儿啊?!”   季小冬还没来得及把系统叫出来怼一通,齐北辰骑着自行车到了印刷厂大门口。   “等我呢?”   常松年翻了个白眼:“你脸大?”   季小冬跟他说:“印刷厂擅自给我多印了100倍,在这儿等他们老板要个说法呢。”   “卧槽多少?100倍?!”齐北辰惊道:“疯了吧!敢这么坑季小冬,是嫌命长吗?”   经理:……   经理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们老板来工厂的时候,看到你拿来的稿子,实在太喜欢了!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才让我们加印的。一分钱都不会多收你的!”   “你还有理了。”季小冬冷笑:“真当我是小孩好忽悠呢。还不会多收我钱,这应该你们给我钱才对吧!”   经理被怼的满脸通红,他确实看季小冬年龄不大,又是个小姑娘,想着能忽悠一点儿是一点儿。哪里想到季小冬一下子就给他把盖子揭开,一点儿脸面都不留。   正说着,一辆小轿车停在大门口。   从上面下来个穿花衬衫,带□□镜,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   走到四人面前,□□镜一摘,问:“怎么着?!堵我大门是什么意思?!” 第56章   “老老老老板!”   经理又惊又怕, 自己事情办砸锅,老板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结结巴巴巴巴……   季小冬也吓了一跳。   卧槽我以为搞印刷厂的, 怎么着也得是个斯文人啊!   常松年站在季小冬身边, 藏在上衣下摆之下的拳头里, 一层层的汗往外冒。   齐北辰也嗓子发紧, 离开自行车, 往季小冬身边悄悄挪了挪, 靠到她身旁。   万一有什么事情, 他和常松年对视一眼, 两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怎么都得护着季小冬, 不能让季小冬受伤害。   “怎么回事儿这是!”   大金链子老板又问了一句,嗓门比方才又高了几十分贝。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大金链子老板的怒气值正蹭蹭蹭往上涨。   “老老老板。”经理露出一副无耐的苦瓜脸:“季小冬同志来拿《福寿绵长》,看到我们私自……”   “什么?!你是来拿《福寿绵长》的?!!!”   经理还没说完, 大金链子老板怒气值肉眼可见“噗~”一下散了, 惊喜值up up往上涨。   “《福寿绵长》!那可是好书!”   金链子老板左看看,又看看,疑惑的问:“怎么……没看到你家大人?”   左看看右看看,门口三个小孩,没一个符合他心中的“大师”形象。   在屠老板看来,能写出《福寿绵长》这部神书的,一定是一位大师,一位身穿八卦服长须飘飘鹤发童颜的养生大师、气功大师、文化大师、科学大师!   大金链子老板不姓金,他姓屠, 五行缺金,才在脖子上挂了个大金链子。   除了搞商业活动之外,他还有个身份是宁泽市周易协会副会长,正儿八经(?)文化人。   我家……大人……没参与。   季小冬不确定这个金链子老板什么脾气,只好用“规矩”的说:“我家、大人,忙呢。太忙了所以……”   “哦对对对!”   大金链子老板十分了然的拍拍头,高人、大师啊,肯定日常忙的很,哪能干拿书这种俗事,肯定是让家里小辈来代劳!   他看到三个人里季小冬出声跟他答话,另外两个少年郎在这女娃旁边站成犄角之势,一副保护她以她为主的样子。   看来这个女娃娃说了算,屠老板客客气气的问季小冬:“你贵姓?”   “我姓季,季小冬。”   果然!屠老板心道,果然是我想的那样!   季小冬印书的时候,为了增强可信(忽悠)力度,给自己起了个“季稷”的笔名。   她答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屠老板的内心小剧场已经跑完了一出隐士高人家族避世不出,现如今看国内气功养生歪门邪道层出不穷,派子弟出山来拨乱反正,正好选中我屠某的印刷厂等等等等好几百万字的剧情。   看来这女娃,哦,季小冬,是高人的晚辈,她旁边的两个少年。屠老板自认看人很准,他看着齐北辰和常松年,一个目若朗星,一个光华内敛,都是人中龙凤。这样的少年郎,能够心甘情愿以一个小姑娘为首。   屠老板对季小冬的态度越发客气,伸出手和季小冬握手道:“我姓屠,叫屠苏。春风送暖入屠苏的屠,春风送暖入屠苏的苏。”   季小冬忍不住嘴角抽动,这名字起的……   “屠、屠老板。”   “小老妹儿,生分了。”屠老板豪气的拍着季小冬肩膀:“叫名字!”   季小冬觉得肩膀跟被铁锤砸了似的。她没来这个世界时玩过一款游戏,十分喜欢里面一个高人气同名角色,那张脸,要多帅有多帅。现在……让她面对大金链子大哥叫这个名字……   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叫名字不合适,不合适。”季小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拒绝:“你都喊我小老妹儿了,要是不介意,我叫你个……”   季小冬把到嘴边的大爷俩字生生憋回去,改成“大哥”。   “那感情好!”屠老板高兴道:“高人的子弟,能叫我声大哥,光荣啊!”   不是,你等会儿,什么高人?!   “写书的高人啊!”屠老板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不说,不说。”   这书……   季小冬……为了待会儿还得严肃谈事情,现在不宜把关系搞崩。于是选择将错就错,反正我给我自己当祖宗,不吃亏。   屠老板热情的拉着季小冬往院里走,顺便骂经理:“我让你在办公室泡好茶!你就是这么接待贵客的吗?!”   “是我要求在大门口的。”季小冬帮经理解释:“在这里等着,不第一时间能看到你来吗?”   经理感激的看了季小冬一眼,屠老板也受宠若惊。   “真的?!你想见我?!是高人指点的吗?!”   季小冬:……   “是。”季小冬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屠老板说:“高人知道你私下印她的书很生气!”   现在聊得再好,看起来再火热,她也不敢到屠老板办公室里去聊关于屠老板私下多印书这件事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屠老板一看就是个混不吝的。人心叵测,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旁人的良心上。   还是在院子里,人来人往的院子里,说清楚的好。   “哎呀!小老妹儿,你可得帮哥哥解释解释!”屠老板做法虽然是我就印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嘴上还是先说着好话:“真不瞒你说,这书太好了。哥哥我随便拿起来一翻,直接看入迷。”   “真的!小老妹儿!这是哥哥做的不对!我把你先头印的这些拿回家一本!这可不得了了!但凡看见的,都问我要!”   “你说我怎么办,都是朋友亲戚。只好……”屠老板笑笑,弓了弓腰,压低声音:“只好加印了一些。”   季小冬静静看着他表演。   屠老板尬演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经理不敢说话,怕说错了吃挂落,季小冬不吱声,齐北辰和常松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屠老板演不下去了,问季小冬:“你说个章程?这次印刷费我不要了,当送你的,如何?”   季小冬冷笑。   她抬起下巴,并不给屠老板眼神,目光透过院子里梧桐树茂盛的枝叶看向天空上的一丝丝白云。   高人子弟就要有高人子弟的风范。   “我们家缺钱吗?”   屠老板被噎的没有话说。虽然他脑补的高人是在世外,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高人们因为钱财发过愁。   “那……那你说。”屠老板狠狠心:“卖书的利润分五五分?”   这已经是屠老板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季小冬还是冷笑。   屠老板说:“五五分我真的不赚了。还有工人工资机器开工成本。”   “你凭什么卖?”   季小冬问:“你凭什么卖?”   屠老板脸色难看起来,是,追根究底,是自己私自印的,所以气势上弱了一头一直对季小冬客客气气,就希望把这一页揭过去。   他在宁泽市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现在被一个小姑娘这么说到脸上……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屠老板深吸一口气,准备作色发难。   季小冬连珠炮似的问:“你有批文吗?你有书号吗?私印犯法你知道吗?非法获利进局子你知道吗?!”   ???   屠老板被问蒙圈了。   那个那个高人,世外高人,对法律这么熟悉的吗?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这么说……   屠老板试探着问:“不是高人不允许,是……高人怕法律不允许毁了名声?”   废话!   季小冬悲愤的点头,妈蛋犯法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做!   “这个……”世外高人终于有了点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屠老板送了口气,对季小冬说:“你转告大师,这个不用担心。”   怎么不用担心!   季小冬转头眼里冒火看向这个无知无畏的法盲。   “要是大师是在担心。”屠老板说:“我去给搞个书号,但是……”   “你能搞到书号?”   屠老板对季小冬怀疑的语气十分不满,我也身价好几百万,在宁泽市算得上个“社会活动家”,一个书号,能有多难。   “但是这个成本就高了,得加印。”   按屠老板的理解,高人的“秘籍”,总是喜欢少而精的私下流传,“加印”的难度太大了。   但在季小冬这个“高人”眼里,搞书号太特么难了。至于加印,合法了当然加印,加加加!   高人的形象不能崩。   季小冬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清清嗓子说:“现在我就可以答复你,有了正规版号,可以加印。”   “当真?!”   “当然。”为了保持长期合作,季小冬说:“这只是第一部 。很多内容没有写,很多内容都是大而化之,写的很简略。我……我家大人,还有新的宝典秘籍准备印出来。”   “当真?!”屠老板高兴的两眼放光,我这是要成为上天选中的幸运儿了吗?   “但是必须都得合法,有书号!”   “必须的,必须的!”屠老板版胸脯保证:“书号简单,简单。包在我身上!”   但是我有个问题。   屠老板生意场上打滚的人,精明的很。   问题直指核心:“高人真的会……同意印这么多秘籍?”   齐北辰和常松年都紧张起来。   这个问题答不好,说不定会被当场拆穿,前面说的那些漂亮话,一点儿都不会作数。   齐北辰看了看大门,心里估摸着跑出去需要几秒。   常松年瞅瞅院子里的大树,心里思量跑不出去让季小冬上树的可能性。   “呵。”季小冬背过身去,抬脸45°仰望天空,嘴里念到:“但愿苍生俱保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高人!绝对的高人!   屠老板再也没有怀疑,虽然身体依旧站着,但内心已经五体投地。   “先把我的二十份拿出来。”季小冬说:“大规模印的话,得先拿给我……家长看看样。”   “好好好,没问题。”   屠老板点头如捣蒜,带着经理一溜小跑,亲自把二十套书给季小冬拿出来。   不但拿出来,还想派两个人给季小冬一路送回去——顺便也看看高人的住处——被季小冬坚决的拒绝了。   为了维持高人子弟的形象,季小冬没有动手,齐北辰和常松年一人抱了十套。   出了大门,都放在齐北辰自行车后座上,齐北辰在前面推车,常松年在后面扶着不让书滑下来。   走出去好远,齐北辰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季小冬说:“季小冬,你今天牛逼大发了!”   “快别说了!”季小冬同样心有余悸,两手摊开在衣服上蹭蹭手心:“一手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1 22:40:20~2020-03-02 18:3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61929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常松年噗嗤笑出声, 嘴里的冰渣子喷出去几米远。季叔,哈哈哈,季叔和“高人”这个词一旦联系起来……   常松年笑得捂着肚子低下头,右手举着的冰棒颤颤悠悠。   “季叔是不像。”   齐北辰抬脚在常松年腰上踹了一下, 这小子太讨厌了。   常松年被突然袭击, 重心不稳往前栽, 趁左手撑地的功夫, 顺手捡一把小石子, 看也不看, 跟着感觉顺势往齐北辰的方向一扔。   “艹!”   齐北辰躲闪不及, 只来得及把手里的冰棍往上举了举, 白衬衫上粘了一身泥。   季小冬懒得理他们, 吃完冰棒走到河边, 蹲在身子撩水洗了洗手。   身后传来齐北辰和常松年笑闹的声音,男生们的精力总是无从发泄。   “能不能不那么幼稚。”   季小冬愁死了。   齐北辰和常松年的冰棒早都没了踪影, 不知道是被三两口啃了还是化成了滴滴答答黏糊糊的糖水。   “洗洗手走了,找地方吃饭去。”   齐北辰路熟, 领大家左拐右拐, 按照季小冬的要求,找到一家宁泽市档次高的馆子。   夏天天气热,东西容易坏,季小冬才不会去卫生条件不达标的苍蝇馆子。   “这家……”季小冬看看环境:“还行,挺干净,在这儿吧。”   常松年有点犹豫,悄悄跟季小冬说:“太贵了,不太好吧。”   “不用你出钱,担心什么。”   季小冬坐定, 让服务员上菜单。   常松年依旧坐立不安:“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好啊。”季小冬说:“你买俩馒头,去门外坐着啃等我们吧。”   “哈哈哈哈!”   齐北辰笑得超大声。   常松年怼不过季小冬,怼齐北辰还是火力十足:“比不过你,软饭吃的这么硬气!”   “老板有本事,当然理直气壮跟她吃肉喝汤。”齐北辰一点儿也不恼,跟常松年说:“老常,你得转变观念。不要老觉得季小冬是个女的,吃她的喝她的不好意思。”   常松年撇撇嘴:“没你脸皮厚。”   “这怎么叫脸皮厚。”齐北辰继续教育常松年:“难道将来工作了,你头儿是个女的,你就不要她发的工资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老常你这思想可要不得。”   “这都哪跟哪儿。”常松年反驳:“我即便头儿是女的,那也是国家发工资,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   季小冬点好菜,听他俩吵架听的牙疼。   她激常松年那一句,本是看不得常松年在一些事情上想太多,只是还没等她“发散教育”,那边吵架已经把重点吵跑偏,话题拉不回来了。   季小冬索性将错就错:“对,我是老板。”   跟常松年说:“这是你劳动所得,今天中午是工作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吃饭!”   吃完饭,齐北辰把季小冬和常松年送到汽车站。   齐北辰问季小冬,这些印好的书,能不能送他一本。   季小冬吃了一惊,上下瞅着齐北辰看,怎么看也不像这本书的目标受众啊?   齐北辰被季小冬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跟她解释道:“我姥姥姥爷年纪大了……我觉得这书挺好……”   “不是跟你说过我家没高人大师。”季小冬满头黑线:“这书是我写的啊……”   xjb乱写的。(×)   “我知道是你写的。”齐北辰难得拽文:“项橐三岁当圣人老师,只要写得好,谁写的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扒马甲的。”季小冬抽出两本书递给他:“货卖识家,冲你这句话再赠送你一本。”   “我也同意齐北辰的观点!”   常松年看到齐北辰竟然拿走两本,赶紧凑上来拍季小冬马屁:“我也是识家!能给我一本吗!”   “不能!”   季小冬跟常松年说:“余下这些我准备放咱村部里,咱村的所有人都能免费看免费借。”   “卧槽!”常松年被季小冬“大手笔”惊着了,对季小冬说说:“你信不信,这些书放村部第二天全没有。”   常松年对村里人的性情理解的比季小冬深刻的多。   宁泽地区老百姓们敬字惜纸不假,但那惜的是自己家里的。   不是自己家的,要先让它变成自己家的。   很多村里人家里,日常想找张纸片找支笔都不容易,家里最好的纸,是每年的黄历。   季小冬这套书,印的这么精美,如果允许借阅带回家,两天,不是,半天就都得没有。   “那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常松年给季小冬出主意。   “你不要全放出去,先放十本。只能在村部看,不能带回家。”   “这样我大规模宣传的目的就没有了啊?”   “你不是又加印了很多吗。”常松年说:“先让大家知道有这本书,有这么一档子事情。等书多了,再一人发,不对,要让他们花钱买。”   常松年因为自己的成长经历,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你这书质量好,不让他们花点钱,都拿回家糊墙。”   季小冬:……   你说的对。   回到村里,季小冬听从常松年的意见,先让季海明拿了十本到村部,并且严格规定,谁都不能带出去。   想看可以,只能在村部看。   季海明看着印刷的这么精美的书,又加了一条:看书前先洗手!   这么雪白的纸页,你们怎么能好意思一拿一个黑印子!   这书是自家“捐”的,季海明恨不得一天到晚在村部,盯着人看到底爱不爱惜这些书。   他还特意找了个过年给大家写春联的,毛笔字写得不错的村民,找了张大红纸,把几条要求一一写在红纸上,做了个牌子立在村部。   没几天,村里就传开了,说村部里有一套能教人长命百岁的神书,既有孔家流传千年的秘方,又有科学家们最新的研究!识点字的都想去一看究竟。   有人打听到,是季海明拿到村部里的。   季海明自己挣了钱,如今又领着大家伙一块儿挣钱,特别是最近,村里几乎人人领过季海明发的“工资”,一时间季海明威望高涨。有什么事情,哪怕村里村部的事情,都“先跟海明大哥商量商量”。   一时间,季海明家的小院里人流不断。   季海明小心眼子的悄悄问季小冬:“咱家里剩的那些书你藏好了吗?”   “藏好了藏好了。”   正忙着捣药的季小冬头也不抬。   她现在终于腾出手来,有时间开始收拾一直堆在墙角根的那堆中药。   家里没有专门收拾中药的工具,她先把捣蒜用的蒜臼拿出来,吭吭哧哧捣了几天,发现效率太低。   捣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还有一堆中药堆在那里。   有来季海明家商量事情的人,看到季小冬在院子里捣药,问:“丫头忙什么呢?”   “捣药。”季小冬想了想,说:“写书的那个先生给我的方子。”   她看了看旁边的季海明和王荣花,不好把瞎话编的太离谱:“强身健体的。”   没想到季海明比她更离谱,当下问道:“不是说药效一样,能生儿子吗?”   什么?能生儿子?!   这是什么神药?!   农村人没有对生儿子不热衷的,来人眼睛直接亮了!   养生什么的,活那么大岁数也没意思。但这生儿子这个,这人年纪也不小了,他家有两个儿子,但多子多福,儿子多少也不嫌多!再说,自己家不生,自己亲戚家也要生。将来自己儿子也要生孩子嘛!   “真能生儿子?”   季小冬拿着大理石的捣药锤,狠狠瞪季海明。   脑子里现场开始“编瞎话”。   说轻了不行,自己将来还要靠“药包”把牌坊村的香包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打出名堂,说重了更不行。这特么的,不要说香包,连很多中药都是“安慰剂治疗”,把牛皮吹上天将来戳破了容易打脸。   季小冬想做的,也根本不是靠“洗脑”来忽悠大众。   那怎么办呢?   季小冬揉揉下巴,对她不认识的这个大爷说:“这让我怎么跟您说呢?咱中国讲究八卦五行,五行相生相克,阴阳左右轮转,没有什么一定不一定。我们这个药包,佩戴在身上,改变你周遭的五行之气……”   季小冬叫出系统,用哪段系统给她快速搜索,不打磕巴的把大爷忽悠晕了。   最后大爷只听明白四个字:心诚则灵。   “怎么才能心诚?” 第58章   季小冬差点没被噎死。   大爷, 你再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咱可就没法好好聊天了啊。   怎么心诚。   季小冬说:“不管男女,什么样的孩子都欢欢喜喜好好教养就是心诚。”   说话的大爷一头雾水外加一脸的犹疑。   季小冬最近忽悠人愈发顺手,甚至还总结出针对不同人群的不同经验。忽悠这样一个年过五十, 没读过几天书, 出村子最远距离是到过金山县城的人, 讲什么科学道理都是没有用的。   得用封建迷信以毒攻毒。   季小冬给他解释道:\"阴阳五行轮转, 如果你们对女孩子不好, 更甚至于打了胎, 就破了生生不息流转的那股气!再说了。\"   季小冬讲完道理开始“摆事实”:“泰山老奶奶好心好意给你们家个娃, 结果你们嫌三嫌四说不要, 搁你你开心啊?”   大爷果然被镇住了, 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这么简单的道理, 自己往常咋就没想到呢。   “这么说。”他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季海明:“这药你们从山上求来的?”   所以   这个……   要穿帮!   季小冬阻止季海明不及,认命的捂住脸。   哪成想季海明同样压低声音道:“可不, 我特意托人去求的。”   人走了之后, 季小冬给季海明竖了个大拇指。   调侃道:“季海明同志,恭喜你开窍了。”   “什么?”季海明不知所以。   季小冬看季海明傻愣愣的表现,不确定的问:“你不会……跟那大爷说的……是实话吧。”   嗨。   季海明低头挠挠脑袋,尴尬的说:“要不我跟你说,这药贵呢。”   ……   季小冬彻彻底底的无语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在这条道路上,她只是刚刚出道的小萌新。   她在外面终日打雁,哪成想自家后院里的人已经被雁啄瞎了。   季小冬捂胸口,她已经不敢去问季海明究竟花了多少钱了。反正, 以她对“同行”们的了解,这不是个小数目。   “你过来帮忙捣药!”   季小冬扔下捣药锤,指使季海明过来帮忙。   谁的锅谁接好!自己花的窟窿自己挣回来!   季海明吭吭哧哧捣了两下,嫌弃蒜臼太小,效率太低,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拿着个小锤不顺手。   跟季小冬建议:“干脆用磨(四声)磨算了。”   “好啊。”季小冬甩甩酸胀的胳膊,露出MMP的微笑:“你去吧。”   季海明把剩下的药材放到竹子编成的簸箕里,抱着簸箕去了村子里的嗮粮场。   家里吱吱扭扭一分钟转八圈,八圈磨不出两个豆子的小磨他懒得用,直接光了膀子到村头去推大磨。   季家如今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引村里人瞩目。   村里晒粮场上既有大人在干活,又有小孩在玩,场边的大树底下,还有不少乘凉的人。   季海明担着簸箕过去,起初没有引人在意。   他在那里磨啊磨,被磨成粉的中药材的气味渐渐飘散在空气中。   什么味道这是?   众人找找源头,发现源头在推磨的季海明那里。   等季海明全部磨完,晒粮场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以季海明为圆心,周围一圈围观好奇的乡亲们的大圆圈。   “他二叔,你这磨的啥?”张大娘问季海明:“我咋闻着有药味?”   季海明说:“就是中药。”   “中药不都是熬的吗?你磨它干啥?”   季海明如今也学精了。自从季小冬给村部里捐了十本书之后,他算是看出来自己这闺女“不守财”。他可不想把自己家辛辛苦苦求来方子再分给大家。   结果季海明越是如此作态,越是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季海明分开人群,抱宝贝一样抱着自己磨好的药粉匆匆离开。人群里有反应快的,立马跟季家在村部里“捐”的那些书联系起来。   再结合季家这一两年来“飞黄腾达”的发家事迹,有心人开始琢磨,季家真的撞了什么大运,攀附上什么大人物不成。   “你们发现没,咱村部那些书,编书的人也姓季。”   “真的吗?”   “那这些药,说不定……”   牌坊村里传开季家有“包生儿子”的神药,连季德茂都听了信,亲自到季海明家一问真实。   季德茂来的时候,季海明和王荣花不在,季小冬正把磨好的药粉装到王荣花缝制好的香包里。   听了季德茂的问话,季小冬道:“村里传的太玄乎了,怎么可能。”   “如果包生儿子,我咋还没弟弟?”   季德茂一想,也是,哪能有“神药”自己不用的。   季小冬跟季德茂说:“你看村里都传承啥了,爷爷你可得出去正本清源。”   “放心,包在我身上。”   自认为比别人更加掌握了“核心机密”的季德茂,终于感觉到自己在村里又有了用武之地。   季德茂走后,季小冬叹了口气。   她并不想“造神”,也不热衷“造神”。所谓的造神,不过是把人放在火上烤罢了。但有时候,造神运动,并不是被强行架上神坛的人说了能算的。大家总是相信他所相信的,无数人的意志汇成洪流。   现在季家在村里已经被笼罩上某种神秘光环。   季小冬尽力把自家的“人设”,从神棍的道路上,往“企业家”方向拉。   所以原本打算在村里分发的香包,被她留在家中。   原本打算让王荣花这个妇女主任号召全村妇女一起缝制香包的事情,也暂缓行动,被她往后搁置。   不能做成“包生儿子”、“泰山神药”之类的神秘物件,还是要打造文化产业,打造独一无二的文化产业。   香包在宁泽市不是什么稀奇物件,五月端午之前,很多家里的老人都会给小孩子缝一个装着艾草的香包,牡丹园周围,也有人把牡丹花瓣装进去,做牡丹香包。   就连王荣花日常,她插缝衣针的“针棒”,都是里面填了东西的一种“香包”形态。   缝制香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法。农村针线好的妇人,不用一晌午就能学会。   季小冬一直想在牌坊村打造一个香包的品牌。但跟冬天草莓的特殊性不一样,这些香包太普通太常见了,人人都会人人见过,反而大家不觉得稀奇,很难拧成一股绳形成合力,让人一提到香包就想到牌坊村。   如今“自下而上”这条路,由于看起来太容易跑偏被季小冬掐死了。   那么……   季小冬现在心里有两个可以执行的方案。   她拿了一本《福寿绵长》,拿了一个香包,让王荣花做了个精致的盒子。   找了块黄绸布铺到盒子里,把《福寿绵长》和香包装进去,又找了块红绸布,在外面系上一个结。   拾掇完之后,季小冬满意的点点头。   看起来像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礼品了。   带着这件“礼物”,季小冬让季海明开着三轮车把她送到乡镇府。   她这次去乡政府,不但是为了看看香包能不能打开销路,还想问问颜长民自己家申请的项目拨款的情况。   马上开学在即,高中学业比初中要繁忙,能在暑假搞定的,争取在暑假敲定,免得到时候还要请假回来。   再说,刚刚上高中,她还想装,不对,当个好学生呢。   季海明的三轮车停在乡镇府大门外,季小冬一看,呵,好家伙,比自己上次来,大变样了!   原来两扇笨重的大铁门,竟然换成了电动伸缩门,在八十年代充满了高科技感。   “啧啧,有钱,真有钱。”   季小冬跟季海明说:“我觉得,咱的钱估计正在银行抱小崽。”   “说什么呢!”   季海明去停三轮车,季小冬先下来,对着门卫室里的人说:\"我牌坊村的,来找颜乡长。\"   “颜乡长。”看门的人一看是个小丫头,面无表情的说:“我们这儿没有姓颜的乡长。”   “开玩笑吧。颜……”   季小冬还没把颜长民名字说完,就看见颜长民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颜长民离得还远,门卫就开了门。   满脸堆笑起身来到屋外。   这狗眼看人低的。季小冬气的心里大骂,指了指颜长民,对门卫说:“不是说没姓颜的吗,他是谁?”   颜长民已经骑自行车过来了。   门卫理都不理季小冬,直接跟颜长民打招呼:“颜书记,您回来了?”   颜长民敷衍的点头,只是对着季小冬说话:“你是来找我的吗?”   季小冬点点头,季海明停好三轮车也过来了。   颜长民跟门卫说道:“这是牌坊村的,过来找我。以后看见他们,可以直接让进。”   “好的好的。”门卫忙不迭点头:“我正跟着丫头聊天呢……”   季小冬也懒得拆穿他,笑了笑跟着颜长民进了乡政府大院。   到了颜长民办公室,季小冬把包装盒往颜长民跟前一推:“颜叔,恭喜提拔。给您备了点薄礼。”   “啥玩意?!”   颜长民被包装盒子吓了一跳,赶紧往回推。   “季小冬你让我犯错误呢。”   季小冬打开盒子盖,颜长民看里面不过是放了一本书,一个香包。   香包看起来挺精致,隐隐有点中药的香气。   颜长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关窍。就是常见的香包而已。   再拿起那本书抖了抖,呃……没有钱掉出来。   颜长民放心了,这“薄礼”,真挺薄的。 第59章   颜长民前不久刚刚从乡长变成书记。   虽然理论上说, 级别相同。但是吧,谁都知道,这看似“平级”的调动,实际上是从二把手变成一把手, 往前进步了小小一步。   颜长民又揪了揪盒子里的绸布, 凭手感来看, 绸布下面也没夹带东西。   难道真是给我送这本书?   颜长民又把书拿过来, 翻倒第一页, 认认真真的往后翻。   养生保健?他虽然不是狂热分子, 家里却也扔着几本气功、太极拳练法之类的书。   嗨, 大环境之下, 谁能免俗呢。   不过颜长民依旧疑惑, 问道:“你们怎么想起来送我本书呢?”   我哪知道。这话季海明不敢说出来, 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端着水杯看了眼季小冬,打定主意不说话, 当个大块头的背景板。   季小冬站起来走到颜长民办公桌附近,踮起脚把他随手放到一旁的香包够到手里, 跟颜长民说:“颜叔, 书是添头,香包才是重点。”   “怎么说?”   颜长民很愿意听听季小冬又能有什么鬼点子。   季小冬说:“您看,送礼……比如这本书,可以把香包配在里面,显得更好看更上档次一点儿。”   “咱乡里有什么活动,或者是到区里市里,各种各样的场合送礼的时候,能不能把香包配上。您看蔬菜瓜果,哪个乡里都有, 我们乡里配上香包,这就是咱乡里的亮点。一些正式的场合,给人送给大西瓜,多土,既不好拿又不好看。”   “如果还需要合个影握个手啥的,拿着香包合影和抱个大西瓜合影,有点差别吧。”   “你说的有道理。”   颜长民承认自己有所意动,季小冬的提议,提到他的心坎里了。   乡上需要礼物送贵客,或者过年过节时候去和上级部门搞好关系,送土特产,既要面临跟其他乡镇“同质化”的竞争,还有个不好搬运的实际问题。   往往装一吉普车东西拉到城里,送不了几家单位。   如果送香包,轻便、好带、跟别人不一样,有平安乡自己的特色。   颜长民手里握着笔,随着季小冬的言语在半空中点点画画,这是他想事情时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季小冬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手里的笔尖落到纸上,划出长长的一条横线。   在横线上方点了点,白纸上出现几个小墨点。   颜长民对季小冬说:“你知道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季小冬摇摇头。   颜长民说:“最大的问题,在于怎么让人认可我们平安乡香包的价值。”   季小冬深感认同,对颜长民说:“颜叔,关于这个,我有上中下三策。”   还上中下三策,你当讲话本呢。   颜长民把季小冬这话当小孩子胡闹,不过不好打击孩子积极性。   “讲。”   季小冬说:“上策,要是……”   季小冬伸出手指指指上头。   “要是大老板能拿着我们的香包,说句好,那……”   “少做梦了。”   颜长民毫不留情的打断,还大老板,想什么呢。别说平安乡,大老板能路过宁泽市,省里领导们都得提前一个月过来净街洒扫你信不信,还拿着你的香包说句好……   小孩子果然不知道社会的艰难容易异想天开。   “那让齐北辰他爸夸一句?”   “不行。”颜长民立马否了:“他是咱本地领导,官太小。”   你……季小冬一脸无奈,你一个豆包嫌人干粮官小。   不过这话也对,本地领导牵扯太多,攻讦也多,季小冬可不想让自己的“事业”卷进无畏的漩涡里。   “我还有个人选!”   她通过系统仔细研究过这个世界的设定,大方向上能够跟自己从前的世界互相印证。如果自己这只蝴蝶翅膀太弱,影响不到的话……   季小冬问颜长民:“我记得咱金山不是有个名人,老公现在是东南省份的一把手?她父母据说就在咱县里住经常回来探亲?”   颜长民看傻子一样看着季小冬:“你也知道是东南省份,跟咱华北大平原有什么关系。”   季小冬顶着“看傻子”的目光,同样看傻子一样瞪回去。   你不要现在嘴硬,如果真跟我那个世界大致走向一样,你将来想起我今天的话,有你捶胸顿足后悔哭的时候。   “你以后有本事呢,可以争取。”颜长民说:“你颜叔是没这本事。说说你的中策。”   “中策是双管齐下。”季小冬拿起《福寿绵长》跟颜长民说:“一方面跟这本书打配合……”   季小冬看了季海明一眼。   “这本书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师写的,授权给我了。”   颜长民往椅子背上一靠,抱起胳膊静静看季小冬表演。   一个老师,授权给你。人家凭啥啊,演,你再演。   颜长民笑眯眯也不戳穿她,那意思是,我看看你还能怎么编。   “咳。”季小冬闹了个大红脸。   知道自己这瞎话编得太不走心,糊弄糊弄季海明还行。   她本意也是只糊弄季海明,颜长民这种读过书上过学,有国家规定压着这不能太过作妖太过浪的端公家碗的人,也不是《福寿绵长》的目标客户。   季小冬把《福寿绵长》那花里胡哨的封面翻开,指着内页上编者后面那个大大的“季”字,跟颜长民说:“这书,怎么印是咱说了算。”   ……   颜长民彻底服气了。   季小冬咋这么能折腾呢。这才多大,连书都能印了。   “只要有钱。”季小冬解释:“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言下之意是不是我水平有多高,是我能花钱。   “颜叔这不是重点。”季小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把话题往回拉:“配合一批精装版的《福寿绵长》,赠送香包当衍生周边。