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家小子科举之路》 作者:彦王爷   文案:   上辈子,张泽轩自带学霸光环、不识麦苗。   一朝胎穿农家   家里人均不到一亩田   喝野菜糊糊,穿打了几层补丁的旧衣服,住着漏雨的房子   为了不走上跟他父祖一样的挑山工之路,解救他羸弱的肩膀,他不得不千方百计走入学堂。   自此,开启了一段励志农家子科举兴家之路。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科举 朝堂之上 成长   主角:张泽轩 ┃ 配角:张家众人 ┃ 其它:科举,农家子,种田   一句话简介:为了不当挑山工,张泽轩努力科举   作品简评::   这是一个工科男穿越古代农家,先期为了不成为父祖辈那样的挑山工,努力科举,后期振兴家族的故事。故事以男主科举为主线,描述了男主及男主的亲人朋友等一个个鲜活任务的成长。   故事是经典科举题材,与大多斗极品分家科举不同,很有新意,即便是小人物写的也很鲜活饱满,让人看了很容易代入。语言、情节也很精炼不拖沓。 ==================== 第1章 001   ###距离京城一百多里的福山县,福灵镇,福灵山脚下,杏花村   傍晚,村里炊烟袅袅升起。   村东头,张家院子里,张家大儿媳妇周氏跟二儿媳妇刘氏正在灶房里做晚食。   老张家四个儿媳妇,两人一天,今天轮到她们俩;守寡的三儿媳妇孙氏手里攥着一块巴掌大的布头,坐在门口给她的遗腹子今年三岁的松柏缝衣服上的破洞;四儿媳妇王氏早年在地主家做过几年活,偷学了一点绣活手艺,这会儿,跟孙氏挨着坐在一起在绣荷包。   个头小小,瘦巴巴的老太太宗氏手指灵活的坐在门前搓麻绳。   院子里静悄悄的。   正是四月天,微风吹过,能闻到清爽的杏花香味。   “老婆子,我们回来了……”   老张头带着三个儿子张大有、张二福、张四喜一身疲惫的从外面进来,后面张家几个孙辈叽叽喳喳的跟在大人后面。   立刻小院便热闹了起来。   正好,晚食也做好了。   今年刚刚五岁的张泽轩松开牵着姐姐张月亮的手,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水缸里去打水给大人们洗手。   老张头乐呵呵的揉了揉张泽轩的小脑袋,干瘦的脸上笑出深深的褶子,“芝麻真懂事”   “爷爷,我也懂事……”   “我们也懂事……”   有张泽轩带头,除了张家长孙石头,其他几个全都涌过来,争着抢着要给大人们打水洗手、洗脸。   就连将将三岁的小松柏都过来凑过来。可惜他速度太慢,等他跑到地方,水缸里的水瓢早被哥哥姐姐抢走了,急的在边上啊啊直叫。   小名芝麻,被长辈们寄予‘芝麻开花节节高’美好祝愿的张泽轩却已经跑去饭厅帮着擦桌子去了。   张家一共十间青砖茅草屋,正屋四间(一间是老两口的房间,一间是大房张泽轩爹娘的房间,一间是二叔二婶的房间,还有一间是饭厅),东西厢各两间(东厢三间住着石头、张泽轩兄弟,三婶跟松柏;西厢住着月亮、星星、晴晴三姐妹,和四叔四婶),前面两间倒座(一间杂物房,一间厨房)。   房间住着倒还算宽敞,不像很多人家那样,需要一大家子挤在一两间屋里。但是等到黑乎乎的野菜糊糊端上桌,张泽轩心下就叹了口气。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吃不完就扔糟蹋了太多粮食,老天爷惩罚他,毫不夸张的说,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喝奶那会儿,几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张家虽然是农户,却少有田地。   自祖父老张头那一辈逃难到杏花村这里,几十年积累下来,除了这个还算像模像样的院子,也就置办下五亩良田,六亩薄田,打下来的粮食,除了交税,也就勉强能糊口。   这还是,大周刚刚建国几十年,政治比较清明,轻徭薄赋的情况下。   好在,杏花村靠着福灵山,山上有个据说求签非常灵验的福灵寺。   每月初一、十五或是重大节日,都会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赶到福灵山来上香求愿,他们这些山下的百姓也可以在这些日子里自家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   张家男人们时不时会去客串一下挑夫,给山上寺庙里送点东西,给想上山又不想走路的贵人老爷、夫人、小姐、公子们抬个滑竿得点微薄赏钱。   今天是四月初七,明天就是四月初八浴佛节。   山上福灵寺的方丈师傅们正在为明天浴佛节做最后的准备,因此要的东西不少。   老张头他们这几天一直在给山上送东西,今天才弄完,跟山上寺里的小师傅结了银钱回来。   “好了,开饭吧。”   家里人多,分了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孩子一桌。   女人孩子这边一人大半碗野菜糊糊,松柏跟张泽轩两个小,又都是男娃子,可以分食一碗蒸鸡蛋;男人那边应该这几天做的都是体力活,每个人多一个杂面馒头。   就这,都不是所有人家都吃得上的。更多的人家不是农忙的时候,压根没有睡前这顿饭……   吃完饭,周氏、刘氏站出来收拾洗漱,小孩子被撵去洗漱睡觉,明天浴佛节,不仅大人忙,小孩也忙,没精力可不行。   “三婶?”   张泽轩刚洗漱完爬上床脱了衣服躺下,小松柏就被三婶抱过来了。   “芝麻,明天三婶要早早去山上摘杏花,顾不上松柏,你帮三婶照看一下”   张泽轩点点头,往常这种情况也不少。就是松柏年纪小,有时候会尿床,作为受害者,张泽轩对这小家伙有时候颇为嫌弃。   小家伙却很黏张泽轩,一沾床就往张泽轩身上扑,压得张泽轩差点翻白眼。   三婶把松柏放下就走了,估摸着大人那边还有什么事情要忙。   “二哥,我今晚跟你睡,讲故事。”小家伙特别喜欢听张泽轩讲故事。   张泽轩摇头,“今晚不讲,明天要早起……”   “不嘛,要讲”松柏嘟着嘴不依。   “那你找大哥讲给你听”谁还不会耍个小性子咋的?他自己也还只是个五岁的宝宝呢,才不惯着他。   松柏瘪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张泽轩要哭不哭。张泽轩不为所动,张石头捂着嘴笑着在旁边看戏。   最后松柏认输,撅着小屁股,蚕蛹一样往被窝里拱。   张泽轩无奈的爬起来,帮他脱衣服,然后给塞被子里,再喊旁边幸灾乐祸的张石头去吹油灯。   另一边,周氏、刘氏收拾好厨房,张山、宗氏老两口带着三个儿子,四个儿媳在饭厅里点了两盏油灯开始挑灯夜战。   明天浴佛节是福灵山一年到头难得的大日子,到时候不仅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会上山拜佛,就是福灵县,甚至百多里外的京城都会有人赶过来。   届时人多,生意也好做。   自家草编的蚱蜢、螳螂、蜻蜓,竹子雕刻的笔筒、笔架,还有老四媳妇做的荷包、帕子、绢花,拿过去都好换钱。   前面几天,家里陆陆续续已经准备了一些,今天晚上还有些时间,准备再弄一些。   “噗嗤……”油灯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一下子惊醒了埋头忙碌的几人。   老张头揉揉因为长时间低垂着有些酸痛的脖子,拍了下两条有些发麻的腿,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今晚就先到这吧,也别熬了,明天都还要早起呢。”   明天女人要早起去山上采摘鲜嫩欲滴的杏花,然后要去山脚下摆摊;男人要提前去山脚下给家里占个好位置,还要留着力气抬客人爬上山,没有充沛的精力可不行。   宗氏第一个响应,跟着放下手里的物什手撑着地爬起来,起身回屋把之前老头子回来拿给她的钱袋子拿了出来。   “这里面是之前几天老头子跟老大他们几个帮寺里送东西上山,寺里师傅给结的银钱,总共得了五百六十个大钱。按照老规矩,你们赚的交一半给公中,剩下的一半你们自己留着。”   说完,宗氏从荷包里数出三个七十文,分别交给周氏、刘氏、王氏。   三房的孙氏没有,她倒也不眼馋,只埋头继续编着手里的草编。等明天这些草编卖了,里面就也会有她的一份。   次日,外面天还黑不隆冬的,张泽轩突然就惊醒了,被自己尿床的梦吓醒的。伸手一摸,身下的被子湿漉漉的,窝在他怀里的罪魁祸首小松柏还睡得喷香。   张泽轩赶紧窸窸窣窣的爬起来。   石头被惊醒,揉着眼睛看过来,又转头看了看外面,“芝麻?什么时辰了?要起了吗?”   “没有,松柏又尿床了,把被子尿湿了”他起来换身衣服,再给松柏换身衣服,张泽轩爬起来,起身下床去点油灯。   石头揉着眼睛起来帮忙。等兄弟俩终于替睡得呼呼的松柏换了衣服,避开松柏画的地图再躺到床上时间已经不早了,几乎刚刚才闭上眼睛,张泽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啊啊啊,好困啊,无情的剥夺一个五岁孩子的睡眠时间,实在太残忍了。   很快,石头起身开始窸窸窣窣的穿衣服。   “大哥?”张泽轩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挣扎着爬起来,眼睛都没挣开,就去摸了衣服往身上套。   石头转头看看张泽轩,又看看旁边还睡得人事不知的松柏,轻轻“嗯”了一声,穿好自己的衣服,轻轻的拉开了房门。   门一开,大胖猫花花立马就从外面踱步进来,后腿一用力,熟练的落到了被子上。   张泽轩只觉得被子上一沉,一睁眼,刚好跟花花对上眼。花花水汪汪的漂亮眼睛里满是疑惑?似乎在说:小主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不陪花花再睡一觉吗?   张泽轩打着哈欠,撸了把胖猫,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还低头跟花花打了声招呼,“花花?你回来了?”说完,也不等花花回应,就掀开被子一角下了地。 第2章 002   院子里,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几个女孩子跟张泽轩兄弟俩差不多时间拉开房门,打着哈欠到水缸旁边打水洗脸。   洗完脸,张星星带着张晴晴抄起边上的扫把开始扫院子,张月亮去后院把鸡圈门打开,放鸡出来自去觅食。   老张头先去山脚下占摊位去了。   宗氏、周氏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一大家子的饭食。   今天一大家子中午都不回来吃饭,要做些饼子带上中午吃,所以两人活不轻。   饭做好,四月天,生生热出一脑门汗。   “娘,您赶紧歇会儿,我去叫石头他爹他们来吃饭。”   周氏抄起围裙简单擦了擦,转身先给宗氏递了个凳子,让她坐下歇着。   说起来,宗氏也就才不到五十的年纪,放在现代,这个年纪,收拾一下可以跟个二十来岁小年轻有的一拼。可在这个时代,因为常年辛勤劳作,宗氏不管是面容还是身体机能都已经垂垂老矣,仿若八十老妪。   张大有三兄弟,就着自家腌渍的咸菜,一边西里呼噜喝稀饭,一边不时的往嘴里塞饼子。   一大碗稀饭下肚,怕喝多了,到时候不好解决生理问题,男人们没再去盛饭,起身又从盆里拿了几张饼子,卷巴卷巴,一边吃一边拾掇东西往外走,吃剩下的就揣怀里,晌午饿了,再拿出来垫吧垫吧肚子。   三兄弟走后,周氏跟石头叮嘱了两句,跟宗氏两个急忙吃了点饭,就一人拎了一篮子家里准备的货物去接替老张头看摊位。   然后不多时,刘氏妯娌三个一人拎着满满一篮子还带着的清晨露水的杏花回来。   这些杏花,是拿来卖的。   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杏花,既好看,寓意又好,一文钱一支,也不贵,有钱的夫人小姐们都会买上几支,这也是张家今天的收益来源之一。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鲜嫩好看的杏花,刚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水的杏花,买了杏花,接下来一定幸运连连,生活幸福美满啊……”   日头东升,山脚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张泽轩胳膊上挎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了十几支杏花,被亲姐张月亮牵着,在周氏她们摆的摊子旁边扬声叫卖。   张月亮嗓门大,负责喊,张泽轩年纪小,嗓子嫩,就负责卖萌,打配合,姐弟俩配合默契,生意还真不错。   “这杏花怎么卖?”   “一文钱一支,很便宜的,漂亮姐姐买几支吧?买了杏花,将来夫婿一定高登杏榜……”   张泽轩眨巴着大眼睛连连附和点头,“对对对,漂亮姐姐长得杏脸桃腮,一看就跟杏花有缘……”   ‘噗嗤’这孩子真会说话,沈春儿是屠夫家的女儿,打小生的身板就比同龄女孩高壮,又因为家里不缺肉食,所以稍微有点胖,还真称不上漂亮。不过哪个女人不喜欢人夸?   尤其是两个小娃娃,那小嘴还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沈春儿原本只有两分的买花心思,瞬间就上升到了十二分,还特意豪气的道,“给我来六枝”她自己两支,她娘两支,再给小弟两支。   张泽轩麻利的收钱,拿花,拿的时候,还特意挑的长得好的给沈春儿,“这个花鲜艳,漂亮姐姐可以簪在头上,肯定更漂亮……”   送走沈春儿,张泽轩四处看看又瞄上远远走过来的一对主仆,“姐,那两个。”   张月亮顺着张泽轩的手看过去,立马跟着眼前一亮,灰扑扑的小脸上都多了几分光彩。“芝麻,好样的,回头得了钱姐给你买糖吃。”   说完,不待张泽轩流口水,就拉着他,往主仆两人方向一溜小跑过去,“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买支花儿戴吧?新鲜娇嫩的杏花,戴上了,来年定然定个杏榜女婿……”   “这小娃娃,嘴巴倒是巧得很……”锦衣小姐模样的姑娘掩嘴轻笑,“冬儿,给钱,要两支。”   两文钱轻松到手,旁边一个读书人刚好路过。   张月亮‘嗖’一下,小短腿迈得飞快,拽的不明事理的张泽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位老爷,买支杏花吧,来年一定杏榜提名……”   读书人摇摇头,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里赫然是一支杏花。   好吧,竟然已经买了,张月亮只能无奈放弃。   张泽轩一见,着急的拼命拽张月亮,怎么就放弃了?继续推销啊?卖出去一支就一文钱呢。   怎么推销?人家已经有了,张月亮垮着脸摇头。   张泽轩无语,虽然他上辈子一路学霸进了研究所没做过销售,却也听做销售的朋友在他跟前说过一些销售的事情,像这读书人这种情况,在真正的金牌销售眼里那可是绝好的客户对象,有消费能力,有需求,不就是买过吗?跟科举中榜相比,一文钱那还算事?今年可就是科举年,八月乡试呢。   想到这,张泽轩调整了下表情,挎着装着杏花的小提篮,颠颠的跟上读书人,“祝福多少都不多啊,一支杏花只是,一份高登杏榜的祝福,您再多买一支就,就多一份祝福,说不定就真的心愿达成了呢?一支杏花才一文钱,能上杏榜,那可是好多好多钱……”都买不到的。   也不知道,张泽轩哪句话说到了读书人的心里,读书人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都不到他大腿高的小豆丁,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你这篮子里的杏花我都要了……你叫什么名字,如果我这一次乡试真的能借你吉言侥幸得中,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的,张泽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只高兴对方一口气把他篮子里还剩下的十支杏花都买了。   发了发了,张泽轩没出息的乐的小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什么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高登杏榜,能想到的好话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外冒,读书人都走老远了,都没回过神来。   “乐傻了?”   张月亮小手一巴掌拍在张泽轩后脑勺上。   虽然她自己也很高兴,还是看不得傻弟弟那傻样。   “好了,杏花卖完了,我们赶紧回去,把钱都给奶收着。”   张泽轩乐呵呵的点头,被张月亮牵着往回走,路上遇到同村的大娘,看到他们的杏花都卖完了,还夸了姐弟俩几句。   回到摊位上,姐弟俩又被宗氏拉到怀里揉搓着一通好夸,夸完,宗氏也不忘教育张泽轩,“下次不能跟着客人跑,万一遇到拐子就麻烦了。”之前村里就出过孩子被拐的事情。   张泽轩连连点头。   然后,宗氏从姐弟俩交上来的钱里取出两文钱交给张月亮,“带你弟弟,去你巧婶子那买一小包麦芽糖去……”   一小包麦芽糖有六小块,刚好家里几个孩子分分,一人一块。   张家虽然穷,几个孩子却都教育的很好,不会吃独食,宗氏也不怕张月亮姐弟俩偷吃了。   张月亮一边咽口水,一边点头,得了铜板,第一时间拉着张泽轩飞奔,直奔不远处巧婶的摊子。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的周氏眼角泛酸。   “婶子,我们要一小包麦芽糖。”   “好好,婶子这就给你们拿。”   一小包麦芽糖没几块,巧婶很快就分装好了,张月亮接到手里先拈起一块,塞张泽轩嘴里,然后才又快速的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小心翼翼的含着。   “月亮、芝麻,那边有杂耍,去看杂耍吗?”   路生是巧婶的儿子,今年七岁,正是人厌够烦最好动的年纪,这大半天被他娘拘在摊子上,早待不住了。一心想出去跑跑,偏只他一个人,他娘怕出事,不让出去。   “不去,我们还要帮奶、娘她们看摊子呢。”杂耍、猴戏什么的第一次见觉得有意思,看过也就那样,而且跑了大半天他现在腿发酸,一点都不想再到处跑。   “好吧,那我跟你们去你们那玩。”   这个,张泽轩咬着麦芽糖抬头看巧婶。   巧婶转头看了看儿子,又抬头看了看日头,想着平时儿子那么闹腾,今天能乖乖待这么久确实不容易,也就答应了。“到了那边别乱跑……”   “知道了。”   巧婶刚一点头,不及巧婶多叮嘱两句,路生已经揣了两块麦芽糖在兜里拉着张泽轩跑远了。   了解自家孩子性子,巧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看着三个孩子跟宗氏、周氏打招呼,正好她这边也有生意上门就收回了视线。   “奶,娘,麦芽糖甜……”回到自家这边,张泽轩笑眯眯的跟他奶,他娘分享他吃到糖的快乐。虽然只是拇指大一小块,张泽轩还是吃的很幸福,比上辈子吃一顿大宴幸福感还强。   “二哥,我也要,糖”   松柏刚刚反应有点慢,等他爬起来,张泽轩跟张月亮已经跑了,这会儿知道有糖吃忙扑过来。   张泽轩笑着把小家伙接住,然后张月亮给投食。   “怎么样?甜不甜?”   “甜”   “再来一块,是不是更甜?”说着,路生也塞了一块到松柏嘴里。   松柏小小的嘴巴里,一下子塞进去两颗糖,小腮帮子鼓鼓的,跟个偷吃的小仓鼠似的,特别可爱。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张泽轩本能一震。   小松柏,嘴里含着糖,被这么一吓,糖直接卡嗓子里了…… 第3章 003   松柏想要咳咳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松柏。”   孙氏第一个冲过来,伸手去松柏的嘴里抠弄,可是卡的糖在嗓子里,根本抠不出来。   老太太宗氏当机立断,又是拍背,又是让周氏把松柏倒立这提起来,可是也没能把松柏堵在嗓子里的糖弄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另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嘈杂声越来越明显,间或还有惨叫声传来,张家这边却没人顾得上。   婆媳几个一连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没把糖弄出来,眼见松柏一张小脸都憋青了。   孙氏急的直哭。   张泽轩也不知道是不是应激反应,突然一下想起一个法子,学名叫什么张泽轩已经忘记了,他只记得室友说叫什么“生命的拥抱”,他大学住校,室友也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当时觉得有意思,宿舍里几个人还演示了一次。   “奶,我知道法子,我知道法子,我能救松柏,我能救松柏。”   刚刚大人忙着救人,张泽轩人小,被挤到了后面,连松柏的衣服都够不到,想到法子,他赶紧往里挤。   大人却只当他调皮,大人都没办法的事,他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法子?   “娘,三婶,我真的知道,我真的知道,你们让我救松柏。”看着松柏脸色越来越难看,张泽轩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娘,要不,要不就让芝麻试试?”周氏犹豫的看向宗氏。   旁边孙氏已经傻了,只知道掉眼泪。这糖卡嗓子里,大夫又救不了,之前附近也有人吃果子受到惊吓卡住过,送去医馆,也没能救回来。她们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试,试试吧。”   宗氏话音一落,张泽轩立马,指挥大人将松柏扶好,然后亲自从后面抱住松柏,左手握拳抵在松柏肚脐上面一点,右手握在左手上,开始快速向里向上用力。   情况紧急,来不及去教别人,只能他自己亲自上了。   张泽轩才五岁,力气不算很大,怕达不到效果,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续做了好几次。   “噗,咳咳……”   “出来了,卡的糖出来了”   “救活了,松柏活过来了。”   路生从刚刚就吓得没敢出声,这会儿看到松柏能咳嗽了,一叠声大叫。   “松柏,松柏……”孙氏也爬着扑过来,把松柏搂到怀里就嚎啕大哭。   宗氏、周氏几个也是一脸欣喜。   只张泽轩累瘫了,跌坐在地上揉酸痛的胳膊。   “街上这是怎么了?”   啊?   之前大家顾着抢救松柏,根本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街上已经完全乱了套,好多人从山脚那边涌过来,有的掉了鞋子,有的衣服被人扯破了,头发乱了,还有人身上带着血迹。   “他婶子,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慌慌张张的往山下跑啊?   被拉住的人,半边衣襟都被人扯开了,头发也乱了,要不是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张泽轩都要怀里这个婶子是不是被人那个什么了。   “哎呦,快别说了,快走快走,那边杀人了……”   “啥?杀人了?”   平民百姓平时哪见过这种事情,宗氏婆媳几个一听,当即吓得魂都要丢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摊子上什么东西没卖完了,宗氏赶紧让几个儿媳妇收拾收拾,带几个孩子回去。   顺手,把路生也给带走了。   “娘,石头还有石头他爹他们……”   “先回去再说,石头几个机灵肯定会躲好的,老大兄弟几个那有老头子在呢。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走。”   婆媳几个拽着几个孩子,赶紧顺着人流往杏花村走。   途中,张泽轩被周氏牵着四下环顾,也没看到他大哥跟星星、晴晴,也不知道他们躲哪儿去了。倒是在路边捡到一个跟家人走散了,站在路边哭的小胖子。顺手也就给拽回去了。   周氏看到了,但是这会儿她正心焦着丈夫、儿子,有点魂不守舍的,也没说什么。   宗氏、刘氏、王氏也都差不多,担心丈夫,担心孩子,到家了,神情都还木愣愣的。   “哎,这都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一年一次浴佛节,怎么就……   老头子,儿孙都在外面,不知生死,饶是老太太活了几十年,也有点绷不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着太阳挂到了头顶上,家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人没心思,松柏被三婶孙氏抱在怀里已经睡了过去,张泽轩姐弟还有两个被捡回来的孩子,感受到家里沉重的气氛都不怎么敢说话。   “咕咕……”   张泽轩的肚子突然叫了两声。   “孩子饿了,我去做饭。”宗氏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厨房去。   “娘,我来帮你。”   “我也来……”   周氏、刘氏起身去帮忙。   孙氏紧紧抱着松柏没动弹,王氏也没动。   王氏是最晚进门的,进门才一年多,肚子一直没动静。之前张家二老不急,王氏也不着急,可是这一刻,王氏却有些后悔,她应该急的。   若是这一次张大有他们兄弟几个真的出了什么事,几个嫂子最起码身边还有孩子陪着,她却什么都没给老四留下。难道她还想回那个把她卖了两次的娘家,让他们再卖她第三次?   王氏手放在小腹的位置出神。   张泽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转身趁着两个大人跟几个孩子低着头不注意,从院门溜了出去。   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去找大哥跟爹、爷爷他们。   怕有什么危险,张泽轩特意绕到村子前面的林子里把小伙伴大狗子藏在草丛里的那个牛筋做的弹弓摸了出来,还从地上捡了几个棱角尖利的石子备用。   另一边,事情发生时,石头跟星星、晴晴两个正在附近卖杏花。   恍若闷雷的巨大声响,震得大地似乎都在发颤,兄妹三个,包括买杏花的姑娘都被吓懵了。   然后,不及兄妹三有什么反应,人群就乱起来了。   人们尖叫着逃离,石头下意识把三个女孩子都给拉到了一边。   也幸亏之前他们卖杏花挑的地方是上山不多远,拐角处一个平台处,挨着山壁,旁边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亲眼看到有人在另一边山道上被人挤的滚下去了,还有人摔倒,被踩在地上爬不起来。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石头直觉再站在这里,他们也会出事,忙抱起最小的晴晴,一个用力,直接把晴晴托举到了大石头上,“往里面去,待好,不要掉下来。”   然后,石头又去抱星星……   第一次,石头庆幸,他今年十二岁,虽然年纪算不上大,个子却比同龄人高出大半个头,力气也大。   把星星也送上去,眼瞅着,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石头把目光转向边上的买花姑娘。   “你……”   “别,别丢下我一个人。”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身边是疯狂拥挤的人群,耳边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家人又不知道被人流冲到哪里去了,小姑娘直接被吓哭了,下意识抓住了石头的胳膊。   “我没想丢下你,我是想说,我把你也送上去”   话音刚落,更多人挤过来,石头一个不注意,被挤得重重撞在身后的大石头上。   小姑娘重重撞在了他怀里。   “大哥……呜呜……”   星星、晴晴两个在大石头上看到害怕的直哭。   石头龇着牙抬头安慰,“别怕别怕,大哥没事,你们往后面一点,别掉下来。”   星星、晴晴听话的往后退了退,“大哥,你也快上来呀。”   石头点点头,他也想上去,可是人越来越多,别说他了,怀里这个都送不上去,人直接挤得一点空隙都不留,怎么把人往石头上送?   不仅送不上去,他还被疯狂的人群推挤的在慢慢的往前动。也就是他占着身高优势,下意识扎紧下盘,又紧挨着大石头,手时时刻刻抓着石头上的凸起才能防止被人带倒。   为此,石头磨得满手血,怀里这个却已经吓得只知道死死拽着他……   与此同时,山道上正抬着客人的张大有兄弟几个听到山脚下的响动,均心里一突。   张二喜一晃神,差点把客人从滑竿上摔下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抬啊?老娘好不容易花钱做一次滑竿,你们就是这么抬人的?把老娘摔了,老娘要你们好看……”   “这生意我们不做了,钱我们也不要了,您自己上山吧。”   山下动静越来越大,远远的还能听到惨叫声,父子四个,放下客人直接连滑竿都扔了,转身就往山下跑。   中途张大有下山道转弯的时候,脚底一滑直接从好几层台阶上滑了下去,幸亏只是摔了个屁股蹲。   跟老张头父子一样动作的不少,大多都是山脚下的村民,彼此都还认识,可是他们只跑到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不能再往下去了,看看那边那些人都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张大有转头,果然看到山道边上,或蹲或站着不少衣衫不整的人,有些还受了伤,这些人一个个脸色煞白,有些到现在身体还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这章 里男主用的方法叫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又叫生命的拥抱,生活里还有用的一种急救手法,大家可以了解一下。 第4章 004   “爹?”   张大有转头看向老张头。   老张头皱皱眉头,枯树般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从小路下去。”   福灵山这么大,怎么可能就这一条山道?只是这一条山道,福灵寺为了香客考虑,特意修缮过,所以大家才都走这罢了,其实他们当地人上下山还是有很多小路的。   张大有兄弟点点头,心急如焚的父子四人转头往回走没多远就寻了个路口,上了小路。   然后一路急行。   另一边,张泽轩手里握着弹弓,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走的也是他们平时走惯了的小路。   因为着急找人,张泽轩算得上的一路手脚并用,只是还不等他走多远,就被发现儿子不见之后,着急忙慌找出来的周氏给追上了。   “你这孩子,平时淘气一点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乱跑?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你让娘怎么办?啊?”   追上张泽轩,周氏按着张泽轩就是一顿抽。   力气用的稍微有点大,抽的张泽轩一阵龇牙咧嘴的。“可是,我想去找爹跟大哥他们,娘,您先别打,等找到了爹跟大哥他们,您再打,好不好?”   话刚说完,抬头就见周氏眼圈通红,眼中还蓄着泪。   “好,先找你爹跟你大哥,等找到了……”找到了,自己恐怕也舍不得打了……周氏抿了抿唇,将张泽轩一把抄起来,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母子俩走后,旁边荆棘丛后面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半靠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腰腹上应该是受了伤,肩膀上还插着半只折断的箭。   “殿下,您刚刚……万一消息泄露出去……”   被换做殿下的人摇摇头,“已经泄露出去了,否则对方也不会追杀到这来……今天的事,人已经死的够多了,这对母子并未发现我们,没必要多添事端,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说完,那人看了看已经远去的母子,转身往山下走去。   对此,张泽轩跟周氏一无所知。   “娘,您把我放下吧”   胎穿到这,前几个月吃喝拉撒都是周氏照顾,即便张泽轩一开始有些羞耻,现在也早就适应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被他娘抱着也没什么别扭的,只是他们现在已经靠近了山脚。   小路不通那边的台阶山道,他们要去山脚那边找大哥,还得走一段荆棘丛生、乱石嶙峋的野路。   再让他娘抱着就不好了,一个不慎,母子俩可能会一起摔倒。   周氏也清楚,是以并未多坚持,只是在将张泽轩放下后,伸手揉了揉小儿子软软的头发,“好,娘拉着你。”   小路距离台阶并不远,不到百米,越走近,山道那边传过来的混乱声音越大。   张泽轩竖着耳朵听,很快就在其中精确定位到了他两个堂姐张星星、张晴晴的哭声。还好还好,还没出事。   “娘,是星星姐、晴晴姐”   周氏点点头,面上也多了几分急切,她也听到了,母子俩下意思按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很快到了跟前。   可是有荆棘、山石阻拦,两人只能隐约能看到山道上挤了很多人,根本过不去。   “大哥,姐,星星姐,晴晴姐。”   “石头,星星,晴晴。”   母子俩一边找过去的办法,一边喊人。   趴在大石头上,吓的哇哇大哭的星星突然弟弟跟大伯娘的声音,简直如闻天籁,“芝麻,大伯娘,我们在这里面,芝麻,呜呜……”   彼时,石头跟怀里那位姑娘已经被人一路推挤出去好几步远……   “石头,拉住我的手。”   张大有、张二喜的声音突然在石头头顶上响起。   “爹?二叔?”   “别说话,快把手给我。”   “我怀里还有一个。”   “把我们也拉上去吧,求求你了,呜呜……”   现在大家都被挤得难受,之前旁边的山石稍微有点高,大家爬也爬不上去也没人往那上面去想。   现在上面有成年男人,还有好几个,大家可不就看到了希望。   挨着山石近的,纷纷伸出手。   老张头父子几个倒是不介意救人,毕竟心底都是善良的,能救的谁不愿意多救一个?   可是总得先等他们把自家人救上来。   而事实上,把石头救上来的过程并不十分顺利,人在绝境的情况,总是看到一点点希望都会去抓,这给救援石头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看着再一次又因为太多人来抓他爹跟他二叔的手,弄得大哥没被拽上来,张泽轩终于咬牙把弹弓拿了出来,装上石子,看到谁伸手过来抓,他就一个石子打过去,打的人嗷嗷叫。   不知道打出去多少石子,张家那边,张家父子加上周氏,才将石头跟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救上来。   “救救我们,救救我家大宝,把我家大宝接过去吧……”   “对,还有我们家妞子,不用拉我……”   “拉我一把……”   看人太多,张老头咬咬牙,带着几个儿子儿媳,继续救人。不过他们也怕被拽下去,只挑能救的救。   张泽轩拿着弹弓在边上神情专注的守着,谁不守规矩,就给谁一石子,如此近距离之下,石子的力道还是非常大的。   过了一会儿,许是听到这边动静,又有人从刚刚张家父子过来的小路跑过来帮忙。   山上福灵寺的住持听说了山下发生的事情,也带着寺里的人下山来主持秩序。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下半晌,福山县衙门里来人,才彻底结束。   从山脚到上山那一小段不到百个台阶的山道上,留下一地狼藉……   因为现场太过惨烈,没事之后,周氏第一时间,就捂着张泽轩的眼睛,把几个孩子带了回去。   路生已经被他爹娘接走了,石头救的那个姑娘被她娘慌慌张张的带走了,张泽轩捡回来的小胖子也被家人感恩戴德的领走了……   怕几个孩子害怕做噩梦,张泽轩他们回去后,他奶宗氏还特意去二爷爷那拿了几副安神汤回来,煮了给他们喝,每个人给灌了一大碗。   “怎么样?”   “兄弟俩都睡下了。”   周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事情正发生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她才后怕。“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呢。”   没人知道,这里也没人能回答她。   宗氏摇摇头,“总算是老天保佑,孩子们都没大事。”   至于家里几个男人救人的时候,肌肉拉伤、胳膊脱臼,还有石头手上的擦伤等等,都不算什么大事。总比其他人家人没了强。   “行了,都早点收拾收拾,睡吧。明天弄不好,衙门里的差爷要到村里来问话呢。”   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死伤不少,就连一些县城里、甚至京城来的官家家眷都出了事,县太爷不拿出态度,怕是不能善了。   次日,张泽轩一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躺在床上,想起昨天的事情,张泽轩还有种做梦的感觉。   “二哥?快起来,家里来客人了。”   “来客人了?谁来了?姥姥来了,姑姑来了,姨姨来了,还有好多人……”   确实人不少,张家几家实在姻亲,除了四婶王氏娘家没见人,其他几家(宗家、周家、刘家、孙家)都来人了。张泽轩两个已经出嫁的姑姑也回来了。   还有他昨天带回来那个小胖子的家人听说早上也来了,带了整整半扇猪来。   张家不愿意要,小胖子他爹沈屠夫死活给放下了,说是感谢张家让他们家独子沈子旭没走失没出事。   亲戚上门,张泽轩作为晚辈,自然要过去见礼,姥姥、舅娘、姑姑喊了一堆,因为张泽轩刚起还没吃饭,长辈们把他拉到跟前看了看,揉搓一番见他确实没事,也没多留他,就打发他赶紧去吃饭去了,她们在一边自行说话。   “哎呦,听说这次可惨,死了不少人呢,造孽啊……”   “可不是吗?这福灵寺都多少年了?前前朝就有了,不说咱们,就是我奶她们,也没听说过出这样的事情啊。”   “都说一开始因为有人杀人才弄出来的骚乱,你们看到了吗?是些什么人啊?这青天白日的……”   宗氏、周氏几个都摇头,她们哪看到什么,啥都没看到。   “我倒是听我娘家表嫂子提了一嘴,听说是江湖仇杀,那些人都带着黑色面巾呢,就跟那话本里说的似的,杀人不眨眼,见人就砍。一开始听说,我可是担心坏了,幸亏你们没事。”   “谁说不是呢?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   张家大姑张谷雨刚张嘴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声。   “娘?”   “是你芦花婶子家,当时人太多,他们家大小子一个没站稳摔倒了,就再没能爬起来……”   众人一阵静默。   正好张四喜从外面进来,说是村里有几户人家找人帮忙,宗家、周家、刘家、孙家的人看张家人都没啥大事,也就都站起来告辞了。   张泽轩听到动静,放下碗颠颠出来送,头发半白的姥姥顺手笑眯眯的往他兜里塞了两个铜板。   张泽轩当时还没注意到,等姥姥都走远了,摸口袋才发现。 第5章 005   接下来的好些日子,张泽轩的耳边都充斥着哭音。   他奶他娘还有几个婶子念叨着小孩子魂轻,不让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随便出去,把他们看的死死的。哪怕有大胖猫花花可以撸,几个孩子依然活得跟坐牢似的,对外面的世界望眼欲穿。   直到,福灵寺住持方丈亲自主持在山上山下接连做了好几天盛大的超度法事。这事才算是彻底过去。   张泽轩跟几个同他一样快被憋死的兄弟姐妹,得以出门玩耍。   “二哥,等等我,等等我啊”   自打上次差点因为两块糖被卡死,被他救了后,松柏就更黏他了。原本张泽轩还担心,他奶他娘她们回头问起来,他怎么会那个法子的,他不好解释。谁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发生的不好事情太多了,他奶他娘下意识遗忘了。后来再也没人提起那天的事情。   只三婶,对他是越来越好了。   以前从孙家那边得了好东西,除了孝敬爷奶一些,三婶都会自己留着,给自己或是松柏吃用。前儿孙家送了一块料子过来给松柏做衣服。三婶竟然给他分了一半……   “那你快点”张泽轩无奈站定,等松柏跑过来,牵他的手。   然后兄弟俩一起投奔村里小孩堆的怀抱。   “芝麻,快来快来,你最聪明,你快替大狗子想想办法,他藏在草丛里的弹弓不见了。”   “啥?”   “弹弓,那个牛筋做的弹弓,我好不容易让我舅偷偷给我做的,我今天来看,它不见了,呜呜……”   弹弓啊,这就尴尬了,张泽轩上次拿来用,后来忘记给放回去了,更尴尬的是,他今天只顾着出来撒欢,还忘记把弹弓一起带出来了。   “大狗子,那个……”看着大狗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的伤心,张泽轩突然有种欺负小孩子的愧疚,忍着心底的歉疚张泽轩涨红着脸跟大狗子道歉,“那天山上出事,我想去山上找我哥,怕被人欺负,就拿了你的弹弓用了下,对不起啊,大狗子,我不是故意拿的,弹弓就在我家呢,我出来时,一高兴给忘记了……不过你这个弹弓真好用,特别给力……”   小孩子就是好哄,一听说弹弓没丢,大狗子用胳膊抹了把脸,立马不哭了,也不怪张泽轩不经他允许就用了他的弹弓,反而大声附和起他的弹弓多么多么威武。   然后,弹弓这事自然而然就过去了。   一群小屁孩,开始玩起了将军打战游戏。   因为张泽轩是他们中公认的最聪明的,所以很荣幸的每次都能捞到将军身边小军师的职位……   对此,张泽轩也适应的很好,毫无违和感。   带着松柏跟一群小伙伴玩了大半天将军打战,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各家各户都站在门口开始喊人。   有的孩子乖巧,听到了,立马就扔下小伙伴颠颠回去了,有的却是听到当没听到继续玩,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没得玩,才急急忙忙往家跑。   之前,放飞自我的张泽轩就属于后一种,不过在被张大有连着罚了几次,膝盖都跪肿了之后,他就不敢了。   “芝麻,松柏,吃饭了……”   “哎,来了。”   周氏的声音隔着半个村子刚刚传过来,张泽轩立马扔下代表小军师身份的‘羽毛扇’,拉着松柏往家跑。   进了院子,主动洗手洗脸,帮着端碗筷。   “娘,家里的肉不是吃完了吗?”   上次沈家是送了半扇猪过来做谢礼,不过张家亲戚多,这家送两斤,那家送两斤,又被村里乡亲们或借或买了一些去办事,并未留下多少,前两天就吃完了。   可现在桌子上竟然有一碗肉菜,还是红烧肉,张泽轩一边咽口水,一边疑惑的看向他娘。   “是吃完了,今天又有人送了一些过来……”   张泽轩人还小,很多事情不好跟他多说,周氏也只是提了一句就没再说什么。饭后,张泽轩提起不知道谁送的肉过来,才从堂姐张星星嘴里知道肉是大哥出事那天救得那位王家姑娘的娘请人送过来的。   似乎还送了些糕点、布匹什么的,不过这些不是张泽轩关心的,所以他当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知五月的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辆牛车。   “啥?您说啥?”   “王家请老婆子替他们家小女向您的大孙子提亲……”   女孩子家主动向男孩子家提亲,这在十里八村本就是稀罕事,更何况这王家还是县里颇有名声的读书人家,这王家的当家人王秀才还是福灵书院的教员。   一开始,王家的秀才夫人找上刘媒婆说这事的时候,刘媒婆也是听得一脸懵。打听之后,听说浴佛节那天,王家小闺女是张家大孙子救下的,虽然有些恍然大悟,可还是有些奇怪。   这救命之恩虽重,也不至于就要以身相许吧?毕竟说实在的,两家门第并不匹配,王家怎么也算是书香之家,王家父子都是秀才,张家算啥?那就妥妥的一泥腿子,脚在泥水里踩着,洗都洗不干净那种。   为此,出于良心,她还特意提醒了王家秀才夫人一下。   可是,王家秀才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心认死理,那她还能如何?难道把找上门的生意往外推?她又不傻,能提醒一下已经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心里思量着前因后果,刘媒婆出于职业习惯,一边叙说事情,一边不动声色的把宗氏、周氏的神态打量了一番。   打量完,刘媒婆心下突然有些打鼓,因为两人蹙起的眉头显露对方并不如她之前想象那般欢喜。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仅没觉得惊喜,宗氏婆媳还觉得这亲事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婆媳俩对视一眼,几乎没多想,就委婉的拒绝了。   “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王家夫人很有诚意。”   周氏摇头,“劳烦婶子跑一趟,我家那小子,就是个泥里爬的,配个农家女娃娃还成,配个城里闺女……”还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她都不晓得,那日子得过成什么样。   与此同时,县城王家   王家大闺女听她大嫂说她娘找了媒婆去张家,替小妹提亲险些气炸了。   “娘,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小妹怎么能嫁张家那农家子?”不说对方人品如何,两家家境根本不匹配好不好?王家大姐气的几乎抓狂。   王夫人却完全不觉得她做的有什么错,“农家子怎么了?王家往上数两代,你祖父不也是农家子?咱们王家除了比人家多了一个秀才一个童生,又强到哪儿去?再说了,先不说没有张家小子,柳芽能不能活?就只说当时那种情况,柳芽青天白日被张家小子抱了一路,你晓得街坊邻居那些长舌妇私下里怎么议论柳芽吗?”   说到这,王夫人情绪也有些激动,“现在事情刚过去,她们还只是私下里议论,等柳芽大一点开始说亲,你看有没有人把这茬翻出来耍你妹妹脸上?到时候你妹妹怎么办?   这世道,女人本就命苦,前朝还有因为女子胳膊被人碰了为了自证清白,把胳膊给砍了的。你以为这年头又能好到哪里去?你忘了,娘跟你说过,你表姨之前就因为这事被逼的跳河差点淹死?”后来,命虽然保住了,也没能再说的一门好亲。拖到二十多岁,好好的姑娘最后被磋磨的没办法,嫁了个比她大十来岁的鳏夫……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让她的小闺女承受各种难堪,还不如直接就把这些隐患全部掐掉。而且她也不是那死板的就为了名声,完全不顾闺女的,要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久才去找媒婆。   “娘之前找人多番细细打听过张家,那张家虽然家境一般,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且家庭和睦,张家小子他娘,他奶都是明理之人,张家在那一片名声很好。张家那小子,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人品不错,而且做事颇有头脑,就连他那弟弟妹妹,娘都找人问了,品性都不错。”   虽说,她也希望她闺女能嫁得好,可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张家不如王家,到时候小闺女嫁过去,张家就不敢欺负她闺女。大不了,到时候她们想法子多补贴一些也就是了。   王家大姐大姐依然觉得她小妹嫁去张家是委屈了,她爹是秀才,到时候随便挑个学生让小妹嫁过去,也比张家强。若是实在怕到时候有闲话传出来,大不了就多等几年,难不成这些长舌妇,还能一直记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这么想着,正好王秀才从外面进来,王家大姐赶紧向她爹求助,“爹,您快说说娘……”   王家大姐以为这事,是她娘私自做主,不想王秀才却告诉她,这事是他同意了的。   “……张家人还不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嫁出去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应该也清楚,这越讲究的人家越在意这些……”,所以即便小闺女不嫁张家,以后也很难嫁的太好的人家。   若两个儿子能撑得起来,王秀才倒也不担心,女儿将来嫁不得好人家,哪怕差一些也比张家一农户强。可两个儿子的资质并不怎么样,在读书这一道上,怕是没什么成就。   如此一来,小闺女的事就得稳妥为上,宁愿穷困些,也比到时候落得跟她表姨那样好。   王秀才想的跟他夫人一样,大不了,以后多帮衬些闺女也就是了…… 第6章 006   王秀才想的挺好,却怎么也没想到,张家竟然直接拒了亲事。   “这,这接下来该如何啊?”王夫人竟一时间没了主意。   倒是王柳芽的大姐,心下很满意,还算张家有自知之明。“既然张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爹,娘,妹妹这事我看也就作罢吧。本来我们身为女方,放下身段找媒婆上门就已经够意思的了,对方还拒绝了,再上门,岂不叫人看轻?”   王秀才夫妇叹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哎,但愿那些人以后能嘴下留情吧。   王家这一次不太合时宜的提亲,张家并未太放在心上。   不过,等晚上男人回来,私下里周氏难免跟张大有说起,“要是家里但凡能好点……”   “行了,拒都拒了,还想他作甚?”不过,孩子们渐渐大了,确实该打算起来了。“石头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读了两年也没坚持下来,我想着不能叫他回头跟我这当爹的一样,去做挑山工卖力气,要不让小舅子帮忙在县城里找个地方,拜个师学点手艺?”   周氏娘家两个兄弟,大兄弟跟着她老爹学厨,十里八村有喜事丧事的时候,帮人做个饭,得点银钱好菜。小兄弟不喜欢碰勺子,十五六岁就自己去了县城闯荡,这么多年,也没个正经营生。   “明天我回去一趟问问我娘。”周氏没把话说死,实在是她兄弟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自己心里也没谱。   张大有点点头,小舅子那边能帮忙最好,不能帮忙,他再问问他爹看看找找别人,总得给儿子寻个出路。   第二天,周氏跟宗氏说了一声,就早早出了门。   “芝麻,你今天不跟那些皮小子出去玩?”   往常这个时间,两个小孙子早被那帮皮小子勾搭跑了,今天竟然没出门,宗氏颇为诧异。   芝麻皱着小眉头小大人似的摇头。他在寻思一件对他至关重要的事情,他最近跟小伙伴们玩将军打战有些玩腻了,又见识了家里长辈做挑山工的辛苦,准备认真调整一下人生方向。   原本听多爷爷说的考科举的艰辛,也是想挑个好走一点的路走的,比如等长大了,想办法做点生意什么的。相信以他的智商、能力以及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应该也能很好的养活自己。   可是昨天晚上他出门倒洗脚水,不小心听到了他爹娘的墙角。   这个时代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要想受人尊重,只能是考科举……要不,他先努努力考个秀才?   上辈子学习上就没怂过,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差吧?   张泽轩挠头。   “娘,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氏一早出的门,这还没到中午呢,人就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周氏怕耽误家里的事情,跟她娘说了事情,又听她娘念叨了一会儿小弟都二十出头了,还不愿意娶媳妇,就赶紧回来了。走的时候,还被她娘硬塞了一把果子糖。   “喏,你姥姥给的,跟松柏他们分着吃”   芝麻笑着点头。   旁边松柏、月亮、星星、晴晴几个听到动静已经急急围了上来。   这年头果子糖,那就是小孩子的最爱啊,没人能拒绝它的诱惑。   就连胖猫花花就懒洋洋的过来蹭张泽轩的脚脖子……   吃完午饭,想着既然决定要念书考科举,张泽轩就没再去跟小伙伴们出去疯跑,而是迈着小短腿去了村学那边,打算去探探情况。   在村里五年,虽然知道这么个地方,他还没怎么去过呢。   杏花村的村学,说是村学,其实就只有两间可怜兮兮的茅草屋,为了光线及省材料考虑,甚至这两间茅草屋都只有三面墙支撑。   村学里学生也不多,只五六个高矮、年纪不一的孩子。张泽轩跑到村学那边时,几个孩子正在屋内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念《千字文》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张泽轩上辈子记忆就不错,这辈子记忆更胜一筹,只听他们从头念了一遍,就能摇头晃脑的背下来了。而且不知不觉的竟然背出了声。   “堂,堂伯?”一段背完,张泽轩睁开眼,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吓得张泽轩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屁股蹲茫然的跌坐在地上。   村学的先生姓张,名景园,是张泽轩嫡亲的堂伯,读书几十年,一心想要读书科举,恢复祖上的荣光。可惜几十年苦读,终因资质原因,到现在还只是个童生。   如今突然意外发现自家侄子,异于寻常的聪慧,张景园如何不激动?那仿佛看到珍宝般热切的目光,几乎将张泽轩烫伤。   “走,跟堂伯去你家。堂伯要好好找你爷说说话。”   *   “啥?让芝麻现在就去读书?会不会小了点?”   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六七岁才会送到村学去,学两年,如果觉得资质还可以,就去试试考福灵书院,考上了送到福灵书院念书。考不上愿意学的就在村学里多学几年,多认识几个字,不愿意的就回家帮着家里干活。   芝麻这孩子,老张头确实能看出来比家里其他几个孩子是机灵些,可要说他有望恢复祖上荣光?   老张头摇摇头,科举哪是那么容易的?   “二叔,我真的没夸张,芝麻就听着我带着几个孩子读了一遍,就能整段整段的背下来,这绝不是一般聪慧能做到的。高的我不敢说,但是以芝麻的资质好好培养,考个秀才肯定没问题的。二叔,您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可不能浪费了好苗子……”   说到激动处,张景园就差手舞足蹈了。   宗氏看张景园说的不像假话,跟老张头商量,“要不就让芝麻先去村学?”反正芝麻年纪小,在家里除了能帮着带带松柏,其他时间也大多都是出去跟那般皮小子疯玩。   因着之前浴佛节的事情,现在初一十五,也不敢再让几个孩子去山脚下帮忙,松柏可以让月亮、星星、晴晴姐妹几个带着,芝麻去上村学也不耽搁什么。   张老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目光灼灼盯着他的侄子,“芝麻真有你说的那么聪明?”   “真的,真的”,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还把张泽轩叫了过来,“芝麻,芝麻,来,你把刚刚背的那一段《千字文》再背一遍给你爷爷听听。”   几人估计觉得张泽轩小,听不懂,说话也没避着张泽轩。   为了将来更好的走科举这条路,张泽轩当然要好好表现,为此,他不仅顺乖乖的把刚刚记下的《千字文》背了一遍,还把之前他大哥还在村学念书时,在家念了一遍又一遍的《三字经》也给背了出来。   老张头这才相信,他们家真的出了个读书的好苗子。   晚上用完晚食,依然是孩子们被撵去洗漱睡觉后,老张头把今天张景园过来说的话,还有张泽轩的表现简单说了一下,然后说了下自己的决定,“芝麻这孩子,确实聪慧有读书天赋,咱们不能埋没了孩子,大有你明天早点出门,去沈屠夫那割两斤肉,亲自带芝麻去村学一趟报个名……”   张老头把芝麻读书这事一说,立马在家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大房张大有、周氏是满脸惊喜;   孙氏也为张泽轩高兴,或许还畅想着再过两年她的小松柏是不是也能跟他二哥一样聪明,早一年去村学上学;   二房、四房张二福、张四喜纯粹是为侄子高兴,但刘氏、王氏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说起来,其实刘氏跟周氏嫁进来的年份,其实也没差多少。只周氏进门不久就怀上了石头,她却是几年肚子都没动静,后来怀上了又连着两胎都是闺女。到现在嫁进来好些年,膝下连个小子都没。   如果张泽轩只是送到村学认几个字,她倒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反正村学束脩不多,哪怕多读几年也不怕。   可是听老爷子的意思分明是想着要一直供张泽轩往上读,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远的不说,就说大姑姐一家,钱家原本日子过得不差,二三十亩良田,家里还有铺子收入,大姑姐当初嫁过去的时候,谁不羡慕?可是现在呢?就为了供他们家那位秀才公,家底都快掏光了,一家人吃糠咽菜,大姑姐有时候还要回娘家来借钱……   难道以后,她也要过那样的日子?将来她的孩子也要像大姑姐家那两个孩子一样,连娘家特意送过去给孩子做衣服的布料都要被克扣,去给小叔子做衣服,就为了小叔子出去穿的体面?   想到那种情况,五六月的天气,刘氏愣是打了个寒颤。   “爹,这怕是不太妥当吧?”   老张头转头看向刘氏,虽然没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有何不妥当?   张二喜反应过来立马去拉刘氏袖子,“星星她娘?”   其他人也都看过来。   刘氏搓了搓手指,没搭理张二喜,鼓起勇气看向老张头,“儿媳听爹的意思,如果芝麻争气,是要一直供着芝麻读下去?可科举费钱,家里本来底子就薄,若是再……那我们到时候的日子是不是要过得跟大姑姐一样?” 第7章 007   大姑姐张谷雨在钱家的日子过得如何,张家人都有目共睹。   听到这,原来还想要阻止媳妇说话的张二喜手上一顿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他是孝顺,却不愚孝,他兄友弟恭,心疼侄子,可是让他为了侄子让他的媳妇闺女受罪,他却是不愿意的。   老四想法也差不多。   因此,刘氏话一出,大家全都直勾勾看向最有发言权的老张头。   老张头想来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马上便开口道,“村学的束脩不多就跟之前一样都由公中来出,若是考上了福灵书院……就由公中出一半,你们各房自己出一半。将来,松柏如果考上了福灵书院,你们做兄弟的,都帮衬一些……时间上,以二十二岁为限,如果二十二岁还是没考上秀才,公中将不再负担一半的费用。若还要继续读书,就由你们各房自己全力承担……”   老张头这话一出口,刘氏、孙氏、王氏心下都松了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了起来。   这就好,总算不是无底洞。   翌日,张泽轩一大早就被张大有送到了村学,交给了堂伯张景园,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十多年的读书生涯。   “哇,芝麻,你好厉害啊,你竟然只读一遍就能背下来了?”   是啊,他的记忆很好哒,张泽轩连连点头。   “芝麻,你怎么做到的,我怎么一句都记不住?”   他也不知道呀,老天爷赏饭吃吧?张泽轩嘿嘿傻笑。   一上午,芝麻就在一群比他大的小娃娃的彩虹屁中结束了第一天的村学学习。   然后在众小崇拜,堂伯慈爱的目光中颠颠跑回了家。   村学只上半天课,下午不用上学。   张泽轩背着小书包到家时,周氏正坐在院子里晾衣服。   昨天,老张头说的突然,周氏为了给张泽轩用碎布头拼个小书包,熬到很晚,今天免不得起的有点迟了,衣服到现在才洗好晾上。   好在,今天轮到孙氏、王氏做饭。老太太也没说什么。   “娘,奶,我回来啦。”   张泽轩一路蹦蹦跳跳的跑回家,人还没到家声音就已经到了。   周氏听到小儿子的声音,急急将最后一件衣服晾好,略带着些忐忑的擦擦手迎了上去。   “芝麻回来了?饿了没?今天上学怎么样?你堂伯教的能听懂吗?村学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接住儿子,周氏就一连抛过来好几个问题。   屋里宗氏听到动静,出来又是一堆问题。   张泽轩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只得从中挑了几个简单答了。   “堂伯教的能听懂,我都学会了,没人欺负我,不仅没人欺负,他们还可佩服我呢,我会背的他们都不会……”   口干舌燥的回答了半天问题,直到张泽轩的小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咕叫声,才被放过。   吃完午饭,张泽轩先午歇了会儿,然后爬起来从书包里拿出堂伯送他的那本《千字文》温习了一遍,又在脑海中放电影一样把今天上午上课的内容过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问题,再比划着记下那些字的写法才放下书本出去玩耍。   “哥,你去摸鱼吗?我也去。”石头手里拎着个小木桶,这木桶是爷爷特意找人给大哥做了用来装鱼的,因此,张泽轩一看到那小木桶,就知道他大哥要出去干什么。   石头点点头,“那你负责捡鱼。”   “好”   张泽轩屁颠屁颠的跟上,走了没几步,院子里独自数蚂蚁的小松柏听到动静,也嗷嗷叫的扑了过来。   张泽轩他们今天去的地方是山前小溪那边。   小溪不大,只一米来宽,在中间位置,不知道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弄出来的,有一个不多大的小水塘,里面水只有半米来深,村里的孩子没事时会去里面捣鼓。运气好的,能抓些巴掌大的小鱼打打牙祭。   张泽轩三兄弟到时,那边已经有几个孩子在了。   “芝麻,你带着松柏在边上待着,看着桶,别靠近水边”石头脱了鞋,把裤脚、袖子卷起来,上衣塞好,转头叮嘱张泽轩。   张泽轩连连点头。   石头下水后,他就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拉着松柏跟着石头走。   石头往东头摸,他就跟着往东头走,石头往西,他也就往西,偶尔石头摸到了鱼扔上岸来,他就去捡起来放木桶里。不过这个捡鱼的工作,他一般抢不过松柏,别看松柏小,每次看到鱼,那小短腿倒腾的却比他还快。   “哥,你赶紧摸啊,你看石头哥才来,摸的都比你多了。”   “就是就是……”   就是个头啊就是,有本事你们怎么不自己下来摸啊。水塘里另外几个孩子心下吐槽,不过,不管是好胜心所致,还是真的不想被弟弟妹妹埋汰自己没用,摸鱼都摸不过石头,几个孩子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你争我抢的,很快刚刚还算清澈的水就彻底浑了。   俗话说浑水好摸鱼,水浑浊之后,鱼好像确实好抓了些,反应都变慢了,几个孩子也总算是有了些收获,没再被弟妹埋汰。   眼见日头一点点落下,估摸着差不多了,张泽轩开始喊他哥,“哥,回去了……”   石头直起腰看看天色,点了点头,踱到岸边开始洗手脚。   松柏笑呵呵的跑过去帮忙,被张泽轩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拽住了,“你可老实点吧,抓了那么多次鱼,手上衣服上都是鱼腥味,再把衣服打湿了,看三婶不揍你。”   松柏却根本不怕,张泽轩想着三婶素日对松柏确实宠的很,虎着脸呵斥,“不听话,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小松柏这才没凑过去,却又把他那抓过鱼又黏又腥的手,往张泽轩身上抹。   张泽轩赶紧往后躲,张泽轩一躲,松柏以为张泽轩跟他玩,反而闹的越发厉害了。   “啊啊啊,臭松柏,你别追我,啊啊啊,鱼,鱼掉了,鱼掉了……”   小兄弟俩一个跑,一个追,一直跑到家门口,才被正进家门的四叔给拦下来。此时装着鱼的木桶,早丢半道上了。   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把手洗干净的石头,无奈的一边往家走,一边捡掉落在地上的鱼跟木桶……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他自己一个人去呢。   今天的晚饭,因为有石头摸的鱼,一家人难得喝上新鲜的鱼汤。   张泽轩因为年纪小,还特别分到一条鱼,周氏怕张泽轩吃鱼卡到,顾不上自己吃饭细心的帮他一点点剃掉鱼刺……   “娘,你也吃……”张泽轩心下感动他娘对他的细心周到、拳拳呵护,把一大块肉叨到周氏碗里,然后又回头给他奶,也夹了一大块,瞬间那条原本就不大的小鱼肉就去了大半。   张泽轩还觉得少,可再要夹,他自己就没了,他都好些日子没碰荤腥了……   最后,吸溜着口水,没出息的张泽轩戳着筷子,只能空口许诺,“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们买很多很多肉,到时候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到吐。   嗯,他还要赚钱给他们盖大房子,让他们都住到亮堂的青砖瓦房里,再不用怕下雨天,屋子漏雨。   周氏、宗氏虽心下甜蜜,高兴孩子有孝心,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在她们想来肉想吃多少吃多少,那得有多少肉?又得要多少钱?那根本就是不敢想象的事。   ***   六月是山上杏子成熟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到山上采摘杏子。   采摘下来的杏子可以拿到镇上,县里,甚至京城去卖,卖不完,吃不完的原先只能烂在地里。   几十年前,张家刚逃难到这边,见到很多杏子吃不完烂掉,很是可惜,张泽轩的曾伯祖母据说会做果酱,就尝试着用杏子熬制了一回,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后来村里家家户户就开始做杏子酱。   虽然依然还是有杏子会烂在地里,比起之前却已经好了不知多少。且做杏子酱去除果肉剩下的杏仁处理好了,还能卖到医馆去,又是一比收入。   因此,六月对于杏花村的人来说,是个非常忙碌的时节。就连芝麻这么小的孩子都要跟着帮忙。   “大姑?”   芝麻中午从村学回来,只囫囵吃了一碗饭就坐在小板凳上忙活,累的腰酸背疼,站起来缓缓,一抬头,竟看到张大姑在门口徘徊。   难道是钱家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张泽轩下意识就想到这个,实在不怪张泽轩这么臆测,因为钱家真的实在是太,能闹腾了。   “芝麻?”张大姑见被张泽轩发现了,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你爷你奶呢?”   “爷奶在山上摘杏子呢”张家山上虽然没有杏林,但是村里有几亩是无主的,村里谁家想要,都可以过去摘。   张家几个媳妇都会做杏子酱,手艺还不错,因此每年,家里都会去摘不少回来。由周氏熬制成杏子酱,熬制好的杏子酱,可以拿到集市上换钱,实在卖不掉也可以留着给自家人甜甜嘴。   张大姑点点头,进到院子里坐下。 第8章 008   傍晚,金乌西坠,伴着落日的余晖,张家人肩挑手抗着一堆刚刚采摘下来的成熟的杏子陆陆续续下了山。   一进家门,看到坐在堂前的张大姑,老张头还愣了一下,“谷雨?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爷,我回来没多久,大姑就来了。”看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估摸着是有什么事,却又不直接去山上找爷奶,张泽轩也有点摸不清楚他大姑到底想干什么。   老张头愣了下,似乎跟张泽轩一样,不明白,张大姑既然有事又早就来了,为什么不上山叫他们,地方,她也不是找不到。   点点头,转身放下担子,扯起搭在脖子里的布巾抹了把汗,然后就着张泽轩递过来的水瓢,冲洗了一下手脸,老张头这才又转过头来问张大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大姑点点头,眼圈发红……   次日,等张泽轩得知,昨天张大姑回来是因为:钱家那个秀才公今年八月准备参加乡试,可是还没凑够路上的盘缠,为了供儿子科举,钱家死老婆子竟然谋划着找人牙子要把多多表姐给卖到大户人家去当丫鬟。老张头、宗氏已经带着几个儿子儿媳打到钱家去了。   只孙氏,因是寡妇身份不好出门,留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   *钱家   即便张家打上门,钱老婆子依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我卖我钱家的丫头,与你张家何干?再说了,我这做奶的,不也是为了她好?去了那富贵地,吃香的喝辣的……”   “我呸,你个老虔婆,说的比唱的好听,既然那富贵地那么好,怎么没见你把你那秀才儿子的闺女卖到那儿去?反正也是为了她爹考秀才?他钱**一个秀才公用卖侄女的钱去科考,也不怕走半路上被雷给劈了,出门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宗氏这边掐着腰还没骂完,钱家村村头,呼啦啦又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比张家人还彪悍,人家压根就没动口,到了钱家门口,直接暴力破门,然后就是一顿打砸。   “啊啊啊……”   张家人哪见过这阵仗,宗氏下意识收声拉着周氏几个往后退了两步。   钱老婆子这时候也顾不上张家人了,急急转身去护自家的财物,可她只是一个农家老婆子骂人、耍泼算得上好手,跟七八尺的壮汉比身手,那可就差远了。最后不仅没能护住东西,还被壮汉推倒在地,似乎还闪到了老腰。   “杀人了,杀人了……”   钱婆子尖利的哭嚎声在耳边响起,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管闲事。就连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族长,在见到院子里的情况后,也故意磨叽等那些壮汉手上动作差不多停下来了,才装作刚到,上前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考虑到这些人所作所为,钱氏族长在问题抛出后就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没想到这些人看着吓人,行为举止也粗鲁,领头的却很好沟通,很快说明了原委,“这老虔婆不是人,想把我大哥的外甥女卖到那脏地方去……老子没把这老虔婆当场宰了,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说完,不管钱氏族长,领头汉子又走到钱老婆子跟前蹲下,“老子就在这放个话,你以往苛待我大哥妹子、外甥那些账,老子之前不在,就不跟你算了,现在老子回来了,你要是再敢欺负她们,老子就一把火,把你这破房子给烧了……还有,你也不用想着让你那秀才儿子去给老子找不自在,老子既然敢来,自然也就不怕,惹火了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子要了你那秀才公儿子的命……”   要么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素日在村里横的不行的钱老婆子被那领头汉子这么一吓,屎尿都出来了,哪里还敢多嘴?一叠声的道,“不敢了,不敢了……”   分家这事,竟然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直到一家人带着分到的物什,在张家众人的帮助下,到了老屋跟前,张大姑两口子都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家人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原先他们商量的,过来闹一闹,最好是能借着这事把张大姑他们这一房从钱家分出来,实在分不成,也要闹的钱婆子不敢卖孙女。   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都没费他们什么功夫,吓破胆的钱婆子,在那帮汉子走后,就火急火燎的分了家。   虽然分的不是很公平,可能分出来就好啊,以后他们一家四口,有手有脚的,怎么也比之前日子过得好。   “谷雨,你那大嫂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那些人……”   张大姑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前些年大嫂家里好像是有个哥哥去服了兵役,然后就没回来……今天那个领头的汉子,听那话里的意思,许是大嫂哥哥的兄弟?”   “应该是,说不定还是战场上下来的” ,跟老虔婆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满身煞气。“以后,你对你大嫂也客气些。”这样的人,她们平民百姓的,可惹不起。   张大姑连连点头,“娘您就放心吧,我跟大嫂关系挺好的。”现在都搬出来了,离得远,各过各的,就更没什么冲突了。   宗氏点点头,看天色也不早了,家里只几个孩子在家还不知道怎么样,也就没再多待,“你们这两天有时间把这屋子好好拾掇拾掇,虽说破旧了些,收拾收拾,住还是不耽误的。回头,等家里那边忙的差不多了,我再让你几个兄弟过来帮你们把屋顶修一修,扛过今年夏天应该没问题……”   “娘,你们那边也忙,房顶您就别挂着了,我这两天把这院子里的杂草清一清,就去村里寻人过来修。”他是一家之主,总不能都指望丈人家。   钱贵这话说的还像那么回事,老张头到钱家这边来,就一直绷着的脸,总算好看了些。   一行人从钱家村回头,天已经黑透了。   家里,孙氏早已做好了晚食,松柏都已经吃完、洗漱睡下了。   张泽轩因为担心钱家那边的事,撑着眼皮,一边背书,一边等人。   “旺,旺……”   突然,一阵犬吠声传来,然后不多久,张老头、宗氏一行人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四叔四婶,你们回来了?”听见人回来了,张泽轩一下子就精神了。   “回来了?芝麻,石头都还没睡呢?”老张头进来,先揉了揉迎上来的两个孙子,这才转头吩咐孙氏,“老三家的,赶紧把饭端上来,吃完,洗洗睡下”这一天下来,他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是累的不轻。   孙氏点头去厨房忙活,周氏、刘氏、王氏几个洗洗手,跟上去帮忙。   “爷,大姑家的事情解决了吗?多多表姐不会被卖了吧?”   “不会了,钱家分家了,你大姑她们现在搬出来住了……”   “分家了?”张泽轩眼前一亮,“怎么分的?之前不是说那老婆子不同意吗?”   “现在同意了呗,好了,好了,我说你这小子,怎么一天到晚总这么多问题,赶紧吃饭,吃完饭洗洗睡觉去,明天还去不去村学了?”   张大有大手一伸,直接将张泽轩脑袋搂到了另一边。   张泽轩转头冲张大有扮了个鬼脸。   洗漱完回到房间,张泽轩一边脱衣服往床上被窝里钻,一边跟石头说话,“哥,你说,钱家婆子为什么就同意了?”他实在好奇的很。   石头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明天问娘不就清楚了。”   只要他们问,娘肯定会告诉他们的。   张泽轩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跳过这个话题,张泽轩又说起别的,“哥,你说山上的杏子除了拿去卖,做杏子酱,卖杏仁,能不能再做点别的?要是能做点别的,多换点钱就好了。”他现在超级想换一条薄一点的被子,现在都六月天了,这厚被子盖着,他夜里热的老踢被子。   石头还是摇头,他也想不到。“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睡吧。”   “再聊聊嘛,哥,你这两天是不是有心事啊?”   “没有”   “骗人”明明就有。   张泽轩撇嘴,兄弟五年,他还不了解他?   “就是没有”石头死犟不承认。   张泽轩拿他也没辙,还想再说点什么,困意上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爬起来,就见大胖猫花花正在院子里玩一只小老鼠。   小老鼠应该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全身还是肉粉色的,眼睛都没挣开,被花花揉搓的相当可怜。   “花花,你昨天夜里又去霍霍了一窝耗子?”   “又胡说”张大有听到小儿子这话不着调,上来就是一巴掌轻轻呼在张泽轩后脑勺上,“什么霍霍?花花那是干正事,咱家没花花看着,家里的粮食还不知道要被糟蹋多少呢?”就这家里养着花花,花花吃老鼠,吃的都快胖成球了,晚上都还能听到房梁上老鼠窸窸窣窣爬呢。 第9章 009   张泽轩这辈子记忆力本身就好,学习上又从来不偷懒,每次课上都坐姿端正认真听讲,回去还不忘用上辈子的学习方法一遍又一遍的复习。这才进村学多久,三百千,就都背的滚瓜烂熟了。   进度远超村学里其他孩子。   本就对张泽轩寄予厚望的张景园见此自然欣喜不已,决定将张泽轩单独拎了出来,一对一辅导。   今天是一对一辅导的第一天。   布置了其他孩子继续读书,张景园把张泽轩带到另一边间屋子,手把手教张泽轩写字,并拿了自己的笔墨纸砚,和好不容易得来的馆阁体字帖教导张泽轩描红。   这是张泽轩这辈子第一次握毛笔,用这么小的手握毛笔,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神奇到,当他的小手还被堂伯大手握着的时候,毛笔非常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   可堂伯一撒手,手里的毛笔立马就有了自己的意志。   他就想写个一横,毛笔在纸张上来回横跳,其结果就是,好好的一横成了曲里拐弯的蚯蚓;   张泽轩不信邪继续,这一次倒是没成蚯蚓,却又一会儿凶猛如大河一会儿细弱如小溪,跟发育不良似的。   一连练了两张纸,张泽轩累得气喘吁吁的,却连稍微拿得出手的一横都没写出来,小脸上、小手上、衣服上,还弄得全是黑色的墨汁。   张泽轩虽然心里清楚这是正常的,毕竟他还小,又是第一次,以后多练练,自然就好了,却还是被打击的有些怀疑人生。   毛笔字这么难得吗?他上辈子上书法课开局也是这么困难吗?   张泽轩眉头微皱。   “啧啧啧,看看这哪里来的小花猫……”   张泽轩耷拉的小脑袋,无精打采的走到家,刚进家门,就见小舅舅周庆双手抱在胸前,没骨头似的斜靠在他房间的墙上。   “小舅舅?小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   要说家里这些亲戚里,张泽轩最喜欢谁,那绝对非小舅舅周庆莫属。小舅舅也最疼他,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带好多好东西,还会让他骑在他脖子上,扛着他到处去玩,舅甥俩甚至比一般的父子还亲密。   本来应该在县城的小舅舅突然出现在家里,张泽轩满是惊喜,写不好毛笔字的烦恼瞬间被抛之脑后。欢呼着扑向周庆的怀抱。然后张泽轩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周庆一把捞起,熟练的架在了脖子上。“我也刚到没多久,不然就去村学接你了,怎么样?芝麻想小舅舅没?”   “想,特别特别想,小舅舅,你怎么才来看我啊?”身体骤然离地,视线陡然变高,张泽轩一点都不害怕,抱着周庆的脑袋,疯狂表白思念。   周庆哈哈大笑。又顶着张泽轩在院子里玩闹了会儿,才在周氏的连声催促下把张泽轩放下来。   周氏撵了张泽轩去洗手洗脸,把身上沾染了墨汁的衣服换下来,这才转过头来,姐弟俩一处说话。   “……我上次回去,娘又跟我念叨起你的终身大事了,你这一直不愿意成亲,都快成娘的一块心病了……你跟姐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庆轻轻踢了一脚凑过来的胖花花,“没怎么想,就是还没到时候,等我存够在县城买个小院子的银钱,再攒点我就娶媳妇。”   “在县城买个小院子,那得多少银钱?这要是一直买不起院子难道还不成亲了?你现在在牙行干的不是挺好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租个小院子,在县城两口子也能过得挺滋润的……”何必非得买了院子再成亲?   “也没多少”他再存一存也就够了,周庆咕哝。不过,怕他姐再跟他娘一样,给他来个唐僧念经,周庆赶紧讨饶转移话题,“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上次回家刚听娘念叨了大半宿,你就让我耳根子亲近两天吧?你不是让娘跟我说,想给石头在县城寻个师傅学门手艺吗?我有个门路,可以把石头送到衙门里帮帮忙,以后再找找人说不定能留下做个公家人。”   “公家人?”周氏果然被周庆转移了注意力,“公家人怕不是那么好做的吧?你是不是使银子了?”   “使银子倒没有”,周庆摇头,说来也是巧了,“衙门里的刘总捕头欠我个人情,前天一起喝酒,正好说起来,他说可以让石头去帮帮忙”   至于后续能不能留下,这个他说不好,如果石头争气,他这边再使使劲说不定能行。   周氏点点头,既然人情已经用了,她也就没跟周庆客气,不过“这事,回头大嫂知道了怕是又有的念叨了。”   “她念就让她念呗。我的人情,我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难道还要她同意?再说了,她不是一直都瞧不上我吗?”   以前觉得他是泼皮、无赖,在外面看到,恨不能装作不认识,侄子侄女也不让他亲近,生怕跟他学坏了。芝麻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跟他特别亲,喜欢黏着他,那女人私下里还笑话过。后来看他在县城里赚钱了,凑上来了,早干嘛去了?他周庆不算好人,却也看不上她这种极品势利眼。   “你……”   “娘,小舅舅,啊,小舅舅你真的来了……”张月亮尖叫着从外面冲进来,跟张泽轩之前一样,直往周庆怀里扑,直接打断了周氏说话。   周庆哈哈笑着,一伸手抱住了外甥女,“对呀,我来了,我给月亮带好吃的来了,还给月亮带了漂亮的布,回头姐给月亮做好看的衣服穿。”   “月亮衣服够多的了,你下次来,别花钱买那么多东西,刚刚不还说要存着银钱留着在县城买院子吗?”   “没花多少钱,那布是我跟掌柜的拿的他店里处理的布,一匹才一百多文,够做好几身衣服的了。芝麻、石头、月亮都大了,总不能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石头,过几天要去县里,就更要有两身体面衣服了。”   周氏说不过周庆,没再说什么,只是下午周庆要回去的时候,给他拿了满满一筐杏子,还有两双她自己给做的鞋。   周庆苦笑,“姐,这么多杏子,我拿回去一个人也吃不完啊。”这也太多了,哪怕他是农家小子长大,背这么多,这一路回去,他也累啊。   “吃不完可以送人,你做牙人的,每天打交道的那么多,一个人送上两斤,我还怕不够分的呢。”   “是啊,是啊,带上吧,这东西虽然在我们这不算什么好东西,这个时节到处都是,但县城里不种这个,还是有些稀罕的。”宗氏在旁边也跟着劝。   张泽轩跟着附和点头,要不是看周庆实在拿不了那么多,他还想要小舅舅拿更多呢。   最后,周庆没办法,只能背着一大筐杏子回了县城。第二天直接一股脑弄到了刘总捕头那边。   “这是什么?”   “杏子,杏花村出产,酸甜可口、滋味不错,弄来给你尝尝,我外甥,你未来手下孝敬你的。”   “够意思”刘总捕头笑着一巴掌拍在周庆肩上,“这两天兄弟们劳累,正想着给他们弄点什么东西犒劳一下,你这东西正赶趟,谢了。”   周庆摆摆手。   另一边,从妻子口中得知,小舅子把儿子弄到了县城刘总捕头手底下做事,张大有激动一整夜都没睡好,第二天爬起来,眼圈都是青的。   宗氏以为两口子夜里闹的太过了,还逮着张大有说了两句,“都多大的人了,还一点轻重都不知道……”   张大有一开始没听明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直叫屈,“娘,您想到哪儿去了,我这是昨晚太兴奋了,没睡着。”   “兴奋?你兴奋啥?”   “石头他小舅在县城给他寻了个不错的门路……”具体的,张大有没细说,不过就这,也够让宗氏、老张头高兴的了。   宗氏回头还特意准备了一篮子杏子,又包了一包红糖,叫周氏送回娘家去。   这些看在刘氏、孙氏、王氏几个眼里,刘氏、孙氏、王氏几个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觉得宗氏偏心。   “有啥偏心的?院子里杏子那么多,你想送,你也送呗,往年你难道少送了?”   “那能一样吗?那娘还让大嫂拿了一包红糖回去呢。”   这年头,一包红糖,在他们这种普通人家,可算得上是厚礼。   “你娘家那边要是有人能给星星、晴晴找份体面的活计,娘保证也让你给你娘家送包红糖。那也得你娘家行啊……没那本事,就别得红眼病。还有,每次石头他小舅过来,带的吃的用的,我们星星、晴晴可没少占便宜,石头、芝麻、月亮占你们刘家啥便宜了?”   啥便宜都没占,刘家把刘氏嫁过来,就没怎么再管过,当初刘氏生星星、晴晴,刘家那边嫌弃是女孩子,连几个鸡蛋都没舍得送。   人大嫂大度什么都没说,她倒是眼红上了。   张二福一提这个,刘氏吭吭哧哧不说话了,她能说什么?昨晚星星、晴晴兜里还揣着大嫂给的几颗糖呢。 第10章 010   夏天的雨,来势匆匆。   半夜突然毫无预兆的,黄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一阵猛地砸下来,张泽轩兄弟俩立马就被惊醒了。   一滴雨水滴落在张泽轩的手上,带着些冷意。   张泽轩一开始脑子还有些点懵没反应过来,又一滴雨水落下来,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哥,屋里漏雨了,水滴我手上了。”   石头赶紧下地去点油灯。   点了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兄弟俩屏息凝神,到处找漏雨的地方,很快就在这总共也就十平米左右的小屋里,找到了两处漏雨的地方。   一处在床上,一处床下。   石头熟练的掀开张泽轩这边的被子,将兄弟俩每晚用来喝水的碗,等在雨水滴落的地方,水滴打在粗瓷碗里,发出‘哒哒’的声音。   床下那处漏雨的地方,张泽轩四处逡巡了一圈,拿了兄弟俩的尿壶接着。   刚弄好,房门外面被敲响,“石头、芝麻,你们房里没漏雨吧?”   “漏了,不过我们拿了东西接了。爹,明明雨停了该修房顶了。”   “嗯,明天雨停了爹就修,你们先睡吧。”   说完,张大有又去问了问其他几间房。除了老四两口子的房间,其他都有漏雨的情况,少则一处,多则两三处。这会儿外面雨下的正大,也没法修,只能用一些盆碗先接着,明天再说。   翌日,张泽轩睁开眼,外面雨已经停了,床上那个碗里的水已经满了,漫了出来,打湿了旁边不小一片地方。   张泽轩人小,身子短,床那头不能伸腿对他影响也不大,只苦了他大哥石头,一晚上都蜷缩着身子。   去了村学,村学那边也差不多,有几处漏雨,桌子凳子都打湿了。   好在村学里孩子少,挤一挤地方也够。   流利的背完三百千,将《三字经》中的字都在外面泥地上用小木棍比划完,张泽轩照例被堂伯張景园叫到另一边继续练习写横。   比起昨天,这一次张泽轩写的明显进步不少,最起码行笔比昨天稳了不少,像是那么回事了。   張景园捋着胡子满意点头。“不错不错,长此以往练下去,这字参加科举肯定是没问题的。”   张泽轩点头,继续认认真真的埋头练习。   他很珍惜现在每天这两张大字的练习机会,要知道,这些笔墨纸砚可都是堂伯友情提供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套笔墨纸砚呢。   “娘,奶,我回来了。”   因为昨天夜里一场大雨,张家人今天都没有上山,而是留在家里修房顶。   张泽轩到家时,张大有正踩着梯子给骑在房梁上的张四喜递草捆子;老张头跟张二福在院子里和泥;石头跟在边上时不时帮着递个东西。   家里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处理之前摘回来的杏子,熬制杏子酱;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并一个捣乱更多的小松柏在帮忙洗杏子,给杏子去核。   张泽轩看大家都在忙,也飞快跑回房将书包放下,出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张泽轩加入后不多久,张大有他们那边已经把房顶上漏雨的地方修好了。   杏子酱也熬制了两锅,再要熬制家里的霜糖、用来放杏子酱的罐子都不够了。只能等东西买回来,再开锅熬制了。   忙活完,女人们抓紧时间做好饭,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他们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去县城做点短工。毕竟现在山上杏子也摘得差不多了,地里的庄稼要收割还得一两个月,福灵寺那边自打浴佛节之后,即便福灵寺方丈出面又是做法事又是布施做了不少工作,人流量依然减少了不少,现在山脚下小生意也不好做了……眼看着家里开销出的多进的少,总得想办法再找点来钱路子。   “爹,正好我后天要送石头去县城找他小舅,要不我在县城打听打听?”张大有提议。   “行啊,就先打听看看吧?”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老张头愁眉不展,其他人面上也都不怎么好看。   张泽轩注意到坐在旁边的石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却又没说,等兄弟俩回到房里,难免问出来,“哥,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   石头点点头,“我想说我赚的钱可以给家里,可是小舅舅给我找的那个差事,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银钱,能拿到的话,又能拿到多少,所以便没说。”   张泽轩颔首,并小小的叹了口气,他也想替家里赚钱。可现实是,以他现在的年纪,想要凭自己的本事赚到钱,根本难如登天。   之前他爷、他爹他们在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脑子里把他能想到的可以赚钱的,都想了个遍,又全都一一PASS掉了。美食菜谱记不住,烧制玻璃只记得一个化学公式,烧砖不会挖窑,甚至让他去抄诗词,他也只记得那些千古名句……   因为专业、工作的原因,工程图纸,他倒是还记得几张,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有啥用?   认识到自己这个穿过来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占优势,张泽轩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在自己都还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学习上投入的时间精力就比之前至少多了一倍。   赶巧,家里这两天三喜临门,一喜他哥石头去了衙门当差,虽然算是实习,每个月也有两百文大钱可拿;二喜他爹在县城找到一个招短工的人家,跟人说好了,兄弟仨一起去,一个人一天十五文钱,包吃住,可以连着干十来天;三喜一直肚子没动静的四婶王氏终于怀上了,大家竟然都没怎么发现他的变化。   终于有一天周氏发现儿子下了学回来,竟然不怎么跟那帮皮小子一起出去玩了,时间已经到了七月里了。   这天,周氏正在院子里跟其他几个妯娌一边裁布一边说话,路生气喘吁吁的带着两个人直接破门从外面冲了进来,把周氏吓得剪刀一个没拿稳,直接一剪刀剪了手,瞬间血流如注。   “婶子,芝麻呢?芝麻在吗?”   几人的样子实在吓人,周氏愣了一下,“你,路生你们这是?”   “哎呀,来不及了婶子,芝麻人呢?有个孩子快噎死了,还等着他救命呢。”   “在,在房里呢。”   周氏话音刚落,路生已经带着那两人冲进了芝麻的房间,其中一人抄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芝麻,转头就跑。   “诶,你们干什么?快来人啊,抢人了……”   周氏手上还流着血,事情发生太快,脑子根本没转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看到儿子被抱走,下意识拔腿就追。   刘氏、孙氏也跟着追了出来。   可那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武艺,跑的非常快,周氏她们哪里追得上?   “芝麻……”小儿子被抢走,周氏急的都快疯了。   顺着路,一路追,一直追到福灵山脚下。   “出来了,出来了,弄出来了。”   “真的弄出来了。原来就这么抱一下,就能弄出来啊……”   “是啊,看着还挺简单的,竟然真的管用……”   众人议论纷纷,而被众人围在中间,刚刚指导着旁边的男人救了人的张泽轩,却只想回去。刚刚他被这人抱走的速度太快,他娘肯定急坏了。   周氏确实是急坏了,也被吓坏了,加上手上流了不少血,看到张泽轩好好被一圈人围在中间,一时情绪起伏太大,竟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嫂,大嫂?”   “娘……”   周氏因为跑动的关系,手指上的血还在流,且甩了不少在衣服上,看着非常吓人。   张泽轩赶紧倒腾着小短腿往周氏那边跑。   旁边的老大夫却是比他快多了,先一步跑到了周氏身边把起了脉,把完了还安慰他。“没事没事,问题不大,你娘她就是有些失血过多,加上情绪起伏一点大,缓缓就好了,老夫这就有止血的药散。”   把药散给周氏撒上,只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老大夫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细口瓶,将瓶塞打开,放在周氏鼻下。也不知那细口瓶里装的什么,这次更快,几乎只瞬间,周氏就已经悠悠转醒了。   张泽轩刚刚救得那孩子的亲娘一个丽装妇人也到了跟前,对着周氏就是深深一礼,面上带着感激并几分尴尬。“之前实在是对不住,下人无状,惊扰了夫人……我们对令郎并无恶意,只是小儿贪玩,不慎噎了颗果子在嗓子里,怎么弄都弄不出来,一时心急,听一个孩子说,令郎之前在这里曾用一个方法救过他弟弟,这才……惊吓了夫人跟令郎,实感歉意。”   说来,其实他们也挺倒霉的,只不过夫君上京述职,恰巧路过此地,听说这里的福灵寺香火甚为灵验,这才过来拜一拜,哪曾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当然,最后能化险为夷,也实在是运气。   周氏摆摆手,她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一开始又急又气,这会儿知道了事情始末,知道是为了救人,芝麻也好好的,并不打算追究什么,牵着芝麻就准备往回走。   丽装妇人愣了一下,却不能就这么让救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就这么走了,不然以后传出去,她家老爷的名声何在? 第11章 011   “这位夫人且慢。”丽装妇人忙叫住周氏,转身跟身边的下人低语了两声,让人捧了两匹缎子并拿了一个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雕花盒子过来,盒子打开,打眼望去里面静静躺着几个银元宝。“今天小儿多劳令郎救助,这是一点心意,万望笑纳。”   “这……”丽装妇人给出的谢礼对她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或许不觉得如何,但对于张家来说却是太过丰厚了。只那盒子里的五十两银子,周氏就觉得扎手。“这太多了,我家芝麻只是帮了个小忙。”   “对夫人来说只是小忙,对我而言却是恩重如山,若是没有令郎,我儿今日怕是……您就收下吧,我也安心些。”   “收下吧收下吧,这孩子确实救了人命呢。”   “是啊是啊,刚刚这孩子没来,那娃娃脸都紫了……”   众人纷纷附和。   当然也有那羡慕嫉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装着银子的盒子,恨不能眼珠子长上面。   看周围人越围越多,张泽轩拽了拽周氏衣袖,“娘,咱们就收下吧?这天色也不早了,这位夫人跟小公子只是路过我们这,还要赶路的,您不收,这位夫人倒是不好继续赶路了。”   人他确实救了,他娘为此还受了伤,收点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很合理,而且看这妇人的穿戴也不像缺这点银子的,这银钱收了也就收了,傻了才往外推。   周氏听张泽轩这么一说,丽装妇人那边也附和着点头,这才收了东西。   丽装妇人笑笑,再次谢过,转身又让人赏了给他们带路的路生二两银子,这才在下人的服侍下登上马车,一行人离开了。   周氏也牵着张泽轩跟孙氏、王氏抱着东西回了家。   刚走到家门口,正好跟听人说芝麻被人抢走了,急急忙忙跑回来的老张头跟宗氏撞上。   “芝麻呢,芝麻找回来了吗?”   “爷,奶,我没被抢走,我在这呢。”   “哎呦,奶的心肝,你可把奶给吓坏了……”宗氏搂着张泽轩好生亲香了一番,才转过头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等听说张泽轩救了人,还得了人家几十两银子、两匹上好的缎子,眼睛都瞪大了。对着那缎子摸了又摸,宝贝的不得了。   但是周氏当真把两匹缎子跟那五十两银子上交给她,她却没接,转头冲老张头道,“这银子在那么多人跟前过了眼,怕是不能留手里,不然不是招了贼,就得有人来借。要不就让老大家的去一趟县城,找他兄弟帮忙在县城买个小院子或者铺子?”   老张头点点头,“也好,到时候租出去,家里也有个进项,不过这院子 、铺子买好了,得跟他们兄弟先说好,银子既然是芝麻赚的,这院子、铺子将来也必然是芝麻的,只是在没分家前,租子交一半给公中。”   一半也很多了,刘氏、孙氏、王氏当然没什么意见,却也确实羡慕周氏的好运,有一个好儿子。   至于那两匹上好的缎子,按理该算是芝麻的,张家虽说各房赚的银钱都要上交一半,但那是对张大有他们这一辈,小辈可没这规矩。不过,芝麻懂事,将其中一匹直接孝敬了宗氏,宗氏也就乐呵呵的收了。   晚些时候,有得到消息的村里人过来打探消息,周氏跟张泽轩躲在房里没出面,都被老两口一推二六五给打发了。   第二天,周氏一大早就坐上村里往县城去的牛车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周氏先去了张大有他们做工的地方,将事情简单跟张大有说了一下。   张大有无言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周氏手指上的伤,方道,“正好这边主家的活计也做的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主家说一声,跟你一起去牙行。”   牙行里,周庆带客人去看房子,一上午走了四五家,几乎把整个县城都跑遍了,刚回来,忙的一滴水都没顾上喝。听他姐说要买宅子或者铺子,周庆都惊呆了,“姐,你刚刚说啥?你要买宅子、铺子?”   周氏笑着点头,神情间带着几分小得意。“你外甥自己赚的银子。不过姐跟你姐夫不懂行情,你给姐说说,这县城里的宅子、铺子都是个什么价钱?”   “什么价钱的都有,宅子的话,一个三四间房的小院子,位置偏一点,破旧一点的大概四五十两就能买下来;位置好一点,房子新一点的卖到一百两的也有。”   “这么贵啊?”那按着这个价钱他们要是买院子,岂不是只能买位置偏,还破旧的?“那铺子呢?”   “铺子也看位置、大小,一平方丈(古代面积单位,约等于11平方米)大小的铺子,位置好一点的能卖到六到八十两,实在好的百多年也有,位置一般的价格正常在三四十两这样,再次一点的二三十两想要找也不是找不到……姐,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怕周氏、张大有说不清楚,周庆又提示了一下,“比如价格大致多少,是倾向铺子还是宅子,买来是自家用,还是准备租出去……”   “这个……”   “价钱四十两左右吧?铺子、宅子都行,准备租出去收租子,要那种好租一点的。”   “对对对,要好租出去的。”   周庆点点头,“你们等会,我找找”他记得好像有一个铺子是满足条件的。   找到了,“确实有一个,在东街那边,是个做吃食的铺子,一平方丈多点,户主出价是底价四十二两,不过我打听过,那户人家遇到点难事,这价钱估计还能往下压一压,怎么样?姐,姐夫,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我们不着急,你先吃点东西,喝口水,看你这干的,嘴唇都起皮了。”弟弟这么辛苦,周氏还是很心疼的。   周庆嘿嘿笑笑,继续坐下把一碗温水喝完,就塞下去两个包子,拍拍衣服站起身,“走吧,姐,姐夫,正好我这会儿没其他客人,带你们先去看看铺子。”   路上周庆又把这个铺子的具体情况说了一下,“租出去是很好租的,这一条街上只要不是位置太偏就没有租不出去的,租金的话,正常是四百到五百文一个月。如果有人急租,还能稍微涨点价。现在租这家铺子的,是一对老夫妻,老两口子之前在城门那边摆面摊,半年前才租在这边,他们之前谈好的租金是四百二十文一个月。”   四百二,那也不少了?周氏、张大有两口子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光亮。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东街,杨家老两口的面店里有几个人正在吃饭,一个七八岁的小子,在店里穿梭忙活。   看到周氏三人进来,那小子隐晦的打量了两眼,笑着迎上来,“客官吃面?”   周庆转头看了周氏、张大有一眼,笑着点点头,“来两碗阳春面,一碗面汤。”   “好嘞,您三位请坐。”   三人坐下,小子到后面招呼他爷做面,面很快端上来,周氏将面碗中的面分了一半给周庆,三人一边吃面,一边说话。   “对了,这后面还有一间房,可以住人……”   周氏两口子点点头,事实上知道价格,又到了这里看了铺面,再看看位置,租金,外面的人流量,两口子心里就已经很满意了。   吃碗面,付了钱,出了店门,张大有就跟周庆表达了想要买下这家店的想法。   “那我这就去跟这店的东家谈一谈,应该很快,姐,姐夫,你们要不先去衙门那边看看石头,回头再到牙行来一趟?”   “行”   *衙门里   石头跟着刘总捕头出去巡了一上午的街,为了抓一个小偷,狂奔了两条街还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回来,差点累瘫,却还是不敢坐下休息,殷勤的帮着刘总捕头他们去买吃食。   两手满满的拎着一堆吃食回到衙门口正好跟等在外面的张大有、周氏两口子撞上。   “爹,娘?”   “石头?你,你这些是?”   “哦,这是给总捕头他们买的吃食,爹娘,你们等等,我先进去把吃的给他们送过去。”   张大有、周氏点点头,等石头进去,看不到身影了,周氏突然伸手抹了把脸。   “行了,行了,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叫人看到,多不好?”   张大有紧张的伸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把周氏往边上拉了拉。“回头石头看到了,也该不好受了。”   周氏又伸手擦了擦眼角沁出来的泪,才嗓音略有些哭音道,“我就是看到石头衣襟都扯开了,手上还有擦伤,却要去给人买吃的,一时没忍住……之前叫石头来衙门里当差,是家里穷……现在芝麻赚了钱,我们手里也有些钱了,要不就让石头跟我们一块回去吧?这差事咱们不干了。”   “回头再说吧,这差事是小舅子好不容易托人情给找的,不好说不干就不干,再说,出来做事,哪有不吃苦的?这难道还能比在家里种田,去做挑山工苦?”   “可……”周氏一时无言,再想说点什么,石头已经把东西送进去,颠颠跑出来了。   “爹,娘……” 第12章 012   第一次离家这么久,石头还真的有点想他爹他娘了。   看到他爹娘的瞬间,可以说是开心的飞起。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儿,我儿可好?”   “挺好的,总捕头他们都很照顾我。”石头笑呵呵点头,一句都没提这些日子被老衙差寻衅欺负的事情。   周氏点点头,快速调整好情绪,将张泽轩救了贵人,家里得了些银钱,准备在县城买个铺子的事情跟石头说了。   石头听了大喜,即便那铺子是属于他弟的,他依然很是高兴,“真的?娘看好铺子了?铺子在什么位置?”说不定他还知道呢,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跑,他基本上把县城的几条街全逛熟了。   “在东街那边,老杨家面馆。”   “那儿啊,那儿我知道”他还跟着刘总捕头去那吃过面,“他们家面做的好吃,生意很不错……”回头要是店铺买下来,他还能帮着照看点,一想到这,石头突然有些兴奋,那种自己有一天也能守护家里产业的兴奋。拉着张大有、周氏喋喋不休的说了不少话,石头才恋恋不舍的跟张大有、周氏告别。   “爹、娘,我下个月就有休沐了,到时候,我就回去。”   “好,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就去寻你小舅舅。”   石头重重点头,直看着张大有、周氏身影离去,转个弯看不见了,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挂上笑转身进了衙门。   另一边,周庆在张大有、周氏离开后,很快就联系上了卖主,一番口舌交锋,最终将铺子的售价定在了三十九两五钱,定的明天交钱。   次日,周氏战战兢兢的揣着四十多两银子乘着村里到县城的牛车,在县城门口跟等在那里的周庆汇合,然后去跟买主完成了交易,并去衙门换了红契。   实实在在的房契拿到手,周氏这才心下松了口气。   “姐,我这边还有生意,我就不跟你在这等姐夫了……”   “行行,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周庆离开没多久,张大有兄弟几个也从雇主府上出来了。   因为张大有兄弟三个干活实在,交出去的活计主家甚是满意,今天出来,府上还一个人另外又赏了二十个大钱。   出得府门,三兄弟脸上都带着笑意。   “大嫂……”   “弄完了?”   周氏笑着跟张二福、张四喜点了点头,这才笑着回道,“弄完了,还特意去衙门里上了红契。”这以后就是房契不小心丢了也不怕了。   张大有咧嘴嘿嘿傻笑。   张二福、张四喜昨天已经从张大有口中得知了买铺子的事,也都很是兴奋,连声说要去铺子那边看看。   周氏想着也确实应该去跟租铺子的杨家老两口说一声,一行四人就往东街走了一趟。   *杏花村   周氏昨天回来说铺子定下来了,在东街那边,张泽轩心里还挺激动的,很想跟着去看看。奈何他上午要去村学读书,堂伯那边看的紧,不好请假,只能寄希望于他娘回来跟他好好说说。   他奶宗氏找到村学来的时候,张泽轩还以为是他娘从县城回来了,回到家才知道竟然是山上福灵寺的方丈亲自登门。   “小施主有礼了。”   “方丈师傅?您……”   “听闻小施主懂得一救人秘法,区区数日,便凭借此法活二人性命,小僧有意请小施主上山,教授众人救人之法,造福万民,不知道小施主可愿倾囊相授?”   自四月初八浴佛节后,福灵寺的香火便不如往日旺盛。几日前,有进京的官眷途径此地,上山求愿,这本是好事,不想又出了后来的事情。若是福灵寺再不想办法挽救,恐怕经历数百年风雨的福灵寺就要败在他手里了,方丈怎能不急,这才亲自找到张家来。   教授别人‘生命的拥抱’?这个张泽轩倒不介意,能让更多的人活命,他也很乐意,可是“这个要怎么教?”怎么个形式?   “小施主仁心,日后定有福报……”一听张泽轩不反对,原先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张泽轩不同意的住持方丈心下一宽,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撒,说的旁边的宗氏等人脸上均乐开了花才道,“七月十五中元节,老衲会在寺里办超度法会,届时还请小施主到山上去一趟……”   “可以”张泽轩点头,“不过我上午要去村学,得下午才行。”   方丈连连点头,只要愿意去就行,什么时间都没问题。   事情说完,方丈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也没多留,又好生感谢了一番,并送了张家十来枚他亲自开光过的平安符,就离开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中元节这一天。   张泽轩下午要上山给众人讲解救人之法的事情,因为福灵寺的大力宣传,附近十里八村已经传开了。   因此,到了这一天,张景园也没留张泽轩,早早地就放了人。   回到家,山上来接张泽轩的两个小师傅已经到了。   张泽轩简单吃了饭,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就在家人的陪伴下跟着两个小师傅上了山。   为防止再发生之前浴佛节那天那样的踩踏事故,这一次从山脚到山上,每隔十来米寺里都安排了师傅或者信众帮忙维持秩序。   一行人很顺利到了山上,路上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张泽轩也不在意,兀自乖乖的缩在张大有的怀里闭目养神。   “小施主来了?快请。”   为了让大家能更清晰的看清楚张泽轩的动作,方丈还特意让人在寺里的开阔处搭了个台子。   伴随着周围咿咿呀呀的超度声,张泽轩被张大有放到了台阶上。台阶四周乌泱泱的围了不少人,乍一眼往下看,到处都是人头。   张泽轩在台上站了会儿,等下面声音小一点了,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那个,我之前救人的事情,你们大概都听说过吧?那个救人的法子叫‘生命的拥抱’,它主要是用来救一些不小心吃东西被噎住的人的……”   张泽轩才五岁,说话都还带着些奶音,没有亲眼见识过张泽轩救人的,其实心里多多少少都存着些疑虑,因此张泽轩一开口,下面不少人小声嘀咕。   张泽轩也不在意,认真说完做法,他从台下叫了两个师傅上来,然后让两人给大家演示做法,有问题的地方,他在旁边指点。   “这个看着挺简单的,就那么捣两下,真的能把卡在喉咙里抠都抠不出来的东西给弄出来?”   “说是真的,有人亲眼看到了,这孩子前些日子就用这一手救了一个当官人家的小公子,然后那家人给了两匹特别好看的缎子。”   “哎呦,缎子算啥啊?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好几十两呢……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要是我当时知道这法子,那银子就是我的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当时就在,亲眼看到的,不信,你去山下随便找个人问问,大家都知道。当时不少人都看到了,就给那家人引路的小子,那家人都给了二两银子做谢礼……”   “真的?那可得好好学。以后不说救个大户,就随便救一个,那也是福报啊”   周围人连连点头。   附近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大夫、医馆学徒那盯着台上更是恨不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个师傅演示完,张泽轩觉得差不多了,想要从台上下来,被旁边一个须发发白的老大夫眼疾手快的叫住了,“小友,小友且慢,让老夫演示一下,让老夫演示一下,你看看做的对不对。”   “对,还有我们,还有我们,我们这回头回去救人,万一真遇上了,做错了,岂不害了性命?”   边上不少大夫、医馆的学徒跟着点头。   尤其是那些之前就遇到过被噎的病人,却无法救治,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痛苦死去的,更是恨不能把张泽轩说的百分之百复制下来。   最后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的张泽轩,一直弄到天都快黑了,才得以下山……   第二天,再回到村学里,大家都盯着张泽轩打量,就连堂伯都看着张泽轩若有所思。   “给芝麻买笔墨纸砚?”   张景园点头,“本来我想着芝麻八岁才去考福灵书院,练字不用那么着急。可看了昨日芝麻在寺里的表现,我觉得或许可以早点送芝麻去参加福灵书院考试。”这么一来,练字只靠他在村学里练得那两张大字就远远不够了。   这个张大有不是很懂,不过之前芝麻赚的银钱买了铺子还有几两剩余,加上每个月固定二百多文的收入,家里现在也不缺给芝麻买一套笔墨的银钱,自然是张景园说什么就是什么。张景园说要给芝麻给笔墨纸砚,那就买呗。   第二天,张大有就花两文钱坐着牛车去县城给张泽轩挑笔墨去了。   “娘?爹呢?还没回来吗?”按理这个时间,张大有应该回来了才对啊。   “还没回呢,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一家人也没太在意,不想左等右等,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才等到鼻青脸肿的张大有回来…… 第13章 013   “他爹/老大/爹,你这是怎么了?”   张大有摆摆手,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嘴还没长开,就因为嘴角跟脸上的伤疼的‘嘶’的一声。   “你先别说话,我去打点水给你擦擦。”   “爹、娘,我去给大哥叫个大夫吧?”这伤的看着还挺严重的。   “去吧去吧,跑快点。”   张四喜点点头,转身出门,撒腿就往大夫家跑。   大夫很快被张四喜拉了过来,处理完伤口,一大家子才从张大有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却原来,张大有从书斋买完笔墨纸砚往家赶,路上竟然撞上了张泽轩他小姑张白露的丈夫。本来妹夫大舅子偶然在县城遇上,正常人肯定是高高兴兴的互相问个好,结果张大有这边正打算喊人呢,竟然看到那王家子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拐进一个巷子里去了。   这种情况张大有难道还能当看到?肯定要跟上去看看啊,结果就被那巷子里的人给揍了。   “他爹,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妹夫她也见过,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张家其他人也都有如此想法,可那人明明就是妹夫,张大有看得真真的,他眼睛又没瞎。   “爹,要不我明儿去王家一趟,问问妹妹?”张二福转头看向边上的老张头。   老张头想了想,点点头,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希望是老大看错了,要不然……哎,这这两个闺女这都什么命啊!大闺女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分家熬出来了,小闺女却又……   “明天娘跟你一起去。”正好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小闺女了,宗氏她也想闺女了。   次日,宗氏、张二福跟张泽轩一起出的门,张泽轩往村学里去,宗氏母子则往王家去。   再说王家这边   那王大树并不清楚张大有已经发现了他在外面鬼混的事。   鬼混了一晚上,清晨从那巷子出来,听说昨天巷子里有人被打了,也没往自己身上想。溜溜达达的回了家,到家就发现他老娘正在院子里骂他媳妇,他也没管,趁着没人注意,溜回房,爬上床眼睛一闭就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王大树是被外面的叫骂声吵醒的。   “你儿子不学好,在外面鬼混,还有脸骂老娘闺女,你那儿子在外面乱搞,都被我儿子看到了……”   “看到什么?看到什么?啊?你儿子看到什么了?我告诉你,姓宗的,你别血口喷人,我儿子什么样人,我比你清楚……有那眼睛盯着我儿子,你还不如去山上多给菩萨上几炷香,保佑保佑你那闺女。养个老母鸡三年都不知道下了多少蛋了,养她个贱人我们老王家得了啥?啊?得了啥?”   论骂人的本事,宗氏到王家老婆子跟前差远了。逮着机会,王家老婆子那嘴秃噜的比什么都快,而且越骂越难听。   宗氏气的满脸通红,张二福一张脸铁青,拳头握的咔哧咔哧响,张白露看看她娘跟她二哥那难堪的脸色,想到这几年自己在王家过得日子,瞬间无数懊悔撕扯着她的心。   若非当年她以貌取人,非得嫁给长的更好的王大树;若非王大树甜言蜜语……   张白露眸中无声落下两滴泪水,泪水流进嘴里带着点点苦涩。“娘、二哥,你们回去吧,你们在这,她会一直骂的……”   “娘也没想跟她对骂,娘本来是来找你的,你大哥昨天在县城看到王大树去那种脏地方……你大哥叫他,他不应,还让人把你大哥给打了,娘原本是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张白露摇头,脸色非常难看。可是想到王大树之前有几次回来,身上那不正常的香味。张白露只觉得头脑瞬间有些晕眩,拳头不自觉的握起。   正好这时,王大树被外面动静吵醒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张白露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中炸裂开,反应过来已经抄起边上的扁担冲着王大树冲了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砸。一边砸还一边骂,“王大树,你这个畜生,老娘嫁给你三年,替你伺候你娘,照顾一家老小,下地干活,你他娘的不心疼也就罢了,你敢跑出去piao,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老娘就不姓张……”   张白露在娘家时是有些性子的,嫁过来后因为嫁给了意中人一直表现的都很温顺,几乎王家老婆子说什么是什么,对王大树那也是温柔的很。突然这么暴起打人,所有人都没想到。以至于,王大树被打的满院子乱窜、嗷嗷直叫,众人才反应过来去拉。   却是已经晚了,张白露这一次压根没留手,等扁担被众人夺下来,那王大树满头满脸都是血,看着非常吓人。   “大树,大树,你没事吧?你这个saobi贱人,你敢打大树,老娘杀了你”   王家老婆子看儿子被伤成那种,冲过来就要去撕张白露,被宗氏跟张二福眼疾手快的给拦下了。   张白露却仿佛豁出去了,甩着胳膊冲王家老婆子喊,“你来,你来啊,反正这日子老娘也过够了,今天你要不弄死老娘,你就不是★养的……”   “嫂子/大树家的,少说几句,少说几句。”   “是啊是啊,婶子你也少说两句,还是先看看大树吧?”   “对对对,看大树这伤的不轻,可别真弄出人命来。”   一通发泄完,张白露头色凌乱,宛如疯妇,眼里流着泪面上却神色清冷,再看向王大树,眼里也没了往日的柔情,“死了更好,他不是喜欢打野食,喜欢往那种脏地方跑嘛,等进了地府,多的是风流的女鬼……”   看张白露这情态,想想张白露往日的为人,再想想王大树的为人,众人刚刚对王大树升起的同情突然一下就散了……这也是个自个作死的,张白露多好的媳妇啊,现在这样这还能过得下去嘛。   要过也能过得下去,这十里八村也不是没有打破头,事情过了,日子还照旧的。   可这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她张白露身上。   当年她看上了王大树的脸,能为了他的脸不顾全家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他,几年如一日的全心全意对他。幻想破灭后自然也能决绝的离开。   不等大夫过来,张白露就跟宗氏回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真的不过了?”   宗氏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想过来提醒一下女儿问问情况,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她自己现在这心里都还七上八下的,没个章 程。   “不过了……”张白露摇头,“其实,他在外面鬼混的事,我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罢了。现在这样,也挺好……”决定一旦下了,反倒没之前那么纠结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王家愿不愿意签和离书”   休书其实她也不介意,可是她怕坏了娘家的名声。这年头名声重要,家里有个被休的,姐姐妹妹甚至下一辈女孩子出嫁都会受影响的。   ★张家   “他敢不给和离书,这事可是他王大树有错在先……他被妹妹打了,我不也被打了,而且比他被打的还惨?!爹,今天我身上的伤药先不上了,明天我们就再去一趟王家,比一比看看谁更惨?”   “对,爹,再去一次,不过这次得多叫点人,把大伯娘,堂嫂也叫上,还有媳妇明天也一起去”   他娘骂架不行,今天吃了大亏,可他大伯娘,他堂嫂,还有他媳妇可都是骂架高手,真当他们张家没人了。   张家众人连连点头,“二弟/二哥说的对”   老张头虽然觉得可行,却还是转头问了一起回来的小闺女一句,“你是铁了心不回王家了?”   “不回”张白露斩钉截铁的点头。   “那行,我去大哥家一趟”老张头起身往外走。   “我也出去一趟”   不多久,张大有兄弟几个也站起身往外走。   “你们去哪儿啊?”   “去见几个朋友。”   张泽轩眼珠转转,走到周氏旁边拽了拽周氏衣襟,“娘”   “嗯?”   “我有话跟您说”说完,拽着周氏到一边,悄咪咪的嘀咕了几句。   “这能行吗?”   “不一定”,得看他大哥这些日子在衙门里混的怎么样,能不能请得动人帮忙。不过多加一道保险总是不会错的,毕竟明天是他们去王家那边,人家主场。   周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他说的主意跟宗氏提了一下,“这事不一定能成,不过若是成了,总得有点表示。”请人办事,尤其是请那些差爷办事,没有银子物件开路,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能请动,妹妹和离这事就更十拿九稳一些。   宗氏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咬咬牙,“那就叫石头试试,若是成了,银子我来出。”   周氏点点头,次日一早,赶在他们去王家前,就先去了县城寻石头。   也幸亏,张泽轩提了这么一嘴,周氏也去寻了石头,不然,这次张家这边怕是要吃大亏。 第14章 014   “住手,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得了周氏的吩咐,石头知道这是大事,当即就硬着头皮把事情跟刘总捕头说了,请他带两个兄弟帮忙过去看着点,别事情闹大了,再出什么问题。   刘总捕头想着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且正好走得开,就应了。原以为也就露个面,说上两句话的事,没想到到了地方,双方竟然正在械斗。   王张两家加上两边助战的,总共几十口人,手里拿什么的都有,有男有女,打成一团,不少人身上都已经带了伤。   得幸亏刘总捕头几个人有经验,不然怕是还阻止不了。饶是如此,刘总捕头胳膊上也被人抽了一下,当场就青紫了一块。   “头,您没事吧?”刘总捕头受伤,石头又是担心又是愧疚。   “没事,小伤,你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的?”   石头应了一声,转头去问老张头、张大有他们,可问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人能说的明白。   “原本我们就是想给你小姑要一份和离书,然后王家死活不愿意给。还说,你小姑把王大树打伤了,要我们赔钱,我们自然不愿意。你爹那伤比王大树还重呢……后来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就都打起来了,嘶……”   幸亏孙子带着刘总捕头来的及时,要不然他这天老命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老张头轻‘嘶’了一声,揉了揉侧腰上的淤青。   张二福几个也都是满脸庆幸,刚刚王家人那铁锹险些就戳张二福脑袋上了,要不是刘总捕头他们及时赶到,他有没有命在都还难说呢。   现在虽然都挂了点彩,到底都不是什么重伤,姓名无忧。   “石头,你带爷去见见刘总捕头,事已经发生了,不能不解决,我们请他出面找个王家管事的出来,当面把事情说明白。”   这事是他弄岔了,一开始要是就找个中间人帮着两头说说情,这事也许就不会闹这么大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开始谁能想到会打起来呢,还闹得这么大。   老张头叹口气,又揉了揉伤处。   “爷,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回头用红花油揉揉就好了,先去找刘总捕头。”老张头摆摆手,浑不在意的样子。   石头点点头,扶着老张头往刘总捕头那边走,走到跟前,正好听到王家那边的族长在刘总捕头跟前告状。说是他们张家人打上门的,昨天还把他们王家人差点打死云云。   老张头赶紧快走两步,“刘总捕头,事情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的,事实如此,你闺女差点把大树打死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我闺女并没有把王大树打死,再说这件事事出有因……”   “有什么因?”   眼见着老张头跟王家族长又要吵起来甚至动手,刘总捕头一把抽出腰刀,刀背撞在旁边的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个老头这才住了嘴。   “都给老子好好说话,不想好好说,还想继续吵,继续打,就全都跟老子去衙门,到县太爷跟前打去。”   正所谓官字两个口,有理无钱莫进来。平民百姓,一般都怕见官,所以刘总捕头话一出口,四下一片寂静。   老张头跟王家族长在刘总捕头示意下再开口时,说话语气都放轻了不少。   有刘总捕头震着,两老头总算是压着脾气把事情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清楚了。   “你说你儿子看到大树去了那种地方?”   “不错,我儿子因此还被打的浑身是伤,命都险些没了,不然我家老婆子昨天怎么会来王家?原本我们也没想怎么样,只是过来问问,结果到这就见王家那老婆子在骂我闺女,骂的还贼难听,我家老婆子怎么忍得住?至于小女发飙打王大树,那也是被王家逼得,我家小闺女什么性子,嫁到你们王家几年,你们应该都清楚。不是被逼到了份上,我那自打嫁到王家就没什么脾气的小闺女能拿扁担砸人?”   还真不能,王家族长虽然跟张白露没怎么接触过,却是听他家老婆子不止提过一次,大树媳妇好性子,大树媳妇可惜了什么的。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是他们王家的不是?   王家族长心下一凛,“你等等,我叫了大树来问问。”这事,王大树有没有真的去那种地方才是关键。去了,他们王家理亏,王大树也违背了他们王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没去,张家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就打人,那是张家不对。   很快,还鼻青脸肿的王大树就被叫了过来,“大树,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去那脏地方?”   “什么脏地方?”   “你说什么脏地方?”王家族长一瞪眼,那犀利的眼神吓得王大树腿直发软,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想否认。   看到王大树,跑过来的张大有,大声喝到“王大树你要是敢撒谎,大不了,我张大有拼了这条命不要了闹到县城去,我就不相信了,那里面的女人还能替你隐瞒?就算那个女人替你瞒着,老子就看到你进去张望了一下都被揍的险些丢了一条命,你给他们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能饶了你?”   “你,你,他们说的前天被打的人是你……”王大树话一出口,基本上已经等于承认了自己确实去了那种地方。   王家族长又气又恼,众目睽睽之下,他连想个折挽回他们老王家的名声都做不到。只能铁青着脸,放低身段跟老张头好声好气的商量,这事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在张家人坚持要和离书后,亲自做主给了张白露和离书。   “不能给和离书,凭什么给和离书?张白露那jian人打的我儿头破血流还想要和离书,呸,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浸猪笼……”   浸你N的猪笼,奉上和离书,客客气气的送走刘总捕头跟张家人,王家族长心里憋着火,一脚踹翻了王家婆子,转头就让人把王大树就这么拖到了村里的祠堂。然后请出祖宗规矩,亲自动手,狠狠抽了王大树十鞭子。   跟上了王家婆子还要嚎,王家族长直接让人堵了嘴将母子二人扔了出去,“这是第一次,若是再犯,直接出族……”   再说张家这边   虽然事情经过颇有些曲折,老张头思量的也不是很周全,一家人还个个带伤,好在最终结果还算是比较圆满的:张白露顺利的拿到了和离书,自此跟王家是毫无关系了。   为了表示对刘总捕头等人的感谢,张家人不仅奉上了几两银子请几位差爷吃酒,周氏房里的那匹缎子也被送了出去。   “大嫂,我……”张白露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周氏才好。   宗氏也很是感慨,她们家这个大儿媳妇确实大气,那么好的缎子说送就送出去了。   刘氏几个妯娌那是一边觉得可惜,一边又觉得周氏傻。小姑子就是小姑子又不是亲妹妹,就是亲妹妹,叫她们把那么好的料子舍出去,她们也不见得舍得。   只周氏笑着摇头,“妹妹也别太过意不去,其实嫂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料子是好,却不是我们这普通人穿用的上的,拿来送礼再合适不过。再一个,石头在刘总捕头手底下做事,嫂子送上那匹好料子,也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回头石头也多一分留在衙门里做事的希望。”   周氏话说的坦荡,张白露听了只当她怕自己不好意思才故意这么说的,心下对她越发感激了。   午时,张泽轩从村学回来,被老张头搂在怀里揉搓了大半天才放下。“这次,芝麻立了大功,要好好奖励”   张泽轩也听说了上午的事,对于自己能帮上忙,他只有高兴的,连连说不用奖励。   晚上,宗氏却还是特意给他蒸了一碗鸡蛋羹……   小姑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并不怎么平静。   村里人听说了张白露和离的事,那些长舌妇有事没事,找着茬上门打探。   一开始,张家人面上还客气些,后来见那些人实在不要脸皮,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出了门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编排,再有人上门,就都被打了出去。   “小姑,你别因为她们的话伤心,她们都不是好人……”   张白露揉揉张泽轩的小脑袋,笑着点头,“小姑知道,小姑不伤心。不过,这些人就跟那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身上就扒不下来,小姑烦了,想去县城待些日子。”   “县城?”   张白露点头,“拜王家那老婆子所赐,小姑的绣活现在已经很拿得出手了,正好县城的绣坊招工,小姑准备去试试。”   留在家里,那些人的眼睛一直都盯在她身上,她自己倒没什么,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可四嫂却是怀孕了的,又是第一胎,家里人来人往的,经常吵嚷,总是不好。   张泽轩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也好,小姑去县城好好做活,回头赚了多多的钱,气死她们。” 第15章 015   八月,地里的庄稼熟了,大家开始忙着地里的活计,张白露也离开村子进了县城的绣坊,关于张白露的流言蜚语才终于淡了下来。   村学里放了一旬农忙假,张泽轩虽然才五岁,却也要帮忙带小松柏或者去地里捡地上落下的麦穗、麦粒。   麦穗麦粒捡完了,大人开始下地耕田了,他又要跟着他几个姐姐在卖场上看着晒麦子,赶麻雀。   这个时代,很多人家是没有耕牛的,翻地纯靠人工,速度非常慢不说,一天下来,即便轮换拉犁也能把一个壮劳力累瘫。   “爹,来年家里买头牛吧?这靠人翻地,真不是人干的”   张二福也是累的狠了,瘫在地头的田埂上喘粗气。   老张头点点头,重重抹了把汗,“今年收成还不错,又有铺子的收入,再攒攒应该够了……等有了牛,咱们也弄个牛车,回头去县城看你们妹妹,看石头都方便。”   说起妹妹,张二福、张大有、张四喜兄弟几个心里都有点堵得慌,却又无可奈何。   时下大环境就是如此,早几十年,那会儿大周刚刚建立,因为多年战乱人口凋敝,先皇为了鼓励寡妇再嫁还娶过寡妇。现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二嫁,但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对女子二嫁的接受程度比前面几十年都低了不少。即便二嫁,也难嫁的好人家,这也是为什么孙氏选择留在张家一心教养松柏长大的现实原因之一。   像张白露这种因为家里男人逛yao子要和离的,若非遇上张家这种开明的人家,腿都能被打瘸了。   爷四个长吁短叹一小会儿,继续拉犁耕地。   直到日头完全落下来,爷四个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月色往家走。   “爹,爷,二叔,四叔,奶在锅里温了热水,你们快洗洗。”   老张头几个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张泽轩的小脑袋才快速去洗漱吃饭,然后躺床上休息。明天还得早起,继续下地耕田呢。   “芝麻,你也赶紧洗漱去睡,明天你的农忙假就结束了,要去村学上课了。”   啥?明天农忙假就结束了?张泽轩愣了愣,掰着手指数数好像十天真的已经没了,心猛然提了起来。   娘嘞,他这几天光忙着家里的事了,书倒是有记得背,笔墨却是碰都没碰过,明天不会被堂伯训斥吧?   第二天,张泽轩战战兢兢的进了村学,果然,抽完背书,张景元就检查了他的字。   见张泽轩之前已经明显写的不错的一手字,又开始曲里拐弯的,张景元素着脸冷哼了一声。“今天不练够三张大字,不许回,再有下次,直接打手板……”   张泽轩讷讷点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终于,三张大字写完,午时都过了一刻钟了。   “姐,你怎么来了?”张泽轩刚从村学出来就见张月亮站在一棵大树下面往村学这边张望。   看到张泽轩出来,张月亮笑着冲他招招手,“今天到了时间,你没回去,奶叫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被罚了?”   张泽轩点点头。   “堂伯打你了吗?”   “这倒没有。”   “那你算好的了。我听娘跟奶说,大哥那会儿经常被打的手肿的跟馒头似的。堂伯家的垒子哥更惨,不仅被手板,有时候还要被打屁股呢。”   垒子是张景元的亲儿子,跟石头差不多大,现在在福灵书院念书,很少回来。   九月中,张家地里的活计总算忙完了,张泽轩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另堂伯张景元满意的成绩,因此,石头放假回来的这一天,张景元难得体贴的放了张泽轩一天假。   兄弟俩好些日子没见,一见面亲近的不行。   石头长高了些,估计这些日子经常在外面跑的原因,看着比之前黑瘦了些,不过精神很好,力气也更大了,更重要的是衣服一脱,那身材,张泽轩看了都想吹口哨。   “大哥,你这怎么练的?教教我啊”他也想要这么好的身材,看那腹肌,看那线条……   “想学?”   “嗯嗯”张泽轩点头如小鸡啄米。   石头笑笑,“来,哥教你……这是我跟刘总捕头学来的。”   之前,他请刘总捕头帮忙,他娘送了刘总捕头一匹上好的缎子,那个缎子估计是送到了刘总捕头心上。后来好些日子,刘总捕头心情都特别好,对他态度也很好,时不时指点他,还主动教了他这套拳法。   这套拳法动作不多,却能让身体最大程度的活动开,熟练了之后打出来更是虎虎生风。   张泽轩越看越喜欢,石头只打了几遍,他就都记下来了。只是他力气弱,打出来没有什么气势。   教完拳,老张头叫了石头过去说话。毕竟,长子长孙,石头现在又是在衙门里做事,老张头还是挺关心的。   “衙门里那些差爷没欺负你吧?”   “没有,爷,您就放心吧,都挺好的,刘总捕头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小舅舅,小姑有时候有时间也会去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小姑还给我做了一身衣服。”   老张头笑着点点头。   不远处竖着耳朵的刘氏听到了却是立马用胳膊杵了一下张二福。   “你干什么?”张二福皱眉。   刘氏想说点什么,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又不好开口,怕宗氏、老张头觉得她小气什么都计较,只恼的瞪了张二福一眼。   王氏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已经显怀的肚子;孙氏抬头看了看粘着张泽轩也要学拳法的小松柏,低头继续做绣活。   “对了,爷,我这次回来,顺便把铺子三个月的租子给带回来了,还有姑姑让我给婶子、妹妹们带了些头花、帕子。”   头花帕子是女人的东西,老张头虽然高兴小闺女知道感恩,却并不十分在意。租子就不一样了,周氏、张大有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一个月四百二十文,三个月就是一千两百六十文,就是分给大房一半,公中也还能得六百多文呢,这都赶得上他挑东西上山几十趟了。   要不说家里有产业好呢,蹲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干,就有钱收。   老张头笑着感慨两句,将石头递过来的银钱转身交给了凑过来的宗氏。   宗氏接过去笑着数了数,然后分了一半给周氏。周氏乐呵呵的接了,也没数,当即从中抓了一把出来递给旁边的张大有,“你去买两块豆腐回来,给大伙加个菜。”   “对,再买一块肉回来,今天咱们炖肉吃。”说着,宗氏也笑着给张大有抓了一把钱。   能吃上肉,还能吃上豆腐,这跟过年也没啥差别了。刘氏几个脸上立马带上了笑,“娘,嫂子,厨房里柴火快没了,回头炖肉费柴,我去捡点柴火回来。”   “我去菜园子里摘点配菜。”   就连大着肚子的王氏都捧着肚子站起身,“娘,我来帮着烧火”   眼见着几个婶子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石头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娘。   “是不是有什么要问娘?”   晚上吃完饭,周氏进了兄弟俩的房间。   石头点点头,“娘,你今天让爹去买豆腐……”   “没错,娘是故意的”   “娘,什么故意的?”当时张泽轩在练拳没注意那边。   “你奶把钱给娘,娘让你爹去买豆腐是故意的。”   “为什么?”石头不解,就像他在衙门里看到很多事情都很不解一样。   周氏拍拍床,让石头坐下,把张泽轩搂到怀里,轻声细语的给两个儿子讲人情世故。“你们几个婶子心底不算坏,但世人大多有攀比心理,你们几个婶子也一样。之前,我们几房都一样,能攀比的不多,日子自然过得平顺。现在因为芝麻,咱们大房得了个铺子,虽说租子交一半到公中,这一半的银钱里也有她们的一份,可到底没现在到她们手里。我们拿到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们看在眼里,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心里很难不会有些想法。   娘现在拿出十来个钱,让你爹去买两块豆腐,给公中添个菜,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们自然就没话说了。退一万步,以后她们即便说起来,你爷奶,你二叔四叔他们也都会提醒她们……”   石头连连点头,张泽轩也觉得受益匪浅。   周氏笑着揉揉两个儿子脑袋,“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明天芝麻还要早起读书,石头也要早起赶回县城,娘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以后要是有什么疑问,再来问娘。”   “好,对了娘,小舅在县城买宅子了。”   “买宅子了?”   石头点头,“也在东街那边,位置不如咱们家的铺子,在更里面一点,里面是个小院子,外面临街有一间两平方丈左右的铺面,我听小舅的意思,好像有意自己开一家牙行。而且,我巡街的时候无意中见到过两次,小舅身边都跟着一个姑娘……”   “姑娘?”周氏眼前一亮,“难不成是你小舅他有心仪的人了?”   这个石头就不知道了。   “娘,您可以去问问姥姥。”   “芝麻说的对,明儿我就回去一趟。”周氏笑着在提议的张泽轩脸上亲香了一下。 第16章 016   小舅舅周庆的亲事是张泽轩姥姥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头等大事。从女儿口中得知儿子身边有个姑娘,老太太立马找人给县城里的儿子带了信,让他回来了一趟。   一开始老太太提到他身边的姑娘,周庆还死不承认,后来老太太直接把石头卖了,说石头都看到好几次了,周庆才服软,“那姑娘家里是开客栈的,平时会有些接触……她人长的好,性子也温柔大方,我确实有些喜欢,可光我喜欢没用啊,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怎么就看不上,我儿也不差啊”在老太太这个当娘的看来,自家儿子这样能凭着自己本事在县城买下宅子的,算是非常厉害的了。若是周庆想要在农家挑媳妇,夸张点说,这十里八乡的好闺女可以随他挑。   周庆心里也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可他有些喜欢的这个人家家里条件好啊。而且就一个闺女,县城里随便扒拉一个,哪个不比他一个穷人家出来的穷小子强?他花光积蓄在县城里买的那个小院子,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娘,您就别操心了。我之前不是跟您说了吗?我买了宅子就成亲,现在宅子也买了,今年,最迟明年,一定让您见上儿媳妇,还不成?”   “成?可你不能唬我。”   老太太对小儿子成亲这事还是很执着的。   “不唬您,您看我啥时候唬过您啊?”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老太太,跟他大嫂互相看不顺眼的周庆也没在家多待,就回了县城。   张泽轩再次得到他小舅舅的消息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姐姐张月亮前天夜里戳了凉,有些不舒服,姥姥听说了过来看姐姐。   “……已经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对方也应了……”眼瞅着儿媳妇进门有望,老太太说起来这事,满脸带笑。   张泽轩也很为小舅舅高兴,想到之前石头提过的那个姑娘,趴在姥姥腿上好奇的问,“姥姥,新娘子是之前大哥说的那个姑娘吗?”   老太太摇头,“不是,听你小舅舅说,那个姑娘他倒是也寻媒婆上门探了探口风,可惜人家没看上你小舅舅。现在这个,是隔壁村子的,小时候被家里送去绣坊学手艺,现在在绣坊里做事。人我也见了,各方面都蛮好的……说起来,这事还得谢谢你小姑,是她给牵的线。”   竟然是小姑给牵的线?张泽轩瞪大眼睛,说来,这世上的姻缘也是神奇,两个月前,他小舅舅都还不认识他未来的小舅娘,现在却已经要娶她了。   俏皮的眨眨眼,张泽轩突然笑着转头望向周氏,“娘,你说能不能让小姑也替我寻个嫂子?”   周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揉了揉张泽轩的小脑袋,“你个小机灵鬼……”不过话又说回来,倒也不是不行。   周氏隔几天去县城看石头,给石头送些吃的用的,就顺便给张白露也送了一份。   宗氏不明就里,只当周氏心疼小姑子,见了,心下自然欢喜,在老张头和回娘家的张谷雨跟前把周氏好一顿夸。   “这个大儿媳妇是真的娶对了……”   张谷雨笑着打趣宗氏,“难不成,二弟妹,三弟妹,四弟妹就娶错了?”   “娶错不至于”宗氏笑,“老二媳妇,老三媳妇,老四媳妇也都还不错,可这人不就怕个比吗?”没有老大媳妇珠玉在前,其他几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有了老大媳妇做比较,其他几个就不怎么够看了。   这还真是,她自己不就这样。如果没有之前没分家前的糟心日子做对比,她也不会觉得现在勉强饱腹的日子有多幸福。   摇摇头,将钱家那一地鸡毛抛到脑后,张谷雨继续跟她娘说周氏。   说到周氏为了感谢刘总捕头把自己的好料子拿出来做礼,张谷雨不赞同的看她娘,“您当时就应该把您那匹拿出来,这时候怎么能让弟妹破费?”   “我那当时不是一时没想到吗?她都拿出来了,我再拿出来反而不好。再一个,娘想着反正那料子,娘也是准备给石头成亲的时候留着的,用不到别人身上,也不打紧。”   张谷雨摇头,那怎么一样,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张谷雨便也没再吱声,转而问起张泽轩读书的事。   她家小子比石头还大一岁,之前钱家没分家,没能读书,现在终于分出来了,她也想送儿子去读一两年书,多少识几个字。   “我看芝麻跟堂哥学的挺好的,要不我也把孩子送回来跟堂哥学?”就是稍微有点远,来回跑,不怎么方便。   “送回来干什么?你们村里不也有村学?都是村学能差哪儿去?你又不是要孩子去考科举。至于说芝麻学的好,不是我这做奶奶的夸,那是我家芝麻自己聪慧努力……   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不知道,芝麻他才多大?那么点小人每天那么早爬起来上学,刮风下雨,从没抱怨过一句,从村学回来还坚持练字、背书,上学没几天,你堂哥教的那个什么三百千就背的比什么都溜,字也写的像模像样,现在已经在背什么语了。   你堂哥都说我们芝麻那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将来说不得可以再现祖宗荣光呢。还说翻了年就让芝麻试试去考福灵书院,其他孩子能跟芝麻这样?”   那肯定不能,张谷雨摇头,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那福灵书院可不是一般般人能考的,就是堂哥家的垒儿那也是八岁才去考的。   可是看她娘言之凿凿的又不像说假话,张谷雨咂咂舌也只能信了。   日子一天天过,天气一天天变冷,北方的冬天出门哈口气都能结冰,村学那三面墙的屋子,即便点了火盆也是寒风一个劲往人衣服里钻。哪里还能呆的住人?