另一方面,就是咱乡里在一些场合,正式一点的场合,向宾客们赠送香包。”   “比如开会的是时候。”季小冬说:“颜叔我记得你是市人大代表吧,你去县里开两会的时候,以咱乡里的名义,给你同组的人都赠送一个,咋样?”   “不错。”颜长民说:“我还想听听下策。”   “下策……”季小冬说:“目前我们村儿对香包里装的东西比较狂热。”   “装的什么?”   颜长民提起香包看了看,香包散发出淡淡的中药香,除此之外并没什么异样。   季小冬尴尬的笑笑:“村儿里传歪了。”   季小冬都说歪了,颜长民心道,那肯定得歪到茄子地里去了,下策不能用。   至于这个中策。   颜长民心里思量,季小冬说了这么一大通,可都说怎么推销,没说怎么赚钱。   不赚钱,成本从哪里来。   难道还要复制过年时候草莓的卖法?但那是草莓有它的稀有性在里面,况且一而再,再而三,大家也会渐渐回过味来。如果复刻草莓的销售方式,颜长民对香包的未来并不看好。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季小冬。   “香包你准备怎么赚钱?像你过年卖草莓那样怕是不行。”   “我不打算赚钱。”   季小冬显然思考了很久,以八十年代大家的购买力和精神文化生活,香包并不是十分必须的物件,况且还容易仿制。她现在要做的,纯粹是“公益事业”,除了借此不让大家喝不知道哪里的江湖游医包生儿子的方子,毕竟是药三分毒,带在身上总比喝下去好。另一个重要的目的,是给牌坊村妇女找个挣工资的活干,   工资直接发到每个妇女手里,不通过她们家里“当家的”,这样村里妇女们手里有自己的钱,在家里说话硬气一点儿。真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没有生活能力想不开。   “不赚钱?”   “对啊,颜叔。”季小冬说:“把我们的传统文化传统技艺保存下来,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现在大家都忙于挣钱,等到哪一天,挣了足够多的钱,却发现我们老祖宗流传了千百年的东西已经断了档,那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儿。”   颜长民听了季小冬的话简直要惊呆了。   这是什么觉悟,这觉悟简直让他一个当地一把手自惭形秽!   “我们家现在赚了点钱。”季小冬说:“所以要在大家没有能力的时候站出来,担当起自己的社会责任。”   颜长民连连点头,这话说的太好了!自己治下,有什么好的人民,颜长民心里涌起汩汩热流。   “所以呢?”   “所以。”季小冬说:“我们个人能力毕竟有限,所以在政策啦,资金啦各种方面,还需要乡里的大力支持。”   颜长民似笑非笑的看着季小冬。   这特么才是熟悉的季小冬嘛。   前面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还什么民族的世界的,传统文化不能断档,说得跟“为往圣继绝学”似的。   “颜叔。”季小冬说:“从前你当乡长,支持我们可能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担心,现在……”   “什么为他人作嫁衣裳。”颜长民打断季小冬的话:“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都是为党干事业!”   “对对对,颜叔您说的对!”   季小冬立马更正:“我这意思不是说,我们干的好了,您脸上更有光么。到时候一提,平安香包。”   季小冬胸脯一挺,大拇指一竖,那自豪劲儿甭提了。   “平安香包?”颜长民问:“你草莓不是叫牌坊草莓,香包怎么叫了平安香包?”   “牌坊香包,太难听了吧。”季小冬说:“平安香包,跟平安符似的,彩头多好。”   确实不错。   颜长民也笑了。   好是好,什么都好,除了让乡里出钱不好。   “小冬啊。”颜长民说:“乡里……”   季小冬没等他说完,故意踮起脚伸长脖子,从颜长民的办公室窗户里往外看:“颜叔,我看咱乡里新换的这大门,可真高级。” 第60章   “你这丫头!”   颜长民呵呵笑着摇摇头, 想占你点便宜,比登天还难。   “颜叔,颜叔?”季小冬恍若未觉,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问颜长民:“乡里有钱了?”   “是!”颜长民无奈道:“项目钱刚刚拨下来, 现在在乡财政所账上。”   季小冬眨眨眼, 微笑不语。   “走程序!现在在走程序!”   “知道知道。”季小冬说:“我们不着急, 真不急。国庆前能拨到村里账上就可以。”   现在才八月下旬, 到十月一, 还得有一个多月快俩月呢。   够给乡政府面子了吧。   呵呵。   颜长民一眼看穿季小冬的小心思, “大度”的想自己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全然忘了乡里商量的过了年再把资金往下拨。   这半年多也不少利息呢。   所以等隔了一天, 颜长民在乡里开工作会的时候, 财政所钱所长不乐意的问:“不少说好过了年再给。”   “人家小姑娘都说我脸上了。”颜长民指指自己鼻子, 对钱所长说:“你有意见你去说。我没那脸欺负个小丫头。”   钱所长撇撇嘴,心道,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手里有钱了开始讲脸面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着急上火恨不得把乡政府都给卖了。   不过这话, 钱所长在工作会上可不敢说, 晚上哥几个一起喝酒时可以拿这话好好挤兑挤兑颜长民。   工作时颜长民是领导,酒桌上大家都是哥们儿。   颜长民的性格,豪爽、豪气、豪饮,四海之内皆兄弟。   跟季小冬一个小丫头关系处的这么好,固然有季小冬脑子活眼头活会办事儿的因素,也少不了颜长民“折节下交”没有太大的架子,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性格有关。   颜长民这性格,在宁泽地区很能吃的开。所以他在上任乡书记退休之后,顺理成章接了平安乡的一把手。   平安乡是金山区面积大, 人口多的大乡镇。当上平安乡的一把手,以颜长民的年纪,即便是熬资历,也能熬到县城做个主要领导。   季小冬开学前,跟季海明交代,让他跟乡里搞好关系。   “这你放心。”季海明现在眼界也开了不少,心也大了,跟季小冬说:“你爹知道怎么办。”   说完之后,季海明又觉得,人家都是孩子上学之前,爹娘嘱咐孩子,自己家怎么反过来。   不行。   季海明想来想去,强行嘱咐了一句:\"你到了学校好好学习。\"   但是这句话,正忙着收拾东西,商量应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的王荣花和季小冬,都没听见。   咳。季海明尴尬的待了一会儿。   发现比尴尬更尴尬的,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尴尬。   算了算了。   季海明只好去了村部。   一路上人人或是恭敬或是羡慕的叫声“海明”、“二哥”,还是在村子里干事业更有成就感。   季小冬在家里收拾东西为开学做准备的时候,宁泽市里,屠老板也没闲着。   他搞到书号,正式印刷的《福寿绵长》,一批印了十万册正式出厂。   这年头,“养生类”还没有成为书店里的一项专门的大类别,《气功怎么练》、《太极拳怎么打》、《打鸡血的五种方法》零零散散的扔在书店不同的分类里。   这年头,印刷不易,运输困难,除了国家规定的一些书、工具书,书店里的其他书也都少的可怜。有时候这本书卖完,来不及补货,书架上剩下个空空的位置。   屠老板这次一口气印了十万册,头天晚上跟市里新华书店的老总喝了一场酒,你好我好哥俩好,大着舌头送给新华书店老总和酒桌上的众人每人一本《福寿绵长》。   第二天中午大家醒了酒,新华书店老总翻了翻手里的《福寿绵长》,一看就入了迷。恨不得马上去市场上买点绿豆红豆黑豆青豆,按着书里的方子熬一碗养生粥。   好在还没有忘记这书哪里来的,去菜市场买豆子之前,先给屠老板打了个电话。   接着,一辆辆卡车开进了屠老板的印刷厂里。   一车车的《福寿绵长》从印刷厂里被拉出来,送到宁泽市所有书店门店里。   从日头正盛,拉到满星满天。   宁泽市的各大书店,纷纷想办法制作新的标识牌,增加了个“养生类”的书籍名目。   屠老板看到了这本书巨大的市场潜力,但他没想到这本书的市场潜力如此巨大。   季小冬高中正式开学时,《福寿绵长》不过投入市场刚刚一个星期,已经有很多书店开始告急,要求补货。   要知道,在市区铺货十万册是个什么概念。   按照宁泽市的户籍人口计算,如果十万册全部卖光,平均五户人家里就得有一户买的。   现在虽然只是告急,还没有卖光,但平均十户人家里有一本,目前已经差不多了。   “金杯银杯,不如大家的口碑啊。”   屠苏屠老板正和新华书店的老总在办公室里闲扯淡的时候,季小冬到了印刷厂。   印刷厂经理一看是这尊神,不敢怠慢,赶紧给屠老板打电话。   屠老板在电话筒里给季小冬说:“您先在印刷厂办公室里喝点茶,我马上派车去接您!”   季小冬:???   我怎么觉得老屠这态度,又热情了一点?   难道《福寿绵长》已经赚钱了?   还没等季小冬发问,屠老板已经自行解答。   跟季小冬说:“您过来,新华书店的王总正好也在。”   季小冬听着话筒那头隐隐传来……高人子弟……《福寿绵长》她拿来的……   哦。新华书店的老总,季小冬明白了,看来《福寿绵长》卖的不错。   难怪屠老板态度更加热情,有钱不赚王八蛋,谁会跟钱过不去。   特别是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还按时他,告诉他这是一个“系列”,不要以为一本书赚钱就可以撇开我们。印刷厂有的是,知识可是无价的。   想明白了这些,季小冬施施然坐在印刷厂办公室里,喝着泡好的茶等着屠老板派车来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印刷厂院子里。   可以啊,季小冬看着这辆黑色的桑塔纳。   上车之后给司机攀谈。   司机知道这是老板的“贵客”,自然对季小冬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别是涉及到自己老板的问题,更是滔滔不绝自行发挥,多讲了几件“老板牛逼”的轶事。   季小冬这才知道,屠老板的“王国”大的很。   从屠老板他爹起,就是开大货车的。那年头,大货车司机可是个令人羡慕的眼红的职业。后来他爹慢慢成了车队队长,再后来屠老板接了班。   等到78年政策变动,屠老板把家里的家底全都拿出来,又借空了亲戚朋友,砸锅卖铁盘下车队。   这个小司机的爹,原来就是跟着屠老板开车的车队中的一员,现在屠老板成了老板,他爹还是司机。   “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个小司机跟季小冬感慨:“当时有人跟屠叔抢线路,听我爹说,跑车的时候座位底下都藏着招子。”   “嗯。”   季小冬面无表情,心里狂呼侥幸。   妈蛋,要是知道屠老板这背景,印书的时候说什么不找他的印刷厂。   “怎么又想起来干印刷厂?”季小冬问司机:“货运多赚钱。”   “何止货运。”小司机答非所问,老板事迹还没讲完,怎么能打岔。   “现在我们老板成立了建筑集团,你看街边这些楼,有一半是我们老板盖的。”   妈蛋!这可是朝阳产业。   季小冬心中一动,透过车窗看看街边的小楼,盖房子在未来四十年都是朝阳产业。   “你们老板,挺有眼光。”   季小冬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   有眼光有魄力,比季海明强多了。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又干印刷厂了呢。”   “嗨。不就是我们老板发达了,有人眼红呗。”小司机显然是屠老板的铁杆粉丝,对任何一个说屠老板不好的人抱有恶意:“车队里有些怂货,开始不敢出钱买车,等屠叔发达了又说酸话。说屠叔文化低。”   “屠叔忍了他无数次,越忍那人越来劲。然后屠叔就……”   哦。季小冬点点头,了然道:“然后屠老板为了跟文化有关,就买下了印刷厂?”   “不是。”小司机轻描淡写的说:“然后屠叔就把那人砍了。”   什么玩意儿?!   “咳咳咳。”   季小冬被自己口水呛到,屠老板这么野的吗??!!!   “屠叔进去两年,在里边认识了原来印刷厂的老板。”小司机跟季小冬说印刷厂的来历:“听说原来是公家的,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出来后那老板没钱,屠叔给他一笔钱,盘了他的厂子。”   小司机说这件事的主要目的,还是夸屠老板仗义:“你不知道,这印刷厂年年亏,从来没赚过。屠叔不是看他可怜,坚决不能接这厂子。现在每年挣的钱,一多半都要填印刷厂里。”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季小冬搞清楚了屠老板的“前世今生”,果然,人还是可以貌相的……跟这种人打交道,和跟颜长民他们打交道可不一样。   季小冬存了十二分的谨慎。   屠老板,屠老板被改造了两年之后,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单靠打打杀杀是走不远的,你拳头再大还能大得过政府?得学会社会规则。   所以出来之后,他为了“洗白”自己凶神恶煞的形象,拼命往“文化人”人设上靠,所以盘下了个年年亏本亏吐血的印刷厂,加入了个狗屁不通的“周易文化研究协会”,砸钱砸成了副会长——这样往名片上一印,好看不是。   现在季小冬带来的稿子,竟然让他看到了印刷厂扭亏为盈挣钱的希望。他能不高兴能不上心吗。   傍上个“高人”,说不定能彻底在文化界打出个名堂。   新华书店的王总呢,新华书店在规定上属于“国企”,可国企也分三六九等。特别是近几年改革,什么都改革,他们这企业,一方面要承担政府给的一些任务,受条条框框的限制,比如进货进一些规定的书,卖规定的书。一方面呢,特么的又改成了“自收自支”的单位,所有的钱要自己挣。   选书进书既考眼光又考财力,进不到畅销书,畅销书成本高,其他书不挣钱,年年下来恶性循环,扣除成本、维护,年年亏吐血,人员工资都发不下来。   他这个老总,看着风光,每到年底都愁的睡不着觉,没少让人家去家里堵门。   现在竟然有了本地印刷厂印的畅销书!   “王总,这是季小冬!”   “季小冬,这是王总!”   屠老板站起来对着刚刚进门的季小冬,给两人互相做介绍。   “王总,你好你好。”季小冬笑着伸出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季小冬,你好你好。”王总肥厚的手掌虚虚握在季小冬手上:“高人子弟,久仰久仰!”   两人商业互吹完毕,季小冬又伸出手来要跟屠老板握手。   屠老板跟季小冬握在一起,又用左手把王总的手拉过来,盖在自己手背上。   “咱仨合伙,未来远大!”   屠老板拽了句半通不通的文。   “是极是极。”王总附和道:“赚它个钵盆体满!”   季小冬抽抽嘴角,不得不也跟一句:“造福宁泽,造福全中国。”   三个有点儿社会资本和能力,目标一致的人,聚在一起……   大事情:我已经在被来搞的路上【/微笑】 第61章   跟屠老板和王总敲定三年计划、五年发展之后, 季小冬拒绝了屠老板“治个场,喝两盅”的提议。   人家还是个未成年好吗,“本职工作”还是个学生!学生!学生!   明天九月一号,今天要去学校报到的好吗!   屠老板的小司机奉命把季小冬送到宁泽一中, 知道地点之后, 小司机不停的说, 你竟然在上高中?竟然是自己考上的?跟屠叔谈生意的, 竟然是个学生妹?!   小司机仿佛世界观已经坍塌。   季小冬听得嘴角抽搐, 无言以对, 我就当你夸我了……   进了校门之后, 进教学楼的时候, 季小冬特意在进门的茶色大玻璃上照了照, 穿衣打扮既规矩又板正, 一点儿不像社会人。不至于知道自己是学生这么吃惊吧?   季小冬松了口气,她被小司机的反应搞得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了什么“奇装异服”。   今天第一天来报道, 为了以后搞事情方便(划掉),第一印象很重要, 要给老师们留下个“本分”的好印象嘛。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季小冬又揪了揪自己的衣领, 把衣领整的平整一点儿。   突然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呵!穿衣打扮,是来学习的吗?!”   谁?谁?   说谁呢?!   季小冬四下张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眯了眯眼睛,透过茶色大玻璃,隐隐约约看到对面大厅里有个人影。   哪里来的杠精,关你屁事!   季小冬把已经到嘴边的芬芳词汇努力往下压了压,算了,第一天,要淡定, 不吵架,不理它。   她隔着玻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要走。   没想到后面声音又响起来:“一看就不学好!”   “哪有一点女生的样子!”   我屮艸芔茻!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说话你还来劲了!   季小冬气得转头回来,抬眼一看,一个中等个子,瘦削脸上带着方框眼镜,眉头拧成川字纹,衣服扣子扣到最最上面一颗的“老学究”冲击着视网膜,恨不得让人眼瞎。   您老是前清活下来的吧。   季小冬很想问一句,辫子呢?   “老师,您这话可不对!”   季小冬下巴微抬,目光直直看向“老学究”,对付这种人,吵架讲道理是不行的。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礼曰: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圣人说,先正衣冠,后明事理。”季小冬理直气壮的问道:“我遵循圣人之礼,在教学楼之前整理仪容,以示对知识和老师们的尊重。请问这位老师,我做的哪里不对?”   学究老先生艰难的张了张嘴,从来都是他拿“圣人”大道理压人,什么时候被人拿大道理这么怼过。   况且人家说的,他还一时反驳不了。是圣人说的不对,还是遵循圣人说的做不对?   不反驳,难道承认自己错了?对着一个小丫头片子认错?自己脸往哪里搁?!   老学究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冷哼一句“巧言令色”,甩袖子走了。   拜拜了您呐。   季小冬心里给他竖了根中指,在这位学究老先生脸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叉。   这位学究先生,怕是气得很了。反正校园这么大,几千学生老师,季小冬心道,遇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到报到处报到。   好学生总是有“特权”。   报到处的老师们一看名字,脸上都带来笑,和颜悦色的边办手续边跟她聊天。   “毕校长刚走。”有个老师边盖章边说:“在这儿等你呢,没等到。”   “毕校长?”季小冬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等我干什么?我不是记得咱学校校长姓刘?”   “分管我们高一级部的副校长。”   旁边有老师插嘴道:“可能想让你代表新生发言。”   “毕校长看重成绩,最喜欢好学生。”   “严的很。又严又刻版。”   “人还是好人。”   “不是。打扰一下。”季小冬打断老师们提起毕校长话头之后的闲聊,弱弱举手道:“毕校长,是不是挺瘦,带一眼镜……”   “对啊。”一个年轻的女老师问:“你遇到他了?”   妈蛋!   不但遇到了,还怼了他。   这开局也太坑了点。   季小冬欲哭无泪,未来的天空,似乎灰暗了那么一点点。   “好了,凭这个去领书,明天早上7点到高一一班教室。”   “好的,谢谢老师。”   季小冬接过条子,按照门外的箭头指引领完书,又去找宿舍。   宁泽一中的宿舍区,把每间大房子隔成了一个个的小隔间,大通铺也改成了上下一共十个床位。宿舍中间还放着一张刷了白漆的桌子。   虽然桌子上的白漆掉的斑驳,露出里面黄色的木头,看到这条件,季小冬还是感动的直想哭。   比起宁泽初中,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到了晚上,宿舍里一共安排了9个人,还空了一张床。大家把行李都堆在那张空床上,个子的私人空间又多出来不少。   宿舍里9个人,除了季小冬,还有4个是宁泽初中来的。从前大家都认识,还有两个参加过“小葵花”课堂。   晚上熄了灯,大家躺在床铺上聊天。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青春年少的小女孩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忧虑,季小冬恍然回到了上一世读大学的时候,分不清今夕何夕。   想家吗?   她在黑暗里眨眨眼,一滴眼泪滑过耳边,消失在柔软的枕头里。   ————————————————————   第二天,聊得火热的新朋友们,谁也不好意思单独行动。   大家呼啦啦一起去洗刷,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教学楼。   一辆大卡车停在教学楼大门口,上面拉着……   “那是什么?”   “我看着像一块大玻璃。”   “拉这么大一块玻璃干什么?”   她们走到教学楼前时,已经有好多同学好奇的围观。   “原来是块大镜子。”   季小冬看着那块大镜子右上角,用红色的油漆写的几个大字:正衣冠,明事理。   ……   你嘴上说着人家巧言令色,行动还是很诚实的嘛。   看来那位学究老先生,不但有老学究的古板,“学究”的道德,倒也具备一些。   毕校长见到季小冬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默默无语了好一阵儿,最终这位毕校长,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让季小冬站在了全校同学面前做新生代表发言。没有因为“个人私怨”,把季小冬换成第二名的林朝阳。   林朝阳是季小冬的同桌。   高中,一切为了考大学服务。   八十年代的老师们,可不管各位未成年们脆弱的小心灵会不会受伤。简单粗暴的按照成绩分班,按照成绩排座位——当然,分班时避免不了齐北辰这种特例。   齐北辰跟季小冬一个班。   按齐北辰的话说,你们班里都是好学生,我不来,谁给大家当最后一名啊。   说这话时,季小冬的同桌林朝阳毫不掩饰的翻了翻白眼。   林朝阳最烦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这笨蛋还天天下课就来找季小冬说话,叨叨叨叨让他学习也学不进去。   齐北辰也看不惯林朝阳。   林朝阳骂齐北辰笨蛋,齐北辰骂林朝阳酸鸡。   烦的季小冬下课不得不离开位置找别人去玩。   齐北辰本来是找季小冬说话,结果后来变成,每天下课过来找林朝阳吵架。   “你好好学,好好考试。”季小冬跟齐北辰说:“成绩好了座位往前调,到时候抬头就能吵,省得天天下课隔山漫水的从最后一排过来。”   “我哪有这么小肚鸡肠。”齐北辰问:“季小冬,你摸着良心说,你不烦林朝阳那货?”   季小冬凭良心说,还真不喜欢林朝阳。   主要是林朝阳从第一天起,就处处跟她别苗头。   本来么,林朝阳从小到大,一路第一名。中考前的全市摸底统考时,他还是第一名。本以为中考第一名十拿九稳,结果突然冒出来一个季小冬。   你说他气不气。   让林朝阳更气的是,明明自己比季小冬刻苦,可次次考试还是考不过季小冬。   他“万年老二”的名号已经渐渐叫起来了,游戏高手遇到一个“挂比”,找谁说理去。   所以他恨不得把眼神儿时时刻刻粘季小冬身上,看着季小冬干嘛呢,又学习了吗?学的是什么?偷偷摸摸写啥呢?   “你看吗?”   季小冬把《福寿绵长2》的手稿往伸着脖子偷看的林朝阳桌子上一拍,挑挑眉:“看,大方看!”   林朝阳闹了个大红脸,好几天低着头不敢正面看季小冬。   《福寿绵长2》又印了十万册。   季小冬为了带《福寿绵长》的销量,写的时候使了个小花招,增加了“趣味互动”——比如说,这是上本哪里哪里的详细解释。你发现又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吗,是不是跟上本有多小花差不多,集齐小花送XXXX   一时间,王总天天催印刷量。   《福寿绵长》又加印了20万。   屠老板嫌找季小冬不方便,特意让小司机去季小冬学校一趟,送给季小冬一个大方盒子。   季小冬打开一个,卧槽!   一个大哥大!   这年头大哥大可是个稀罕东西!   不是有钱就能搞到的。   屠老板搞这么个东西给我。   季小冬一把抓住小司机领子:“说!你们老板送这个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给我分钱了!”   “不,不是。”小司机结结巴巴,你这脑回路我也是不懂,看来能跟屠叔一起做生意的都不是正常人:“方便联系啊?”   季小冬问:“你老板号码是多少?”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一个小司机能知道什么。   “老屠,怎么想起来给我大哥大?”   季小冬听屠老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说:“大哥大你拿回去,我一个学生,带这个不合适。你要觉得过意不去,我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每当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到大家的留言,又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谢谢大家的打卡和撒花,谢谢大家的留言评论 第62章   季小冬给季海明农闲时节找了个活计。   季海明农闲时, 一直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到十里八乡去给人盖房子。他初中辍学之后,当过两年木工学徒,本来就比其他的“庄稼汉”多了几分专业。除了垒墙、盖瓦、培土, 农村盖房子最最重要的“上大梁”之前, 都需要他这个木工去“刨大梁”。   “栋梁”这个词, 最初的意思, 说的就是屋顶上中间的这根大梁。农村盖房子, 上梁之前, 还要杀鸡、点香、放鞭炮, 可见这根梁有多重要。   季海明一手木工活, 刨梁的时候, 刨的比别人都直, 比别人都正。所以他在建筑队里,一直是不可缺少的“复合型技术人才”。   季海明一手好活计, 人又老实本分,原来的时候, 每次干完活, “工头”王伟胜都会私下里多给季海明几块钱,以示对季海明的重视和信赖。   钱多是不多,但私下给你好处,别人都没有,岂不说明咱哥俩贴心。   但那是从前。   现在么,从前的时光一去不返喽。   现在季海明当惯了民兵队长,有了钱,腰杆硬,习惯了“发号施令”让别人听他的, 原来不满意的时候,他可能默默忍了。现在不满意了,总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个一二三来。   王伟胜呢,看季海明从需要他照顾的老实庄稼汉子变成了能跟乡里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在队里也隐隐有跟他别苗头的趋势。   两个人心里,渐渐产生了龃龉。   王伟胜从暗戳戳排挤季海明,发展到公开打压。   季海明也不想再听王伟胜的吆喝。   他在村里,谁见了他不递根烟叫一句二哥,凭什么在这里听王伟胜吆五喝六。   况且,这个建筑队里,他们牌坊村的青壮,占了近一半。   牌坊村里的那些青壮,可是各个以季海明马首是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个小小的建筑队里,也渐渐分出几大派系。   王伟胜手里控制着“市场”,他在平安乡十里八乡已经打出了名气,所有的人想盖房子,联系建筑队,都会先找到王伟胜,王伟胜再去联系工人。   他跟季海明之间出现矛盾,有几个“大工程”,特意撇下季海明。   但撇下季海明,等于撇下牌坊村的所有青壮。   毕竟以季海明目前在牌坊村的威望,大家算算账,是跟着别村的工头干两炮活划算,还是跟着本村的队长、万元户季海明划算?   人人心里都能算得明白。   所以牌坊村的几个人,到了工地没看到季海明,私下一合计,都找借口请假不干了。   这个腰疼那个家里老娘有病,气得王伟胜骂街,只好临时找人过来顶。   临时找的人都是新手,进度和质量不可兼得。   盖房子的主家天天跟王伟胜抱怨,王伟胜也没办法,能凑合的尽量凑合,不能凑合的只好返工。   王伟胜撇下季海明干了几次,眼看眼自己又砸牌子的趋势。   没办法,有了新活,只好再去喊季海明。   季海明早就通过牌坊村里的人知道王伟胜的小动作,接到口信,憋了一肚子火。   去,自己算啥,换狗也没这么容易。不去,这笔钱就没法挣。   他自己不缺这几个钱,但牌坊村里其他人,话里话外来问他什么意思,要不要去干的其他人,这笔钱是看在眼里的。   自己不去,让其他人去?更不行!那不是明明白白说他季海明说话不管用,打他季海明的脸么。   季海明在家里想不出个好道道,在王伟胜那边看来,自己给季海明去口信,已经等于向季海明低头了。   结果季海明还在那里拿乔。   气得王伟胜又给季海明去了个口信,不来算,不用来了!   第二条口信来的时候,季海明正在吃饭。   听了这话,气得直接砸了手里的碗。   传信的人看这架势,缩缩脑袋赶紧跑了。   “至于吗,你至于吗?!”   “王八蛋把我当成什么了!”   居养气移养体,“上位”待久了,季海明脾气也见长,颜书记都跟我称兄道弟,这个老王八这么耍我?!   季海明跟王荣花说:“看我不叫上几个兄弟,把这老王八的腿打断!”   说着就要往外走,吓得王荣花碎碗也不扫了,赶紧拉住季海明骂:“你找死啊!”   季海明把王荣花推开:“不去我才得怄死!”   王荣花眼明手快,拿起门栓一个抢步插上大门,自己死死挡在门栓前面,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抓住大门上的木头框。   季海明使劲拉了两把王荣花,没有拉动。   王荣花劝他:“当家的,不然先去找冬冬讨个主意。”   “她能有什么主意。”   季海明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已经不再拉堵在门口的王荣花。   王荣花怕季海明说是去找季小冬,实际上还是招呼人去揍王伟胜,出门时非得“压车”,坐上季海明的三轮。   季小冬看见爹妈一起来找她,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等季海明和王荣花说明情况,季小冬简直哭笑不得。   季海明同志,别的地方没见着出息,抄家伙打架倒是长进了呢。   “你想干什么啊?”季小冬问:“想当村霸还是想当恶势力?”   不求你给我帮多大忙,只求你守好现有的那一摊不惹事儿,季小冬对这个爹,真心心累。   那也没办法啊。   谁让他是自己爹呢。   法律意义上的亲爹,犯了事儿直接影响自己,政审记录过不去的那种亲爹。   不能不管啊。   季小冬跟季海明说:“我认识个在市里拿工程盖楼的。”   季海明眼一下子亮了。   季小冬给他泼冷水:“我现在不敢给你打包票,只能说试试。知道吗?!”   “知道知道。”   季海明猛点头,季小冬泼的冷水一点儿作用都没起。   在季海明看来,冬冬都已经发话了,什么包票不包票,冬冬说的话,还能有做不成的吗?   盖楼,这可是大工程。   季海明回家的路上,只嫌三轮车开的慢,恨不得马上到家,把王伟胜手底下的人都拉过来!   你们是打算跟着他,在村里给人盖房子,钱少不说,遇到不讲理的主家,还得生气。   你们要是跟着我季海明,就可以去城里盖大楼!   牌坊村里的青壮们,对季海明的盲目信任,不比季海明对季小冬的盲目信任差多少。   一个个听了消息,赶紧跟别村一起干活时关系好的“小伙伴”打招呼,快来快来,海明二哥要带我们去城里干大活挣大钱了!   季小冬这边,也只好凭一张脸皮,向屠老板开口,问他能不能在承包的工程里,给季海明的建筑队找个活,让季海明在盖房子这个“朝阳产业”的产业链上,变成最最下游的一个小虾米,分一杯羹。   按季小冬的想法,这等于去人家碗里抢饭吃。以自己跟屠老板这么个“以利相交”的关系,谁知道屠老板能不能同意。   所以她不敢跟季海明打包票。   “好说!”   没想到她拿着大哥大跟屠老板说起这件事,屠老板一口答应下来:“我现在在给邮电局盖职工楼,让他们明天来吧。”   ???   这么爽快?   季小冬愣了一下,把大哥大递给屠老板的小司机,很想问问他,你看我脑袋上面现在有光环吗?   难道说,是自己看错了屠老板,屠老板其实是个“仗义每多屠狗辈”的仗义好人?   不能够吧。   季小冬对自己的“女主”光环和所谓的人性,一直抱有深深的怀疑,她从来不相信天上掉狗头金的好事儿。   凡事必有它的原因。   “系统,你知道原因吗?”   “叮叮叮叮叮……”   宿主,我特么是个无机质的系统,你让我来分析人性!   好不容易被叫上线的系统,非常不甘心一句话不答的下线。   必须得说点什么,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非常有上进心的系统疯狂叮了一阵子,对季小冬说:“尊敬的宿主,系统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工程建设流程。”   季小冬:???   好吧,看着系统如此努力的份儿上,它爱说,就姑且听一下吧。   季小冬以为是废话,听着听着,竟然让她听出点门道。   她在上一个世界搞科研,来到这边之后也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折腾。   但正所谓蛇有蛇路,虾有虾道,工程建设,项目承包里的这些道道,她还真不了解。   难怪屠老板听了她的话会一口答应下来,原来这本就是件找谁都是找,大家互相利用的事情。   不止这些,季小冬心道,也难怪会有“豆腐渣”工程啊。   八十年代,大型项目的甲方,几乎全部都是公家单位。有的公家单位能自己干,有的工程单位自己干不了。   所以就要花钱找别人来干。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招投标,什么资质不资质,也不会严格去审。几乎是看谁顺眼,跟谁关系好,就把工程和工程款给了谁。   拿到项目的人,有的像屠老板这样,有自己的建筑公司,有点吧,也就一空壳。   他呢,只好再看谁顺眼,跟谁关系好,把工程转包出去。当然,工程款比他自己拿到手的要少——不然他图什么啊。   从“二道贩子”手里拿到工程的,还可以再转包,这样子层层转包,最后,总算找到一个有建筑队的。   