因此,村学十一月里就停课了。   张泽轩却并不能跟着其他孩子一样到处撒欢,为了应对来年春天福灵书院的招生考试,张泽轩要每天去堂伯家跟从福灵书院回来的堂哥张泽垒一起上课,课程比之前在村学时还要紧。   “嗯?”   张景元抽查完儿子背书,过来看张泽轩写的大字,看张泽轩写完两张大字闭着眼打盹,一戒尺敲在桌子上。   张泽轩一个激灵,浑身一震,立马清醒了。“堂,堂伯?”   “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张泽轩点头,昨天奶奶给几个孙子孙女讲古,他一下子听住了,睡的稍微有点晚,本来以为凭借他上辈子熬了那么多次夜第二天依然生龙活虎的经验,今天上课应该没问题的,没想到失算了。   “左手拿出来。”   张泽轩战战兢兢的伸出小手。   “啪”张景元一戒尺打在张泽轩手心,疼的张泽轩下意识龇了龇牙,眼睛里金豆子就出来了。   张景元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问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是真的不敢了,戒尺打人太TM疼了。张泽轩都不知道,他堂哥还有村学那些小伙伴是怎么能三天两头被赏一顿竹板炒肉还不长记性的。   “记得回去让婶子帮你用冰敷一下,再抹点红花油。”   今天的学习时间到,从堂伯家出来,张泽垒冲张泽轩挤眉弄眼。   原本听他爹天天在他跟前夸这个堂弟多聪明,多努力,张泽垒正是叛逆的年纪,对张泽轩印象自然不好。今天张泽轩被他爹打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之前心里对张泽轩那些抵触情绪一下子就没了。两人瞬间成了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张泽轩右手托着左手龇牙咧嘴的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手嫩,还是堂伯用的力气太大,只一戒尺下去,他的小手不多会就已经肿起来了。   回到家,原本眼泪都没了的张泽轩被宗氏心疼的抱到怀里心肝宝贝一顿揉搓又控制不住委屈的金豆子都出来了。   宗氏看着更是心疼不已,“这景元也真是的,我们芝麻才五岁,又这么乖巧听话,怎么就打上了,看这给打的……”   “娘,您别这么说,堂哥打芝麻肯定是芝麻犯了什么错,不然堂哥不会打芝麻的……芝麻,来,跟娘说,你做了什么,堂伯为什么打你?”   周氏跟张大有算是比较开明的家长,张泽轩又打小懂事,石头小时候调皮捣蛋周氏、张大有还动过手,轮到张泽轩两口子别说动手了,那是重话都没怎么说过。   现在儿子被打了,还打的手都肿了,要说周氏不心疼那肯定不可能,可对待孩子也要讲道理,不能一味宠溺,而且小儿子将来是要走科举路子的,周氏打心里觉得更不能太溺爱孩子。   张泽轩张张嘴,抹了把眼泪,可怜巴巴的走到周氏跟前,想撒娇,又觉得自己一个大人做错了事被打一下手板就掉眼泪有些丢脸,讷讷半晌才道,“我在堂伯的课上睡着了……”   “怎么会睡着了?是不是奶昨天讲故事讲的太晚了?下次奶不讲了……”   “娘,这不怪您,是芝麻的问题,芝麻,去门口跪着,娘说能起来了才能起来。” 第17章 017   被罚跪,张泽轩自认确实有错,并未反抗,老老实实去跪了。   宗氏还想要替孙子求情,被老张头一眼了瞪回去:儿媳妇教孙子,你少插手。   行行行,不插手不插手,她这不也是心疼孩子吗?年纪大了心软,看不得孩子遭罪,宗氏只能眼不见为净转身进了厨房。   另一边周氏则回房取了红花油又回来蹲到张泽轩跟前,给张泽轩涂抹红花油。“怨不怨娘?”   张泽轩摇头,“本来就是我错了。”要不是他没有自制力非要听奶奶讲故事弄得那么晚才睡,第二天课上也不会打瞌睡,不打瞌睡就不会被堂伯打,所以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自制力太差。   周氏笑着揉揉张泽轩脑袋。见张泽轩已经意识到自己错误,也没太为难他,没多会儿就让他起来了。   不过,这次罚跪以及打手板还是给张泽轩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在他以后的人生中无数次的提醒他自律才能做更好的自己。   时间转眼就到了年底,一场大雪将福灵山山脚下这个小村庄装饰的分外美丽。   然,美则美矣,对于在温饱线、生存线上挣扎的平民百姓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雪太大,当天晚上,村里就有好几户人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有人被压在雪里,第二天被人刨出来,人都冻硬了……   张家的房顶今年才修过,墙又是青砖,倒没受什么影响,不过看外面路都看不见了,张大有还是不放心的跟老张头提了一嘴想去县城看看,“……小妹跟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路都被雪埋了,(他们回来)路上别再出什么事情”   老张头紧了紧身上的皮袄子,搓搓手,点了点头,“是要去看看,让老二跟你一起去”兄弟俩路上也有个照应。   张大有点头,转身去找张二福把事情说了,又去跟周氏交代了两句。   张泽轩窝在周氏旁边挨着火盆烤火,听到张大有的话提醒,“爹,你把娘给你做的皮袄子穿上,那个压风暖和。”   皮袄子是今年手头宽裕一些,周氏买了羊皮特意找人做的,一共做了两件,一件给张大有,一件给了老张头。张大有那件,他爱惜的很,等闲都不舍得拿出来穿。   “对,再把蓑衣披上”虽说现在外面雪已经停了,可看外面这天阴沉沉的,谁知道还会不会下雪?   “行,我知道了。”张大有笑着点头,出门前揉了揉张泽轩脑袋,“芝麻在家也好好听你娘的话,外面雪深,别乱跑……”   张泽轩乖巧点头。   张大有兄弟俩走后。一家人继续围着一盆炭火,各做各的事。   把身上皮袄子让给出门的老二穿的老张头,换了一件昔日的破棉袄凑到火盆跟前一边烤火,一边听宗氏低声絮叨着村里谁谁谁昨天夜里没了,怎么随礼的事。   周氏妯娌几个一边闲聊一边手下不停的缝补衣服的缝补衣服,绣花的绣花,就连已经怀孕七个多月的王氏也不例外。只是不知道是肚子里的孩子闹腾,还是久坐不舒服,隔一段时间,王氏就要让张四喜扶她起来走两步。   张月亮几个小丫头并松柏,凑在一起翻花绳。   张泽轩对翻花绳没兴趣,窝在火盆旁边,心里把学过的文章 从头到尾默背了一遍,实在无聊,起身,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练字。   字练了不多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和声。“四弟,开门,快开门。”   “爹,是爹回来了。”是张大有的声音。   张泽轩立时放下笔往外跑,不等他小短腿跑到门口,张大有就已经进来了,带进来一阵铺面寒气。   “大哥?爹,大哥怎么了?”   “是啊,石头这是怎么了?石头,石头?”   张大有大步背着石头进来,没顾得上说话,把石头放到火盆边上,快手快脚的把石头已经湿透的衣服给扒了,然后给石头揉搓手脚,等周氏火速抱了两床被子进来盖到石头身上,张大有才一边动作一边简单解释,“石头跟小妹他们回来路上遇到出来找食的野狼了……”   “野狼?”张家人大惊失色,怎么会有狼?“那石头?老四,你快去叫大夫。”   “二弟跟小妹他们已经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张大有话还没说完,老大夫就已经被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扛了进来。   大汉估计一路上走的有点急,这一路扛的老大夫有点难受,被放下老大夫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缓过来后似是想骂大汉,看看旁边还等着他救的病人,狠狠瞪了大汉一眼。   “大夫,怎么样?我们家石头没事吧?”   “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也不太好说。”老大夫摇摇头,从身边的医药箱里翻出来几包草药递给周氏,“你先去煎药。”然后又转头吩咐,“再点一个火盆来”   “我来,我来,我来点”宗氏急急跑出去,张白露跟着出去帮忙。   火盆很快端过来,药也熬好了。   一碗药下去,石头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些。   “今天晚上(病人)估计会有些发热,你们注意一下……如果热起来,就把这包药煎了给他喝。”   老大夫又留下两包草药,并细致的叮嘱了一番,才说了声明天再过来,由着张四喜送他回去了。   老大夫一走,石头的情况也还不算太差,一家人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总算注意到了杵在屋里的壮汉。   “这位是?”老张头疑惑的看向张白露跟张大有。   “这是恩公,是他救了我跟石头。”可是,恩公具体叫什么,张白露就不清楚了。   “我叫柳大春,是山里的猎户”,今天他原本是带了些猎物准备送到县城换点过冬的粮食,没想到路上遇到野狼攻击张白露跟石头,救下两人,也算是机缘巧合。   老张头等人点点头,感激的向柳大春道谢。   柳大春摆摆手,“这不算啥,说起来也是巧了,平时我都不走那条道的,今天是为了抄近道去县城,才……”没想到就让他给撞上了,“我这人是个直性子,有一说一,我跟过来一个是帮忙,另一个也是要跟你们说一声,按我们猎户的规矩,这野狼是我杀的,就算是我的……”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对方救了他们张家两条人命,是他们张家的大恩人,他们怎么会跟恩人抢这个?   “那行,话也说清楚了,那我就走了。”他还要去县城换东西呢,迟了回来就晚了。   柳大春说完不等张家人有所反应,一点不含糊的转身就走。张家人想拦都拦不住,给他银钱表示感谢他也没收……只能打听了柳大春的住处,谢了又谢。   送走柳大春,宗氏抖着手,后怕的摸了摸大孙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体温的脸,转头看向张白露,“白露,你跟娘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会遇到狼的?”   张白露擦了擦眼泪,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原本一路上都好好的,那狼突然就冒出来了”,当时她都吓懵了,想跑,腿软的根本迈不开步子。   “其实那头狼一开始离我更近,它原本也是想要来咬我的,石头是为了救我,才大喊大叫吸引那狼的注意力,后来那狼扑过去咬石头,石头往边上躲的时候脚下一滑不小心掉到路边的雪窝里去了……然后那狼又扑过来想要咬我,是柳大春一箭射死了野狼,又救了石头上来。只是他一开始离得远,救石头的时候,又费了些时间,等石头被救上来就已经晕过去了……”   到现在,张白露的心还跳的厉害。   “爹、娘,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没有他,她跟石头今天真的活不下来。   “那是一定的。”老张头点点头,“不过最近就先别出去了。你们在家好好呆着,我出去一趟,遇到狼这事,得跟里正说一声。”   只这一只还好,万一还有别的,那就麻烦了。   “狼?”   老张头点头,“我那小闺女跟大孙子今天险些被狼给害了。”   里正有点不敢相信,他当了几十年里正了,之前从来没见过狼,听说狼害人,倒是野猪每年春天的时候多有下山的。   不过,看老张头不像撒谎的样子,他也不敢不放在心上。当即召集人说了一下张家小闺女跟大孙子回来的路上遇到狼的事情,叮嘱众人近来没事千万少出门。   可惜真正放在心上的并不多。   “张家小闺女?就是被休回来那个?不会说的假的吧?咱们都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遇到过狼啊?”   “假的?这种事应该不至于说假话吧?她图啥啊?”   “那谁知道?说不得是记恨之前大家说她闲话,报复呢。反正我是不信,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狼呢。”   “我也没见过。”   “我也……”   “我也……”   “你看大家都没见过,就她见到了,还说不是假的?再说了要是真的遇上了,她还能有命在?” 第18章 018   后续村人如何,老张头并不清楚,他把事情跟里正说明白,知道里正已经召集大家说过了,就放心的回去了。   还有三两天的就过年了,外面膝盖深的雪,张家人连着几天在家除尘、蒸馒头、做萝卜丸子,做各种过年的准备也没出门。   大年三十跟张景元家一起祭祖,周氏几个才从张景元媳妇口中得知,村里有人被狼给叼了。   “爹之前不是提醒里正了吗?里正也通知村里注意了呀?怎么还是被狼叼了?”周氏几个不解。   张景元媳妇往隔壁努了努嘴,“通知是通知了,有人就是嫌命长不信,能有什么办法?就隔壁,没出事前见天在我跟前说难听话,事儿一出,躲家里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有那边那两家,那舌头长的,恨不能赶上□□,现在你们再看……”   这个世界上多是火烧不到身上,不知道痛的,“回头不定还有人怨你们通知的不尽心呢。”   “不会吧?那也太不要脸了。”刘氏咋舌。   不想,这世上就是有那不要脸的人,而且比张景元媳妇说的还无耻,赶着除夕,张家饭菜才刚上桌,张泽轩刚往嘴里塞了一口菜,被狼叼了的那家竟然带着孝找上门来了。   “……是你们把狼打死了,那狼才找过来的,你们不把那狼打死,那狼能找到村里来?”找不到村里来,她儿子怎么会被狼给叼了?“你们还我儿子命来……呜哇……我可怜的娃啊,缺心烂肺的害了你的命啊……”   “呸,个死老婆子,说什么狗屁话呢。谁害你儿子命了?谁害了?大过年的跑家里来嚎丧,你TN的全家都死光了吧?”   “你儿子被狼叼了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还缺心烂肺,我看是你儿子不做好事被老天爷收了吧……”   占据主场优势,张家几个女人一点不怯,尤其是二婶刘氏,那嘴巴拉巴拉的,虽然没有完全压制住了对方的唱念做打,却也很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任谁大过年的遇上这样的事都得糟心。   张泽轩就看他爷他奶,他爹他娘,和几个叔叔婶婶都是满脸寒霜,就连大着肚子的四婶王氏,和因为守寡平时在外人面前基本不怎么说话装透明人的孙氏都加入了战斗。   里正很快一脸不高兴的被请了过来。他也正在家里准备吃晚饭呢,小酒都准备好了,结果给他弄这一茬。   “叔,今天这事,您可得给我们个说法,当初我家石头跟小妹遇上狼,侥幸没事,为了村里人安全,我爹可是第一时间就去跟您说了这事,后面因为怕再出事,我们家连着几天都没出门。今天这大过年的,一家人正高高兴兴的准备吃饭呢,驴蛋他奶带着人跑到家里来骂人,说我们害死了她儿子,她儿子都被狼叼了几天了,早不来晚不来就今天来,这不是欺负人,想着讹人,触人霉头是什么?”   一般懂事点的人家家里有人没了,谁会不懂事的没事往别人家跑,还是除夕晚上?   张大有等人气的脸通红,就要继续放狠话,被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张景元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叔,大有说的是,我们老张家虽说是外来户,可落户杏花村也有五六十年了,这些年一直都本本分分的。如今麻婆子(驴蛋他奶)张口闭口他儿子是张家害死的。还特意赶着这样的日子上门来,其心其行,应被世人鄙夷恶之,至于她是真的觉得儿子是被我张家害死,还是觉得反正我张家是外来户,来了几十年也是外来户,没有多少族人可依仗,进而仗势欺人?相信里正您慧眼明心,定当能看得清……”   他当然看得清,可那麻婆子被狼叼走的儿子是他没出五服的侄子,即便里正也很不高兴麻婆子挑事,念在同族,又刚没了儿子,他还是想着充当和事佬把这事糊弄过去。   偏偏,麻婆子不识好人心,铆足了劲各种撒泼耍赖,非说他儿子是被张家害死的,死活要张家赔钱。   对方逻辑感人,周围围观的那么多,除了跟他们家关系确实好的零星几个,没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张泽轩站在门槛上默默看着,对村人的冷眼旁观无比心寒。   以前他只憨吃憨玩鲜少真正接触大人的世界,都没发现,自家不仅穷,原来在这个村里竟然被这么多人排挤。   咬咬牙,捏了捏小拳头,张泽轩提高嗓门,状似疑惑的问站在他边上的张泽垒,“哥,驴蛋他爹被狼叼了,为什么找我们张家赔偿?那狼又不是我们家养的?也不是我们家杀的?”   听到张泽轩的话,张泽垒还没说什么,麻婆子先接过了话茬,“怎么不是你们家杀的,你小姑个那jian人跟你哥那jian种怎么从狼□□下来的?”这也是麻婆子最恨的,凭啥张家的jian人遇到狼都能活下来,她的宝贝儿子却被狼叼了?   张家不是有钱吗?张家小子不是刚救了贵人得了几十两银子吗?就要她们家赔。   “你个老骚货还敢骂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住手,住手。”里正看两边竟然要打起来了,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对麻婆子也没了耐心,大吼一声“你也给我闭嘴。”   与此同时,得了张泽轩授意的张泽垒快速跑到张景元跟前,拽了拽张景元,跟张景元嘀咕了几句话。   诬告反坐?张景元只是个童生对律法并不很熟,不过脑子并不笨,得张泽垒提醒,很快反应过来,站出来,对里正不卑不亢的道,“叔,这狼还真不是石头跟白露杀的,他们也没那本事,因此麻婆子说的我们张家杀了狼引来狼害了她儿子的说法根本不成立。今日除夕,大家都要过年,仅我张家一家之言想来就算我们说破了嘴皮子麻婆子也不相信。不若约个时日,待县尊大人开笔,两家对簿公堂,只是律法有言:诬告者按反坐论处,不知道麻婆子敢不敢,受不受得起?”   “受得……”   受得起什么受得起,你他N的知道反坐什么意思吗?忍无可忍的里正一脚踹翻了麻婆子。   “今日这事到此结束,你们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个说法,时间也不早了,还过年呢。散了,都散了吧。”   里正挥挥手,等看热闹的都散了,才转头强压着麻婆子让她跟张家道歉,又让麻婆子给张家送一百个大钱算是赔礼。   就这麻婆子还不乐意,被里正拉到边上搬出族规律法吓唬了一通,才哭丧着脸同意了,却也因此彻底恨上了张家。   张家也没因为白得了一百个钱而高兴,看着桌上已经冷透了的饭菜,老张头坐在门槛上不知道从哪弄出个烟袋锅子放嘴里吸溜着,半天没出声,张大有更是攥紧拳头一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大有……”   “我就是心里憋屈。”   心里憋屈又怎么样,人离乡贱,可不是说着玩的。   张景元比张大有还大,从小到大见到的张家在杏花村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更多,要不然他也不会卯足了劲非得要读书读出个样来。只可惜,他的资质终究有限……   叹了口气,张景元招招手,将张泽轩兄弟几个叫到跟前,“石头,垒儿,芝麻,松柏,你们几个过来……也是时候跟你们说说咱们张家这些年在杏花村的事了……”   张家是老张头那一辈逃难过来的,到现在落户杏花村已经几十年了。   这个张泽轩听宗氏说过,可他不知道的是,张家以前遭受了那么多不公正的待遇……   同样交赋税,要比其他人家多交,不然就说你少了;去山上偶尔捉到个兔子,野鸡,甚至摘到些好吃的果子不敢像村里人那样大大方方的拿回来,因为会被人抢;家家都养的鸡鸭,其他人家都不少,就他们家,总有偷鸡贼光顾;同样在山脚下做抬滑竿被不止一次的抢客人;家长孩子出去玩一个不注意就被有些人欺负讹诈;十几年前大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还因为地界的事情跟村里人干过架,那也是最严重的一次,险些闹出人命,也是那一次张家人豁出去了,不要命,此后,张家在杏花村的日子才好过些。   “穷山恶水出刁民,杏花村虽然算不上穷山恶水,这里的人却也说不上多好。如果有能力,大伯希望你们都能走出去,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回南边去?”话一出口,张泽轩就反应过来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这个年代出远门不像上辈子那么方便,一张机票就能带你远到万里之遥。   这里想要出远门,先要有路引,其次还要有足够的银钱,没有足够的银钱想要从北到南几乎是妄想,除非他们再想逃一次难,经历一次颠沛流离之苦。而恰恰他们张家自打在杏花村定下来手里银钱就没充裕过。   “爹,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再也不贪玩了。”张泽垒首先表态。   “大伯,我以后也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念书”离开这个没有多少人情味的地方。   “我也念书”松柏还小,还很懵懂,只知道跟着张泽轩附和。   石头最大,也最郑重,“我会努力在县城扎根的,到时候,我们举家离开这里。” 第19章 019   “对,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好……”张景元、张大有、老张头他们看着几个孩子认真的小脸,心头莫名涌现出几分激昂,“好好读书,改换我们张家门庭,是我张景元这辈子毕生的梦想,也是张家祖祖辈辈的念想,我们这一辈人无能,不能达成祖宗期望,我希望你们这一代可以。”   张泽轩兄弟几个互相对视两眼认真点头,“我们可以的。”   宗氏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嗔了老张头几个一眼,“你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倒是往孩子身上压”说完,宗氏看向张泽轩兄弟几个,“尽力就行,实在做不到也没什么。”   老张头跟着附和,“对对对,尽力就行尽力就行。”   几个孩子却都没吱声。   今天晚上的事情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以后很多年想起今天,恐怕他们都不能忘记今天所经历的。   为了他们立下的誓言,为了张家他们一定要好好努力。   好好学习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正月过去,福灵书院二月里的招生考试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站在福灵书院大门口,看着眼前的百年学府,张大有自己比张泽轩还紧张,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   “芝麻,紧不紧张?”   张泽轩摇头,虽然他又活了一世,上辈子考试考了那么多年的经验跟心理素质却还在。   又有堂哥张泽垒之前的考试情况做参考,张泽轩心里对自己很有把握,甚至入学考试的第一笔奖学金,他觉得他都有望冲一冲。   “张老弟,嘿,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沈兄弟,你也是送孩子来考试的?”   “可不?”沈屠夫点点头,“也不知道这臭小子能不能考上。”   “我肯定可以的。”大半年没见,小胖子沈子旭比之前又胖了不少,也长高了一些,原本只是圆润的小身板,现在已经胖的快成球了。   看到张泽轩,小胖子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张泽轩跟前的怂样,很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会儿才走到张泽轩跟前,碰了碰张泽轩的肩膀道,“那个,你也来考试啊?”   张泽轩点头,正想要说点什么,书院大门猛然从里面打开,走出来几位穿着儒裳的夫子,跟来参加考试的学子跟家长讲解考试规则。   “福灵书院的考试每年一次,招收人数为二十人,年纪原则上限定在十二岁以内……”   说完规则,夫子们让来考试的孩子到前面排队,一个一个跟着其中一位夫子进去。跟来的家长则要留在外面等待。   “芝麻……”   “爹,你就放心吧。”张泽轩扭头安慰了张大有一声,忙不迭的跟上夫子往里走。   虽然书院明文规定每年只招收二十人,前来参加考试的却足有百多人,有些人之前在外面听口音还是外地的。   张泽轩混在一群高矮胖瘦参差不一的孩子中间,跟着夫子顺着石板路一直走,走过一个花园,又穿过一小片不知是什么树的树林,穿过一个月亮门,在一片比较开阔的类似小广场一样的场地上停了下来。   小广场前面是一排青砖瓦房。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上课吗?这里看着好好啊”   沈子旭家是镇上的,见识相对一些县城甚至府城京城的孩子自然略有不足,话刚说出口就收到了旁边几个孩子鄙夷的眼神。   沈子旭虽然看着壮,实际上胆小怂的很,下意识往张泽轩后面躲了躲。   这么一来,张泽轩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张泽轩年纪小,个子小,刚刚有小胖子沈子旭在前面挡着,大家根本看不到他。   现在看沈子旭躲在一个看上去才五六岁都没他高的孩子身后,眼神就越发鄙夷了。   “嗤,真没种”   “张尧……”杨学程在旁边拽了拽张尧藏蓝色的袖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张尧撇撇嘴,看了看杨学程,嘀咕一句什么,没再吱声。   很快,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领着他们进去考试。   福灵书院的招生考试形式,每年都是一样的。先是考察背书,然后考察写字,完了会有夫子问问题,最后根据每个孩子的表现,由夫子们来评等级,最终综合决定录取谁淘汰谁。   比较不同的是,第一场考察背书并不是抽一篇文章 让你一个人背,而是将来参加考试的人根据人数随机分成三到四个组,然后夫子随意抽两篇基础篇文章 ,比如三字经、千字文,让所有人一组人一起背。如果你两篇都背的结结巴巴的,跟不上大家的节奏,立马就会被淘汰;一篇背的好,一篇背的不行的,则会被夫子带到一边做进一步的考察;两篇都背的好的,恭喜你可以顺利进入下一场考察。   第二场考察写字,据堂哥张泽垒的可靠消息,可能是考虑学生水平、家里条件等层次不齐,这一场淘汰率不高。基本上只要你字写的像模像样就都能过,不过想要得很好的成绩,比如说得个入学奖学金就肯定不可能了。   张泽轩这几个月一直在练字,字写的……跟那些读了很多年书勤学苦练多年的大人自然是没法比,但跟这些差不多年纪的,就很拿得出手了。不说数一数二,最起码能在前排。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上辈子学过书法,多少有些经验。   顺利通过第二关,看着前面连着几个都哭丧着脸从第三关出来,就连之前雄赳赳气昂昂嘲笑沈子旭的那个藏蓝色衣服的小少年都面色不是很好,张泽轩心下难免也多了几分忐忑:堂哥不是说不难吗?难道改规则了?   改规则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夫子问的问题对于他们这些孩子确实有些为难也是真的。   “以后想干什么?”   夫子点点头,可能是考虑到张泽轩年纪比较小,还特意放柔了些声音。   “想好好念书,考科举,振兴张家”这是张泽轩除夕那天就想明白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因此并未多思考,就抛出了答案。   振兴张家?小小年纪理想倒是远大,阮夫子缕着胡子笑着点点头,看张泽轩绷着一张小脸说的还挺郑重,不免笑着多问了两句,“科举很辛苦,你能坚持下来吗?万一考不上呢?”   “我能坚持……万一考不上?那至少也得考上秀才……”,有了秀才功名,然后努力赚钱,让他儿子、孙子去考举人考进士……   几个夫子听了摇摇头,秀才对于一个读书人的科举之路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却也不是谁想考就能看得上的,他们书院已经算是好的了,每三年一次童生试能考上个十几个就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这小童年纪小小,看穿着家境也一般,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鉴于张泽轩前面两场考试都表现的不错,夫子们还是给了个比较中肯的成绩。   “芝麻,怎么样?怎么样?”   张泽轩一从书院大门出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大门口的张大有立马就发现了,迎了上来。   跟张大有一起的沈屠夫也跟了过来,“芝麻,看到小胖没?”   “考试前看到了,后来就没看到了”两人第一场就没分到一个组,后来这场考完就要立马去考下一场,他也没顾得上注意。   沈屠夫点点头,继续焦急的等待。   张泽轩他们则很快就离开了,离开前,张泽轩又看到了之前那个穿藏蓝色衣服的小孩,他正踮着脚尖在往里面张望,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另外一个孩子。   五日后,张泽轩跟张大有再次来到福灵书院门口看录取结果。   这个也是惯例,书院会在考试结束五日后,在门口的榜上张贴录取名单,被录取的孩子要在结果出来后的三天内到书院报道,逾期就算是放弃资格。   “芝麻,我在上面看到你的名字了,我也考上了,嘿嘿……”   小胖子沈子旭家在镇上,离县城更近一点,一大早过来,看到自己榜上有名,险些乐疯了。“我第一场的时候,有点紧张,第一篇文章 没背好,被夫子叫到一边重新考察了,我还以为我只能等明年再考了呢,没想到竟然录上了……”   张泽轩也替他高兴,笑着恭喜他。虽说已经知道了结果,不过这辈子第一次上榜,总得见识见识,所以张泽轩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他排在第四的位置,前面三个分别是张尧,唐淼,李湖玉。   小胖子沈子旭挂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倒数第一叫杨学程。   看完榜单,沈屠夫父子俩有事打了一声招呼,先离开了。   张泽轩跟他爹想着来都来了,就往衙门那边去了一趟,去看看他哥。上次来考试时间比较赶,考完就赶紧回去了,也没来得及。   与此同时,距离县衙不远的医馆里   石头正龇牙咧嘴的由着大夫拿着一瓶止血散往他胳膊的伤口上倒。   旁边几个差爷在边上逗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嘿,你说你小子这都啥运气啊,过年回去路上遇到狼,被狼追掉雪窝里了,没被狼咬死差点冻死。今天这又被划拉一刀,我看你啊得寻个日子上山拜拜了……不过,你小子,今天真不错,是个爷们。”   今天要不是这小子关键时候不怕死的冲上去把那孙子给撂倒,他们这几个都得见血…… 第20章 020   石头龇牙摇头,“嘶,头,徐哥,你,你们能不能,嘶,找个人回去帮我,跟咱们门口的大爷说一声,要是,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执勤去了……”今天是福灵书院公布考试结果的日子,他爹跟芝麻肯定会来县城看录取结果的。万一他们看完了,来找他,发现他受伤就不好了。   “这有何难?我这就找人跑一趟。”   可惜,已经晚了,等刘总捕头找的人过去,张大有跟张泽轩已经在衙门那边从回来的差爷口中得知了石头受伤在医馆包扎的事情,正往这边赶来。   “爹?芝麻?”   “大哥,你没事吧?”   听说石头又受伤了,张泽轩可是吓了一跳,张大有也是一路上都提着心。   “没多大事,就是胳膊上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石头笑着摇摇头,为了显示自己真的伤的不重,他还想动动胳膊,被张大有眼疾手快的制住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伤的不重,你别动别动。”   制住石头,留下张泽轩跟石头兄弟俩咬耳朵,张大有转身冲边上的刘总捕头几个拱了拱手,“我家石头又给几位差爷添麻烦了……”   刘总捕头几个连连摆手,“这次还真不是石头给我们添麻烦,说起来我们都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们能不能好好站在这都还难说呢……”说着把今天在街上巡逻,遇上人贩子拐孩子,他们一路追人解救孩子,结果遭到几个人贩子持刀抵抗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完了,刘总捕头还给张大有透了个话,“今天这事,能够制服那几个人贩子,救下孩子,石头功劳很大,说不定这一次能把石头这个差事给砸实了……”如果真能因为今天这事临时工转正,石头胳膊上这一刀也不算白挨。   张大有虽然心疼儿子,却也不得不心下点头,农家子想要出头不容易,除了拼命,还能如何?   叹口气,张大有又对着刘总捕头几人谢了又谢,才回头去关心长子。   “爹,您别担心,真没事,我年轻,这伤口,很快就长好了。”   不想他爹注意力一直盯在他的伤上,石头便主动问起张泽轩考福灵书院的事,“录上了吧?芝麻什么时候来福灵书院上学?”   “录上了,芝麻考的还不错,得了第四名……今天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先过来把名报上。”   石头点点头,欣慰的用另一条没受伤的胳膊,揉了揉张泽轩的小脑袋,夸了张泽轩两句,“到时候芝麻要住书院吧?芝麻这么小能照顾自己吗?要不我在县城租间房子,让芝麻跟我一起住?”   张泽轩摇头,“我想住书院”,省钱。   “好吧,那芝麻就先住着。回头要是住不习惯就跟哥说,我们租房子出来住。”   张泽轩笑着点头。   父子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转头就见周庆跟几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石头?没事吧?”   “小舅……”   估计是来的时候跑的急,周庆脑门上都是汗,看石头问题不大,才用袖子抹了把汗转头给跟在他后面的人介绍,“这位就是刘总捕头,这位是……这是我外甥石头。”   管事打扮的人点点头,冲着刘总捕头行了一礼,又冲石头这边拱了拱手,“小可姓马,我家老爷是东街桂花巷的阮举人,今日来家里做客的表少爷顽皮,私自带人出门玩耍,遇上了人贩子,险些被拐。幸得诸位救助,阮家不胜感激,这是老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诸位万望笑纳。”   “阮举人?”那不就是他们福山县唯一,不对,去年又考中了一位,应该是唯二的举人老爷之一?福灵书院的院长?   反应过来是何人,刘总捕头几人连忙推辞,“此事乃我等分内之事,如何能……不敢担不敢担……”   那自称姓马的管事,却如何都要刘总捕头几人收下。双方好一番推让,最后实在拗不过对方好意,刘总捕头才代几人收下了。   然后马管事又关心了受伤的石头几句,这才带人离开了。   “小舅舅,你怎么会跟马管事他们一起过来?”   “刚好在门口撞上了,也认识,就一起进来了。”周庆笑笑。“石头这伤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先去我那吧?等伤好一点再回来当差。”说完周庆含笑看向刘总捕头几人,“刘兄弟、徐兄弟你们也一起去吧?正好我在东街那边买了个小院子,兄弟几个都还没去认过门,今天就当去认认门,尝尝我老娘的手艺。”   刘总捕头跟其他几个差爷对视一眼笑着点头,“行,那就叨扰了。”   周庆带着一行人往家去。   周家姥姥看到两个外孙子非常高兴,拉着两个外孙好生亲香了一番,才下厨去做饭,张泽轩去厨房帮着姥姥烧火。   往年大年初二,张泽轩都会跟他娘一起去一趟姥姥家,今年初二下大雪没去成,后面他忙着准备考试也没去,算下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到姥姥了。   “姥姥,你啥时候来县城的呀?”   “来了有些日子了。你小舅之前说好的亲事,本来想着年前送聘礼的,结果连着下雪给耽搁了,年后才送上……婚期定在三月里,这边新买的院子要收拾,你小舅舅牙行那边忙人又走不开,姥姥就过来帮着看着点。”   张泽轩点点头,伸手往灶底扔了一把柴火,继续跟姥姥瞎聊。   正屋那边也没闲着,几个衙差并周庆、张大有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到了今天他们抓住的人贩子跟被救的几个孩子身上。   “这次也是运气好,人贩子被抓到了,以往……”每年县里不知道要被这些天杀的人贩子拐走多少孩子,这些孩子能够被找回来的寥寥无几。多的是被拐卖到其他地方卖了为奴做婢或者半路生病没了,少有好结局的。   “对了,张家兄弟,听说你家小儿子考上福灵书院了?”   张大有憨憨笑着点头,“嗯,今天刚出的结果”   “那还真是巧了,今天那马管事的主家阮举人就是福灵书院的院长。”   “阮举人?院长?”   刘总捕头点头。“张家兄弟有没有想过去走走关系,说不得能让孩子得些便宜。”   张大有摇摇头,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不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的。   芝麻就是去福灵书院念个书,难不成人阮举人还能挨个去查一查这个学生家里是不是有人帮过自家忙?   若是主动凑上去,先不说抓人贩子解救被拐的孩子本就是石头的本分,就说刚刚那马管事送过来的谢礼,人家欠的人情也还了。他们哪来的那么厚的脸皮?   刘总捕头也就这么一说,见张大有摇头,也没说什么。阮举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   回头酒菜上来,该吃吃,该喝喝。一直闹到未时才散。   刘总捕头几人回衙门。石头得了几天假,不想在小舅舅这给他添麻烦,便跟着张大有、张泽轩一起回了家。   到了家,对于石头又一次受伤,家里二老并周氏自然是心疼不已。加上张泽轩过两天就要正式上学,宗氏天天让几个儿子去买肉,家里几乎顿顿吃好的。   没两天,张泽轩感觉他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为这,到了书院还被小胖子沈子旭调侃了。“嘿嘿,胖点好,我娘说胖胖的,有福气。”   “那你小心福气太重了,走不动”   也是冤家路窄,张尧也就是上次嘲笑小胖子那个穿着藏蓝色衣服的少年竟然被分到跟他们住一个院子,而且还好死不死的跟沈子旭一间屋。弄得沈子旭直接赖在张泽轩房里不愿意回去。   “芝麻,你一定要救我!”   “别再叫我芝麻,叫我张泽轩”芝麻是小名,在书院里叫不太合适。   “好好好,泽轩,泽轩,你帮我想想办法啊,我真的不想跟他住一起。”   “要不去找找夫子,看看能不能调一下?”他们刚进书院,负责他们的夫子姓李,是个性情很温和的人,或许可以让李夫子帮忙调换。   “调换不了的,书院的规矩,除非年末大考,能被调到戊班,否则是调换不了的。”   顺便说一句,他们这种预备考秀才的初级班总共有六个班,分别是甲班、乙班、丙班、丁班、戊班、己班。他们现在就在最末的己班。   提醒他们的是跟张泽轩的室友,叫唐淼,跟张泽轩一样今年刚刚六岁,据他自己说,是从京城来的,家里孩子多他不得他爹欢心,这才被打发到了这里。   “啊?那怎么办呀?”小胖子憋着嘴,看着都要哭了。   张泽轩看不过眼,停下手中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解的看向他,“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他也没怎么你啊?”   “怎么没有怎么我?他刚刚还怼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小胖子委屈。   另一边,杨学程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来帮张尧,看到张尧怼沈子旭,也是不解,“你干嘛老怼他?”   “看不顺眼”   “之前怎么没见你看谁那么不顺眼?”张尧平时性子除了有点高傲,其实心肠挺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明明他出身书香门第,却因为他帮过他一次就跟他一个市井人家的孩子见天混在一起。   张尧撇撇嘴,“那谁知道,许是就刚好八字不对付吧。反正我就看不惯他遇事往小孩身后躲那熊样……” 第21章 021   次日,第一天上课。   张泽轩跟往常一样在生物钟的召唤下睁开眼,看到身边陌生的环境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正式上学了,这是在书院里。   对面床上,唐淼还睡的正香。   张泽轩小心翼翼的下床,打开门去打水洗漱。   “早?”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早,乍一眼看到杨学程,张泽轩愣了一下。   “早”   两人不熟,互相道了声早,各自打水洗漱,洗漱完,时间还早张泽轩在院子里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开始打拳。   拳法还是之前大哥教他那个,他年纪小力气小,之前打起来看着还只是花架子,现在练的熟了,招式流畅之后,已经隐隐有些威势了。   一套拳打完,唐淼也揉着眼睛醒了。“什么时辰了?”   “卯时正了,你可以起了”洗漱收拾收拾再去吃个饭,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唐淼点着小脑袋打着哈欠艰难的爬起来,闭着眼睛,在被子上一阵乱摸。   张泽轩摇摇头,把挂在床边的衣服拿下来递到他手里。   唐淼似是愣了下,手上一顿,睁开眼,看着张泽轩道了声谢。   张泽轩摆摆手,简单收拾了下,换了身衣服,背上他的小书箱就往外走。   书箱是他考上福灵书院后,他爷特意根据堂伯的指点给他编的,里面有一个个小格子,可以放不少东西,且大小正适合他现在的体型。   走到门口,张泽轩又迟疑的退了回来,转头看了看唐淼,“那个要我等你一起吗?”   说完张泽轩又看了看隔壁,小胖子沈子旭好像也没见他出来,不会是还没醒呢吧?   刚这么想着,就听隔壁‘咚’一声,紧接着就听小胖子嗷一声,跟个小炮弹似的,衣服都没穿好,就冲了出来。   看到张泽轩已经都收拾好了,要出门了,小胖子又嗷了一声。   唐淼看看小胖子,原本想说不用等的,话到口边又换了,“你要不着急就等等我”   张泽轩点点头,从肩膀上退下书箱,在旁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脑子里一边背书一边等。   大概等了约莫一刻钟,唐淼好了,小胖子那边也好了。   三人一起出门,这时故意在小胖子耳边敲锣的张尧已经跟杨学程一起走了。   “快走,快走,要问也快点,也不知道,今天早上饭堂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想要吃好吃的你还不起早点儿?”   “那不是没人叫我吗?往日在家里都是我爹娘叫我的,他们不叫我我哪儿起得来啊?”小胖子越说越没底气,“那个芝……阿轩,你以后早上能不能叫我啊?”再让张尧在他耳边敲几次锣,他魂就要被吓没了。   “可以”张泽轩点点头,“不过,我只喊你一次,喊你一次你不起来,我就不喊你了。”他是来念书的,不是谁的老妈子。   小胖子连连点头,“我肯定起,肯定起,我就是不知道时辰,不是懒床……”   “顺便也叫一下我吧?就今天我起床的这个时辰就行”早了,他怕他起不来。   张泽轩点点头也答应了唐淼。   饭堂离他们小院也就百来步远,说话间三人很快就到了。   不是多宏伟的建筑,就一简简单单的饭庄模样,有柜台,大堂中间摆放了几张长条桌。此时长条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早饭比较简单,三人麻溜的点好了饭。张泽轩点了一碗白粥,一个鸡蛋,一个成人拳头大的三合面馒头(没有小的);唐淼点了一碗白粥,一碟蒸饺,一笼小笼包;沈子旭点了一碗肉粥,两个大肉包子。   三份早饭一摆到一起,差异实在太明显。   “阿轩,你早饭就吃这个啊?也太素了吧?”   “没有啊,我平时在家也就吃这个啊”还没这个好呢。   小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泽轩,仿佛他说的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倒是唐淼看了看张泽轩身上穿的衣服,若有所思。   早饭点的多,张泽轩差不多喝完一大碗浓稠的粥再吃一个鸡蛋小肚子就饱饱的了,那拳头大的三合面馒头压根没动。   张泽轩没多想很自然的掏出干净的素帕子将馒头包好,放到了书箱的小格子里。   放完转头一看,就见唐淼看着他干干净净的盘子和他自己面前剩的肉粥、蒸饺、小笼包小眉毛皱的都快打结了。   “吃不下去了?”   唐淼点头,这里的饭食跟家里比差远了,就连外面客栈里的都不如。   “吃不下去就不吃吧,你的帕子呢?装起来,回头饿了吃。”   “我不要……”他堂堂伯府小少爷,就算再落魄不得宠,什么时候吃过剩饭?   “真不要?”   “不要”   唐淼坚决摇头,可是不到中午他就后悔了。   他好饿啊,捂着咕噜咕噜叫的小肚子,唐淼恨不能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坐在旁边的张泽轩听到动静,将早上包起来还没动过的三合面递了过去,“要吃吗?”   “要”唐淼连连点头,接过来就往嘴里塞,一边还念念有词,“唔,还挺甜的。”   “唐淼,分我点啊”   看到唐淼吃馒头,坐在他们后面的小胖子沈子旭用手指轻戳唐淼。   唐淼没搭理,大半个馒头进肚,缓解了腹内的饥饿,才转头慢条斯理的道,“你早上不是喝了一大碗肉粥,吃了两个肉包子吗?现在就又饿了?”这也太快了吧?   沈子旭点头,他在家这个时间点,他姐已经做好饭了。   “真是猪。”边上张尧冷嘲。   “我,我就是猪,也没吃,你家馒头。”一次又一次被张尧怼,沈子旭也恼了,虽然胆子小不敢大声怼回去,却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因为跟张尧坐的近,这句话还被张尧给听到了。   “你……”   “好了好了,夫子来了。”杨学程扯扯张尧的袖子,把张尧的就要暴起的臭脾气给压了下去……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上课,前面这么长时间只一个自称姓吴的夫子进来给他们开来了一场耗时颇长的摸底考。   现在进来这个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入学考试的时候见过?   张泽轩眨眨眼,看着老夫子捋了捋胡子笑着自我介绍。“老夫姓阮,你们可以叫老夫阮夫子,也可以叫老夫阮院长,老夫过来是来给你们其中几个之前表现特别好的孩子发我们书院的第一笔奖学金:入学考试奖学金。”   奖学金不算多,第一名五钱银子,第二名四钱,第三名三钱,张泽轩第四有两钱也就是两百文。   钱不多,但是对于这里的大部分孩子来说,却是非常大的刺激,看到张泽轩几个从软院长手里接过装着小银裸子的荷包,下面很多孩子眼睛都红了。   软院长趁机笑着引导,“我们福灵书院的奖学金是出了名的丰厚,每半年一次大考每个月一次小考,不管大考小考只要成绩突出都会有奖励。   这一次没有得到的孩子也不用气馁,我们三月底还会有月考,到时候考的好的还会有……”   听说三月底考试还有,所有的孩子都眼前一亮,张泽轩也一样。   好几钱银子呢,哪怕就是最少的一钱也有一百文呢,都够他爹送人上好几次山了。   另一边,因为这次石头他们抓住了几个人贩子,县太爷联合周围州县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举摧毁了一个非常大的人贩子团伙,解救出了不少被拐卖的孩子,其中不乏京城官宦子弟。   县太爷由此得了上面的青眼,眼看着即将平步青云,为人不算小气的县太爷自然不会吝啬给石头这个劳苦功高的功臣之一一个临时工转正的机会。   因此石头在家养了没几天就得到刘总捕头让人递来的消息,让他快回去,他转正的文书下来了。跟着文书一起的还有县太爷给他们的赏赐。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得知石头的差事终于落定了,周氏当即激动的眼泪就下来了。   老张头、宗氏也都很为大孙子高兴,还特意让张大有去割了两斤肉回来庆贺。   饭后,各房回各房,听着大房那边月亮兴奋的尖叫。   刘氏羡慕的同时心里控制不住的发酸,“大嫂,也太有福气了……”芝麻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福灵书院,按着堂伯的意思,不出意外,将来一个秀才肯定是跑不了的。现在,石头又成了衙门里的公人,一个月大几百的大钱,还有县城铺子的收入,“以后,大嫂就是天天吃肉也吃的起吧?”   张二福看着自家媳妇那没出息的样子轻笑摇头,“大嫂吃肉哪次落下你了?再不济,大嫂吃肉不还有你的一碗汤?难道大嫂吃不着肉就好了?那你的汤不也没了?天天想东想西的,见不得人丁点好,有那功夫不如想点实际的,你现在可还连儿子都还没有呢,这就嫉妒上了……”   对啊,她还没儿子呢。张二福一句话如当头棒喝直接把刘氏给敲醒了。   大房那边那些有的没的,立马抛到了脑后,拉着张二福就要做那事。   媳妇难得主动一次,张二福乐的很,两口子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猛然就听四房那边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张二福差点wei了。 第22章 022   “怎么了?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啊?赶紧起来,快去看看,老四媳妇那么大肚子,可别出事了。”刘氏一把推开张二福,麻溜的套上衣服,就往出跑。   宗氏速度更快,刘氏到时,她已经把摔在地上的王氏半搂半抱在了怀里,正一叠声的叫人去请大夫、请接生婆。   “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氏跟孙氏动作也不慢,妯娌四个一起搭手把王氏架到床上,看着地上那一大摊血直打怵。这眼瞅着十月怀孕都要瓜熟蒂落了,怎么就出事了呢?   宗氏显然也担心出问题,一双手攥的死紧,可她进来就见王氏摔坐在地上,疼的直叫唤,地上一滩血,老四又被她指使去请大夫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她现在也还懵着呢。   周氏抬眼看看倚靠在宗氏身上疼的死去活来的王氏,眼中流露出几分着急担忧,“娘,四弟妹这样子怕是要生了,您先陪着四弟妹,我去厨房烧热水。”   “我去把剪刀找出来……”   “我来把这床收拾收拾……”最起码撒点新鲜的锅底灰什么的。   家里人多,东西准备起来也快,等张四喜背着老大夫、张大有兄弟俩拖着村里给人接生的婆子过来,该准备的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大夫,我媳妇没事吧?”看着疼的直叫唤的媳妇,张四喜又是紧张又是心疼,脸上的焦急任谁都看得出来。   老大夫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凝神听了会儿脉,才道,“从脉象来看,你媳妇除了摔跤,还有些被吓到了……”   “是是是,媳妇确实被吓到了,刚刚屋子里有条蛇……”   啥?蛇?宗氏等人一听,惊疑的四下查看。   老大夫则恍然点点头,转身在带过来的药箱子里翻找,找出两个药包交给宗氏,“这两包药赶紧煎好了端过来,让她喝下去……叫产婆进来接生吧……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再叫我。”   被蛇吓了一下,王氏的胎位有点不正。   接生婆一接手,上手一摸产妇的肚子就心里有数了。   “他婶子,四喜媳妇这一胎,怕是不好生啊……”头一胎,胎位还不正。   “老姐姐多费费心了……只要我这儿媳妇跟孩子两个平安,张家必然重谢老姐姐……”   接生的婆子点点头,自去准备。   宗氏跟周氏留在房里帮忙。   外面刘氏一边在角落里煎药,一边跟孙氏嘀咕,“你说这房间里怎么会有蛇呢?还就这么巧跑她房间叫她给看见了?真不作孽嘛”原本养的好好的,胎位也正,这一弄,这好好的事情,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都有的。   孙氏摇摇头没吱声,这个怎么说?农家进个蛇不是常有的事?甚至还有‘每家都有家蛇,会守护自家人’这种说法。   要实在说,也只能说四弟妹命不好吧,想到这,孙氏又想到自己,同样是命不好……   说话间药就煎好了,刘氏赶紧给王氏送去。   还没进产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扑面而来。   刘氏憋着气也不敢多看,偷偷抬眼瞧一眼,眼神正好跟王氏那张惨白跟死人似的脸撞上,吓得她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药碗给摔了。   幸好周氏眼疾手快的接了过来,“娘,四弟妹,药来了,快,把药喝下去。”   周氏端着药碗给王氏喂药,宗氏又招呼刘氏去厨房给王氏煮一碗糖水鸡蛋来。   刘氏连连点头,扭头就往外跑,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妈呀,怎么四弟妹生个孩子那么吓人!她自己之前生两个闺女也没这样啊。“这四弟妹不会是不好了吧?”   “二嫂,你说什么呢,女人生孩子不都那样?”她生松柏的时候不也是脸色白的一点血丝都没有,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四弟妹肯定会没事的。”   “对对对,肯定没事,肯定没事”刘氏呸呸呸,赏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去给四弟妹煮糖水鸡蛋去。”   鸡蛋跟白糖都放在灶台边上的柜子里,刘氏数了六个鸡蛋,想了想又多拿了两个,做了一大碗糖水鸡蛋给王氏送过去。   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   产房里王氏疼的撕心裂肺的叫唤,脑门上青筋暴起,宗氏、周氏急的满头满脸是汗,配合着接生婆给王氏接生;产房外刘氏、孙氏并张家的几个男人紧张的攥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头都转晕了。   期间因为孩子一直出不来,老大夫又被请进去给产妇把了次脉,说了些什么,似乎还用了针,刘氏几个没听清,只觉得时间一点点过去,站的人腿脚发麻发酸,等到天边晨光乍现,众人才晃神,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二嫂,我烧个稀饭,你去问问,要不要再给四弟妹做一碗糖水鸡蛋?”孙氏也不想指使刘氏干活,可她是寡妇,身上不吉利,靠近产房万一给四弟妹跟孩子带来霉运就不好了。   刘氏点点头,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活动了一下手脚,往产妇那边去,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呜哇”一声。   小婴儿哭声不是很大,万籁俱寂中却是尤为清楚。   张家人纷纷脸上挂上了喜色,刚当爹的张四喜更是高兴的拔腿就要往产房里冲。   结果到了门口,正好跟抱着孩子从里面出来的周氏撞上。   “四弟?”   “大嫂?”   “来,看看你儿子……”   周氏笑着将怀里已经洗好包好的小家伙递了过去。   张家下一辈孩子不少,张四喜不是第一次抱婴儿,之前芝麻、松柏还有其他几个侄儿侄女小时候他都抱过,可以说是经验十足。   可是这个软趴趴的小东西一被塞到他怀里,张四喜身体立马就僵住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老四媳妇没事吧?”   “对对对,大嫂,我媳妇她没事吧?”   周氏摇头,“只是脱力睡过去了……”,至于生孩子时下身撕裂,可能要养些日子这种事,不好当着老张头的面说,她就没吱声。等会儿婆婆应该会跟四弟交代。   不过家里有蛇这事,绝对不能轻视。   家里孩子都还小,尤其是芝麻,之前石头不在,都是他一个人睡的,现在想想,周氏都还有些后怕。   *福灵书院   张泽轩还不知道,他刚添了个小弟弟,彼时他正在教沈子旭跟唐淼打拳。   一招一式教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一套拳练完,平时不怎么好动的小胖子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唐淼还好,却也脑门上冒汗。只张泽轩因为习惯了这个运动强度,没什么反应。教完他们,他自己又打了一遍,才收工回去洗洗换身衣服,一行三人去饭堂吃饭。   因为有之前的教训,这次唐淼没敢多点,跟张泽轩一样,点了一碗白粥、一个鸡蛋,怕中午饿,又多点了一个白面馒头备着。   小胖子还是肉粥、肉包子,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吃肉,自打三人一块吃饭,张泽轩就没见他一顿少过肉。   “诶,阿轩,唐淼,你们看,那边……”   张泽轩正喝着粥,小胖子轻撞了撞两人胳膊,努了努嘴。   张泽轩、唐淼随着小胖子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张尧、杨学程吃完饭往外走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几个人给拦下了。   张泽轩没多看,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跟张尧、杨学程虽然都在己班,且一个院子也住了好几天,平时碰上却少有说话,并不很熟。   小胖子沈子旭却不然,别看他跟张尧不怎么对付,张尧有时候还会怼他,但两人毕竟是一个房间住着,小胖子对张尧还是有些关注的,“诶,他们怎么跟那些人走了?”   张泽轩茫然的摇摇头。   “你快吃你的饭吧?我跟你说,再因为你害的我跟阿轩迟到,下次我们就再也不等你了。”唐淼嫌弃的瞥了小胖子一眼。   “知道知道”小胖子嘿嘿傻笑两声,西里呼噜就是一阵猛灌,一大碗粥,不多会儿就灌了下去。“我好了。”   “好了就走吧。”   张泽轩正好也吃完了,点点头。   三人一起起身往外走,刚走出饭堂不远,就见前面围了一圈人,越过那么多人,隐隐绰绰的能看见里面有人在打架。   “是张尧跟杨学程……我们快过去帮忙。”   不等张泽轩、唐淼思考,小胖子已经一边一个拉着张泽轩、唐淼冲了过去,“张尧,我们来帮你。”   “帮个屁帮,你打的过吗?”这些可都是高年级的,比他们大好几岁呢。张尧嘴上嫌弃,等张泽轩他们跑过来,身体却诚实的以一种护卫的姿势,把他们护在了身后。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张泽轩,看到张尧这个动作,嘴角一抿,转头跟唐淼对视了一眼,小拳头已经悄悄握了起来。   “咚……”对方冲着张尧打过来时,张泽轩伸手一拉将张尧拉到一边,然后,一拳头,砸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战。你踹我一脚,我打你一拳。   等到阮院长带着其他夫子得到消息赶过来,张泽轩正抽冷子把一个人摁在地上…… 第23章 023   “住手,住手,还不快住手……”   平日里温温和和的阮院长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张尧,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先欺负人的,我们刚从饭堂吃完饭出来,他们就把我们带到这儿来,跟我们要钱,我们不给,他们就要打人。沈子旭他们三个,是后来看到我们被打,过来帮我们的……”   阮院长转头又去问那边,“王守,是不是这样?”   王守总不能说他是不忿杨家面馆抢了他们家生意,才故意来找杨家那小子麻烦的吧?最后只能编了一个自己荷包掉了,有人说看到杨学程捡到的,就找他来问问,可能情绪过于激动让对方误会了就打起来了这种借口。   好在,之前他把张尧、杨学程叫过来确实找的是这个借口,只是他原本想要在夫子过来之前速战速决,没想到被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几个程咬金给弄砸了。   程咬金张泽轩、沈子旭、唐淼,虽然他们是出于同班跟同住一个院子的情义帮助‘弱者’,这一点受到了阮夫子的表扬,却也同样逃不过被罚的命运。   “就罚你们抄三百千十遍,并且给饭堂的那块菜园子施肥……怎么还有意见?要是嫌弃轻了,老夫再多罚点?”   “不轻不轻”张泽轩等人连连摇头。   等夫子们走了,张泽轩小脸立马都垮了下来。十遍三百千还好说,顶多抄的累一点,给菜园子施肥?现在可都是农家肥,那滋味,想想都可怕。   “阿轩,那个,你在家给菜地施过肥吗?”   这里一堆人,包括王守那边的人,数来数去好像就张泽轩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其他的不是镇上的就是县城的,甚至是京城的,别说农家肥了,他们中有的连庄稼都没见过。   但书院里夫子喜欢罚犯错的学生翻地,种菜,给菜地浇水、施肥,所以几人也对施肥略有耳闻,听说很可怕的那种。   “施过肥”,张泽轩点头,“不过家里一般要沤肥……”那个虽然也……但还好,就是不知道书院里是沤过的肥,还是最原始版的,如果是最原始版的,不能想不能想……   将一些容易引起人生理不适的画面清出脑外,张泽轩给了唐淼他们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呕……”   “这是第几次了?”   小胖子同情的比出八根手指。   好吧,张泽轩无奈的摇摇头,继续低头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的舀粪水泼地。   全部都弄完,那边几个已经吐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尤其是唐淼这个伯府小少爷,那脸看着都吓人。   “要不要给你们请个大夫?”   唐淼几个有气无力的摆手,“我现在只想洗澡。”   他也想洗,虽然他很小心,没有把‘肥’洒在身上,却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头皮也发痒。坚持着让管菜园子的大叔验收完了他们的活计,出了菜园子,张泽轩拔腿就往书院里的澡堂子跑。   沈子旭几个紧跟其后。   路上行人闻到他们身上那味纷纷避让。   “唔,真舒服”舒服的他都不想动了。   张泽轩附和点头,换了两波水,又把脑袋埋进水里,把头发也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确保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遗漏,才依依不舍的从澡桶里爬出来。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唐淼更是泡的皮肤都起皱了才被张泽轩扒拉出来。   出来的第一时间,唐淼就扑过去按着小胖子捶了一通。捶的小胖子嗷嗷叫,然后张尧过来护着小胖子,杨学程、张泽轩怕他们没轻没重的再打出个好歹来过去拉架。   然后一不小心就又成了混战,最后五个六到八岁的小屁孩,这个抱着那个的腿,那个压着这个的胳膊,跟扭麻花似的扭成了一团,谁都动不了。   “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好半天,唐淼喘着粗气,悠悠的道。   “我也不打架了,打架一点都不好,我也打不过人家。”这一点上小胖子非常委屈,明明之前五人都打了,就他受得伤最重,到现在他都还鼻青脸肿的。   张泽轩闻言,发出一声轻笑,接着是唐淼,然后张尧,杨学程,四人一齐哈哈大笑。   打架一事之后,原本做什么都分两波的五人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不管是去饭堂吃饭,还是回院子,都五个人一起,就连早上张泽轩教唐淼、沈子旭练拳,张尧、杨学程也加入了进来。   转眼一旬过去,终于等到了书院十日一休的轮休。   一大早,张泽垒就跑过来找张泽轩,“你今天回去吗?”   “回”这辈子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张泽轩很想家,归心似箭的恨不能现在就回去。“哥,你回吗?”   张泽垒摇头,他今年十四了,夫子有意今年让他下场试试,他想留在书院里多看点书。   “那我到时候给你带东西”他回,堂哥不回,伯娘一定会让他给垒哥带东西的。   张泽垒点头,他过来也是想说这个,另外,“今天中午,石头估计会来寻你,你注意一下,别乱跑”别到时候跑岔了,石头找不着人。   张泽轩听话点头,上午课上完,看门的伯伯果然来传话,门口有人找。   “哥……”   “怎么样?还适应吗?”   “适应,夫子他们都挺好的。”   石头点头,揉了揉张泽轩小脑袋,“书院里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张泽轩摇摇头,算了,打架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跟他哥说了,“不仅没有,我还交了几个朋友,对了,哥,我把你教我的拳法教给他们了。”   “没事,教就教吧。”刘总捕头当初教他时,也没说不能教给其他人这事,若是提了,他连自己弟弟都不会教的,现在既然教了,他弟再教给别人自然也是没事的。让他比较好奇的是,弟弟那几个小朋友竟然也愿意学?要知道练拳对于很多人来说可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事。“不过,你们现在还小,平时练拳不要强度太大,以免伤了筋骨”   张泽轩自是乖巧应是。完了又关心了一下石头的受伤情况,才略带得意的跟石头分享他入学考试得到的两钱奖学金。“嘿嘿,我都想好了,等下了学就先出去转一圈,给爷奶、爹娘,还有姐姐弟弟妹妹她们都买点东西”他得的银钱不多,大件是没法买,木梳子、木簪子、头花、头绳省着点应该能一人买上一件。   “你买爹娘的就行,剩下的留着买纸笔,爷奶跟弟弟妹妹的我来买。”石头转正之后薪资也涨了,他现在的薪资直接就是原来的三倍,每个月有六百个大钱。爹娘爷奶也不收他得银钱,都叫他自己存着,留着将来娶媳妇,所以他手里银钱比张泽轩宽松很多。   “好吧,那也行。”说完,想到他来时,四婶王氏的大肚子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四婶生了弟弟妹妹没有?”   “已经生了,是个弟弟”因为这个弟弟家里还闹出不少事。   “嗯?爹娘让人给你送消息哒?”   石头笑着摇头,“你忘了?小舅舅快成亲了,娘是过来看看小舅舅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顺便告诉我的。”   “对哦,小舅舅要成亲了”他这些日子只顾着念书,把这事都给忘了,张泽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与此同时,杏花村   麻婆子领着十来个男女老幼直接堵了张家的大门,“姓宗的,你们家孙子克人,这话可不是我们说的,是他亲姥姥、亲舅娘说的。现在,他克了他亲舅舅,又来克村里人,害得柱子他娘摔断了腿,柳叶好好一大闺女差点掉水里淹死,你们说怎么办?”   上次张家害得自己没了儿子,害得自己被族长踹,又赔出去一百个大钱,这事,麻婆子心里可是时时刻刻忘记呢,就等着报复回来。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嘴角勾着幸灾乐祸的笑,盯着张家大门,那眼里的光亮的几乎能刺瞎人。   “麻婆子,你他娘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你说谁克人呢?”   张四喜正院子里给孩子洗尿布呢,听到麻婆子说的话,险些没气死。   “老娘说你儿子,你张四喜的儿子克人,是个扫把星,刚生下来两天就克死了亲舅舅,这还没到一个月又克的村里两个人险些丢了命……”   麻婆子这次也是豁出去了,掐着腰,咋呼的比那两家被她鼓动来的人还厉害。   “你胡说,我弟才不克人,奶,娘,糟老婆子又来骂人了,还说弟弟坏话……”   张月亮小细嗓子一声尖叫,别说在厨房做饭的周氏、刘氏了,就连后院喂鸡的宗氏跟张星星、张晴晴姐妹俩都出来了。   宗氏本来对前几天王家到张家来闹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见麻婆子竟然借着王家那老不死的话往她孙子身上泼脏水,哪里还忍着得住,手里握着撵鸡的棍子杀气腾腾的就招呼了上去。   麻婆子也不怂,气场全开,抽过边上特意带着防身的扁担就迎了上去,眼见着两人就要来一场大战,一盆混杂着特殊溶质的污水突然兜头泼下,尽数浇在了麻婆子身上…… 第24章 024 [VIP]   张四喜泼的是他刚刚给孩子洗尿布的水, 小婴儿屎尿虽然没什么味,却足够恶心人。   麻婆子被淋了一身,恶心的‘啊啊啊’直叫。   宗氏碎了一口唾沫,该, 叫她个黑心烂肺的死老婆子嘴巴嚼蛆乱说话。   张家人原以为麻婆子会就此败退, 不想那麻婆子死皮不要脸,就这么顶着那一脸污秽骂的更狠了, ‘什么克人jian种的贼老爹’‘什么掘人祖坟, 不给人活路, 想把村里人都克死。’反正张口就来。   气的宗氏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打人, 村里那帮过来看热闹的,又过来假模假样的拉架。   眼见着对方骂的越来越难听,连张家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 周氏涨红着脸, 也失去了平时的矜持,“……外面传的那些子难听话, 你们当我们张家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是吧?本来想着好歹等平安满了月再去找你们算账, 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把我们张家当傻子?柱子他娘那腿是怎么摔断的?当谁不知道?那是他媳妇跟他老娘闹架, 他媳妇推了摔的。推到我们平安身上, 说我平安克她, 她可长脸……”   “就是”刘氏接过话头, “大嫂说的对, 她娘的把谁当傻子呢?这十里八村的也不去问问哪个不知道他们两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柱子他那婆娘恨不得把他娘杀了,现在不过摔一跤就怪到我们平安头上去了, 你咋不怪你自己眼瞎给你儿子找了个杀千刀婆娘呢……还有柳家, 把闺女卖那脏地方,逼得闺女跳河, 还有脸屎盆子往我们平安身上扣,真当我们张家好欺负的?惹急了,叫我家石头全给抓大牢里去。”   还当他们家跟之前一样好欺负呢。现在他们家石头可是正正经经的公人,吃皇粮的。   刘氏最后一句话一出,柱子、柳叶两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立马打起了退堂鼓。   可麻婆子如何肯让,她跟张家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机会收拾张家,如何肯轻易认输,因此绞尽脑汁的往平安身上泼脏水。“呸,天下哪那么多巧事儿?你张家孩子没生的时候,大家都千好万好,就你家孩子生下来村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说你家孩子不克人,骗鬼呢?”   “麻婆子说的也是,柱子他娘跟他媳妇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都没事,怎么就这次摔了?我看张老四这孩子确实有点邪门。”   “说邪门都是轻的,就算柱子他娘跟柳叶不是,王家那个总是吧?不然自家亲外孙,亲外甥,当外婆、当舅娘的能那么说?”   又不是仇人。   “那可怎么办呀?这要是真克人,这一个村门挨门住着,克了我们可怎么办?”   这搁谁谁不怕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是啊,他们自家人不怕,我可怕得很呢。我小儿子可才两岁呢。”   “哎呀,我小孙子更小才几个月呢。”   麻婆子听着边上的议论,忍不住心下得意,没错就是这样,说,使劲说,她今天不把张家揭层皮下来她就不是麻婆子。   “你个老虔婆,你还敢挑拨,我孙子要当真能克人,怎么不先克死你这老不死的,还由着你这死皮不要脸的老东西在这编排他……”   宗氏气的眼睛都红了,却被旁边人拉住动弹不得。恨只恨他们老张家不是杏花村的原住民,要是老张家有个几十户族人,看她麻婆子还敢这样满嘴嚼蛆?不就欺负他们老张家没人吗?而且麻婆子来了这么久,张家族长、里正一个都没出现,也足以说明问题了,人家压根就不想管……   理清楚思路,宗氏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就连张四喜攥着拳头想揍人,刘氏、周氏叱骂,都被她给拦下了,“跟她们费那么唾沫干什么,她们也就是知道平安不克人才敢上门来闹,要是平安真的克人,看她们谁敢上门来,不过是欺负我们老张家没人罢了……几十年交情,我在这也奉劝有些人一句,这杏花村,外来户可不止我老张家一家,现在我们老张家只不过是第一个,就是不知道,下一个是哪家,我老婆子还真想看看……”   说完,宗氏不再管麻婆子她们,径直带着儿孙回了家,当着众人的面关上了院门。   院门一关上,宗氏挺直的腰板立马垮了下来,眼睛里也氤氲上了水汽。   “娘?”   宗氏深吸了口气,看向小儿子,“去吧,去叫你爹跟你大哥他们回来……”   “老婆子?”   “老头子,咱们搬家吧?这杏花村,是住不了了。”   继续留下,以后家里怕是要永无宁日了。以前没这事,村里谁家出点什么事情,大家闲话两句也就过去了。现在‘平安克人’被麻婆子宣扬的人尽皆知,再加上麻婆子那张嘴,以后村里但凡有个什么,恐怕都会被推到平安身上。   老张头张张嘴,看向长子,“大有,你觉得呢?”   “搬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张大有是赞成搬家的,“之前三弟没了的时候,这些人说松柏克父,现在又是平安……我们老张家的孩子总不能任他们随口编排。另一个,我也是怕耽误了孩子。石头现在在衙门当差,以后芝麻、松柏、平安读书,万一哪个孩子有点出息,到时候里正那边……以前不还有那什么孟母三迁?就当是为了老张家以后,搬走也好。”   要不是南边实在太远了,不确定因素太多,他都想张家直接回南边。毕竟这个年代,宗族实在是太强大了,很多时候很难逾越。   “我也同意搬家。”张二福跟着表态,刚刚听媳妇说了今天的事,他也气坏了,他可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天天被人找上门的日子。   张四喜就更不用说了,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啊,只因为他娘生他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就被人当做扫把星。想到小平安以后小小年纪就要忍受别人的歧视、白眼甚至谩骂,他就觉得一阵窒息。   “爹,搬家吧?搬去县城,先租个房子,杏花村的地卖掉,在县城边上重新置几亩地。我跟大哥、二哥可以出去找活,县城人多,不少大户人家都会找短工……石头、芝麻跟小妹也都在县城……”   “爹,以后我绣花卖的银钱可以都交到公中……”   张老头还是没吱声,周氏知道老爷子怕是一家人骤然没了固定的生活来源,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假咳了一声,轻声道,“爹,您要是担心银钱方面,短期内倒也不必担心。铺子那边一个月有四百个大钱,石头成了正经衙差,儿媳妇之前去县城顺便去看了石头,他的月钱已经涨到五六百个大钱了,就算要交际,也能省出三四百个大钱来,短期内俭省点也够了……”   至于以后,如今天下太平,王朝刚建立几十年,政治清明,只要他们勤劳肯干,不愁日子起不来。   老张头幽幽叹口气,看看几个儿子、儿媳妇,又转头看了看眼圈泛红的老婆子,双手撑地站起身,“我知道了,我去问问景园。”   *张景园家   “二叔,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太清楚。”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爷子抿了抿唇,有点迷茫。   张景园点点头,“其实这事还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把平安送走,送到福灵寺去做几年小和尚。”这是很多人家遇到这种事情,会选择的一条路子,“芝麻之前给福灵寺的住持帮过忙,由他出面去跟住持商量,问题应该不大。可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其实还是搬走最好,一劳永逸?”   老张头抬头看向张景园。   张景园点点头,事实上,他早有搬家的想法。杏花村风气不好,说句难听的,将来他家垒儿万一中了秀才、举人,他都担心村里人拖累他。“二叔若是搬走,我们也就跟着一起。”   “我知道了。”老张头点点头。回去就同意了搬家的事情,不过,担心麻婆子、王家再捣乱,老张头还是叮嘱,“搬走的事,先不要透露出去,地也先偷偷摸摸的卖”以免到时候有人使坏压价。   张家众人兴奋的点头。   “娘?家里是不是出啥事了?”张泽轩总觉得十天没回来,每个人神情里似乎隐隐的都带着几分兴奋。   周氏笑着摇头,做神秘状,“先不告诉你,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张泽轩点头,他也没多想,高高兴兴的享受了一天难得的假期,然后在爷奶、爹娘、叔叔婶婶、堂伯、伯娘、姐姐弟弟妹妹的关切中带着大包小包回了书院。   直到又十天过去,下一次书院放假,张大有亲自到书院来接他,不是回杏花村,而是左拐右拐进了东街的水牛巷,张泽轩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爹?我们不回家吗?” 第25章 025   “这就是我们新家啊……”将张泽垒送到隔壁, 张大有笑着揉揉张泽轩小脑袋,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跟儿子解释了一下。“……杏花村的地已经都卖出去了,县城这边的地,有你小舅舅牵线, 也定下了, 虽然原本的十一亩,只换了这边七亩半, 但这边都是好田, 咱们也没亏多少……”   这些地种好了, 最起码家里人吃的粮食是不愁了, “以后家里不会再有人堵到家门口说你弟弟克人,是扫把星”张大有是知道松柏还小的时候,芝麻带他出去玩被人说扫把星, 芝麻跟人打架的事的, “也不会再有人各种各样找麻烦,以后你在书院里念书, 想家了就能回来住, 高不高兴?”   听说之前有人堵到家门口咒他弟弟, 张泽轩气的小脸通红, 然后听到张大有问他高不高兴, 张泽轩忙又连连点头, “高兴高兴, 可是爹,你们会不会没有银钱用啊?”他是知道城里的, 什么都要花钱, 开销还是很大的,“我这还有一百多个大钱, 给爹用。”   之前得的两钱银子,上次回去给张大有跟周氏买东西并没有花多少。在书院里,张泽轩也花不了什么银钱,剩下的都还在呢。   张大有一瞬间眼角有些发酸,仰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方道,“爹不要,芝麻留着以后买糖吃。爹等家里这边事情忙完了,地里的庄稼种下,就出去找事做,到时候就有银钱了。”   张泽轩点头,被张大有牵着进了水牛巷最里面的一个院子。   院子比之前杏花村的家小一点,没有之前敞亮,布局倒是跟原来家里差不多,都是正屋三间,两侧厢房各两间,前面有两间倒座。   看到张泽轩进来,正在院子里收拾的周氏转过身来,笑盈盈的冲张泽轩招手。   张泽轩立马放下书箱,颠颠跑了过去,“娘,您怎么之前不跟我说呀?”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娘跟你说,你也帮不上忙,还要多想,现在这样不挺好的?来,跟娘来看看你跟你哥的房间。娘刚刚才收拾出来的。”   房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位置,房间里床、柜子位置也都没变,不过这个房间比张泽轩之前那个大一点,所以周氏在窗前挤着放了一张不大的书桌,这样张泽轩以后在家里练字就不需要跑到饭厅去了。   此时书桌上摆了一个手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各色野花,给原本颜色厚重、略显沉郁的房间增添了不少鲜活气。“这是你姐来的路上给你采的……”   “姐姐她们呢?”   “跟你二婶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周氏话音落下没多会儿,刘氏就带着三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回来了。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好事,三个小丫头都很高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娘,我们刚刚去了绣坊找姑姑,姑姑说,绣坊里马上要招小学徒,叫我们过两天去试试,要是能被选中,学上两年,就有银钱可拿呢……”想到自己也能赚钱,三个小丫头兴奋的恨不能跳起来。   张泽轩也很为她们高兴。无论哪个时代,女孩子能有一技之长,能赚钱,以后去了婆家腰杆子才能挺直,这是好事。   周氏心里也高兴,不过事情没定下来,还是要给她们泼点冷水,免得期望太高,到时候没被选上伤心难过。   *杏花村   连着好几天,张家一直来来回回往外搬东西,虽然张家人已经尽量低调,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要彻底瞒住人根本不可能,因此早在几天前,村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张家要搬走的传言。   只是大家都不大敢相信,就连杏花村的里正都没想到,张家那么大气性,不过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一大家子一起离开杏花村。   后来还是买张家地的人家说漏了嘴,事情才传开来。   “他婶?你们家真的要搬走啊?”   没了心结,宗氏这两天心情格外舒畅,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对上这些拐弯抹角上门打探消息的,难得的多了几分好脸跟耐心,“搬走,今天就都搬走,以后也不回来了。”   “你们这是搬哪儿去啊?这么好的房子也不要了?”问话的婆子打量着宽宽大大的院子,满眼算计。   “不要是不可能的,不过确实是不住了,他大娘,我记得你家那房子建了有些年头了吧?要不要换一个?我家这院子当年建的时候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青砖,房顶也是刚修过的,也不贵,就十六两银子……”   “十六两?” 那婆子惊得下巴都掉了。   宗氏却像是没看见似乎,一边最后检查房间里还有什么落下的,一边点头,“对呀,十六两,不贵的,我家当年建这个院子,前前后后可是花了有二十多两银子呢,现在才收十六两,亏大了。”   话是这么多,“可这,谁买得起啊?”农家一年到头一大家子能存下个二三两银子就算不错的了,十六两……   那婆子摇摇头,转身走了,然后不到一个时辰,阖村上下就都知道了,张家那宅子要卖十六两。   宗氏、老张头只做不知,收拾完最后一点零碎东西,又去张景园家那边看了看,两家都拾掇妥当,没有任何遗漏,宗氏这才锁好门,将还没出月子的王氏扶上雇来的牛车,抱上平安也爬上去,一行人告别杏花村这个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往县城出发。   “娘,咱家那院子卖的出去吗?”   “卖是肯定卖的出去的,就是价格,怕是要被压一压。”这也是他们着急搬家不好的地方。可是马上春种了,这会儿不搬,不把地换到县城那边去,就至少得等到秋收之后。这么长时间,她这性子可等不了。   王氏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刚过完年那阵子,儿媳从前认识的一个姐妹说想要在福灵山那边置办个宅子,还托儿媳妇帮着打听过。只是儿媳月份大了,后来又生了平安,没怎么顾得上。也不知道她宅子买了没有,回头儿媳就让人去问问。”   “行啊,不过也得跟人说清楚,那地儿倒是个好地儿,可人可不怎么样。”不能害了人家。   王氏笑着点头,“您放心吧”,不过王氏觉得她那个姐妹应该没什么畏惧,一个是她嫁的那个人有点凶,一般人不敢惹,再一个她是家生子,上面有主家罩着呢……   话说到这,婆媳俩没再吱声,一直等牛车进了县城,王氏才又睁开眼,细细打量。   新家的位置确实不错,出了巷子没多远就是东街,以后若是家里想做个什么小生意非常方便。院子也还算宽敞,除了走路的地,拾掇拾掇翻一翻,应该能收拾出来两小块种点青菜萝卜。   也难怪一个月租子就要三百多个大钱。   这么想着,里面周氏几个已经迎了出来。“爹、娘,四弟妹……”   *   新家的第一顿饭,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   石头、张白露也都回来了,算是阖家团圆。   老张头也不知道心情是好还是不好,拉着张大有、张景园兄弟几个多少年没有一回的喝了个酩酊大醉,完了拉着张泽轩兄弟几个就不撒手,一直念叨着让张泽轩他们兄弟几个好好念书,好好做事,光耀张家门楣什么的。   “哥,你说爷爷心里是不是很在意这次的事情?”   石头毫不迟疑的点头,“那是肯定的。”虽说是他们主动搬出来的,可有之前的事情在,其实跟被人从杏花村撵出来差不多。现在家里地只有七亩半,住的院子还是租的,爷爷这么大年纪了,心理难受其实也正常。“只要我们争气,以后家里日子过得好,爷爷自然就不会再想这些了。”   张泽轩点头。自打穿越过来,似乎总有一些事情,不时的提醒催促他:你不努力,不好好学习是不行的,哎。   次日,张泽轩在生物钟的召唤下睁开眼,床边石头正在窸窸窣窣的穿衣服。   “吵醒你了?”   张泽轩摇头,伸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平时在书院里也是这个时辰起。”   石头点点头,将张泽轩放在边上的衣服递给他,“那起来吧,今天爷爷跟爹他们估计要下地,我要去衙门上值,你有时间跟着去看看,认认地方。”   张泽轩坐起身,接过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点头。   张家新买的几亩地就在县城外不远,出了南城门顺着官道继续往南走,约莫两刻多钟就到了。   到了地方后,老张头带着张大有兄弟几个甩开膀子在前面翻地,张泽轩则跟在宗氏婆媳几个后面负责砸土块。   这块地之前的拥有者应该很爱惜田地,土壤的肥力不错,一点也不板结。张泽轩那么大点力气,也砸的动。   “娘,这地买的不错。”土壤肥力好,边上不远就是一条大河,回头要是天旱了,浇水也方便。   宗氏笑着点头,“确实不错,还多亏了你兄弟。回头你兄弟成亲,咱们可得上一份厚礼。”   周氏心上与有荣焉,不过嘴上还是客气道,“都是亲戚,互相帮忙还不应该的?”   “大嫂这话就说错了,这亲戚跟亲戚差的可大了去了。”像四弟妹她娘家,儿子死了能推到亲外孙身上,有个这样的亲戚,四弟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旁边孙氏跟着附和点头,正准备也说上两句,大河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 第26章 026   “好像有人喊救命?”   “怎么可能?哪那么巧, 我们刚来就有人喊救命?”虽然嘴里说着不信,刘氏还是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听了听,竟然真的好像是叫救命,还是河那边传来的, “不会是什么孤魂野鬼吧?”那些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吗?孤魂野鬼把人叫过去再勾了人的魂。   “你也不看看日头, 这青天白日的,什么孤魂野鬼敢这个时候出来?”   宗氏瞪了张嘴胡咧咧的刘氏一眼, 拔腿就往声音那边跑。   周氏妯娌几个反应过来紧跟其后。   张泽轩一边招呼张大有他们, 也一边跟上。不过他腿短, 跑得慢, 等他跑到地方,张大有兄弟几个已经下去救人了。岸边哆哆嗦嗦站着几个吓得不轻的七八岁孩子。   这会儿才三月,还没到春汛的时候, 河里水位不高, 将将到张大有脖子。加上兄弟几个都会些狗刨,岸上等着的周氏等人倒不是很担心。   很快, 那落水的孩子就被张大有提溜了上来。   张泽轩还在想着要不要上去给做个人工呼吸, 他奶不知道怎么捣鼓的, 已经把人捣鼓醒了。   “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 没事了, 活过来了。”   那边几个孩子听说人救过来了, 嚎啕大哭。   张家人救了人也不能就这么扔下几个孩子不管, 地这边也不能耽搁了,张大有兄弟几个衣服湿了得回去换衣服, 最后没法子只能张大有兄弟几个快一步回去换了衣服再回来继续干活, 这几个明显被吓得不轻的孩子则由宗氏送回县城去。   然后张泽轩因为下午还要回书院,便也跟着他奶提前回去。   祖孙俩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刚进南城门, 就被人一拥而上给围住了。   “表少爷,您没事吧?”   “您怎么又溜出来了?这次竟然连奴才都不带,夫人知道气坏了,正命人到处拿您呢。”   “表少爷……”   邱邵琳掉到河里挣扎半天,险些命都没了,救上来又被宗氏折腾半天才活过来,这会儿本就蔫蔫的。一堆人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跟那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叫,烦得他要死。偏他现在有气无力的,挣都挣不开他们大力抓着他的手,又急又气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宗氏没直接插手,在边上听了一会儿,又跟那几个跟她们一块回来的孩子确认了一下。知道落水这孩子很喜欢往外跑,而且经常故意避开下人,不让人发现偷偷跑出去玩。闹出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宗氏有心想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便对他投过来的可怜兮兮求救目光只当没看到,私下偷偷看戏,见着差不多了,才上前扒拉开那几个下人将事情解释了一下。   “什么?表少爷,你掉河里去了?”   “天哪?表少爷你没事吧?”   眼见那几个仆从又要上来唐僧念经,宗氏默默翻了个白眼赶紧给拦下,“你们小少爷倦了,累了,还是赶紧送他回去休息吧,另外他今天在河里喝了几口水,回去最好找大夫看一下。”至于剩下的,既然伺候这孩子的下人已经来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交代完,宗氏转身去唤张泽轩。“芝麻,走吧?咱们也回家了。”   “好”芝麻乖巧的上前牵住宗氏伸过来的手,跟着宗氏往家的方向去了。那几个下人顾着邱邵琳没注意,邱邵琳被几个下人烦的只想躲也没注意,等到主仆撕拉开,祖孙俩已经走得没影了。   “表少爷,我们先回去吧,您要是想找人,跟夫人说一声,县城就这么大点,想找两个人还不容易?”   “是啊,是啊,表少爷,我们先回去吧”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表少爷,再要让表少爷出点什么事,夫人会把他们皮揭掉的。   另一边,祖孙俩很快就到了家。   推开院门,三姐妹正老老实实的在堂屋跟着四婶学简单的针法,松柏在边上看着正在酣睡的小弟弟。   “哥,二哥……”   看到张泽轩跟宗氏一起进来,松柏反应比谁都快,立马抛弃还不能跟他玩的小弟弟乳燕投林般投入了张泽轩的怀抱,把旁边已经张开手准备把他接住的宗氏给闹的尴尬了一瞬。好在后面还有月亮姐妹几个,宗氏怀里也不缺人。   “娘?那几个孩子送回去了?没再出什么意外吧?”刚刚张大有兄弟几个回来换衣服,已经把事情说了。   “没出啥意外,刚进城门就遇上那孩子家里来寻,就让他家里人给带回去了。”   王氏点点头,也没多问,抬头看看外面天色还早还没到做午食的时辰,也没起身,继续绣她的荷包。   平安还小,哭了要人哄,饿了要喂,接下来地里忙,张四喜怕是没什么时间洗尿布,她还得负责洗孩子的尿布,做一家人的午食,空闲实在不多。想要做点绣活就只能等平安睡下,活都干完了,逮着空绣两针。   算起来,其实赚不到什么,但多多少少是她对这个家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她娘家害的平安小小年纪就得了个克人的名声,公公婆婆没怪她,哥哥嫂子们没有要把平安送走,还愿意为了平安搬家,她就要知恩。   *阮家   自打邱邵琳被送到福山县来,阮夫人只觉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一天到晚心惊肉跳的,就怕那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又给自己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经历了上次小兔崽子跑出去险些被拐之后,阮夫人那是千防万防,一波又一波的人往小兔崽子身边送,结果还是没防住,今天又让那小兔崽子给溜出去了。一想到后面又不知道有多少烂摊子等着自己去收拾,阮夫人头就疼。   阮域摇头,“你要是实在觉得管不住,把他送回京就是了,何苦为难自己?”就算那小子娘没了,不还有爹,有祖母吗?   “那能一样吗?我是他姨母,就那一家子,有后娘就有后爹,除了我,谁能真心对他好?”他那老子要是个靠谱的,能死了媳妇都还不满一年,就往府里抬人?   姓邱的确实不好说,阮域摇头,不过“他祖母对他总有几分真心的,毕竟是长孙。你把他拘这儿时间久了,回头那边那个孩子再生下来,反而可能把他祖母对他的那点真心给弄没了……最重要的事,那臭小子,你压根管不住。”连他的话都不听,一天到晚就想着往外跑,一点都不懂他媳妇对他的一片心。到时候孩子没养好,姓邱的就更有话说了。   阮夫人何尝又不明白?可她就这么一个妹妹,她妹妹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难道她还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让他那后娘给磋磨死?   “先这么着吧。”阮夫人叹口气,只觉得浑身一阵无力。   “老爷、夫人,表少爷找到了。”   下人一句话,原本瘫在椅子上的阮夫人立马坐直了身子,“人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不过阮安送信回来说,小少爷跟几个孩子去城外河那边玩,掉水里了……阮安让夫人您先请个大夫,准备点姜汤什么的。”   “啥?掉水里了?”   这下阮夫人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了,阮域也坐不住了。“表少爷有没有哪里不好?”   丫鬟摇摇头,“这个阮安倒是没说,想来应该没有吧?”   那可不好说,这几个月,阮夫人可是充分领教那熊孩子能折腾的程度了,比她自家那两个加起来都能闹腾。也不知道她妹妹在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教的,把一个好好的孩子生生教成这么一副样子?   吩咐了人去请大夫、熬姜汤,阮夫人坐回去耐着性子翘首等待。   阮域沉吟半晌开口,“这次之后,那孩子若是还这么闹,还是送回京城去吧。”   虽然作为姨丈作为一个夫子他也很想把那孩子教好,可实在有心无力。这接过来才多久,都出了两回事了,也就运气好,不然……谁知道第三回 ,还有没有人能及时把他救回来?万一救不回来,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京城那边来找他们要人,他们怎么跟人家交代?说到底,这孩子姓邱,不姓阮。   阮夫人沉默半天,无力点头,“但愿,他能经过这一遭能懂点事吧?”不然她这个姨母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爷、夫人,表少爷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阮夫人这边话落,那边邱邵琳已经蔫蔫的走了进来,进来后也没正眼看阮域两口子,只稍微撩了撩眼皮,敷衍的叫了一声,“姨母,姨丈”   阮域心下摇摇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由着阮夫人问话。   “你今天又溜去哪儿了?怎么会掉水里的?”   “也没去哪儿,就听说南城门那边那条河里有好看的鱼,就去看了看,结果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之后,邱邵琳有点被吓到了,身体下意识挣扎,可他不会游泳,越挣扎离河边越远。加上身上穿的衣服稍微又有点厚,衣服沾了水后又重的很,很快就呛了水,然后越来越害怕,越害怕越挣扎,越挣扎越呛水……恶性循环。他自己都以为今天他死定了。   身体下意识哆嗦了一下,邱邵琳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阮夫人,“今天是河旁边在地里干活的一家人把我从河里救上来的。您回头替我,谢谢他们吧?”顿了顿,邱邵琳又加了一句,“那家人生活条件好像不是很好,您帮我送点银子给他们……”   阮域挑眉,难得啊,这小子竟然知道道谢了?上次被拐被人救了,那可是让去给人亲自道个谢死活都不愿意呢。 第27章 027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却也急, 恍惚一夕之间,天气就暖和起来了。   人们纷纷脱下了笨重的厚衣服,田间地头除了张家人一下子多了很多准备春耕的农人,春景盎然处也添了不少出门踏青郊游的女眷、书生。   ★阮家   邱邵琳落水被救回到阮家, 阮夫人就让人在找救了她外甥的张家人, 也很快就找到了。   只是在让马管事上门给张家送谢礼的时候,意外得知之前她外甥被拐, 把他外甥救下来并且还为此受了伤的那个小衙差也是这家人后, 阮夫人跟阮域感叹缘分真奇妙的同时, 觉得人家两次救了她外甥的命, 她只是让管事送点银子似乎有点太敷衍了。“我是不是应该亲自登门致谢?”   阮域放了手里的书,捋了捋胡子,认真的点点头, “自然, 不过,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 那张家这会儿怕是正忙, 你现在去……”你确定是道谢不是添乱?   “也是, 那我等等再去。”她是去道谢, 可不能反过来给人家添麻烦。至于邵琳这边, 顿了顿, 阮夫人犹豫的捏着帕子看向阮域, “真的要把邵琳送回京城吗?我还是不放心那姓邱的。”   “送回去最省心,不过, 我看自打上次回来, 那孩子好像有些改变……等我晚点把他叫过来考教一番看看……如果还能教就留下,还跟之前一样还是送走的好。”   阮夫人默了默, 叹口气,点点头,“那你跟邵琳好好说。”   阮域颔首。   晚些时候,阮域书房。   阮域放下手中新淘来还没读完的书卷,转头看向溜溜达达进来,将将七八岁却痞里痞气活似十来岁纨绔子的邱邵琳,“那边有椅子,自己坐吧。”待邱邵琳大爷似的坐下,阮域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起身到边上给他添了一盏茶。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吗?”   邱邵琳眼睛看着旁边,并不与阮域对视,也不吱声。   阮域只能摇摇头,自说自话。“是你两岁的时候,那时候你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小锦袍,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虽然才两岁,说话却已经很清楚,还给我背了两句三字经……   我那时候一见你就很喜欢,觉得你聪慧,看着也机灵,将来一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没准邱家祖坟冒青烟还能出个状元……后来回来跟你姨母说起你,正好被你二表哥听到了,你二表哥不相信,还偷偷跑去邱家看你……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阮家跟邱家往来频繁……”   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阮域面上不经意间便染上了笑意。   “后来,我跟你姨母回到福山县,你娘不好随意出门走动,我这边新接手书院,你姨母要照顾你表哥表姐也忙着走不开,渐渐地阮家跟邱家才稀疏了联系。   你姨母每个月送信去京城,你娘也没提过病情,直到前年年底,你娘让人送信过来,说是要不行了,我们才知道你娘早就病了。   接你来福山县,是你姨母的意思。她让人去查了你那个后娘,说是在家里就是个绵里藏针厉害的,嫁进邱家后,你爹又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你姨母怕你在你后娘手底下受委屈,也怕你后娘故意养废了你……”   他娘子本是好意,可是从这几个月的效果来看,却并不尽如人意。邱邵琳没有一点改变,反而因为阮家对他教育投鼠忌器而越发肆意妄为。   “邵琳,能不能跟姨丈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邱邵琳原本偏在一边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看向了地面。手下意识摩挲着衣角,却依然默不作声。   “对了,这次救你的那个张家,之前把你从拐子手里救下来,被拐子划伤了胳膊的也是他们家人。”   这下邱邵琳终于抑制不住诧异的抬起了头。   “很巧,对不对?我跟你姨母也觉得很巧,一家人救了你两次,可是邵琳,你觉得他们还能那么巧的救你第三次吗?”   邱邵琳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半晌道,“你们是不是要把我送回京城了?”他听到府里下人议论了。   “我跟你姨母确实有这个想法”阮域没否认,“我们把你接来是想教好你,可是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把你教好,还两次让你险些出事……”这次如果不是张家人刚好那天去地里,听到了呼救声,且没有置之不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哦……”良久,邱邵琳吐出一个字。又过了半天,阮域都要让他回去了,才又道,“如果我不随便跑出去,老老实实去你那个福灵书院念书,你们是不是就不送我回去了?”   ★   再说张家这边,张家搬到县城后,王氏第一时间就找人给之前拖她打听宅子的小姐妹递了消息。   一开始,对方一直没给回应,王氏还以为她宅子已经置下了,还有点惋惜。   没想到这天,王氏在家为张月亮三姐妹都被绣坊那边选中了高兴呢,对方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怜玉?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王氏一边把人往院子里让,一边让月亮帮着去给怜玉倒白开水。   怜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待不了多久,我这也是趁着今天老太太出府做客去了,才寻着机会出来一趟。还好你这地方好找,我还怕找不到呢。   你说的那个宅子是个什么情况,你细给我说说呗。你知道我的,我家那口子就是个悍的,我也不是个吃亏的主,我们是家生子上面有老太太照着,在福山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不欺负别人就是烧高香了,不怕你说的那些个魑魅魍魉。”所以,只要地段好,宅子好,价格适宜,一切都好说。   “那感情好啊”说完,王氏把怜玉拉到一边坐下,把宅子的情况细细说了一下。   “听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个好宅子,那这样,等下一次我轮休,我把我家那口子带上,你让你男人带我们去看看,若是真的好,我们就买下来。”   “成”   说定了日子,府里还有事,怜玉也没多待,很快就走了。   晚上,张家众人从田里回来听说这事也都很开心,“能卖出去就好啊”,得个十几两银子,加上之前存下的十多两,一家人再辛苦辛苦攒几年,他们也能在县城买个小院子,也有个真真正正的家。   周氏几个笑着点头。   接下来几天,张家老两口并几个儿子儿媳除了要在家里看孩子喂奶操持家务的王氏全都泡在田里,一家人连着干了十来天,才总算是赶在绵绵春雨来临前把种子下了地。   “没想到今年比去年还早一点”去年这个时候地里还没忙完呢。   “今年田少啊”去年十一亩,今年才七亩半,少了不少呢。   张大有点头,擦了把脸,转头看向老张头跟宗氏,“爹,娘,现在地里的活计也忙完了,明天我跟二弟、四弟就出去找活。”   家里没进项不行,总不能就一直靠着铺子那点租子跟石头的月钱。   “先歇两天”这段时间,一家人都累得不轻,得缓缓。“你媳妇兄弟过两天就成亲了,之前人家帮了我们不少,你跟你媳妇也去帮个忙。等那边忙完了,再出去找吧。”   也行,张大有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院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张大有疑惑的上前打开院门,“您?您不是那个?”就上次医馆里见过一面的,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人家叫什么了。   “对,就是我,我姓马”马管事笑呵呵的接过话茬。   “对对对,马管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张大有一边把人往里面让,一边思量着自拐子那事发生到现在都两个月过去了,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也没听石头回来提起啊。   张大有满头雾水的把人往里让,并给家里人简单做了介绍。   好在,马管事也没让张家人疑惑多久就痛痛快快的说明了来意,“……您一家先后救了我家表少爷两次,我家夫人甚为感激,一直想要亲自登门道谢,这次是让马某过来先送上拜贴,如若众位方便,明日我家夫人会带着表少爷过来拜访。”   人家登门拜访,还这么客气特意送上那么高大上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拜贴,张家人自然满口答应。   为了迎接客人,一家人在马管事离开后,还特意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次日,一家人换上了各自最好的衣服,在家里等着阮夫人上门。   “大嫂,你说这位阮夫人会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一样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头上带的都是金簪子……”   王氏捂嘴轻笑,“二嫂,你都说的那是戏文里了,自然跟那些真正的夫人穿戴不一样的。”那些真正的夫人小姐,把金的往头上带的可不多,她之前伺候的老太太就不喜欢金的,嫌弃金的俗气。   “那是个什么样子?”   王氏摇头,没细说,“二嫂回头等阮夫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这倒是,刘氏点头,踮起脚尖冲着外面张望。   原以为,那个什么阮夫人过来会坐个大轿子,前扑后拥的带上不少下人特别有排场的出现,最后出现在小院门口的却只是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   阮夫人的打扮看的出来是来之前特意拾掇了的,但也跟刘氏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刘氏心里子那股子蓬勃的热情,立马就熄了。   整个人都蔫蔫的,挂着一张笑脸,坐在角落里看着宗氏、周氏婆媳俩跟对方寒暄。   一直到对方无意间提到‘孩子姨丈在福灵书院教书’,刘氏才突然来了热情。   “这还真是巧了,我们家芝麻还有堂嫂家的垒子都正好在福灵书院念书。我们芝麻聪明,考试考的好,之前还得了书院里的奖励呢”   “芝麻?”   “是”周氏笑着接过话茬“是我小儿子,今年刚考进的福灵书院。上次,在城外,芝麻正好也在,回来之后,芝麻还问起过表少爷……”   “他问我?问我什么?”邱邵琳今天跟着阮夫人过来之前被阮夫人叮嘱过,到了这里除了道谢就一直没出声,如今一出声,立马就引起了阮夫人的注意:看来她这个外甥对这个叫芝麻的孩子还挺在意的,之前她寻了那么多同龄的孩子去跟他玩,府里府外的都有,可从没听他特意问过谁一句。   想到这,阮夫人对这个芝麻更加好奇。   “不知道表少爷回去后有没有看大夫,夜里有没有发烧。”   其实当时张泽轩也就是随口嘀咕了两句,这会儿被周氏情深意切的说出来倒显得他很关心邱邵琳这个小哥哥似的。   把阮夫人都给感动了。   邱邵琳心里也有些触动,眼角有些他不太习惯的酸胀感,“姨母,您不是准备了谢礼吗?”   “对对,差点都给忘了。”阮夫人招招手,跟着过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捧过来两个盒子,另一个捧过来几匹布。“这两个盒子里是一根三十年的人参跟二十两银子,布是普普通通的细棉布,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夫人,您太客气了,这,这太贵重了……”其他的都还好说,那一根人参,真的是……   阮夫人连连摇头,“这么点东西怎么能算得上贵重?你们不知道,我这外甥是我妹子留下的仅有一点血脉,对你们来说这可能只是搭把手的小事,对我来说却是天大的事情。”   看张家人还是有些迟疑,阮夫人笑了笑,“刚刚你们不是还说你们家芝麻聪明伶俐,还得了夫子的奖励?实不相瞒我这外甥是个实实在在的小魔王,正好他接下来也要到福灵书院去念书,应该还是跟芝麻一个班,不若就请芝麻帮我照看着点这小子……”   “我不要,我比他大,我才不需要他照顾,我照顾他还差不多……”让那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不点照顾他?哼,不可能的。 第28章 028   邱邵琳想的很好, 自己比张泽轩大,比他长的壮实,就算是照顾,也是他照顾他。事实却很快打了他的脸。   入学后, 不仅学习上他比张泽轩差了一大截, 就连动手打架,他也只是跟张泽轩半斤对八两, 也就人际关系上, 他比张泽轩更吃得开一些……就这还是建立在大家知道他是院长家亲戚的份上。   总算挨到轮休, 早已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邱邵琳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刺溜一下窜到张泽轩身边,“芝麻,明天我吃完早饭去你家找你, 我们出去踏青吧?我知道一个地方, 景色特别好,我们去钓鱼, 钓了鱼我给你烤鱼吃, 我烤的鱼可好吃了。”   “不去”张泽轩摇头, “你也少去水边”再掉一次水里可没人救他。   邱邵琳却不愿意放弃, 一遍遍试图说服张泽轩, “去吧去吧, 真的, 我烤鱼真的可好吃了。”   “那也不去,明天我小舅舅成亲, 我要去帮忙”他期待小舅舅成亲, 期待了好久了。   “你去帮忙?你这么点大能帮什么忙啊?”邱邵琳疑惑。   “我可以帮着背诗呀”张泽轩眨巴眼笑。   新郎去迎亲一般是要准备催妆诗的,有时候新娘家那边也会出题目来考。虽然两边都是农家子弟出身, 不大可能弄那些太复杂的,但以防万一,周庆还是准备把张泽轩带上。所以张泽轩今天晚上都不回家,等会儿他娘就会来接他直接去小舅家。   “你要找人一起,可以问问沈子旭、唐淼、张尧、杨学程,他们几个说不定有空。”   闻言,邱邵琳立马把目光转向旁边唐淼几人。   杨学程:“别看我,我要去面馆帮忙”   张尧:“我也出不去,这次考试没考好,我叔估计会把我关在家里念书。”   剩下小胖子沈子旭也跟着摇头,“上次回去,我娘就说了,让我这次回去跟她上山拜菩萨……”   那就只有唐淼了。   邱邵琳赶在唐淼开口前,可怜巴巴的看着唐淼,“你不会也有事吧?”   唐淼本来想点头的,看他这样只得道,“没事,但是我不吃鱼,要不换个地方?”   “可以可以,你说去哪儿?”   邱邵琳拉着唐淼去一边讨论明天去哪儿玩,张泽轩简单收拾了东西,跟几人告辞,出书院门去寻周氏。   果然,周氏已经在了。“娘”   周氏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裙,脸上还涂了面脂,站在不远处笑着冲张泽轩招手。   待张泽轩到了跟前,周氏先拉着小儿子看了看,见儿子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没有瘦,才温声道,“这几天在书院乖不乖?有没有听夫子话?没打架吧?”   “没有没有,娘,我可乖了,而且我这次考试进步了,考了第二名,只比唐淼差一点,夫子还奖励了我一支毛笔呢。”虽然不是什么名笔,但肯定比张大有之前给他买的那个好多了。不过,他不打算自己用,垒哥马上就要童试了,正缺一支好笔,他打算把笔送给垒哥。   张泽轩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周氏听,周氏听了,虽然有些心疼,却还是笑着揉了揉张泽轩小脑袋点了点头。   ★周庆的小院   因为明天就是周庆成亲的大日子,这会儿,小院已经被一片红色填满。   门上、墙上、院子里的树上,打眼看去满眼的红。   张泽轩牵着周氏的手,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阵欢喜的笑闹声。   “姥姥,我来了。”   “哎呦,芝麻来了,快来快来,叫姥姥好好看看……都瘦了,看来这读书啊,是真的辛苦……”   老太太一边搂着张泽轩稀罕,一边往张泽轩嘴里投喂吃的,张泽轩也确实有点饿了,来者不拒,鼓着腮帮子跟个小松鼠似的兀自吃的开心。   “娘,您也别让芝麻吃太多,回头该吃不下饭了”,这买回来的糕点果子都是有数的,您也给你亲孙子留点啊,看着盘子里越来越少的糕点果子,大舅娘心疼的不行。   老太太却根本懒得搭理她,一直等张泽轩摇头不要了,才住手。   转头问刚从外面进来的大儿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大有呢?东西你们再理一遍,别漏了什么,可别明天亲戚朋友都来了再缺就不好了”   “娘您就放心吧,漏不了……”怕有个万一,他跟大有都理了好几遍了,“大友搁后面跟李掌柜的对账呢。您还别说,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大有算账那么厉害。那李掌柜还要啪嗒啪嗒打算盘呢,大有他啥都没用竟然一会儿就算完了,算的还分毫不差。”   周家老大啧啧两声,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周氏笑着捂嘴,“哥,你要想学,诺,你外甥就在那儿呢。他爹算账也是他教的。”   “啥?芝麻教的?”   周氏点头,“现在家里被他教的都会算账,连老三家才四岁的松柏都会。”   周家人也没多想,只感叹了一句‘念了书的就是不一样’,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次日,张泽轩早早被他娘摇醒,背记演练到了新娘家那边那些规矩礼仪以及可能会用到的催妆诗。   诗是他从夫子那讨要来的,有好几首,他怕临时忘记了,明明已经背会了,还是又背了几遍。   “好了好了,到时辰了,该出发了。”   张泽轩在他娘一遍又一遍叮嘱中跟他大哥石头一起跟在小舅舅后面一起往小舅娘家那边去。   路上一路铜锣唢呐不歇,还有孩子跟着队伍跑,非常热闹。   “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迎亲的队伍刚进新娘这边的村子,就被一帮老少给拦住了。   他们这边也不生气,有人上前说好话,撒果子糖。   然后队伍得以继续前进,张泽轩被石头牵着手,一边打量这个从来没来过的村子,一边去看那些人的笑脸。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还是很淳朴的,也容易满足,张泽轩看到好几个孩子只因为抢到一个半个果子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嚯嚯牙都露出来了。   很快,队伍行进到新娘子家院门口又被拦了下来。这次就不像刚刚那么容易过关了,张泽轩准备的催妆诗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呼,可总算是过了。一口气背了七八首诗,又被考教背书,结束之后,张泽轩躲一边喘了好几口粗气,“早知道就让小舅舅自己背下来了”,那样的话,大家肯定不会像逗他一样,让小舅舅背那么多。   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   绷着一张小脸,张泽轩又被新娘子这边的亲戚上下手捏了好一番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才要哭不哭的跟着小舅舅他们启程往回走。   “等回去了,我一定要让小舅舅补偿我的损失……”他今天亏大了。   “哈哈哈哈”石头看着难得气的跟个小青蛙似的弟弟,一路上勾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周庆婚事过后,张泽轩又回到了书院。每天跟几个小伙伴一起练拳,念书,完成夫子们布置的任务,生活上跟之前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而与此同时,张家这边却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张家杏花村的房子终于以十四两三钱的价格卖出去了。   张家人拿到这笔银钱,加上之前家里存下的十几两银子,以及阮家送来的二十两谢礼,在一家人商量之后,把张景元家另一边的院子买了下来。   单看面积,那院子比他们租的这个还要大上不少,只是里面只有三间破旧的正屋以及一间小厨房,所以住暂时还住不了,得花银钱好生修缮一番,再多建几间房子。   另一件大事,就是原本以为只能做苦力的张大有,因为在周家帮忙时跟李掌柜对账,被周掌柜看上,聘去做了一个出货记录员。虽然忙的时候也还要帮着上货下货,工作性质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而且对方给的待遇非常不错,试用期就给两百百个大钱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干下来不出错,待遇直接翻倍。   为这,张家众人都兴奋不已,“后面老二、老四你们再出去找活,也别只盯着苦力,也问问算账之类的活。既然,老大能干,没道理都跟芝麻学了,你们干不了。”   “诶,爹,我们记住了”张二福、张四喜重重点头。   再出去找活计,竟然发现会算账还真的很吃香,两人很快就都各自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张二福在富源楼里当跑堂,一个月两百文虽然不多,但稳定,干得好后面也还能涨;张四喜因为嘴皮子更好一些,长的也不错,直接进了县城最大的银楼珍宝阁,月钱三百文。   几个儿子找活找的又好又顺利,眼见着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越来越有奔头,宗氏一连好些天,那脸上的喜意就没下去过。   隔壁张景元两口子却因为童试的日子临近,越来越焦虑。   “景元媳妇你也别太焦虑了,垒子还小”就算这一次没中,也还有下一次呢。   “二婶,我也知道理是这么个理,可就是控制不住啊,他爹也说我,还说我这样叫孩子回头看到了不好,可我就是忍不住……”就因为焦虑,她这两天做针线,都扎了三回手指了。   而且她能看出来,他爹也不是不焦的,不焦就不会晚上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了。   宗氏拍拍张景元媳妇的手,想想以后若是芝麻去考试,她怕是也要睡不着,也就理解了,“尽量看开些吧,垒子他们兄弟几个已经比他们爹强不少了。”也不能,期望太多。“垒子的学问在那,就是这次不中,下次也会中的。” 第29章 029   四月初八, 童生试第一场县试开考,连考五场,第一场,张泽垒发挥的还不错, 得了榜上第八, 后面四场成绩也都还不错,算是比较平稳的过了县试。   若是往年县试过后到府试中间会有两个月左右的调整准备时间, 今年因为一些原因, 县试开考本就晚, 所以府试定的时间是在五月里。   等到县试这边出成绩, 再往府城赶,日子便有些紧巴巴的。   “实在不行,就问问看, 有没有一起的, 大家一起租个马车去”安全、速度快,还能分摊一些费用。   张景元媳妇附和点头, “垒子他爹也是这个意思, 已经都跟人说好了, 后天就走。”他爹跟着一起去。   宗氏点点头, 扭头, 从身上拿出一个装有一些银钱荷包递给张景元媳妇, 完了又掏出来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干净帕子, 塞给张景元媳妇,“家里刚刚买了院子, 拿不出太多, 这些你拿着用,穷家富路, 叫他们父子俩到了外面也别太俭省。还有这个你让垒子带上,关键时候能救命。”   “二婶……”   “行了,也别跟婶子说那外道话。你叔你婶能力小,能帮的也就这些了。”家里条件在那,想多给也拿不出来。   张景元媳妇眼角有些发酸,喉咙有些堵的慌,仰头眨巴了会眼睛,才把泪意控制住,点点头。   送走特意过来送钱送东西的宗氏,张景元媳妇到底没忍住,在院子里抹眼泪,张景元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了,诧异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张景元媳妇摇头,又抹了把脸,平复了下心情,才把刚刚的事情说了,又把宗氏送来的东西拿给他看。   荷包里装着五钱散碎银子,帕子里包的是整整齐齐绞下来的人参须。   这两样东西在富贵人家确实不算什么,但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哪一样拿出来都算重礼了,且都是他们正急需的。若是往常,说不得她就还回去了,可这会儿……   “算了,既然二婶送过来了,就收下吧。”回头他们多孝敬些也就是了。   张泽垒去府城考试的日子,张家这边虽然没有像张景元媳妇一样见天焦着,连觉都睡不踏实,却也不是不关心的。老张头每天出城去看地里的庄稼,偶尔路上遇到人说起这次童生试,那耳朵比谁都尖;连着几天夜里睡不踏实惊醒;也会经常在家里念叨‘也不知道垒子这次能不能考上’之类的。   时间不经意间溜走,转眼就到了五月中,算日子,张泽垒那边应该已经考完了府试,也差不多放榜了。   这日外面飘了点小雨,老张头便没出门,在家里用从城外背回来的藤条编筐。   “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老张头也没多想,一边放下手边的物什过去开门一边问,“谁啊?”   来人没吱声,等远门打开了,才看到一个女人笑着冲他道喜。   老张头以为是张泽垒考上童生了,高兴的喊张氏,连隔壁张景元媳妇都被惊动了。“放榜了?垒子考上了?”   “是啊是啊,你看这道喜的都来了……”想到他们老张家又出了个童生,没准再过些日子就能出个秀才,老张头那张老脸险些笑出花儿开。   宗氏、张景元媳妇也都欢喜不已,张景元媳妇甚至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那个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薛婆子瞪着眼看着这几人又哭又笑的,除了进来那一句道喜,愣是好半天没说上话,眼见着宗氏都要给她拿喜钱了,她才总算逮着个空,“那个我不是来送喜报的,我是媒婆,是有人托我来给你们家姑娘说亲的……”   “啊?”周围瞬间安静如鸡。   老张头、宗氏面面相觑,感情他们高兴半天,是闹了个乌龙。   宗氏尴尬的挤出个笑脸,“那个,您说您是来给谁提亲来着?”   “给柳家,柳大春,向你家小闺女张白露提亲。”   “柳大春?”老两口一开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张景元媳妇提醒了一下才想起来,柳大春就是年前把他们大孙子跟小闺女从狼口救下来的那个高大汉子。   年后,冰雪消融,为了感谢他,老张头还给对方送了些东西,结果人家不愿意承情,又还了些肉回来。   要说那人的人品、本事倒是不差,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要是那件事发生后,柳大春当即上门他们还能理解是柳大春那会儿看上了他们小闺女,现在事情都过了几个月了。“这……”   薛媒婆那是什么眼色,老张头跟宗氏的顾虑、迟疑,她这样的人精子稍微转个弯就能思量明白,当下忙道,“您二位也不用迟疑,那柳大春说了,之前没上门,是觉得自己一个猎户,家无恒产,配不上您二老的小闺女,也不想让你们家姑娘跟着他在山里受苦,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努力赚银子。这不,刚攒够了银钱在城郊置办下宅子,置办下几亩田地,就赶紧让我来了……这老话说得好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日子过得舒不舒心,还是要看自己的,您说是吧?这样吧,您让我们考虑考虑,也问问我家闺女的意思,回头再答复您,您看如何?”   “应该的应该的”,一般心疼闺女的人家头回闺女嫁人都还要问问闺女意见呢,更何况张家这个小闺女还是和离过得,再嫁由己,可不得好好问问?薛媒婆理解的点头,“那您几位先忙,回头我再来……”   薛媒婆笑眯眯的出了张家门扭着腰往外走,走到巷子口,正好跟从外面回来的石头撞上。   石头身材挺拔长的一表人才,身上还穿着公人的服侍,一看就是个好的女婿人选。   薛媒婆这段时间刚应了两家帮着找女婿,看到石头这样的当下眼前一亮。“这位差爷,瞅着有些面生啊,差爷是新搬来水牛巷的吧?”不然长得这么俊一小伙子,她这专门做保媒拉纤的不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   石头打量了薛媒婆一眼,点了点头,脚下却没停。   薛媒婆也不在意,转身看着石头进了她刚刚出来的那个院子才笑着转头继续往外走。不搭话没关系啊,只要知道了住哪儿,还怕打听不出来?更何况他进的还是张家。   想到张家就想到现在手里的这桩姻缘,或许,她应该找柳大春来说一声,让他亲自登一下张家门。   虽然会有点突兀,但他为了娶人家闺女做的那些个事情,自己说出来,总比她这个媒婆说出来更让人信服。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媒婆嘴里可没什么实话。   这么想着,薛媒婆扭着腰拐了个弯,往富源酒楼去了。之前柳大春给她留了个话,说是这边但凡有个消息就让她去富源酒楼跟那里一个叫东子的跑堂说一声。   与此同时绣坊   张白露听说外面有人找的时候,原以为是石头或者是张大有他们,出来之后才发现竟然是柳大春。   “柳大哥,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到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柳大春看了张白露一会儿,笑着点点头,“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张白露看了眼绣坊门口的看门大爷,带着柳大春往边上走了两步。   “我今天请媒婆去你家提亲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张白露完全没想到柳大春说的是这个,愕然的看着他。待见对方很认真不是开玩笑之后,才开始低头沉思,想着怎么委婉又不伤人的拒绝。   “你不用想着怎么拒绝我,我会尊重你的意见,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下,我心悦你。我这人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之前其实也挣扎过,但是,挣扎完了发现还是……前段时间我跟着镖局跑了一趟南边,也得了些银钱,还在城外买了个宅子,置办了几亩地。你要是愿意……”   “你可以娶更好的。”   “或许”柳大春点点头,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赶紧摇摇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你不愿意嫁给我对吗?”   张白露点点头,“我没想过再嫁人。”她已经吃了一次嫁人的苦,现在有绣坊的活计,可以自己赚钱,虽然不算很多,一年下来也能存个几两银子。   将来,石头、芝麻他们长大了,若是他们媳妇好,愿意容她,她就继续在家里住着,回头她的这些积蓄也都留给他们;若是不愿意容她,她就在附近自己买个小院子,过完残生。   柳大春攥攥拳头,面上有难掩的失落又有些心疼,“我其实有想过你会拒绝,因为确实有些突兀……只是不试一试又不甘心……那个你也别想着以后就不嫁人,谁能看得到以后那么多年呢。现在不想嫁,说不定以后就想嫁了呢。我以前也觉得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的,现在不也想娶你了吗?这样,以后我每个月都来问你一次,你要是哪一天想嫁了就告诉我。”   “你不用这样”张白露摇头。“我不嫁人……”   “我知道”他跟人打听知道张白露是和离归家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柳大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这个人做事一直都没什么长性……”   说完这话,那边看门的大爷已经频繁往这边看了,柳大春也没再多留,只是强势的给张白露塞了个盒子,就赶紧转身拔腿跑了。   张白露: ……她之前都没看出来,这人竟然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福灵书院   张泽垒等十多个学生通过府试顺利成为一名童生的消息传到书院时,张泽轩他们正在教室里跟着刘夫子念《论语》、《孟子》。   有其他夫子激动的过来跟刘夫子分享消息。   听说这一次考试福灵书院中了十几个童生,刘夫子也激动的不行。“真的?消息确切吗?”   “确切,院长特意找了人,抄了榜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现在院长那边都快疯了……”   能不疯吗?他们这一次总共去考的也就才二十个人,竟然就有十几个过了府试,这,这也太厉害了。刘夫子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上次有这样的成绩还是十多年了吧?”   “快二十年了,哈哈,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见证历史,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帮着总结了男主几个主要的小伙伴,作者君稍微补充了一点,这里贴一下帮助大家记忆人物哈。   沈子旭(沈屠夫的儿子,绰号小胖子,入院考倒数第二)   唐淼(张泽轩室友,京城来的伯府小少爷入院考第二)   杨学程(家里开面馆,之后因为家里生意好惹人眼红几人一起跟别人打架因此几人的关系更好了)   张尧(一开始就和小胖子吵架,喜欢怼小胖子入院考第一)   邱邵琳(被男主家救了两次,阮院长是其姨父,亲娘去世,亲爹后娶,原先一熊孩子) 第30章 030   因为还有其他人不知道, 过来送消息的夫子并未多待,激动的跟刘夫子说了会儿话后就兴冲冲的跟其他人分享好消息去了。   目送着对方离开,,刘夫子回过神来, 激动的心情依旧, 也没让张泽轩他们再读什么《论语》、《孟子》,而是兴致勃勃的给他们说起了往日福灵书院的光辉史。   说到十多年前福灵书院因为前前任院长去世, 一朝没落, 一时情绪上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伤心的不行。“这次, 总算又好起来了。你们也都要好好努力,争取六年、九年后,都能考上秀才, 为书院争光添彩。”也不枉他们这些夫子, 为了他们能好好读书,劳心劳力绞尽脑汁。   张泽轩他们被夫子情绪感染, 一颗颗小脑袋点头如捣蒜。   刘夫子捋着胡子满意点头, 想到刚刚看到的府试上榜名单, 刘夫子转头看向张泽轩,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这次也参加了府试?”   张泽轩点头, 眼巴巴的看向夫子, “夫子是不是看到府试上榜名单了?我哥叫张泽垒,他府试过了吗?”   “过了”他就说名字这么像, 果然是兄弟俩。   “真的?太好了, 啊啊啊”张泽轩高兴的忍不住跳了起来。“夫子,我能回去告诉我爷我奶他们吗?”堂伯送信回来估计没有书院那么快,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去吧。”夫子笑着颔首,“下不为例。”   张泽轩连连点头,面前桌子上的东西都没顾得上收拾,一溜烟拔腿就往外跑。   ★水牛巷张家   薛媒婆突然上门,一下子把老张头跟宗氏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张白露的身上。就连张景元媳妇都暂时忘记了儿子府试成绩的事情,“二叔二婶要是着急,不若现在就让石头跑一趟绣坊那边,叫了白露回来问问?”   “绣坊?小姑怎么了吗?”   石头回来后,爷奶、伯娘在一边说话,他也没往上凑,自己去厨房倒了一碗白开水喝了,就在院子里一边撸猫,一边看着松柏撅着小屁股在菜地吭哧吭哧的捉虫子。   听到伯娘让他去绣坊叫小姑回来,石头疑惑的看向他奶。   “刚刚有媒婆上门来跟你小姑提亲。”   “提亲?”石头恍然大悟,感情之前在巷子里跟他搭话那个是媒婆啊?“那我现在去叫?”石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张白露在绣坊里有住的地方,并不是每天都回来的。   “大哥,我也去。”松柏颠颠的从菜地里跑出来,去牵石头的手。胖猫花花本来被石头撸的挺舒服的,石头突然收手,花花茫然了一下,站起身,过来蹭石头的腿。   老张头闻言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石头点点头,俯身一把将松柏抱起来就往外走。   两人刚出门,还没走几步呢,老张头几个就听到松柏兴奋的尖叫声,“二哥……”   “芝麻?芝麻回来了?”宗氏几人疑惑迎出门去。巷子口可不是芝麻是谁?“芝麻?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我回来给爷奶、伯娘送消息……”张泽轩一路跑回来就没怎么停,这会儿累的呼呼直喘粗气。双手支着大腿,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调整过来,“垒子哥过了府试了……”   “什么?芝麻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我们夫子说的,我们院长特意安排了人去看府试的榜单,然后快马加鞭传回来的……”   “那肯定是没错了。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垒子考过了,垒子是童生了。”乍然得到这个惊喜,张景元媳妇恨不能把诸天神佛都给拜一遍。   老张头两口子同样兴奋“垒子是童生了,我们老张家又出了个童生……石头,去,把你爹你娘,你二叔他们全都叫回来,今天家里有大喜,要好好庆祝庆祝……”   “诶”石头笑着答应一声,放下松柏就兴奋的往外跑。   宗氏在后面追着给他送银钱并提醒他回来别忘了买肉。   傍晚,张大有他们得到消息,一个个满脸喜色,手里拎着顺路买的菜、点心、糖葫芦等等,一回到家就去找老张头、宗氏跟张景元媳妇确认。   “是不是真的?”   “真的,芝麻书院里夫子亲口说的,那还能有错?”   张大有几个兴奋的附和点头,“那确实是错不了。”   “就是不知道,垒子能不能一鼓作气考个秀才出来?”要是能一鼓作气考个秀才,那他们张家可就真的翻身了,出去舔着脸也能称得上一个耕读之家了。   “没事,就算这次考不上秀才,问题也不大,现在垒子才多大?”才十四,“以后总能考上的。回头芝麻要是也能考个秀才回来,我们老张家,那就是一门双秀才……”想想老张头都乐呵。   “爷,还有我,还有我,松柏也要跟二哥一样考秀才。”松柏一手拉着张泽轩,一手攥起小拳头,萌萌哒的表决心。松柏喜欢二哥,不仅粘他二哥,还什么都喜欢跟他二哥学。   “好,松柏也是好样的,回头松柏也考个秀才,咱们来个一门三秀才,哈哈……”   “秀才是那么容易考的嘛,跟说考上就能考上似的。”刘氏嘀咕。   边上的张二福听到,厉眼一瞪,刘氏吓得忙低垂了眉眼。   好嘛好嘛,她不就是酸一下嘛,张家四个儿媳妇,四个大孙子,个个都要去考秀才,就她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想到这,刘氏摸摸平坦的小腹,手指下意识搓了搓衣摆。转头找上了周氏,“大嫂,那个,芝麻小时候的衣服您那儿还有吗?能不能借我两件?”   “这个我也记不清了,我回去给你找找。”周四也没问刘氏要来干嘛,不过之前松柏出生,她送了一些给孙氏,后来平安出生又挑了几件给王氏,剩下的被她塞哪儿了,她还真记不清了。“找到了,我给你送去。”   “诶,多谢大嫂。”   刘氏笑着点头,老话都说,把男娃娃的小衣服放在枕头以下,可以怀孕生儿子,也不知道真假的。刘氏想试试,可还没等她拿到衣服。当天晚上,就被一身酒气的张二福给刺激的吐了。   “呕……”   “大嫂,二嫂这吐的有点不太对吧?”一般人也就吐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哪有一直干呕停不下来的?   “不会是二嫂又怀上了吧?”看着二嫂这样子跟她怀她们家平安那会儿还挺像的。   周氏一惊,眼神下意识在刘氏小腹处扫了一圈。“你们先看着她,我让石头去叫个大夫来看看。”   周氏从刘氏这边出来,去堂屋跟宗氏说了一声,才过来找石头。   彼时,石头跟张泽轩都已经洗漱好躺到床上要睡了。   一听说要去请大夫,石头刺溜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衣服就往外跑。   张泽轩打了个哈欠,从被窝里伸出个小脑袋,“娘,二婶怎么了?”   周氏轻拍了拍小儿子身上的被子,看了看趴在张泽轩枕头边睡的正香的肥猫花花,轻声道,“没事,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书院呢”   张泽轩点点头,他也确实是困了,收回小脑袋,不多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周氏送他去书院,他才知道,二婶怀孕了。   “好事,双喜临门,就是不知道这次二婶是会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你二婶盼儿子盼的心病都快出来了,回头要是有人问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可不能说想要妹妹,知不知道?”   “知道”张泽轩点头,“娘,您找的那个活计累不累呀?”   家里人多,就做做家务,要不了那么多人。王氏要带平安,孙氏是寡妇不好出门找活,周氏便自告奋勇出门找了个给人做饭的活计。每天中午、晚上两顿饭,顺带帮着做点零碎活,自家那边也不耽误什么,一个月下来一百八十文,周氏觉得还挺划算的。   “不累,比娘以往在家还轻松呢。”   张泽轩不太相信,不过现在他还小,除了心疼努力赚钱的爹娘,也确实做不了什么。“娘,我一定好好念书,以后好好孝敬娘,不叫娘再辛苦。”   “好”周氏笑着点头,“不过娘不辛苦,娘能有你们三个孩子,娘很幸福。”   周氏是真的觉得她很幸福,有谁能像她这样,公婆明理,丈夫爱护,儿女都这么争气,还这么贴心?妯娌间虽然偶尔有些小摩擦,却也都无伤大雅?   “娘路上给你买的桃子,回头记得分给唐淼他们吃。”   张泽轩点头。   “好了,进去吧?”   “娘再见”   张泽轩跟周氏挥手,转身进了书院,到己班门口正好跟刚吃完饭过来的唐淼他们撞上。“阿轩,你回来了?”   张泽轩笑着点头,“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什么?哇,是桃子,你在哪儿买的?这会儿竟然就有桃子吃……”小胖子一点都不跟张泽轩客气,捞起一个用袖子简单擦了擦就咔嚓咬了一口,咬完,突然就没声了。   “怎么了?很难吃吗?”不应该啊,这桃子看着就挺甜的。   沈子旭摇头,“我那颗晃荡的牙掉了……”说完,沈子旭把桃子从嘴边拿开,吐出一颗还带着些血丝的牙。   邱邵琳突然爆出一声大笑,“小胖现在成豁牙了,哈哈……”   其他人跟着笑,张泽轩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却没忍住低头捂着嘴,一个劲的肩膀耸动。   沈子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猛然嗷嗷叫着往邱邵琳那边扑了过去,两个人打闹成一团。 第31章 031   书院里的日子总是充实快乐的, 每天上上课,课下跟唐淼、邱邵琳他们玩玩闹闹,时间不经意就溜走了。等张泽轩反应过来,时间已经到六月里了。   “阿轩阿轩, 明天休沐, 我们一起出城去玩吧?好久都没出去了。”邱邵琳就是个闲不住的,见天想往外跑。   “你们想去哪儿?”   众人一时也说不出个地方来。   “要不去我家庄子上?那边的荷花开得正好, 还可以钓鱼、烤鱼”之前邱邵琳跟他一起出了玩了几次, 因为他不吃鱼, 邱邵琳都没表现成, 这次倒是可以让邱邵琳表现表现。   果然,唐淼话音一落,邱邵琳就嚷嚷着要烤鱼。   沈子旭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家庄子呢, 好奇的拉着唐淼问东问西。听说他们家那个庄子有五百亩大, 沈子旭茫然的转头问张泽轩,“阿轩, 你知道五百亩都多大吗?”   张泽轩摇头, 他对这个时代的亩到底有多大, 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如果按照现代一亩地约为666平方米来算的话, 五百亩, 差不多是上辈子他读的K大总面积五六分之一的样子。也不小了, 上辈子他们从宿舍去学院楼上个课都要骑自行车呢。   想到自行车, 张泽轩突然转头问唐淼,“你家那个庄子, 离这里远吗?”   “不远, 出西城门往西没多远就到了。”   “那行,那我们明天辰时西城门见?”   “辰时?会不会太早了?要不晚一点?”好不容易一个休沐, 他还想睡个懒觉呢。因为之前一次没考好,张尧已经连着被他二叔轰炸了好几个休沐日了,这一次总算是成绩又迎头赶上,还想着偷偷懒呢,可不想那么早爬起来,“巳时怎么样?”   “行”   “那就巳时吧,明天巳时初,我们在西门见。”   告别小伙伴,张泽轩蹦蹦跳跳的往外跑。   之前薛媒婆来家里替柳大春向小姑提过一次亲,小姑拒绝了后,薛媒婆又看上了他大哥石头的人品、相貌,连着来了好几次,要给他大哥说亲。   原本他娘、他奶想再等两年,毕竟大哥今年才十三也不大,耐不住薛媒婆一张巧嘴,舌灿莲花,竟然将周氏婆媳俩说动了。上次休沐,张泽轩就听他娘周氏说,薛媒婆手里有几家姑娘品貌、家世都不错,想要看看,不知道这些天过去,这件事情有没有新的进展。张泽轩对未来大嫂还挺好奇的。   “爹?今天怎么是您来接我了?”平时都是他娘来接的多。   “你娘在家呢,爹今天那边结束的早,就由爹来接你了。怎么想你娘了?”   “嗯嗯,也想爹”   “小滑头。”张大有笑着伸出大掌揉了揉张泽轩的小脑袋。   回去的路上,张大有还顺道给小儿子买了串糖葫芦甜甜嘴。   “你堂伯跟你垒子哥前天从府城回来了,你垒子哥院试落榜了,回头回去,说话注意些。”   张泽轩点头,这事他已经从夫子那听说了,今年之前福灵书院那十几个过了府试的童生,只不到一半中了秀才,还大多都是年纪比张泽垒大的。像张泽垒这样,十四岁就过了府试的,已经很厉害了,他们福山县也不多见。   “我将来要是也能像垒子哥一样十四岁考上童生就好了。”张泽轩虽然现在在己班成绩还算不错,也经常被夫子夸,次次考试都能从夫子那儿得到奖励。但在书院里待得越久,他就越觉得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平凡人,跟其他人没啥不同。   看看书院里那些夫子,皓首穷经,兢兢业业读了几十年书,也不过就考上个秀才,连个举人都凤毛麟角,就知道科举之路到底有多难走了。   他觉得他能跟教他的刘夫子一样,在二十岁前考上秀才就不错了。   张大有轻拍了一下张泽轩的后脑勺,笑着摇了摇头。   父子俩回到张家,张家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张景元一家三口也都在。宗氏跟张景元媳妇、周氏几个正在院子里聊天。   “嫂子这动作也是够快的,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我还说什么时候问问嫂子呢?没想到事情就已经定下来了。”   “谁说不是呢?刚听嫂子说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以为听岔了呢。”   听岔了自然是不可能听岔了的,不过这事也确实是定的急了些。张景元媳妇笑着解释,“那姑娘他爹跟垒子他爹认识多年,现在又正好在同一个私塾里教书,两家知根知底的,两个孩子年纪也正好,原本就双方都有意,只是想着垒子要是能考个秀才,脸面上更好看,才没有在之前定下来。现在垒子院试没过……那边家里老人身子有些不好……”万一老人突然有点不好,这定亲就得往后推,这才火速定下。   说起来,她这两天忙着垒子的事情都没顾得上问石头的事,“我看这段时间,薛媒婆老往这边来,石头的亲事,是不是也相看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周氏笑着点头,薛媒婆给说的那家姓徐,祖上往上数几代都是小吏,那姑娘是徐家二房长女,她爹也在衙门里做事。说起来也巧,那姑娘他爹跟石头竟然认识,且对石头颇为喜欢,一听薛媒婆说的是石头,几乎立刻就同意了。两家现在就差走流程了。   “那可得恭喜弟妹了……”   “同喜同喜。”   张泽轩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最后两句,立马眼前一亮,“娘,是不是我哥的亲事定下了?我要有嫂子了?”   “那可不,还不止一个呢。”周氏伸出双手笑着接住扑过来的张泽轩,搂到怀里揉搓了一番。   “真的?太好了,娘,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垒子哥他们要喜糖。”   “二哥什么喜糖,我也要。”   “松柏,走,咱们一起去。”张泽轩从周氏怀里‘逃’出来,拉着松柏就往屋里跑,去闹石头跟张泽垒。   房屋里很快传来兄弟几个的笑闹声。   宗氏几个笑着摇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起身去厨房收拾,准备做晚饭。   院子里种的豆角、青菜已经可以吃了,加上鸡蛋、豆腐,张景元三口子拿来的鱼肉,足足捯饬了六大碗,吃的张泽轩小肚子溜圆。   吃完饭,张泽轩揉着肚子突然转头问四婶王氏,“四婶?平安呢?”往常要是他回来,平安听到他的声音,早该‘啊啊’叫了,今天怎么没听到动静?   “今天下午玩累了,你回来之前刚刚睡下,估摸着应该要醒了。”   