有自己建筑队的,也不见得建筑队有多大规模,他只能建一部分。那怎么办?   这时候,他就会把自己不能干的那部分,“分包”出去,多找几个建筑队来干呗……   季小冬听系统把“播报”完……   愁死了,看这造型,分分钟是要欠薪,并且讨薪都不知道去哪里讨的节奏!屁的朝阳产业,这就是一大摊子浑水啊!就季海明那水平,还想进来趟,骨头渣子怕是都剩不下。   “爹,我对不起你啊!”   季小冬到工地上拉着季海明的手,对不起大家伙儿。   她特意去找了一趟屠老板,跟屠老板说:“建筑队的工资,你能日结吗?”   屠老板一张便秘脸,跟季小冬说:“我现在都是自己在垫资,工程款没拿到呢!”   不过,屠老板看季小冬那么上心,心里琢磨,要是跟季小冬这个高人子弟关系不太远,可以先结这个建筑队的账。   于是屠老板问:“跟你啥关系,方便说吗?”   “有什么不方便,那是……”   季小冬忽然住了口,还真有点不方便。也不知道跟屠老板的“利益联盟”到哪一步了……   季小冬心里纠结,看看屠老板办公室的门,心道,现在撕了“高人子弟”的虎皮,我还能不能出得去这间屋?   “怎么了?不方便?”   屠老板在一旁催促。   “呃……是……” 第63章   “建筑队的工头, 季海明。”   季小冬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这时候正是她掀开自己所为“高人子弟”马甲的契机。反正所谓的高人子弟,本来也就是你屠老板一开始硬安在我身上的。早晚有掀马甲的一天。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圆。   现在不掀马甲,等到了后面, 雪球越滚越大的时候, 牵扯的利益和人员更多, 更不好收场。   永远不要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所以季小冬笑了笑, 跟屠老板说:“季海明, 是我爸。”   ?   屠老板眉毛位置的大幅度变动牵扯着脸上的横肉抖动, 显示出他内心情绪的剧烈变化。   小丫头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他吃惊。   什么“高人子弟”, 都是他屠苏一手打造的“神话”罢了。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了大半辈子, 从来相信拳头说话。就是有什么高人, 也能用自己的拳头把“高人”打趴下。   他白手起家挣下的这份家业, 难道是老天爷看他“傻白甜”,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季小冬在宁泽, 难道还能翻出天去。他第一次见着季小冬之后,就托关系查了她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   本来想直接挖出她背后写书的人, 撇来这小丫头自己直接跟写书的人联系。挣钱的事情, 谁会希望中间商赚差价。   不过他挖来挖去,始终挖不出背后那个“高人”。   不是藏得太深,就是根本不存在。   屠老板不信有什么一个农村小丫头能联系到,他动用社会力量却找不出来的人。那么排除这个可能性之后……   少年天才么,国家都办科大少年班,国家都相信有天才,他屠老板难道还能聪明过国家去。   不过再天才的少年也是少年,顶多脑袋瓜子聪明,没进社会的小毛孩子, 他自信能把季小冬拿捏的死死的。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只要把她捧得高高的,架得高高的,把她托到半空中。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没有一点儿根基,经不得一阵风,端的是任自己捏圆搓扁。   说你是“高人子弟”,你能揭下自己的面皮,说我不是,我就一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你能吗,你敢吗,你舍得放弃身上的光环吗?   屠老板认为季小冬不敢。   没想到,季小冬还真敢。   她明明白白,不回避、不惭愧,自信大方的笑着,对屠老板说,那个农村来的,承包你二手工程的小包工头,是我爸。   大风大浪都闯过来的屠老板,生生被将了一军。   “哦。这样啊。”   屠老板闯江湖时的那一套经验,好像都起不了作用。   季小冬紧紧盯着屠老板的反应,判断着自己的处境。   花花肠子人骗人,你不怀好意想绕别人,不知道哪会儿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不如开诚布公。   屠老板想了想,含含糊糊的说:“卖书,还得有点噱头。”   季小冬听明白了。   方才还不怎么紧张,听明白这话,后背出了一层汗。   后怕。   原来他早知道了。季小冬怕自己的表情泄露心绪,她站起身来,走到屠老板办公室窗户旁边。   透过二层小楼的窗户,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所有人的行动在她的俯视下一目了然。   自己的行动,是不是也在屠老板的眼中,看起来如这街上的行人一样一目了然呢。   “高人子弟”,呵。季小冬背着人肆无忌惮的冷笑,她来到这世界后,一路走的太过顺遂。   季小冬心中警醒,不得不承认,对屠老板这种混江湖的“粗人”,起了轻视之心。以为他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跟愚夫愚妇们那样,信了什么高人的鬼话,信了“造神”一样的忽悠。   她想起自己从前那个世界里经常出现的一句话,虽然对同一件事情反映相同,但有的人是蠢,有的人是坏。   屠老板的信,是假信。他自己假信,是为了让别人真信。   连季小冬这个“正主”,都险些被他唬住。   季小冬心情平复了一些,吐出一口浊气。   自己老老实实的揭开和季海明的关系,明明白白告诉屠老板自己并非什么高人子弟,竟然歪打正着,断了以后屠老板自行在这上面做文章的念想。   她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方才内心的翻涌情绪。   “屠老板,我们以后的发展,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季小冬重新认识了屠苏屠老板。   屠老板今天也重新认识了季小冬。   这个小丫头片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不知世事好拿捏。   两个人在屠老板的办公室正式落座,到了这一刻,屠老板和季小冬之间,才正式成为生意场上平等的合作伙伴关系。   落笔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季小冬想,屠老板似乎是第一个,不用季小冬带着大人,不用季小冬借别的关系,完全是凭“季小冬”这三个字,结成的合作伙伴。   “笑得这么开心?”   “嗯?我笑了吗?”季小冬揉揉自己的脸:“因为能跟屠老板这么厉害的人合作开心啊。”   “呵呵。”   屠老板对这个马屁不置可否。   “老百姓还是迷信权威的。”虽然在宁泽地区打出了市场,但如果想打开外地市场,屠老板说:“我觉得,宣传上,还是得,适当加工一下。”   嗯,确实,季小冬也承认,一个高中生写养生保健书,太没说服力了,不然她也不会先在家里忽悠季海明。   但那些什么隐居山林的避世高人子弟的宣传,也太扯淡了,跟社会主义价值观不符合嘛!   季小冬想了想,把自己上一世的头衔拿出来:“中国农业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紧贴获得者?可以吗?”   ……   屠老板脸色几乎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   啥意思这是?难道是我想多了,这小丫头片子根本没什么定力和本事,揭穿自己不是高人子弟的目的,是嫌我吹的不厉害捧得不够高?   “这个……这个……”   “哦,对了!”季小冬拍拍脑门:“把前面两个去了吧,只留最后一个。”   她觉得,吹她是什么“高人子弟”,到时候吹崩了,她可变不出什么高人来。把她上一世的头衔拿出来说,回到八十年代,有了这么多“千金难买早知道”的优势,她还能混不到上一世的水平?   将来搞学术,至少得是个专家教授吧。现在拿出来,等多算“贷款吹”,后续能“还”上。   “□□津贴的具体人名,不好查。”   季小冬贴心的跟屠老板解释,君不见后来多少电视卖药广告,里面的人个个享受□□津贴。   “行,行吧。”   屠老板心情复杂的接受了季小冬的建议,赚钱么,大家都是为了赚钱。   临了临了还是没忍住,季小冬走的时候,屠老板说了句:“好好学习。”   季小冬:???   屠老板看着季小冬吃惊又疑惑的眼神,不自在的咳了一下。你不是学生么,我让你好好学习有什么不对。   “别,屠老板,你可不是这人设。”   屠老板只好说:“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将来说不定真能考个好学校混个文化人当当。到时候咱吹起来底气也足不是。”   季小冬:……   你说的对。   有了季小冬这层关系,屠老板没拖欠季海明建筑队的“工程款”。   季海明干完之后,屠老板还没从自己上家那里拿到钱,先自己出钱给季海明垫付了,没有欠成三角债。   结账及时,还没有主家天天在旁边叨叨,日工资还多。跟着季海明出来干的这些青壮,一个个彻底抛弃了王伟胜,转头倒向季海明。   把王伟胜从前的事情全都抖搂出来——包括吃一顿饭连放八个屁。   “哈哈哈哈。”   季海明出了一口恶气,骄傲的大公鸡似的,得意的挺着胸膛,翘着尾巴。   回村时特意开着自己的三轮车路过王伟胜家的家门口,高声喊:“伟胜大哥,我从城里盖楼回来了,给你带了两瓶酒,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呸!”   王伟胜在家里紧闭大门,心里骂了季海明祖宗十八辈。   季海明也不是真想进去给他送酒,纯粹是恶心王伟胜。叫了几遍,开开心心骑着三轮车回家了。   回家不久到了秋收,地里事情多,季海明彻底安稳下来。   季小冬知道后,终于放下一桩心事。内外无事,安安稳稳学习,准备高中里各个科目的联赛考试。   联赛成绩好了,就可以入选省队,国家队,去参加国际赛事。   宁泽市这个舞台,对季小冬来说已经太小了,她需要到更高的平台去崭露头角——到时候屠老板卖书也好吹是不是。   但是吧,她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参加的是生物竞赛。结果呢,现在年代有点早,国际上的生物竞赛竟然还没有?!别人穿书都有根又粗又大的金手指,她这算啥,除了个百无一用的系统,还把自己金手指给砍去一截?!   没办法“投机取巧”的季小冬,只好刻苦努力,跟同桌林朝阳天天“比学赶帮超”,互相看着不顺眼,谁也不服谁。   放寒假之前成绩出来,季小冬数理化成绩全部通过了预赛,林朝阳也全部通过了预赛。   “得意个什么劲儿!”齐北辰在后面狠狠踹了林朝阳板凳腿。   齐北辰高中这半年,也可能是开窍了,也可能是被季小冬坐在前排的背影刺激到了,保持了初三中考前的学习强度,天天玩命的学。终于把自己的座位,从最后一排,努力到了季小冬和林朝阳位置的侧后方。   “当然得意了。”林朝阳说:“有本事你也过啊!”   “季小冬没过吗?”   “季小冬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朝阳一句话把齐北辰噎回去。   齐北辰吵架从来吵不过林朝阳,只好又伸腿踹了一下林朝阳板凳腿。   反正快放寒假了,我忍。林朝阳把板凳使劲往前移,移得几乎跟桌子贴在一起。   季小冬看了,问:“要不咱俩换个座位?”   林朝阳推了推眼镜,换座位,不就代表自己怕了齐北辰那流氓?不换?但他心里真的想换啊!   “寒假之后再换吧。”林朝阳说:“反正还得期末考,按成绩排位,说不定他位置不在那里了。”   “行。随你。”   季小冬点点头,她只是提建议而已,换不换还要看林朝阳。   林朝阳期待的期末考和寒假终于到来了。   放假这天,季海明算着日子,特意上城接季小冬回家。   “这一年,咱家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季海明跟季小冬说:“你大伯、你小叔,今年都说要回家过年!并且在咱家里摆贡!”   季海明开着三轮眉飞色舞吐沫横飞,上城一趟不容易,拉着季小冬又去买了一批年货,季小冬就跟满三轮车年货一起,被季海明载回了家。   季家的院子里,被满满登登的年货挤得,几乎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季海明跟季小冬畅想未来:“咱的草莓再一收,又能赚一笔。”   “不止咱家赚,大家都能富。”折腾这么久,终于要见成果,季小冬也很开心:“我妈的香包也打开门路,这就是咱家的政治资本。明年再换届,村支书舍你其谁。到时候再让颜叔推荐,当选个人大代表。”   “我过了年考竞赛,争取入选国家队,到国际上代表中国打比赛。咱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   连王荣花也对未来充满期待:“咱家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肯定红红火火。”   “那必须的!”   季小冬在烧的暖烘烘的屋子里,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大的危机,马上要来临。 第64章   屋子里暖意融融, 热气蒸腾,天空开始飘洒下来细细密密的雪粒。   不多久,小雪粒慢慢变大,变成纷纷扬扬的雪花。   季小冬探出头去, 兴奋的叫了一声:“哇!下雪啦!”   王荣花从她推开的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 却没有季小冬的兴奋劲儿。   甚至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踢了踢季海明的小腿:“当家的, 去把鸡笼盖一盖。”   “嗨, 不用。”季海明吃着火锅唱着歌, 一点儿也不想从温暖的屋子里冒雪出去。   娘门儿心眼小, 事情多。   这点雪, 盖什么鸡笼。   他夹了一大口白菜, 一点儿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跟王荣花说:“不用,天气预报说今天没大雪。”   “天气预报能信吗?!”   王荣花气不打一处来, 十次里能不能准两次!你看天气预报进过多少次坑了心里没数吗!   王荣花忍不住数落季海明:“不说别的,就说上月晒粮食的时候, 都开始下雨了你还非得拧天气预报预报的没有雨, 不往家收粮食,最后受潮了多少,你有没有点数。能不能长点记性有点心!”   “好了好了,我去。”   季海明受不了王荣花的唠叨,举手投降。   抓了顶帽子顶在头上,出门去找东西盖鸡笼。   雪仍旧下着,连那轻纱摩挲似的细碎声响都一概不闻,如倾沙一般,只管无声无息地下着。   季小冬想去雪地里玩, 打着给季海明帮忙的名义,也出了屋子。   盖好鸡笼,季海明顺道又把猪圈加固了一些。   做完这些事情,回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地上雪积得很厚,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去松软而踏实。   季小冬跟在季海明身后,屋里昏黄的灯光照出明明暗暗的脚印,以及脚印的边缘镶满了碎钻般的金色细芒。   她抬起头,看起来并不像纷纷扬扬的雪花往下落,而是她自己往天幕深处不断前进。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季小冬张开双臂在雪地里转了几个圈,直到王荣花叫她,在恋恋不舍走进屋里。   “好美啊!”   季小冬感慨美丽的雪景,季海明和王荣花却没有这等心思。   季海明一边抖落抖落帽子和肩头的雪,一边无不忧虑的对王荣花说:“还真下大了。”   “是啊,不知道明天村子会不会被大雪封路。”   “封了路也没关系吧。”季小冬GET不到爹妈忧虑的点:“咱家年货够吃好久了,平时也经常十天半月不出村啊?”   能出去不出去,和不能出去,差别还是挺大的。   季海明和王荣花从物质匮乏的年代走来,对“物质可能匮乏”的担忧深深刻到骨子里。   而季小冬,此时虽然和季海明王荣花在同一屋檐下,但中间却隔了四十多年经济飞速发展和物质极大丰富的鸿沟。更何况,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季小冬都属于占有大多数资源的最顶尖那一小撮。   她上一世是个完完全全城里读书长大的孩子,后来虽然当了农科大佬,但跟真正在农村一线的普通老百姓之间,方方面面都有无比巨大的差距。   如果她四十年后是普通菜农,这时候她就会意识到,随着雪花飘落下来的,不止是银装素裹童话般的美丽世界,还有……   系统刺耳的尖叫声——   滴——滴——滴——   意识深处像被一根针不住挑动,季小冬蹙眉揉着额角。   “怎么了?”   王荣花担忧的问。   “没,没什么。”   季小冬定了定心神,微微闭上眼,凝神去看系统的警报界面——所有的大棚,每条钢管都变成粗亮的大红色,不断变化的参数显示着它们的摇摇欲坠。   “大棚要被雪压倒了!”   季小冬猛然站起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什么?!”   王荣花和季海明也都呆住了。   “快!快去看看!”   季小冬抓起外套,来不及好好穿,刚刚套上一只胳膊,就拉开屋子的木门,迎头跑进漫天的风雪里。   季海明和王荣花连外套都不穿了,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子,门也来不及关,赶紧往地里跑。   “这……这可怎么办……”   大棚上的雪看起来比地上的更厚,积雪压的塑料膜凹陷下去,凹陷下去的塑料膜像盆地一样,又装满了更多的雪花。   受力不均匀的钢管弯出巨大的弧度,每跨之间的距离歪歪扭扭的逐渐扭曲变形,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王荣花红了眼圈,一直念叨:“这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好!”   季海明手脚冰凉冰凉的,他看着几乎和漫天白雪融为一体的大棚,这么多……这么多……这不是他家一家的,村里很多人都入了他的合作社……万一……他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   “冬冬。”季海明这会儿浑身发冷,声音发颤问季小冬:“冬冬,这可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   季小冬弯腰抓起一把积雪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冰凉的雪团一擦,季小冬慢慢冷静了下来。   尽人事,听天命。   “扫雪。”   “扫雪?!”   季海明几乎要绝望,指指自己,又指指连片的大棚,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仨,这么多……最让他绝望的还不是大棚太多,而是雪一直在下,看不到消停的迹象。   而大棚们却摇摇欲塌。   怎么可能,怎么干的完!怎么干的完!   “不然呢。”   季小冬面无表情的看向季海明,她心里的无力并不比季海明少多少。   “扫雪,扫雪。”   说话的功夫,一直直愣愣红着眼眶的王荣花,弯腰捡了根粗大的枯树枝,冲到地里,疯狂的扫起来。   怎么扫得完!一个人怎么扫得完!   “你……不,你把钥匙给我!”季小冬拉住季海明:“你把村部喇叭的钥匙给我,我去喊人!”   “钥匙在家里,堂屋桌子的第二个抽屉!”   “我知道了!”   季小冬转头撒丫子往家跑,到家翻出钥匙,一刻不停又跑到村部。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季小冬摸黑打开村部的门,来不及开灯,插上大喇叭电源,气儿都没有喘匀,在喇叭里大喊:“大棚……快被雪压塌了!请大家,带上扫雪工具……去地里扫雪!”   “大棚,快被雪……压塌了!请有草莓棚的……带上工具,去地里扫雪!”   “请大家去地里扫雪!”   ……   “请大家~噗~~”   “喂!喂!喂!”   “啊~!”   季小冬气的狠狠砸在桌子上,疼,太疼了。   砸的手疼。   季小冬捂住脸,在漆黑的村部里放声大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这么不顺!   不知被大雪压断了哪根电线,村部里的大喇叭,消失了它应有的大嗓门。   只有呜呜的北方吹进窗棂。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人需要发泄。   发泄完了,还要干活。   季小冬哭了一会儿,哭完了,抹抹眼泪。   没关系,大喇叭坏了,还要手持的高音喇叭。   不能在全村上空喊,我就到小巷子里每家每户喊。   她抽噎这摸到村部的手持喇叭,又拉开抽屉摸了几节电池揣到兜里,作为没电时的备用。   等她走出村部,发现牌坊村已经慢慢醒过来了。   道上很多扛着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往地里去的人,都是被季小冬刚刚的大喇叭叫起来的。   冬天夜里静,大喇叭一喊,声音震天响,效果拔群。   只是因为天冷,大家上炕早,听见之后,还得重新穿衣裳出来。   正好跟哭了一阵儿的季小冬撞到了一起。   有人往地里走,季小冬稍稍放心了一些。她怕有人还没有听到,又深一脚浅一脚绕着村子家家户户叫了一圈。   没有承包草莓棚的人被扰了清梦,骂了一声又翻身睡了。   当时出资“入股”种草莓的人家,听说大棚要倒,一个个跟季小冬家一样,男女老少齐上阵,不顾大雪纷飞,扛着扫把深一脚浅一脚往地里赶。雪天路滑,夜里看不清路,不少人摔了跟头。   顾不上打打身上的雪,爬起来赶紧往前走。   季小冬喊完一圈,回到家里,把喇叭别在腰里,拉了一个扫把两个木掀拉到地里。   地里的人已经很多了,手电筒的光不时扫过天幕,光柱里雪花却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季海明和王荣花正合伙扫一个大棚。   季海明扫北边,王荣花扫南边。   雪下得太大了,一个一百米的大棚从东头还没有扫到西头,东头的塑料膜上已经又积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三四个大棚扫过去,第一个扫完的大棚,又到了不堪重负的阶段。   只能回过头去再扫一遍。   不停的扫。   只能不停的扫。   季小冬的胳膊,累得已经抬不起扫把来了。   她的扫把重重掉到地上,垂着胳膊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现在已经扔了外套,毛衣的领子已经湿透了。   不止她,所有人的工作速度都在下降。   原来扫四个棚要回头扫,现在扫两个棚的时间,就需要回头重扫。   没有人知道现在几点,也没有人知道雪还要再下多久。   “系统,你知道还要下多久吗?”   系统默默出来,又默默退回去。   它没有连卫星。它即便连了卫星,现在天上的气象卫星,也没有足够多到可以定点播报平安乡这么小面积的地区。   它能给宿主提供的,只是这个世界运转的大趋势,这么小这么具体的技术问题……   季小冬无奈的叹口气。   她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也算不上失望。   求人不如求己,靠天不如靠人。   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可以停,大家几乎都已经累到极限,这样下去,第一个棚的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出现垮塌,大家的心理防线也会随之坍塌,随后大棚的垮塌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这不行,这样不行!   季小冬走到田头上,拾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大喇叭。   她做了一个决定。   拿起喇叭,对着正在扫雪的众人高声大喊:“割棚!割棚!!!”   所有人都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扫把。   手电筒的光束全部集中到季小冬的身上。   “割棚!割棚!割棚!有舍才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季小冬喊完,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把一头折断,折出尖锐的角,在手电筒光速的聚焦中,走到自己家的大棚里,抬手一“刀”,一条长长的口子出现在紧绷的塑料膜上。   上面的积雪顺着割开的口子滑落下来,砸到绿油油的草莓苗上。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雪落的声音。   季小冬拿着枯枝往前走,每隔一个垮,割开一道口子,左右相对。   不一会儿,这个大棚里变得绿白相间,冷风灌了进来,草莓的叶子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季小冬看着愣神的众人,嘶哑着嗓子大喊:“还不快行动!非得看着棚塌才可以吗?!”   像是为了给她的话做注解,话音未落,只听远处“砰”的一声。   一间大棚终于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被压垮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   “不要慌!不要慌!大家不要慌!”   季小冬嘶哑的声音不够响亮,她索性捡了块雪,含进嘴里。冰凉的雪水滑过炭火炙烤一般的嗓子,带来片刻清凉。   “选棚割!选棚割!割了的还能卖钱!割了一样能挣钱!”   她在农村待了三年,也多少了解一些大家的犹豫和顾虑都在什么地方。   听季小冬这么说,脑子转的快的多少也都能想明白一点。   割了棚,虽然赔一些,看起来还能挣,总比棚全塌了强。   季小冬又含了一块雪:“不要全割!不要全割!能保几个是几个!”   幸亏有脑袋瓜子灵光的村民,马上想明白了季小冬的策略。   不但立马回身干活,还跟自家其他人解释:“割了的棚就不用管了,我们专心扫其他没割的!”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抓紧时间割棚扫雪。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天上的雪渐渐小了下来。   不用再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不停的扫雪。   积雪落的慢,大家渐渐停了下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回家。   谁也不知道待会儿的雪,会不会变大。   刚刚干活时脱下的衣服,又被一件件穿在了身上。为了取暖,大家坐在地头上,所有人挤在一起,竟然也能抵挡雪天的寒风。   季海明找了点枯枝烂叶堆在一起,让他民兵队里离家最近的一个姓陈的后生回家去拿纸和火。   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枯枝烂叶还没有完全变得潮湿,废了接近一盒火柴之后,竟然真让季海明点燃了。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火堆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不知何时,天上细小的雪花也不再飘落,天色渐渐变白,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   累到脱力却十分亢奋的季小冬,忽然想起来一首特别不应景的诗: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确实太忙了,好久没更,在这里给小可爱们道歉,也说点自己的感受,跟小可爱们聊聊天。   这章里写的故事,其实每年冬天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现在我们的农业依然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四个字,依然是老百姓们最大的愿景。寒潮、大风、降雨、冰雹、大雪,对农业来说,都是切切实实的灾害。   我从前特别喜欢下雪,现在每次看到天气遇到有雪,特别是有中雪以上的情况,提前几天就开始担心。生怕哪里会上报受灾。每次雪下大的时候,菜农们真的是彻夜不睡通宵扫雪。   前几天因为防y,蔬菜瓜果肉蛋奶流通不畅,我大年初二开始上班,我们这边疫Q最重的时候,家里天天让我请假,我说我不上班,大家吃什么啊。从最开始产地东西出不来,超市东西买不到,到后来供应全部恢复正常,这里边有自己的功劳,想想真挺开心的。   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大概初十左右,我家汉子拿回来四套防护服,四套橡胶手套,15个一次性口罩,5个N95,说是单位发的。我当时直接震惊了,这是什么样的土豪!这些东西堪比黄金啊!结果第二天,单位让他们去翻各个小区的垃圾,要把口罩什么的污染垃圾分拣出来……哈哈哈哈然后他现在天天羡慕上海垃圾分类。   说这么多呢,就是因为好几天没更,想念大家啦,疫Q也快过去啦,春天也来啦~~~开森,跟大家拉拉呱,唠唠嗑~~ 第65章   天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往上爬。   下过一夜雪, 本来冬日惨白的太阳,竟显露出一些橘黄色的温暖色调,空气似乎也变得暖和了一些。   在鸡窝里瑟瑟发抖了一夜的公鸡,慢慢探出脑袋, 左看看右看看。进而挤出身子, 扑棱棱飞上矮墙, 趾高气昂的挺起胸膛。   “喔喔喔~~~”   雄鸡一唱天下白。   牌坊村正式从黑夜里醒了过来。   围在一起僵坐了一夜的众人, 此时也都开始慢慢活动活动手腕脚腕, 接着慢慢起身, 伸伸胳膊, 抬抬腿, 舒展蜷缩了一夜的筋骨。   季小冬也慢慢起身,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木偶人似的, 手脚都不怎么听从大脑指挥。   她揉揉脸,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就是喝一杯滚烫滚烫的热水,再钻到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走吧。”   季小冬招呼王荣花和季海明。   没想到王荣花摇了摇头, 站起来, 慢慢走到田埂上。   其他的人,大多跟王荣花的想法一样,没有人急着回家,都慢慢到了田埂上。   没有人说话,季小冬听到她的左边,不知道有谁在低声哭泣。   夜里看不清楚的大棚,此时一览无余。   田里的雪被散乱的脚印踩得泥泞不堪,垮塌的两个大棚的钢管,四仰八叉的刺破塑料膜指向天空。堪堪立住的大棚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 这里钢管有点歪,那边拱棚有点斜。   昨夜被割了塑料膜的,一道道划开的口子,在风中哗啦哗啦作响。   损失惨重,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有人索性坐在田埂上拍着地大哭,就连爱面子的“老爷们儿”,也有不少人在偷偷抹眼泪。   季小冬昨天晚上已经哭过,此时木着一张脸站在田埂上,周围哭声一片,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只倒了两栋。还好。”   季小冬当时最担心的,是大棚垮塌。现在的情形,只是看起来惨一点。   季小冬拉拉季海明的衣服,指指那些被割破塑料的大棚:“这些还能再抢救一下。”   “真的吗?!!!”   季海明的眼亮起来,一脚踹在蹲在田埂上伤心的民兵队员陈兴国屁股上:起来!都起来!别垂头丧气的!我闺女说能抢救!还有救!”   昨天晚上季小冬的表现给众人也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虽然对季小冬没有季海明那样的盲目信任,但听了这话,也都愿意转过头来,听听季小冬的意见。   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好歹是个上过学的丫头片子。   再说,现在的情况,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得牢牢抓在手里。   “怎么办?”   “把没有歪的那些大棚钢管扶正,再培培土,连接的地方用尼龙绳绑结实。这些。”季小冬指指随风呼啦啦乱响的破塑料:“割过的棚上,再重新换塑料覆盖膜。”   “换了有什么用。”   有人小声嘀咕:“里面的苗子都冻死了。”   “你去现在就给我去看看棚里的苗子死了吗!”季小冬厉声说道:“你去!现在就去!看看苗子死没死!”   季小冬一下子炸了。大家忙了累了整整一个通宵,在想办法努力减少损失的时候,在她还没有说完全部方法步骤的时候,有人竟然煽动负面情绪,说做什么都没用。如果不是季海明和王荣花在这里,季小冬当场就要骂娘。   现在不死以后也要死。   那人心里暗戳戳的想,却被季小冬的气势镇住,不敢再出声瞎BB。   其他人也都被季小冬镇住了,方才说话声、咳嗽声、跺脚声,各种声音一下子消失,每个人都缩缩脑袋。不论心里是不是还对小丫头片子有轻视,没一个人再敢公然表现出来。   “苗子没大家想的那么脆弱。每亩地里抓紧施上15-20斤尿素,5斤磷钾肥。磷钾肥最好叶面施。可以增加抗逆性,防止冻害。”   众人被季小冬嘴里的词儿绕晕了。   周围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显露自己的无知。   尿素听懂了,磷钾肥也知道。但啥是叶面施,难道肥料还不上到地里?至于后面的啥啥啥,啥来着?别说听懂,记都没记住。   季小冬说完“常识”,问季海明:“盖大棚的塑料布,当时还有没有剩?”   季海明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一些,怕是不够。”   其他人听了季海明这话,一个个心里开始琢磨自己跟季海明的关系远近。不够,差多少,肯定得先紧着他们自家和跟他们关系好的……   季小冬哪里知道人群里这些小心思,又问:“大家家里肥料够不够?”   肯定不够,肥料是有保质期的,时间长了容易板结,放家里不但味道大,还占地方。大家都是年年买新的,谁特么会在家里屯肥料啊!