王氏说的还真准,这边说完没多会,就听到平安低声哼唧了。   王氏放下碗,先去给平安喂奶,喂完了,拍完嗝,换了尿布,就把他放在床上让他自己玩。   张泽轩、松柏两个没事,在边上逗他。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带来的福利,家里不管是松柏还是才三四个刚刚会翻身的小平安都跟张泽轩很亲近。哪怕张泽轩去书院读书,每次要隔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一趟,平安也总是能认出他一般,冲他露出甜甜的笑。   这会儿也一样,在床上兀自啃手指啃的正欢的平安听到张泽轩叫他,立马将头扭了过来,冲着这边张望。看到张泽轩后,脸上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无齿之笑。   那可爱的样子,萌的张泽轩小心肝都在乱颤。忍不住扑过去在平安小脸上留下几个香吻。   次日,张泽轩早早起床,练了一通拳,吃了早饭,将这些日子学的东西,在心里通背过一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往西城门。   周氏本来要送他过去的,走到巷子口,正好跟拎着大包小包的张谷雨撞上。   “大姐?你怎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得多沉啊!”周氏赶紧上前搭把手。   “这不是听说垒子回来了吗?我来看看,正好家里菜多的也吃不完,我就给你们摘了一些送过来,还有自家鸡下的蛋……这一大早的,你跟芝麻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姑,我跟同窗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娘不放心送我去西城门。”   “要大姑一起去不?你们几个人啊?去的地方远不远啊?有没有大人跟着?可不能乱跑,这几天,我们那儿可丢了好几个孩子呢。”还有自己跑出去游水,淹死的。   张泽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大姑你快进去吧,我奶跟我二婶、三婶、四婶她们都在家呢,伯娘也在。”   “那行,那你自己小心些,别乱跑,别去水边”叮嘱完张泽轩,张谷雨又去接周氏手里的东西,“没事没事就这几步路了,我拿的动,你快送芝麻去吧,别让人等……”   周氏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就没再跟张谷雨客气,带着张泽轩往西城门去了。   “娘?”   “你说你,谁叫你拿这么多东西的?你也不嫌沉?”宗氏一边从张谷雨手里接过东西,一边数落。   张谷雨也不生气,从孙氏手里接过一碗白开水,一口喝下去,站在边上一边歇一边看着她娘忙活。   她今天带来的东西确实有点多,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想着娘家这边缺,她能摘的都摘了一些,家里最近攒的几十个鸡蛋,她也都带上了。   宗氏带着孙氏婆媳几个拾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喏,这一半,老四家的你帮着你大姐给送到隔壁去。”   王氏答应一声,过来帮张谷雨拎东西。   “娘,堂哥那边用不了这么多吧,他们人少,别吃不完(菜)再给坏了。”   “能吃完,吃不完,你嫂子还不能腌个咸菜、晒个干菜啥的啊?行了,赶紧去吧,送完了回来,娘正好还有事跟你说呢。”宗氏摆摆手打发了两人去送东西,等人回来了,才把张谷雨叫到一边,问起她家两个孩子的婚事。   县城的闺女嫁乡下人少,但是乡下丫头要想嫁个县城的,只要有人牵线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想没想过把多多嫁到县城来?”   “多多嫁到县城来?”张谷雨愣了一下,她之前还真没想过。不过她娘这么一说她倒是心思活络起来了。“娘,您真能给多多找个县城女婿?”   “也不一定,娘还没问,你要是愿意,娘就给你问问。不过,你也不要要求太高,那样样都好的,肯定是看不上多多一个乡下丫头的。”   那是肯定的,谁不想要找个好的,人样样好的,凭啥看上她家多多啊?这个张谷雨心里还是明白的,她也没想要多好多好的,“能对多多好就成。” 第32章 032   ★唐淼家的庄子上   张泽轩几个到这里就直奔荷花池。   这地方估计当初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主家来赏荷的问题, 荷花池不仅面积非常可观,里面修了不少弯弯曲曲的桥梁,正中间还特意修建了一个亭子,取名风荷亭。   清风拂面, 清香扑鼻, 在亭子里什么都不用干,就看着眼前这美景, 闻着淡淡的荷花香, 那感觉就美妙的很。   “在亭子里放个躺椅, 我估计立马就能睡着。这地方也太舒服了。有钱真好, 等我有钱了,我也买个庄子,修个这样的荷花池这样的亭子不管是盛夏赏荷, 还是残荷听雨肯定都很美……”   邱邵琳、张尧几个跟着点头。   邱邵琳家也有庄子, 他还没有被姨母姨丈接过来的时候,也跟着祖母去过几次庄子上, 那些庄子地方倒是不小, 却都没有这个荷花池这么美的。   沈子旭、杨学程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两个比张泽轩还没见识的土包子, 直接都看呆了。   还是唐淼在边上提醒, 几个孩子才想起来今天来这里的初衷, 拿出钓具, 六个人分散开,开始钓鱼。   庄子上的管事留了几个会水的边上看着, 别小主子第一次带朋友过来玩再出事, 就忙去了。   钓鱼讲究的是心平气和、眼疾手快,张泽轩、唐淼、杨学程、张尧四个还好, 还算能沉得住气,另外两个就不行了。   小胖子没多久就坐不住,屁股上跟装了钉子似的,一直扭来扭去的想要跟其他人说话。   邱邵琳也是,他就不是个闲的下来的性子,几次想说话被张泽轩瞪眼阻止后,就憋不住了。转头勾搭上同样坐不住的小胖,两个人也不管钓竿了,手拉手蹑手蹑脚的跑出了亭子。   “我们干啥去?不叫他们一起吗?”   “不叫他们,我刚刚看到那边的西瓜地了,我们去弄两个西瓜来吃。”   “西瓜?”   邱邵琳笑着点头,“就在那边,有好大一片呢。”   两个小子一前一后往西瓜地那边跑,伺候的人懒洋洋的在树底下乘凉,也没注意到。   跑到西瓜地那里,原本两人还想跟人说一声的,结果四处看看周围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算了,我们先挑吧,回头跟唐淼说一声就行了。”   沈子旭点头。   然后两人便在西瓜地里认认真真挑拣了起来,这个敲敲声音不太对,那个看看太小了,好不容易终于挑到两个不错的,一人一个刚刚摘了瓜蒂抱到怀里准备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   “妈呀……”   ★   “你们有听到小胖子的声音吗?”   张泽轩刚刚从下来钓上来一条鱼,把鱼钩重新装上鱼饵放下,就听到一声惊叫。   边上唐淼几个也听到了。   唐淼作为主人家立马站起身往外走,“你们看到邱邵琳跟沈子旭了吗?”   几个守在边上的人一个激灵,慌忙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没,没看到……”   “怎么可能没看到?他们明明……”   “好了好了,先别吵了,先去找邱邵琳跟小胖吧,我听着声音应该在那边。”   张泽轩指了个方向。   “那边有什么?”   “那边是一片西瓜地……”   “西瓜地?”   张泽轩几个忙拔腿往那边跑,不用说,邱邵琳跟沈子旭肯定跑去摘西瓜了。   “呜哇,阿轩,张尧,救命啊!”   被大狗追的屁滚尿流,鞋子都跑掉了,怀里的西瓜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被摔得稀烂,一张胖脸上都是惊慌的小胖子看到张泽轩几个,直接就哭了出来。   邱邵琳也没好比小胖子好多少,出门特意换的新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样子了。身上还溅了一块一块的西瓜汁,远远看上去跟发生了啥凶案似的。   “这是怎么了这是?”   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庄头,看到眼前的情景,险些晕过去,他不就才离开一会儿嘛,怎么就出事了?急忙叫人将狗弄走,然后过来赔罪。   “……小少爷,您的两位朋友,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不用”小胖子跟邱邵琳虽然确实被吓得不轻,可一想到以后要被他们嘲笑,被狗撵吓得请大夫,忙连连摆手。“谁还没被狗撵过啊”   张尧却不太赞同两人逞能,“还是找大夫过来看看吧”小孩子可不惊吓。   “张尧说的对,还是让大夫看看吧”张泽轩跟着附和,“我小时候被鹅追吓哭了,我奶还给我叫魂呢。”,不过那是他两岁时候的事了。说完,看小胖子跟邱邵琳似有所动,张泽轩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小鸡被花花吓到了,我奶奶都会给小鸡叫魂的……”   虽然,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他奶的操作有点迷。   “给小鸡叫魂?”   张泽轩点头。   “小鸡,怎么叫魂?”   几双眼睛同时好奇的看向张泽轩。   “就把小鸡放地上,在小鸡上面盖一个碗,然后用筷子一边敲碗,一边念那些‘回来了’‘回魂了’之类的话啊。你们都没见过?”   唐淼几个连连摇头,“我们只见过给小孩子叫魂……”   好吧,如果不穿越一次,他也是不知道的。   张泽轩从唐淼家的庄子上回来,大姑张谷雨已经回去了。   他奶宗氏正在家里腌黄瓜。   小孩胳膊粗的黄瓜,洗干净去皮切成长条形,用盐腌上一晚上。第二天把酱油跟糖放一起烧开到糖完全融化,晾凉了浇上去,再放点辣椒、蒜,一起腌个四五天拿出来,就是个非常开胃的小菜。   这年头,糖是奢侈品,以前家里穷,他奶也舍不得这么奢侈的用糖来腌黄瓜。   这两月,家里院子买下来了去了老太太的心病,儿子、儿媳妇工作也定下来了,能够每月按时往家里拿钱,老太太才舍得这么奢侈一回。   “芝麻回来了?今天跟你那些同窗去玩的怎么样?”   “挺好的”张泽轩笑着点头,虽然开头曲折了些,后续大家吃烤鱼,吃西瓜还是吃的挺开心的。   “对了,奶,我还给你们带了一个西瓜回来呢。”   “西瓜?哎呦这可是个好东西,可惜家里没有井,不然放井里凉一凉更好吃。”   宗氏从张泽轩手里接过西瓜,拍了拍,笑着点头。   晚些时候,一家人吃完晚饭,在院子里歇凉,宗氏将西瓜抱出来,破开,立马鲜甜的西瓜味就散了出来。   “娘?哪来的西瓜啊?这玩意可不便宜”街上几十文一斤,比肉还贵。张二福在富源楼做跑堂的,他们那包厢里一小碟西瓜都没几块就要百多文呢。   “芝麻从他同窗家庄子上拿回来的,给我们尝尝味儿。石头,把这三块给你堂伯他们送去……”   西瓜本来就不多,加上张景元三口子,将近二十个人分,一个人也就能分一块。   剩下的一点,宗氏都留给了张泽轩。   张泽轩却没要,推给了他爷、他奶,就连他自己那块他也以自己已经在庄子上吃饱了为由没吃,一并叫张月亮三姐妹跟松柏分了。   临睡前,宗氏躺在床上跟老张头感慨,“老大家的,确实会养孩子。石头、芝麻跟月亮都被养的很好,尤其是芝麻……”这孩子,她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疼。   老张头附和点头,“都是相互的,不然,家里也不会个个都喜欢他。”就连老二、老三、老四家的对他都很舍得。“你看咱家,自打老三没了,除了芝麻,谁还从老三媳妇手里面得到过东西?”   这倒是。   另一边,张大有也在跟周氏说张泽轩。   “芝麻这孩子大气、不计较,咱们做爹娘的却不能叫他太吃亏,回头你去娘家要几尺布,给芝麻做身新衣服,他从同窗带了个西瓜回来,咱们也不能白吃人家的叫芝麻不好做,得回礼。”   这个自然,“可回什么礼呢?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实在不多。”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   “前两天杏花村那边杏子熟了,你不是托人送了两筐杏子过来做了些杏子酱吗?要不就送那个?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这个倒是可以,只是那样的话,石头的聘礼就不够了。行吧?芝麻这边比较着急,就先紧着芝麻这边。石头那边,离下聘还有些日子,不管是她再托人送两筐杏子过来重新熬制杏子酱,还是重新买其他的东西,都来得及。   这么想着,第二天张泽轩出门的时候,周氏就把两个装着杏子酱的小坛子放到了芝麻的书箱里,书箱的重量立马便增加了不少。   “娘?”   “这杏子酱你带了去,一坛送给那位唐小少爷做回礼,另一坛你们分着一块吃。”   “对,咱不能白吃人家的西瓜,还有这个,你也给那位唐小少爷送去。”   宗氏递过来的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衣服是前段日子阮夫人送来的细棉布做的,针脚细密。   “芝麻之前不是说过,那位唐小少爷身量跟他差不多?这衣服原本是给芝麻做的,他应该也能穿,先拿去回礼。回头奶再给芝麻做。”   张泽轩笑着点头,眼睛却莫名有点酸胀,为他娘,他奶对他的这份拳拳之心。   ★城南徐家   徐家二房的长女徐艳茹被她爹许配给了城东水牛巷一个泥腿子张家的消息,在姐妹间一传开,徐艳茹平静的日子立马就被打破了。每天都有其他房的姐妹,或者一些表姐妹到她跟前来明里暗里的打探消息。有那跟她关系不好,性子直接的甚至会上来一顿冷嘲热讽。   徐艳茹一点不为所动,照常该干什么干什么。   “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爹说的那个人确实还不错,可他们家条件真的不怎么样。我都找人打听了,他们家是几个月前才从杏花村搬过来的,城外就只有七八亩地,现在住的宅子都是租的……”   她姐样样都好,爹娘也说了,回头她们姐妹出嫁还会给他们陪嫁几亩地,叫他们在婆家挺直腰杆子,有这样的条件,干嘛非得屈就一个张家啊?“姐,你说话啊?”   徐艳茹放下手中的针线,头疼的看向自家小妹。   徐家小妹噘嘴,“本来就是嘛,姐你样样都好,比王家表姐好多了,凭啥王家表姐能订个秀才家的读书人,姐姐就只能嫁个捕快?”   “捕快不是挺好的?跟爹一样吃公家饭”看小妹还有说什么,徐艳茹止住小妹耐心问道,“小妹觉得爹平时待我们如何?疼不疼我们?”   “当然疼”要不然也不会给女儿陪嫁田地,就为了让女儿能在婆家挺直腰杆子。   “那你觉得爹的眼光如何?”   “这还用说?”从小到大,他爹看什么人就从没出错过。   “那不就得了。”   既然如此,她爹还是让她嫁,自然是觉得真的好,而且如果张家不好,她娘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张家真的很穷……”那么穷,日子真能过得顺心吗?   “也不是很穷,你打听的那些不全。张家虽然现在住的宅子是租的,但已经买了宅子,就在租的那房子旁边,只是需要修缮,才没有搬过去。而且,张……那人的月钱都是自己收着的,并不需要交给家里。”只这一条就已经把很多人家比下去了。即便张家家底确实薄了些,有她陪嫁的田地加上那人的月钱,他们将来的生活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张家家庭是真的和睦,没有什么极品亲戚。   好吧,徐小妹撇撇嘴,“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   徐艳茹笑着捏捏妹妹气鼓鼓的腮帮子,“这不是说不说得过的问题,这是事实,张家对我来说是真的不错。相比像堂姐那样被大伯高嫁,我觉得嫁到张家挺好的。说不定你以后还会羡慕我呢。”   “才不会,我以后肯定比姐姐嫁得好。”   “好你个不知羞的小丫头,这么点大,竟然就想着嫁人了,看我不叫你好看……”说完,徐艳茹就去挠徐小妹的痒痒肉。   “啊啊,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姐,你放过我吧,哈哈哈哈……”姐妹俩闹成一团。   隔壁徐家三房那边几个女孩子听到动静,不屑的撇嘴,“都这样了,还能笑的出来,也不嫌丢人。要是我,非得去找祖母闹上一闹不可,也不知道二伯跟二伯娘究竟怎么想的,竟然给找了个那样的破落户。”   “谁知道呢,反正要是我,我肯定是不会嫁的,要嫁,我也要嫁个要嫁表姐夫那样的……”   “呸呸呸,你这也是个不要脸皮的,表姐都还没嫁呢,你这表姐夫都叫上了。”   “那有什么?反正亲都定了,难道还能退?”   “那可说不好……” 第33章 033   石头跟徐艳茹的下聘日子定在七月初六, 七夕的前一天。   为了这一天不出岔子,周氏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先把聘礼数了又数,确认没什么差错,才去厨房做早饭。   “大嫂?今天怎么这么早啊?”转头想到今天是石头去徐家下聘的日子, 刘氏扶着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 轻拍了一下脑门,“看我这脑子, 竟然把这么大事都给忘了?嫂子, 石头的聘礼都准备齐了吧?要不要我给你点点?”   “行啊, 我刚刚已经点了两遍, 不过我怕自己点错了,你再给我点一遍也好。”   刘氏点点头,扶着肚子就去点东西去了。   张家虽然家底薄, 给不起多少聘金, 却也不能太寒酸。   四色糖、四京果、茶叶、芝麻这些都是备齐了的。另外还准备了酒水、一双大鹅和两件金银首饰。金银首饰是石头用自己存的月钱买的,因此刘氏看了虽然有些羡慕却也没酸。   “怎么样?应该没少什么吧?”   “没少, 很齐全了。”这也就是他们搬到了县城娶了个城里姑娘, 要是还在杏花村, 这些聘礼搬出去, 还不把人眼睛都看直了?这一遭又是买宅子又是给石头下聘, 老两口手里的积蓄怕是也花的差不多了。   想到这, 刘氏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老张家儿孙不算很多, 加上她肚子里这个才五个,她肚子里这个也还小, 等到他长到能娶媳妇那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 徐家   徐艳茹今天也早早就醒了,却不怎么想起,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帐顶。   直到外面传来吵吵声,徐艳茹才披着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柳芽被退亲了。”说到这个徐二夫人心里就膈应的慌,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   退亲就退亲,为什么非得赶在今天回来?不知道张家来下聘吗?这不诚心给人添堵吗?   “退亲?”徐艳茹有些意外,“怎么就退亲了?”之前小妹还在她跟前说王家表妹订的亲事多好多好来着。   “那谁知道?行了,别理她们,今天张家来下聘,娘这有的忙呢”哪有时间搭理王家那边?“回头如果王柳芽来找你,你不许见,知道吗?一大早上,真是晦气……”   徐二夫人气恼的叮嘱大女儿几句,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才转身急急走了。   徐艳茹好奇心不重,并没有去打听王家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王夫人此时正在跟徐家老太太哭诉。   “我可怜的芽芽,他们怎么能这样?好好的亲事,说退就退,这让芽芽以后可怎么活呀?”   外孙女被退亲,徐家老太太自然也心疼,可想到当初女儿女婿做的那些事,少不得一顿训斥,“早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要么你就直接把芽芽定给那个救了芽芽的小子,要么你给芽芽订个家世一般的,将来即便对方知道了,有王家、徐家在,也只能当不知道。偏你不听,不把芽芽定给那个农家小子也就算了,还想着拿着芽芽的亲事去攀高枝,然后还四处宣扬。”这脑子她都不敢相信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芽芽落得今天这样,都是你们这做爹娘的自己作的……”   王夫人不敢吱声,任由她娘骂,等她娘骂完了,才嗫嚅道,“我们当时让人去问了,是他们不愿意娶芽芽……”   “不愿意?对方一个普通农家,有芽芽这样的好媳妇送上门,怎么会不愿意?你们自己没诚意,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愿意?”   这个王夫人没得洗,她当时确实打心里不乐意,觉得让芽芽嫁过去委屈了芽芽,对方拒绝了这门亲事,她心里可是好生松了口气。   “娘,那现在怎么办呀?”   “怎么办?当然是再去找那家人。如今芽芽被退了亲,这事又几乎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芽芽还有更好的选择?你要是实在心疼芽芽,怕芽芽嫁过去受苦,等芽芽嫁的时候,多补贴一些也就是了。这家人当初救了人,也没狭恩图报,最起码说明人品还是不错的。”   王夫人半天没吭声,显然还是不太愿意。   徐家老太太见了,面色有些不好看,“法子,娘已经给你了,你愿意就照着娘说的去做,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只是别再回来问娘。还有今天是你二嫂家的艳茹订亲,芽芽刚刚被退了亲,你挑着这个时候带着芽芽急火火的回来,本就不合适。现在事情既然说完了就带着芽芽回去吧。”   “回去?”王夫人大吃一惊,她带王柳芽回娘家,存的是带着女儿回家避一避的想法,可没想着现在就回去。“娘,芽芽现在不能回去。外面那些唾沫星子,会把芽芽淹死的。”   “那你是觉得,你家离这儿有个十万八千里,人家的唾沫星子淹不到这儿是吧?”   徐家老太太摇摇头,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   “娘,我们,我们怎么办呀?”眼见着外婆对自己母女没了往日的好脸色,王柳芽害怕被外婆赶出去,又要听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娘,一张小脸上满是害怕、柔弱。   王夫人转头看看女儿,又回头看了看她娘远去的身影,咬了咬牙,“娘派人去一趟杏花村。”   “娘,我,我不想嫁……”她不要嫁给一个农家子,她不要被表姐表妹她们看不起、笑话,更不要穿粗布麻衣,一年到头吃口肉都要算计。   “我可怜的芽芽……”王夫人抱着女儿哭的肝肠寸断。   哭声传到前面徐二夫人耳朵里,徐二夫人再也压不住胸腔中的怒火,冲着另另一边的徐家老二大吼,“姓徐的,今天那对母女要是敢坏了我闺女的好事,我剥了她们的皮……”   徐二看看天色,马上张家那边人就要来了,也不敢耽搁,当即叫了家里两个儿子跟着他一起往后面走。   走到他娘门口,正好跟刚走出去没多远,听到动静又匆匆回来的徐家老太太撞上。   老太太看到二儿子身后跟着的两个孙子,立时就明白了二儿子的想法。若是其他时候,她可能还会说说情,但今天这事,闺女一错再错,老太太摆摆手转身离开直接眼不见为净不管了。   得了徐家老太太默许,徐二就更没什么顾忌了,直接带着儿子上手,将抱在一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家母女直接一手刀劈晕,从后门拎到外面马车上,然后叫人直接给扔回王家去了。   扔完人,徐家父子刚回到前面,张家人就在薛媒婆的陪同下,带着聘礼进了徐家。   跟张家的这门亲事是徐二亲自点头的,徐二夫人也很清楚张家的情况,看到石头高高大大、说话有理有据一表人才,徐二夫人这个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就连之前因为王家母女生出的不快都给忘了……   直到将张家人送走,徐二夫人脸上的笑意都没退下去。   “不生气了?”下聘结束,送走张家人,徐二看着妻子勾起的唇角,笑着打趣。   “不气了,为那种人不值当的。”徐二夫人收回目光,转身往院子里走,“不过,以后要我对那对母女有什么好脸色就不用想了,今天是因为有事,没时间跟她们磨叽,下次,再看到她们,看老娘怎么怼她们。”   徐二笑着摇头。想到妹妹王徐氏那边,他又蹙了蹙眉,看来是时候跟妹夫好好聊聊了。   再说另一边王家   王家母女被送回来没多久就醒了。   醒来的第一时间,王徐氏就想回去找她二哥理论,走到门口,想到她娘的态度,她二哥带着两个侄子进来时看她的眼神,王徐氏一个激灵,又生生停下了脚步。   “他爹,你看这事?难道真的要让咱们芽芽嫁个农家小子……芽芽自己也不愿意啊……”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天天在她耳边叨咕的?之前她不也没说什么?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哪还轮得到她愿不愿意?”   因为王柳芽被退亲,王秀才在相识的人面前可以说是颜面扫地,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直接把柳芽跟那小子的亲事定下来,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明天你就亲自带人去一趟杏花村,跟人家好好说,务必把这件亲事给定下来。”   次日,一大早王徐氏就出门往杏花村赶,怕自己口笨说不好,她除带了些布匹点心表示自己的诚意外,还特意找了个嘴皮子很好的媒婆一起。   谁知到了地方才知道,张家早在几个月前就举家搬走了,搬走了,走了,了……   王徐氏大急,“你们知道张家搬到哪里去了吗?”   “搬到县城去了啊!”   “县城?县城哪里?”   “这谁知道啊?你要不去问问路生他娘,他们家上个月才给张家送过两次杏子。他们应该知道。”   王徐氏又急急往路生家赶,完全没注意到边上的媒婆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鄙夷。   这都是个什么事哦,本来还以为来了一桩好生意,搞了半天,连人家搬家好几个月了都不知道…… 第34章 034   跟来的媒婆摇摇头, 也不打算留下继续浪费时间,当下就丢下王徐氏回县城了。   因为心里带着几分怨气,嘴皮子利落,认识的三教九流人也多, 很快王家就继女儿被休之后又成为了众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就连张家众人都听说了。   不过张家人早已把当初石头救王柳芽的事抛到了脑后, 自然也不会把这事往自家身上想,所以直到王徐氏找上门来, 张家人才知道这事竟然跟自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闺女芽芽因为被你们家石头抱了, 到现在都说不上亲, 你们必须负责……”   王氏原本也想跟张家好好说的, 可是她刚一开口,宗氏直接说不可能,她孙子已经定亲了。王氏直接就炸了, 感觉自己给女儿想好的最后一条后路也被张家人给断了。想到可怜无辜的女儿, 王氏到底没能忍住言语霸道。   宗氏也不是好惹的,立马怼道, “要我孙子负责?敢情我孙子拼死拼活救人还救错了?这是哪家的狗屁道理。”从来没听说还有这样的。   “你孙子坏了我闺女的名节, 难道不该负责?”   张家不负责, 不愿意娶她的芽芽, 那她的芽芽怎么办?   “你闺女嫁不出去, 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要是早想结亲你怎么早不来?是, 上次事情结束你们是来提过一次, 施舍似的提过一次,我们拒绝了你们就再没来过, 可见也没什么诚意。现在我孙子亲事都定了, 你闺女嫁不出去了找来了,你当我孙子是什么?”   宗氏掐着腰气的不行。   “就是, 当人家孙子是什么啊?”   “哎呦,你这还没听明白啊,这明显就是想嫁更好的,结果不仅没嫁成更好的,还砸手里了,就又找回来了呗。”   “估计找回来之前,压根就没想过人家已经定亲了,还想着人家在等着她闺女呢……这种人我老婆子见多了。”   “要我说啊,这老天爷还是有眼的。要不然怎么早不定,晚不定,偏偏几天前人家孙子把亲事定下聘礼给下了呢。”这就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不想让对方得逞。   “这么说,还真是哈,这要是稍微晚上几天……”说不得就被这家人给缠上了。   水牛巷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王徐氏面皮涨的通红。最后实在受不了众人看她的目光,捂着脸灰溜溜逃走了。   宗氏一一谢过众人,邀请大家到家里来坐。这些都是水牛巷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她们家宅子就买在这巷子里,以后大家可是要长长久久做街坊邻居的,处的好了,不比那亲戚差。   “坐,坐,老姐姐,妹子都坐。来,喝糖水……哎呦,我们家搬来几个月了,之前家里这事儿一波接着一波一直没机会跟老姐姐、妹妹们好好认识认识,回头,我可得常去溜达溜达……”   “那可好,我们几个老婆子在家里除了带孩子、做饭、洗洗衣服,也没什么事,妹子有事没事尽管去溜达。”   首先说话的是热情好客的陈家婆子,她们家就在张家买的那小院的隔壁,算是张家以后货真价实的邻居。   陈家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木匠,小儿子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街坊邻居谁家里需要做个家具摆设,或是买个针头线脑,卖个荷包帕子都会找她。多少年街坊知根知底的也不怕被坑骗。   张家现在那边买的院子还没攒够银钱修缮,回头修好了,搬过去,加上石头娶亲,肯定少不了要添置一些家具物什,亦或是买根针,买团线什么的,有个这样的邻居,还真是能方便不少。   宗氏喜得不行。   陈家婆子听说张家那边院子修好后,估摸着要添家具,也很高兴,连连承诺回头定给她们便宜,高兴完又给宗氏挨个介绍其他几人。   “这是我本家妯娌,住你们家斜对面,他们家男人、儿子都是给人家打井为生的,咱们水牛巷巷子口那口井就是他们家打的;这是他孙婶,就在巷子口第一家,我们家隔壁,她们家老大是隆泰布庄的二掌柜,你要是想买布料可以找他,能便宜……”   孙婆子接过话头,笑着点头,“他婶子没说错,我们家是老大在布庄做事。说到这个,刚刚这事一闹,我这老婆子险些把正事给忘了。老大今早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他们布庄正好有一批布从南边运过来的路上不小心淋了水,便宜卖,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要的话,就去布庄看看。”   “那还说啥呢,赶紧走啊,别给抢没咯”,淋了水的布料便宜一多半,一般消息放出去,用不了多久,就被人抢光了。听到这个消息,孙婆子话音刚落,孙家对门的牛婆子就先坐不住了,“我们家老头子天天出去赶车,那衣服费的特别快,我得赶紧去抢点。”   “等等我,我也去扯两尺给我孙子做身新衣服穿……”   几个婆子纷纷起身往外跑,那架式不像去抢布料,倒像要去跟人干架的。   宗氏想着自家人多,用布料的机会也多,就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隆泰布庄门口一看,果然布庄里已经有几个得到消息赶过来抢布料的了。   那布料也确实便宜,平时一匹几百文的细布现在只要一百来文,布料上污损面积也不大,去掉污损,也不怎么耽误用。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宗氏挑了一匹藏蓝,一匹粉荷色的细布,又挑了两匹褚色、亚麻色的粗布,想着回去给家里每人添身新衣服。   挑的时候想的很好,付钱的时候,看着钱袋一下子空了大半,宗氏很有些后悔了,不应该一时冲动买这么多。可等到转头看到还有很多人因为来的晚,没抢到,懊恼的恨不能捶自己脑袋,宗氏刚刚的那点子悔意立马消失不见了……   女人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因为抢布料这事,本来宗氏跟孙婆子几个之间还有的那点疏离,瞬间就没了。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也不嫌布料重,一边抱着布料往水牛巷走,一边闲聊。   通过聊天,宗氏也得知了水牛巷剩下几家的情况。   跟她们家现在住对门的那家姓李,家里是卖豆腐的,李婆子今天不在,是去看她闺女去了。   她们家买的院子对门那家也姓李,不过跟做豆腐的李家没什么亲戚关系,那家算是读书人家,家里独子是秀才,在南街那边办了个私塾。李婆子自诩是读书人家,常年规矩礼仪什么的不离嘴,她们都不怎么喜欢跟她说话。   最后还剩的那一家就比较可怜,男人三年前出意外死了,就只有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平时刘寡妇都要去给人做活,她们家三个孩子也都在外面做活,因此不常在家。”   “老姐姐家里都是做什么的?你们家大孙子是在衙门做事吧?”这也是几个月下来,孙婆子、陈婆子她们虽然好奇却一直没有主动登张家门的主要原因。   宗氏笑着点头,“是在衙门里做事,我家大孙子是捕快。”   “捕快?那可是个好差事”不管那年那月,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能够吃公家粮的那都差不了。   宗氏笑笑没说话。   其他人见宗氏不愿意多提,也没说什么,很自然的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八卦。   “刘寡妇家的大儿子据说要被退亲了,你们听说了吗?”   “退亲?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她们家老大的亲事不是娃娃亲吗?打小就定的,不能吧?”   “怎么不能啊?听说三年前,刘寡妇男人刚没那会儿,那头就想退亲了,不知道怎么一直没退,前些日子那家人找上门要退亲,在院子里说话声音没控制住,我都听到了。”   牛婆子看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继续神神秘秘的道,“我还听见那家人说,刘家现在配不上她们家什么的,让他们识趣的自己上门去退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宗氏跟孙婆子几个齐齐咋舌。“当初刘寡妇男人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的,可没少往那头拉东西。这也忒没良心了。”   “良心这东西,没有的人多了去了”宗氏摇头,不然她们张家也不至于在杏花村与人为善的生活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被变相撵出来;石头也不会明明救了人,却还被王徐氏找上门来道德绑架。   “还真是,这年头,好人多,坏人也不少”幸亏她们巷子这些年住进来的街坊都还不错,不然遇到个这样的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怕是要恶心死。   ★福灵书院   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晋升考试即将开始。   何谓晋升考试,简而言之就是考试结束,书院将会根据考试成绩对书院每个学子的水平进行评估。然后根据评估成绩,来确定下半年,每个学子是留在原班级,进入更高的班级还是退到低一个班级。   当然,对于张泽轩他们这些本来就在最底层己班的来说,就算考的再差,退是没法退了,除非退学,否则只存在两种情况,要么还留在己班,要么升入戊班。   张泽轩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升入戊班的,而且这种期待还很强烈。一方面这是夫子们对自己所学的一种肯定,另一个,早点升入戊班,也就意味着他离考上秀才又近了一步。   说实在的在书院里时间长了,听说的失败案例多了,他有时候真的怕自己时运不济跟那些一直考不上的学子一样,要考到鬓角斑白才能考上秀才。   “阿轩,想什么呢?考试快开始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唐淼见张泽轩竟然在发呆,下意识走过去,轻拍了拍张泽轩肩膀。   张泽轩回过神来,抬头,冲过来唐淼露出一抹笑,“我有点紧张”可能是太在意了,上辈子考了那么多次都没紧张过。这个小小的晋升考试倒是让他产生了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的感觉。   “你紧张什么?”唐淼一开始以为张泽轩是说笑,一看他脸色真的有点不正常,唐淼无奈翻了个白眼,正想宽慰两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张泽轩背后的邱邵琳突然攥起小拳头,一拳头捶在张泽轩背上,捶的张泽轩一个趔趄,然后又火速退开,“哈哈,别打我,我也是为你好,你不是紧张吗?给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嘿嘿”   屁的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不抡拳头往你自己身上砸几下。   张泽轩气的拔腿就去追邱邵琳,想要把他摁地上捶一顿。 第35章 035   偏邱邵琳还不怕死的挑逗他, 一边往前跑,一边大爷似的冲他勾手指。   张泽轩比邱邵琳小两岁,腿短是硬伤,两个人你跑我追, 一直追到考试开始, 张泽轩都没追上他,最后只能气恼的甩出一句, “邱大个子, 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你先追上我再说吧, 哈哈……”   张泽轩: ……   气都气饱了,哪还记得什么紧张?考试时文思泉涌,下笔有神, 表现的比平时还好。   看的负责监考的秦夫子捋着胡子, 心下一个劲点头,“不错不错, 这个张泽轩的基础确实很扎实, 刘夫子、阮院长果然没说错, 是个好苗子。”   回头, 等试考完了, 秦夫子还在众夫子跟前把张泽轩好生夸了一通。“这孩子好好培养, 将来比我等强, 一个举人应该跑不了,再努努力, 进士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 虽然其他夫子不一定认同,但张泽轩这个名字入了福灵书院众位夫子的眼却是真的。等到糊名的晋升考试成绩出来, 张泽轩的大名以己班第一的成绩出现在众夫子眼帘中,众夫子对张泽轩这个三个字印象就更深了。   这些,张泽轩都不清楚,他考完试第一时间就找邱邵琳干架去了。   果然,男孩子不管多大,还是要打架的,一场酣畅淋漓的架打完,张泽轩啥啥心理别扭、不爽都没了。   当天晚上,因为刚考完试,适当放松,六个人还凑在院子里整了个烧烤。   可惜因为没有专门烤架,东西烤糊了不说,还险些酿成火灾,把院子给烧了。   “你们几个啊,我真是……”李夫子跟阮院长几个老远的看到这边冒浓烟,跑过来查看,看到张泽轩几个那被熏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小脸,还有衣服上被溅起的火星子烧的黑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阮院长才屈指给了张泽轩几个一个人一个重重的脑瓜崩,“明天给我给菜地浇水去,接下来一个月,菜地里的那些菜,浇水、施肥、捉虫全都由你们来管。再有下一次,再有下一次,就让家长来把你们给我领回去……一天天的,尽给我惹事……”   阮域这次是真的被气(吓)的不轻,几个臭小子太能惹事,走的时候,脸色都没有缓过来。   次日,晋升考试成绩张榜,张泽轩原本看到自己高居己班榜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坐上了班级第一的宝座,还挺开心的。可转头一想到等会儿下课就要去给菜地浇水、捉虫、施肥,原本洋溢着笑容的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轩?你怎么了?考了第一名,你不开心吗?”   “开心,但是想到等会要去菜地,我就开心不起来了。”   菜地?!   对啊,天哪,他们竟然把这么残酷的事情给忘了。   刚刚还在哀嚎自己成绩又被张泽轩超了,回去又不知要承受二叔多久‘毒打’的张尧,面色一僵,身子立马定住了,然后整个人身子一软,直接夸张的倒在了杨学程的身上。   唐淼、小胖子、杨学程几个也都差不多,面色非常难看。   只有没有经历过的邱邵琳一脑门问号,“那个,菜地很可怕吗?”   可怕,非常可怕,张泽轩几个连连点头。   这让邱邵琳心下更好奇了。直到他自己亲自体会了一把施肥,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酸爽滋味。   ★张家   自打上次被水牛巷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走了之后,王徐氏就没再登过门。   宗氏虽然心里也担心王徐氏跟个牛皮糖似的不依不饶,再黏上来,却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消息是,经过那天后,宗氏跟巷子里孙婆子、陈婆子几个火速建立起了非常和睦友好的邻里关系。   平时再要买个针头线脑、买块豆腐、买块糖哄哄孙子什么的都不用出巷子,巷子里串个门就能解决。   哪家菜卖的又便宜又新鲜,哪家的鸡蛋、肉更香,哪家做生意实惠不缺斤短两,不用她去刻意打听,也立马就有人来告诉她。   每天传进她耳朵里的八卦信息,跟之前相比,简直是大鱼跟小虾的区别。   “老头子,你说我之前怎么就那么蠢呢?那么多年,竟然都没发现杏花村那些人其实在排挤我,还以为很正常,我这脑子也是……”   宗氏拍拍脑门,对过去傻子似的自己很是看不上。   老张头倚在门槛上一边听松柏奶声奶气的给他背《三字经》,一边抽空回道,“还想那些干什么?都搬出来了……现在这日子过得不是挺好的?”虽然还是一家人忙忙碌碌的,闲的时候少,好歹日子能看到希望,有奔头,所以老祖宗说‘树挪死人挪活’还是有道理的。   “你当我想想那些糟心事?这不就突然想起来了吗?”宗氏解下围裙擦了擦手,简单整理了下衣摆,拿起桌子上的钱袋子,转身往外走,“行了,不跟你说了,今天白露跟月亮她们回来,我去对门李家买两块豆腐去。还有鸡蛋,以前自家养鸡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自家不养鸡了,想吃个鸡蛋都困难。”也不知道这巷子里其他人家她们鸡蛋都是在哪儿买的,她得去问问。   “鸡蛋?”李婆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她家正在院子里溜达的那三只老母鸡。“这巷子里住着的,大都自家养了三两只鸡,所以买鸡蛋的并不多。买的话,菜市那边肯定有卖的,不过价钱可能贵一点,你要是想买便宜点的,早上东城门门口有附近村子的人过来卖,那个价钱会低一点……”   东城门门口?行,她记下了,宗氏点点头,明天她就起早过去看看。   宗氏想的很好,可惜,第二天却并未能成行。   天刚蒙蒙亮,徐二两口子就敲开了张家的大门。   “亲家?这是?”   看到徐二两口子赶这个时间过来,周氏心里下意识就是一咯噔,不会是张家跟徐家的亲事出了什么变故吧?   徐二夫人摆摆手,可能是一夜没睡好,面色看着有些憔悴,“咱们进去说吧?”   周氏点点头,把人往里请。   等两边人坐定,徐二看了眼徐二夫人,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实在是事出有因,若是徐某接下来的话有什么冒犯,还请诸位担待。”   徐二话里话外都透着疏离,周氏、张大有、宗氏、老张头几个不明所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二点头,“是有些事情,在此之前,徐某想先问问,在跟我徐家二房定亲前,张泽宇(石头)可有跟其他人家定过亲?口头的也算……”   “并没有。”周氏几个连连摇头,“从来没有过。”   徐二、徐二夫人对视一眼,心下一松,还好还好,看来这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徐二再问,“那亲家你们可认识王秀才……”   “不认……等等,你们说的这个王秀才不会是那个缺德冒烟的王夫人的丈夫吧?是不是那个女人找到你们府上去说我们石头的坏话了?”宗氏眉眼一厉,“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找上门来被街坊邻居给挤兑走了,还以为她得了教训老实了。敢情根本不是,还蔫坏的找到你们那使坏去了?”宗氏气的要死,那样子像是恨不能去剥了对方的皮。   “娘?这是怎么回事啊?”当时周氏、张大有都不在,人都被宗氏挤兑走了,后来宗氏也没刻意提,家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宗氏就把当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而后冲徐二两口子道,“这事我们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人说。我们家石头去年浴佛节救的那丫头,当时为了救她,石头双手都磨烂了,差点被她连累死。结果人家倒好,把那丫头接了就走了,不管是来接的大人还是那丫头连声谢谢都没说,还秀才家的闺女,我呸……   后面那家人确实来过一次,也确实假模假式的提过要把那丫头嫁给石头,两家结亲,当场就被我们家拒了。我们农家孩子,可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这样的亲家。后来王家也没再来。现下时间都过了一年多了,她找上门来了,还张口就要让石头负责,娶她闺女……当她闺女是天仙啊,就是她闺女真的长得跟天仙似的,我们石头也不娶……”   周氏跟着附和点头,“是这样没错,而且王家那会儿提出两家结亲,态度很高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也是当时张家想都没想就拒绝的一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徐二夫人看了眼面色不怎么好的徐二,面上露出一抹轻笑,“这么说来确实怨不得你们。这救了人,还救出错来了,放谁身上谁能受得了?只能说王家确实太无耻……”   “他娘……”徐二给了徐二夫人一个无奈的眼神,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的妹妹,虽然他也很不齿他们的做法。   “哼”徐二夫人冷哼一声,白了徐二一眼,最后到底看在跟徐二多年夫妻的份上住了嘴。 第36章 036   徐二有些尴尬了轻咳了两声, “说来也巧,亲家奶奶说的那位王夫人正是舍妹,这事,这事……”徐二‘这事’半天, 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词汇, 只能站起身,躬身给张家人郑重行了个礼, 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这事张家并无过错”, 不仅没错, 人家还救了他的外甥女,“均是舍妹不对……”   老张头摇摇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他们救人本来也没指着人家报答, 所以王家只要不再上门来找事,他们也就当这事过了。老张头考虑的更多的是大孙子石头现在跟徐家的这门亲事还要不要继续结下去。   那王夫人是徐二的亲妹子, 虽说妹子的人品不能代表哥哥嫂子、外甥外甥女的人品, 可这都是正经亲戚, 以后肯定是要走动的, 这见了不说其他的, 总是尴尬、膈应不是?   这么想着, 老张头也就直接问了, “你们对石头跟你们徐家的这门亲事是怎么想的?”   “亲事?”徐二两口子一愣,而后立马反应过来, 这事大发了, 亲家爷爷这是因为妹子/小姑子这事不想跟徐家做亲了啊。其实,换个角度想想, 徐二夫人也能想明白,换自己站在张家这个位置,她可能也不乐意自家长孙媳妇有个这样的姑姑,以后处起来多尴尬啊,万一要是真印证了那句老话‘侄女照(像)姑’,到时候恐怕哭都哭不来了。   可她现在站的是另一边,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啥啥都好的闺女,明明什么错的都没犯,却因为一个不省心的姑姑被退亲。   想到这,徐二夫人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亲家爷爷的顾虑,我们都明白,只是这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段婚’,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在这件事里,并无什么过错,也没必要就到悔婚的地步。至于小姑子跟王家那边……”徐二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徐二,想要徐二给个承诺。   徐二回视了徐二夫人一眼,再想想他妹子做的那些个事,心下叹了口气,点点头。   徐二夫人一喜,“至于小姑子跟王家那边,你们可以放心,我们自然会处理好的。”   * 徐家   徐二两口子一大早脸色难看的离开徐家,又匆匆回来,然后直奔后院老太太房里。   一直关注着徐家二房动静的王柳芽母女俩,自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以为算计得逞,王柳芽心下很是欢喜。哼,张家,一个泥腿子,敢嫌弃她?不愿意娶她?看徐家退了这门亲事他们怎么办?还有表姐徐艳茹,之前就她一个退亲,那些表姐表妹面上关心,实际上全都看她笑话,现在徐艳茹也退亲了,再敢笑话她,她就怼到她们脸上。她退亲了又怎么样?又不是她一个人……   王家母女想得很好,可徐家老太太这边真的如她们想的那样吗?   事实恰好相反,徐二两口子正在跟老太太严正交涉,要么以后不许王柳芽母女再登徐家门,要么就把他们二房分出去单过。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你们妹子她……”   “娘,您想着小姑子的时候,也替我们艳茹考虑一下,我们艳茹难道不是更可怜?小姑子跟芽芽那是她们自己作的,我们艳茹做错什么了?人张家又做错什么了?换个其他人,人没准早把这事闹的全县皆知了……到时候不仅是我们艳茹,就是徐家其他几房的丫头,小子,难道就不会受影响?”   “可你们妹子总是徐家出去的,徐家不让她登门,那不就是……”相当于徐家把她除名了吗?以后万一王家那边待她不好……   老太太虽然也觉得女儿做的过分了,可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让她就这么不管,她也是真的于心不忍。   “娘,这事是芽芽自己捅到艳茹跟前去,说艳茹抢了她的未婚夫,我们才知道的。”如果不是王柳芽自己捅出来,他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啥?芽芽自己说的?”   老太太诧异的抬头看向徐二。   徐二重重点点头。   “老二,你去把你妹子跟芽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徐二应声出去,很快就带了王柳芽母女进来。   后面还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徐家众女。   老太太看到她们,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犀利的看向王柳芽母女,看的王柳芽母女俩心下一跳,一股不详的感觉骤然笼上心头。“外,外婆?”   “芽芽,你来跟外婆说,是不是你自己跑去跟你艳茹表姐说的,她抢了你的未婚夫?”   “我,我没有……”王柳芽柔柔弱弱的往那一站,只老太太一句话,她眼泪就掉下来了,看着特别可怜无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气的徐小妹一个没忍住,跳了出来,“你有,你跟我姐说的话,我隔着一个屏风全都听到了,你休想狡辩。你不仅说了,你还跟我姐说,她不过是捡了你不要的破鞋,还说那个张泽宇心悦你,对你一心一意,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同意娶我姐的……”   徐小妹话一出口,众人脸色都变了。徐小妹那就是个爆炭性子,压根没什么心机,要说这些话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别说老太太就连跟着来看热闹的徐家众女都不信。   既然这话不是徐小妹编的,那就只剩一个可能,这些话真的出自王柳芽之口。   想到这种可能,刚刚还觉得王柳芽可怜,对王柳芽报以同情的徐家众女,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离王家母女更远了一些。   王柳芽则面色煞白,她年纪还小,就算是心思恶毒,心机在老太太这些人跟前,终究还是浅了些。徐小妹突然来这么一下,她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一切。等她反应过来,再想补救,已经晚了。   “外,外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一时,糊涂,对,就是一时糊涂,您原谅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外婆……”王柳芽哭的可怜,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老太太叹了口气,却根本不再看她一眼,直接把目光转向了她边上的王徐氏,“我也不问你,芽芽做的这些,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你撺掇的了”,没什么意义,“你带着芽芽回王家去吧,那里才是你们的家。以后,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娘,您说什么?”王徐氏不敢置信的瞪圆着眼睛,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好像累了,没再吱声,只是冲徐二摆了摆手。   徐二立马冷着脸上前,一手一个拽着王徐氏母女俩往外拖。如果没有听到小女儿那番话,他可能还会客气点。现在?去他娘的妹子、外甥女,他把人家当妹子、外甥女,人家可没把他当哥哥、舅舅。   “二哥,你放开我,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娘,我是徐家女,您不能不让我回徐家,娘……”   “外婆,外婆您别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鬼迷心窍,跟娘没有关系,外婆……”   两人挣扎的厉害,饶是徐二一个大男人想要同时制住两人也有些费力。拖着两人走到房间门口,一个没注意,竟然让王柳芽从他手里挣脱了。   然后,徐二正想回头再把人捉回来,王柳芽身体一软直接倒地不起了……   这,这是个什么操作?   周围,包括王柳芽她娘王徐氏在内,那一刻所有人全都懵了。好半晌,王徐氏才反应过来,哭嚎着扑过去,“芽芽,芽芽……”   *   徐家闹的这出,远在水牛巷的张家人一无所知。张泽轩在书院里就更不知情了。   他此时正在饭堂里,因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被阮院长痛批。   原因是今天饭堂里的炒菜师傅,可能炒菜的时候起锅太急了,忘了放盐。然后,几个学子可能也是本来心情就不好,就把打的好好的饭菜全倒桌子上了,汁水流了一地。   这一幕很巧合的正好被路过的阮院长跟几位夫子看在了眼里,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夫子们轮流痛心疾首的给他们讲浪费粮食,不尊重农民伯伯的劳动成果有多么可耻。   “……你们来这里读书都是奔着读出头,以后给老百姓做父母官去的,即便做不到父母官,将来也至少是要为人师为人父的……就指望你们这样的去教你们的孩子?去教学子?教什么?教他们把好好的粮食往地上倒?放脚底下踩?你们知不知道,大周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没有吃的生生饿死?灾荒之年,百姓无以果腹,啃树皮吃草根,甚至易子而食的都不在少数……”   因为实在生气,阮域彻底抛弃了往日的斯文,直接用吼的。   张泽轩他们被训的根本不敢抬头,这事明明不是他们做的,却莫名的好像他们也做了似的,羞耻的耳朵都红了。   直到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张泽轩他们才被放过(真的吗?你想的太简单了)   “怎么了?”   夫子们离开后,唐淼就直勾勾的盯着张泽轩,让张泽轩下意识抹了把脸,他脸上好像没沾饭粒什么的吧?   唐淼摇头,他只是想到了第一次跟张泽轩、小胖一起吃饭,被他浪费的那些小笼包跟煎饺罢了。 第37章 037   *徐家   不管王柳芽是真的晕还是假的晕, 徐老太太都没有心软,当天就让徐二将王柳芽母女送了回去,并且跟王徐氏说的很清楚,以后没有她发话, 王徐氏不许回徐家。否则即便回去了, 也不会让她们进家门。   处理完王徐氏母女,老太太又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并一对金簪子交给徐二夫人, “这二十两银子, 你拿去买些合用的东西, 给张家送去。虽然救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现在再去感谢,有点晚了,但该有感谢还是要有的。且这次芽芽胡闹, 你跟老二找上门去, 张家那边肯定要有点想法,咱们该感激感激、该道歉道歉, 你们再去张家一趟把话给说圆乎了, 替我跟亲家道个歉, 是我没教好闺女……”   “娘, 小姑子是小姑子, 您是您……”虽然她不喜欢王徐氏这个小姑子, 但对徐老太太这个婆婆还是很敬重的, 老太太很明事理,也不像那些恶婆婆喜欢拿捏儿媳妇。   徐老太太摇头, “子不教父之过, 没教好,就是没教好, 你也不用宽慰我……这次,艳茹受了委屈,这对金簪子你带回去给艳茹,就当是老婆子替她姑给她道歉。”   “娘,使不得……”   “我说使得就使得,快拿着吧。”   从徐老太太这儿出来,徐二夫人也没回她自己房里,而是直接转身去了徐艳茹那边。   “在想什么呢?”   “娘?”   徐二夫人笑着点头,“在想王柳芽的事?还是在想张家的事?”   “在想张家,之前芽芽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险些就信了,现在想想,觉得还挺对不起张泽宇的。娘,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徐二夫人摇头,“这很正常,你们虽然定了亲,聘礼也下了,可并不熟悉,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心里有怀疑很正常。回头娘跟你爹去一趟张家,把误会解开,等这事过了,你们好好接触接触,彼此熟悉了,知道对方是什么样人了,就好了。”   徐艳茹点头。   进入八月,城外谷物已经基本泛黄,可以准备收获了。   张家这边,张大有他们之前都只想着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按月往家里拿钱。现在到了秋收的时候,一下子就傻眼了。因为兄弟三都请不了假,除非他们辞工。可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计,又干的好好的,谁愿意就这么辞了啊,辞了以后可就不一定再找得到这样的了。   “要不,今年请人收?”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以后呢?兄弟三现在这活计,没有什么变故,肯定是要长长久久干的,明年春耕秋收还是抽不开身。要是春耕秋收都请人帮忙,那这几亩地收益去掉请人的工钱可就剩不下多少了,还不如直接佃出去省心呢。   “佃出去?”   张大有点头,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佃出去划算,“咱们收四成租子,不苛待人家,咱们自己也不吃亏,爹,您觉得呢?”   老张头有点舍不得,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人,乍然让他把田都佃出去,他有点接受不了,不用再去田里干活了他接受不了。可他自己一个人也确实种不了那么多,“要不佃六亩出去,剩下的一亩半,我自己种?”七亩半他种不了,一亩半肯定行,不用老大他们帮忙,他自己一个人也行。   “也行”一亩半不算多,张大有想着就算到时候爹忙不过来,他们兄弟几个稍微搭把手也就搞定了,便点了点头,“老二、老四,你们觉得呢?”   “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就是爹,大哥,等秋收结束了,咱们是不是凑点银钱把那边宅子稍微收拾一下,搬过去住?”明明有自家宅子,还要每个月给别人租子,而且租子还不少,张四喜想想就难受。   “老大,你觉得呢?”   “可以,正好准备去找周庆问问看,他认不认识合适的佃户。我顺便问问,看看他认不认识什么泥瓦匠,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便宜点。”   老张头点头,“你小舅子那边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这巷子里几户人家也可以问问。”老婆子跟她们走动也有些日子了,人确实也都还不错。   张大有笑着点头。原本想着周庆认识的人多应该能找到合适的,不用劳烦水牛巷的人,没想到,周庆也不认识什么比较靠谱的泥瓦匠跟佃户,只能回来找水牛巷的人帮忙。   “你要找泥瓦匠?是准备修房子了?”张家那院子买了还没修,现在住的是租来的,巷子里人都知道。   “是,准备修房子。”   “人我倒是认识”陈大自己就是个打井的,自然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人,不过“马上就秋收了,这时候想要找人来干活可不好找,要么就得加钱。”   张大有赶紧摆手,“也不是现在就干,准备秋收以后动工,但是人得先找好。”不然,临时抱佛脚找不到人或者人家看他找的急趁机要加钱怎么办?“另外,我们家城外还有几亩地,今年秋收想请几个人帮帮忙,明年准备把田佃出去收租子,陈哥可有认识的妥当人?”   “我帮你问问,如果他们愿意,我明天带人去你店里见你,具体的你们自己谈。”   张大有点点头,道谢。   陈大摆手,大家都一个巷子里住着,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都是正常的。   次日,张大有正在店里对账,陈大带着三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过来了。   “陈哥?”   陈大点点头,替几人简单做了个介绍,“这是张大有,这是大虎、二虎、三虎,他们是三兄弟,平时干的就是泥瓦匠的活,农忙时也会给人做个工,他们做活你可以放心……你家有几亩地想要佃出去的事,我顺嘴跟他们说了,他们兄弟三正好有意……”   张大有点点头,再次谢过陈大,送陈大离开,这才回过身跟三兄弟商量修房子、秋收帮工和佃田的事情。   因为想把三件事就拿下,又是陈大这个熟人介绍的,修房子跟帮工三兄弟也没抬价,要的比正常的价位还低上一些,而且保证把活干的利落。至于佃田,就按四成租子走,双方很快将事情谈妥,并约定好明天过来签定契书。   晚上回去,张大有将这事跟老张头他们说了一下,大家也都高兴,总算是秋收的事情有了着落。   “这次陈大可是帮了大忙,明天我给他陈婶子送两个咸鸡蛋过去。”咸鸡蛋是宗氏后来去东城门口买了鸡蛋回来腌制的,刚刚能吃,腌制的很入味。   周氏笑着附和,“应该的,说起来这还多亏娘呢,要不是娘跟巷子里各家各户处的好,这次这事可得费不少事。”   刘氏、孙氏、王氏几个也跟着夸,把个宗氏夸的,笑的那嘴都快合不上了。“你们也别尽哄我,老大家的,中秋节可是快到了,给徐家那边的节礼你可别忘了”   “娘放心吧,忘不了。”就算她一个不小心忘了,也还有石头提醒她呢。自打跟他未来媳妇见了两次,那小子一颗心都扑人家身上去了,岂会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说着周氏还意味不明的挑眉看了旁边的石头一眼。   石头被他娘这么一看,意识到他娘的调笑,立马耳朵就红了,连忙转移话题,“奶,我今天巡街的时候又看到柳大春去绣坊那边找小姑了,您要不要叫了小姑回来再问问情况?还有多多,您之前不是说要给多多在县城找个婆家吗?您找的怎么样了?”   多多的事不急,她已经跟薛媒婆、孙婆子、陈婆子她们都透出话去了,她们如果有合适的,肯定会跟她说的,这个急不来。   白露这个事才让人着急,“这丫头怎么和离了一次,还是这么不懂事?”虽说青天白日的,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你被人撞见一次,人家可能不会在意,两次不会在意,次数多了,你说你跟柳大春没关系,谁信啊?“不行,石头,明天你就顺道去绣坊一趟,叫你小姑明天回来。”她要再跟她好好说说这柳大春的事。   第二天,张白露收到石头递的口信,知道宗氏寻她有事,早早就回来了,顺路还买了几样糕点、果子。   “娘,石头说您找我有事?啥事啊?”   “大事,你跟柳大春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嫁给他吗?怎么他又去找你了?你改主意了?”   “没有”张白露摇头,“没有改变主意。他也没有经常来找我,他现在在镖行做事,天天在外面跑,大概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   每个月回来一趟,这才多久就被石头看到了两三次?宗氏有些怀疑的看向小女儿,张白露面上坦坦荡荡,一点撒谎的痕迹都没有。“行吧,你说一个月一次就一个月一次吧。可这一个月一次也多了,你又不知道不知道,有些人的嘴有多利?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他这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看到了,还指不定怎么排揎你们呢?   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你可怎么办?娘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再嫁好好过日子,柳大春是个不错的人选。若是你真的不想,那就少接触,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的心能有多毒,嘴有多毒……”   一语成谶,只几天,不好听的流言就从绣坊里传出来了。   首先听到人在背后说张白露跟柳大春那些脏话的是张月亮,小丫头也是个狠得,知道打不够,直接上去就给了人一嘴。   “啊,臭丫头,快放开,啊,疼死我了,啊……”   张月亮死活不放,被那女的锤了好几个,就是不张嘴,直到张白露找过来,才揉着咬酸的腮帮子把人放开。留下对方胳膊上一排血淋淋的牙印子。   把绣坊的管事都给震住了。我的娘嘞,这孩子哪家养出来的啊,也太吓人了。   张白露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听完张月亮学的那些脏话,张白露觉得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会咬的更厉害点,把胳膊直接咬断了才好。“嘴上不修德,该……”   说完又去检查张月亮身上的伤,她刚刚都看到了,月亮被那女人锤了几下。   检查完,确定张月亮身上的伤不严重,张白露才继续对那女人发难。   那女人疼的脸都白了,估计也是被张月亮的狠劲吓到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些从别人那听来的脏话全都倒了出来,还把从谁那听来的,也说了出来。   张白露气的浑身直抖。   “小姑,跟那些人计较什么?芝麻说过,什么样的人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什么,您跟柳大叔明明清清白白,这些人却能脑补出那么多恶心的事情,心里肯定更恶心,说不定都臭了……跟这种臭鱼计较不是自贬身价。”   “对,小姑,不要跟臭鱼计较,熏人……”   “熏人……”   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三个小丫头,一个人一句怼的刚刚被点到名的人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尤其是张月亮说的那番话,简直相当于公开处刑。   管事的想要打个圆场都没法打。   好一会儿,管事的才冲着众人挥挥手,“好了好了,都散了,散了吧……”   *福灵书院   自打上次在饭堂被牵连痛批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张泽轩他们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谁能想到院长竟然在这里等着他们?让他们这些学生顶着暑热的余韵去地里帮着搬运庄稼?美其名曰切身体验一下农名伯伯到底有多辛苦?   张泽轩粗鲁的撩起袖子抹了把汗,甩了甩酸疼的小胳膊,抱上一捆比他也短不了多少的麦子捆,一边往地头的牛车那边走,一边龇牙。他就是农家子弟,打小在田间地头长大,一点都不缺乏这种经历。自打胎穿到这里发现吃口白面、喝口纯正的白米粥都成了奢望后,他就再也没浪费过粮食,所以他是不是其实可以不用做这些?   “呼……”一捆麦子抱到地头,邱邵琳咬着牙顺手帮他一起放到牛车上,完了撸起袖子就开始抓胳膊。张泽轩抬眼看了一下,邱邵琳胳膊上已经被他抓了一道一道的了,再抓下去怕是要烂了。   “别再抓了,那是麦穗戳的,抓根本没用,而且越抓越痒。”   “我知道,可是忍不住啊”邱邵琳都要哭了,一边难受,还一边放狠话,“老子以后要是再他娘的浪费一粒粮食,老子就是猪……” 第38章 038   “那看来阮院长的法子还挺有用的。”   “那是肯定的。我敢肯定, 今天之后,保证没有人再浪费粮食,他娘的谁再敢浪费粮食,让老子看到, 老子给他塞鼻子里去。还有之前那几个把我们害的这么惨的瘪三……”等他们回去一定要套他们一次麻袋。   邱邵琳挥着拳头说的信誓旦旦, 可等到第一天夫子要求的劳动时间结束,所有人早就累瘫了。胳膊跟腰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就算那几个瘪三站他们面前随便他揍恐怕都挥不动拳头。   回到小院, 张泽轩只是想要打水洗个澡, 愣是摔了三次水盆……   “阿轩, 算了,别洗了。”因为太过疲惫,就连有稍微洁癖的唐淼都已经放弃治疗了。   张泽轩却还是鼓着腮帮子死活不肯放弃, “不行, 必须要洗”,身上又黏又痒, 他怕他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看到身上无意识抓出来的道道血痕哭出来。   “呼……舒服”几番努力, 终于泡上了热水澡, 张泽轩舒服的瘫在浴桶里露出个脑袋闭着眼睛根本不想动弹。   “真那么舒服?”   张泽轩轻‘嗯’一声, 下一刻, 就听到唐淼从床上窸窸窣窣的爬起来。他以为唐淼是去打水也没多想, 结果这臭小子, 根本没去自己打水,而是过来把自己也摔浴桶里蹭他的水。   要是平时, 张泽轩肯定把他提起来扔出去, 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他眼皮都没撩一下, 就任唐淼去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他,“阿轩,阿轩,起了。”   “唔?天亮了?”   “天亮了。你这一觉倒是睡得够好的,要不是唐淼去叫了我们把你从浴桶里巴拉出来,你是不是要在浴桶里睡一夜?”   “可能”张泽轩揉着眼睛点点头,“说不定还会因为睡熟了,滑到水里淹死”他上辈子好像看到过这样的新闻。“多谢你们啦”   “不谢,赶紧起吧,吃完早饭回头还要去下地呢。”想到等会儿还要被农活支配,唐淼几个绷着小脸,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早饭饭堂提供的是统一的三合面馒头、白米粥就咸菜,这伙食放在平时估计不少人都要叫,甚至有人直接不吃。可今天没一个说什么,甚至有人因为胳膊酸痛无力,一个不小心,馒头没拿住掉地上了,也捡起来撕掉外面脏了的外皮吃下去了。   “所以,你们看,不是吃不下去,只是之前不知道食物来的多珍贵罢了。”   隔着一道帘子,阮院长跟几个夫子看着外面学生的所作所为,满意的点头。   “那今天还让他们去干活吗?这些孩子年纪都不大,时间久了怕是身体受不了。”   “干,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不过可以压缩一下今天的劳动时间,看着差不多了,就把他们都带回来。正好我找了几个老人家,剩下的时间,就让他们听几个老人家讲讲古。”他是院长,给他们讲,他们可能会觉得他说的那些假,换这些老人家来讲,加上他们这两天的亲身经历,应该能让他们体会更加深刻。   *   “呜呜……他们怎么会那么惨,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呜呜……”   这是今天给他们讲古的第三位老人,前朝覆灭、大周新立的亲身经历者。因为经历了最混乱的那十多年,老人亲眼见过的妻离子散、易子而食等等人间惨剧远比之前两位要多得多。   虽然老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下层百姓,没有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言语也非常朴实,没有什么说话技巧,可正是这最最朴实的语言,却引得书院众多学子甚至夫子纷纷垂泪。   张泽轩也是低头抹眼泪的一员。   “阿轩,普通老百姓的日子真的过得那么苦吗?”   唐淼红着眼圈,转头问张泽轩。他自小是伯府的小少爷,即便不怎么受宠,却也从来衣食无忧,甚至吃的穿的用的稍微差一点他就不高兴。