只是这话,大家看看季海明,人家亲爹在这里呢,其他人插什么嘴啊。   “够不够?”   季小冬又问了一边。   还是季海明出声:“咳。肯定不够的。你看咱家……就没……”   季小冬:……   我还真没发现。   “没有,那赶紧去镇上买啊!”季小冬说:“得发生冻害之后抓紧施肥,才能减少冻害。”   “那个……丫头。”季海明终于忍不住,扯下面子:“我们都是大老粗,你这么说话,大家都听不太懂。”   知音啊!还是海明明白事理!   季海明话音未落,周围大家伙儿猛点头。   季小冬:……   “哪里不懂。”季小冬无力的从头再说一遍:“塑料坏了,换新的,这都懂吧。”   “这当然懂。”   “换了新的之后,要在被割的棚里施……上化肥。上尿素。”季小冬问:“懂吧?”   ……   陈兴国仗着跟季海明关系好,季小冬见了得喊他个叔,开口说道:“上化肥肯定懂。但是上了化肥会不会有效果……”   “哦!我懂了!”   季小冬懂了!茅塞顿开。   大家本来已经遭受了损失,怕的是出钱买了化肥,上了肥料也没效果,白花钱,损失更多!   他们不是不懂怎么施肥,不懂的是为什么要施肥!讲不明白这个,大家是不会心甘情愿拿钱买化肥的。很多人宁愿忍受已经有的不可挽回的损失,却不想再增加投入,去冒自己不知道的风险,“堵”挽回损失的可能性。   即便挽回损失的可能性99.999999999%!   但是吧……关于作物抗性原理,季小冬左看看,右看看。她没有一时半会儿能给大家讲明白的自信。   怎么说呢?   有了!   季小冬打了个响指,跟陈兴国说:“陈叔,你想下平时什么时候施肥。是不是庄稼黄萎了弱了才施!”   陈兴国点点头。   “这相当于什么,这相当于人身体不好了补营养吃药啊!”一旦有了思路,季小冬讲起“科学道理”来一点儿嗑吧都不打:“现在施肥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人冻着了,给他喝点热水吃点要,你说人能不能好!你说庄稼能不能好!”   “能好,能好!”   “是这个理儿。”   不但陈兴国,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   “对对对,应该上肥。”   “那你说的那个磷钾肥,我听着咋还不是上地里?”   有了陈兴国带头,大家抱着“我不是第一个笨蛋”的心理安慰,问题多了起来。   “你想,咱人病了,除了打针有时候不还得吃药。上地里的相当于打针,喷叶子上的,相当于吃药!”季小冬说:“你要觉得你棚里的苗子病得厉害,就给它打针吃药,要觉得不那么厉害,就只给它打针,不用吃药也可以啊。”   这个道理听起来好有道理……   所有人都被季小冬说服了。   我们的苗子虽然遭了灾,但只是生了病,离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太阳升到了树梢上,大家又都重新充满干劲儿。   “快去买塑料和化肥吧!”季小冬说:“今天一定要先把棚盖起来,不然晚上再冻一晚上,什么都不好说了。”   “咱村能出去吗?”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人群里还没有其他反应,季海明作为大家的“主心骨”,展现了他在村里的威望和担当。   “人能出去!”季海明说:“车子出不去,人能走出去!”   他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众人身上:“有没有人愿意,跟我走出去,把东西背回来。”   “我愿意!”   “我去!”   “我!”   “还有我!”   ……   当初成立合作社时,本就以跟季海明关系好的民兵队的人员占多数,都是些二三十岁的青壮小伙子,明明有了解决的办法,谁都不肯坐以待毙。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开始争先恐后举手报名。   不论大家存了何种心思,这时候在这牌坊村小小的一块地头上,所有人的人心,都拧成了一股绳。   季海明让季小冬算了算需要买的物资重量,点了十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当家的。当家的。”   季海明点完之后,王荣花招招手,把季海明拉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季小冬看着好奇,也跟过去。   听见王荣花对季海明说:“你再多点几个人,尽量一家让去一个。”   “不是老的就是娘们儿。”季海明不耐烦的摆摆手:“让那么多人去干啥,不够拖后腿的。”   “你傻啊!”王荣花锤了他一下:“不一家出一个人,到时候东西买回来,有人觉得买贵了怎么办!有人怀疑你们从中间闷钱怎么办!别出力不落好!”   卧槽!季小冬听了暗暗咋舌,我真没想到这一点,我妈牛逼啊!对人性看得太透了!!!   她还没感慨完,就听见季海明的大嗓门:“谁能这么没良心!你咋把人想这么坏!”   季小冬:……   我爹这个傻缺…… 第66章   铁憨憨季海明, 最终还是在老婆和闺女的“双面夹击”下,不情不愿的听从了建议。   同意每家每户都去一个人。   季小冬本以为,来回那么远的路,还要背东西, 虽然让人去, 愿意去的可能不会太多。   没想到真如王荣花所说, 每家每户, 竟然都派出了一个代表。   别人家都去了, 自家不去人, 不放心。   季海明看着自己的“精兵强将”一下子变成了“老弱病残”多的后勤部队, 鼻子都快气歪了。   “走!要尽量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昨夜的雪下了大概有十厘米深, 季海明带着准备跟他上城的人, 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其他人也都没有回家, 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送到村口。   四处大地白茫茫一片。远去的人身影越来越小, 慢慢变成天地间的一排小黑点。   “小黑点”正艰难的往前走。大雪覆盖了原有的标记物,道路茫茫看不到尽头, 上城的路似乎比从前拉长了很多很多倍。   季海明带着队伍走走停停, 累了就直接坐在雪地里歇一歇,渴了抓点树枝上的积雪吃两口。一些人解开了大棉袄的扣子,被汗洇湿的棉袄又厚又重,松垮垮挂在身上。   正当季海明一行人在乡间小路艰难前行的时候,平安乡里的马志华裹着厚厚的棉袄,抽着旱烟,打开了乡农资销售点的木门。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一点点。   马志华走到火炉旁,拨了拨昨天临走时闷上的炉子,往里扔了根干玉米芯。炉子里的小火苗开始噗噗往上窜。他又在炉子里添了一铲子碎碳, 炉子里的火彻底旺了起来。   马志华把双手放在炉子上方,一边烤一边在心里挣扎,今天到底要不要早退。冬天本来就是农资销售的淡季,特别是这鬼天气。昨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村子里出来都困难,谁会今天来买东西。   他是吃公家饭的,店里的农资卖多了,他不会多挣三分,卖少了,他也不会少挣两毛。   他每天坚持来上班的动力,就是面前这个小炉子。在这里点上炉子烤火,可不就省下自己家的碳了么!   马志华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从屋里关上门,插上门闩,免得门被北风吹开。他走到柜台后,摸出一个小瓷瓶,拿到炉子边烤了烤,晃荡晃荡,拔开瓶塞,酒香四溢。   烤着火,抽着烟,喝着小酒,门外北风呼呼吹。   要是来碟花生米,那更完美了。   啧啧,马志华咂咂嘴,半眯着眼睛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这小日子,滋润。   “砰砰砰!砰砰砰!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半睡半醒的马志华从神仙梦里被叫醒,拎起酒壶一扬脖子,喝了一大口空气。   什么时候把酒喝了的?   马志华心情更加不爽,扔下酒壶,没好气的冲门外边喊:“谁啊!干嘛的!”   “我!季海明!”季海明大声道:“买化肥!老马,是你吗,快开门!”   马志华认识季海明,原来扣扣索索的汉子,最近几年发达了。不但每次来都大批大批的买农资,而且为人十分上道。来的时候都给他带烟酒不说,最近几次,还暗示要给他老马吃回扣。   这是多深的弟兄们感情。   马志华心里的不爽没了大半。   “来了来了。”   一边说一边拉开门栓,打开大门。   呵!   老马倒吸一口凉气!   门外除了季海明,至少还得有二十号人。人人脸色通红头顶冒热气,膝盖以下的裤子和鞋,一层白花花的雪。   老马朝左右望了望,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干、干嘛!”马志华干笑两声,开玩笑似的,但声音里的发紧:“打劫还是打人?”   “救你?!”   季海明在马志华肩头掏了一拳,趁马志华打趔趄的功夫从他身边的空挤进屋里。   马志华尴尬的笑笑,让到一边,招呼其他人进屋。   小屋里一下子被人塞得满满登登,进屋进不去的人,索性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季海明把情况和马志华一说,听得马志华暗暗咋舌,感慨连连。   “不容易,不容易。你们是要把东西用人背回去?”   马志华忽然没了从前看到季海明挣钱发家时的眼热。   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啊!从前只觉得季海明挣钱,现在来看,挣的都是辛苦钱!马志华看到一个个把七八十斤的化肥袋子抗在身上,扪心自问,自己吃不了这个苦。   自己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大冬天坐在屋里暖暖和和的就把工资挣了。   “唉,海明你先等会儿。”   马志华叫住季海明,从货柜抽屉里拿出两包烟,小跑到季海明身前,把烟塞到季海明口袋里。   “路上休息的时候,给兄弟们抽。”   “谢了,老马。”季海明腾不出手来,只能跟马志华点点头:“仗义!”   他们的队伍里,年轻力壮的一人抗一到两袋化肥,年龄大一点的,没人抗一卷塑料布。   进入二十一世纪才开始实施的“村村通”工程,此时在平安乡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乡里连通外界的主干道尚是水泥路,等季海明一行人拐了个弯,穿过村子的时候,道路全部变成了泥泞的土路。   他们来的时候积雪尚未融化,踩在雪上,只不过是抬脚稍稍困难一些。   现在他们回程,一天晴朗的天气,积雪已经融化了很多,融化成水,和道路上的泥混杂在一起。踩在上面,又滑又黏。大家身上又背着重物,容易重心不稳。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更加艰难,几乎每个人都没有幸免,在泥里滚过了一圈。   泥粘在身上,被低温一冻,湿了水分,变得硬邦邦的,像穿了一层盔甲,又重又硬。   “不行了,二哥,歇一歇。”   “歇歇吧。”   大家扔下身上的东西,坐在化肥袋子上喘着粗气。   季海明担忧的看看天上的日头,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敢回去。   正歇着呢,陈兴国用胳膊肘捅捅季海明。   “咋啦?”   陈兴国指指远处,笑着跟季海明说:“二哥你看,除了咱,还有别的傻帽呢。”   哈哈。   大家顺着陈兴国指的方向往远处一看,还真的呢。看起来有四五个人的样子。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狼狈,心情瞬间都好了很多。   大家都来了兴致,一个个眯起眼睛,努力往来人的方向看,猜人是男的女的,有几个人,大概多大岁数,去干嘛去。各种荤话也都开始往外冒,人群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等人来得再近一点儿,大家看清楚了,一共五个人,竟然还都推着自行车。   这时候自行车可不便宜,能舍得这么糟蹋,有的人觉得,嘲笑了一通的傻帽倒霉蛋,其实比自己强多了,心里开始发酸,酸话怪话不停的往外冒。   推着自行车的四五个人又走近了一点儿。   发现了季海明一行人。   两拨人显然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对方,一时面面相觑。   “颜、颜书记?”   季海明赶紧站起来,来到人群前给颜长民打招呼。   季海明跟个泥猴似的身上满是泥,颜长民也好不到哪里去。穿着一双胶鞋,鞋帮裤腿上的泥也能刮下来二斤。   颜长民看到这么多人和化肥塑料,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季海明:“你们这是……去乡里买化肥?”   “对啊。不是昨天下大雪么。”   季海明把情况又跟颜长民说了一遍,听得颜长民连连叹气。   季海明本来还想问一下颜长民怎么会从村里推着自行车出来,搞得这么狼狈。还没等季海明问,颜长民先说了:“我去各村看看有没有被压塌的房屋。既然看到了你们,就不再往你们村去了。”   颜长民又说:“等过几天,村里能出来了,你把损失情况统计统计给我送去。说不定上边能有救灾资金发下来。”   “真的吗?”   不止季海明,牌坊村的其他人眼睛都亮了。   救灾资金,政府给我们发钱?!那可太好了吧!   “不一定。”颜长民不敢对着老百姓把话说死,万一发不下来,这些人不得去堵他乡政府的大门:“先申请,别抱希望,不见得发!”   “那怎么行!”   “同志,您可要帮我们说说好话!”   “书记,给我们发一点吧!”   “我们受灾可严重了!”   大家七嘴八舌,颜长民笑着谁说话都点头,季海明反而尴尬的恨不得用地上的泥把自己的脸都糊上,赶紧扛起东西,撵着大家快走。   后面的路上又歇了三次,终于在太阳刚刚落山,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赶到了牌坊村。   牌坊村里的路虽然也是泥巴路,却比外面的好走多了。   不但没有积雪,还铺上了麦秆干草,不比乡里的水泥路差多少了。   季小冬正“被迫”领着一群小孩在村口一边玩一边等季海明他们回来,看到季海明一行人,季小冬打发几个小孩跑快点去跟等在家里的人报信,她自己从一辆地排车上跳下来。   村口拉过去好几辆地排车,大家把身上背的东西都仍在车上。   季小冬用力跺两下地,跟季海明“表功”:“你看咱村里路好走吧。我们在家也没闲着,把雪扫了把路都整了整。”   “这路还真不赖!”陈兴国抢在季海明之前,夸了句季小冬,转头跟季海明说:“嫂子和侄女在家,可帮了咱们大忙。”   到了家,大家都有了干劲儿,说说笑笑拉着车往地里走。   季海明坠在后面,拉了拉季小冬,看着人群走的稍微远了一点,压低声音跟季小冬说:“路上遇到颜书记,说让申请救灾资金,你看……”   季海明心里已经完全把季小冬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和自己家跟“大人物们”打交道的话事人,对于什么政府的钱啦资金啦之类的东西,他不敢自己拿主意,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季小冬,跟季小冬商量。   季小冬好奇问道:“你们不是去买化肥塑料么,跟乡政府不一路啊,怎么会遇到颜叔的?”   “他说是去各村看受灾情况。”   季海明把遇到颜长民的事情跟季小冬详细说了一下。   季小冬皱眉道:“就是说,昨天晚上,不止咱村,其实大家灾还都挺重的?”   “不知道,颜书记没说。”   季海明说完,想想自己一路从乡里穿过别的村子时看到的情况,跟季小冬说:“咱村啥样,其他地方能比咱强多少。咱村屋子有塌的吗?”   嗯?   季小冬心思全铺在了大棚上,一天都没怎么进村,还真不知道村里的一些破屋子有没有受损。   她摸了摸下巴,对季海明说:“你别管了,救灾资金的事情,我有数。” 第67章   过了几日, 雪化了不少。   村子里通往外面的道路已经可以正常通行。季小冬怀里揣着牌坊村的村支书写好的两张纸去了乡里。   上面用炭笔粗略写着统计的牌坊村受灾情况。   乡政府门口的门卫,上一次本想在季小冬面前摆摆谱端端架子,没想到这小丫头直接被颜长民带进了大院儿。这会儿看到她,翻翻白眼, 却不敢再刁难。   不情不愿的给季小冬放了行。   季小冬熟门熟路的找到颜长民办公室, 敲敲门推开一点儿缝, 看到里面坐了几个人正在谈事情。   季小冬探探头又缩了回去, 在外面走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   过来不知道多久, 颜长民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 颜长民出来招呼她进去。   “前几天下大雪, 在路上遇到你爸带人去买农资。”颜长民真心实意的感慨:“不容易啊。”   问季小冬:“损失怎么样?”   季小冬把带来的两张皱巴巴的纸交给颜长民:“这是我们村的统计。”   颜长民皱眉翻看, 看完把两张纸跟他办公桌左上角一沓用铁夹子夹住的纸放在一起。   季小冬伸头去看, 问道:“那是其他村的损失?其他村受灾情况咋样, 损失多不多?”   “不少。”颜长民叹口气,把那一沓纸拿给季小冬:“不是什么秘密, 自己看。”   季小冬接过来,翻着翻着, 她的眉头也皱到一起。   其他村里, 鸡舍、猪圈、房屋倒塌,比牌坊村严重的多。   季小冬认认真真一页页翻完,把她们村里统计的大棚的损失和花费的那一页抽出来,把其他的依旧按次序夹好,放到颜长民桌上。   季小冬拿着那页薄薄的纸,一条条撕成纸条,又把纸条一点点撕成碎片。   “你这是?”颜长民疑惑的看着季小冬的动作:“你把统计数字撕了,按什么发救灾资金!”   “这一部分资金我们不要了。”季小冬说:“民生多艰,大家都不容易, 我们家还能抗,如果有多余的资金,给其他人多补点吧。”   颜长民盯着季小冬,看她神色不似作伪。   这还是我认识的季小冬嘛?季小冬什么时候这么高风亮节了?   颜长民问:“那跟你们种大棚的其他人怎么办?他们能愿意?”   季小冬决定不要救灾资金补贴,其实在季海明给她说有救灾资金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考虑了。固然有其他村子的“惨状”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但并不是临时起意热血上头,也不是慷他人之慨表现自己的高风亮节。   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当然,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不统计或者在路上时把那张纸撕了,非要等到颜长民办公室在撕——有没有表演成分,只能自由心证了。   所以这会儿季小冬一副悲天悯人舍己为人大义忘利的姿态,仿佛全身自带圣光,对颜长民说:“那些损失,我们家补给大家。”   ???!!!   饶是见多识广自认看遍社会百态的颜长民,这次真的被季小冬的魄力镇住了。这是什么精神,私人主动承担政府应该承担的职能,为人民服务公而忘私的精神让我这乡书记都自惭形秽!   “这怎么行!”颜长民说:“救灾本来就是政府的责任,怎么能让你家私人贴补!这得贴多少钱进去!你家再有钱也得被掏空!有个态度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们有这个心,但事情要量力而行!”   季小冬对颜长民的这番话,既没有说听,也没有说不听,反而问道:“颜叔,你听说过保险吗?”   保险?   八十年代,“买保险的”还没有广泛进入大家的视野,要到九十年代末期,甚至千禧年之后,广大人民才会忽然发现,我周围除了我是不是都是卖保险的?人民群众一度对“卖保险的”保持了高度警惕,直到后期之秀“卖安利的”取而代之,保险才慢慢恢复到它的正常意义。   颜长民这会儿,听着季小冬这个“卖保险的”舌灿莲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季小冬“卖”的是农业保险,本质上是共同对抗天灾的风险互助。   颜长民连连点头:“等于让没有受灾的人拿出一点点钱,去帮助受灾农户渡过难关。今年可能你受灾,明年可能他受灾,大家都交钱,也都会在困难时候受到帮助,不错,真不错。”   “并且赔付金额跟参保基数有关。”季小冬说:“您想,参加的人越多,交的钱也越多。天灾毕竟是少的。我们家现在,就是钱太少,资金量太小,只能在合作社里覆盖十几个人。做这个事情,必须大量资金启动。”   季小冬之所以给颜长民卖保险,不是想让他买,而是想拉他一起卖。   “颜叔,你看,平时收上来的保费,还可以做投资挣利润,也可以存银行吃利息。受灾时还能用这种商业行为作为政府救灾的补充。”   颜长民手指在办公桌上敲,越听越心动,越想越在理。   想到最后,跟季小冬说:“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不要问了。你也说了资金量大,不是你们家能干的了的。”   季小冬:????   啥意思,这是要撇开我们自己拉队伍吗?   她心里有一句MMP要讲,但也觉得似乎颜长民甩开自己家“单干”让国企或者政府企业来做是有点道理的。自己对这方面其实也只是知道个概念懂个皮毛,仗着四十多年的时间差“欺负人”,真从无到有建立庞大的金融帝国,自己没那个本事。看起来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不过真能做起来,是无数老百姓受益的事情。越快越正规做起来,大家受益越早。这么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颜长民看到季小冬一脸纠结表情生动的样子,不由好笑,跟季小冬说:“一个点子而已,事情还没有影呢,不用跟亏了几百万的样子。”   “颜叔,你听过那个修机器的故事吗?”季小冬给颜长民讲鸡汤:“修理机器不值钱,之前的是知道在哪里修。”   “好啦。”颜长民不再逗她,正色跟季小冬解释:“你说的这个\'保险\',如果真能做起来,是不可能放给私人的,农业、土地,要命的事情。”   季小冬点点头,她当然懂,只是……谁还不想点好事儿呢。   颜长民给她画大饼:“将来做起来,可以让你爸当第一任经理。”   季小冬摇摇头:“我爸不行,建议我妈当。”   颜长民哈哈大笑,指着季小冬说:“我见了海明,一定把这话学给他。”   学给他也没用啊,海明早已经习惯了。   季小冬走了之后,颜长民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拍桌子,夹起笔记本锁上门,下午会也不开了,直奔银行去找自家的小舅子。   他们乡政府不能当“卖保险的”,如果用新成立的没有认可度的公司去卖,老百姓们也不一定买。这事儿,他想来想去,要把风险转嫁到银行这个金融机构里。再说,他们乡政府也没钱啊,上哪去弄这么一大笔钱,不还得用新成立的公司去银行贷。   需要敲定的细节太多了。按颜长民列的时间进度表,三年时间能把框架拉起来,已经是速度快了。   但是这事儿……颜长民不是个轻易情绪波动大的人,这事儿想想就激动。为什么,因为这可行性,可复制性太大了!跟某一地的建设经验不同,这事儿特么的没有地缘限制,可以全国铺开推广!   卧槽这是多大的政绩!   颜长民骑着自行车,眼前看到的不是乡里的水泥路,是一条闪闪发光直上青天看不到尽头的金光大道!   什么是福祸相依啊,没有这次受灾,他哪里能想到这么个好点子。   颜长民也投桃报李,虽然救灾资金季小冬说不要,他还是给牌坊村拉去了几车救灾化肥,多少也能补点损失。   过了年,牌坊村草莓大卖。   季小冬温室里的那一点点,依旧是正月十五前上市,走上贡“供神”的高端精品路线。   钢架大棚里的那些草莓三月份上市的时候,季小冬已经开学了。   季海明特意上了次城,塞给季小冬一百块零花,满面红光告诉季小冬:“你爸爸我,升官发财了!”   大棚里的草莓,两块钱一斤。虽然不便宜,跟正月十五的精品草莓比起来,价格简直太漂亮了!大家都好奇,谁不想尝尝财神爷爷吃了都说好的草莓什么味道啊!   所以家里有余钱的,都想买来尝尝。   一个是味道确实不错,再一个,财神爷爷吃了都说好的草莓,你说不好吃,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这么一来,八分好的草莓被传出十分好的味道,越传越好奇,越传越火爆。   牌坊村合作社,人人挣了个钵盆体满。   没参加合作社的急红了眼,人人恨不得捧着钱去季海明家要求参加合作社。   正赶上村支书换届选举,咦?原来的支书叫什么名字来着?   毫无存在感的季德源退位让贤。   这次选举,牌坊村一点儿幺蛾子都没出。   季海明!季海明!季海明!   季海明几乎全票当选。   “一根绳上的蚂蚱”颜长民投桃报李,先安排了宁泽日报对牌坊村《小草莓带动大产业》的专题采访,接着反手把季海明推荐成县人大代表。   季海明来找季小冬的时候,身上裹了件不伦不类的西装。泥腿子季海明终于刮了刮鞋帮上的泥,慢慢变成“有头有脸”的人物。   “还差得远呢!”季小冬对嘚瑟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季海明说:“你才上了城,你闺女我要出国了!” 第68章   季小冬出国, 是参加国际奥林匹克化学竞赛。   莫说是牌坊村,在整个宁泽市,这都是头一遭。   季小冬护照办下来的那一天,季海明骑上他的小三轮, 后面季德茂、吴翠芹、王荣花, 连赵兰英和季振业都被叫上, 不大的三轮小车斗里挤得满满登登。   牌坊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只看到小三轮屁股后面的一阵黑烟, 和季家一家人扬长而去的背影。   “季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季小冬这丫头, 小时候也没看出多特别来, 怎么就是个文曲星下凡。”   有人嫉妒的眼睛滴血:“还季家祖坟, 不知道以后是谁家媳妇呢。有什么可得意的。”   “再怎么也不会是你家媳妇。”   ……   听不见村里人的叽叽喳喳, 季海明现在是满心欢喜。   扬眉吐气, 什么叫扬眉吐气!   要知道, 就连颜书记,顶多才到过北京, 出国想都不敢想。   整个宁泽市里出国国门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自己家闺女竟然要出国考试!   现在已经有了钱, 腰杆挺了不少“财大气粗”的季海明, 在宁泽市最好的酒楼包了间馆子,把老大、老三全家人都叫上,给自己闺女践行!   按着季海明本来的设想,在酒店门口再放两挂鞭炮,那才叫敞亮!   鞭炮都买好准备拿出来放呢,被季小冬摁住了。   “低调,低调。”愁死了,季小冬扶额:“我这只是去比赛,还没拿成绩呢!”   季海明不死心:“出国比赛, 咱宁泽找不出一个。再说,我这鞭炮都买好了,不放不亏了么。”   “不亏不亏。”季小冬说:“你留着,等我拿……”   金牌两个字在季小冬舌尖上打了个转,又收了回去。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再说国际顶尖的比赛,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等我回来,如果拿了成绩,再放不更好。”   “好好!听你的!”   季海明觉得,自己想的浅了,还是闺女说的在理。   收起鞭炮,回到包厢,季海平、季海涛一家也都到了。   难得的,季海平竟然带上了……呃……   季海明没有想到季海明把赵兰英也叫了来,季海明没想到他大哥竟然堂而皇之的带了新大嫂。   “开席开席,赶紧开席!”   王荣花作为女主人,赶紧安排两人离得远远的,催促服务员开席。   这顿饭当家的没少出血,但愿好吃的能堵住大家的最,不要在冬冬践行宴这么喜庆的事儿上出幺蛾子。   好在,季小冬“人品”不错。   现在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季小冬是季家的金凤凰,怎么都是自家人,将来混的好了,还能不照顾家里的叔伯兄弟?   一顿饭所有人的话题都在夸季小冬。   怎么懂事儿,怎么聪明,怎么能干。   护照在席上众人手里挨个轮过一圈,人人仔仔细细端详,季海平还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个什么。   最后传到王荣花手里,王荣花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上面的油污,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红布,仔仔细细的包起来,递给季小冬。   季小冬满头黑线……   “妈……不至于。”   “这可金贵着呢,怎么不至于!”   吴翠芹听了连连点头:“冬冬!你可得收好!万一丢了,就在国外回不来了!”   说着拉起季小冬的手,忍不住抹眼泪。   “洋鬼子可不是什么好货,冬冬你出去可一定小心,别让人欺负了去!”   “你懂个屁!”季德茂忍不住训吴翠芹:“大喜的日子哭什么,人家洋人吃面包喝牛奶,一天挣的钱比我们一年挣的都多!”   “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得小心。”   ……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一个几乎超出他们想象力范围之外的地方。   大伯、小叔、小婶子,再加上季海明和王荣花轮番上阵,一个个拉着季小冬的手,不论是为了搞好关系,还是真心挂念她,反正一个个情真意切。   一圈下来,季小冬头昏脑涨,手都快被攥秃噜皮。   终于散了席,季小冬送走闹哄哄的一大家子。   大哥大上有一个老屠的未接来电。   季小冬把电话拨过去,有气无力问:“老屠,啥事儿?”   “听说你要出国?”   “对。”季小冬说:“你要提\'践行\'俩字儿我跟你急!”   “哈哈。”电话那头老屠一笑:“不践行,等你回来哥哥给你接风!”   “少整这些有的没的,有事儿赶紧说事儿。”   “知道你现在是大忙人。”老屠心里明镜儿似的,早就开始跟季小冬“平辈论交”,说话办事都以哥哥自称:“哥哥把今年分账先给你,我可听说咱的钱到国外不经花。”   “好,那谢谢屠哥了。”   季小冬略一思量,没有推脱,爽快答应下来。   穷家富路,没有事情最好,如果有事情,需要准备一些钱应急。   两人约定了银行见面,取出钱来可以当场兑成外汇。   季小冬摸着下巴,心道,那个成绩回来,这养生书如果再印,直接印上“季小冬倾力推荐”就可以了,也不用再借什么虚无票面的高人子弟的名义了。   见完屠老板,兑好外汇,回到学校,发现常松年和颜颂正在她宿舍门口等她呢。   现在季小冬读高二,颜颂跟她一个学校,比她第一级,在高一。   常松年没有上高中。   初中毕业后,常松年去读了中专。   八十年代,百废待兴,需要大量有知识有文化能识字的“人才”补充。   中专,考上就是干部,两年毕业后国家马上分配工作,是家庭贫困的农家孩子,出头最快捷的一条路。   但中专有三类,师专、医专,和农校。   常松年读了医。因为他牢牢记得,有人跟他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经世济民,那便悬壶济世。   在常松年决定去读中专的时候,颜颂还专门来找过季小冬,希望季小冬能劝劝他。   “常松年成绩那么好,他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去读中专,太可惜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季小冬当时把常松年的家庭情况捡能说的跟颜颂说了一下:“他有他的理由和不得已。”   颜颂走的时候眼泪涟涟。   这会儿这俩人站在一块儿。   季小冬左看看,又看看。   “看什么?”常松年没好气的说:“要出国不认识我们了?”   “哪能哪能。”我就是……季小冬心道,我就是闻到了一股春天八卦的气息。   “喏,给你的。”颜颂塞给她两个黄色的小香包,打开给季小冬看:“我跟常松年给你求了两个符,这个是一路平安符,这个是金榜题名符。”   颜颂说着说着有点脸红:“那边每人只准求一个,我看两个都挺好,两个你都需要,就拉着常松年也给你你求了个。”   “我……”季小冬想插科打诨一下,告诉他们,我是去参加科学竞赛,跟你们整的这些封建迷信是相冲的。   只是鼻子莫名发酸。   她只好给了颜颂一个紧紧的拥抱,不让颜颂看到自己的囧样。   “谢谢,谢谢。”   颜颂也紧紧抱住季小冬:“我们之间说什么谢,你这次一定要一路顺风!!”   晚上季小冬、颜颂、常松年,又叫上了齐北辰,四个小伙伴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顿饭。   吃完饭颜颂去“送”常松年回学校,齐北辰和季小冬在校园里走。   路上遇到林朝阳。   高二分科之后,林朝阳去了文科班。   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科为王的年代里,学校里的尖子生选择去读文科,是一件让老师们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们班主任没少找林朝阳谈话,但林朝阳就是铁了心读文科。   齐北辰一向跟林朝阳不对付,专门拿话刺儿他:“是不是觉得读理科,不管怎么用功都被季小冬压一头,一直是千年老二哈哈?”   “你懂屁!”林朝阳难得跟齐北辰针锋相对:“文则经世安天下。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这话都出来了,谁还能再说什么。   齐北辰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   不过从那之后,他却觉得林朝阳这小子——以他的的文学素养想不出什么确切的表达——但心里那股劲儿,还是挺让人想竖大拇指的。   所以分班之后,一来二去,齐北辰跟林朝阳的关系反而好了很多。   而林朝阳作为文科的第一名,跟季小冬却反而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这会儿路上碰上,林朝阳难得停下来,叫住季小冬跟她说话。   他读过很多国外的书籍、著作,他想亲自去国外看一看,是不是真像书里说的那样,文明而富足,自由而昂扬。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如果当年自己选择留在理科班,是不是现在也可以像季小冬一样,可以出国去比赛,去看一看。   “季小冬。”他叫住季小冬,多想跟季小冬说,你可不可以在国外多拍一些照片,多记一些游记,多买一些报刊,然而他跟季小冬的关系显然让他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季小冬。”林朝阳最后选了个最最不会出错的话,说道:“好好加油,为国争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小天使们,蠢作者一定会坚持更完的。   