被家里人打发到福山县来之初,他是怨恨的,怨恨老天爷为什么对他那么不公?怨恨爹娘祖父祖母放弃了他……   后来,慢慢接触了张泽轩他们,从他们的话语中,他才知道普通人家生活的一角。他以为普通人家的生活,最差也就跟张泽轩、杨学程他们家那样,为了生活忙碌,停不下来。今天才知道,原来很多人,即便忙忙碌碌,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吗?而这,在这位老人眼里,竟然还是盛世之相?   只短短两天,唐淼觉得他的认知就已经碎裂一地,再也捡不起来了。   想到往日家中的奢华,唐淼低声呢喃,竟然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   张泽轩没吱声,只轻拍了拍唐淼肩膀,以示安慰。   接连两日劳动教育+一次深入思想教育之后,福灵书院肉眼可见的,风气为之一清。   以前可能还有会一些吃穿用的攀比之风,这次之后,就连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在书院里的衣着打扮也简单了起来。还有人牵头组织了一个济人学社,专门募集钱物定期在学院附近给附近的贫苦百姓施粥、送物。   张泽轩也被唐淼、张尧几个拉着去参加了。   十月底,张家的院子终于修好了,考虑到家里孩子一天天大了,以后娶妻生子,用房子的地方多。老张头跟张大有几兄弟考虑之后,正屋直接在原来的基础上修成了五间,左右厢房各两间,加上三间倒座。不仅花光了家里大半年来所有的积蓄,还借了十多两银子的外债。   然而,自古至今,中国人对房子、土地的渴望都是其他人难以理解的,所以即便未来一两年全家都要举债,一家人还是很兴奋。   张泽轩也很兴奋,因为他爹特意给他在房间里隔了一个小书房。虽然地方不大,但书桌、书柜一样都不缺,看着很像那么一回事。   “二哥,我要搬来跟你一起住。”   石头的婚期已经定了,在后年,也就是正德十五年的二月。想着省的到时候再麻烦,这次分房间,家里就给石头单独分了一间。   张泽轩现在自己住一间,松柏今年四岁了,过来跟他一起住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只偶尔在家住,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书院里,如果松柏从三婶那搬出来跟他住,他不在的日子,松柏就要自己一个人睡,“怕不怕?”   “不怕”,松柏挺挺小胸膛,“我已经会背《三字经》了,堂伯说会背《三字经》就是大孩子了。”   张泽轩笑着轻拍了下松柏挺起的小胸膛,“对,松柏是大孩子了,嗯,比二哥棒。”   松柏本来就喜欢张泽轩,听张泽轩夸他更是高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跟夜里闪光的星星似的。   院子里,宗氏正高兴的指挥几个儿媳妇,这里擦擦,那里扫扫,“白露?白露?想什么呢?水都滴身上了……”   “啊?”被宗氏轻推了一下,张白露瞬间回过神来,“娘?”   “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担心柳大春,张白露慌乱的摇头。   宗氏今儿高兴,没发现张白露的不对劲,这件事很快就揭过去了。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搬入新宅的第一顿饭。躺在床上,四周恢复安静,张白露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柳大春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了,九月份柳大春没出现在绣坊门口,当时她还松了一口气,可进了十月他还是没出现,镖行那边也没有一点消息,她又开始担心了。毕竟镖师就是个刀头舔血的活,不知道什么时候,路上就遇上劫匪,丢了小命。   张白露一边为柳大春担心,一边又烦恼自己对柳大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以前,她总肯定的告诉别人包括她自己,她对柳大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是现在,她突然有点迟疑了……   及至后来接连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想到梦里看到柳大春躺在血泊中,那种绝望的窒息感,张白露只得无奈苦笑,明明说好了这辈子再不嫁人,没想到最后还是丢了心。   *   冬月十二的夜里,正德十三年的第一场冬雪飘然而至,并悄然将这片世界装扮一新。等张泽轩他们第二天推开门,外面已经完全换了个世界。   “我说怎么半夜被冻醒了呢,原来是下雪了。”小胖子率先推开门,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小胖子下意识又退回去,在外面添了一件衣服。   张泽轩也差不多,重新穿戴好,近乎裹成了个球。饶是如此,到了外面,手脸还是觉得有点冷。   “书院什么时候放假啊?这天气也太冷了。”张泽轩搓搓手,哈出一口气。   “应该快了”邱邵琳拉了拉披风,试图阻止冷风往里灌。“对了,唐淼,你今年回京过年吗?什么时候回?”   “回啊”,唐淼点头,“看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你不回?”   邱邵琳没吭声,去年他也想着他爹、他祖母会派人来接他,结果从腊八一直等到除夕,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今年,他那继母又给他添了个弟弟,恐怕就更想不起来他了吧?   呸,真是猪脑子,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邱邵琳呼出一口气,将京城那一家子抛到脑后,重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张泽轩他们等书院放假了要不要出门,“要是不用出门,回头我去找你们玩啊。”他一个在姨丈家也没什么事。   “好啊好啊,阿琳,你来找我吧?我请你吃杀猪宴,你们都一起来,我跟你们说,我娘做的杀猪菜可好吃了……”小胖子沈子旭第一个发出邀请。   “还有我家,你们知道的,我们家刚搬新家,你们正好过来认认门……” 第39章 039   柳大春带着一身伤回到福山县那一天, 已经是冬月二十九了,第一场雪早已化尽,第二场雪正纷纷扬扬落下。   书院里刚刚结束岁末考。   唐淼被管家接回京城过年去了。   张泽轩闲着没事,被张尧、邱邵琳拉出来参加济人学社的活动——给附近的贫苦百姓施粥。   施粥用的粥米、柴火一部分是书院里学子、夫子们自己募集的, 一部分是甲、乙班的学子在书院外找人拉得赞助。   张泽轩虽然加入了济人学社有些日子了, 实际意义上的参与,这还是第一次。   看着自己花了大半个时辰熬制的香香的粥米被高年级的师兄, 盛到贫苦百姓的碗里, 看着那些人喝到粥, 脸上满足幸福的笑容, 张泽轩莫名的有点感动。“师兄,还要熬粥吗?我还可以。”   被张泽轩扯了袖子的蓝衣师兄,低头看看张泽轩, 听到他的话, 笑着摇摇头,“今天不用了, 这雪越下越大, 施完这一波就不施了, 师弟早点回去吧。”   张泽轩点点头, “那师兄, 如果以后还需要熬粥, 记得叫我啊, 我叫张泽轩……”   “好。”蓝衣师兄笑着应了张泽轩,转头继续施粥。   倒是他旁边另外一个玄衣师兄一直盯着张泽轩看了好久, 直到张泽轩找到邱邵琳、张尧, 跟着他们手拉手离开才收回视线。用胳膊肘轻轻捣了蓝衣一下,“你怎么这么淡定?你没听见他说他叫什么吗?张泽轩啊, 就是夫子经常在我们面前夸,让我们学着点的那个小师弟……说他多好学多努力巴拉巴拉,小小年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原还想着是个什么样呢,没想到跟个球似的,还挺可爱的,哈哈……”   蓝衣无语的甩了对方一个白眼,有点想当做不认识这个家伙。   *   雪越下越大,不多会儿,地面就积了一层。   绣坊那边已经停工了,柳大春回到县城后,第一时间就去绣坊那边,可惜并没找到张白露。没办法,只能找到水牛巷这边来。   可也不知道是人都出去了,还是怎么样,他敲了半天门,竟然没人应声。偏偏这大雪天,水牛巷里除了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突然,一阵哒哒声由远及近传来,不一会儿,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在巷子口停了下来,半晌后马车上滚下来一个‘球’?   因为隔着些距离,天上飘着大雪,张泽轩又穿的实在多,脑袋蒙的严严实实的,柳大春还真没认出张泽轩。   只是本着找个人问问门的心思,柳大春挪动步子,慢慢靠近张泽轩。“这位小哥?麻烦问个事儿……”   “嗯?你是?柳大叔?”   柳大春脸上也捂得有点严实,张泽轩看了好半天,才勉强把人认出来。   “是,不是,你认识我?”   “嗯,我是张家的芝麻,石头的弟弟。你回来了?你是来我家找我小姑的吗?”张泽轩知道柳大春跟他小姑有那么点似是而非的暧昧关系,也从他娘那听说了,这几个月因为柳大春出镖一直没回来,他小姑情绪有点不太对。   柳大春点头,“对,我今天刚回到福山县。你小姑不在家吗?家里好像没人?”他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张泽轩摇头,“有人,我们家搬家了,不住那边了。”说着领着柳大春往新家这边走,到了地方,伸出小手在门上砰砰敲了两下,里面立马传出一阵脚步声。   “是芝麻回来了吧?”   “是,奶,是我回来了。”张泽轩一边应声,一边转头冲巷子口那边挥手,那里阮家的马车还没走。看到张泽轩挥手,邱邵琳回应的挥了两下手,这才回身钻进马车里让马车离开。   “这是?”宗氏没想到还有其他人,打开院门,见孙子边上还站了个人愣了一下。   柳大春忙躬身抱拳行了个武人礼,只是动作太大似乎牵扯到了伤口,闷哼了一声,“大娘,是我,我是柳大春。”   “柳大春?”一听柳大春这个名字,宗氏立马跳了起来,“你没死啊?哎呦,看我这嘴,进来吧,快进来,这么大的雪,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今天刚回的县城。”   宗氏点点头,牵着芝麻领着柳大春往里走,鼻间若有似无的似乎能闻到一丝血腥味,“你是不是受伤了?”   柳大春白着脸点头,“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点事情……”至于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情,柳大春没说,宗氏也没多问。其实也很容易想见,押镖的,能遇上什么事弄成这副样子,无非是劫镖的呗。   “以后,你还打算干这个嘛?”   柳大春摇头,“这次治好了伤,准备再买几亩地,安稳的住下,不出去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饭堂。   跟往年一样,这会儿张家众人正挤在一间屋子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屋子里点了个火盆,加上人多,还挺暖和的。   张泽轩乍一从外面那么冷的地方进到屋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等他适应过来,柳大春跟张白露之间的情意绵绵对视早已被老张头打断。柳大春也被老张头叫到了一边去说话。   后续如何,张泽轩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大人之间的事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告诉他。不过有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三个在,他还是很快就得知了事情结果:小姑同意了跟柳大春的婚事,明天,柳大春就会找媒婆上门来提亲。   次日清早,张泽轩一大早爬起来跟他爹、他哥、他二叔、四叔一起扫雪,自家院子里的雪刚扫完,巷子里,路都还没扫出来呢,薛媒婆就出现在了巷子口。   “他婶?你这也是够拼的,这么早啊?”孙婆子开院门,正好看到薛媒婆深一脚浅一脚的进来,“这路都没扫出来呢,可难走的很,进来歇歇脚再走啊?”   薛媒婆连连摆手,就这人家还嫌晚呢,再歇,那柳大春怕不是要亲自过来把她扭到张家门口去?   好在,再不好走,从巷子口到张家也就几十步路,薛媒婆很快就到了张家门口。   看到薛媒婆这么早,张家人也有些诧异,不过,人都已经来了,他们也不能不让人进门,自然只能高高兴兴的迎进来。   然后就是正常的提亲流程。   *   隔着一条巷子,张家这边高高兴兴的商量着柳大春跟张白露的亲事,斜对门的刘寡妇家,刘寡妇却正因为长子刘源被退亲而默默垂泪。   “娘,您别这样。这亲事,退了也好。”   “娘知道,娘就是,这心气一时顺不过来……”   “没啥顺不过来的,这样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亲家,要着何用?现在退了亲,总比娶进来再闹出各种幺蛾子,没法收场好。”刘源自己是一点都不可惜。   刘家二女儿刘荷花一边给她娘抚背,一边附和点头,“娘,大哥说得对,这亲退了也好。大哥那么好,将来什么样的嫂子找不到,干嘛就非得认准那一家子势利眼?”   以前她爹还在的时候,有好处,三天两头上门;自打她爹出意外没了,躲得要多远有多远,“还不如咱们巷子新搬来的张家呢。”张家奶奶上次看到她还笑着给了她一块糖,那家呢,长这么大,只有那家人占她们家便宜的,她可是半块糖都没从那家人那得过。   “张家?”刘寡妇若有所思,“你陈奶奶前天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提过,张家有个外孙女想要在县城找人家?”   当时刘寡妇正洗衣服,没怎么听清。   刘荷花转头看了眼她大哥,笑着点头,“好像是提过……”   刘源黑脸,“娘,我不急着成亲……”   “怎么不急着成亲?你过了年都十七了,不小了,若是你爹还在,说不准娘都抱孙子了。”   “那您也不能见到个姑娘,就想塞给我……”   “没有见到个姑娘就想塞给你,娘也就是这么一说。再说说亲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算娘真的有意,也得先侧面问问那姑娘的情况,再问问人家姑娘有什么要求,两方都合适了再看其他的……   不过,听你陈奶奶、孙奶奶她们的意思,张家人确实好像还不错,要是那姑娘也是个好的,娘倒也不介意儿媳妇是个乡下姑娘。就像你们说的,城里姑娘也不是都好的,由此看来,这人的品性啊,跟出身没啥关系。”   说完,也不管刘源兄妹俩,刘寡妇竟然直接起身收拾收拾出门往对面陈家去了。看来是真的对张家那个外孙女来了兴趣。   *陈家   陈家媳妇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是刘寡妇还愣了一下。刘寡妇自打男人没了后,可是得不出门就不出门的性子,平时有个什么事情,也都是让家里孩子上门。这主动上门来,这几年下来,还是头一次吧?   陈家媳妇诧异完,忙招呼人进门,“嫂子是找我娘,还是找我?”   “我找婶子问点事儿。”   “行,那你先坐,我给你倒水。”陈家媳妇招呼刘寡妇坐下,一边去倒水,一边打发家里小子去后院叫陈婆子。陈家的院子是按着小两进来建的,陈婆子住在后一进。   听说刘寡妇上门,陈婆子也被惊了下,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到了前头,听刘寡妇问起张家那个外孙女。只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刘寡妇的心思。   “她家那个外孙女我没见过,不过我远远瞧见过她家那个大闺女,样貌不差,看着性子也是好的。如果她家那个外孙女像她娘,应该差不了……” 第40章 040   然世事无绝对, 所以如果真有心,还是去那孩子村里细细打听一下比较好。陈婆子有心提醒刘寡妇,想想却没说出口。人家也不傻,这么浅显的道理, 哪里还需要她这个老婆子多话提醒?   倒是张家那边, 陈婆子觉得她可以稍微跟宗氏透点风。   这么想着,陈婆子在刘寡妇走后, 从自家咸菜坛子里随手抓了一把咸菜用碗装了, 就端着碗到隔壁张家敲门去了。   宗氏一开始看到陈婆子上门, 以为陈婆子是看到薛媒婆离开, 过来打听情况的。反正她们家白露跟柳大春的事,早晚巷子里的人都会知道,她也没准备瞒着。   谁知陈婆子进门, 半句不提薛媒婆, 反而跟她说了一堆刘寡妇家的事情。刘寡妇的男人是怎么没了的,刘寡妇的长子□□退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品性如何, 甚至刘寡妇家平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吃饭吃的什么, 陈婆子都给她细数了出来……   宗氏满脑门问号, 总觉得陈婆子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深意, 却又不明所以。偏她还不好直白的问, 万一人家本来就没什么目的,纯粹过来送点自家做的咸菜给她们尝尝, 顺便跟她随便聊聊, 她这么问出来,不是让人难堪吗?   想不明白陈婆子到底是个啥意思, 宗氏也没为难自己,陈婆子说什么她就听着,等人走了,立马就把刘寡妇家的那些事抛到了脑后。   她们家白露跟柳大春的亲事定的急,这嫁妆可都还没准备呢。   虽然柳大春说了,不用他们替白露准备嫁妆,白露的嫁妆他会准备。可总是自家闺女,难道她们还真的让白露空着手出门子?   “娘?”   “白露?”   张白露点点头,当着众人的面,上前将一个装着两定五两银元宝的荷包递给了宗氏,“娘,这是我这些日子在绣坊那边积攒的些银子,娘要是给我办嫁妆的话,就用这个吧。”家里刚修了房子,外面还欠着不少外债,她娘手里肯定没什么银钱的。   手边确实没积蓄,宗氏也没打肿脸充胖子,且小闺女是二嫁,她要是真的以公中的名义去借几两银子给小闺女办嫁妆,恐怕几个儿媳妇都要有意见,不利于家庭和睦,因此,宗氏很自然的笑着接了过来,“成,回头有剩的,娘再给你。”   有了张白露给的银钱,其他的就好办了。   宗氏拿着荷包,带着周氏连着在外面跑了几天,东西就置办的差不多了。   陈婆子的长子就是木匠,而且手艺颇为不错,嫁妆里的大头,木箱子、木盆、床、柜子等等木质家具,宗氏几番比较之后,直接找陈家定了。   剩下的被子、铜镜、做衣服用的布料等等,宗氏跟周氏特意找街坊打听清楚后寻得几家口碑比较好的老店。   “娘,我这两天理了一下,白露的嫁妆都办的差不多了,白露之前给的十两银子还剩了三五百文。您看这剩的银钱是还给白露,我们各房再看着送白露些东西,还是我们几房一房添一点给白露做压箱底?”   “老二、老三、老四家的,你们几个看呢?”   “压箱底吧?我们给凑个六百六十六或者八百八十八,不仅寓意好,妹妹手里有些银钱,嫁过去要买什么东西,手头也宽裕。”   “二嫂说的对,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还是留着压箱底好。”王氏跟着附和,反正如果是她,她愿意要银钱。   孙氏没出声,不过看样子应该也是同意压箱底这个提议的。   如此,宗氏便笑着点点头,“行,那就按你们的意思来吧。”   腊月十六   张白露的嫁妆除了大件的木质家具,基本已经到位。   这一天,难得的天气晴好。   柳大春请了薛媒婆陪同,上门送聘礼。   聘礼很实在,除了常规的四色果品、茶饼酒水,两只大鹅,还有几匹可以当嫁妆带回去的布料,半扇足足百多斤猪肉,八条大鱼,外加一些柳大春亲自上山打回来的野物及两根拿着都觉得压手的银簪子。   在此之前,因为柳大春几次上门穿着都很一般,不说街坊邻居,就是刘氏、王氏两个做嫂子的心里都嘀咕:柳大春虽说在城郊买了宅子买了几亩地,却也不知道身家到底如何,别张白露嫁过去再跟着他过苦日子。现下柳大春这聘礼一出,之前那些怀疑的声音立马就都消失了。   宗氏、老张头脸上也多了不少光彩。   只斜对面的刘家,刘寡妇听刘荷花给她一样一样数那些聘礼,面色一点点往下沉。   “娘?您怎么了?没事吧?”   刘寡妇摆摆手,面上却凭白添了几分苦涩。之前,她还想着给儿子求取张家的外孙女呢,连对方品貌都费心托人打听清楚了。   现在柳大春娶张家一个二嫁的女儿,聘礼就这么丰厚。他儿子若是想娶他们家外孙女,这聘礼,就算不这么好看,也不能太差了吧?不然到时候被人拿出来比,面上不好看的就是她家源儿了。可她家哪里拿的出这么丰厚的聘礼啊?   为这刘寡妇愁的连着好几晚都没睡好,暂且不提。只说张家这边。   柳大春的聘礼丰厚,不仅彰显了自家的财力,也充分表现了他心里对张白露的重视。女儿和离之后,还能寻个这样真心实意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好男人,宗氏老两口当然为闺女高兴。   后面柳大春再提出等过年,出了正月就迎娶张白露进门,二老在问过张白露,张白露自己也没反对后,就点头同意了。   *   “小姑?”   “芝麻,在写字呢?”   张泽轩放下笔,笑着点头,“小姑找我有事?”   张白露点点头,难得面上露出些许羞涩的红意,“小姑知道芝麻书念得好,字也写的好,小姑翻了年二月出门子,想要芝麻帮小姑抄两本书带着做嫁妆……不用太深奥的,就你平时教松柏背的《三字经》就行。”这年头书值钱,读书人受人尊重,嫁妆里有两本书,人家都不敢小瞧呢。   张泽轩听了颔首,“这个不难,我平时本也要练字的,这就给小姑写,明后天就能写好了。只是我年纪还小,笔力有限,字在同龄中人虽然勉强能算还不错,在那些大家眼里却是拿不出手的,小姑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小姑也不着急,小姑二月才门子呢,你慢慢写也来得及。”说完,张白露突然笑着变戏法似的从手心里变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张泽轩手里,“小姑知道你每日读书辛苦,这是柳大春自己做的酱肉条,味道还不错,给你留着晚上念书饿了做夜宵……”   张泽轩也没拒绝,“多谢小姑。”   “小姑要谢你才是。”张白露笑着伸手揉了揉张泽轩小脑袋,“好了,你继续写字吧,小姑就不打扰你了。”   看着张白露离开,张泽轩转身拿起笔继续默写四书。待今日份的功课做完,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不怎么雅观的伸了几个懒腰,撸起袖子在房间里打起了拳。幸亏他现在年纪小,不然怕是根本施展不开。   之前书院没放假的时候,天天盼着书院放假,现在书院放假了,在家里又无聊的要死。以前在杏花村的时候,他无聊了还能去村里找二狗子他们耍耍或是去山上看看花看看草。现在在县城却是被拘的连水牛巷都不怎么出了。   巷子里倒是也有几个跟张泽轩差不多大的孩子,可那几个孩子都没念书,又不是一起长大的,不熟悉,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哀叹一声,张泽轩正想着待会儿是不是去把松柏找来,再教他认几个字或者去逗逗平安打发打发时间,宗氏突然在外面喊,“芝麻,快出来,邵琳跟阿尧来了。”   “邱邵琳跟张尧来了?”张泽轩眼前一亮,立时收拳起身往外跑,跑到门口险些跟拉着张尧冲进来的邱邵琳撞上。   “阿轩?沈子旭让人带话过来,说他们家后天杀年猪,邀请我们去吃杀猪宴,你去不去?”   “去吧?你等等我问问我奶,看看后天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没事我就去”   “我也去,到时候我跟马车一起来接你。还有张尧也去。”   张尧笑着点头,“本来杨学程也说去的,不巧他奶奶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面馆那边要他去帮忙,他走不开,就去不了了。”还挺遗憾的。   “他奶没事吧?”张泽轩也是最近机缘巧合才知道,原来杨学程就是租他们家东街那边铺子的那对老夫妻的孙子。   “应该没事吧?”张尧迟疑的摇摇头,实际上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他最近一直被二叔关在家里没能出门。想到什么,张尧突然贼兮兮的看向张泽轩,“对了,我二叔昨天出去跟阮院长他们小聚了一次,估计是从阮院长那听说了你的大名,回来点名要见你呢,你看你啥时候,去我家做个客?我估计我二叔想考考你,嘿嘿……”想到张泽轩也要面对他二叔的魔鬼摧残,张尧颇有些幸灾乐祸。 第41章 041   张尧的二叔要考他?   张泽轩:……   他能不去吗?   “估计是不能的, 除非,你想要在书院里见到我二叔。我二叔那个人吧,是个非常执着的人。他除了去年在去不去乡试这件事上迟疑过一段时间,除此之外, 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达不成的, 所以……你懂吧?还是去一次比较好。”   “好吧。那就明天吧,我明日去府上拜访。”既然逃不开, 那就早死早超生吧。说完, 张泽轩又去拉旁边的邱邵琳, “邵琳, 你明天也去”帮我吸引部分火力。   邱邵琳也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也在家里待不住,且对张尧二叔毫无畏惧, 当即就答应了。   于是三个小伙伴就这么说好了, 明天在张尧家汇合。后天没有意外的话,一起去小胖子家吃杀猪宴。   次日, 因为要出门做客, 张泽轩特意换了一身他娘十月里刚刚给他做好的一身藏青色的新袍子。为了看上去更像个小读书人, 还特意带上了只有在书院里才会带的小书生帽。并早早的就出了门。   结果去的太早了, 他都被张尧二叔请进书房, 私人会面两刻钟然后从书房里出来了, 邱邵琳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那个, 阿轩,对不住, 对不住, 我一个没注意,给睡过了。”   我信你才有鬼了, 还睡过了,你在书院怎么从来没睡过过。   张泽轩给邱邵琳投去个鄙夷的小眼神。   邱邵琳挠挠头,“嘿嘿,那个你看,没有我,你不也好好的吗?所以,我来的早晚都是一样的,对吧?”   “屁”张泽轩一个没忍住,好看的嘴巴里吐出一个脏字,“我好好的,那是因为我认识张尧他二叔。”   “你认识我/他二叔?”张尧、邱邵琳同时惊讶的看向张泽轩。“你啥时候认识我/他二叔的?”   “去年,浴佛节的时候。”张泽轩也没想到,张尧二叔,竟然就是那个买了他一篮子杏花,还承诺说如果他真的考中了举人,就送他一份大礼的读书人。   张义添(张尧二叔)说,他后来考中了,真的去打听过张泽轩,可惜没打听到,因为那一天在山脚下卖杏花的男孩子实在太多了,后来又出了那样惨烈的事情,很多人根本不愿意提起那一天。   “你就是那个让二叔改变主意的孩子?”   “什么孩子?”张泽轩也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张尧。   “嗨,我昨天不是跟你们说了嘛,我二叔是个非常执着、坚决的人,他活这么多年,只在一件事情上有过迟疑,就是去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参加乡试。然后他可能是想去问问菩萨,去年浴佛节那天就去了福灵寺……   回来第二天,他就定下决心说要去考,本来家里人都以为是他去抽了签,是菩萨的指引什么的。后来才知道……”说到这,张尧看了张泽轩一眼,嘴角抽了抽“后来才知道,那天令二叔下定决心的竟然只是个孩子的执着、不放弃……所以,那天你到底是怎么执着打动了我二叔?”   张泽轩:……   对手指,不想说,容易暴露他打小就爱钱的气质。   “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我二叔,有没有送你什么好东西?”他可是很了解他二叔的,阿轩当初帮了他二叔那么大的忙,又是阮院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二叔绝对不会吝啬的。   “你是说这个?”   张泽轩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只巴掌大,看上去也不是很起眼,但是打开里面的梅花镇纸却立马让人眼前一亮。   “啊啊啊,我二叔竟然把这个送给你了。这个我可是觊觎了好久了。”这个梅花镇纸他特别喜欢,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考试考得好,跟二叔讨要呢,结果竟然被二叔送给阿轩了。   对面自己真心喜欢的物件被送出,张尧心痛的无法呼吸,就连一直以来在小伙伴面前的稳重形象都顾不上了,直接哀嚎出声。   好一会儿,张泽轩都想着要不要把这梅花镇纸就手转送给这家伙了,张尧突然又变回了往日的沉稳样子,死命挪开黏在梅花镇纸的眼睛,把张泽轩跟邱邵琳请去了旁边他的小书房。   张尧的小书房,跟张泽轩的书房摆设差不多,很简洁,不过书架上的书却多了不知多少倍。   刚刚在张义添书房里就想借书,没说出口,这会儿张泽轩对面熟悉的小伙伴,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一口气就跟张尧借了三本。   “阿轩,你一下子借这么多,能看完吗?”   “能啊,我看书快”这个时候的书看着厚厚一本,实际上因为多是手抄本的关系,一本书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字,以张泽轩的阅读速度,这三本书一天都不用就能看完了。他之所以没一下子借那么多,只是想着看的同时,把觉得好的抄录下来,增加一下自家的藏书量罢了。   翌日,寒风凛冽,却并不能刮断张泽轩他们这帮孩子去吃杀猪菜的热情。   一大早,张泽轩就吃完早饭收拾好,在家里等着邱邵琳他们来接了。   松柏可怜巴巴的想要跟着一起去,考虑到外面天气实在冷,怕再把这孩子冻出个好歹来,张泽轩到底没敢答应,“二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那二哥可千万别忘了。”   “忘不了,小贪吃鬼。”正好阮家的马车到了,张泽轩笑着轻捏了捏松柏的包子脸,笑呵呵的上了马车。   马车车厢空间虽然不大,坐他们三个孩子却一点都不挤,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沈子旭家。   张泽轩一马当先,在赶车大叔的帮助下从马车上跳下来,跟跑过来迎他们的小胖子抱在一起。   邱邵琳紧随其后,张尧最后,人都从马车上下来了,张尧突然一巴掌轻拍在自己脑门上。   “怎么了?”   “我一路上都给忘了,来之前二叔让我给阿轩带了些东西,我刚刚在水牛巷忘了跟阿轩说了。”   “没事,回去的时候让阿轩带回去也来得及。”   “那你记得提醒我一声。”   邱邵琳点头,转身笑着冲沈子旭跟张泽轩冲了过去。   这个年代的杀猪菜其实没有现代那么考究,讲究的更多的就是个人多热闹。沈家这个也差不多。   沈屠夫亲自动手,将一头大肥猪杀了,然后将猪头、猪肉、猪大骨等等分开,沈子旭他娘亲自掌勺,炖上满满的一大锅。锅里加了不少烩菜,锅盖一掀开,香气扑鼻。   沈子旭他娘知道张泽轩、张尧、邱邵琳几个要过来,为了表示对儿子好友的欢迎,也怕张泽轩他们吃不惯杀猪菜,还特意用上好的五花肉做了一碗她最拿手的红烧肉。   那香味,那色泽,那口感,吃的张泽轩几个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小胖,我有点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胖了。”要是他有个做肉这么好吃的娘,天天给自己做肉吃,他恐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   “对吧?所以不怪我。”小胖笑眯眯的点头,好不容易在书院里读书瘦下去的小胖脸,才放假几天好像又胖回去了。   满足的吃完一顿杀猪菜,小胖又领着张泽轩几个在镇上转了转。本来还想带他们去山里逛逛,抓个鸟雀、兔子什么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今天外面的风实在太大,呼呼的,人稍微瘦一点,像是要把人刮走。   “今天天气不好,以后你们再来,我带你们去山里玩,山里有很多好玩的。”   “好”答应完,看着天色确实不早了,三人才上马车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   与此同时,远在百多里外的京城唐府   在他的小伙伴们快乐的吃着杀猪菜、红烧肉时,唐淼正因为跟兄弟发生争执,害的堂弟摔倒磕破了膝盖被他娘罚跪祠堂。   祠堂阴森寒冷,如果是以前,唐淼可能会很害怕,甚至蜷缩在蒲团上瑟瑟发抖。现在?他正跪坐在蒲团上毫无波动的默默背四书。跪的累了,就打断一下干脆瘫坐在蒲团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跪继续接着背。   “怎么样?那小畜生知错了没有?”近亥时,唐家大夫人突然带着两个大丫头出现在祠堂外面。   外面候着的下人一个激灵爬起来,不敢吱声,唐家大夫人又冷着脸问了一遍,下人才讷讷道,“小少爷一直老老实实跪着,都没起来过,应该是知道错了。”   其实七少爷有没有错,下人都心知肚明,大家也都明白九少爷摔倒根本不关七少爷的事。可谁让九少爷是老夫人的心尖宠,七少爷却是连自己亲娘都不待见呢。这样的锅不往他身上推,往谁身上推?   大夫人听了点头,似是很满意,走到近前往里看了看,确定唐淼老老实实在祠堂里跪着,这才带着两个大丫头离开了。   大夫人离开不久,唐家大少唐炎就出现在了祠堂门口,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大少爷?”   唐炎点点头,挥挥手让人退下,这才拎着食盒推开祠堂门走了进去。“食盒里是你最爱的……”   唐炎话还没说完,唐淼就已经自己起身打开了食盒,坐在蒲团上吃了起来。唐炎诧异的看向唐淼,似是有些不认识他这个亲弟弟一般。要知道,以前唐淼被罚,他不厌其烦的给唐淼送了很多次饭,他就从来没吃过,最后准备的饭菜全扔了。   “这次……”怎么吃了?话问到一半,觉得不太好,唐炎换了个问法,“在福山县那边怎么样?那些下人有没有苛待你?”   “没有,他们对我挺好的。我在福山县也很好,认识了几个好朋友,福灵书院的夫子、院长也都很好。”他在福山县不到一年,学到的东西,比他这五六年在京城这座宅子里学到的还要多。   “用不用我跟父亲说让你回来?”   唐淼摇头,抬头看向他大哥,认真道,“不用,我并没有说谎,我在福山县真的很好……最起码,在那里,我得到了很多……”   “很多什么?”   “关爱”没错,就是关爱。他虽然出生在唐家,一个伯府,还是唐家大夫人的嫡次子,本该锦衣玉食、受尽万千宠爱,却只因为他爹在他娘怀他期间爱上了一个戏子,他就立马成了他娘眼中的罪人,她失去丈夫宠爱的罪魁祸首……从小到大,偌大一个府里,唯一对他还有些在意的恐怕就只是眼前这个兄长了吧?   可是在福山县却不同,他有好朋友的关爱,有来自师长的关爱,他们每个人都对他很好,唐淼笑笑,继续道,“我好朋友的奶奶还给我做了一身里衣。”虽然质地跟家里给他准备的那些没法比,但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真正出自长辈之手的衣服……   “淼儿”看着唐淼满足的小脸,瞬间,唐炎眼睛一酸,眼泪一下子没绷住,直接落了下来。“娘,娘她,她只是……”唐炎想替他娘解释,可根本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词句,因为他娘自己都没想过解释,他娘把讨厌、厌恶唐淼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福山县   外面风越吹越大,天也一点点阴了下来,看着像是又要下雪,张大有在巷子口来回徘徊,正犹豫要不要找牛叔跟他一起去福灵镇接人。外面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芝麻?”   “爹?”张泽轩没想到张大有会在巷子口等他,听到声音,从马车中探出小脑袋死命朝张大有挥手。没等马车到巷子口彻底停稳,张泽轩已经从马车上刺溜刺溜爬了下来。   张大有连忙上前将人接住,然后冲赶车的大叔还有邱邵琳他们道谢、道别。   “哎,等等,书,书,我差点又给忘了。阿轩,我二叔让我给你带的书……”   “什么书?”张泽轩好奇。   “我也不知道什么书,我二叔让我带给你的。你自己拿回去看吧,哦对了,我二叔说了,是借给你看的,你可以抄,但是要还的。” 第42章 042   张义添送的书都好书, 好在不仅都是科举考试的必考书籍,系统全面,上面还有先贤的注释。这对于张泽轩这种没有太多文化底蕴家庭出来的学子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几乎是拿到书的当天晚上,张泽轩就如饥似渴的投入到了抄书, 背书之中。一直到大年夜都没让自己放松。   “这孩子, 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今天可是除夕?!”   大年三十,隔壁张景元一家三口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听说芝麻还在房间里抄书, 张景元媳妇都惊呆了。   张泽垒更惊, 不过他是惊喜的惊。张泽垒没想到, 他只是过来看看堂弟在干什么竟然会意外发现这么多好东西, “芝麻,你这些书哪来的?能不能借我抄几本?”张泽垒看看这本,又珍惜的拿起那本, 哪一本都不舍得放下。   张泽轩笔下不停, 抽空扫了张泽垒手里拿的几本书一眼,轻轻摇头, “那几本书不行, 那个是我要还回去的, 你可以把我抄好的(书)拿回去抄。”   “行啊”反正, 他本身想要的就是书上的内容, 不是书本身, 抄哪一本不是抄?   张泽垒也是个心急的, 见张泽轩答应让他抄,当即跑回隔壁去取笔墨纸砚。   “垒子, 你这冒冒失失的干啥呢?”   “二爷爷, 我在芝麻那发现了几本好书,芝麻答应让我抄, 我这回去拿笔墨纸砚呢。”   “好书?什么好书啊?”旁边张景元好奇的出声寻问。   “《四书集注》”   “《四书集注》?”张景元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没说错?真是《四书集注》?”   张泽垒点头,这还能有错?   “你这孩子,你怎么早不说?书呢?”是了,应该在芝麻那里,张景元转身往张泽轩房间急走……   等一整套《四书集注》拿到手里,张景元激动的险些眼泪都出来了,“好,好啊,太好了……”激动完,张景元更夸张,当即‘抢’了张泽垒的笔墨加入了抄书行列不说,还抄书抄的废寝忘食险些除夕年夜饭都忘了。   “婶子,你现在知道我说的不假了吧?他们俩个看到书就发痴,有时候看书看的入了神,吃饭饭菜给他们端到跟前都不知道伸手拿筷子;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一手拿着书,菜直接戳脸上了……你说这……老的老的这样,小的以前还好,现在也这样……”说起张景元父子俩在家里干的那些奇葩事,张景元媳妇那嘴就停不下来。倾诉欲十分强,显然也是平时被父子俩气的够呛。   宗氏一边嘴角堆着笑一边轻声安慰,“读书人嘛,可不就看到书就走不动路了?要不然,垒子读书能那么好,小小年纪就考上童生?”   这个倒是,张景元媳妇不吱声了,她也没见过其他人家的读书人,也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样子,也许她们家这样才是正常的?   正月初一,恭贺新年   因为今年是张家在水牛巷过得第一个年,老张头原以为正月初一这一天家里会很冷清,心下还失落过。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实际情况竟然截然相反。   先是附近巷子里的孩子三三两两的跑上门来拜年讨要糖果,然后家家户户互相走街串巷拜年,送祝福。   人络绎不绝,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上午张家的院门就没关上过。家里的白开水都叫人喝没了一大锅。   “二哥,你看,我要到的糖果子,给你吃……”松柏非常兴奋,他今天一上午跟着巷子里的孩子一起,跑了周边几条巷子,几十户人家,讨要的糖果,孙氏特意给他做的小包都装不下,需要中途回来‘卸货’……   张泽轩笑着摆手,“松柏真大方,不过二哥这也有,松柏的自己留着吃吧”   松柏不依非要给,还必须要张泽轩吃。张泽轩没办法,只能就着松柏的手吃了一个。   嗯,应该是哪家自家做的冬瓜糖,还挺好吃的,就是甜度差了那么一点。   说到甜,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物资比较匮乏,肚子里缺油水的关系。上辈子吃稍微甜一点的东西就觉得腻的张泽轩,这辈子对甜食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再甜的糖果,他都不觉得腻,糖少了还会觉得味道寡淡……   初二,本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不过大姑张谷雨之前就已经说好了初二会带着多多一起回来,周氏便特意把回去的日子推到了初三。   “外婆,大舅娘,我来了……”   自打外婆家搬家,这还是第一次过来,钱多多非常兴奋,还没进门呢,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小姑娘清脆的嗓音,整个巷子都听的到。   刘寡妇听到动静,心下一动,鬼使神差的将院门打开一点缝往外望了望,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俏丽姑娘,胳膊上挎了个篮子,笑呵呵的快步往巷子里来。   “表姐?”   “月亮……”   张家这边表姐妹多时没见,恨不能抱一起跳两圈;刘寡妇看着对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刘寡妇那神态,无意识顺着刘寡妇的眼神看过去,正好扫到对面一抹清丽的身影跟张月亮手拉手进门。   意识到自家娘还没死心,□□无奈的看了刘寡妇一眼,“娘,儿子真的不着急成亲。”   “你不急我急。”   人张家那个大孙子比他们家源儿还小好几岁呢,亲事都定下了;还有旁边巷子那两个,跟源儿一般大,媳妇都要生了……她这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大孙子啊?刘寡妇想想,眉头就又蹙了起来。   另一边,张谷雨也在焦心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   自打上次她娘跟她说了想把多多嫁到城里来的可能后,她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思维开阔了不少。只是苦于身在乡下,身边实在没什么借的上力的资源。   今天回娘家,特意把多多带上,也是想着问问她娘,之前说给多多在城里寻女婿的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吧,娘这都记着呢。前些日子,薛媒婆还来过一次倒是提了两家,只是我觉得不太合适就给推了。”   “真的?什么样的人家?”   “一个是继母给前头原配留下的长子找媳妇,那长子被继母教坏了,娘觉得不行就给推了;还有一个家里倒是挺好,就是腿脚有些不方便……娘寻思着反正多多也不大,不着急,咱们慢慢寻,总能寻到合适的就没答应。”   “对对对,不着急不着急,不能着急。”   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万一一个没选好,到时候选了个对她闺女不好的,她不得哭死。   “对了,娘,我听说小妹的亲事定下了?”   “是定下了,二月就出嫁。”   “二月?”张谷雨瞠目,“这会不会太赶了点?”怎么的也得四五月份吧?   “你小妹自己同意的”   张谷雨摇头,“那也太急了些,小妹这性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有主意吧?又风风火火的,总叫人不那么放心。   反正如果她当时在,肯定不能同意让小妹二月出嫁的。现在?事情都定了,再说这些也晚了,但愿这次小妹没看走眼,这个柳大春能对小妹好吧。   一墙之隔   钱多多并不清楚她娘跟她外婆正操心她的亲事。她现在正眼花缭乱的看着几个表妹穿针走线。   也不知道她们这一年怎么过得。   之前张家还在杏花村的时候,几个表妹那针线根本没法看,怎么才不到一年,几个表妹绣的花花草草就这么好看了?还有这个小黄鸡,也太可爱了吧?这都是在那个绣坊学的?   “那个绣坊这么厉害的吗?”才进去几个月就能学会这么多绣法,绣的这么好?   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连连点头,“绣坊里面的师傅都超级厉害的。孔师傅擅长苏绣;王师傅会双面绣;郑师傅小动物绣的特别好,尤其是猫,绣出来的猫戏图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她们都好想学的,可惜她们现在手艺还不太行。   “我有一次听到孔师傅跟王师傅聊天,你们知道有人要多少银子郑师傅的猫戏图吗?这个数”张星星比出两根手指。   “二两?”   张星星摇头。   “难道二十两?”钱多多龇牙。   张星星摇头,“二百两……”   “二百两?嘶……那是多少银钱?都够买一座宅子的了吧?”   “肯定够,还不止”   不止?天哪,一件绣活一座宅子还不止?钱多多咋舌,做绣活原来可以这么赚钱的吗?   “我能去绣坊吗?”她也想学绣活,然后卖了绣活买宅子。   “现在好像进不了,去年我们是去参加了考试,被选上才留在绣坊里的。”   “那今年还有考试吗?”   “这个不太清楚”张月亮三姐妹摇头,她们去年也是小姑回来告诉她们,她们才知道的,“要不等绣坊那边上工了,我们帮表姐问问?”   钱多多疯狂点头。   可惜,钱多多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绣坊那边招学徒工是有年龄要求的,钱多多今年十四,早就超龄了…… 第43章 043   上辈子张泽轩有幸读过不少古代文人对元宵节的描写, 时至今日倒也还依稀记得那么几句,什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什么“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初到这个世界时, 他也曾幻想过希望有一天能够亲眼见识一下诗中的美景。可惜杏花村就是个小地方,即便元宵节那天有那么几个小贩在街面上摆上几个花灯摊子, 也绝对达不到“灯如昼”的地步。   去年, 张家终于举家搬到县城, 在水牛巷落户。   今年第一次在县城过元宵节, 哥哥姐姐弟弟们闹着要出门看花灯,张泽轩也被他们一起拉了出来。本来,张泽轩对县城的元宵节是没抱太大期望的, 毕竟整个福山县总人口也就几万人, 能有多热闹?   可等他真正到了街上,看到街面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 看到街道两旁店铺门口放着的挤挤挨挨的各式五光十色的漂亮花灯, 他就跟个乡巴佬一样, 下巴都要惊掉了。   “啊啊啊, 二哥, 好多, 好多好看的花灯……”   张泽轩连连点头, 眼前色彩太丰富,眼花缭乱的, 他都不知道应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这种感觉, 张泽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描述,却不赖。   张泽轩欢喜的拉着松柏往前走, 内心隐隐带着些小兴奋。   “姐姐,来追我啊,哈哈,快来追我啊,啊……”   小丫头跑太快了,一时没注意,一头扎到了张泽轩怀里,把张泽轩撞得一个趔趄。   “你没事吧?”张泽轩下意识抱住了小丫头。   小丫头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小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可能是没想到会撞到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几分无辜。   “小妹……”   苏雅柔责备的瞪了一眼被张泽轩抱在怀里的小妹苏雅惠,转头看向张泽轩隔着一层面纱,眼中满脸歉意,“真是对不住,小妹淘气,这个弟弟没受伤吧?”   张泽轩连忙摇头。   那就好,苏雅柔心下稍安,又郑重的表示了一番歉意,才上前牵过苏雅惠,离开了。   “走了,还看?”   “刚刚那个小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大姐,等我长大了,就嫁给刚刚那个小哥哥好不好?”苏雅惠大眼睛亮晶晶的,根本不知道她说出来的童言童语有多大杀伤力。   还没走远的张泽轩听到她稚嫩的话,左脚拌右脚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石头几个哈哈大笑。   张泽轩囧的满脸通红,他敢肯定,这绝对是他这辈子,不,两辈子加起来,最尴尬的时候,没有之一。   看石头他们越笑越夸张,甚至连看花灯的本意都快忘了,张泽轩无奈提醒,“哥,再不快点,艳茹姐那边怕是要等不及了。”   对啊,怎么办这事给忘了?他还约了艳茹呢,石头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看弟弟笑话了,赶紧带着弟弟妹妹们往约好的地方赶。   果然,到了那边,徐艳茹姐妹俩已经在等着了……   这一晚,张泽轩兄弟姐妹几个在街上逛了许久,赏花灯,吃元宵,看耍戏,直等街上很多人都散了,松柏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行人才跟徐艳茹姐妹俩作别往回走。   刚进水牛巷,张泽轩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猛然停下脚步,“你们有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细细弱弱的,有点像猫叫。   “婴儿的哭声?”石头愣了一下,职业病作怪下意识就以为又有人家生下来养不起,扔了孩子,竖着耳朵听了听,循着声音往巷子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声音,怎么,像是从家里传出来的?”倏然,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二婶生了?”   “二婶/娘生了?”   他们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吗?   几人赶紧往家跑,进门,正好看到宗氏、周氏笑呵呵从张二福两口子的房里出来。   “奶,我娘生了?”   “生了生了”宗氏笑着点头,“生了个弟弟”   弟弟?星星、晴晴姐俩眼前一亮,她们终于有亲弟弟了?姐俩兴奋的手拉手就要往张二福跟刘氏的房里跑,被宗氏给眼疾手快的拦下了。里面还没收拾好呢,这时候可不能让她们两个小丫头进去。   次日,张泽轩见到了小堂弟宝儿,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的像藕节,就是脸上皱巴巴的还没退,淤青也还没消,看着像个小老头,不怎么好看。   然后,似乎只转眼间,才出生的小婴儿就已经一点点长大,能跑能跳,能跟在他身后要糖吃了。   “二哥/二叔,二哥/二叔,糖糖,宝儿/阳阳的糖糖。”   几年过去,身条抽长不少,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张泽轩,刚进家门,大腿就一左一右被扑过来的小弟宝儿跟小侄子阳阳抱住了。   一大一小两个小包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像是他拿不出糖糖,他们就要哭出来一样,看的张泽轩忍俊不禁。   “二婶、大嫂怎么就生出了你们两个小贪吃鬼哦?”张泽轩半弯下腰,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块糕点,一人一块塞到两个小包子手里,然后伸出双手一边一个捏了捏两小胖包子似的小脸。还作势往边上揪了揪。   两小包子只当张泽轩是在跟他们玩,不仅一点不生气,还对着他痴痴笑,跟个小傻子似的。   张泽轩无奈摇头,站起身,一手牵着一个往里走。   几年过去,张家小院的格局并未发生什么太大变化,只除了院子东南角的位置添了一口压水井。   但要说到人,那变化就大了去了。   先说几个孩子,他哥石头三年前娶的嫂子徐艳茹进门,第二年就给他们张家添了第一个孩子——小侄子阳阳;他自己也经过几年努力,顺利一路从戊班升入到了甲班,翻年二月,十二岁的他已经准备去参加童生试了;松柏(张泽毅)、平安(张泽安)也都已经考进了福灵书院,松柏在丁班,平安今年刚考上在己班。   加上三年前过了院试已经成为秀才的堂哥,现在附近巷子,谁提起水牛巷张家不得夸上一句,这家会养孩子?   再说张大有兄弟几个,通过几年的勤奋努力,张大有现在已经成了李掌柜手底下的分店掌柜,现在每月月俸能拿到八钱到一两银子;张二福,张四喜的月俸虽然没有张大有那么多,每个月四五百文还是有的。   几年下来,张家几兄弟通过自己的努力,早已还清了欠债,还将家里的田地从之前的七亩半变成了现在的十亩。只是老张头已经没有再耕种田地了,田地全都佃了出去,因为前年老张头不慎闪了腰,自此腰腿就不怎么好了……   “娘?奶?我回来了……”没人应声,张泽轩有些奇怪,“大嫂?”竟然也不在?张泽轩疑惑的看向院子里正在井边洗衣服的孙氏,“三婶,我娘她们呢?”   “都去刘家了”三婶笑着指了指斜对面,“你多多表姐又怀上了,说是怀相不怎么好,娘跟大嫂她们过去看看,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宗氏几个正好说说笑笑的推门从外面进来。看到张泽轩回来,宗氏原本就笑意浓浓的一张老脸上更是立时宛如绽开了一朵菊花,上来对着张泽轩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等得知张泽轩从现在开始到考童生试都不需要再回书院住,只需三五不时回书院交一下作业并请教夫子一些问题,更是喜得不行。“回头奶就去买菜,芝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奶说,奶都给你买,咱们好好补补……不对,奶得先去问问景元他媳妇,当初垒子考试前都吃的什么?这东西可不能乱吃,万一吃错了就不好了”   “娘,没这个必要吧?芝麻距离明天二月考试还有好几个月呢。”   “怎么没必要?这可是关系芝麻一辈子的大事,绝对马虎不得……还芝麻亲娘呢,我看你就是一点都不上心。算了算了,也不指望你,我这就问景元媳妇去。”   说完老太太也不管周氏她们,转身出门往隔壁去找张景元媳妇讨教经验去了。   莫名被怼表示自己很委屈的周氏: ……   全程没来得及开口的张泽轩: ……   以及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的徐艳茹、刘氏、王氏: ……   半晌,张泽轩终于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转移话题,“咳咳……那个,娘,三婶说你们去看多多表姐了?多多表姐她没事吧?”   钱多多跟张泽轩相差八岁,在钱多多在张白露的婚礼上因为推搡险些摔倒,意外被刘思源扶了一下,两人互生好感之前,表姐弟俩接触真心算不上多。也就后来钱多多跟刘思源定了亲,偶尔两边都让他帮忙代送个东西,才略亲近些。   因此提及对方怀孕,张泽轩其实心里是有点小不自在的。   “没事,挺好的,就是孕初期有些恶心,回头等这段时间过了就好了。”都是怀孕早期的正常现象。   张泽轩点头。 第44章 044   在家复习的日子, 张泽轩自己把时间规划的很好,每天什么时间段做什么都跟上辈子高考一样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并严格按照计划执行。因此每一天,日子都过得井然有序。   这天, 难得给自己放半天假, 张泽轩就想着出去见识见识烟火气。   “奶,我出去转转。”   “好, 早些回来, 不要转太久。”   “哎”   答应一声, 张泽轩信步出了巷子往东街那边走。   这年头人口流动没有上辈子那么大, 几年过去,东街那些店,还是原来那些店, 基本没什么变化。   张泽轩逛了一圈, 去书坊买了两刀竹纸,在富源楼喝了碗茶, 眺望了一下远方, 又在糖果铺子买了两包糖果点心留着哄宝儿跟阳阳, 这才慢悠悠的往回走。走到巷子口, 正好跟过来找他结果发现人不在, 等了一会儿, 人也没回来, 正想离开的张尧面对面撞上。   “张尧?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看书看烦了,过来找你聊聊天。看你这样子, 小日子过得挺悠哉的啊?”   张泽轩笑着点头, “我还好。你呢?”   “不怎么好”张尧吐出口气,面上有些不太好看,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几天莫名其妙的很烦,看书也不怎么看的进去。”   “紧张?焦虑?”   张尧点头,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面前,他也懒得掩饰,“有时候写字写着写着,手还会发抖。”   手发抖?那确实就有点太过严重了。“你没出去走走?不要总是呆在家里读书,偶尔也放松一下,打打拳,出去转转什么的。”   “出去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也都做了,二叔也跟我说了不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弄得他这两天都有些自我厌弃,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张尧抚额长叹。“我准备过几天挑个日子去福灵寺拜拜菩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五天后可以”他的计划表是按照六天一个周期来定的,今天休息完了,再次休息就要等五天后了。   “行啊,五天后就五天后。”张尧点头,“我现在就庆幸,我这烦了,还能来找你说说话排遣排遣,要是唐淼也……哎,也不知道唐淼现在怎么样了。”   唐淼是京城人士,参加童生试肯定是要回京的,如果唐淼是平常的大户人家小公子,回去没什么不好,家里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专门找门路,给他寻个厉害夫子点播一二。偏唐淼家里是那样一种情况,唐淼回去能不能安安静静读书都是个问题。   “应该没问题,你别太担心。唐家人也不都是傻子,唐淼在科举上的天赋,有目共睹,即便唐家其他人不重视,唐淼他大哥总会重视的,只要他大哥愿意为他出头,唐淼现在在唐家的待遇就不会太差……”,其实跟唐家人转过头对唐淼好相比,我倒宁愿他们一直这么苛待唐淼下去,这样等唐淼将来考中了秀才、举人、甚至进士,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彻底脱离唐家,不受唐家拘束。   张尧点点头,转头又跟张泽轩讨论了些学业上的事情,再次确认五天后去福灵寺的时间就离开了。他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五日后,福灵山脚下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张泽轩一时间有点看愣了神。   “阿轩?怎么了?走啊,上山的路还在前面呢。”   张泽轩点点头,跟着张尧一起往前走。   两人本来过来就是为了散心,倒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看看旁边小摊上摆放的货品。   “杏子酱、杏子蜜饯,好吃的杏子酱、杏子蜜饯,两位公子要不要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杏子酱?现在还有杏子酱?”每年六月杏花村的杏子熟了,周氏都会做不少杏子酱,张尧几个因为跟张泽轩关系好,也没少吃,对杏子酱也算熟悉。可现在都十月底了,“这杏子酱不会放坏吗?”   “不会,不会,您可以尝尝,味道绝对正宗。”说着怕张尧不信,卖杏子酱的小哥还特意递了个木勺过来,让张尧。   张尧用木勺挑了一点,“嗯?味道还真不错,阿轩,你也尝尝看,不比周姨做得差。”   “芝麻?”张泽轩穿着一身儒士服,一身风姿看着像是大家公子,要不是特意多看了两眼,二狗子都不敢认,这是自己从前的小伙伴?   张泽轩也挺惊讶的,没想到只是过来走走,竟然还会遇到熟人。不过,多年未见,发展的路子也不一样,曾经的小伙伴现在其实也没多少共同话题,认出来后,双方也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说了两句寒暄的话,就分开了。   张泽轩并未将今天遇到二狗子的事放在心上,二狗子回去后却是将遇到张泽轩的事情宣扬的大半个村子都知道了。   “嘁,不就是穿了身书生衣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家还做不起一身衣服怎么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听说张家现在发了,人家在县城买了院子,小日子过得舒服着呢。几个孩子也争气,比我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呢。”   “真的假的?张家在村里那么多年日子不也就过得那样,这一离开没几年就发了?”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许是那人的眼神,让说话的人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那人当即就不乐意了,“嘿,你还别不信,你去问问路生跟他爹,他们家年年给张家送杏子,你问问他们,张家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是不是在县城里住着大院子?”他可一点没夸张。   说来也巧,正好路生父子俩驾着牛车从村外回来正好路过,那些人见了,纷纷过来跟路生父子俩求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张家现在真的发了?”   路生他爹摇摇头,“发说不上,不过他们家确实在县城买了宅子,几个孩子也争气。”   张景元家的垒子已经是秀才了,这个村里大多数人已经听说了。当时消息传到村里,里正、族长为这事还懊恼过,觉得当初不应该让张景元家跟着老张头他们一家一起离开。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他知道的,老张头那几个亲孙子可一点都不比张景元家的垒子差。尤其是芝麻,当初那么小的年纪就能那么镇定的救人,连山上福灵寺的住持方丈都要到家里来请他帮忙,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能差到哪儿去?所以,要他说,他们后悔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路生他爹摇摇头,两句话说完就一甩鞭子驾着牛车走了,并未加入那些人的争辩,只是转头看向旁边的儿子时,心下难免有些感慨。说起来,当初他们家路生跟芝麻两个还玩的很好呢,现在,已经不是一路人咯……   杏花村对张家的议论,张泽轩并不清楚,当然即便知道了,可能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因为他这会儿正在思量着,是不是提前组织一下模考呢。   “模考?怎么个模考法?”   “就是模拟考场情况,我们自己先排演一遍,先考一遍。”   “先考一遍?会不会不太靠谱啊?咱们明年第一场县试可是在三月里。”北方的三月不出意外的话,一般都很很冷,有时候一场倒春寒,说不得还会下雪呢。这怎么模考?万一考试前把自己给折腾病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张泽轩凝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而且县试是一场一场考的,连考五场,每场只考一天,他跟张尧平时都很注意锻炼身体,且年轻大小伙子火力壮,大概率不会出现在考场里突然病了,然后撑不过来的情况。“那就在房间里,建一个考棚,先不考虑温度,只模拟一个小小的考室,我们要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期间不能出来。”   “这个好”张尧之前也听他二叔说过,有些人因为紧张加上突然被‘关禁闭’,整场考试下来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平。“到时候,你到我家去,我们家有多余的房子,找一间出来做两间考室肯定没问题,到时候,我们再找二叔跟院长给我们出几份题……就这么办,也不用等到考前,我觉得我们年前就可以这么做。”   张泽轩点头,这个确实可以。   “那我回去就让人准备,等弄好了,我们就开始了。”   “没问题。”   模考上辈子张泽轩不知考过多少次,这次虽然形式有所改变,张泽轩觉得问题也不大。直等到他真正坐到那个狭窄、闭塞的空间里,张泽轩才意识到问题。   难怪都说是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个人能力如何暂且不说,就只心平气和的在这棚子里老老实实的坐上一天,也是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如果再加上饥饿、寒冷等等……张泽轩都不知道,第一天的模考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等到了时间,从考棚里出来,他已经完全傻了。张尧也差不多。两人的卷子答得甚至不到平时的一半水平。   “幸亏提前了一点时间进行模考”这要是离真正县试就几天才开始,他都怀疑他的心态要崩。   张尧连连点头,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接受现实,“你先回去洗洗好好休息一下,咱们明天继续。今天是第一天,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回头多来这么几次,适应了应该就好了。”   这话张泽轩是认同的,不然,他们提前模考的意义何在? 第45章 045   次日再战。   经过一天的休息, 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一次果然,两人的答卷水平比之前有很大提升。不过跟他们平时的水准还是有些差距。   “不要着急,慢慢来, 多适应几次就好了。”怕两个孩子心下气馁, 张义添评完两个孩子的考卷,特意鼓励了两句。   张泽轩二人点头。   此后, 每隔几日, 张泽轩就要去张尧家里一趟参加模考, 完了回来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复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腊八,两人才算是真正适应了考棚这个东西。   然而,不等张泽轩、张尧两个松口气, 张义添就又给他们设置了新的难题。   “每次考试, 都会有考生不幸被分配到臭号附近,没人敢肯定自己一定是幸运儿, 绝不会被分配到臭号附近, 所以为了最大程度排除一切不利因素, 更加适应考试模式, 我介意你们把在臭号附近考试也模拟一下。”   “这个臭号要怎么模拟啊?”总不能真的弄个屎尿桶放他们考棚旁边吧?“还真就把屎尿桶放边上啊?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吧?张尧一张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张泽轩则想到了几年前, 他们刚进福灵书院不久, 因为打架被院长罚去给菜地施肥的情景。没想到时隔多年, 他们竟然又要经历这一遭,而且比那时还要痛苦。那会儿顶多就是一会儿, 这次却是要在屎尿桶旁边的考棚里带上整整一天!想想, 张泽轩还真的有些生无可恋。   不过,再不想, 再抵触,两人最终还是无奈的进行了臭号模考。张泽轩还好,虽然被熏的难受到底坚持下来了,张尧第一次却是连坚持到最后都不曾,直接就在考棚里吐了……   第二次,张尧还是吐了。   一股酸臭味从隔壁袭来,张泽轩虽然一瞬间生理上有些不适,想跟着呕,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然后又一次坚持完成了考卷。   “这一点上,阿尧,你不如阿轩。”   是很多地方都不如,如果说在己班、戊班的时候,张尧还幻想过从张泽轩手中夺回自己的第一名宝座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已经认清了他读书上就是不如阿轩这个事实了。反正甲班那么多比他们多读了好些年书的人都不如阿轩,他不如阿轩,张尧也没觉得有啥好丢人的。就是这个遇到臭号就吐这个问题,确实必修得想办法解决一下。不然,万一考试时真的倒霉的遇到臭号,他就只能三年后再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正德十九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张家因为张泽轩正德十九年三月要考院试也越来越紧张,其中以宗氏为最。   老张头私下里不知道说了宗氏多少遍,让她别紧张别紧张,别弄得一大家子情绪都不对,宗氏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跑出去求神拜佛几乎把福山县附近的寺庙都跑遍了,求了一堆签回来,还是不怎么管用。除夕前,甚至因为做饭的时候脑子里想东想西的,连着打了两个碗。   “娘,您没受伤吧?要不,过几天您去大姐、小妹那住两天?”换换心情?宗氏这段时间的表现,张家众人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宗氏是因为什么。   有心帮忙,偏偏这种事情,连想帮都帮不上,又怕宗氏的情绪影响到即将考试的张泽轩,刘氏想了又想,还是把这个提议说了出来。毕竟,芝麻能不能考上秀才那是关系全家未来的大事。   “去谷雨、白露那住两天”宗氏听到刘氏的话,愣了下,反应过来又觉得这确实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看不到芝麻,能尽量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用整天神经崩那么紧,去谷雨、白露那一家住几天,也不算白住,她还能动弹也能帮着搭把手干点活。   这么一想,宗氏当即就同意了,只等过完初五小年,不管张泽轩如何劝,说他可以去张尧家借住,就收拾收拾东西包袱款款的去了张白露家。   本来说好了,只在张白露家住上几天天,就去张谷雨家,结果宗氏住过去没两天,张白露就突然恶心干呕,然后查出来了身孕。   “娘,我怀上了,娘,我终于怀上了……”张白露可以说是喜极而泣,跟柳大春成亲好几年,她肚子一直没动静。现在终于怀上了,太好了,太好了。   宗氏也为闺女高兴,笑着点头,“是是是,可算是怀上了。”安抚完女儿,宗氏也不忘叮嘱柳大春,“白露刚怀上,又是第一胎,接下来你可一定要多注意,该忌口的要忌口……”   柳大春一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张白露,一边连连点头,完了还不忘恳请宗氏一定要留下来照顾张白露一段时间。   宗氏想了想就留下了。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正德十九年三月,县试即将开考。   有张泽垒、张义添和福灵书院的夫子在,五人联保的事,并不需要张泽轩多操心,报名很顺利。   只运气不好的是,他们开考的前两天,正好碰上了倒春寒。明明都已经三月了,天上却飘起了细雪,气温骤降,瞬间将人带回来了寒冬。   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外面冷冽的寒风,有那么一瞬间,张泽轩甚至起了放弃这一次考试的念头。张家人里有这种想法的更多,甚至就连一贯保持镇定自若的周氏,都有些慌了神,“芝麻,这天气……要不还是……”   “娘……”张泽轩笑着止住了周氏后面的话,“这都是没法避免的,您忘了三年前垒子哥考院试的时候,还下雨了呢。”当时,堂伯、伯娘也都很担心,最后垒子哥不还是撑下来了?就连垒子哥自己都说,他那次考试高手很多,如果不是刚好下雨,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他还不一定能中秀才呢。所以,这一场倒春寒,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磨难,对另一批人来说,却也可能是机遇……   “娘,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如果真的坚持不下来,我会适时放弃的”他不傻,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不会死磕这一场的。   周氏看着面前已经长得跟她一般高,面容坚毅的小儿子,眼圈通红的艰难点头,“好,娘相信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去考场是张大有跟石头一起送张泽轩去的,本来松柏跟平安几个孩子死活也要去送,老张头没同意。   “阿轩,阿轩,这边……”   张泽轩父子三人到考场外时,龙门外的场地上已经被考生跟送考生的家人填满了,远远看去,到处都是人头。张大有、石头两个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张泽轩送到里面。   跟张泽轩联保的张尧几个,看到张泽轩进来,连忙冲张泽轩挥手。   张泽轩先回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看到了,一会儿就过去,这才转头从石头手中接过考篮等物什。   跟上辈子电视剧上看到的,考生只需要拎个篮子不同,现实情况,张泽轩要带的东西非常多,除了考试要用的笔墨纸砚、镇纸、水注、卷袋;吃喝的点头食物;还要准备不少起居类的生活物品,比如卷布、油布门帘、蜡烛烛台、小凳、搁脚板、枕头、小炉子、水桶甚至锤子、竹钉、面盆、衣竿等等,若不是周氏擅长分类整理,这么多东西一个大包袱都不一定装得下。   