但最近可能做不到日更。   给小天使们鞠躬,道歉 第69章   季小冬这次出国比赛, 一共还有五个同伴。   他们都是通过国内层层考试选拔,选出来的竞赛考试的佼佼者。   换句话说,是国内竞赛考试的前五名。   “从前慢。   从前的车马邮件都很慢。”   季小冬穿书前读这首诗的时候,很美。   现在她来到了“从前”, 体会从前慢的时候……很想死。   她需要先坐绿皮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到之江省和两个带队老师及其他四个同伴汇合, 再从之江省的肃江机场起飞。一行七人, 飞越近万米的高空, 横跨整个欧亚大陆, 去到一个跟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关系完全不同的异国他乡。   季小冬坐在季海明摇摇晃晃的小三轮上。   王荣花用两个大蛇皮袋, 给她带了满满两大袋子行李。   要不是季小冬坚决反对, 她还能再装两大袋子出来。   一路上季小冬都在和王荣花扯皮, 企图留一个大袋子在家里。   没想到王荣花在这件事情上非常坚决和固执:“外边不比家里, 带着才能有备无患。”   “多带点没关系, 万一出去之后想找没有,可就抓瞎了!”   “哎呀。”季小冬头疼:“几天时间, 真没有就借呗。”   “借不到呢?人家不借给你呢?”   “有什么非用不可!”季小冬说:“三五天,忍忍就过了。”   “那生病了怎么办, 水土不服怎么办?!”王荣花抓住一个大蛇皮袋的中间, 给季小冬看一个似乎是圆形物件的凸起:“我给你带了一包咱院子里的土,都晒过洗过了,还给你筛了好几遍。你记住了,要是到了国外水土不服,捏一小撮烧水的时候放进去知道吗。”   ……   季小冬努努嘴,想跟她妈说,人家国外不烧水。   又怕说了之后,王荣花干脆给她买个烧水壶让她带着。   只好一路不说话。   实在受不了了,就“祸水东引”, 问季海明:“爸,你怎么看?!”   “我?”一向坚定站季小冬的季海明这次立场也非常坚定:“我觉得你妈说得对!国外洋鬼子那里可不比咱家这边。”   “啊……受不了啦!”   穿书前季小冬亲情缘淡,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家庭,她从小在老家一路寄宿学校,后来读书、出国、工作,全部都是自己拿主意自己做决定,和父母想起来打个电话,想不起来三两年不联系也是有的。互相之间的关系,仅限于知道对方的名字。   王荣花和季海明这样的……   季小冬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快到极限,马上就绷不住了。   再忍忍。   季小冬深吸一口气,要理解。   “妈。”   “嗯?”王荣花眼圈已经红了,她停下唠叨,问季小冬:“怎么了?想起什么忘带了?”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季小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心里默念《游子吟》。   终于到了火车站。   车站送客的月台上三轮车没办法进,季海明只好把三轮车停在外面的小广场上。   “一、二,起。”   季海明抓起一个蛇皮袋上面扎绳结的地方,一用力,扛到自己肩上。   压得他一个趔趄。   “这么沉,里边都是装的什么!”   季海明被压得背微微弯曲,脑袋偏向没有东西的那一边肩头,对王荣花说:“来,那一个!”   “爸,找人帮忙吧。或者搬两趟。”   “两趟更累。”季海明说:“快点,别磨蹭。”   王荣花听了,知道站到三轮车上,把那个蛇皮袋也放在季海明肩上。   “爸,找个人帮忙吧。”   “帮啥。”季海明越走越快:“还没两袋化肥沉。”   “当家的,你走慢点。”   王荣花喊完,回头跟季小冬说:“死犟!越老越像你爷爷。”   季小冬:……   季海明扛着行李一路把季小冬送进月台,送到车厢里。   现在不是暑假,也不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车厢里人虽然多,但并不是很挤。   季小冬找到自己的位子,季海明把季小冬两个蛇皮袋的行李分别塞到两排座位底下。   一个在季小冬屁股下,一个在她对面。   季海明跟季小冬说:“记住这两排,下车不要忘了,也不要跟别人的混了。”   季小冬点点头。   看了看她位子的周围。   巧了。   自己这一排,和共用一个小桌的对面那一排三个位子,现在都没有人。   季小冬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至少这一段路,会稍微舒服一点。   放好行李,王荣花坐在对面的空位子上,抓着季小冬的手一个劲儿的抹泪。   送姑娘出去长见识,是好事儿。这时候哭多晦气,头发长见识短!季海明想训斥王荣花几句,哪想到还没说话,刚想张嘴,自己的鼻子也变得酸溜溜起来。   “妈,你真的真的不用担心。”季小冬说:“放暑假前一准儿回来,你就当我还在学校里上学住校呗。”   “这能一样吗,哪儿一样了。”王荣花抹抹泪:“在宁泽我们说看你就能去看你。”   “穷家富路,出去了千万别不舍得花钱。少说话多做事,宁肯吃点亏,千万别跟人起争执。”王荣花一个劲儿嘱咐:“自己看着点天气,冷了别忘穿衣裳。”   “知道,我都知道。”   “还有。”王荣花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这一路上你多长个心眼,千万别让人骗了欺负了去!见到老师前一路上多警醒一点儿。”   ?   季小冬还没反应过来王荣花是单纯嘱咐她注意安全,还是话里有什么深意。旁边的季海明却幡然醒悟!   自家闺女早就不是那个黑不溜秋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了,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平日里没有注意,如今仔细一打量,出落的已经如此水灵。   “这可怎么是好!”   突然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这个认知的季海明,急得在一旁直搓手:“这一路上……我听说南方可乱着呢!说是女孩子走大街上,一不留神就被套上麻袋扛走。”   季小冬满头黑线:“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严打都打了几年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王荣花一听被吓到了:“你也不想想,要是不乱,还用得着严打吗。”   季小冬:……   “不然我送丫头去吧。”季海明跟王荣花说:“我给她送到之江,见了老师再回来。”   “当家的,这主意好!”王荣花一听当即赞同。   她出的最远的门就是到宁泽市里,一想到季小冬要去千里之遥、万里之遥,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不是,爸。”季小冬对季海明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彻底服气了:“你在村里开介绍信了吗?”   ……   此言一出,季海明和王荣花面面相觑。   “好了好了,真没事儿。”   季小冬努力打消季海明和王荣花对远方的“恐惧”,告诉他们,真的真的可以放心。   “列车就要发动,无关人员请下车。”   “列车就要发动,无关人员请下车。”   “列车就要发动,无关人员请下车。”   列车员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开始反复在车厢里催促无关人员下车。   季海明和王荣花不得不恋恋不舍从车门口下去。   季小冬在车窗里摆摆手。   咦?怎么一个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季海明,只看到王荣花?   季小冬把身子往外探了探,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季海明。   列车开始慢慢发动。   周围一片隆隆的噪声。   季小冬扯着嗓子问:“妈——,我爸呢——?”   王荣花一边招手一边快步跟着发动的列车前行,同样大的声音跟季小冬说:“去给你买点东西。”   季小冬蓦得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她一直远行的喜悦在这一刻突然被离愁取代。   毫无过渡和缓冲。   她鼻子发酸,却知道,绝对不能在王荣花的面前掉眼泪,不然会更让他们担心。   所以季小冬开玩笑似的,哈哈笑着朝王荣花喊:“我-不-吃-橘-子——”   ?   王荣花显然没有GET到季小冬的“梗”,跟季小冬说:“不-是-给-你-买-橘-子——”   火车越开越快,王荣花跟起来渐渐开始有点儿吃力,季小冬探出半个身子正大力挥着手臂让她回去,远远看见季海明快步跑了上来。   季海明越跑越快,王荣花停了下来,主动让出窗边靠近火车的位置给季海明。   季海明气喘吁吁,递给季小冬一个黑布包着半臂长棍子一样的东西,跟季小冬说:“拿着、、、防身、、、”   火车越开越快。   季海明递完东西就停了下来。   季小冬看着季海明弯下腰,弓着身子双手按住膝盖。   火车越开越快,半弯着腰的季海明变得越来越小。   远处的王荣花更小了。   她看到越来越小的王荣花和季海明慢慢重叠在一起。   季小冬趴在窗户上,直到宁泽站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变得再也看不见。   她坐回座位,一层层解开季海明递给她的东西上的黑布。   呃……是一根折叠棍。   季海明你对你闺女有什么误解。   季小冬脑补了一下自己拿着甩棍“大杀四方”的情景。   越想越好笑。   笑着笑着,季小冬“笑”出了眼泪,笑得泪流满面。   孩子大了要去闯荡四方,父母笨拙的爱,给了他们能够想到的,能够给的全部。   季小冬擦干眼泪,看着车窗外连绵的群山和碧绿的秧苗,和车窗玻璃上隐隐映出的自己的脸,和群山、大地、秧苗模模糊糊混杂在一起。   她心里升起无尽而复杂的情绪。   这不是个“假”的世界,我叫季小冬,我和这个世界血肉相连。 第70章   天空明净, 飞机划过,拉起一条长长的白线。   季小冬见惯了云层上的景象,并不感到新奇。她把靠窗的位子让给了别的同学,自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啊~快看快看。”   “好漂亮!太漂亮了!”   跟她同行的几个同学, 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坐飞机。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一边凑近了小窗把脸和眼睛贴在上面, 发出阵阵惊叹;一边环顾四周, 免得自己声音过大行为出格, 引起别人的嘲笑。   就连带队的两个老师, 也忍不住和几个脑袋一起, 凑到小窗前, 看向万米高空外的景色。   毕竟, 他们从来没有坐过飞机, 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再坐飞机。   带队的刘老师心情激荡,随口吟了主席的一句诗:“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吟完之后, 感觉此诗正和此情此景,忍不住对几个学生说:“我们现在飞在九天之上,过几日正合‘谈笑凯歌还’。咱们落了地之后,你们不要分心,好好准备,要不畏艰难,为国争光知道吗?!”   “知道!”   “知道!”   “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正是□□点钟的太阳,是国家的未来。能够坐在这架飞机上, 出去参加国际竞赛,都是人才中的人才。有才华是不能否定的,但是除了才华之外,还应该有品德,有立场,虽然我们现在打开国门经济发展,但是你们仍然要时刻绷劲xxxx那根弦,不能BLABLABLA”   几个学生连连点头,表完决心,都觉得瞬间压力山大,没了一点儿看景的兴致。   季小冬闭着眼听他们说话,心里暗笑,没想到自己“睡遁”歪打正着,竟然逃过了一节政治课。   “刘队,别那么严肃吗。”另一个带队的老师张老师出声缓和气氛:“我们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学生们心里都有数。”   “强调很多遍也要再强调。”刘老师年纪不大,却一脸严肃古板:“这次我们一定要拿到好成绩,必须拿到好成绩。现在国际……”   刘老师顿了顿,猛然截住话头,说:“我们国家这么多人,不能被国外的蕞尔小国比下去。你们难道承认比别人笨,比别人差吗?!从前我们是不参加,既然参加,我们就要拿到好成绩!打比赛就要打出泱泱大国的水平!我们这一次必须争取有金牌入账,为国争光!”   他又在为国争光上做了着重强调。   “为国争光!不只是你们个人!”   话音落在季小冬耳朵里,她暗暗挑了挑眉。   他们这些学生,对带队的张老师都非常熟悉,   通过国内层层选拔竞赛,成立国家集训队、选拔出国家队之后,张老师一直是他们的竞赛老师,给他们上课、讲题、培训。   而这个刘老师,确是在他们临行前,才加入他们队伍的。   据说是他们的思政和生活老师,给他们把这思想上的方向,并且到了国外之后,负责跟驻地使馆和国外方方面面沟通交流。   “生活”上的作用没有看出来,思政确实结结实实感受到了。毕竟第一次见面,就给他们,包括张老师上了一节好长的政治课。   现在在路上,更是忍不住念叨。   看到学生夸飞机上东西好要念叨,看到学生夸国外的人懂礼貌要念叨,看到……总之,看上去年龄不大,却总是唠唠叨叨。   念叨的内容无外乎让他们要坚定理想信念,不能被国外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勾引堕落,要为国争光,要成为家乡父母的骄傲,不能给家、国抹黑!   季小冬对这个“小学究”的行为一头雾水,这都什么什么哪儿跟哪儿啊。   出个国比个赛,至于么。   这会儿在飞机上又被“刘老师”的政治课灌了满耳朵,季小冬忽然想起她前世的导师——所在行业全世界最大的大佬——跟她说过的一句话:不要把世界看成随机的,每个让人觉得怪异的行为背后都有他自身的行为逻辑。   季小冬当时眼里只有读书科研,完全不想跟人打交道,所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这会儿想起来……   她开始好奇起刘老师背后的行为逻辑。   “叮咚。系统可以提供资料。”   “哈哈哈哈系统,你还在啊!”季小冬有一种从旧衣服里翻出已经忘记了的钱的惊喜。   系统:……   好在系统已经被这个不靠谱的宿主练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心态。   “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季小冬凝神打开系统的面板,发现自己的积分竟然已经如此之高了。   她把积分全部兑换掉,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之后,季小冬知道了刘老师背后的行为逻辑,变得……心情复杂。   她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八十年代的时候国家是不是也是如此。   但在这个世界里,妈蛋,似乎目前在国际上的处境有那么点艰难啊。   跟很多国家才刚刚恢复建交,重新设立使馆,重新开放交流。   结果没想到,有人走出国门一看,嚯,这是什么“神仙”日子!直接玩失踪,甚至有级别很高的人叛桃。   更可气的是,有人为了当二狗子,反过头来狠狠的咬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   一时间,华夏大地在国际上处境艰难,被各种舆论脏水泼的乌漆墨黑。   目前迫切需要一两件能够再国际上亮眼,在国内能够提振人心的的事情。   而季小冬他们所在代表团的出国竞赛,就是这样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契机。   如果能够打出亮眼的成绩,那么对于反驳国际上的污蔑言论,提振国内的士气,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所以季小冬他们的这个代表团,不要看人少,也不要看是一个老师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其实国内无数的目光和关注,都在看着这个代表团,默默关注。   既对他们抱有殷切希望,又怕过于给他们压力,更怕少年人们出了国门之后被“乱花渐欲”迷了眼,各种复杂的心思和情绪较量、交织,最终决定,减少了他们这个团里的一个授课培训老师,空降了一位“刘老师”。   这个所谓的“刘老师”,季小冬看到系统里除了姓名之外,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她凝神点上去,系统提示音想起:“您的权限不够。”   季小冬睁开眼睛退出系统,目光在老师和同伴们身上扫过,碰到刘老师的目光,她心虚似的躲开。   这个刘老师,季小冬想明白了,果然是来看着他们,给他们上政治课的。   他们这些学生,这些少年人,既是国家寄予厚望的未来,又因为年龄阅历等原因容易受外部环境影响,如果出国一趟,成绩没拿回来,反而把心留在了外边,那么这一趟,可就得不偿失了。   季小冬想明白了这一点,反而轻松起来,对“刘老师”不再那么抵触。   同时她也认识到了,自己这一个团队,这一次的任务和压力,其实是非常非常大的。   难怪刘老师常把“为国争光”挂在嘴上。   他们如果打出成绩,拿到金牌,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为国争光。   国家太需要好消息了!   民众太需要好消息了!   季小冬又重新闭上眼睛,她感觉到上辈子自己已经看淡了的输赢又一点一点从心里升起来,像一团小火苗在心底在血管里“噗噗”的烧,烧得她热血沸腾。   这个时代,或许这就是八十年代的魅力。   季小冬睁开眼,看向刘老师,发现刘老师的目光,正凝在她脸上。   化名叫刘飞的“刘老师”,对这个明显比同龄人稳重、沉默、心思大的小女孩,也有不少的探究和好奇。   “刘老师。”   正当刘飞以为她又要躲避自己目光的时候,没想到这个一上飞机就睡觉的小姑娘竟然迎着他的目光,坐直了身子,往前探了探,似乎怕他听不真切,笑意盈盈,声量不高却异常坚定:“我一定能拿金牌,为国争光。”   刘飞愣了一下。   等他想要鼓励一下这个小姑娘,并且顺道号召其他人向她学习的时候,发现说话的人已经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以至于刘飞怀疑,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想出成绩又帮不上忙使不上劲儿干着急压力大而产生的错觉。   飞机降落在德国法兰克福。   机场上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皮肤黝黑牙齿雪白,引得学生们一阵阵窃窃私语。   “不要忘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刘飞对到了住处依旧兴奋不已,想要到街上去看看的学生们说道:“谁都不能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这是纪律!”   学生们被泼了一盆冷水,张老师出来打圆场:“今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稳稳心情,在宾馆里做题练习。想出去逛,等比赛完拿了牌再出去逛。”   “好!”季小冬带头答应,大声笑道:“到时候我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71章   准备了这么久, 终于到了“上战场”的那一刻。   比赛一共需要两天。   第一天是理论考试。   因为试题语言只有英、法、德、俄四种语言,没有汉语,所以张老师作为陪赛老师,需要负责把试题翻译成汉语。   季小冬以为他会要一份英文的试题, 自己还能从旁查缺补漏。没想到张老师拿回来的, 竟然是一份俄文试卷。   季小冬:???   她进考场前, 自己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规矩, 考试期间绝不能叫系统。   天知地知我知系统知, 她虽然要赢, 要拿金牌, 但绝对不要作弊拿来的金牌。   所以这会儿虽然好奇张老师的经历背景, 但叫系统出来看一下的念头, 刚刚升起就被她掐灭了。   她跟其他同学一样, 默默坐在那里等张老师翻译完试题。   张老师翻译完之后便跟着监考的工作人员离开了考场,留下季小冬他们在考场内答题。   题目非常多, 难度也很大。   季小冬全部做完之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加上张老师翻译题目的时间, 她在考场内做了足足快四个小时。   做完题松了一口气,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胳膊和脖子酸痛。   她一边检查一边把双手交叠放在颈后,头用力往后仰了几下,又甩甩右臂。   一名监考的老师看到,以为季小冬这边有什么需求。   季小冬本来没想叫“老师”,这会儿看到既然有人过来了,索性用英语问道:“可以提前交卷吗?”   “??”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吃惊的睁大了眼。   季小冬以为她的表情是没听懂,哦,心里恍然大悟, 这是在法兰克福,用德语又问了一遍。   ????   美女眼睛比方才峥得更大了,反复确认are you sure。   交完卷刚一出门,季小冬就被等在外面的张老师紧张的拉住了。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考5个小时?!被撵出来了?!”   张老师一叠声的发问。   季小冬转了转被张老师握疼的手,说:“我做完提前交卷了。”   “就你能!”刘飞忍不住道从旁边插话:“不知道检查检查。”   张老师听到是做完交卷,松了一口气。季小冬可是队里最寄予厚望的苗子,提前交卷出来就出来吧:“没检查就没检查吧,反正已经出来了。”   刘飞气哼哼的站在一边,在他看来,季小冬这种行为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又等了接近一个小时,其他人陆续出来了。   大家一脸菜色,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没想到,到了晚上,理论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大家成绩都不错,特别是季小冬,在所有的参加比赛的人中得了第一名!   毕竟第二天还要有试验考试,最后成绩要理论和试验的总成绩。所有张老师不敢给学生们说太多,怕影响学生们的心态。   等到了半夜,所有学生都睡下之后,推门到楼道外面抽烟。   一出门,看到刘飞也正在那里抽烟。   刘飞苦笑了一下,道:“我们比学生都紧张。”   “不止紧张,还激动。”   “反正总归是睡不着。”   烟头明明灭灭,刘飞忍不住,问:“我们这次,能有金牌入账吗?”   “应该……可能没问题吧。”张老师既骄傲又担忧。   我们的学生能在理论考试中得到第一名,把那些资源好、条件好的学生压在下面,说明中国人不是笨,不是不聪明。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的试验方面是个短板。   “我们国家小城市里的高中,哪里有那么多机会给学生做试验练手啊。”张老师叹了口气:“但愿季小冬理论成绩足够高,明天抽到简单一些的实验操作。”   许是张老师的许愿起了作用。   第二天季小冬抽到的试验题目果然不太难,是量筒、滴定管、移液管的使用。   一个非常基础的实验操作。   季小冬前世几乎已经做到肌肉记忆。   到了最后一步,她蹲下身子平视滴定管里液面最凹处,映着滴定管的曲面,出现了一粒纽扣。   看到下面的量杯里溶液变了色,季小冬记录下数据,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   是昨天收她卷子的那名老外。   季小冬估计,他应该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只见这老外皱了皱眉,背着手走开了。   季小冬心里警铃大作。   身为学生,考场上看到“老师”面色不虞,总是怀疑自己哪里没有做对。   她把自己的操作过程仔仔细细的想了好几遍,这么简单的操作,实在想不出哪里有纰漏啊?   “你操作有漏项。”   什么?!   季小冬差点叫出来,咬着嘴唇死死憋住。   原来是她精力太过集中,让系统以为宿主正在叫它。   季小冬也反应过来是系统出声。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有缺项漏项——直到系统给她甩了一份八十年代的操作规程。   季小冬的冷汗一下子滴了下来。   这时候的评判标准,比她学习的那些早了三、四十年!   如果她现在是大牛,那么她如此操作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当做优化教程,被人交口称赞。   但她现在只是学生,一名参加考试的学生!还是一名从未在学科竞赛上有所斩获的发展中国家的学生!   可想而知,在带着偏见和有色眼镜的评分评委们眼里,根本不会认为她的操作更加简便、实用、精准,只会认为她操作不当,缺项漏项!   怎么办?!   季小冬看了下时间,现在重新做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任何一点儿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让发酸的鼻头变得好受一点儿。   季小冬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挫败。   她知道国家队这块金牌的重要,知道国家、老师对这块金牌的渴望。   现在,可能会因为她的大意,与这块金牌失之交臂。   她明明有能力,这种感觉比能力达不到更令人懊丧。   “叮铃铃……”   结束的铃声响起。   季小冬看着自己的实验报告被监考人员收走,表情麻木的坐在自己座位上等待最后的“宣判”。   现在只能盼望,因为结果正确,可以多拿到一些分数。   评分的时间并不久。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季小冬看到四个监考人员,各拿着一叠纸走了出来。   那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分数。   当场给分。   虽然不是当场发奖牌,但理论考试的分数昨天下午已经知道了。   如果再拿到这张操作考试的成绩。   那么总成绩多少,能不能得奖,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数。   季小冬的心随着老师离她越来越近越跳越快。   越跳越快……   她嗓子发干,想咽唾液,嘴里也同样干燥。手心里却一点儿不干,全是水。   两个。   一个。   到了。   季小冬接过写着她成绩的白纸。   “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上。   两秒钟之后,听觉视觉才渐渐恢复,眼睛看到的数字也越发清晰。   黑色的笔迹像小蝌蚪一样游来游去,最终在她眼前定格为两个数字:73!   季小冬的一颗心不停的往下落,往下落,一直落到谷底。   说不上伤心难过,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呆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可以站起来不再抖。   季小冬拿着这张写着成绩的纸,折起来准备收好,带给张老师。   不对!   她一屁股又坐到椅子上。   刚刚准备折纸的时候,看到纸上的痕迹。   她斜过纸页,对着光细细的看。   果然是上一张纸上的分数,因为力气太大,笔迹印到了她的成绩单上。   她能看到是两位数。   前面的一位是6。   那么,她前面那个人的成绩……   季小冬的脑子似乎连简单的6和7比较大小都做不出来。   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下,还能看到更浅一些的白印,大概是更前面一个人的分数。八十几分,比她高,但实验操作高的这些分数,并没有弥补理论成绩和她的差距。   季小冬知道她前面的两位是美丽国的金牌种子选手。   如果大家的实验操作成绩都没有太高的话……   季小冬觉得自己周身微微发热,刚刚沉到谷底的心情又一丝一丝慢慢往回爬。   周围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季小冬忽然听到考试的门外一阵喧哗、鼓掌、叫嚷的声音。   接着张老师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季小冬往外拽。   “你怎么还在这里!成绩贴出来了!”   季小冬被懵懵懂懂的拽起来,又被张老师一下抱紧。   “金牌!金牌!”张老师年过五旬,声音里带了激动的哽咽:“季小冬,你是金牌!”   “我……我吗?”   季小冬没听到张老师的回答,因为她已经被激动的张老师拽出了门。   周围的同学们一哄而上!   各个激动的都往季小冬身上抱,大家又唱又跳,簇拥着季小冬出了门。   季小冬被人拥着到了广场。   “金牌!金牌!金牌!”   这不只是季小冬一个人的金牌,这是中国队的金牌,是整个国家的金牌。   大连老成持重,一直给他们上政治课的刘飞也混在学生们中间,一边喊一边架起季小冬把她高高的抛起来。   “不要不要……”吓得季小冬大喊:“慢点啊!”   大家笑啊闹啊,当晚回到住处,刘飞不知道从什么门路,竟然拎来了几瓶茅台,要给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也满上酒杯。   “他们都是学生呢!”   “大家为国争光,今天应该破例!”   张老师拦了几次没拦住,好在刘飞也不是没数的人,每个人只给倒了一个小酒杯。   余下的都让他和老张两个人“贪污”了。   季小冬本就不能喝酒,这一天心情像做过山车一样,心神、体力都消耗极大。喝了一点儿,就撑不住回屋睡了。   接下来的两天,刘飞果然履行了承诺,带着大家把法兰克福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在外浪到飞起的大家,根本想不到国内已经炸开了锅。 第72章   中国代表队第一次参加竞赛就斩获金牌的消息传到国内, 如同一直强心针,整个国家都沸腾了。   新闻联播,报纸头版头条,无不用醒目的大标题写着中国代表队奥林匹克化学竞赛夺金的消息。   季海明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之后, 跟王荣花说:“得金牌的说不定是咱家小冬。”   “我也觉得是!咱家小冬这么厉害!”   两个人凑在一起美了一会儿。   齐北辰家也在讨论这个消息。   骆逸云作为报社记者, 对能够引起爆点的大新闻更加敏感和关注。   “要是金牌是季小冬, 那我们报社安排个系列采访, 今年的业务和销量都不愁了。”   “金牌肯定是季小冬!”齐北辰丝毫没有怀疑:“除了季小冬谁还有拿金牌的能力。”   “难说。”齐建国虽然希望金牌是季小冬的, 但他对自己主政地区的教育水平几斤几两, 心里还是有数的:“我们这边的师资力量、学生水平, 跟发达地区还是有差距啊。”   “哼。”齐北辰不服气道:“季小冬这成绩能是老师教的吗, 哪个老师能教出来。”   骆逸云见爷俩说不了两句又要呛呛, 赶紧出来打圆场。   与此同时, 颜长民家也正在猜测,唯一的一块金牌是不是季小冬。   颜长民已经打算好了, 如果拿金牌的真是季小冬,那他就准备仿照从前, 在季小冬家的牌坊村里, 给季小冬立个牌坊!   让牌坊村再次变得有名有实!   一定要把这名号打的响响亮亮的。   这可是自己实打实的政绩!   不过这打算还只是他自己琢磨,没跟别人说。因为从前刚刚破过四旧,他怕人说他搞封建残余。   他一会儿思量怎么让上头同意自己建个牌坊,一会儿又觉得不见得金牌是季小冬拿的,毕竟全国这么多厉害人物,指不定季小冬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颜长民没琢磨两天,已经不用琢磨了。   因为——   季小冬拿了金牌!   季小冬要去人民大会堂!   季小冬在人民大会堂受到了国家领导人接见!   整个宁泽市都像过年!   宁泽一中买了烟花爆竹,在学校大门口霹雳吧啦的放,横幅拉了满街满巷!   季小冬还没回来, 《宁泽日报》社的记者们全体出动,不但把季海明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季德茂家、季海平家,也都挤得满满登登。   季家的人被大报、大电视台“绑架”,其他小报小台,挤不过行业老大,只好采访牌坊村里的其他村民。   再小一点的小报,连牌坊村村民都抢不到的,只好采访一下季小冬她们村儿里的野狗。   瞧这野狗,多威风多霸气,一看就知道牌坊村人杰地灵,所以才能出季小冬这样的天才人物!   这股东风,屠老板怎么能不借!   在书的腰封上打上大大的字:金牌获得者季小冬倾力推荐!   知道季小冬为什么能拿金牌吗?是因为喝了这上面的养生聪明汤!   这套书,你们看看作者,还能看不出什么来吗?!   季!   这可是金牌获得者,天才季小冬家里的秘方!   屠老板忽悠的情真意切。   各大报纸在挖掘了“季小冬生活学习一千零一件小事”实在没得报道之后,竟然真有人拿屠老板的宣传去问王荣花。   “哦哦哦,你说养生汤啊!”王荣花一脸坚定的信任:“我们家常熬!”   这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季小冬的妈都亲口确认了,还能有假吗!   本就深信不疑的更加深信不疑,观望犹豫以为屠老板忽悠人的也都信了。   屠老板看着蹭蹭蹭往上窜的销量——这都是钱啊——恨不得扒了季小冬摇摇欲坠的马甲,大声告诉大家:这都是季小冬写的!   不过他现在不敢了,季小冬肉眼可见的不是池中之物。   万一自己擅扒马甲引起她不开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宁泽市的人们等啊等。   气氛浮躁了又浮躁,热烈了又热烈。   终于,正主儿,季小冬回来了!   鲜花铺地、警车开道,礼炮齐鸣。   季小冬看着这阵势有点儿蒙圈,不,不是,你们……不会太过了一点儿?   “不过不过。”季海明和王荣花在一旁看工作人员给季小冬系上大红绸子的胸前大花,越发高兴的说:“咱家村口还给你竖了个牌坊呢!”   “噗~”   季小冬差点没一口盐汽水喷出来。   啥玩意儿,立牌坊?!真成牌坊村了?   “政府同意你们立?”   “啥啊。”季海明骄傲的挺挺胸:“就是政府给立的!状元之乡!”   牌坊村成了状元之乡,我可是状元她老爹!   “好了吗好了吗?”   有人过来催。   算了,大家……大家热情。   季小冬已经麻木了,所以当她出门看到“阅兵车”的时候……愣了一下,就听话的钻了进去。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的站上来,露出半个身子跟街边的围观群众们招手,依然感觉……好耻啊!   季海明和王荣花是没有资格跟季小冬坐同一辆车的,他们上了其他的车子,从小路提前回村。   还要在村口等着迎接呢!   齐北辰凭关系带着颜颂和常松年找了个警戒线附近的好位置。   “小冬!小冬!”   季小冬一出来,颜颂挥舞着手里的大红绸子又跳又叫,企图引起季小冬的注意。   季小冬看到了他们,笑得眉眼弯弯,被胸前的大红花映得脸颊绯红,用力的朝他们挥手。   齐北辰心里没由来猛地一跳。   反正周围的人都在大声的喊季小冬,他喊也不突兀。一把抢过颜颂手里的绸子,一边挥一边喊:“小冬,季小冬,看着儿!”   他嗓门又高又亮,颜颂刚开始还因为被抢了绸子有点恼,后来见他喊得带劲,忍不住哈哈大笑。   常松年插着手慢悠悠的说:“走远了,你叫破喉咙她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的。”   “真的吗?我不信。”齐北辰朝着季小冬走远的车屁股喊:“破喉咙、破喉咙、破喉咙!”   没想到季小冬还真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常松年:???   其实季小冬被身前的大喇叭震得脑门儿和耳朵根嗡嗡响,根本听不到两边的人具体喊了什么,只是觉得,离伙伴们远了,伙伴们应该快看不见了,所以回头给他们打个招呼。   颜颂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们在这里笑闹,季小冬在车里“受折磨”。   前面警车开道,季小冬还能隐隐车里有人朝外面喊:“不要扔东西!不要朝路上扔东西!”   妈蛋这是新时代的掷果盈车吗……   毕竟是巡街游览,汽车车速很慢。   早晨八点从宁泽市出发,到了牌坊村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季小冬脸都快笑僵了。   停下车,颜长民走过来说:“小冬,你先坐车里歇一会儿。”   “颜叔,你对我真好。”   季小冬话还没说完,只见颜长民看看手表,说:“咱们12点准时开始。”   ????   开始什么?!   我为什么又有不好的预感?!   我说为什么车走这么慢,你们是不是约好的!   “十、九、八……十二点!”   颜长民话音刚落,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喇叭、唢呐,秧歌、大鼓。   季小冬揉了揉快被震聋的耳朵,从车里出来和颜长民并排站在一起。   季德茂打头,季海明三兄弟站在后面,引着颜长民和季小冬走到村口新建的牌坊。   颜长民现在是乡书记,等他和季小冬走到牌坊底下,乡长举着话筒说:“现在,请颜书记和我们村的状元季小冬,为牌坊剪彩!”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又是一阵鞭炮声。   季小冬抬头看去,“状元之乡”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她跟着颜长民走到牌坊前的建成纪念碑旁边,俯身拿住盖在上面红绸子的一个角。   悄悄对颜长民说:“颜叔,是不是过了?”   “过什么,一点儿也不过!”颜长民的脸也被绸子映得通红:“古时候考个全国第一都叫状元,你现在世界第一,叫状元不是应当的嘛!”   我……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季小冬彻底放弃了挣扎,跟在颜长民身后老老实实做一个工具人。   闹哄哄一直忙到下午,镇上的人回去,村里又开始热闹。   季海明身为本村的土大款,包了三天三夜的戏班子,摆下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还特意进程买的一闪一闪的小霓虹灯挂在房檐上。   季家门外的笑闹声一夜没停,有吃席的,有听戏的,还有正主回来为了整个大新闻连夜过来采访的。   季海明只好偷偷带季小冬从屋后面翻墙出去,悄悄到了村部,才找到个安安静静能休息的地方。   一直过了一个多月,牌坊村才不再那么喧闹。   季小冬才终于敢跟从前一样,在村子里随意逛逛而不会突然被一个话筒拦住去路。   不过村子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大家似乎更有精气神儿。   少了不少争执骂人的声音,多了不少孩子们读书背书的声音。   大家走过刻着金闪闪大字的牌坊底下时,总是不自觉的挺起胸膛。   并且季小冬还发现,村子里的房前屋后,用红漆新刷了不少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   “谁刷的,这么有觉悟?”   得到女儿表扬的季海明忍不住挺起胸膛:“我刷的!”   作为状元爹,牌坊村的村支书季海明同志,骄傲着呢。   “冬冬。”骄傲的季海明又开始忧愁,思考困扰了他们家许久的哪个大难题:“你想好了吗,到底去清华还是去北大?”   作者有话要说:  大会堂接见和家乡树牌坊参考了现实原型。   影响了当地几代人无数学子。   可惜原型结局不好,一声叹息 第73章   季小冬考虑了一年, 最终决定去五道口。   因为……   如果这个世界的发展脉络跟她所在的世界差不多的话,未来不久,百年燕园将会成为一个巨大风暴的中心。   她觉得自己的小瘦胳膊,挡不住历史车轮的滚滚前进。   但她只能管得住自己, 没办法对别人的人生选择指手画脚。   所以她站在学校大红的喜报下, 看着林朝阳的名字和百年燕园连在一起, 神色木然。   “季小冬。”   林朝阳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大红喜报下面, 看着自己的名字和季小冬并列, 一手按在喜报的右下角, 一手掐腰, 笑着看向季小冬, 从没有过的张扬恣意。   “季小冬, 做我女朋友吧。”   噗!   季小冬没忍住笑喷出来, 满头问号。   毫不留情面的开口怼他:“你有病吧。”   “其他人都是俗人。”林朝阳指着大红喜报上并列在一起的名字:“这个学校里,我觉得只有你跟我是一类人。其他人都是些被愚弄的愚民罢了, 你去过国外,应该知道海洋文明和我们的大河文明有很大的区别。”   季小冬嘴角抽了抽, 一时不知道该跟他从何说起。   本着高中三年的同窗情谊, 季小冬跟林朝阳说:“林朝阳,我劝你大学里认真学习,不要掺和太多其他的事情。”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她也不是救世主,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临近大学开学的日子,季小冬和齐北辰、常松年、颜颂四个人,约了一家饭馆吃饭。   齐北辰竟然真的去读了军校,学校离帝都不远。但是他开学早,不能跟季小冬一路了。   而常松年也在今年夏天从中专毕业, 被分配到平安乡卫生院工作,有了自己的工资和单位分的房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彻底摆脱了酗酒家暴的父亲。   分别在即,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常松年喝醉了,又哭又笑:“你不知道,那个人,哈。他现在怕我!”   “因为我有钱,他要我养他!”   “小季!老齐!”常松年端着酒杯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是一辈子就在这儿了,祝你们两个前程似锦。”   “哦,对,还有你,颜颂。”常松年又转身对颜颂说道:“高三好好学习,明年你也要跟季小冬一样,去首都!”   “你也去!”颜颂没有喝,把常松年拽到座位上:“我们都去大城市。”   “我怎么去,我一辈子就在这儿了啊……”   “你还要继续学习啊!还可以考研究生。”颜颂急切的要寻求支持:“季小冬,你说是不是!”   “是,当然是!”季小冬喝干了自己酒杯里的酒:“常松年,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能说是一辈子呢!”   等到吃完饭,天色已经晚了。   常松年单位给分的宿舍,在平安乡政府大院的后面,正好顺路送颜颂回家。   颜颂问他:“你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人看你年纪小欺负你?”   “没有。”常松年笑了笑。   他们的卫生院,属于平安乡管。   他猜,一定是颜颂让颜长民打过招呼。不然,他一个农家子弟,凭什么上班第一天,院长就笑嘻嘻的说,把他当成了自家子弟。   并且他也听到同事们在背后隐隐约约的猜测。   有人说他是颜长民家的亲戚,也有人说他是颜长民相中的女婿。   常松年听到这些都是一晒而过,纯粹的无稽之谈。   自己家既没有颜乡长这样一位“富贵”的亲戚,更不可能是颜乡长家的乘龙快婿。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和季小冬是一类人,以后或许可以相互扶持走到一起。没想到,是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有看出季小冬是一飞冲天的鲲鹏,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奋斗、努力、挣扎,只是为了做个普通人而已。   而颜颂一出生,就是“普通人”。   所以她将来注定会离开这个小镇,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多年之后,或许会想起自己家乡这位有过几年交集的同学。   常松年沉默着不说话,是因为他心里有太多太多话,选不出一句合适的来说。   “我大学也准备学医。”   他不说话,颜颂却开了口。   “什么?!”   常松年吃惊的看着颜颂。   他知道颜颂胆子小,并且颜颂曾经跟她和季小冬说过,因为自己妈妈是医生,她小时候见过太多医生的辛苦和无奈,这辈子都不可能学医的。   你……   常松年心里更乱了,他心里有隐约的期待和怀疑,只是不知因为惊讶让他更清醒,还是因为酒精让他更混沌,他在那个猜测前踟蹰不进,裹足不前。   “说不定你明年就变了。”常松年嗓子发干,艰难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颜颂懦弱、胆小,可她现在仿佛有了无比的勇气:“常松年,你现在有工资有收入,如果你不甘心一辈子在这个地方,你就不要放弃努力!”   好一会儿,常松年才道:“好。”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烟,很快消散在夏季的热风里。   颜颂的勇气因为方才那句话,这会儿已经溜得一干二净。   “我到家了,再见!”   她转身快步跑远,拐过弯才停下来,捂住发烫的脸颊,又快步跑走了。   季小冬和齐北辰也沿着路往回走。   他们这次聚会,因为季小冬、颜颂和常松年都在平安乡,所以是齐北辰从宁泽市里到平安乡来找他们。   季小冬她爹季海明,去年借着季小冬出名的时机,趁机打了一波牌坊村香包和其他农副产品的广告,狠狠赚了一笔之后,以村集体的名义,在平安乡乡镇上开了个售卖牌坊村香包和各类农副产品的销售点。   现在王荣花日常在这边买东西看店,季小冬他们家,已经不怎么在村里住了。   齐北辰就是把季小冬送到这里。   远远看见红底烫金大字的牌子,已经要分别了。   齐北辰终于忍不住问:“听说前几天林朝阳给你表白了?”   季小冬抽抽嘴角:“对啊。”   我就知道林朝阳这家伙没安好心。齐北辰心道,从高一就看他不顺眼,果然我的直觉是对的。   “你……你同意了吗?”   齐北辰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季小冬耸耸肩:“跟他不是一类人。”   “哦,是吗。”   齐北辰在季小冬身后偷偷笑了笑,心里刚有点小雀跃,又想到,他们两个都在帝都,学校还挨着这么近。万一,肯定不是万一,林朝阳八成会继续对季小冬死缠烂打。   有道是烈女怕缠郎,万一季小冬一时不慎被他忽悠了……   不行。齐北辰咬咬牙,自己怎么选了军校呢,这一去说不定几年都见不着面,说不定等毕业,季小冬都跟人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拽拽季小冬的衣裳边。   “干嘛?”   季小冬转头疑惑的看他。   “你……你。”齐北辰有点局促:“你看你跟我是一类人吗?”   “还行吧。”   季小冬完全没GET到齐北辰的点,随口说完继续往前走。   齐北辰:???   还行吧是几个意思?   齐北辰跟在季小冬身后,更加纠结了。这难道是“同志仍需努力”的意思?就是说,有同类人的潜质,但是还有继续努力争取争取?   “到了!”   正当齐北辰想着,季小冬跳上销售店的台阶,打断了齐北辰的思绪。   “你还没来过吧,进来看看。”   这个店开的时候,在宁泽日报和宁泽电视台打了好久的广告,在宁泽市都引起轰动。   齐北辰不止一次在不同场合听人谈论过这家店,他还真没有机会来过。   “旗舰店。”   齐北辰指着牌匾上的三个小字,问:“旗舰店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军舰的旗舰吗?”   齐北辰点点头,这个他太知道了。   季小冬说:“这个店就像是旗舰一样,是引导路线,指引方向的。”   指引方向?   齐北辰敏感的抓住了季小冬话里的重点,问道:“那就是说,以后不止这一家店,还会有其他的店,跟舰队的编队一样?”   “对啊。”季小冬连连点头:“以后再开的,就叫1号店、2号店,一直往下排。”   “厉害!”齐北辰给季小冬竖了个大拇指。   “一般一般,你也很厉害啊。”   季小冬是真的觉得,齐北辰在商业上的敏感度高,并且脑子转得快。   原书里他后来也是从商了。   不知道在这里,为什么竟然拐了个弯,要去当兵。   难道他要转业之后再下海经商?   季小冬捏着下巴看他。   “看什么呢。”齐北辰被盯的不好意思,伸手在季小冬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刚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将来要做生意。”季小冬问:“现在国家国门打开,你也勉强算个高干子弟了,怎么没去读商科?”   “我跟你说,你不要笑。”   少年人陈述理想,剖白心绪,既想得到别人认同,又怕听到的人嘲笑。   季小冬郑重点点头:“当然。”   “因为你去年出国嘛,所以我也看了好多国外相关的东西。”齐北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越看越生气,越看越憋屈。就想着……”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这么热的天还不赶紧进来。”   王荣花打断了齐北辰想要说的话。   有些话,被打断了,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哦哦,好的,阿姨。”   齐北辰笑着跟王荣花打招呼,跟着季小冬进了门。   “里面原来是这样的!”   他刚刚在门口,注意力都在和季小冬的谈话上,进了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里面的设计古典和现代相结合,既有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架,又有各色透明的玻璃。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齐北辰看了看,像是几件屋子打通的,每个展区之间都用屏风隔开。   刚进门的这里,是牌坊村蔬菜瓜果展示区。   他们的小草莓占了很大的一片位置。   这时他才知道,“草莓系列产品”已经被牌坊村开发出了这么多种类,从最开始的面向“神仙”的上贡,到佳节走亲访友的礼品。   季小冬拿起一个用布缝制的大草莓给他展示,拉开草莓茎处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竟然是一个大大的手提袋!   “太神奇了!”   齐北辰连连称赞:“平时都是阿姨一个人在这里吗?”   季小冬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他往前走。   转过中间隔档的屏风。   呃……   几张桌子围城一圈,桌子后面都坐了人。   齐北辰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这是……”他看到每个人身前的桌子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箩筐,里面有各式布料和针线,并且进了这间屋子,香气明显更加浓郁。   “这是在做香包?”   “对。”季小冬点点头:“都是平安乡周边的妇女,在我们村学习过之后,就可以到这里来做。每天计件算钱。”   季小冬轻声说着,拉着齐北辰继续往前走:“做不完也可以拿回家。她们在这里既能交朋友,还能挣到钱。手里有钱,心里就有底气。来买香包的人,也可以现场定制款式,还可以现场看着做,一点儿都不必担心质量。”   第三间屋子,是牌坊村的大米、小麦、红豆之类的粮食展示区。   因为种粮,周边都在种 ,所以在这里,还搭配上了季小冬让屠老板出的养生书。   ……   季小冬一点儿都不尴尬,真的。   类似“只有牌坊村的粮食才能熬出养生书里的养生粥,才能培养出天才季小冬”这种广告宣传,她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真的。   “好啦好啦,别看了!”   季小冬拉住齐北辰兴致勃勃翻看“天才季小冬成长记录”的手,直接领他到了最后一间屋。   哈哈哈哈哈,季小冬尬完季海明尬。   最后一间屋子,一般顾客是不会让进来的,只是作为各级领导来看牌坊村这个“样板”的时候的成绩展示。   所以墙上挂满了季海明和各种各样的人合照时的尬笑。   还有牌坊村这几年获得的各种荣誉。   以及季海明当选为市人大代表、王荣花当选为妇女代表后提的提案的复印件。   总之,这里类似一个档案室。   再往后就是住的地方了。   天色已晚,齐北辰还要赶回宁泽市里。   齐北辰说:“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一转眼。”季小冬把他送出了门,说道:“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知道,回去吧。”   “齐北辰。”   齐北辰走了几步,又被季小冬叫住。   “你上学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齐北辰说:“听说是学校里来人接。”   “哦,那我也没法送你了。”季小冬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人民子弟兵,为人民服务啊!”   “知道。走了。”   齐北辰转过身,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这算不算在成为季小冬“同类人”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第74章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时代的洪流势不可挡。   有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而季小冬,也终究没能变成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改变时代的进程。   她还是太渺小了, 渺小到只是一颗小沙粒, 渺小到她怎么折腾, 都掀不起一点儿风浪。   林朝阳又一次来找她。   “季小冬, 你怎么冥顽不灵呢?!”   林朝阳恨铁不成钢, 对季小冬说:“你明明出过国, 到过发达国家, 你去的时候感受不到跟我们的差距吗?”   “大哥。”季小冬纳闷, 跟他说过一百遍了, 怎么就说不通呢:“他们发展多少年, 我们发展了多少年。这差距是要慢慢补的。”   “能补上吗。”林朝阳说:“你知道吗,文明不同, 民族不同,有些东西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林朝阳, 你够了啊!”季小冬真恨不得敲开林朝阳的脑壳, 看看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的黄皮肤黑头发,才是永远改变不了的!有什么不同,真有不同,那就是他们是强盗,我们勤劳勇敢艰苦奋斗!”   “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国外的月亮多圆多大, 三十年我们能赶上,四十年我们能超越!”   “季小冬,你说什么梦话呢!被洗脑洗的太深了点。”   林朝阳一副这个被愚民政策洗脑了的可怜虫的神态,看得季小冬内心暴躁,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说话也没有了好腔调,恨不得阴阳怪气到极致:“是是是,林大才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别来找我了好吗?”   “季小冬,你看着。”林朝阳说:“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我是对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季小冬心里悚然一惊。   自从上了大学,林朝阳仿佛修炼了“如何变得更讨厌一百零八式”,每次来找她,两个人都会不欢而散。   而林朝阳却越挫越勇,更加频繁的来找他,一副要救她于水火的架势。   可是林朝阳之前来找她,从没有说过“不久之后”如何如何这么有明确时间点的话。   季小冬心如乱麻,等她回过神来,林朝阳早就已经走远了。   ————————————————————————————————   天气越来越热,校园里也开始躁动不安。   海报、条幅,和一些文章、小诗在学生中私下流传。   有些文章上,还署着林朝阳的名字。   季小冬索性从图书馆借了很多书,除了每天必要的去上课,其他时间躲在宿舍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不知具体是哪一天,校园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少。   季小冬听到经过她宿舍窗外的同学们,兴奋着谈论着,今天又有哪个大学的学子赶来加入。   季小冬作为班里的团支书,绞尽脑汁搞活动,企图把大家的目光和关注吸引到其他地方。   又过了一些时日,临近期末考试,连上课都不是必要的了。   季小冬索性组织全班同学去自习室上自习复习功课,不去的在教室门口大张旗鼓的贴名字批评。   虽然起不了多大的威慑作用,但总归聊胜于无。   消息从同学们口中零零散散的汇聚,听大家的说法,林朝阳文笔犀利,又热情激昂,加上名校光环,已经隐隐被很多人视为领导人物,在学生们中间有了不小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季小冬只能在心里无奈苦笑。   她知道现在人心浮躁,被她死死按在自习室里的同学,不少都在背后骂她。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所有人都热血上头,情绪被煽动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听得进去其他的声音。   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大家都能踏踏实实,平平安安。   林朝阳如今意气风发。   他“百忙之中”还不忘来找季小冬:“你是我最欣赏的人,最后再来劝你一次。”   季小冬被他堵在校园里。   林朝阳如今算一个风云人物,真真正正的在搅动风云。   不一会儿,周围便围了很多同学驻足观看。   “林朝阳,我劝你回头是岸。不要执迷不悟。”   “到底是谁在执迷不悟。”   林朝阳伸手要拉季小冬的胳膊,季小冬后退一步,转身分开人群,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听到身后传来哄笑。   季小冬心里很难过。   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些风华正茂的同窗。   眼睛里清晰的校园慢慢变得模糊,季小冬低头,让眼泪砸到地上。   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顺风顺水,这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   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她给颜颂写了封信,写完之后又撕掉了。   颜颂如今正在高三,这些事情离她太远,自己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   于是季小冬开始写日记。   她想起从前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叫“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不算一个正经人儿。   她的日记已经写了厚厚一沓。有一天,她听见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她站在校园里抬头,看到颜色像光影和树叶斑驳的直升机。   季小冬不知道,齐北辰现在就在她头顶的飞机上。   齐北辰从前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来到季小冬所在的城市。   “不要犹豫,跳!”   巨大的飞机轰鸣声中,齐北辰听到指导员大喊一声,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屁股上就狠狠挨了一脚,被踹下了飞机。   紧着着,他看到其他战友也陆续跳(被踹)了下来。   白色的降落伞在天空绽开一朵朵花,慢慢下降,想散落在地面的云朵。   “快看!快看!”   “那儿!那儿!东边还有!”   “我们人多,不怕!”   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大,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齐北辰紧张的握住手中的枪,四周围上来的同龄人越来越多。他知道,他落单了。   他落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如果对于跳伞降落来说,这是个绝佳的落点。   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因为连让他可以靠住,“负隅顽抗”的隅都没有。   很快四周都围上了人。   不论他面朝那个方向,总有一面是后背对着人群。   “缴了他的械。”   “卡啦啦。”   缴械的命令和拉木仓栓的声音同步响起。   下一秒齐北辰被从背后过来的人死死压在地上。   他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痰里带着血,口腔里有血腥味弥漫。   “起来。”   他被人用自己降落伞的伞绳绑了起来,一路推推搡槡,到了一根旗杆底下。   旗杆下坐了很多人,有人尚在地上贴条幅。   “绑上。”   齐北辰突然被人一脚踹在腿弯,有人拉了下绑他的绳子,让他在地上坐着,把他的双手绑在旗杆后。   齐北辰紧紧咬着牙,一眼不发。   “艹!”   过了不久,齐北辰听到身侧噗通一声。   摔在地上的人抬起头,也看到了齐北辰。   “艹!老齐!”   “我落单了。”齐北辰对地上的人说。   “我也是。”   这人叫栓子,是齐北辰的同学,睡在他的上铺。一句简单的交流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   等到日头越来越高,中午时分,旗杆周围的人渐渐散了,或者远远到了树荫下。   齐北辰这才和栓子小声交流。   “不知道其他人情况怎么样。”   “没再有人来,应该都没事儿。”   “就怕他们还有其他的点。”   “难说……”   “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放了我们。”   “不知道。”   “老齐,你渴吗。”   “渴。”   齐北辰闭上眼,中午的日头晒的他眩晕。   “少说点话,保存体力。”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齐北辰和栓子一直被绑在这里。   到了晚上,他也不知道几点,有几道手电筒的光突然朝他们这边照了过来。   重新聚拢起来,围坐在旗杆底下的其他人,都纷纷站起来。   栓子小声说:“估计他们的头儿来了。”   齐北辰点头:“肯定是。”   手电筒的光突然直直打在他脸上。   齐北辰偏过脸。   刺眼的光消失,他的下巴突然被人捏住,脑袋又被掰的正了回来。   忽明忽暗。   齐北辰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面前人的轮廓。   “林、朝、阳!”   齐北辰咬牙切齿,只不过因为大热天里一整天水米未进,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林朝阳拾起扔在地下的手电筒,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其他人离的远,并没有听到齐北辰的话。   林朝阳的心情丝毫不像脸色一样面无表情,实际上,他看见齐北辰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事情发展到如今,局面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林朝阳隐隐觉得不对,可大家的情绪一旦汇聚起来,就像汹涌的洪水。   他作为在水上行船的舵手,即便感觉到洪水的流向似乎出了问题,但也无法改变洪水的流向。只能小心翼翼的随波逐流,免得一不小心被洪水吞没,粉身碎骨。   “会长,开始吗?”   周围的人开始往这边堆一些纸箱之类的易燃物品。   “再等等。”林朝阳说:“再晚一会儿。”   林朝阳转身欲走,只是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齐北辰,林朝阳又想起了季小冬。   凭什么你就能站在岸上,看我们的洪水滔天。   他转过身,弯下腰在齐北辰耳边轻轻的说:“你猜,季小冬在哪里?”   精神萎靡的齐北辰眼睛瞬间睁大:“林……”   “艹!”   林朝阳一脚踹在齐北辰胸口,齐北辰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75章   “会长。”   林朝阳身边的人跟上来:“你给跟他认识?”   “不认识。”林朝阳依旧面无表情:“看他不顺眼, 提前告诉他待会儿会发生什么而已。”   到了深夜,人都已经散去。   林朝阳去而复返。   他走到旗杆旁,蹲下身子,用小刀割开齐北辰手腕上帮着的降落伞伞绳。   “滚吧。”   齐北辰坐在地上, 揉着自己的手腕。   抬头看了林朝阳一眼, 转身想去解栓子身上的绳子。   林朝阳一脚踢过去:“不要得寸进尺。”   齐北辰身上没有力气, 被林朝阳一踢便倒在了地上。   “老齐, 你先走。”栓子嘴唇上已经起了一层干皮, 声音断断续续:“能走一个是一个。”   远处传来一片脚步声, 似乎有不少人正快步像这边走来。   齐北辰摇摇晃晃站起来:“林朝阳, 我劝你们不要做的太过。”   “管好你自己吧。”   林朝阳轻晒。   “老齐, 你快走。”   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 栓子着急的催促齐北辰。   “好, 我叫人来救你。”   齐北辰看了栓子一眼,转身快步藏进无边的夜色中。   “会长, 这怎么!”   那片脚步声果然是朝这边来的。   当先领头一个,看到林朝阳和旗杆下散落的绳子, 往四周看了看, 拔腿就要朝对面的方向追。   “回来。”林朝阳叫住他:“夜里不要落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朝阳身上。   林朝阳并不管这些形形色色的打量,猜疑也好,等着他的下一步命令也好,这些人,在他眼里,跟他高中时候的那些同学并没有什么两样。都理解不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够资格让自己看他们一眼。   唯一……   他又想到当缩头乌龟“冥顽不灵”的季小冬,露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你看,对方已经被我们绑在这里, 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真正的文明与野蛮。   林朝阳把玩着手心里的小刀,背过身去对众人说:“一个也够,让大家见见血。”   “开始吧。免得夜长梦多。”   成大事,哪里有不流血的。   通明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齐北辰停下脚步,回头怔愣的看向那片火光。   “什么人!”   背后有人声响起:“最近夜里不安全。”   齐北辰木然的转身,看到三个穿军装的战友:“XX部XX队指挥学员齐北辰。”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果然够警惕。   来人疑惑而警觉的上下打量他。   他的衣服早就被人撕烂了,根本看不出一点儿军装的样子。   “跳伞的时候落单了。”齐北辰声音喑哑哽咽:“还有一个战友,也……在……”   他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那片火光,不敢去想那里现在发生了什么。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中间的人道:“那边多少人?”   “不知道。”   “我们最好先向指挥部报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能贸然行动,顺道也可以把这个叫齐北辰的带回去。只要到了地方,真假自然分晓。   ——————————————————————————   几乎一夜之间,形势逆转。   林朝阳们的“宏图大业”转眼灰飞烟灭。   他作为搞事情的“头子”之一,不得不像过街老鼠一样乔装打扮东躲西藏,以期在恢恢天网之下寻到一线希望,以便逃出生天,逃之夭夭。   齐北辰端着木仓,按照要求重点搜查火车站、汽车站及飞机站附近的宾馆、旅店。   他今天看到了栓子。   他过了今天,再也看不到栓子了。   齐北辰红着眼眶,所有人都红着眼眶。   但是出发前,教导员一遍遍的对他们强调,要克制!要克制!因为我们是子弟兵,跟那些人不一样!   齐北辰一寸寸的搜寻可以藏身的地方,走到帝京宾馆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裹着头脸,行色匆匆。   “同志。”   被他一叫,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一个闪身,进了宾馆后面的小巷。   齐北辰查看了小巷子,发现只有一个通往帝京宾馆后门的出口。   他转去宾馆前门。宾馆里的人看他的装束和证件,很配合的有问必答。   告诉他302的住客,是一个外国人。不知道是哪个国家,高鼻深目,说着蹩脚的普通话。   齐北辰按照宾馆服务员指的方向,踩着嘎吱嘎吱作响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走到302房间门口。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果然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有一个人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谈话中隐约透漏出“机场”、“护照”之类的内容。   齐北辰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贴在门口的墙后面,伸手敲了敲门。   “谁在外面?”   齐北辰没有回答,又敲了几下门。   他听到屋内人声靠近门口,在门口停下,并没有开门。   齐北辰手心全是汗,他现在越发肯定门后有他们搜查的目标。   有目标,同时预示着有未知的危险。   门依旧没有开。   两边的人像在比拼耐心,都在等着对方的行动。   齐北辰已经做好强行破门的打算,但强行破门动静太大。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刚学了不久的摩斯电码敲了两个字:开、门。   门后依旧没有动静。   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静谧的空气中“咔哒”一声轻响。   齐北辰就着开门瞬间的细小门缝卡了进去。   “不许动!”   端木仓指着屋子里的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每个人都被钉在当场。   齐北辰看到屋内的林朝阳,脸色惨白,按住桌角的手在细微的颤动。   时移世易,攻守易型。   京城这么大,他一点儿都没有想到会再次遇上林朝阳,他一点儿也不想再次遇上林朝阳。   他端着木仓,昔日的同窗在他的木仓口下。这个同窗救了他一命,手上却沾满了今日战友的鲜血。   或许自己上辈子造孽太多。   所谓的人间地狱,也莫过于此。   “我是漂亮国公民,你无权这样对我!”   屋子里的老外在最初的愣神之后反应过来,跳着脚要来夺齐北辰手里的木仓。   “不许动!这是在华夏的土地上!”   齐北辰枪口一转,老外立马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鹌鹑,没了声响。   “林朝 阳。”   齐北辰的枪口一寸一寸慢慢转向林朝阳。   “齐、齐北辰。”   林朝阳的手抖的越发厉害,声音也带着颤抖。   对不起。   “砰!”   一声枪响。   惊起窗外屋檐上的几只飞鸟。   ----------------------------------------------   这件事突兀的涌起,又快速的平静下去。似乎并没有泛起多少涟漪。   每个人都对夏天的事情闭口不言,像是大家已经在记忆里抹去。   如果说对生活还有什么看得见的影响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一年帝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都低了很多。   因此听了季小冬建议大胆报帝都学校的颜颂,放了个大卫星。   平时成绩并不是十分拔尖的她,跟季小冬考到了同一所学校。   不过季小冬没想到的是,颜颂竟然真的学了医。   她之前跟颜颂通信,颜颂说准备学医,她以为只是说着玩玩。   因为她知道颜颂胆子小。   颜颂也不止一次的跟她说起过,她妈妈是医生。那时候她年纪小,颜长民工作忙不在家,她妈妈上夜班的时候,只好把她带到医院里。有时候夜里突然有手术,她不敢一个人留在医生办公室,她妈妈只好把她带到手术室外间的小屋。   她不敢朝后面的手术台上看,只好坐在板凳上,在那件小屋唯一一个只有人脸大小的窗户洞里,看向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和白墙。   有时候手术时间长,她一坐就是一晚上。   她跟季小冬说,以后再也不要当医生,再也不要从事跟医院有关的工作。   回家之后,季小冬还悄悄问过颜颂,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家里的意思。   “是我自己想学的。”颜颂撇撇嘴:“只不过家里确实很高兴。”   颜长民当然太高兴了,他想都不敢想,自己闺女竟然考到最高学府,并且抵触了多年不愿意学医,报志愿的时候竟然突然转性,没报什么乱七八糟名字都听不懂的专业。   他把这一切的功劳都记在季小冬身上,见着季小冬之后非得认她当干闺女——正儿八经那种,摆案上香的。   季小冬嘴角直抽抽,她回去问季海明的意见……   废话,季海明当然不同意!   可是季海明又不敢得罪颜长民。   季海明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明明看起来是件好事儿,可他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最后季小冬了个建设性的意见:“干脆你俩拜把兄弟算了,你们成了干兄弟,我自然就成了他干闺女。”——逻辑不通,但所有人都被绕进去,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等到了升学宴的时候,季小冬当之无愧被颜长民安排到主桌。而季海明也很有“自己人”的觉悟,在一旁忙活着招待客人。   颜长民跟人嘚瑟:“我这俩闺女,咋样?有福吗。”   “颜颂这傻丫头填志愿的时候,可是季小冬亲自指导的!你们看现在,如何!”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闺女。   来宾一边心里吐槽一边默默看向季海明。   “刚认的,不行?”颜长民说:“我跟海明拜了把兄弟,他闺女不是我闺女?!”   是是是,是你闺女。   来宾羡慕、嫉妒,全都成了红眼病柠檬精,红的眼睛都滴血。   季小冬啊!那可是季小冬!宁泽市无人不知谁人不晓的文曲星下凡的状元季小冬! 第76章   我就说颜家那傻闺女, 看着样样都不是太出挑,怎么能考到帝都,原来是季小冬指点了!   我家孩子可比老颜家这傻闺女机灵多了,要是得了季小冬指点, 那绝对不能比颜家这傻闺女差!   颜长民话音刚落, 嗡~季小冬身边就围满了人。   “季家大侄女, 我家里你弟弟明年高考……”   “我也姓季, 咱可是真亲戚, 你妹妹这学习吧……”   还有的人在她身上蹭啊蹭, 一边蹭一边说:“沾点灵气沾点灵气。”   不……不是, 这状况是不是有点不对。   季小冬费劲吧啦的冲出“包围圈”, 想找季海明寻求帮助, 发现一些挤不到她这里来的人, 竟然“曲线救国”,把季海明也围起来了。   最后还是颜长民发话, 压下闹哄哄的人群。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这么闹哄, 是想砸我颜某人场子吗?”   颜长民现在, 应了季小冬“互惠互利”的那句话,借着治下牌坊村的亮眼政绩,这几年官运亨通,级别提了不止一级。   但用他的话说,年龄大了,不想再去伺候人,所以虽然级别提高了,但仍然要求留在平安乡不挪窝,连带着平安乡的行政级别都高了半格。   所以目前颜长民在平安乡, 乃至金山区、宁泽市,已经很是一个人物了。   有道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是县官加现管,虽然很想和季小冬也搭上关系,但是比起虚无缥缈的孩子考学,还是颜长民的作用更实在一点儿。   不管众人作何想法,总之,季小冬暂时可以透口气了。   “唉,家乡人民太热情了。”季小冬悄悄跟颜颂咬耳朵:“受不了。”   颜颂捂着嘴偷笑,给她指指季海明的方向。   季小冬这才发现,原来季海明也很是一号人物了。   居养气,移养体。   季海明这么多年当典型、开大会、被吹捧、被接见,几年下来,早已经不再是季小冬记忆里的那个畏畏缩缩的庄稼汉。   他站在那里,被众人围着敬酒,竟然恍惚有了些“农民企业家”的气度,比旁边的颜长民丝毫不差。   “吾家有爹初长成”,季小冬心里升起奇异的感觉,有点队友终于带出来了的欣慰,又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毕竟现如今的季家,在乡里乡亲们的眼里,是真的有好大的家业要继承。   只是这事儿吧,不能直说。   季小冬担心,别季海明还没那心思,让她一提,再想起来。那岂不是要吐血。   吃完喜宴,回去的路上。   季海明如今已经鸟枪换炮,跟了他许久的小三轮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换了辆桑塔纳。   不止在牌坊村,在宁泽市都是少有的骚气。   季海明喝了酒,季小冬坐到驾驶室开车。   季小冬摸着这个……古老的手动挡桑塔纳,回忆着自己快忘干净的操作步骤。   一个醉鬼一个新手,真棒!   季小冬紧张的握着方向盘,幸亏路上车少人少,大家看见汽车早早的远远让开。不宽的柏油路开起来倒是比从前在城市里更加顺畅。   渐渐熟悉操作之后,季小冬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跟季海明说:“季总,您这辆车,还缺个司机啊。”   “嘿嘿。”   季海明听出了闺女是真的在拿他打趣儿。   “我是牌坊村里的村支书,什么总啊啥的,不好听。”   “季支书就好听了?”季小冬问:“你没觉得听起来特别土。现在谁名字后面不带个总啊董啊的。”   “你懂啥。”季海明说:“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支书再小也是党的干部。”   季小冬:……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夸你觉悟高还是该嘲你官本位入脑。   不过。   季小冬右手食指搓了搓下巴,且按你觉悟高来说:“党的干部做事情可要遵守规则,跟你自己私人的公司不一样,村办企业什么的可都是集体的。你用人什么的……”   “这是自然。”   没想到季海明是真的觉悟高,也许是今天被人敬酒敬多了,喝得有点熏熏然、飘飘然。   对季小冬说:“我现在也都想开了,什么亲戚啊,本家啊,你看看不说远的,就咱家,亲戚之间,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鸡毛蒜皮,有那件事是顺顺溜溜的,不都是人头打出狗脑子。”   季海明拍拍胸脯,说:“你别觉得你爹是土条子啥也不懂,这几年我也开了不少会,光听音儿都能听个耳熟。早年啊,还觉得你是个闺女,有点可惜,现在想想,你看看村里是不孝顺的儿子多还是不孝顺的闺女多。”   “我跟你说,我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你爷爷在村里落的名声那么差。”季海明问:“你说,是不是人人心里有杆秤。”   不过他显然没有指望季小冬回答。   他也不需要季小冬回答,自顾自的往下说:“大家眼睛亮着呢。如果我这个村支书,处事不公,只给一个姓的好处,你试试,村里得乱成什么样。你说,那些所谓的本家拿好处,我得骂名,我图啥。只要处事公正,大家服你,管什么本不本家。你说我说的对不?!”   “对!太对了!”   季小冬回答的一点儿也不敷衍,非常真心实意,她如果不是拿着方向盘,直接要给他鼓掌。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季小冬一顶高帽给季海明带的舒舒服服。   “那是,也不看我闺女是谁。”季海明说:“我这个当爹的,能给我闺女拖后腿,丢我姑娘的人吗?不能够!”   哈哈哈。   季小冬笑得超大声。   商业互吹太快乐了。(×)   她这几年在外面读书,季海明和王荣花也很少在她跟前聊家长里短,村里人现在怎么样,她还真不太知道。   她只知道,王荣花开始在村子里带动妇女们做香包之后,她大伯母赵兰英手里有了钱,也有了跟她爷爷奶奶对着干的底气。现在是牌坊村特色产品经营店2店的店长,已经彻底搬离了家长里短的小村子,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   而她堂哥季传胤,义务教育读完之后没考上高中,去了一家技术学校学技术。   她从前小学里的那个张老校长,后来不但民办教师转正,还在平安乡的中心小学里当了几年校长。现在退了休,天天提着一壶茶到他们牌坊村的“旗舰店”里,给顾客当“导购”当的不亦乐乎。   见人就说季小冬当年是我学生,从一年级上学就跟着我,是我给她启蒙打基础一手教出来的,别提多得意了。   还有他们村里那个姓陈的后生,现在是季海明的左膀右臂。   季小冬听了一路,嘴角一直上扬。   快到家的时候,路过乡里的卫生院,季小冬忽然想起常松年的父亲,问:“常松年他爸现在干嘛呢?”   “就那样呗。”季海明道:“天天喝酒不干活。反正是咱村里的人,每年给点粮食分红。小常现在也挣钱了,虽然不怎么回家,也总是让人给他捎回去点钱,饿不死。”   “还喝酒吗?”   “那哪能戒掉。不过我跟你说。”季海明说:“今年打春的时候,小常他妈回来了,看了一眼,又走了。”   “啥?!”   季小冬惊得让车身都晃了晃。   “看着也挺憔悴。唉。”季海明叹气道:“老百姓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这时候季小冬才知道,原来常松年他妈走了之后,一个人在外面飘,当时又没有太多可以做的工作,所以又像跟常松年他爸当年结婚时一样,沿着公路,走到一个村里,看到有合适的,在当地结了婚,生了孩子。   现如今那个丈夫死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又开始难过起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别人说宁泽市牌坊村的致富典型,就想回来看看,有没有好的生计。   结果回来一看,常松年他爹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所幸的是儿子已经长大成人。   她当时想让季海明给她几分田,就此留在牌坊村。   季海明看她可怜,当下动了恻隐之心,想着村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留下就是了。   但他当了几年村干部,脑子还算清醒,没有当下答应,回去跟王荣花商量了一下。   王荣花当时就问他,你跟常小子关系铁,还是跟常小子他妈关系铁?这事儿你能不问常松年的意思吗?   季海明没王荣花那么细腻的观察和情感,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还是准备等常松年回来问问他的意见再做决定。——毕竟季海明最大的两个优点,一是听闺女的,二是听老婆的。   结果等常松年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常松年他妈又带着孩子走了。   季海明谈起来一个劲儿的叹气,季小冬听了也难免唏嘘。   之后季小冬又问了问季海平和季海涛的情况。   用季海明的话说,就是——都那样,小老百姓的日子能翻出多大的花来。   季海明感叹道:“多亏我有个这么好的闺女,不然咱家日子,也不容易过。”   “哪有哪有。”季小冬说:“我才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啊,主要还是你跟我妈。最关键的是,你跟我妈心里有数,人情往来上的大方向都把得住。”   季小冬心想,不是我吹,就我爷爷奶奶那个基因,要是有了点钱把不住方向,不知道自己老几了,咱家绝对十八台大戏都不够唱的。   被夸奖的季海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今天后备箱里估计是装的高帽子有点儿多,他们爷俩都成了帽子批发商,一不留神儿就容易商业互吹。 第77章   颜颂到了学校才知道, 季小冬,在这个顶尖学府里,也是个风云人物。   “哈哈哈哈,冬神。”   颜颂抱着季小冬, 开心的像抱着一根金灿灿的大腿。   “冬神, 以后我就是你的腿毛。”   季小冬:……不, 不要这样。   季小冬觉得自己跟医学生对世界的描述和认知上已经产生了重大的偏差。   但颜颂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医学生, 每天学习学的很痛苦。   几乎每个期末都会崩心态。   季小冬从没在学习上体会过如此痛苦, 在颜颂大一的时候真心实意的劝她, 真不行咱就换专业。   “我不换。”   没想到颜颂崩溃完擦干眼泪又滚回去去背书了。   “季小冬。啊啊啊啊啊。”   听声音就知道, 颜颂又开始了“期末痛苦轮回”。   季小冬现在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树洞了, 就像经典的渣贱故事。   第一次听到, 会感同身受义愤填膺。但是当发现这是一对渣贱组合之后……   “专业虐你千百遍, 你待专业如初恋。”季小冬跟颜颂说:“你们已经绑在一起今生今世无法分离了。”   “季小冬啊。”颜颂给季小冬说:“虽然你这么绝情,我还是要给你个善良的忠告。”   “哦, 是什么。”   季小冬是个敷衍的捧哏。   “将来千万别以为我在医院里就找我这个熟人看病。”   颜颂把脑袋一头砸在桌子上的书本上,没想到教科书太厚, 砸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儿动静。   扎心了, 姐妹儿。   “季小冬,你说我是不是傻。”   这个……   这次的问题有点儿新意啊。   季小冬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跟颜颂说:“这得看哪方面。”   “人嘛,总得有点坚持,这点坚持在别人看来,难免是冒傻气。”   她季小冬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浑身上下都冒傻气。   季小冬读的生物,这四年里最大的研究成果, 是用水稻基因组,提出设计了一套DNA序列组装程序,极大减少了以“鸟枪法”为基础的基因测序的工作量。   “鸟枪法”又叫“霰弹法”,说白了就是像在森林里□□或者打□□一样,没有某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梭子子弹打出去,所有差不多的都基本上被命中。   只不过鸟枪打鸟,“鸟枪法”打的是基因。   通过水解酶或者超声波,把切下来的目标基因——省略中间一系列操作步骤——插到受体作物的基因序列里,让受体作物表达出插进去的基因控制的性状——这就是季小冬没有穿书前的世界里,网络上一直在打口水仗恨不得人头打出狗脑子的“转基因技术”。   这种半个世纪之后说不定都掰扯不明白的问题,在当下更是前沿中的前沿。   在前沿领域里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所以“Xiaodong Ji”这个名字,已经被国际上视作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季小冬的导师更是对她寄予厚望,公费留学的申请一早就给她提交了上去。   然而,一通电话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那天是圣诞节,这种尚没有沦为商业狂欢的洋节,在如今的校园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因为第二天还有课,所以当天晚上季小冬早早睡了。   大概半夜时候,宿舍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们宿舍里是老式的壁挂电话,挂在一个舍友的床头。   电话铃在深夜,听起来格外的响亮急促。   同样被铃声惊醒的季小冬,听到舍友低声骂了一句拿起电话,接着睡眼惺忪的说:“季小冬,漂亮国来的,找你的。”   艹   季小冬也想骂人。   这是谁大半夜的,有病吧,哪个大学的实验室这么不讲究。   “喂?”   结果她接过来之后,不知道是信号原因还是对方恶作剧,对面根本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季小冬睡得混混沌沌的脑子忽然被电流声刺得一激灵。   “季小冬!”“啪!”   几乎是在对面声音的瞬间,快速挂了电话。   “谁啊?”   舍友被挂电话的声音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的问道。   “不知道。”季小冬随口敷衍:“骚扰电话。”   她抬手压住胸口,躺到床上甚至觉得床板都被自己的心跳震得蹦蹦响。   她听到了对面说的“季小冬”三个字,所以她也听出来了,那是林朝阳。   原来林朝阳还活着。季小冬并不知道后来林朝阳的“丰功伟绩”。几年信心全无,在她印象里,林朝阳尚停留在愤世嫉俗、恃才傲物想改天换地的学生形象。   那件事结束后,她也在心里猜测,林朝阳到底是跑了,还是死了。   这通电话打来,证明他还活着。季小冬心里有一丝释然,继而被怒火浇灭。   因为她清醒的认识到,在林朝阳眼里,所有人都已经成了可以利用的工具。   季小冬虽然挂了他的电话,但林朝阳什么尿性,她已经猜出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系统告诉她,今天“老大哥”给大洋彼岸送了一份大礼,毕竟死了的大哥才是好大哥。   林朝阳不会不知道,在现在的形势下他打的这通电话对季小冬有什么影响,但他仍然这么做了。   时光无情,同窗们选了不一样的道路,最终渐行渐远,成为针锋相对的敌人。   季小冬的猜测和担忧一点儿都没错,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辅导员叫了过去。   林朝阳作为重点分子,和国内的联系一直被有关部门实时掌握。   ——你知道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吗?   ——不确定,听着像林朝阳。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不知道。   ——你们有联系?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跟他不熟。   ——有人在校园里见过他来找你?   ——对,我骂了他,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   季小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被不同人“提审”多次,在她导师出面力保,和辅导员、同学们的证明之下,总算勉强洗清“污点”。   但是她公费留学的名额被砍了,   她的导师义愤填膺,去在有关部门吵了不止一架。   反倒是季小冬看得开,劝她导师消气。   “最前沿的东西,你比别人晚一个月,以后说不定十年都赶不上!”   季小冬的导师剁了林朝阳的心都有。   “那我就不做了。”   季小冬从事发以来,一直在想,上辈子本身就是个农科大佬,这辈子再回去“种地”也挺好的。并且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基础设定原因还是什么,一直没有类似袁大佬的那种人物出现。   季小冬跟她老师说:“如果没有条件敲基因,我想去做杂交。”   “不行!”   季小冬导师基于时代的局限,认为杂交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就是选不同亲本繁衍子代而已,连古人都会。   他坚决不能接受自己的得意门生和最前沿的东西失之交臂,去做这些没有未来(?)的东西。   季小冬从技术理论方面跟她导师讲不通,只好从情怀方面入手。   “我不是灰心,也不是一时冲动。”季小冬说:“我是农村出来的,知道粮食对爹娘乡亲的重要。我想再回去做农业,让所有人都吃饱饭。”   “所有人都拼了命想跳出农门,你偏偏要回去。你是不是傻。”   季小冬说:“总得有一些傻子。”   -------------------------------   季小冬毕业后,在导师的含泪目送中收拾收拾,去了农业方面的高校。   “我还会回来的,真的。”   “不要回来。”她的导师对自己的得意弟子说:“你看我到现在还被外行指导,在自己学生去留上都没有话语权。”   季小冬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导师又接着道:"你要混到最顶尖的位置,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管他什么内行外行!"   ……   季小冬抽抽嘴角,带着导师沉甸甸的跑偏了的期望,开始了人生新阶(搞)段(事)。   首先,也是季小冬一直心心念念要做的,就是推出“三系法”的概念。   现在的水稻育种,一直以来都是“两系法”,一个父本一个母本。   而三系法,则是两个父本一个母本,能够更好的获得“杂种优势”。   既然种水稻,季小冬更多的时间待在最南方或者湖广。   毕竟种粮食最大的成本是时间成本,你在北方一年熟一次,等三年才能得到人家南边一年熟三次的成果。   有了正确的方向,成果出的很快。   季小冬的名字越来越响亮,她导师特意给她打电话。   季小冬以为是祝贺她出成果呢,没想到接起来竟然是催她参加活动?   “季小冬,你忘了我给你说过的话了吗?你不要只给内行讲课,你要跨界!做到顶尖,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季小冬:……   您对学生跑偏的期望还没有回到正轨吗?   不知道是她的成果震住了大家,还是她的导师强行给她喂资源,季小冬的报告、讲座,各类活动肉眼可见的增加。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哭,心态崩,擦干泪继续写   快要完结了 第78章   参加的活动多了, 季小冬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导师会有如此跑偏的希望。   因为外行领导内行,让内行吐血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有一次季小冬要在一个高端会议上做报告, 她提前把讲稿交给主办方。   主办方给他反馈的修改意见里, 用硕大的红笔把“稻水象甲”圈出来划掉, 给她改成了“水稻象甲”。   季小冬吐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 只好又把“水稻象甲”划掉, 改回“稻水象甲”。   没想到她改过来之后又被改了。   这特么是哪位领导这么执着?   如此反馈拉锯好几次, 最后主办方崩溃, 给季小冬打电话:\"这不是我们主办方改的, 是交上去给大领导审, 大领导那边给的意见。咱能不这么拧, 按照领导的意见来吗?\"   季小冬跟主办方说:“不是我拧,是人家就叫这个名。象甲是一个大类, 水象甲是生活在水里的象甲,前面加个稻, 是代表危害稻米的水象甲。领导, 咱能不能按照科学的意见来?”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毕竟病虫害的名称还是挺专业的。   行业里的行政领导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真的,没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要是跟行业无关也就罢了,季小冬遇见的最离谱的,是知道她在做杂交育种之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知道知道,是不是就是转基因。”说完还神神秘秘的问她:“是不是对人体有害?”   听听, 这话要是让她导师听见,得气得一蹦三尺高。   要是一样的话,老头儿还能这么多年为自己的得意弟子去做杂交意难平吗。   且不说转基因到底有没有害——这个且有的吵——假如说,季小冬为了给他讲明白绞尽脑汁:“你可以把染色体当成铁链子,基因就是铁链子上的一个个铁环。转基因就是把上面的某一个铁环取下来,换成不锈钢环或者铜环。杂交就是不拆铁环,整链子整链子的拿起来配对。”   这样的人遇到的多了,季小冬觉得不行。   大家都不重视,不爱学习,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具备最基本的科学素养啊!   全都是这种问题,上哪儿提高粮食产量,推广新品种去。   还是得吸引大家的目光,热度高了讨论度高了,基数变大,慢慢顶层的科学素养也就上去了。   怎么吸引目光和关注度?   哎呀,季小冬这可太拿手了。   放大卫星啊!   于是季小冬憋了个大招。   在一次超超超级高端会议上,把中规中矩的稿子一扔,跟大家说:“水稻、小麦亩产千斤不是梦!”   吓得她导师会后赶紧给她打电话:“你可别再犯错误,搞狗肉汤浇地那一套!”   季小冬:……   老师,我可以理解为您老人家这是关心则乱么,难道我看起来有那么不靠谱?   跟季小冬导师一个想法的人不再少数。   毕竟他们这代人都是经历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年代的。   年轻人张口就来!   想恢复当年那一套!   投机取巧!投机分子!   一时间把季小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有些专家甚至通过各种渠道给中y写信,要“坚决清除学术界的投机分子”,要刹住这种好大喜功的造假风气!   季小冬导师为了季小冬这个不省心的学生,头发又愁白了好几根,挨个跟人打电话解释,年轻人好胜,给她个机会!   拿着季小冬的论文集到处推销卖安利,让人看一眼:“看看,看看这些成果,年轻人口出狂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教育教育就好了。”   “还是能教育回来的。”   季小冬心疼老头儿的脸面,特意登门给导师宽心,被导师摁住讲了半天的道理。   “真没事儿。”季小冬给导师说:“我这是科学判断。”   老头儿死活不信:“狗肉汤浇地当年也是科学判断,上过报纸推广的。”   “我……”季小冬哑口无言,我年龄小,真不知道这一出。   “但是,我这个真是科学的!”   季小冬把自己的方案往前推了推:“您看看,真不是狗肉汤浇地。”   季小冬从小到大搞过多少事儿啊。   这会儿导师带着眼睛看她的方案,季小冬心里默默反思,是不是我读大学的时候太低调,所以老头儿才不习惯我例行搞事情。   她导师在看方案的时候,帝都某个大领导也在看她的方案。   季小冬,毕竟也不是个小喽啰了,作为知名科学家,意见也是很重要的。   再说,季小冬说亩产千斤之前,也已经通过某些渠道,把她的方案地上去了。   “只是亩产千斤。”季小冬真诚的看着她导师:“比亩产万斤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我已经很低调了。”   于此同时,那位大领导也在思考,季小冬给的方案究竟可不可行。   所以季小冬还没从导师家出来,就接到电话,让她在门口等着,有人要见她。   季小冬导师狠狠瞪她一眼,他看完季小冬的方案,稍稍放了点心。操作和推导,看起来倒是比较靠谱。可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完美的过程并不一定能得到完美的结果。   季小冬没法跟她导师说已经证明过了,真的有用,只好跟她导师说:“您看,我只说能达到亩产千斤,又没说什么时候达到。一年达到和三五年达到,区别不老大不小么!”   此言一出,气得她导师卷起方案来就要抽她。   这是什么不孝的弟子!   “你去见了大领导也这么说吗?!季小冬你简直越来越不让人省心。”   “不会。我这就跟您一说。”   季小冬正跟她导师……呃,勉强算得上是宽心吧。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导师住的小楼前。   “季小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不好都是政治影响!”她导师一直念叨到季小冬出门:“你想想你是怎么去现在的学校的。政治敏感的时候,一通电话都有这么大威力,你不要自己给自己挖坑。”   “您放心吧。”   季小冬坐在车上,又闭上眼睛过了一遍她的方案。   她又不是傻大胆。   这行为落在司机小哥眼里,成了——车上还能睡着,真心大!   季小冬的思路很简单,在前世也都已经推广过,并且有了成果。   优势品种划定优势区。   华夏地大物博,各地的气候水文都不一样。同样是水稻,你把适合湖广的品种拿到东北去种,就表现不出好的效果。   所以每个地方要有适合各自气候的品种。   把表现好的品种,在这个地区全面推广。   别东家种这个西家种那个,只有每家每户种的都一样,才能实现机械化大规模作业。   看看现在田里种的,这边高一块那边洼一片,十亩地里恨不得种上七八个品种,七零八落坑坑洼洼,瞎眼。   要知道,后世的高产示范田,那可是几百亩几千亩看过去,像一块地毯一样,庄稼的高度差不会超过2厘米。   “农业,也要走工业化道路。”   这是季小冬方案里开宗明义的一句话。   “要用发展工业的眼光和思路,来看待农业。”   季小冬仔细看着对面的大领导,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认真。   “工业化道路的农业,有多少农机,挖多少水渠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最根本的,应该是让所有的生产有统一的技术规程,生产出来的产品有统一的标准。”季小冬说:“这是相辅相成的。有了规模,适用的生产技术才能有效的推广开,而科学、高效的技术规程,是保障规模生产的基础。”   “啪!啪!啪!”   季小冬没有想到,她汇报完毕,这位华夏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竟然给她鼓起掌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不可小觑。”   季小冬装作矜持的微微低下头笑了一下。   对面的人似乎在思量:“但是粮食是国家的根本啊,再好的思路方法也要慢慢来。”   季小冬抬眼瞅着,领导像在思考,不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可季小冬觉得,她有一个绝佳的点子,一定要给领导汇报。   不过领导方才刚刚夸了自己是后浪,贸然开口打断领导思路似乎有点不符合自己人设。   所以季小冬恨不得用上除了说话之外的所有面部器官,在一旁舞啊舞,终于舞到领导眼前。   这位华夏的最高领带人看着欲言又止的季小冬,和蔼的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季小冬说:“领导,我认为,可以先划定一个高产创建示范区。一是看一下究竟怎么样,能够增产多少。二是有了这个示范区的标杆,在其他地方推广的时候,大家就有了借鉴。”   季小冬看领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东省的宁泽市地处黄河入海口的平原地区,一直是华夏的粮食产区。并且宁泽的人踏实、肯干,政府也一向紧跟中y的政策。我觉得,可以先在那里做个小麦高产创建的示范区。”   “而鄂省的广汉市处在长江的咽喉要道,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可以在那边划一个水稻的示范区。”   “我再考虑考虑。”   季小冬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哪能她这个小年轻随便说说就决定呢。   不过她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作为提出这个构想的科研专家,自己的意见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季小冬来不及上楼,在楼下给她导师打电话汇报这个喜讯:“哈哈哈哈哈您老那个对学生跑偏的期望,我似乎已经实现了。” 第79章   以季小冬的估计, 她提出的两个地区,不一定都可以被采纳。   按照她的打算,宁泽市毕竟是家乡,无论如何要尽力为宁泽市争取机会。   让她没想到的是, 最后划定结果出来, 竟然都听取了她的意见, 北方优势区划定的宁泽市, 南方优势区划定了鄂省广汉市。   政策出来, 两地的政府和领导们都非常高兴, 因为有国家的政策倾斜和大力支持。   但推行的时候, 老百姓们对此却有点犯嘀咕。   大家对“地有多大产”的时期都心有余悸。   民以食为天, 这么折腾粮食,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真能增产, 还是仅仅像从前一样只是个噱头。   别增产没有影子,反而连从前的产量都保不住, 到时候大家还要拖家带口去逃荒。   颜长民如今已经是金山区的书记,为这事儿特意找季海明来谈话:“你们牌坊村做个代表, 当个典型。”   颜长民说:“这可是政治任务。中y的领导非常重视。我们宁泽市可是全国唯一的北方种植区。   你不种我不种, 明年拿不出成绩来,让上面怎么看!”   “季海明是还是不是先进了!现在大家都看着你呢,你必须把这个旗子竖起来!”   季海明被颜长民强压了任务,回去左想又想不放心,万一真像乡亲们担心的那样,明年出不来粮食,颜长民可以藏在区大院里不出来。自己可得天天往村里跑,到时候不得让人套麻袋。   大事不决问闺女。   季海明看着时间,估摸着季小冬忙完了, 给季小冬去了个电话。   “你说这事儿,靠不靠谱啊?”   “靠谱!当然靠谱!”   不是季海明说,季小冬没想到竟然会存在这方面的阻力。她进而想到,既然宁泽市存在阻力,那么同样的阻力在广汉市应该也会存在。   季小冬跟季海明说:“这个建议最先是我提出来的。既然大家不放心,我最近组织个专家组,到现场去给大家答疑。”   “冬冬,竟然是你的建议?!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就安排人种!”   我家闺女竟然能影响全国决策了?!   季海明又惊又喜,我闺女提的建议!这些人竟然不相信,竟然怀疑产量会亏?!——他完全忘记了刚刚同样担忧的自己——岂有此理!   季海明回到村部,一拍桌子:“开村民大会!”   村民大会上,季海明把良种种植的任务强行往下安排。   从种草莓开始一直跟着季海明干的陈兴国,现在已经是村里的会计,成为季海明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悄悄把季海明拽到一边,说道:“海明哥,是不是要谨慎一点?”   “谨慎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季海明一点儿没有跟他说悄悄话的打算,反而嗓门大的让所有来开会的人都能听到:“这意见可是我闺女提的,看着这是老家,才提的宁泽,不要不识好歹!”   ……   大家安静了一瞬。   突然人群里有人说:“支书,你早说是冬冬的意见,我们不早听了么。”   “就是就是。”   “冬冬可是文曲星下凡,她说的肯定对!”   “咱村从种草莓开始,听冬冬的,哪次能错了!”   “快点发种子啊!海明哥,我家地多,你得多给我们种子!”   “你不要抢,我们家地才多!”   ……   现在轮到季海明沉默了。   没想到我闺女久不在村里,在村里的影响力比我强这么多。我这么多年干了个寂寞吗?你们一口一个冬冬,跟我闺女有这么熟悉吗?   种什么粮食,不如种柠檬。   连陈兴国也在旁边说:“海明哥你早说是侄女的意见啊。不是,侄女竟然能给国家提意见了?!”   “那可不。”   季海明听了这话才重新得意起来,国家大领导都听我闺女的意见,村里这些人听她的不是应当应分!   有了季小冬背书,牌坊村,额……不但没再有阻力,反而都嫌发的良种不够多。   牌坊村被拎出来特别表扬,别的村子听得牙根发酸。   谁不知道季海明事事赶到前头要当先进,别看现在高兴,等明年收粮食的时候看他怎么哭。   宁泽市里一层层的开大会,说专家要来了,到时候你们有什么疑虑问专家,专家都会给你们解释的。   专家。   是砖家吧。   有点人公开表态,我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现在阿猫阿狗都叫专家,别以为我能被什么专家名头唬住,没真本事的专家别想忽悠我。   话还没说几天,专家组到了宁泽市。   “非得让专家看看厉害”——“啊!专家真厉害。”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季小冬在宁泽市名气太大了,“季小冬”这三个字就有让人信服的无形力量。   等季小冬一露面,摩拳擦掌准备让专家“好看”的人,都跟牌坊村反应一模一样。   早说是季小冬啊!   怪不得牌坊村这么积极!   我们已经落后了!   快点去抢种子!   ……   宁泽市的农业局负责人:……   颜长民不好说季小冬,埋怨季海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冬是专家!早说了还能这么麻烦?!”   季海明呵呵笑:“刚知道,我也刚知道。”   “你就给我装傻!”颜长民说完季海明,转头问季小冬说:“大侄女,你现在。”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这么厉害了?!”   “没有没有。”季小冬实事求是:“仅仅是在专业方面提一些意见。”   “我懂,我懂。”   颜长民一副不用多说我什么都懂的什么表情。   季小冬:……   “颜叔,这个高产示范区我们得好好干。”季小冬说:“这是个机会。”   “我懂。”   这个颜长民是真懂,不说拨的那些款项,但看全国两个,一南一北,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分量和关注度。   “以此为契机。”季小冬有个在心里想了很久的想法,正好这次回来有时间,可以跟颜长民和季海明好好聊一聊:“我想着,不要宁泽这么大的范围,在我们金山区,可不可以在全国率先打造一个集产学研为一体的示范区。”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来精神了。   颜长民两眼发亮,季小冬可很久没找他搞过事情给他出过点子了。   季海明也蹭啊蹭啊,打算蹭个“旁听生”资格。   没想到季小冬马上cue他:“爸,你还记得我们成立过新希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吗?”   从旁听生变成正式生的季海明挺了挺胸膛:“当然记得,小常和小齐还都是股东呢。”   提起小常,季海明看来颜长民一眼。   常松年现在已经考上了帝都大学的研究生,季海明也不懂怎么考的,只觉得真厉害。想不到常松年他家里那情况,竟然也能这么有出息。   季海明跟颜长民说:“到时候挣了钱,小常不在家,那部分直接给你?”   “给我不合适。”颜长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小冬现在谈恋爱了没?”   ……   季小冬看着俩大老爷们儿话题越跑越偏,赶紧给他们说自己的思路把话题往回拉。   按照季小冬的想法,以牌坊村为核心,金山区未来的产业发展,不能仅仅满足于“卖产品”,而应该把目标放在卖种苗和卖技术上。   现在作为全国的样板,明年如果可以一炮打响,在全国打出名堂,那么必然会有全国各地的人来学习、参观、考察。金山区可以通过带动周边,用同一种栽培技术和管理模式,让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打响“金山”的名气之后,用名气和品牌来获取利润,比单纯的卖蔬菜,卖粮食效益好的多。   “是个好主意。”颜长民说:“海明的那个公式完全可以承担这个任务。”   颜长民还在等着他的“任务”,颜长民相信,绝对会比季海明的艰巨比季海明的任务挣的多!   以他对季小冬的了解,搞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简单单没挑战。   果然,就听到季小冬接着说。   “颜叔,我只是提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想法?我听听。”   季小冬说:“不说我们宁泽市,哪怕我们省,其实科研资源和高校都很少。但是如果我们想一直保持领先,那么必须不断研发和推出的新品种和新技术,这才是核心竞争力。”   “对!”颜长民点头同意。   虽然季小冬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他一点儿都不愁。   他同意盲目的相信季小冬。   “那该咋办?”   季小冬说:“我们可不可以给高校和科研院所一些丰厚的条件,让他们把实验基地或者研发中心转到我们这边来。”   “比如?”   “给钱!给地!给资源!他们需要的,只要我们能给,都尽力提供。”季小冬说:“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所有在我们这边研发出来的成果,都冠我们的名字。”   “这……”颜长民犹豫了,他倒不是心疼自己这边给出的东西,只是:“人家能同意吗?”   “所以说得谈啊。”季小冬说:“只要我们给出足够心动的条件,绝对同意的不会少。”   “可以,这个太可以了。”颜长民当场拍板:“你看中那块地了?”   “我?”   季小冬一愣,随即大笑。   她回到家,还是习惯站在“牌坊村季小冬”的角度思考问题。   其实她现在,明明也是自己提出的点子的“攻略对象”嘛。   颜长民看她反应,知道她把自己这个“大佬”漏掉了。   跟季小冬说:“你有什么条件提一下,我明天一早,不,今天晚上!”   颜长民边说边拿出大哥大来打电话。   “我今天晚上就开常委会上会讨论。你尽管提,人家说千金买马骨,何况我侄女这样真正的千里马。”   啥意思?   文化水平低的季海明两眼蚊香圈。   季小冬扶额,自己天天给人家打样板,结果一不留神,也要被人当成“样板”展示了。   既然这样,季小冬也不跟颜长民客气:“那给我建个推广研发中心吧!” 第80章   宁泽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之后, 季小冬又马不停蹄到了广汉市。   在广汉市,她的“名人效应”要比宁泽市差的多。   所以只能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季小冬一年里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待在了广汉市。   除了高产示范创建,三系法的水稻育种,也终于要见到成效。   这几年里, 宁泽市已经从外地人没听过的地方, 变成了全国响当当的科技创新基地。   他们的新希望科技有限公司, 也应着这股东风乘势而起, 成立行业领军企业。   季海明渐渐有点力不从心, 私下跟季小冬盘点成立时的几个“股东”。   除了他们爷俩, 还有常松年、齐北辰。   常松年读完研究生之后, 目前和颜颂一起被公派到国外留学进修。   至于齐北辰, 季海明叹道:“也不知道小齐去了哪里。”   季小冬自从高中毕业后, 已经很多年没有齐北辰的消息。   现在因为她的原因, 原书中的世界线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动。   本来齐北辰是没有当过兵的,这么一来, 季小冬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季海明愁的很, 年轻人都跑没影了, 让他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老头苦苦支撑。   季小冬建议找职业经理人,季海明还是家族企业那套思想,对于商业化的“招聘”、“职业经理人”内心存在抵触。   季海明只好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几个侄子。   大哥家的季传胤……当个司机挺好的,再多的,就有点难为他了。   三弟家的季传业,还是个小孩子,正在读书。   都指望不上。   季海明只能又把主意打到季小冬身上。   自己的女儿那是做大事情给国家拿大方向的人,怎么能让这个小公司拴住。   但是,我们完全可以让冬冬招个可以接手公司的女婿嘛!   季海明把这想法跟王荣花一说, 王荣花也觉得特完美。   兴致勃勃跟季小冬说,季小冬满头问号。   这就离谱好吗?!   被闺女噎回去的季海明和王荣花,虽然心里还有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但也只能在家里偶尔叹息两句,不敢再到季小冬跟前说。   季小冬越来越忙,三系法种出来的第一批水稻,终于到了快要收割的时候。   这时候出不得一点儿差错。   季小冬带着学生索性在试验田附近租了一间民房,以便每天都能得到水稻生长状况第一手的数据。   只不过天气似乎越发不好。   入梅以来,广汉市整日阴雨连绵。   积水越来越多。   季小冬她们住的地方,门口的小水沟越来越宽,水流也越来越急。   季小冬的目标,已经从抢收所有的收成,变成了留存一包种子。   她让学生先回去。   大部分的学生走了,只有两个学生,非要留下来跟她一起坚持到最后。   终于等到天气放晴。   季小冬带着两个学生,雇了几个老乡,去田里本着能收多少是多少的目的抢收。   本来打算第二天再继续收,到了晚上,却又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没有一点儿要停的趋势。   门口的那条小河又开始涨水。   季小冬对两个学生说:“人身安全要紧,剩下的不收了,我们明天一早离开。”   没想到根本没有到第二天早上。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突兀的在雨夜里响起。   “所有村民、所有村民,请大家马上向高处转移!大家马上向高处转移!”   季小冬一个激灵坐起来,赶紧去隔壁房间敲门叫两个学生。   学生们也已经被大喇叭吵醒了。   他们刚醒时有些慌乱,等到季小冬一件件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来,心里的那点儿慌乱已经消失的无形无踪。   最重要的是收来的水稻。   带不了太多,季小冬用油纸和塑料袋一层又一层包了几包,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放了一些。   其他又带了手电筒、备用电池、干粮、水和衣服。三个人背了三份。   “其他的都不要了。快走。”   季小冬穿着雨靴雨披,拿着手电筒,带学生往高处转移。   他们路不熟,只能看着有光亮的地方,慢慢汇聚到村民转移的行列里。   跟着大部队不知道走了多远,大家转移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   季小冬是北方人,从没见过水漫泽国的景象。   一夜过后,借着发亮的天光,季小冬看到,他们所在的高地周围一片汪洋,似乎是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幸运的是,他们对面的不远处,就是长长的河堤和河堤保卫着的田野村庄。   不幸的是,他们和河堤之间,隔着湍急狂奔的洪水。   雨还在下,水位越升越高。   能够站立的陆地越来越少。   大家越挨越近。   最后已经没有空间再往上移动了。   可是水位还再涨。   有的人小腿已经浸泡在水里。   人群里开始有低声抽噎的声音。   接着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两个学生往季小冬身边凑了凑,拉住了季小冬背包的带子。   季小冬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也紧张的很。   “噗通!”   噗通一声,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紧接着看到水里一个人影,挣扎着游向对岸。   没游多远,被一个浪头打来,淹没在了水中,被迅速冲往下游。   人群里猛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老师。”   不知是不是因为雨水太凉,说话的学生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   看的到却永远过不去的希望对岸,更加让人绝望。   “不要怕。不要怕。”   季小冬安慰的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救起来了!救起来了!”   季小冬背面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紧接着,所有的人疯了一样转向那个方向,争先恐后挥舞着双手。   “这里!这里!”   “救命啊!”   “救命啊!”   季小冬混在在人群中,转过身跳起来看向引起人群疯狂的方向。   她看到灰白亮色的天地中,有一抹鲜亮的橘黄色。   橘黄色越来越近。   “有救了。有救了。”   人群里有人在小声抽噎。   “子弟兵来救我们了。”   “老师。”   年轻人的声音里难以抑制的激动。   “太好了!”季小冬也有些鼻头发酸。   橘黄色的皮划艇停靠在他们困守的高地附近,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随着他的跳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季小冬站在欢呼的人群中,看到齐北辰转过身来。   齐北辰穿着救生衣,身上泥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他比季小冬记忆里的黑了很多,显得一双眼睛更亮了。   齐北辰看到季小冬的时候愣了一下,往季小冬的方向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钉住脚步,转过身,去拉战友们上岸。   “我们把群众送到对岸。”   “是,营长。”   齐北辰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季小冬,天知道他有多想先把季小冬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他说出的话仍然是:“让老人和孩子先走!”   齐北辰说完,命令战士安排老人和孩子上皮划艇。   “我不同意!”   正要上艇的人里有人出言反对。   “时间紧迫。”齐北辰皱了皱眉。   季小冬认识站出来反对的人,他是村里的老支书,今年估计快七十岁了。   季小冬她们租住的民房,就是这个老支书家的。   “钢蛋、铁蛋、二娃!”老支书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几十年的老党员,党性都到哪里去了?!\"   他转身对齐北辰说:“让大家先走,我最后!”   说完自动从排好的队伍里退了出来。   之后又有几人,陆陆续续从人群里出来,站到最后。   这样一来,很快就轮到了季小冬。   季小冬先送两个学生上去:“我也是党员,我后走。”   “你……”   齐北辰还没来得及阻止,老支书先把季小冬挡住了。   “我知道你是做大事国家需要的专家。”老支书笑呵呵的对季小冬说:“我们老家伙们奋斗了一辈子,轮到你们年轻人奋斗了,不要躲懒。”   边说边把季小冬推了上去。   水流湍急,皮划艇划一个来回,需要半个多小时。   水面上涨越来越快,所有人的脚都已经浸在水里,不时被流水冲的摇摇晃晃。   老支书对齐北辰说:“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们这些老头子了。”   “不行。”   “这水涨的快,你们都是好后生,快走吧。”   齐北辰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对小战士说:“拿绳子来!”   “营长!”   小战士从皮划艇里拿出一捆麻绳。   齐北辰接过来把麻绳捆在腰间:“我们跳下去,搭个人桥!”   “是!”   小战士们一个个把绳子捆好,齐北辰挨个给他们检查了一遍。   “我先下。”齐北辰道:“指导员跟上。”   说完齐北辰跳进水里。   季小冬已经被送到了对岸,转头看到水里被冲的左右飘荡的橙黄色一个小点。   接着小点点越来越多,慢慢连成一条线。   一条线变成两条线。   两条线中间架起手臂,在洪水中搭起一座人桥。   被困的人都被安全转移到河堤上。   季小冬看着河里的两条线一点一点变短,不一会儿,河中心又只剩下一个橙色的小点点。   那个小点点在河中央飘啊飘,不止季小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齐北辰!”   第二个下水,倒数第二个上岸的指导员死死拉住绳子,其他战士一个接一个都过来帮忙。   雨一直下,河水又涨了不少。   洪水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大,而大家的力量正渐渐耗尽。   齐北辰没有上岸,反而把刚刚上岸的指导员又拉了下来。   齐北辰在水里沉沉浮浮,他眼前有看到栓子的脸。   不能让战友因为我牺牲。   齐北辰用手抓住捆在腰间的绳子,解开。   “营长!——”   “齐北辰!——”   季小冬在泥泞的河堤上往前冲,她伸手想去抓,忽然指间似乎飞出一道白光。   季小冬愣愣的停住。   虽然没有任何提示和言语,但她知道,刚刚系统从自己身体里飞了出去。   系统是去救他?齐北辰应该不会有事?   季小冬茫然看了下自己的手,心里不停猜测。   大家还要从大堤继续向安全地方转移。   季小冬一路上沉着脸想事情,两个学生默默对视一眼,不敢出声,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等到第二天,齐北辰平安的消息传来,季小冬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   作为救了他们全村人的“恩人”,老支书准备去医院看望齐北辰,临行前特意叫了季小冬一起。   路上老支书问季小冬:“这后生是你爱人?”   季小冬:???   “不是,从前的同学,好多年没见了。”   老支书嘿嘿笑着不说话,等到了齐北辰住的医院,表达感谢之后,很有“眼力见儿”的提前走了,一点儿也没有叫季小冬一起的意思。   算算日子,从高中毕业,季小冬和齐北辰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   这次齐北辰并没有受伤,只是虚惊一场。   季小冬看着他,心想,难道真是系统起作用了?   “我以为你会出国。”齐北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有。”时过境迁,季小冬笑道:“因为林朝阳打了通电话。不过颜颂和常松年倒是出国了。”   “林朝阳。”   季小冬看到齐北辰听到林朝阳的名字,脸色难看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了?你们应该没交集才对啊?”   齐北辰脸色变了又变。   长长出了一口气,对季小冬道:“我见过他。这些话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齐北辰跟季小冬说了他和林朝阳之间的往事。   “我们有句话,叫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齐北辰说出了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隐秘:“可是,林朝阳是同窗,栓子是战友。我开枪对不起同窗,不开枪对不起战友。”   所以他当时只是胡乱开了一枪,根本没有敢上前去查探结果,就匆匆逃一样的走了。   等其他战友们听到枪声再度寻来,已经人去屋空。   从此齐北辰心里,往日的那些少年心性,便被这个秘密压得幽暗不见天日。   所以齐北辰像是为了检验自己的忠诚,也为了赎罪,毕业之后申请去了最艰苦最偏远的地方。   “这……”季小冬根本不知道,齐北辰和林朝阳之间竟然还有过这种交集。   她从前还担忧过林朝阳的安危,没想到林朝阳已经疯狂到了手上沾血的地步。   “不是你的错。”季小冬真心实意的说:“没有人会在那种情况下比你做的更好。”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   齐北辰没想到,自己这个幽暗的秘密,会被季小冬理解和认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剧情点是刚一开文的时候就想好的。结果中间断更好久,到了现在再写,好像蹭热度一样【苦笑】。   可见断更要不得。   不断更说不定还能算个“神预言”【斜眼】   这篇文是激情开文,所以没存稿,导致后期一路Luo奔。所以三次元一旦有事情,不得不断更了。   蠢作者在此给小天使们道歉!!!完结之后给小天使们发大红包!   现在预收文《疯批女主,在线掀桌》正在存稿中,一定不会再断更了。   沙雕文《重生后我成了前妻的小白脸》在本文完结后无缝开新,填一下《掀桌》存稿的空档期 第81章   齐北辰还有任务, 很快跟着部队开拔了。   季小冬也带着千辛万苦才保住的几包水稻回了帝都,继续自己的研究。   没多久,季小冬发表了论文。   她把所有的基础数据毫无保留的贡献出来。   在世界各个角落里,有人按照季小冬的方法, 开始试验。   第二年, 大部分的实验证实了季小冬的研究。   在整个世界引起了轰动。   如果在适宜的地区推广季小冬的品种和栽培方法, 将会在全世界消灭85%以上的贫困。   联合国粮食安全大会特意给季小冬发了邀请函, 请季小冬作为嘉宾去做报告。   一个接一个的邀约、奖项。   季小冬从小到大的事迹又被翻出来炒作。   闻风而动的商家们寻思, 科学家都是清高孤傲的人设, 这么大个科学家, 肯定不会跟我们争利。打着她的名号卖点东西, 不过分吧。   再说法不责众, 你做我做大家做, 她追究谁啊。   你都是科学家社会榜样了,不得姿态好看点儿。   等大家摩拳擦掌进入市场, 才发现:卧槽!为什么《季小冬倾力推荐XXXX》、已经出到系列十了?!   不但“季小冬”这个商标,就连什么李小东、季少冬、李少冬都他娘的被注册了???!!!   这到底是谁下手这么早!   自己吃肉一点儿汤都不给兄弟们留。   有不信邪的人重金购买了系列一, 因为当时印刷少现在已经被炒上高价的《福寿满堂》。   翻了翻印刷信息那一页——十年前???宁泽XXX出版社???   掐着手指头算算, 十年前季小冬上高中了吗?   谁这么慧眼识珠!   当然……不是我老屠啦。   屠老板如今也是春风得意,水涨船高。   把从前那些打打杀杀的业务都交了出去,专心致至干起出版印刷事业。   偶尔上上电视讲讲养生。   咱也是个文化人了。   屠老板心里美滋滋。   颜长民看了心里不得劲儿了,跟季海明说:“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借咱闺女的名头,简直岂有此理!”   这说明我闺女厉害啊。   季海明一点儿也不生气。   颜长民拍桌子道:“海明,你难道就要这么忍了?”   “那怎么办?”季海明真没觉得如何。   颜长民说:“我们在牌坊村建季小冬故居,打造一条龙服务,把他们统统都比下去!”   季海明:……   依着颜长民的意思,那是要在牌坊村打造“季小冬旅游文化”一条龙服务。   季小冬问:“你不怕我将来人设崩了?”   颜长民跟季小冬反复拉锯之后, 被季小冬“你们是官方,卖最正宗的周边”说服,放弃了在空间上打造“旅游文化胜地”的想法,鸡血上头带货、卖产品、打“盗版”。   外物的纷扰没有打扰季小冬前进的步伐。   第二年全国粮食突破历史新高。   在这一年的国庆节前夕,季小冬获得了“华夏勋章”。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分量的奖章。   跟她一起获奖的,无一不是各行各业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才。   这一天清晨,季小冬早早起来,梳洗打扮,选了一套最为正式庄重的套装。   她走出家门,接她去会场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车子旁站着一个穿军装的兵哥哥。   看到季小冬,啪的立正给她敬了一个礼。   拉开车门,让季小冬坐到后排。   季小冬坐进去才发现,副驾驶上还坐在一个穿军装的人。   很正常,这么高档次的活动,肯定会有做好万全的安全保障。   副驾驶上穿军装的人转过头来,笑着问说:“首长,我们出发?”   ???????   季小冬:“齐北辰?你怎么在这儿???”   齐北辰笑道:“给首长当警卫啊~”   季小冬:??????   “你开玩笑呢?”   齐北辰想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面孔,可脸上仍旧是挡不住的笑意“这么高的档次活动,哪能开玩笑。”   季小冬:……   上台、领奖、握手、合影。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季小冬回去的时候,依旧是上午接她的那辆车送她回去。   当然,还有副驾上的齐北辰。   来的路上一直在对流程安排,没有时间聊太多其他的。   这会儿正事儿忙完,季小冬才问起齐北辰,知道他调到了警卫团,级别还挺高。   你这级别来接我,是不是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齐北辰特坦然:“你们这些勋章获得者,都是国宝级的人了,日常都会给你配安保了。”   这个季小冬倒是知道。   当时还问过她对安保方面有什么要求。   季小冬没什么其他要求,只是提出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子,如果有同性别的安保人员最好,没有也不强求。   最后安保人员确定了之后,还会再来征求她的意见。   不多时,车子停在季小冬的家门口。   齐北辰下来给季小冬拉开车门送她上楼。   要进家门的时候,齐北辰叫住季小冬,说道:“首长,我打报告申请做你的安保了,给个机会呗。”   季小冬:……   “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一点儿伤害。”   齐北辰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她,季小冬在他的目光里微微偏了偏头。   “我还会洗衣做饭干家务……咦,你家什么时候养了只猫?”   “这是……”   季小冬看眼跳到齐北辰身上的美短,心道,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对,恩系统。   齐北辰在他的救命恩猫身上撸了一把:“洗衣做饭干家务,喂猫遛狗搞外联。一个人能打三份工,性价比超高,首长考虑考虑?”   “行吧。”季小冬笑道:“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过来上班吧。”   ————————————————————————————   几年后,齐北辰转业,接手了新希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颜颂和常松年在国外读完书,也选择回国发展。   系统这只猫,活了一年又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式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