即便是装得下,拿起来也很费劲,反正从石头手中接过东西的那一刻,张泽轩觉得他不像要进场考试的考生,反而有点像要逃难的难民……   而他这个‘难民’在这样的‘凄风苦雨’的寒冷夜晚,等会儿还要面临被要求一层一层脱掉衣服检查。若非此前已经进行了无数次模考,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只考前的这些就能让人崩溃。   看着张泽轩面色不是很好,石头担心弟弟太过紧张,连连出声安慰,“别紧张,即便考不上也没关系……”   张大有跟着附和,“对,家里现在日子好了,也不指望你如何如何,考不上,咱们就去找个账房差事,也能过得不错。”人这一辈子,路那么多,也没人说就只有考科举这一条路。   张泽轩笑着点头,“爹,大哥,我知道的,我不紧张”他就是想到待会儿要在不认识的人跟前脱衣服,有点生理性厌恶而已,“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阿尧他们了。”时间不早了,要检查之后进去了。   “行,去吧去吧,我跟石头会在那边那颗大树旁边等着,回头你出去就去那边找我们。”   张大有怕明天考完出来人太多,找不到人,特意指了个地方。   张泽轩抬头看了那颗树一眼,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背着大包袱,拎着考篮跟张尧他们汇合去了。   “阿轩……”   “阿尧……”   到了地方,因为五人都是福灵书院甲班的学子,互相都很熟悉,也没多耽搁时间,就一起在联保人的带领下通过检查,进了龙门。   然后大家分开各自去寻自己的号舍,张泽轩的号舍在号门边上第二个,离臭号比较远,如果气温适宜的话,这号舍算是一个不错的位置。可如今外面寒风凛冽,这个号舍就有些不太友好了,因为离门太近,会很冷。   不过,位置都定了,又不能改,张泽轩也只能接受,而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时半会儿也确实顾不上去考虑这些。谁让他号帘还没钉、号板还没铺、茶水也还没烧上呢? 第46章 046   张泽轩这次带的竹钉是家里人为了他考试, 特意找竹艺匠人订做的,比那种自己做的粗陋竹钉要好钉很多,在此之前,他还特意跟着张大有学过怎么钉竹钉, 可饶是如此, 到了号舍里,张泽轩还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号帘钉好。   钉好号帘, 隔断大部分打量的目光, 同时也挡住一些冷风, 张泽轩这才把号板铺上, 然后从大包袱里翻找出小炉子放上木炭,开始烧水。   热水烧好,小口小口喝上一杯, 张泽轩一直冷飕飕的身体, 总算回暖了一点。   此时距离正式开考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张泽轩也没浪费, 拢了拢衣服靠坐在考板上闭目养神。   这些年, 凭借自己不错的记忆力, 张泽轩已经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因为几本书翻了太多次, 甚至告诉他一句话, 让他说出这句话在哪一本书的哪一页, 正面还是反面具体什么位置, 张泽轩都能一口说出来。因此,他对这第一场帖经的内容并不多担心, 只怕自己具体操作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 比如一不小心烧了考卷或者老天爷突然来一场大雨,他的号舍又刚好漏雨什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那点时间,张泽轩竟然做了个噩梦,梦里他真的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考卷被火烧成了一团灰,想救都救不了。   “嗯?果然是在做噩梦……”一阵寒风吹来,张泽轩一个激灵被冻醒,醒来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站起身轻拍了两下脸,伸了个懒腰,看着时间还早,张泽轩还原地打了一套拳稍微活动了一番手脚,这才开始烧水做早饭。   他这边早饭都要吃完了,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响起来。   吃完早饭,张泽轩又面不改色的在号舍里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一切收拾妥当,发卷的锣声也响起来了。   有衙役一个号舍一个号舍来发考卷,然后是另一波衙役举着考题板在巷子里来回走动,方便每个号舍的考生看到、抄录考题。   张泽轩怕自己写错了,一开始都没敢往正卷上誊写,都是先写到草稿纸上,写下来后,又仔细对了两遍确认题目没抄错,才低头开始快速写答案。   他写的速度很快,其他人都还在苦思冥想,甚至抓耳挠腮,他就已经把题都写完了,比大多数人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写完还没完,还要检查,第一遍检查有没有背诵错误,第二遍检查有没有字写错,该避讳的字有没有避讳。两遍检查完,确定都没有问题,张泽轩才活动了一下手腕、手指,深呼吸几下,端正坐姿,调整状态,挽起袖子开始把答案誊写到正卷上。   科举的卷面要求比上辈子高考卷面要求高的多得多,他要想取得好成绩,誊写的过程中,就必需保证绝对不能出现墨点滴落、字写错涂改等等问题,所以需要慎之又慎。   直到答案全部誊写完,期间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张泽轩才小心的放下笔墨,脊背一松,浑身酸软无力的靠坐在后面的墙上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再看外面天色,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接近午时了。   周边的沙沙书写声,还在继续,张泽轩看着没什么问题,也实在不想再在这小隔间里继续待着,就拉了铃,然后有衙役过来收他的试卷,并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带出去。   “芝麻……”   一场试考完,张泽轩身体、心理上多少还是有些疲累的,这时候身上再背着一个大包袱,身形多少便有些踉跄。   守在外面的张大有跟石头看到他,赶紧迎了上来。张大有接过他手里的大包袱,石头看着他面色不怎么好,干脆一转身在他前面蹲了下来,“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哥,不用了,我还能走……”   “别逞能,快上来,放心,哥背的动你”   “对,就让你哥背吧,你哥身子壮,能背得动。”   张泽轩看看张大有,又看看坚持的石头,无奈同意,不过被他哥背着不用自己走确实舒服很多,要不是没走出几步被张家给张尧配的书童看到,过来打听张尧的情况,他都要趴在石头背上舒服的睡着了。   “轩少爷,您有看到我家少爷吗?”   张泽轩眯着眼睛摇头,“我跟阿尧一块进了龙门后就分开了,我们考试的地方不在同一个区,所以……”他也不太清楚阿尧那边的情况。“不过,(题比较简单)阿尧应该问题不大,你别太担心”   书童点点头,看张泽轩明显有些精神萎靡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双方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分开了。   而后两日,县试第一场贴榜,不出所料,张泽轩高挂榜首。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后面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以阿轩的记忆力,只要不发挥失常,这一场榜首肯定是他”得知榜单名次,邱邵琳立马一拳头捶在张泽轩胸口。   张泽轩笑着没吱声,张尧却是立马帮他还了一拳回去,“你悠着点,阿轩今晚还是进考场呢。捶出什么问题,你负责啊?”   “能捶出什么问题?我根本没用力气好不好。”邱邵琳无语,“倒是你,按理来说,你的帖经应该也不错啊,怎么才得了个第八?”这可比他们之前想的差多了。   张泽轩也很好奇。   张尧苦笑,“我《易经》没有阿轩背的熟,‘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这句,一开始险些没想起来,后来终于想起来了,太过兴奋,一不小心又把字给写错了……”   “好吧。”邱邵琳本来想顺嘴嘲笑张尧两句的,结果转头发现自己《易经》好像也背的不怎么样,只能闭嘴了。   县试第二场,按以往的规矩,一般考五言六韵或八韵的试帖诗。   跟其他小说里的那些穿越者不同,张泽轩上辈子虽然是工科生却算得上是个业余诗文爱好者,有事没事就喜欢做几首酸诗,偶尔有感而发写出来的东西,还能得到身边人的广泛好评。   这辈子穿过来,跟着夫子学习了作诗技巧后,他喜欢做酸诗的癖好也没改,加上身边有人提点,帮着提意见修改,现在他做出来的诗整体已经很不错了。   用夫子的话说,朴实、自然中带着些几分灵秀。   因此,第二场,对于张泽轩来说,虽然没有第一场把握那么大,却也问题不大,只是没想到真正到了考试时,又给了他意外惊喜。   今年的第二场除了两首试帖诗之外,竟然还有两题数学应用题。   经历过中高考荼毒的人,哪里会怕这个,张泽轩几乎是看到那两道数学题的瞬间就笑了……   其他人的反应则大相径庭,因为县试之前是不考《九章 算术》的,所以考前压根没人去复习这个。即便这次的两道算术题并不难,也让很多人当即麻爪。   第二场考试结束,很多人都还没出走出那道门就哭了。   “阿轩……”   “阿尧……”   这次两人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倒是在门口撞上了。   “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周围都是考生,不好细说,不过张尧还是冲张泽轩眨了眨眼,他可是知道的,张泽轩的算术在他们中间那就是宗师级的。当初夫子教授《九章 算术》时,对有些问题的理解还不如张泽轩呢。   “还不错”张泽轩笑着点点头。“你呢?”   张尧同样眉眼带笑,托张泽轩的福,之前夫子教授《九章 算术》时,他们几个掌握的都非常好,今天考卷上的题不难,因此即便他没复习,也都做出来了。“这一次,我的名次应该能往前进几位。”   果然,第二场成绩出来,张尧得了第三,张泽轩依然是榜首,第二名也是福灵书院甲班的,叫杜鹤,比他们大了十多岁,平时大家不是一个圈子算不上很熟。   ★城郊柳大春家   宗氏已经在这住了两三个月了,张白露的胎已经满了四个月,稳了。县试算算日子,也已经考了两场了,再听柳大春说,他们家芝麻前两场都得了榜首,宗氏高兴、激动之余就有点坐不住了,总想回去看看。   张白露想着反正已经开考了,张泽轩大多数时间不是在考场里,就是在家里补觉,她娘回去就算是略微情绪紧张一点问题也不大,就同意了。只是,让柳大春送宗氏回去的时候还是不忘叮嘱了两句,“娘,芝麻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候,您回去了见到芝麻,可控制着些,别太激动了……”   宗氏连连点头,“放心吧,芝麻前面两场都考了第一,我这心里定了也就不怎么紧张吧。”   张白露笑着点头。   次日,就让柳大春赶着牛车送了宗氏回去。   “奶,您回来了?”   宗氏有些日子不在了,张泽轩好长时间没见宗氏,还挺想的,看到宗氏回来,立马便高兴的迎了出来。   宗氏看到张泽轩更高兴,拉着张泽轩祖孙俩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宗氏才赶紧摆摆手叫张泽轩去补觉。今天夜里还要进考场考第三场呢,虽说前面两场考的都好,接下来三场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时近亥时,饱饱的睡了一觉的张泽轩被周氏从床上叫起来,收拾一下准备去考场。   眼瞅着就要出门,外面竟飘起了细雨,且似乎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第47章 047   “夭寿啊, 这怎么还下雨了?也不知道芝麻那间号舍漏不漏水,老大媳妇,你那包袱里给芝麻准备雨布了吗?”   “娘您就放心吧,一直准备着呢, 还准备了不止一块。”竹钉也都特意准备的有多的, 万一号舍漏雨,除了用雨布挂帘子还能直接在头顶上也钉一层雨布。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大, 石头, 你们送芝麻去考场, 路上也小心些,别让芝麻淋了雨,包袱也抱好了, 可别给打湿了。”人淋了雨容易生病, 包袱里的东西湿了,吃的容易坏掉, 木炭、蜡烛也怕点不着。   张大有、石头连连点头, 怕路上耽搁, 父子三人火速出发, 好在到考场那边, 虽然因为下雨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差多了不少工作量, 并没有太影响进度。   张泽轩跟之前差不多的时间到考场, 进到号舍只比前两次晚了不多会儿。   然后,依然是爬上爬下的钉门帘, 装号板……幸运的是, 这一次,他的号舍比较靠中间, 因为对面有另一排号舍的遮挡,加上装了雨布门帘,少有风雨漏进来,这一夜张泽轩倒是难得的比前两次休息的还好。   号舍比较靠外面的就比较惨了,风大雨大,一不小心就能把帘子吹起来,根本别想休息好。据说当夜还有人因为一开始帘子钉的不够牢固,被风给吹掉了,然后折腾到凌晨,又淋了雨吹了冷风,第二天直接发烧了……   “阿尧……”   昨天进来之后着急找各自的号舍,张泽轩跟张尧都没注意到,两人的号舍竟然就在隔壁。这会儿考完了,从号舍里出来倒是看到了。   只是张尧好像冻到了,只一会儿的功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怕把张泽轩也给传染上,连连冲张泽轩摆手,示意他离他远点。   张泽轩也不勉强,只是一直关注着他的状态,然后看看身边似乎不少人都有跟张尧差不多的症状,往外走的同时快速掏出帕子折叠一下遮在口鼻上,“阿尧,你也赶紧像我这样弄一个,避免交叉感染”   张尧听不懂什么‘避免交叉感染’,不对从小一块长大,张尧知道张泽轩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再看看身边不少人跟他一样喷嚏连天,想想也大概能猜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忙跟着做。   惹得候在外面的张大有几个险些没认出来。   “少爷?”   “芝麻?你们怎么,怎么还……”   张大有话音未落,张尧就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周边其他考生下意识都往边上躲了躲。   “少爷?您没事吧?”   张尧摆手,又转过来给张大有、石头行礼。   “好了好了,都是熟人,不用这么多礼,看你这样怕是染了风寒了,赶紧回去吧,回去之后叫大夫看看,喝点药,好好睡一觉……”   说话的工夫,张尧又打了两个喷嚏,这下,他自己也不敢再磨叽了,急急的跟张泽轩他们告别,然后回去了。   张大有、石头怕张泽轩身体也有个什么不好,不敢耽搁,赶紧带张泽轩回去,然后去请大夫。   好在,大夫一通把脉下来,张泽轩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张家人还是让大夫给开了几幅预防风寒的草药。   前两副,不管多难喝,张泽轩都强迫自己喝了。   喝到第三碗,张泽轩实在喝不下去了,而且自己的身体也确实没什么症状,张泽轩开始想方设法的耍赖、逃避,“娘,已经喝了两副了,我身体挺好的,这个就不用喝了吧?”   “再喝一副吧,都已经熬出来了,倒了可惜,这副喝完就不喝了……”   娘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张泽轩哀怨脸,还想再挣扎一下,门口突然露出两颗小脑袋。宝儿冲他扒拉眼皮吐舌头各种扮鬼脸,嘴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略略略,二哥,不乖,不喝药,羞羞羞……”   阳阳一根手指还含在嘴里,咯咯笑着附和,“羞羞羞……”   张泽轩:……   很想把两个小不点抓过来,打一顿屁股,却不得不为了维持他作为二哥/二叔的良好形象,为了不带坏小孩子,‘从容大气’的一口把苦药汁子给干了。   另一边,张尧回到家,张义添他们已经请了大夫在家里等着了。   得知张尧染上了风寒,全家都很紧张,毕竟这个时代的风寒可大可小。   幸运的是,张尧并没有发烧,打喷嚏的症状在连着喝了几副药之后,也快速好转,不然即便这一场顺利过了,下一场张家也不一定让他继续参加。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对张泽轩跟张尧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波澜。   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带着东西去考试,然后回来。   其他人却不然,不少人因为这一场雨染上了风寒,却又不如张尧那么幸运没有影响到第三场考试且还能够很快康复不影响后面。第二场名次还在张尧前面的那位师兄就是其中的倒霉蛋之一,因为风寒无奈提前被县试淘汰。   “那位师兄听说水平还是有的,就是运气差了一那么点,六年前第一次参加县试,考第二场的时候,临入考场的时候,把凭证丢了;三年前再战过了县试,眼见府试前两场考得都不错,童生有望,结果最后一场吃坏了肚子……今年又赶上下雨得了风寒”说起来也是让人欷吁。   对比那位师兄的遭遇,张尧觉得他虽然不幸染上风寒,但很快就好了,没耽误考试,顺利的考完五场,通过县试,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当然,如果跟眼前这个相比,那他是没法子比。自己这个好友,似乎生来运气就特别好。这个从好友这些年来的经历就能看出来。张尧摸摸鼻子,“对了,还没恭喜你呢,阿轩,恭喜你勇夺县试案首……”   “同喜”张泽轩嘴角微勾,伸出拳头跟张尧轻轻碰了碰,“不知道唐淼那边情况如何,他之前来信说也有跟我们一样模考,只不知道效果如何?我准备写封信问问,你要不要也写一封,到时候,一块让人送过去?”   “行啊。要不现在就写?”   反正张泽轩这不缺纸笔,说做就做,两人当下开始铺纸磨墨。信写好,让人送出去之后,两人只简单放松了两天,出城转了转看看风景,调整了一下心情,就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后续复习中。   虽然县试侥幸中了案首,但张泽轩并没有被巨大的喜悦淹没,相反他心里很清楚,县试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县试案首相当于初一期末全县联考得了第一,府试案首相当于初二期末全县联考得了第一,院试案首则相当于中考县状元,谁能保证初一得了第一,初二就一定能得第一,初二能得第一,中考就一定能考个县状元?所以,他认认真真准备后面的考试才是王道啊。   而且,从县试出结果到四月份的府试,算上必须预留的赶往府城的时间,其实他们真正能够用来复习的时间根本没几天。   “阿轩,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啊?”   “三月底吧?”这个时间刚刚好,时间充裕也不会太早,“你觉得如何?”   “行啊,我们再分别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这次通过县试的福灵书院出来的就占了小一半,跟他们熟悉的也不少,如果大家能一起走的话,路上也好到了那边也好都有个照应。   张泽轩点头。   次日,两人便分开行动,分别联络要去府城的同窗。最后确定要一起走的有十多位,倒是不怕路上寂寞了。   三月二十八,由张大有陪着,张泽轩一行人从福山县一路向南出发前往府城。   两百多里的路,用了两天半的时间才到。   到地方后,一行人根据自己的需求,投客栈的投客栈,找短租房的找短租房。   因为想着张泽轩、张尧县试的成绩都很好,通过府试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好考完府试还要继续留下参加五月份的院试,因此张泽轩跟张尧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两家一起在考场附近租个小院子。   “这个院子你们觉得怎么样?”中人笑盈盈的将张泽轩四人带进一个小院,“这里地方虽然不算大,住你们四个绰绰有余,而且这里够安静,这院子环境也好,有竹子、有花,正适合你们这种读书人,价格也适中……”   张泽轩心下点头,跟张尧对视一眼,张尧也很满意,如此,张泽轩才转头看向他爹。   张大有看懂儿子的意思,笑着拉着中人到一边说话。   在李掌柜手底下做了几年事,张大有已经历练出来了,不敢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几分口才还是有的,很快就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将小院定了下来。   第一天,四人一齐动手将小院好好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出门添置了一些东西,张泽轩跟张尧就不出门了,开始抓住最后的时间做冲刺复习。   四月初八,府试第一场开考。 第48章 048   “张泽轩、张尧, 这边这边……”   住在客栈的几个同窗到的比张泽轩他们要早一点,看到张泽轩、张尧过来连忙冲两人挥手。   人到齐,大家一起拎着大包小包去排队,排队等候进场的间隙, 几人紧张之余, 一个人为了缓解紧张忍不住轻声说起这几天的见闻。“邻水县跟咱们福灵书院齐名的邻水书院你们知道吧?听说他们书院这次出了好几个很厉害的人物……”   “怎么个厉害法?”   “据说包揽了我们州府除了咱们福山县之外其他几个县的案首……”   “这么厉害?”张尧挑眉。   那人点头,细数了好几个人名, 又一一说出他们的厉害之处。旁边恰好有其他人听到了, 也加入讨论, 直到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似乎是有人身上被搜出了夹带,却死活不承认,一直东西嚷嚷不是他的有人陷害他, 被旁边执勤负责维持纪律的衙差叉出去, 几人才连忙静声。   张尧更是转过来凑到张泽轩耳边轻声嘀咕,“阿轩, 你赶紧看看你的包袱、考篮有没有被人动过”之前, 他二叔就提醒过他有些人会故意使坏, 把用一些手段想方设法的把比自己成绩好的人剔除出去, 以期自己能够上榜或者取得更好的成绩。只是之前在福山县没人这么做, 他也没太在意, 现在到了府城, 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张泽轩认真点头, 一边低头检查, 一边跟张尧咬耳朵,“也提醒一下他们……”, 大家都是同窗,又是互保的关系,不仅他们自己不能出错,他们几个也不能。   张尧点头,又回过头去提醒那几个。   好在,可能是他们一直比较低调很少出门的关系,并没有出现有人故意陷害的情况。   进了考场,依然是大家分开各自去寻自己的号舍,这一次比较巧的是张泽轩跟张尧竟然就在同一排号舍,而且两人之间还只隔着两个人。   这让张泽轩跟张尧两个都很高兴,虽然两人并不能做什么,但距离上的靠近还是让两个人从心理上安心不少。   “噗……”   经历了一晚上兵荒马乱的入场加收拾号舍,好不容易经过简单修整,终于迎来府试的第一场考试,张泽轩这边考题刚刚抄完,正准备奋笔疾书呢。   隔壁不知道是吃多了炒黄豆还是吃坏了肚子,一会儿一个屁,一会儿一个屁,那恶臭,堪称生化武器,熏得张泽轩另外一边的考生都暴躁的把考卷翻得啪啪响。张泽轩甚至还听到了边上不知道谁呕吐的声音以及随风飘过来的酸臭味……   张泽轩离得更近,自然遭受的荼毒更严重。不过,感谢之前那么多次臭号模考,张泽轩只用了一小会儿时间适应,然后就面色无常的开始了答题。   张泽轩这辈子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很容易沉浸到一件事里去,等他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考试中去,周围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直到这一场考试结束,他才从脸色有些难看的张尧那听说,隔壁那个一直放屁的老兄后来估计是实在自己都被熏得受不了了,直接放弃了考试。   这种事,如果是别人说给张泽轩听,张泽轩肯定不相信。谁会因为几个屁连府试都不考了?可事情偏偏就发生在他身边。   “我觉得那人应该是中了人的算计。”第一场结束,从考场里出来,张尧如是分析。   张泽轩跟着点头,他觉得也是,“这人这招也是够阴险下作的”不仅弄得当事人不得不放弃考试,还间接祸害了他们这一排考生。要不是他们之前特训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且对《四书五经》可以做到倒背如流,这次他肯定也栽了。   “回头得想办法让人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来是谁干的……”老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不主动害别人,可也不能让别人把他们给害了。   张尧咬牙点头,“回头我就让人去打听,定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对了,阿轩,你这次考试没受什么影响吧?”   张泽轩摇头,“也别太冲动了,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我还好,你呢?”   “我,也还行”虽然脑子被熏的有点晕乎,到底有之前臭号模考的底子在关键时候没掉链子。   “那就好”   与此同时另一边,跟张泽轩一样位置刚好在不停放屁考生隔壁,饱受摧残的楚粱,一出考场就憋着一肚子火找上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陆三。一拳直接毫不留情的重重砸在对方脸上,当即陆三的鼻子就被打的飚了血花。   “嗷……姓楚的,你发什么疯?”   “小爷发疯?小爷之前就警告过你们,不要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现在不仅搞了,他娘的还搞到小爷身上来了,你够种啊,啊?”说话间,想到之前自己那些难以言语的经历,楚粱铁青着脸对着陆三那张脸又是一顿拳头。   陆三被砸的嗷嗷叫,还不敢还手,周围跟陆三一伙的几个听到动静,本来想过来帮忙,看到楚粱也全都站住了。没办法,谁叫楚家家大业大他们惹不起呢。   “楚兄,楚兄,你听我解释,我们没有对你出手,真的没有啊,嗷……这都是误会,误会……”   “小爷不管你是误会,还是误伤,小爷只知道你让小爷,非常,极度,不爽。”楚粱之前也是府城一霸,这两年家里各种管教才转了性子,开始认真读书。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能幸运的通过县试,他还是挺开心的,本以为能一鼓作气拿下秀才,最起码中个童生,结果第一场就给他弄这种幺蛾子……   陆三几个在后面搞得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懒得管,反正他们不敢作到他头上,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邻水书院好了,与他也没什么不好。   谁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楚粱一定早早把他们收拾了,哪容的他们祸害他?   再次想到自己之前痛苦的遭遇,楚粱恨得牙痒痒,手上那是一点都没惜力。   “少爷,少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楚家跟在后面过来的下人看差不多了,赶紧上前把两人分开。   楚粱累的呼哧呼哧的,心情却畅快了不少,完了,还不忘让人去府衙走一趟……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陆三等人做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张大有第二天出门买菜,听卖肉的汉子说起这事,心里又是畅快又是后怕。“听兄弟这话被那帮人害了的还不少?”   “怎么可能少?”那汉子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外甥的邻居的表哥就在衙门里做事,听说那帮人可不是这次考试才下的手,之前县试就动过手了……”   “县试?”张大有一惊,反应过来那些人不是福山县人,应该没在福山县做手脚,这才镇定下来,“难道就没人管吗?”   “管?怎么管?不闹到明面上,衙门里那些老爷才懒得管呢。再说又没出人命。”   “出人命也不定怎么样”边上卖鸡蛋的大娘听到两人的话轻声接过话茬,“三年前院试的时候不就出人命了?那个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脑袋摔死的,还记得不?听说是因为考得好被人故意绊的,后来没查到人,不也没怎么样?”   “摔,摔,摔死了?”张大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卖鸡蛋的大娘点头,“我女婿家一个亲戚当时正好在,亲眼看到的。这还只是考秀才,还是好的,听说乡试的时候更可怕……”   具体怎么可怕,卖鸡蛋的大娘没细说,不过只听说有人因为考的好被人故意绊的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死,也够张大有惊吓的了。   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囫囵买了两样菜,就回了租住的小院。   “爹?您没事吧??”现在应该不算很热,怎么他爹出去一趟,回来满头大汗?   张大有摇头,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刚刚去买菜从那位大娘口中听说的事情跟张泽轩说了,说完还不忘叮嘱张泽轩,“芝麻,你回头跟阿尧还是少出去吧。”   张泽轩笑着答应下来,情绪上并未有多大波动。因为张大有说的这事他早就从堂哥张泽垒口中听说过,而且出来之前几位夫子也都明示暗示提过一些,他心里早有准备。   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二字罢了。上辈子,各种防作弊手段那么厉害,为了上一所好的大学都有人铤而走险,更何况这个时代,中了秀才就意味着你的身份地位阶层都将得到一个非常大的提升?乡试就更不用说了,不然范进也不至于因为中举兴奋的差点疯了……   几日后,府试第一场出榜单。   因为事关能不能进院试,张泽轩一行四人一大早就去守榜单了。   “阿轩,如果这一场上榜了,后面两场,你还考吗?”府试第一场又称正场,正场取录,就已经院试预定,就算后两场不考,也是没有关系的。   “考啊,来都来了,就当模考了。”   张尧点头。   “芝麻,出榜单了”   张大有话音刚落,贴榜的差役就敲着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让让,让让,都让让”   榜单是从后往前贴的,张泽轩他们也是从后往前找的。   先找到的是张尧的名字,第十九名,虽然名次不算很靠前,张尧却也满足了,满脸都是笑,跟来的小厮更是高兴的险些跳起来。   “再往前找找,阿轩的一定还在前面。”   四人继续往前挤。   最终在榜单第三的位置,找到了福山县张泽轩字样。   跟之前县案首相比这个名次当然不算特别好,但这是整个州府的英才在一起比,张泽轩考试时又遇到了突发情况,总体来说这成绩,张泽轩自己是满意的。   只是边上一个人说的话,听来却尤其刺耳,“啧啧,我还道福灵书院有多厉害呢,夫子天天在我们耳边念叨,敢情也就这水平啊?最好的成绩就得了个第三?哎呀呀,竟然还没我们书院的第二名厉害?真是丢人啊!”   边上有邻水书院的人听了跟着笑着附和,“就是就是,夫子天天跟我们说福灵书院多厉害多厉害,让我们像福灵书院学习,看来也不过如此……”   “所以说什么狗屁福灵书院,还是我们邻水书院厉害,看看前五咱们包圆了四个,前十我们直接就占了七个……” 第49章 49   是人都护短, 任何一个福灵书院的学生听到这种对书院的诋毁,怕都受不了,就更不用说张泽轩、张尧他们这种可以说从小在福灵书院长大,对福灵书院有很深感情的了。   当即, 张泽轩、张尧就冷了脸色。   那几个却跟没看到一样, 旁若无人的说的开心。甚至一开始开口那人,还冲张泽轩他们甩了一个挑衅的得意眼神。   “你……”十几岁的少年, 正是情绪波动极大一点火就上头的年纪, 对方这般挑事, 张尧如何忍得了, 当下就要动手,被张泽轩死死压住了。   不过,张泽轩也不是好欺负的, 直接冲着旁边站着的几个明显也是邻水书院的人方向瞟了一眼扬声道, “阿尧,我们现在是在人家家里做客, 人家的狗吠, 咱们做客人的, 可不好越俎代庖替主人训狗……”   不都说文人骂人就是能不吐一个脏字, 也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吗?张泽轩之前没机会尝试, 今天正好有机会倒不介意试试。   “呸, 臭小子, 你骂谁狗呢?”   “谁应骂谁。哦,这里好像只有你应了”   “你……”   “好了, 刘玉”旁边一个刚刚一直没出声的少年突然冷声开口, “你榜单还没看完吗?”   “看,看完了”   “看完了, 还不走?”   那个被叫刘玉的明显有点怕冷冷的少年,被少年不轻不重的训了一句,也不敢反驳,回头恨恨的瞪了张泽轩、张尧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   刘玉离开后,刚刚跟刘玉一唱一和的也,也没多待,转眼,周围就空了一片。   张泽轩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那少年正好看过来,双方的视线也空中对上,很快又分开。   “阿尧,爹,我们也走吧?”   “好好”张大有在刚刚闹起来的时候就想离开了,这会儿听张泽轩说要离开,连连点头。   张尧当是并没说什么。只是出了人群,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张泽轩,“阿轩,这次院试,你一定要好好考”   “什么?”   “我说院试,府试的成绩基本上已经定了,已然无力改变,但是院试,我们一定要压过他们”三年前福灵书院就以微薄的优势压了邻水书院一头,他们这一届比上一届综合成绩还好,他们一定也可以。   张泽轩想了想,认真点头,“我会尽全力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张泽轩都在为‘尽全力’这三个字而努力。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高考前的那一段……   充实的日子,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似乎只转眼间院试开考的日子就到眼前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张泽轩想着放松一下心情,就拉着张尧出去转了转,结果两人刚出巷子口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在喊人压盘口。   “怎么个压法?”两辈子从来没有接触过赌博,张泽轩好奇的上前问了一句。   “可以压最后谁中案首,也可以压院试前五名、前十名邻水书院会占几个名额。现在压得最多的中案首的是刘长生,不过这个赔率比较低。”   “压张泽轩中案首赔率多少?”   “张泽轩?张泽轩的赔率是一比五,不过这个压得可不多,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或者换王悦,他也是邻水书院的,上次府试第二……”   “不用”张泽轩笑着摇头,“我就压张泽轩,压半两银子。”   “我也压张泽轩中案首,压一两银子”张尧笑着跟上,“你刚刚说还可以压前十名邻水书院占几个名额?”   “对”   “那我再压半两银子,压前十名邻水书院一个都没有。”   张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加上他拍银子的动作,弄得周边一静。   好半晌,赌坊的小二才带着歉意笑笑,“客官,咱们这没这个盘口,您看,要不给您改成邻水书院前十占三个名额以下?”   “不能再开一个前十名邻水书院一个名额都没有的?”   小二摇头。   “那好吧,就压这个吧。”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张尧还是赌气的压了,连赔付比率都没问。   次日,院试正式开考。   已经有了前面几次相似的经历,张泽轩全程都很淡定,排队时遇上邻水书院的人,对方报以恶意的目光,张泽轩也只当没看到。院试比县试、府试严格的多,学政大人可就在旁边站着呢,这种时候跟对方起冲突,他除非脑子进水了。   “张泽轩?哪里人?”   “福山县人。”   学政大人亲自拿着点名簿一一询问张泽轩籍贯、年龄、3代履历,又细细查看张泽轩的面容特征是否相符,然后由认保的廪生确认确实是本人,再交由衙役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张泽轩全身上下以及携带的行李物品确定都没有问题,张泽轩才被允许进去。   “第一排第三号舍?”   算是略中间一点的位置,没有特别靠里面,有风的话,能稍微蹭点风,以现在五月天这个气温来看,这个位置算是中上,张泽轩还算满意。找到号舍,张泽轩左右看看,点点头。   “少爷,这里,这里,您的号舍在这里。”   陌生声音传来,张泽轩无意识的朝着声音看过去,正好看到一身长衫的刘长生啥都没拿,一身轻松的跟在满头大汗身上背满东西的小厮身后悠悠哉哉的进门。   下人竟然也可以进来的吗?张泽轩愣了一下,手上下意识一顿。还没等他细想,紧跟在刘长生后面,就又进来一位,这位更夸张,带进来的东西莫不是有上百斤吧?直接把跟进来那小厮的腰都给压弯了……   难道是带的东西实在太多,拿不动,才允许人送进来?张泽轩蹙眉。然后,很快,他之前的想法就被打破了,因为那两个跟进来的小厮竟然在替刘长生跟那位后进来的考生钉考帘。   哦,还不止,钉完考帘,又帮着收拾东西,打水擦拭考板,甚至最后热茶都给烧好了,两人才在衙役的招呼下离开……   张泽轩:……   他现在有一脑门的问号,可惜这会儿无人能够替他解答。   甩甩脑袋,将疑惑压在心底,张泽轩拢了拢身上特意带上的厚衣服,蜷缩在考板上睡觉。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为正场,第二场为复试,每场考三天。   学政大人依然采用的是把题目黏在考板上,由差役举着考板在巷道里来回走动,使考生自己看题目的方法。   只是这次有个意外,他们这一排的考生里竟然有一个近视眼,然后考官不得不将题目高声宣读了几遍。   宣读完,全场静默,只能听到众人沙沙的动笔声。   跟前面几场一样,张泽轩并没有急于动笔,而是细细思量考题,等心下已经有了腹稿,才写到草稿纸上,然后一遍一遍修改,最后定稿再誊写到正卷上。   如此反复。   转眼,三日已过,院试正场考试结束。   进来时,一个个都收拾的人模人样的;出去时,一个个已经被□□的没法看了,尤其是那一身味道,考生们在一起时,大家身上都那个味还不觉得,到了考场外面,直接能把人熏晕。   张泽轩原本想避着他爹一点,可惜身体不给力,走路轻飘飘,跟走在云端上似的,看在张大有眼里,那就是整个人扭来扭去的,像是喝醉了酒下一刻就要摔倒。   张尧更夸张,刚出考场大门,直接就眼睛一闭歪小厮身上了,差点把小厮吓死。   还好张大有考虑的周到,怕他们两个照顾不过来,也怕这几天张泽轩、张尧在里面身体再出现什么问题,特意提前去雇了一辆牛车,并请了个大夫在外面等着。   “大夫,他们两怎么样?”   “没事,问题都不大,这位小公子就是精神不济,好好睡一觉就好了,这位,精神不济外加有些轻微的风寒症状,我这里给开两副药,喝上一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张大有二人连连点头。   “唔?”第二天,张泽轩的意识被一阵饥饿唤醒,睁开眼,外面太阳已经到了中天了。   “芝麻醒了?”   “嗯”张泽轩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出门去觅食。“爹,有吃的吗?”他饿了。   “有有有,锅里一直热着呢。你先洗把脸,爹给你盛。”   话音刚落,正好旁边屋里张尧也醒了,张大有便一起给端了过来。   “怎么还有一碗药啊?这个不是我的吧?”   上次喝药把张泽轩给喝伤了,现在张泽轩看到这东西就怕。   张大有也知道,笑着摇头,“不是,是阿尧的。”   “什么?我的?”很明显,张尧也有点怵得慌,当下脸上就有点不好看。“我好好的,就不用喝药了吧?”   “还是喝两副吧?大夫说你有点轻微的伤寒症状,万一今天晚上到考场里再发就不好了。”到时候再想找大夫都找不到。   科举考试有严格的规定,仪门一旦关闭,除非考试结束,是绝对不允许开启的,就是考生真的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甚至死在里面,也不行。往年可是不乏考生生病亦或是被蛇、蜈蚣等毒物咬死在号舍里的情况。   *   六月六,院试放榜   一大早,考院对面的吉祥酒楼里就坐满了等候结果的考生。   张泽轩、张尧亦不能免俗,跟他们围坐在一起的则是一起来的几个福灵书院的同窗。   只是如今时间尚早,大家虽然心下焦急,面上却不好太表露自己焦急的心情,只能随口聊点其他的。   一开始,话题还在这次考试上,比如这次考试的难易程度如何,大家在考试过程中有哪些遭遇、遇到什么问题之类的,后面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歪了,转到邻水书院对他们福灵书院莫名其妙的敌视,以及考前盘口下注上去了。   “你们都下注了吗?赌的什么?”   “当然下了”,谁让邻水书院那么嚣张?“赌的阿轩是案首,邻水书院这次前十名只有三个人以下,本来我想赌邻水书院前十名一个都没有的,可惜他们没有这个盘口……”   “哈哈……好巧,我也是……”一个同窗嘿嘿笑。   另一个同窗跟着附和,“我也……”   然后所有人,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嘿嘿直乐。   “不过话说回来,阿轩,考完了只顾着到处逛给家里人买东西了,我都忘记问你了,你这次有把握没啊?”那点银子输了就输了,倒是没所谓,但是他们书院被人看不起,他心里憋屈啊。   “对啊对啊,有把握吗?”   张泽轩笑笑,正待说点什么,只听‘Duangduang’铜锣声响起——放榜了。 第50章 050   放榜的锣声一响, 楼上刚刚还热热闹闹的说笑声,立马消失不见了,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榜单那边,希冀着下一刻, 自己上榜的消息传来。整个楼上几乎落针可闻。   张泽轩捏捏手指, 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对面的考院门口,那里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亮眼蓝色衣服的张大有跟张尧的小厮正跟一堆人一起, 挤在榜前看榜。   从这里能听到对面不时传出的兴奋呼喝声。   很快酒楼开始因为有人来报喜出现骚动。   一开始大家也就单纯的对上榜的人抱以羡慕嫉妒,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疑惑, “不是说上次府试邻水书院的成绩比福灵书院好很多吗?怎么好像我听到好几个福灵书院的, 邻水书院就听到了两三个?”   “诶?好像真是哎”   这人没提,之前也没人注意,这人一说, 好像还真是这样, 福灵书院都已经有七个了,邻水书院才三个还是四个?   “或许是邻水书院的考生成绩都比较靠前?上次不就前十个里面人家占了七个?”   “可这差距也太大了吧?这都已经报到二十四名了……”今年总共也就取录五十个人。   说话的两人相视一眼, 瞬间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喜报, 喜报, 恭喜福山县福灵书院张尧得中第二十三名……”   “阿尧, 你中了, 你中了……”听到好消息, 张泽轩两眼放光两手抓着张尧的肩膀, 兴奋的直晃张尧。   张尧只顾着傻笑,连把张泽轩的手弄下来都给忘了。   好一会儿, 还是福灵书院其他同窗反应过来把张泽轩、张尧两个给摁坐下了。   之前就已经在默默关注福灵书院、邻水书院两边情况的考生, 则在心里默默飘过,“又一个福灵书院的……”   喜报还在继续。   好笑的是喜报都报到第二十个了, 张尧的小厮才捂着被挤歪了的帽子,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可疑的擦伤,咧着嘴来给张尧报喜。   张尧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又赏了小厮半两银子。   倒是张泽轩,见小厮被挤得很惨,甚至还负了伤,怕他爹也受伤,想叫他爹到这边来跟他一起等,反正会有人来送喜报不是吗?   可是,张大有根本不理他,依然坚持要在红榜下等。   好吧。张泽轩无奈也只能由他去了。   “前十名出来了……”   后面四十名的名单已经揭晓,福灵书院共上榜十二人,邻水书院上榜九人。差距吧,说大也不大,只要邻水书院前十的表现能跟之前府试一样给力,压过福灵书院不是问题。   可现实是,邻水书院之前府试进了前十的人已经很多人都榜上有名了,最后剩下,名字还没出现的,就只有之前的第一第二名了。反倒是福灵书院这边还有包括张泽轩在内的几个之前就表现不俗的依然还在等榜。   “这下有意思了……”   “嘿,你说是之前府试的时候,邻水书院突然全都超常发挥了,还是这次福灵书院奋起直追了?”有人跟身边人挤眉弄眼。   “那谁知道,不过,我听说,之前府试第一场的时候,可是不少人都遇到了‘情况’呢,嘿嘿……”   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什么魑魅魍魉都躲不过,只不过有时候大家心里有数,没有说出来罢了。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傻子都知道,府试的成绩有猫腻,邻水书院肯定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邻水书院的自然也想的明白,就是因为想的明白,心里才憋屈,因为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做的,明明上了榜高高兴兴的事情,现在却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喜报,喜报,恭喜邻水县邻水书院刘长生得中第二名……”   随着喜报一个一个送过来,前十名很快就只剩下了前两名,这时候大家其实心里已经都有数了,这次院试的第一第二名将在邻水书院的刘长生跟福灵书院的张泽轩两人中产生。   只是一刻最终答案没有出来,一刻大家就不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福灵书院这边希望张泽轩能中案首,这样他们不管是人数还是名次都会全方位碾压邻水书院;而邻水书院则希望刘长生能中案首这样还能挽回一些邻水书院的颜面。   现在第二名终于来了,得知刘长生只是第二名,邻水书院这边扼腕叹息,福灵书院这边却是已经兴奋的跳起来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我们赢了……”   “阿轩,好样的,哈哈……”   “哈哈……”   物极必反,之前福灵书院一直被邻水书院压着,甚至还受了邻水书院那边的气,这次一下子翻了身,那种畅快、喜悦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   张泽轩中案首的喜报紧跟在后面送过来直接将这种兴奋推到了顶点。   “芝麻,哈哈,你中案首了,你中案首了”张大有只觉得这么多年都没现在这么畅快激动过,挤出来一路跑上楼,鞋什么时候被人踩掉了,都没发现。   “爹……”   张泽轩急忙迎上去。酒楼里的掌柜见是案首的亲爹,非常有眼色的,让人去旁边的布庄取了一双跟张大有脚上大小一样的靴子过来让张大有换上。   张泽轩感激的谢过。   掌柜顺势请张泽轩提个字,张泽轩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福山县   张泽轩中案首的消息刚刚传回县里,张家的门槛就被媒婆给踏破了。   张泽轩亲姐、堂姐三个,张月亮、张星星今年已经十五了,张晴晴十三,都还没订亲。   之前因为宗氏压着,死活不让刘氏把张星星嫁回娘家,也不许她给张星星订亲,刘氏背地里还跟张二福抱怨过。现在看到媒婆上门来提的那些人家,刘氏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不恼了?”送走最后一个媒婆回到房里,张二福笑着调侃他媳妇。   刘氏嗔怪的瞪了张二福一眼,“我那不是不知道娘的打算吗?也没想到咱们芝麻能这么厉害……”这才多大啊,就考上秀才了?还是那个什么案首,天,想想她就幸福的想晕过去,娘嘞,她竟然是案首的二婶呢。   另一边,宗氏跟老张头也是辗转难眠。   “老婆子,我没做梦吧?”说这话时,因为紧张、兴奋、激动等诸多情绪交织,老张头手都是颤巍巍的。   “没做梦,没做梦。芝麻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考上秀才了,还是案首,案首呢。”   她老婆子这辈子还没见过案首呢,没想到有生之年见到的第一个竟然就是自己的孙子。   宗氏想到因为孙子考了案首,这一天来,家里的变化,握着老张头的手,捂着嘴激动的直接趴在老张头怀里呜咽了起来。   老张头也是老泪纵横,“我老张头一辈子没什么能耐,没想到老来老来竟然养出个厉害孙子……这下,我就算是现在立时就去了,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别浑说,咱们都好好活,我还想看着芝麻中举人,考进士呢。”   老张头咧嘴笑,他倒是想呢,就怕他这个身子不许啊。   次日,更多的人得到消息,到张家来贺喜。   周氏强自镇定的压抑着喜悦跟着宗氏他们一块应酬。   “阮夫人,您怎么来了?”   “张家如此大喜,我如何能不过来?”阮夫人笑盈盈的从马车上下来。因为张泽轩跟邱邵琳关系好,两家这么多年来虽然大人间走动不多,可关系一直处的不错,“本来想昨天就过来的,只是跟人提前有约,不好推,万望见谅”   “阮夫人太客气了,原该我们去给您道喜才是……”   阮院长是她们家芝麻的夫子,福灵书院的院长,对她们家芝麻有几年悉心教导之恩,芝麻曾经不止一次在家里提过,阮院长对他们的教导,宗氏、周氏心里感激着呢。宗氏亲自在前面带路,婆媳俩引着阮夫人到里面坐下,又招呼张月亮给阮夫人倒茶。   阮夫人笑呵呵接了,完了还不忘打趣,“张家会教孩子,现在可是咱们福山县都传遍了,看看这几个孙女教的,模样鲜活水灵、规矩有礼,听说还有手艺,难怪都抢破头上门来提亲呢。”   宗氏一边示意张月亮去忙她的,不用管这边,一边笑着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就是农家出来的小丫头,略微懂点事罢了……”   阮夫人笑着摇头,“我可不是跟您假客气,我这一遭过来,除了来给您贺喜,也是来跟您提亲的。”   “提亲?”宗氏婆媳一愣,“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外甥邵琳……”   “这个不成,这个不成,邵琳是官家少爷,我们家月亮就是一个乡野长大的小丫头,不成不成。”   两人家世地位实在差距太大了。说的难听点,要不是因为有两次救命之恩在,两家的孩子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这一点阮夫人又何尝不明白?如果以原本邱家的地位,两家当然不相配,可那是以前,现在?再过些日子,哪还有什么邱家啊? 第51章 051   姓邱的不干人事, 好好的日子不过,被那女人撺掇的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学人家争那劳什子的从龙之功,如今闹得从龙不成, 不仅自己险些成了替罪羊没了命, 还连累的邵琳险些也成了阶下囚。   要不是,两地离得有些距离, 阮夫人都恨不能冲过去, 扇那姓邱的两巴掌。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阮夫人回过神来, 细细跟张家人解释,“邵琳他爹因为做错了些事情,身上的官职已经被撸了, 若是认真说起来, 现下那孩子的身份还配不上月亮呢。”当然这话其实也有水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邱家就算败了, 也还是有几个通家之好的。单就邱家的人脉关系就绝对不是张家能企及的。   且邱邵琳这孩子, 认真说起来也不差, 虽然读书方面确实比张泽轩开窍的晚了些, 今年才跟小胖、杨学程一起考到乙班, 但那孩子资质不差, 好好培养,以后也差不了。   所以听到阮夫人这话, 宗氏还真动了点心。   如此, 阮夫人已经很知足了,只要张家愿意考虑, 她就有信心让张家同意这门亲事。   “娘,您觉得阮夫人提的这门亲事怎么样?”阮夫人离开后,周氏一边清点亲戚朋友送过来的贺礼,一边思量这门亲事。   好处,很明显,邱邵琳跟他们家芝麻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性子,他们都清楚,那是个身世坎坷重情义的好孩子。现实点说,月亮嫁去邱家也能加强张家跟阮家的关系。   不好的地方,在于邱家那边,邱邵琳不可能永远留在福山县,总是要回京城的,而一旦回京,他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就是个定时炸弹。如果解决不了,万一哪一天突然炸了,绝对会伤到嫁过去的月亮。   还有今天阮夫人提到的,邱邵琳他爹犯了事被撸了官。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会不会有什么后续影响。   宗氏没吱声,她也在考虑这门亲事,不过,她觉得,“或者我们可以等芝麻回来,问问芝麻的意思。”   芝麻是案首呢,想事情肯定想的比她们细致。   周氏想想点点头,反正也不急这几天。“那星星跟晴晴呢?是先定下来,还是也等芝麻回来?”   “等芝麻回来,等芝麻回来,不着急不着急……”宗氏还没开口,边上的刘氏已经乐呵呵的做了选择。   孙氏、王氏在旁边捂嘴轻笑。   “二嫂,这两天开心吧?”   “开心”那肯定是开心啊,她这两天走路都是飘得,从来没这么有面子过,就算是将来宝儿成亲怕是她也就这样了。“对了,你们也给我提提建议,你们说,星星跟晴晴定哪家好?”   这两天来提亲的人多,她眼睛都要挑花了。   “不是芝麻定嘛?”   “是芝麻定,但也得咱们先挑一挑,看一看,缕清楚再让芝麻看吧?我可是听说了,回头芝麻从府城回来,咱们县太爷说不得都要召见呢。到时候芝麻肯定忙得很,完了还要读书准备考举人,可不能累着芝麻。”现在芝麻在刘氏心里的地位,已经快要跟她儿子宝儿齐平了。   周氏笑着摇头,她这个二弟妹啊!   *   与此同时,百多里之外的京城   唐淼正在跟唐大夫人对峙。   虽然此前,唐炎(唐淼的大哥)跟包括他爹、他娘在内的家里很多人都提过,唐淼很会读书,可家里根本没人相信他。只当他是为了弟弟的日子能过的好过一点信口开河。甚至唐家大夫人为此还奚落过唐淼。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唐淼真的考上了还是前十名的廪生。换在其他人家,嫡出中有这样出息的子弟,家中长辈绝对能高兴疯了,也必然是要好生设宴庆祝一番的。   偏偏到了唐家这,唐伯爷沉醉在温柔乡里都不定知道这事,当然即便知道了可能也不放在心上;唐家大夫人则只是把他当做更值钱的筹码,转头就给他定了那样一门亲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淼这么能忍的性子都一个没忍住,笑了。“一个傻子?哈哈……哈哈……我一个伯府长房嫡出,你给我定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还是个傻子?”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掌控唐淼,也许是恼羞成怒,见唐淼如此反应,唐大夫人当即勃然大怒,“什么傻子?唐淼?这就是你的教养?随意诋毁一个姑娘的名声?”   “我难道说错什么了吗?难道你不是故意给我定了一个傻子?至于教养?哈哈……”唐淼面上带着笑,眼神却越来越冷,“最没资格跟我提教养两个字的好像就是你……”   “你……”唐大夫人指着唐淼半天,脸涨得通红也没能‘你’出一个字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淼轻嗤一声,转身而去。   “给我收拾一下东西,我要搬出去住”   回到偏僻、破旧的小院,唐淼冲唯一的一个小厮吩咐。   小厮见唐淼面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快手快脚的,很快就把唐淼那点可怜的东西收拾好了。   “少爷?”   唐淼看了眼院子,吩咐小厮去街上叫一辆牛车,吩咐完低头看到地上那点东西(除了书,竟然就只有装着几件衣服的一个包裹),唐淼愣神之后又是一声轻嗤:还真是可怜呢,话说他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唐家?   摇摇头,唐淼背起书箱,拎起包裹往外走,正好跟得到消息,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唐炎撞上。   “淼儿?你……”   “我要搬出去住,以后也不会回唐家了”   “你要出族?”   “出族?”唐淼呢喃般的将两个字在嘴里品了品,抬头冲唐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脸,“不错,我要出族。”   在这个时代,出族其实一般是一个宗族对犯错的人一种非常严厉的处罚方式。因为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的宗族观念很重,很多地方甚至家法大于国法。一旦出族,意味着一个人将失去宗族的庇佑,没有了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是,对于唐淼这种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得到过得庇佑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同理,唐淼以为唐家人也不会在意他的主动出族。   可惜这次他想错了,唐家堂堂一个伯府,那些宗族长辈当然不把现在只是一个秀才的唐淼看在眼里,但是却很在意自己的权威(只有他们才能让人出族)受到了侵犯。   因此,唐淼是在咬牙扛了十鞭子还了唐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后被人从唐家后门扔出来的……   “你是唐家小少爷?您没事吧?”   “还,死不了……”唐淼嘴上说的硬气,事实上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邱长盛摇头叹口气,抬头看了看唐家已经关上的后门,还是凑过来将唐淼扶起来背了回去。   “长盛?你不是说去打听打听老爷他们的情况吗?怎么还捡了个人回来?这谁啊?”   “娘,已经打听到老爷他们落脚的地方了……这是唐家小少爷,大少爷的好友……”   “大少爷的好友?怎么昏过去了?哎呦,这衣服上是血吧?”,六月份天气,大家穿的都是薄裳,邱长盛一路把唐淼背回来,唐淼身上的血都把衣服给染红了。老太太恁大一把年纪了,在没什么顾虑,直接就把唐淼身上的衣服扯开了。   看到唐淼身上那一道道血印子,老太太差点厥过去,“造孽哦,这得多狠的心呐,把个孩子抽成这样。”   他们家老爷当初多少次被大少爷气的眼睛都快鼓出来了,也不过就抽了大少爷一棍子,也没这样下死手啊!   “赶紧找个大夫过来给看看,可别出人命”   邱长盛看到那伤也是一惊,答应一声就往外跑,等叫了大夫来帮唐淼处理好伤口,把药给唐淼灌下去,外面天都黑了。   “要么说人都怕比呢。我之前还说老太太跟老爷对大少爷心狠,把大少爷一个孩子往福山县一扔,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现在看看这个唐家比咱们家老爷还狠。什么仇什么怨啊?把个孩子打成这样?”   老太太怜惜的抚了抚就连睡梦中都不安生的唐淼,“对了,你说这个唐家小少爷是我们大少爷的好友,那要不要送个信告诉大少爷一声啊?”   “回头见了面说吧?反正我本来打听清楚老爷的落脚地,也是要去见大少爷一面的。”邱长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老太太点点头,“也是”   *翌日   “你醒了?”   唐淼睁开眼打量了一眼四周,点点头,“这是哪儿?”   “这是窄巷,市井小民住的地方,唐小少爷怕是没来过”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唐淼一眼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是您救了我?您怎么称呼?”   “老婆子夫家姓邱,邱邵琳的那个邱,唐小少爷叫我邱婆子就好。是我儿昨天把唐小少爷背回来的。”   “邱邵琳?你们认识邵琳?认识我?”   邱婆子继续点头,“你说的邱邵琳是我们家大少爷。我儿去福山县给大少爷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你。”   那就难怪了。“你们能送我去福山县吗?” 第52章 052   送自然是可以送的, 反正邱长盛这两天也要去一趟福山县,可,“你身上的伤?”这个时代路不好,橡胶还没被发现, 马车的减震做的不是很好, 颠簸一路到福山县,以唐淼现在的状态怕是又要成血人了。   老太太想劝唐淼先在这养养身子, 等身上的伤好点了再动身也不迟。可看到唐淼那目光, 老太太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下去了。算了算了, 想去就去吧, 反正也死不了,大不了,路上让长盛走慢点, 到了福山县那边多养养也就是了。   *福山县外千里亭   “怎么还没到?不是说阿轩、阿尧他们今天回来吗?邵琳, 你会不会弄错了?”   “错不了,我记得清楚呢。”邱邵琳踮起脚, 手搭凉棚, 尽力往远处眺望。   “那人呢?都这个时辰了, 算算也该到了啊。”小胖子急的跟个青蛙似的, 一跳一跳的。   “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再耐心等等, 既然邵琳时间没搞错, 那肯定错不了的。”杨学程举起扇子扇了扇风, “这个鬼天气,说热起来, 就热起来了, 昨天还挺凉快的呢。”   “谁说不是呢,哎, 也不知道唐淼这次考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念他们家庄子上的那个赏荷亭了……”   小胖子话没说完。   邱邵琳却跟猛兽似的猛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向路的尽头看去,然后直接就从千里亭里一跃而出,向前头飞奔而去,“阿轩……”   小胖、杨学程紧跟着也都看到了路尽头出现的马车、牛车,“啊,是阿轩、阿尧他们的马车,阿轩、阿尧……”   “邵琳、小胖、学程”   张泽轩一开始听到邱邵琳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看到邱邵琳人影,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连连冲邱邵琳、小胖他们挥手。   等两边近了,更是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去迎小伙伴。   双方汇合,五人先两两碰了碰拳头,这才兴高采烈的说起这次考试的事。   “阿轩,你们太厉害了……邻水书院做的那些事,我们一开始知道就气坏了,后来你们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我们都高兴坏了,夫子们这次也高兴坏了,你们知道吗?院长那天都喝醉了。”   “对,姨丈不仅喝醉了,还当场给大家唱了一首歌……”   说到这个,邱邵琳、小胖子、杨学程都笑了。   张泽轩、张尧也都来了兴趣,认识院长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没听院长唱过歌呢。好奇的跟小胖子他们打听,“院长唱歌好听吗?”   “嘿嘿,回头你们就知道了,院长说了,等你们回来了,也给你们唱,保证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到惊喜,我可是给你们带了礼物哦,用我盘口下注得来的银钱买的。”张尧得意笑。   “盘口下注?怎么下?快给我们说说啊。”听到一件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小胖、杨学程两眼放光的围着张尧听他侃侃而谈他们在府城下注赢了邻水书院的事。   邱邵琳则借机把张泽轩神神秘秘的拉到另一边,说起了阮夫人去张家提亲的事。   “阮夫人替你跟我姐提亲?”   邱邵琳点头。   “不是,阮夫人咋想的?你跟我姐,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好不好?一个官家公子,一个市井出身,这,这鸳鸯谱点的也太乱了。“不会是你的意思吧?”他不在的这两个月,邱邵琳跟他姐突然看对眼了?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到阮夫人有什么理由给邱邵琳求娶他姐。   张泽轩表情很直白,一点掩饰都没,邱邵琳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直接气笑了,一拳捶在张泽轩肩上,“你想哪儿去了?”   “要不然呢?”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是邱家出事了”邱邵琳笑笑,笑意未达眼底,“那人牵扯进了朝堂上两位王爷争夺储位,虽然牵扯的不深,最后还是被撸了官……姨母气邱家没给我什么助力,还尽给我惹麻烦,险些连累我下狱。正好这次邱家求到我姨母头上,我姨母就直接去信说,我的婚事以后由她做主,那人答应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阮夫人为什么会想到把你跟我姐凑一起?”以阮家和阮夫人娘家的人脉关系,阮夫人想要给邱邵琳寻个有助力的岳家并不是难事。   “这个,一方面是我姨丈很看好你,觉得你将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另一方面……”邱邵琳假咳了两声,眼神飘忽不敢看张泽轩,“另一方面,可能是,我之前跟我姨母说过,那个,你们家人比较旺我?”   “什么?旺你?”   邱邵琳点头。   “你认真的?”   “认真的”说完邱邵琳怕张泽轩不信,还给张泽轩细数了数,“你看,你们家救了我两次,不,如果加上在庄子上那次,就是三次,而且后来我进了书院,经常跟你在一起后,我的运气就好多了。你不知道我以前特别倒霉喝水都能呛着,平地都能摔跤那种……”   听着好像是有点玄学,可也就只是玄学罢了,“这两个月,我去府城,你没见到我,也没去我家见过我家里人,你不也好好的吗?”   邱邵琳摇头,事实上并不怎么好,“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已经平地摔了两跤了。”   张泽轩: ……   “可是你并不喜欢我姐不是吗?”   “也不讨厌啊,而且能跟你做姻亲,想想挺好的。”他很喜欢张家的那种家人间的温馨。“其实我做你姐夫也没什么不好吧?你看我现在都打不过你,肯定不敢欺负你姐。”   张泽轩白眼。   *水牛巷张家   自打张泽轩中案首,张家这边基本上就没断过人,不是街坊邻居,就是亲戚朋友,亦或是媒婆,这两天,就连杏花村那边都有人得到消息,上门攀关系来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心好意上门送两筐杏子,她们也不好把人往出撵,只是本也关系不是那么亲密,实在没什么话说。   “他婶子,哎呦,你怎么还在家里坐着呢,你们家案首回来了。”   “啥?芝麻回来了?”   宗氏一听,喜得立马跳了起来,旁边坐着的存了某些想法特意带着女儿上门来送杏子的妇人,听说案首回来了,脸上一喜,回过神来立马用脚踢了一下身边的小闺女。   过来叫人的陈婆子跟在后面看到妇人的动作,瞥了那小闺女一眼,心下嗤笑,心倒是挺大。人家上门来,最多也就把主意打在张家几个闺女身上,这个倒是直接打起了案首本人的主意,就是带过来的这个小闺女嘛,太磕碜了些,看看那长得什么样?皮肤粗糙黄黑,脸瘦巴巴的,头发枯黄,也就眉眼齐整些?   陈婆子摇摇头,不再理会那妇人母女,急急忙忙去前头看案首去了。   “奶……娘……”   “诶,诶”两个月没看到孙子,乍一见发现孙子又长高了,也瘦了,宗氏当即眼圈就红了。上来搂着张泽轩就是一通心肝肉。   张大有跟在后面,看到他娘,看到媳妇原还挺激动的,结果两人眼神全盯着孙子/儿子去了,压根没注意到他。   还好张二福看到他,上前来帮着分担了不少东西。“大哥,你这都买的啥啊?这么沉?”   “芝麻给家里人买的礼物。”   “这也太多了……”满满两大包。   张大有点头,他也觉得多,可芝麻要买,而且用的还都是他自己的银钱,他难道能拦着?   “对了,怎么没看到爹?”   张二福动作一顿。   “怎么了?”张大有心里咯噔一下。   张二福摇头,“没事,爹就是这两天身子骨有些不爽利”事实上前几天还请了一次大夫。只是这会儿芝麻回来,一家人都正开心,不好提这事。   张大有点头,转头看看旁边宗氏、周氏、陈婆子、孙婆子几个围着张泽轩说的正开心,他心里惦记着老张头便也没往里凑,“走,跟我先把东西送回去。”   张二福点头,两人一起把东西抬回家,正好听到后屋老张头的咳嗽声,“爹?您没事吧?”   老张头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回来了?芝麻呢?这一路上还顺利吧?”   “嗯,回来了,挺顺利的,芝麻也回来了,已经到巷子里了,跟街坊邻居说话呢。”   老张头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不能因为考上了秀才中了案首就傲气起来了。”   张大有附和点头,又跟老张头说了些在府城的事情,看老张头似是有些累了,伺候他睡下,这才退出来。   晚上,张大有、周氏两口子一处说话,提起张月亮的亲事,张大有想起白日里跟他爹说话,眼角突然有些酸。   “他爹,你怎么了?”   张大有擦了擦眼角摇摇头,“爹的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月亮的亲事,能定下就定下吧,别拖了。还有星星、晴晴的亲事,你也跟宝儿他娘提一提,早点定下。”   周氏点头,半晌轻拍了拍张大有的胳膊安慰,“他爹,你也别想太多了,爹的身体其实还挺好的,就是这短时间突然热起来,有点一时适应不过来,过两天就好了。”   张大有颔首。   第二天,张泽轩与一众新晋秀才被县太爷亲自召见。这也是张泽轩穿到这个世界十二年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县太爷。   嗯,跟张泽轩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对方模样很清瘦,气质有点像文人,说话也温温和和的,待人很亲切。   可能是公务比较忙,县太爷并未跟他们多说什么,只简单聊了两句,就让他们散了,哦张泽轩因为得中案首,被县太爷单独赏了二十两银子。   而后因为时间还算宽裕,大家便又一起结伴回福灵书院去拜见了院长和夫子们,跟夫子们聊了聊天。   完了,院长还给张泽轩定了个任务。   “最近这些你那些师弟学习又有些松懈了,明天你来给他们讲授一些学习经验,也鼓励鼓励他们。”   张泽轩笑着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临出门,唐淼正好找上门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一身的伤,“等着。”   张泽轩出门就往斜对面刘家跑,如果没记错,这几天,他表姐夫刘思源应该在家。   果然,“芝麻,你怎么来了?”   “我一个好友受了伤,现在在我家,想请表姐夫帮忙,处理下伤口”唐淼身上的伤不轻,还是找专业人员比较放心。   刘思源自然满口答应,带上药箱,跟着张泽轩就去了张家。   钱多多见了,还以为是老张头的病又犯了,衣服洗一半,擦擦手就要跟过去看看,听张泽轩说不是老张头病了,是他好友受伤这才没跟过来。   “怎么样?”   “问题不大,我先给你开两副药喝着,不过要想好快一点,最好配上外敷的膏药一起,那个膏药我这现在没有,得回去现配。”   张泽轩点头,取了银钱请表姐夫帮忙配,让唐淼在自己房里歇着,这才急急忙忙往书院赶。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刻钟。   然后,张泽轩时隔多年,又被阮院长给骂了一通。   张泽轩摸摸鼻子没敢吱声。   “还在那杵着干啥?不是给你师弟们传授经验吗?还不去?”   这就去,张泽轩当时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临走前,以为阮院长没看他,突发奇想朝阮院长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阮院长正好转头……   而且边上竟然还有其他人,那场景,张泽轩后来想想都觉得窒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落荒而逃的。   “他就是你给我推荐的弟子?”   活了两辈子,张泽轩现在脸皮还是可以的,从之前尴尬的要死,到一本正经切换的还算自如,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可以面色如常的在师弟们跟前侃侃而谈了。   沈冀看着里面跟之前判若两人的张泽轩,捋了捋美髯,转头看阮域。   阮域笑着点头,“不错,这可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有兴趣吗?”   “暂时有点兴趣,不过还要再考察一下……” 第53章 053   正在兴致勃勃给师弟们分享自己学习方法、学习经验的张泽轩并不知道, 阮院长给他争取了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他即将迎来一场重要考验,更不知道如果他能够通过考验就能收获一个光芒万丈的师傅,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也将完全不同。   转眼一个半时辰过去, 愉快的经验交流时间结束, 张泽轩又被师弟们抓着问了几个问题,就在邱邵琳、小胖、杨学程还有自家弟小松柏、平安的帮忙下溜了。   当然, 在溜出书院前, 他还要去跟阮院长打声招呼, 告诉他, 他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已经愉快的完成了。   只是,张泽轩去找阮域时, 阮域并不在。阮域位置上这会儿坐的是沈冀——之前张泽轩扮鬼脸的时候, 站在阮域旁边那位。   这就尴尬了,张泽轩摸摸鼻子想了想, 还是躬身恭恭敬敬给沈冀行了一礼, 唤了声“先生”   本以为, 夫子不在, 他跟沈冀也不认识, 行完礼就可以走了, 没想到沈冀却让他坐下了, 并且跟他聊了起来。   张泽轩一开始有点别扭,不过, 沈冀是跟人说话让人如沐春风那种, 很快,张泽轩就被他带的放松了下来, 话也越说越多。然后沈冀不经意间问到张泽轩为什么会读书考科举,张泽轩压根没多想,就把家里爷爷那一辈从南边逃荒过来在本地杏花村落户,之前在村里日子穷人单力薄受欺负,想考个秀才,有些社会地位能够不被人欺负的初衷说了。   “那现在呢?现在你已经考上秀才了,还中了案首,现在是怎么想的?”   “现在?当然是继续往上考啊”,张泽轩脱口而出,“如果能考上进士做官,就替老百姓做点实事,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能够得到教化;如果考不上进士……那就做个夫子教书育人,把自己的所学传授给学生”   沈冀点头,又跟张泽轩聊了几句,就让张泽轩离开了。   张泽轩有些莫名,不过家里,唐淼还在等着,他也就把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张家   张泽轩推开院门正好看到张晴晴顶着一张苹果脸从他房里出来。   “晴晴姐?”   “嗯?芝麻回来了?那个唐淼刚刚渴了,我,我就给他倒了杯水……”   不止是倒水那么简单吧?姐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太明显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张晴晴这番态度,猛然让张泽轩意识到,自家有三个代嫁的姐姐,也不像大户人家那样能分个内外院,留唐淼在他们家住着其实是很不妥的……   现在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他这个案首上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等时间久了,这个案首的光环渐渐褪去,到时候怕是该有闲话传出来了。   这世道,活着真是艰难,什么都得考虑到,一个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张泽轩惊出一头冷汗同时禁不住扶额。   “唐淼,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正好,之前你走的急,我也有件事没来得及跟你说”唐淼笑着冲张泽轩招手,“邵琳在这附近有个院子,他现在也不住这边,就让我去那边住一阵子……本来邱叔之前就想直接送我去那边院子的,只是我好久没见你了,想过来看看你,这才……”   张泽轩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上前拥抱了唐淼一下。   晚些时候,邱邵琳、小胖、杨学程从书院过来,加上得到消息急急赶过来的张尧,几人一起送唐淼去邱邵琳买的小院。   小院比张泽轩家还大一点,房间不是很多,只正房三间,东厢两间,剩下的地方种了些花花草草。   唐淼一个住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吃饭的问题怎么办?还有他身上的伤……”   这确实是两个重要问题。   “我可以出去吃,我身上有银钱。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再换两次药就没事了。”   “那药你自己也换不了啊,还有身上有伤,有很多东西不能吃的,这个外面的饭食很难都顾忌到。”   邱邵琳点头,他之前只想到给唐淼找个住的地方,还真没考虑那么细。   “不行,唐淼直接去跟我住得了,反正我这段时间都在家,我妹妹她们也都还小……”   “还是不了吧?会不太方便的”毕竟他要在福山县待的时间挺长的。“其实,真没你们想的那么麻烦,之前放假,你们回家,我不回京城的时候,不都是我一个人嘛”   “那怎么能一样?”张泽轩反驳,“这样吧?这段时间,我搬过来跟你一块住。”这样吃饭、敷药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这个可以……”   几人都同意,最后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张泽轩这边事情不少,并不是每天都能待在这边,先是张家为了庆祝他中案首,在巷子里大摆宴席;没两天,阮院长又让人给他递话让他跟张尧去书院一趟。   张泽轩没办法,不得不请周氏帮忙。   *福灵书院   张泽轩过来时,阮域正在跟沈冀下棋,张泽轩不便打扰,静静在边上等了大半个时辰,等两人一盘棋下完,才上前给两人行礼。“夫子?您找我?”   阮域抬头看看张泽轩捋着胡子笑着点头,不错不错,今天表现的不骄不躁,应该给师兄留下的印象不错。这么想着,阮域歪头看了沈冀一眼,可惜沈冀没给什么回应。   无奈,阮域只能继续想办法让张泽轩表现,“我记得你会一套拳法,多年如一日练了很多年,夫子我近来偶感身体不适,也想练练,你给我演示两遍。”   只是为了演示拳法,不用大老远的叫他过来吧?书院里邵琳、小胖、杨学程甚至他两个弟弟都会啊?张泽轩一头雾水,又不好当着客人(沈冀)的面不给自家院长面子,只得从头到尾细细将拳法演示了两遍。演示完,怕两人看不会,还特意又把拆解动作讲了一遍。   “不错,你讲的很好”之前旁观张泽轩跟他那些师弟交流经验,沈冀就觉得这孩子挺会教人的。今天听他讲解拳法,就更有这种感觉,这孩子很适合教书育人。且自身品行、能力都不错。   “那师兄的意思?”阮域眼前一亮,当即就站起了身。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答应了。”沈冀点头。   “答应什么?”张泽轩还一头雾水。   阮域也没细细解释,只简单说了因由,就从旁边踢过来一个蒲团,将张泽轩摁在蒲团上,又递过去一盏茶让他给沈冀敬茶。   张泽轩脑子都是懵的,浑浑噩噩的就把茶给敬了。   沈冀看了看张泽轩,端过茶盏笑着抿了一口,这个师徒关系就算是定下来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这个时代,师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而张泽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认了个师傅,甚至认之前都不知道他师傅是何方神圣。   “所以,你一开始都不知道他是沈冀?京城三大书院,纳川书院的副院长?二十年前名满京城的京城第一才子沈探花?”   张泽轩点头。   “啊啊啊,张泽轩,你怎么能这么好命?我要捶死你……”张尧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上来对着张泽轩就是一顿乱拳,虽然拳头实际没用什么力,还是弄的张泽轩狼狈的左闪右突。等到剩下唐淼、邱邵琳几个也一起围过来,张泽轩只能任捶。   捶完,邱邵琳也跟着哀嚎,“姨丈太偏心了,太偏心了,他怎么能这么偏心?沈探花还在阮家住着,我还是他亲外甥呢,他竟然都没想到帮我拜师,啊啊啊……”   “好了好了”几人又叫又闹好半天,情绪才平复下来,然后张尧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阿轩,既然你拜了沈探花为师,沈探花又是纳川书院的副院长,是不是你再过不久就要跟沈探花去京城纳川书院读书了?”   对啊,他们刚刚只顾着激动都把这一茬给忘了。   张泽轩沉默了下点点头,“师傅是有这个意思。”   “那我们六个岂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   大家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虽说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可是想到以后大家会越行越远,甚至有一天可能再也没有交集,心下莫名的生出一种惶恐。   “要不,我们结义吧?”就跟历史上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三兄弟一样不是兄弟甚似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结义还不如互相联姻靠谱……”小胖摇头扯了扯袖子。   “联姻也不错啊”张尧眼前一亮,“而且也不是很难,就我知道的,阿轩家里就有三个姐姐,三个弟弟还有一个小侄子。我家也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你们也都想想家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亲戚。咱们来个大联姻,这么一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就扯不断了?”以后不管在哪,即便分开了,有这层关系在,就远不了。   张尧越想越觉得可行,到最后,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恨不能立马就去做的样子。   张泽轩都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就变成几家要联姻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张尧泼冷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而且他们六个虽然玩的好,可六个人家世相差甚远,谈联姻太不靠谱了,还不如结义现实。只要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其实这些形式并不是很重要,感情没了,即便有这些形式还是于事无补。 第54章 054   “我倒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能一试。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万一长辈们也同意呢?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你们认真的?”张泽轩瞠目。   张尧、邱邵琳点头。   然后小胖、唐淼、杨学程先后也都被说服加入了进来。   几个小伙伴都蠢蠢欲动,剩下张泽轩能怎么办?跟张尧、邱邵琳他们一起分头回去劝说家人呗。   “唐淼,你的亲事, 你能做主吗?”   “可以”唐淼笑着点头, “出族之后,我就跟唐家没关系了, 只是以后再想考科举, 怕是会比较困难了……”不过, 他也不怕, 秀才的身份已经足以让他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容身之处了,实在不行,他就留在福山县办个私塾也可以养活自己。   张泽轩点头。   *水牛巷张家   “什么?联姻?哎呦, 你们这些个孩子, 不好好念书,这一天到晚的都想什么呢?结亲这么大的事, 怎么能这么儿戏?”宗氏一听就觉得不靠谱。   张泽轩一开始也觉得不靠谱, 太儿戏了, 可是小伙伴们都觉得挺好的, 他回来的路上便又细细思量了一番, 其实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不靠谱, “最起码, 这些年下来,有意无意的几家人彼此都熟悉, 有一定的了解, 相互之间什么品性都很清楚,而且不出意外, 小胖、邵琳、学程考上秀才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考虑几家现在的家世背景,单只看人的话,其实几家还真算是比较门当户对的。   或者,“奶,您已经替姐姐她们看好了人家?”   “那倒没有”宗氏摇头,“之前不少人上门来提亲,我跟你娘、你二婶也是挑花了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定谁,还说让你给出出主意呢。”现在孙子倒是表达自己的看法了,她又犹疑了。   想了想,宗氏直接使唤小孙子宝儿跟曾孙阳阳小叔侄俩把老头子、儿子、儿媳妇、正着休假在家的石头跟徐艳茹都叫了过来。“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石头首先站出来力挺亲弟弟,“阿尧、邵琳他们都是读书人,多的不敢说,将来考个童生、秀才肯定是错不了的,身上有了功名,能写会算,养家肯定没问题。而且就像芝麻说的,那几家人确实都还不错。”还有一点石头没说,以他们家的情况,如果不是芝麻中了案首,几个妹妹想要嫁年轻有为的秀才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张头、张大有、张二福、张四喜都跟着点头。   女人则更心细些,比如刘氏,就详细问了张泽轩,几家联姻的具体情况,怎么个联姻法?   这个问题,张泽轩还真回答不了,因为当时几个小伙伴只想到联姻,根本没考虑具体操作,大家都还停留在家里人会不会同意这个问题上。   “要不,我问问阿尧他们,如果都同意,就干脆几家人坐下一起商量商量?”只他们几个在中间传话也费力,还容易出现什么纰漏。   “行啊”   想到就做,第二天,张泽轩就再次约了张尧他们到唐淼这边来。   “阿轩,你家是不是也同意了?”   也?   “你家同意了?”   张尧笑呵呵的点头,“同意了”他话刚说出口,他二叔就同意了,就是有点可惜,阿轩也姓张,同姓不婚,不然二叔说不得会把最疼爱的堂妹许给阿轩。   “邵琳、学程、小胖你们那边呢?”   “我姨丈、姨母/爹娘/爷也同意了”   杨学程没说,他爷听到这事有多高兴,因为他家就他们祖孙俩,他爷这些年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一直很怕他自己去了后,就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被人欺负。如果几家能联姻,以后他去了,孙子也不怕没人照应。   “那就挑个时间,让几家人一起见见,商量商量?”   可是,“唐淼你呢?”其他人家都有家长,唐淼可是就自己一个人。   “没事,我可以自己来”唐淼笑,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亲自上阵,去谈自己的亲事,而且他已经有目标了。   行吧。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几日后,几家家长凑在一起见了一面。   张泽轩他们没有参与,只知道,几家人初步达成了意向,然后再过几天,还要再见一面,这次张泽轩他们也要参与。   “这是要相看?”   “应该是”张尧笑着点头,然后神神秘秘的跟张泽轩分享他从他二婶那套出来的消息,“我二叔本来最看好你,还有你两个弟弟,二叔也都觉得不错,可惜咱们同姓,没法通婚……我二婶看上了学程……”   张泽轩点头,“那你呢?”   “我?”说到自个,张尧少有的,耳朵红了红,“还不确定,不过听我二叔的意思,二叔好像有意跟阮家结亲。”   阮家?“阮院长的侄女?”   张尧嘿嘿笑点头。   几日后,几家的相看正式开始。   想着都是熟人,而且有张尧、邱邵琳、唐淼他们几个一起,张泽轩心里并没有什么羞涩之类的情绪,甚至他都没意识到自己也会被相看,直到在这场相亲宴上意外见到苏家姐妹。   “呀?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   虽然几年过去,张泽轩已经从一个小娃娃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但整体的轮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对张泽轩这个温柔好看的小哥哥印象深刻的苏雅惠,看到张泽轩,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苏雅柔也没想到只是耐不住姑母一片好意,带着妹妹跟姑母来参加一个宴会,竟然还会遇到熟人。转头见已经长成婷婷少女的苏雅惠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不远处的张泽轩,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红晕,愣了一下。   小妹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个少年,想要嫁给他吧?她可还记得几年前小妹说要嫁给好看哥哥的童言童语呢。   “雅柔?”   “啊?姑母……”   “看什么呢?”张义添媳妇张苏氏顺着苏雅柔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自家侄子正拍着张泽轩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很兴奋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那边那个跟阿尧说话的少年,我跟小妹几年前好像见过,所以多看了两眼。”   “见过?”张苏氏眼前一亮,“真见过?什么时候的事?那是今年的院试案首,若是你有意,我这就去……”   苏雅柔一听,怕她姑母乱点鸳鸯谱,顾不上矜持,忙焦急的拦下她姨母,“姑母,您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是雅惠……”   “雅惠丫头怎么了?等等你是说雅惠丫头……是吗?雅惠?”   张苏氏本就是个爽利人,本来今天带着两个侄女过来,也是存着给侄女相看的意思,只是她原本想的是大侄女,现下,小侄女有这个意思,看上的还是案首,若这事能成也不是什么坏事,当即就在心里思量起来。   苏家祖籍福山县,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举家迁去了京城,现在的苏家,在京城虽算不上什么,却也有几个读书人。苏张氏的两个哥哥一个进士一个举人,大哥早些年进了户部,二哥进了礼部,现下一个是正五品户部郎中,一个是正八品礼部提举。   在京城大多数人看来,苏家两兄弟这种微末的职位自然是不算什么,可放到外面就不一样了,所以若是苏家当真有意去找张家开口,张家拒绝的可能性还真不大。就是不知道,她大哥是个什么意思。张苏氏决定找个时间先跟她相公张义添商量商量,然后再给京城去一封信问问她大哥的想法。   相看还在继续,几家因为之前就有了默契,所以目标其实挺明确的。   张家这边,邱邵琳、唐淼、小胖三个来之后,只跟张泽轩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围着张月亮、张晴晴、张星星姐妹三个大献殷勤去了,完全的诠释了什么叫见色忘义;   张尧跟张泽轩说了会儿话,也被阮夫人叫过去了;   杨学程全程红着脸去给张尧堂妹帮忙;   只剩张泽轩无所事事,傻不愣登的趴在栏杆上托腮看蜜蜂采花蜜。   “你在看什么?”苏雅惠忍不住小跑凑到张泽轩跟前。   “看蜜蜂采蜜”   “蜜蜂采蜜?你不怕蜜蜂吗?被蛰了可疼了”苏雅惠小时候淘气就被蛰过,当时脑门上鼓起老大一个包,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张泽轩笑着转头看了苏雅惠一眼,都说女大十八变,他根本没认出来这小丫头就是几年前元宵佳节跑太快扑到他怀里那个,而且小丫头看着也就十岁的样子,他也没往相看方面想,只当是哪家跟着过来玩的亲戚。   一时兴趣上来,还给苏雅惠科普起了自己知道的一些蜜蜂的知识,比如蜜蜂蜇了人会死,蜜蜂很聪明、很勤劳,房子(蜂房)造的很好看之类的。引得本就颜控很喜欢他这个漂亮小哥哥的苏雅惠,看向他的目光更是亮的惊人。   不远处正在亭子里笑眯眯喝茶的张苏氏见了,忍不住暗搓搓的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的张义添,悄声询问,“你说大哥会同意吗?”要是不同意,她是不是应该把小侄女叫回来,免得雅惠那丫头真的对那孩子上了心,到时候再没个结果,徒增伤感。   “放心吧,大哥会同意的。”张义添已经从阮域那得知了张泽轩拜沈冀为师的事。如果只是一个院试案首,或许他那个大舅兄还会有些迟疑,再加上一个沈冀,他大舅兄肯定会同意的。   若非阮家那边,阮夫人想替邱邵琳那小子求娶张泽轩的亲姐姐,阮域恐怕还舍不得把他唯一一个年龄合适的侄女给他家阿尧呢。 第55章 055   事情确实如张义添所想, 苏父在收到妹妹来信,听说张泽轩不仅是今年的院试案首,还幸运的拜了沈冀为老师,且自家小闺女也喜欢后, 没多想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张义添略有些得意的拿着苏父的信给张苏氏看。   张苏氏笑着点头,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张家那边提亲?”张泽轩是案首, 那孩子又长得极俊, 张苏氏还真怕半路被人截胡了。   “放心吧, 我已经提前跟阮兄透过话了, 就等大舅兄那边点头,就请阮兄上门替我们做媒。”   说完,似是也怕时间拖久了出现什么变故, 张义添转身回房换了身衣服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将新得的一块古砚不舍的揣进了怀里。   哎, 求人办事, 总得有个态度, 这块古砚就当是给阮域这个媒人的谢礼吧。   *阮家   张义添过来时, 阮域两口子正在商量邵琳过些日子要送去张家的聘礼。   “除了正常的果品茶饼酒水之类的, 要不要再加点东西?”姓邱的还算有点良心, 在意识到邱家可能出事的时候, 就把邵琳他娘的嫁妆送到福山县来了。因此,现在邱家虽然败了, 邱邵琳手里的东西其实不少, 光大小庄子就有两个,还有两个铺子, 聘礼送丰厚些完全没有问题。   阮域摇头,“差不多了,我问过沈家、唐家那边,也就跟你现在准备的这些差不多,再多你让张家到时候怎么准备嫁妆?再说还有唐家、沈家那边呢,都是一家子姐妹,邵琳一个人的聘礼超出太多,不好。”反正那些东西最后都是小两口的,其实也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有点意难平,若是邱家没出事……阮夫人摇摇头,得,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阮夫人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行吧,那就不添了吧。”   “老爷,夫人,张举人来了”   “张举人?他怎么来了?”   “应该是为了阿轩跟苏家小丫头的亲事。”   “阿轩跟苏家小丫头?苏家看上阿轩了?”   阮域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点头,“确切说是张家看上了,这也正常,既然咱们能看出阿轩的好,张家自然也能看出来。”   不过苏家也不错,所以这个媒人他还是乐意做的,阮域笑笑站起身去见张义添。   “阮兄?我来找你帮忙来了。”   “苏家那边同意了?”   张义添笑着点头,“还要劳烦阮兄到张家那边走一趟。”   “不甚荣幸,哈哈……”   说做就做,阮域第二天就上门了。   彼时张家众人正在商量三个女孩子的嫁妆。   一下子嫁三个孙女,个个都得出一笔嫁妆,这对于张家这样刚刚好起来一点的人家来说,可不是件小事。   “实在不行,就让月亮先嫁,星星晴晴再等两年?”   老张头摇头,“咳咳……月亮跟星星同年,只差两个月,不能隔得时间太长”就连晴晴,若不是年岁确实还小不着急,他都想一起给嫁了。不然哪一天他这身子熬不住了,可就把她们给耽误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嫁妆?”这几年家里又是还债,还是买地也没存下什么银子啊?   “爷、奶,我这有些银子,你们可以先拿去应应急。”张泽轩拿出来的是县太爷之前奖励的那二十两银子,书院奖励的十两他花用了一些,剩下的没拿出来,准备回头给他娘一些,让他娘单独给他姐张月亮添置点东西。   宗氏摇头没接,“你姐她们的嫁妆,有我们老的呢,你别操心。你这些银子,你自己留着花用,过几天你就要跟着你师傅离开福山县去京城读书,穷家富路的,身上怎么能不带些银钱?”   刘氏虽然眼馋张泽轩拿出来的两锭银子,这个时候却也知道轻重,跟着附和,“对对对,芝麻,你奶说的对,这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什么都得备的齐全一些……至于家里你姐姐她们的嫁妆,你别操心,也不是现在就要嫁,这都已经七月了,婚期怎么的也得定到明年春天,这还有大半年时间准备呢,攒一攒总能攒够的。”   实在不行,不还可以出去借吗?只要芝麻他们好好念书,以后能考上举人、进士,那现在这点银子算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次就连周氏也出来拦着了。   行吧,既如此,张泽轩便也没再坚持,大不了回头等姐姐们出嫁的时候他给她们准备些嫁妆。不过,如果要准备好一点的嫁妆,他这点银子似乎不太够啊。或许他应该想办法去赚点银钱?   “咚咚……”阮域的敲门声,打破了张泽轩的思考。   “阮院长?您怎么来了?快请进……”阮域的突然造访,让张家人很是惊讶。   听阮域说他是来给张泽轩做媒的,张家老两口就更惊讶了。几家不是才相看完吗?怎么又?   “是这样……”阮域笑着跟老张头、宗氏细说了一下原委,“张举人那边之前因为不知道苏家那边的意思,所以虽然有意促成阿轩跟苏家五姑娘的亲事,却也不好仓促开口,这才耽搁了几天。好在还不算晚……”   “这苏家是……”   “哦,看我这事做的”阮域轻拍了一下手掌,“苏家是张举人的岳家,祖籍也是咱们福山县的,不过早些年苏家老爷子从一个农家子考中进士,留在了京城做官,就举家搬到京城去了。苏老大人做到吏部员外郎,两年前已经致仕。   现如今的苏家大老爷也就是苏家五姑娘的父亲是户部郎中,五姑娘你们也见过,就是前些日子几家相看的时候,跟阿轩说话的那个小姑娘。当时正好她们姐妹俩跟着张举人媳妇去玩,见到了阿轩……”   “是她啊?”宗氏确实对那位姑娘有印象,是挺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跟她家芝麻站一起倒是相配。   可孙子跟孙女又不同,虽然宗氏也希望孙子的优秀能够被人发现得一门好亲,却又怕对方家世太好,将来孙子在孙媳妇面前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因此一时间颇有些踌躇、矛盾。   阮域见了也知道这事关张泽轩一辈子,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笑着将该说的说了,便留下一句过两天再来,离开了。   阮域走后,宗氏当即看向老张头,“老头子,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太好。”老张头摇头,好是苏家门楣比他们张家高,能带契孙子,对孙子的仕途有帮助;不好,张家门楣太低,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芝麻在岳家跟前完全挺不直腰杆,可能要在孙媳妇跟前做小伏低。   宗氏想的也差不多,既不舍得孙子将来受岳家的委屈,又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好亲。户部郎中呢,虽然她不懂官职多大,是个京官总没错,这些日子家里来的人多,宗氏也跟着恶补了不少相关知识,知道京官比地方官金贵。错过这个,芝麻再想找这么好的,可就难了。   另外,宗氏还顾虑一点,阮域怎么说也算是对他们家芝麻有恩,现在两家的关系又因为月亮跟邵琳定亲更近了一步,阮域能亲自上门做媒,说明这门亲事确实不错,若是他们拒了倒是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似的,“要不,我问问芝麻自己?”万一孩子自己愿意呢?   “行啊,那你问问吧,不过如果芝麻不愿意,你也别逼他,芝麻是个好的,就算错过这个将来也错不了。孩子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咳咳……”他们张家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老张头已经知足了。   宗氏点头,完了,还不忘瞪老张头,“是是是,就你知道疼人,我就是那后奶奶……”   怼完老张头,宗氏心情奇迹的舒畅了些,起身去张泽轩房里找张泽轩。   张泽轩正在房里练字,“奶?院长走了?”   宗氏颔首,“你们院长过来说了件事情,奶拿不定主意,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张泽轩放下手中的笔,疑惑的看向宗氏。   宗氏看看孙子,斟酌了一番开口,“芝麻,你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媳妇?”这个问题有点太遥远了,张泽轩今年才十二,在他的想法里,娶媳妇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呢,他根本没想过媳妇的事情。   可既然宗氏突然问起来,就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所以“奶,可是院长来说了什么?院长是来给我做媒的?”   宗氏没否认,那就是真的了,院长今天真的是来给他做媒的?张泽轩无言,他怎么没看出来,他们院长还有这个趣味?“说的是哪一家?”   “京城苏家,说的姑娘你也认识,就是那天跟你在栏杆那边说话那个小姑娘……”   “哈?”听说是那小丫头,张泽轩直接傻眼,“那丫头太小了吧?”有十岁吗?她懂什么是感情吗?张泽轩张口就想拒绝,转头看到宗氏一脸纠结的神色,心下一动,随即恍然。他不傻,宗氏在顾虑什么,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   可是他有他的坚持,他绝对接受不了一个十岁的未婚妻。想了想,张泽轩直接冲宗氏道,“奶,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回头我自己去跟院长说。”想来院长应该能理解。   然而,并不是,张泽轩说他不能接受一个十岁的未婚妻,年纪太小了,阮域当即就乐了,“你自己也就才十二岁,接受不了十岁的,那你能接受多大的?比你大的?”   张泽轩: ……   “放心吧,时间过得很快的,等你长大了,苏家那小丫头自然也就长大了。现在定亲,等过个几年再成亲,这几年你刚好好好读书,拿下举人。”   “可是,可是我并不清楚将来我会不会喜欢她,她又会不会喜欢我,万一我并不喜欢她,或者她并不喜欢我……”   这下阮域脸上笑容就更大了,“男婚女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谈喜欢?当然开明的家长多会征求一下自家孩子的建议,可那也不过是问问。”多得是盲婚哑嫁,最后不也都好好的?   说到这里,阮域脸上一肃,“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往前几十年,大周刚立朝的时候,□□为了鼓励生育繁衍人口,你这么大说不定都当爹了……原先我还说你们几个里,你的想法最成熟,做事也有分寸,怎么如今倒是幼稚起来了?”   “我……”   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想法幼稚,可是在阮域看来张泽轩想法就是幼稚,甚至有些不可理喻。因为身边更早定亲,甚至娃娃亲的比比皆是,他说的那些,在阮域看来根本站不住脚。   “若是你说不出什么让我满意的理由,这桩婚事,我就替你定下了……另外,去你家之前,我跟你师父提过你跟苏家五丫头这桩婚事,他也是同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男主就要去京城了,终于写到这里了,啊啊啊……   容易混的人物关系这里简单列一下   男主大哥张泽宇(石头)--妻子徐艳茹、儿子阳阳   男主亲姐张月亮----邱邵琳   男主堂姐张星星----小胖沈子旭   男主堂姐张晴晴----唐淼   杨学程-------张尧的堂妹   张尧---------阮家女,阮域的亲侄女   男主张泽轩-----张尧二婶娘家侄女苏雅惠 第56章 056   理由?说破天他就是不愿意跟个才十岁, 啥啥都不懂的小丫头订亲算吗?   张泽轩想吐槽。但是他知道,想要说服院长这个理由肯定是不行的,而院长又是他这辈子成长中非常尊重的长辈,他也不愿意辜负对方的一片爱护之心。   因此, 想了想, 张泽轩郑重道,“院长, 学生觉得, 并非我们平时习以为常的就一定是对的, 毕竟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学生是人, 有自己的情感、意志和坚持,即便‘天行有常,不为尧存, 不为桀亡’, 学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沧海之一粟, 亦不想一味随波逐流。学生想要的未来妻子是能够跟学生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的, 她可以长的不是很漂亮, 家世也不需要多好……”只要三观一致、品性纯良即可。   好不容易有两辈子, 他一点都不想在这件事上委屈自己, 也不想害了别人, “您是我尊重的长辈, 希望您能理解支持我……”   “你的这种坚持,是仅对这一件事, 还是对所有你认为是对的事情?”沈冀突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手里还握着一把不知哪儿弄来的羽毛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诸葛孔明再生了呢。   “师父?您……”怎么在这?张泽轩诧异的看向沈冀, 又转头看了看边上笑呵呵捋着胡须的阮域。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突然闪过脑海,“师父,院长,你们?你们……”你们是故意的?张泽轩眼睛瞪得溜圆。   “哈哈哈哈……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跟你师父打了个赌而已。”   张泽轩这个时候过来,可能对这门亲事有些不太认可,这个很容易猜,因为如果他没意见的话,根本没必要过来。   只是两人比较好奇,他想要如何说服阮域,在阮域摆明自己态度,甚至露出不同于往日的严厉后,张泽轩是否会屈从?!   “如果弟子屈从呢?”难道师父就不要他这个弟子了?不会这么坑吧?   “那倒不会”,沈冀摇着羽毛扇摇头,张泽轩才十二岁,这个年纪可塑性还很强,即便他今天表现的不是很让他满意,他也不会放弃。只是后续教导方法上可能就要做出一些改变,以后张泽轩面临的不时考验会更多,日子也会更加水深火热罢了。   当然,沈冀心底的这些想法张泽轩是不知道的,他现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他这个师父似乎并不像他听说的那些那么变态,还挺好说话的?(你确定?)   沈冀看看有点被吓到的小徒弟,笑着跟阮域对视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好了,既然你坚持,师父尊重你的想法,你跟苏家那边的亲事,等回京之后,师父会亲自登门跟苏成康(苏雅惠父亲)解释的……”   “谢谢师父”这次,张泽轩脸上的笑真心实意了很多。虽然中间有些曲折,但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总算是让他满意的,这就够了。   “为师两天后就会离开福山县回京,你若是没什么其他事,就收拾收拾跟为师一起上京吧。”   两天后?张泽轩愣了下,这个有点突然,不过他也清楚自打考完院试他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因此反应过来之后就躬身答应了。   *张家   对于张泽轩推掉苏家这门亲事,宗氏跟老张头虽然有些遗憾,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倒是听说孙子马上就要去京城,老两口心下很是不舍。   尤其是老张头,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好什么时候,生命可能就会走向尽头,因此很是珍惜跟孙子在一起的时光。   “爷爷,我帮您一起编……”   老张头编草席的方法很简单,草席一头用东西固定住,然后两边中间各两根一共六根绳子不时放上柔软韧性比较好的蒲草然后将绳子交叉摆放,然后再放上蒲草,如此反复,操作起来很简单。   只是要想把草席做的好,活就必须做的非常精细,蒲草要先一根根整理好,绳子间隙也不能一会儿松一会儿紧,还要不时大力拍打。   往前几年,老张头做这点活,根本就小意思,可是他的腰受伤后,一直没好利索,使不上什么力气,拍打起来就很费事,拍打两下就要停下来喘粗气。   家里人不让他动,他又不乐意。现在张泽轩要过来帮他,小老头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连声道好。   然后张泽轩就跟在老张头身边编了半天的草席,编到后面,张泽轩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门手艺,他自己一个人就能轻松完成,老张头只需要在边上看着了。   “不错不错,芝麻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还有一句话老张头没说出口,那就是以后即便芝麻不念书了,靠编草席也能养活自己。但想想芝麻怎么也是秀才肯定不会落到那一步的,便没说出口。   明日,张泽轩就要跟着沈冀去京城了,一家人一起用完晚饭,又凑在一起说了不少话,很晚才睡下。   阳阳跟宝儿知道二叔/二哥明天就要走了,更是整晚跟牛皮糖似的黏在张泽轩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无奈,张泽轩这一晚,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睡了。   “阳阳夜里尿床了?”   张泽轩无奈点头,自打松柏长大,他可是好几年都没这种半夜起来给孩子洗屁股,换床单的经历了,没想到这临走临走,阳阳这小子还又让他体会了一回。   想到这,张泽轩无奈的拍了拍兀自睡的喷香的阳阳的小屁股。将小人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大哥的怀里。   “大哥,我走之后,家里……”   “家里你就放心吧,都有我呢,你只管好好读书,不用担心家里……到了京城那边,就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县里有往返京城的商队,我已经跟商队头领打好招呼了,有事让他们带信回来……”   张泽轩重重点头,上前给了石头一个拥抱。   拥抱完,没有给张泽轩太多的时间多愁善感,张泽轩只简单跟家人吃了一顿早饭,就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间。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三婶,四叔四婶,我走了。”   “哎,去吧,到了京城好好读书,别操心我们……”说着说着,宗氏音调已经变了,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张泽轩红着眼圈点头,在众人的泪眼朦胧中上了邱邵琳送他出城的马车(怕太伤感,张泽轩没让家人去城外送他)。   “回吧,我走了”马车上,张泽轩掀开帘子一个劲冲张家众人摆手。   马车越行越远,直到马车已经远离了水牛巷,张家人已经看不到了,张泽轩才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   马车里,邱邵琳,张尧,唐淼,沈子旭,杨学程都在,六个少年把一个小小的马车车厢挤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会在意这个就是了。   几个人都在利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跟张泽轩告别。   这个嘱咐他‘到了京城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写信’;   那个叮咛‘京城那些人,都是属猴属耗子的,精于算计的很,到了京城,小心行事,别被人算计了……’   张泽轩一一点头,“你们也一样,京城那边书籍资料应该会比福山县更好,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好书,我就让人给你们稍回来,你们也要努力,我在京城等你们。”   几个也跟着点头。   “我这些日子找人给你打听了一下你师父还有纳川书院的情况。你师父除了你之外前面还收过几个弟子,你几个师兄都很厉害……”顿了顿,邱邵琳继续“据说,你师父对弟子很严厉,他之前收的那几个弟子没出师前都被整得很惨……”甚至有人被整到极致的时候连‘后悔拜师’这样的话都说过,可见沈冀的手段。   “不过,你师父确实厉害,你那几个出师的师兄都很厉害,有几个据说很得当今重用……然后纳川书院,它是京城三大书院唯一接收平民子弟的书院,因此它在京城三大书院中排名垫底……但真实实力,其实不弱。尤其是在文赛上,每年九月,三大书院举行的比赛,纳川书院甚至遥遥领先皇家书院和玲珑书院……”   其原因,细细分析其实也不难想明白,毕竟平民子弟比官宦子弟更珍惜这个进书院读书的机会,也会更加努力。   “这么说的话,阿轩这次好运的被沈探花收为弟子,怕是会引起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邱邵琳点头。   “阿轩,怕不怕?这可不比你之前在福灵书院,纳川书院可都是高手。”高手之间,容不得半点松懈。   张泽轩笑着看了看几个小伙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虽然不清楚那些家伙水平如何,他一定会努力的。“你们也努力,还有家里这边,你们帮我看着点……”   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家里。   “这个你就放心吧,就算不放心我们,这不还有邵琳、小胖、唐淼嘛,嗯?怎么说也是未来岳家,还能不上心?”说着,张尧还冲三人暧昧的挤了挤眼。   杨学程捂脸,下意识反应可能大概也许张尧要被反调侃。   果然,张尧话音没落下多久,就被邱邵琳笑着叫了一声“表妹夫”   张尧脸涨得通红,引得众人齐齐哄笑。 第57章 057   “老爷, 到京城了……”   从福山县到京城共一百余里,顾忌到舒适程度,一路上马车走的并不快,因此张泽轩远远看到京城那耸立的城门时, 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老爷, 我们是进城还是直接回书院?”   “直接回书院”沈冀靠在车厢上,眼睛都没睁开, 只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字。   “好嘞”车夫应和一声, 一抖缰绳, 马车已经转了方向往另一条路而去。   张泽轩因为惯性身子往边上一倾, 一张俊脸险些撞在车壁上。   刚刚稳住身形就听沈冀薄唇一张,再次吐出几个字,“这一路, 让你背的书可背完了?”   “师父, 已经背完了。”   沈冀点头,也不做什么提示就开始随机抽查, “大学之道”   “嗯?”张泽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愣了两秒钟之后快速接上“在明明德, 在亲民, 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 先治其国……其所厚者薄, 而其所薄者厚, 未之有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   “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反求诸身。”   ……   沈冀接连提问了四书五经中的好几篇背诵,又随意抽了几句让张泽轩解释, 张泽轩都回答的很好, 沈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进了书院后好好读书,我会定期抽查, 不可偷懒”   “是”   “好了,到了,下车吧。”   沈冀话音落下的同时,外面的马车也停了,竟是分毫不差。   张泽轩忙背起书箱跟在沈冀后面下了马车。   “师父。”   马车在纳川书院门前停下,旁边躬身站着一个灰衣青年。   沈冀冲灰衣青年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朝身后努了努嘴,“这个是我在外面新收的弟子,你的小师弟张泽轩,你给他安排个住处,顺便跟他介绍一下情况。”   交代完,沈冀未多作停留就潇洒的径直走了。   留下傻眼的张泽轩:他这个师父好像不是很靠谱?   还好唤作沈为的灰衣师兄还算靠谱,不仅带他去书院的生活区,给他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还给他细细介绍了一下书院里的情况。   纳川书院主要由生活区,学习区两大块构成,每一块又可以细分为好几个部分,比如生活区,就由梅兰竹菊四苑并一个饭庄一个酒楼构成。   菊苑是书院夫子们住的地方,梅兰竹三苑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选择梅苑的八人一个院子,兰苑的四人一个院子,还是竹苑的两人一个院子。原则上书院为了鼓励学生之间互相交流学习是不提倡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的,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跟其他人同住,非要一个人交两个人的银钱,把竹苑一个院子包下来也是可以的。   “师弟你要住哪个苑?”   “不知道是怎么收费的?”   “竹苑正常是一年二十两银子,兰苑一年五两,梅苑一年一两……”   比起另外两个书院的费用,低多了。张泽轩因为是沈冀的徒弟还不需要另外交读书费。   且“书院每年会有两次大考,两次大比,只要你能在这两次大考,两次大比中胜出,就能得到非常丰厚的物质奖励。”这也是他们书院平民学子特别用功努力的原因。   “师弟,你要住哪个苑?”   “梅苑吧?”虽然他来的时候把他身上的积蓄都带上了,却也不敢乱花。   沈为点头,带着张泽轩往梅苑走,走了约莫有一刻多钟,沈为终于在一个小院前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   小院比张泽轩家小一点,正房四间并一间厨房,院子里的空地上应景的栽了一棵梅树,角落里有一口水井。   沈为掏出钥匙,将边上一间打开,露出里面的摆设,房间跟大学时宿舍差不多大,分左右两边,每边放着一张床,床头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两张床中间用一个屏风隔开成了两个空间。   “这间房还没人住,你先住着,以后可能会进来人”   张泽轩点头,选了一边将东西放下。   沈为继续给他介绍,“饭庄跟酒楼在梅兰竹菊四苑中间,是大家伙平时吃饭的地方。饭庄的饭菜平价一些,酒楼会略有点贵,每个小院都有厨房,如果你自己会做,也可以自己做,饭庄隔壁有杂货铺子,里面可以买到各种物品……”   学习区也分为几个部分,其一是夫子们平时讲学用的教室,其二是书院唯一一个三层建筑——藏书楼,其三则是学子们偶尔蹴鞠、跑马的地方。   “秀才的课,在学习区那边的展榜上有具体的安排,你可以去看看,然后根据你自己的进度选择合适的课程去听。每月逢五逢十要到师父那去报道,师父会检查我们的学习进度;其余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   想了想沈为又善意提醒,“不过,每年三月、九月份会有大比,六月、十二月份会有大考,届时估计师父都会有要求,如果你达不到,可能会……”比较惨,“所以,平时还是多用些功,千万别想着‘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张泽轩连连点头。   “好了,今天天色也晚了,我就不打扰师弟了,师兄我住竹苑十号,师弟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以后学习上有疑问都可以过来找我。”   “一定,多谢沈为师兄。”张泽轩诚恳道谢,将人送出来,看着人离开直到对方身影看不到了,才回转开始收拾。   张泽轩并不是那种干一点活就气喘吁吁的柔弱书生,打扫,打水擦洗物什干的很麻利,不多会房间就收拾好了。   收拾完,外面天色也彻底黑了,依稀可以听到隔壁院子里的说话声,这个院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张泽轩也不在意,从包里随手拿出些吃食,对付一顿,打水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微微亮,张泽轩就醒了。   醒来他也不急着出去,而且按照习惯在院子里找了个块宽敞的地方开始练拳。   一套拳法没练完,旁边三个房间的房门便相继打开了。   按着张泽轩的想法,大家第一次见面,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认识一下。可人家并不是这么想的,他都停下手了,那三间房里先后出来的六个人,还是有一半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另外有两人只简单点了个头,就匆匆走了,只最后一个人笑着跟张泽轩打了声招呼,“你是昨天新来的吧?”   张泽轩点头,“我叫张泽轩,不知兄长怎么称呼?”   “我叫杨乐,今天沈院长回来给大家讲《春秋》,他们都急匆匆去占位置了,去晚了怕是挤不进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院长?”师父?“好啊,你能不能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行,那你快点”他也正好洗把脸。   “你这就好了?”这么快?杨乐咋舌。   张泽轩摇头笑笑,没办法上辈子练出来的速度。   “好了好了,我也好了,快走……”   杨乐拉着张泽轩一路小跑,路过饭庄时也没停。   “等等,不吃饭吗?”   “来不及了,回来再吃吧,快走快走”   两人一路不停,跑到快到地方时,杨乐突然一拽张泽轩,险些将毫无准备的张泽轩拉了个趔趄,“怎么了?”   “快到地方了,不能再跑了”   快到地方,不能再跑?这是个什么操作?不过,张泽轩转头看看,好像还真的跟杨乐说的一样,每人跑到附近全都脚步慢了下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小步快走。   很快,目的地就在眼前,看着眼前乌怏怏的人,杨乐拉着他好不容易才挤进去找到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因为沈院长这次一出去就是小半年,已经好久都没给我们讲课了……说来你也真是运气好,竟然刚来就撞上这样的好事……不说了,沈院长来了”   张泽轩一抬头,正好跟从外面进来,广袖飘飘的沈冀对视个正着。   沈冀可能是没想到张泽轩这么快就会进去状态来听课,看到张泽轩的瞬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沈冀的《春秋》正式开讲。   沈冀一开口,张泽轩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推崇他,为了听他讲解,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因为他讲的真的实在太好了,一个很稀松平常的句子,他能给你娓娓道来,说出很多你从来都没听说过的与之相关的典故,各种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就不说了,更难得的是他能够把知识串联并讲的非常生动有趣,让你在不经意间跟着他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然后都没有感觉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完了,还让你受益匪浅,很多之前不明白,死活记不住的,全都记住了。   “怎么样?是不是不虚此行?”   张泽轩连连点头,面上不显,心下却早已乐翻了,他这是什么神仙运气,竟然被这样一个神仙师父收为了弟子。   只是事情大多有两面,还不等他偷偷开心太久,沈冀这次出去又收了个小徒弟,并且这个徒弟现在就在纳川书院读书的消息就传开了。   张泽轩出现在纳川书院的时间又那么巧,自然很快就进去了众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出自《大学》   2.出自《中庸》 第58章 058 一更   “张泽轩?一个福山县来的穷小子?是沈院长新收的小弟子?你没弄错吧?”   “错不了, 时间完全对的上,而且有人亲眼看到沈为带着他去的梅苑。你又不是不知道沈为,除了沈院长的小弟子,还有谁能劳动的了他?而且我让人去福山县打听了, 福灵书院的院长阮域你应该也听说过, 那是沈院长的师弟,早些年也在京城待过。那个张泽轩就是福灵书出来的, 据说沈院长会收张泽轩为弟子也是阮域牵的线……”   付昀点头, 同时烦躁的挠头。他是兴平侯府长房嫡出的小公子, 英王妃是他亲姐姐, 打小不算多好学,却对沈冀非常推崇,一心想要拜他为师, 为此还放弃了大姐特意为他争取来的进皇家书院的机会……   若是那张泽轩家世各方面都不错也就罢了, 偏偏那小子的家世……这要是传回去,那帮人还不得笑死?   想想, 付昀心里就不痛快, 心下对素不相识的张泽轩也多了几分厌恶。   对此, 张泽轩一无所知, 他正在努力融入, 努力适应纳川书院的生活, 且因为有上辈子的上学经历在, 他适应的很不错。   显然,沈为也这么觉得, 所以在几日后, 他来邀请张泽轩去参加蹴鞠比赛。   “蹴鞠比赛?”   沈为笑着点头,“我听师父提起, 说你一直在练拳,身体不错,尤其耐力非常好,正好我们还缺个人,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他这辈子还没踢过蹴鞠呢,正好试试。   然后,两人便去了书院另一边的运动场。   热身结束,一边十二人蹴鞠正式开始。   一开始,沈为他们对张泽轩的实力并不很清楚,给他安排的防守对象是对方队伍里面一个瘦削跟他身高差不多的男孩子。   一开始张泽轩技术不过关,被他跑开过两次,好在,张泽轩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技巧,不仅利用自己耐力好等优势,将那男孩子防的死死的,还能有余力帮助其他人。   沈为等人发现之后,也在简单沟通之后快速调整战术,将张泽轩防守的人换成了对方的主力队员。   蹴鞠是一个对抗性很强的运动,甚至在有些朝代被用来军事练兵,由此可见其激烈程度。   张泽轩他们这个虽然是业余性质,双方之间的激烈程度不能跟专业的匹敌,却也不输多少,尤其是到了最后一段时间的时候,两个队伍之间的你争我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张泽轩带着藤球左冲右突,对方球员一次次上前来拦,都被他巧妙的躲开了。眼见着总算是要到对方的球门前了,对方一名队员突然从侧前方直接撞了过来。   “阿轩……”   “张泽轩快闪开”   “啊啊啊……”   张泽轩并未立刻避开,而且赶在最后一刻,将藤球传给了他左前方不远处正准备接应的沈为,然后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侧身下腰接转体,险而又险的避开对方人高马大看着就跟他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球员。   “哦哦哦……”   运动场上一阵欢呼,他们都没想到,张泽轩竟然能避开,一时间欢呼声震天。   “那边是什么情况?”   父皇年事渐高,怕被人架空了,这么多年一直僵持着不愿意立储,弄得皇家几兄弟,都成了斗鸡眼,一刻不给对方找茬就心里不自在。   英王在京城里呆的憋气,骑马出来溜达溜达,正好在附近就过来看看小舅子,顺便看看能不能见沈冀一面,路过运动场,听到这边的动静,好奇的问了一句。   侍卫抓了边上一个学生问了下情况过来给英王解惑,“是在蹴鞠,一个小子技艺了得,大家正欢呼喝彩呢。”   英王点点头,却没往那边去凑热闹,而是转道去了菊苑找沈冀。   可惜,他运气不好,沈冀今天去苏家见苏成康去了,正好不在书院。   “我这运气实在是……”英王摇头,少有几次过来,每次都能跟沈冀完美错开,也是绝了,“付昀那小子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侍卫回,“付小少爷正在酒楼那边跟人喝酒呢。”   “喝酒?”这小子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还说什么进了纳川书院会好好学习,就他这样,沈冀怎么可能看的上眼,收他为徒?英王再次摇头。“走,去看看”   纳川书院内唯一一家酒楼的二楼包厢里,付昀没骨头似的瘫靠椅子上,唇角微勾,右手杵着下巴正在听平时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马屁精吹‘要怎么给张泽轩找不痛快’   这个说要九月大比的时候找他文斗,让他输得一塌糊涂,脸皮丢尽识相的滚回福山县;那个说没那么麻烦直接找上门挑战,让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颜面扫地;边上还有人鼓噪呐喊念酸诗说自己做的诗胜过张泽轩千百倍什么的……   包厢里说的兴高采烈的,就好像张泽轩被他们羞辱的羞愧难当的情景已经发生在眼前一样。   英王在外面听了听,转头看向跟上来的侍卫,“张泽轩是谁?”   他虽然不常来纳川书院,可对于纳川书院里比较有名气的学子,他还是有些印象的,这几年可不包括这个张泽轩。还是说纳川书院又出现了什么厉害人物,他却不清楚?   “殿下,这个张泽轩是沈院长这次出去新收的小弟子。”   “沈冀的小弟子?”他可是知道他这个小舅子来纳川书院的目的的,所以现在这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商量怎么给张泽轩下马威?   英王无语,示意侍卫敲门。   “姐夫?”   房门突然被打开,付昀原还很不高兴,看到英王,立马‘腾’一下站了起来,脸上之前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了,“姐夫,你怎么来了?”   “到附近办事,正好路过,进来看看你,你这是干嘛呢?”   “没,没干嘛”付昀一边回答英王问题,一边给那帮人使眼色,好在都是有眼色的,通过刚刚付昀那声‘姐夫’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乃是堂堂英王殿下不是他们这种小民能惹得起的,赶紧麻溜的溜了。   英王也没阻止,示意侍卫去外面守着,很快包厢里就只剩下了英王跟付昀两个。“不要天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多花点心思在正道上。”   付昀心知自家姐夫怕是在外面听到了他们刚刚说的话,点头如捣蒜的同时,也不忘替自己辩解,“我也就是听听,没打算真的按他们说的那样去找那个张泽轩的麻烦。”他虽然确实因为沈冀收徒之事不喜欢他,却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去做那些下作之事。他也是有底线的。   英王点头,“现在沈冀已经收了徒,你还要在纳川书院待着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弄到皇家书院去?”   “不要,这挺好的”虽然这边也有些小争斗,可比起皇家书院那边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他还是更喜欢这边一点,最起码不需要那么累。一天到晚防着这个,防着那个。   “行吧,你既然愿意在这待着,就继续在这待着吧。”   英王知道自己小舅子的性子也没强求,简单说了两句,就离开了,他今天也是心情不好出来散心的,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   从酒楼下来,运动场那边又是一阵海啸般的欢呼,英王远远看了一眼,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张泽轩’?   “查一下那个张泽轩”英王吩咐。   “是”   *运动场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结束,张泽轩双手支在大腿上喘粗气,慢慢平复呼吸。   沈为见了,同样喘着粗气过来,一把勾住张泽轩脖子,“没看出来啊,师弟,有把刷子,就凭你今天的表现,下个月跟皇家书院、玲珑书院打,算你一个名额。”   “我不成”张泽轩连连摆手,两辈子加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做这么激烈的运动,今天跑的肺都要炸了,估计得好几天才能缓的过来。这种友谊赛形式的玩玩还行,跟另外两个书院打比赛,刚刚他也听了一耳朵,那可是每年都有人断胳膊断腿的,而且涉及到书院荣誉,他这个业余中的业余就不去凑热闹了。   “真不来?”   张泽轩继续摆手。   “那就算了”沈为也没勉强,大家凑一起交流了一番今天的战术经验,约定好回头有时间再一起玩就散了。   张泽轩简单整理了一下,慢慢踱步回梅苑。   推门进小院时,正好跟急急忙忙准备出门的杨乐碰上。   “张泽轩?你这是刚从运动场那边回来吧?没想到真是你啊,我还以为听错了呢。原来你蹴鞠也玩的那么好啊。”   杨乐这几天经常跟张泽轩一起上课,已经见识过张泽轩的四书五经功底了,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书院,秀才水平的学生里,不敢说张泽轩一定数一数二的,但名列前茅肯定是可以的。反正他有很多地方是自愧不如的。   张泽轩笑着点头,“刚从那边回来,你这是要出去?”   “不出去了,本来就是想去看看你们蹴鞠来着,既然,你都已经回来了,那边肯定已经结束了”他自然也就不用再去了。   “原来你也是蹴鞠爱好者?”之前在福灵书院还不觉得,到了这里竟然人人都喜欢蹴鞠?   “那当然,书院里应该没几个不爱蹴鞠的,不过我平时也就看看”他体质不行,不可能亲自下场。“咱们院子里,武理、宋骓都玩的不错,以后有机会你们倒是可以约着一起。”   张泽轩点点头,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武理、宋骓或许确实会玩蹴鞠,可从他住到这个院子里已经好几天了,跟人主动打招呼,对方看到他却只把他当空气……   他又不欠他们什么,一次两次之后他自然也就不再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该咋地咋地吧?   次日早起,前一天已经尽量做了拉伸的张泽轩,身体依然躲不过腰酸背痛。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坚持打完一遍拳。   “张泽轩,你今天去听江夫子的课吗?”   “去”听完了江夫子的四书五经课,他还准备去萧夫子那学一学吹箫,一来陶冶陶冶情操,二来将来若是有什么场合需要用上才艺,还能拿出来对付一下。“你去吗?”   杨乐摇头,“今天去不了,下个月的大比要开始了,我准备到时候参加古琴比赛,所以要去练古琴,你回头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杨乐知道张泽轩上课是有记笔记的习惯的。   “可以,不过,大比是每个人必须都得参加吗?”   “这倒没有,只是年底我姐嫁人,我想要赢点奖金,到时候给我姐买个礼物。”   张泽轩点头,自己其实也挺缺钱的,要不,他也一个?“大比有算术比赛吗?”这个他把握比较大。   “有啊,大比大体分文武两大类,作诗、四书五经辩论、琴棋书画、算术、骑马、射箭、蹴鞠七小类呢。算术也包括在内的。”   那他说不准还真能弄点奖金。张泽轩大喜。   “这个要怎么报名啊?”   “报名很简单,大比期间,饭庄、酒楼那边到时候会有人负责登记,你到时候直接去报名就是了……”   张泽轩连连点头,高高兴兴的上课去了。   因为想着大比的时候能报个算术比赛,取得一些成绩并最终获得一些物质奖励,即便后面跟着萧夫子学习吹箫,学的一塌糊涂,被萧夫子骂个狗血淋头,张泽轩也没怎么沮丧。   本来嘛,他音乐方面的天赋就比较差,又没有什么底子,跟不上别人的进度,被骂也是正常。   “师弟?”   “师兄?”   从萧夫子那出来,晚上在饭庄吃饭,张泽轩刚好偶遇了沈为,彼时沈为正在跟几个好友说起这次大比之事,“据说这次大比不仅蹴鞠,其他几个比赛项目,三个书院也都会一起(PK)……”   看到张泽轩,他便也善意提醒了一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两次大考两次大比,师父都会设置考核吧?师父每次设置的考核内容就是至少要在两个小类上有突出表现……” 第59章 059   “两个小类?还都要取得一定的成绩?”张泽轩傻眼, 算术还好,毕竟有上辈子的基础在,不出意外,拿个好成绩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其他项就不好说了。   作诗, 他在福灵书院还可以算得上中上,在这里, 怕是只能中间;骑马他不会;射箭更不行;蹴鞠, 已经试过了业余水平;琴棋书画?也不算特别拿的出手, 那就只剩下四书五经辩论, 这个他倒是还不错,可要跟三大书院那些顶尖人物比拼,还要取得好成绩, 这个他心里还真的有点打鼓, 因为他来这这些日子根本没跟那些人接触过,压根不知道人家水平在什么层面上……   沈为笑着点头, 然后又转头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 干脆换桌到了张泽轩这边坐下。   “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可以跟我说, 现在距离大比还有些时间, 你先提前准备一下。”   张泽轩点头, 想了想还是凑近沈为轻声问了问秀才这一组三大书院有哪些惊才绝艳的人物。   “这个还真不少, 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说不完, 你先吃饭吧,吃完饭去我那, 我给你细说。”   “好”   张泽轩高兴的连连点头, 吃饭的速度也不经意间加快了不少。   很快,一碗饭见底。   “我好了, 我们走吧?”   沈为颔首,起身往外走,张泽轩后面跟上。   沈为住的竹苑十号,距离饭庄有一段距离,两人权当饭后散步,慢悠悠走了约有小半刻钟才到。   这是张泽轩第一次到竹苑来,天色已晚,看不太清院子里的布局,不过,大小应该跟张泽轩他们的院子差不多,因为只住两个人,每个人的房间很大,竟然还分隔的有卧室,会客的地方,书房。   沈为让张泽轩在会客的地方坐下,转身去泡了一壶茶,然后才不怎么端正的靠坐在椅子上,开始给张泽轩细数起京城皇家、玲珑、纳川三大书院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   “先说咱们纳川书院,纳川书院有四大才子、四小才子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   “四大才子说的是举人中的出类拔萃者,四小才子就是你们秀才级别的。现在的四小才子是宋骓、王霁、赵文玉、朱召,宋骓跟你住一个院子,他你应该更了解一些,他们家祖上也出过大官,前朝时甚至家族里有人做到正二品大员,他各方面都很优秀,尤以文才、蹴鞠、古琴见长;   跟他齐名的是朱召,不过他是以武学见长,他的骑射、蹴鞠即便放在军中,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手……”   这个张泽轩知道,上次沈为叫他蹴鞠就是因为跟他们一队的朱召临时有事参加不了。   “另外两个,赵文玉是官宦子弟,只是他爹是正六品,按规定进不了皇家书院跟玲珑书院,那小子确实有才华,不管是作诗还是四书五经都很好,书画更是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风骨,不过也有些恃才傲物……   最后王霁,他家里是皇商,当年□□起事的时候,他家给了□□不少帮助,后来□□鼓励经商,并且放开了商户科举的限制,他们家就一直在培养族人科举,王霁是他们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他的算术、诗文都非常出色。”   尤其是算术甚至比他们不少的举人还要厉害。   “对了,我好像听师父提起过,你的算术也很厉害?”   张泽轩谦虚一笑,“是还可以”   沈为只当他这个可以是比一般人好些那种,也没追究他这个可以是多可以,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继续给张泽轩介绍皇家书院跟玲珑书院的情况。   “……皇家书院因为都是皇室并一些三品以上大员家子弟,所以情况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两极分化严重,好的特别好,差的特别差。而且派系分明,即便是这种三大书院之间的比拼,他们可能也会把一些其他的东西掺和进来……玲珑书院那边也差不多,可能比皇家书院稍微好一些,不过,你不用考虑这么多”他们还不敢在比赛中动杀手,“你只需认认真真比赛即可。”   张泽轩受教点头。   此后近二十天,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自己这边做准备的同时,也没忘记跟杨乐打听宋骓、赵文玉、王霁的情况,甚至为了近距离了解几人,他还特意去跟几人一起上了一段时间课。   九月初九,过完重阳节,大比报名正式开始。报名没有限制,只要你想报,可以把全部项目都报了。   不过,张泽轩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因此像琴棋书画、骑射这种,他是看都没看。   只在算术报名之后,又斟酌着报了作诗跟四书五经辩论。   “正式比赛三日后开始,到时候这边会贴公告,不知道的也可以找人打听打听,规则都是跟之前差不多了,只注意别错过了时间。”负责报名登记的人提醒。   “好的,我知道了”张泽轩温言笑着谢过。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九月十五,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天第一场考的就是四书五经辩论,这个因为是人都能说出来几句,报名的人非常多,所以三大书院会先有一个前期淘汰赛,等每个书院都只剩下五个人时,再三大书院放在一起比拼。   至于先期淘汰赛的比赛规则也很简单,就是由学院的夫子给出一个观点或者一句话,参与比赛的学生则想办法提供支持或者反对的论点论据支撑。给定时间内,写出来的内容越有力度,学生取得的成绩就越高。   其实跟现代写议论文有点类似,就是时间稍微短了点,只有半柱香也就是三十分钟左右。   好在,这个时代,并不要求作文必须写满八百或者一千字。   “时间到,停笔”所有人不管写好没写好全都放下了笔。   然后有人负责收上去,并且交由夫子们进行评定,出结果据说要等到后天早晨。接下来还有其他比赛的学生正好用好这个空挡期。   “张泽轩,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不被淘汰?”比赛一结束,杨乐立马过来找张泽轩。   张泽轩摇头,“不太确定”他虽然跟人打听了不少,却拿不准夫子们的评判标准如何,他的写法是按照上辈子写议论文论点+论据这种格式写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行吧,反正已经结束了,你别多想了,午后还有比赛呢。午后的算术,你好好加油,要是你能赢过王霁那小子,哥哥我请你到酒楼二楼包厢吃顿好的。”   “王霁?怎么?你跟他有仇?”杨乐性子看上去是那种跟谁关系都很不错的性子,没想到他竟然也有仇家?   “呵呵,说仇算不上,我就是看不上那小子那么嚣张。还真当他的算术天下无敌了,我呸!”   呸完还不忘叮嘱张泽轩,“一定要让那小子好看”   “今天下午只是初赛,王霁的算术水平不差,夫子们出的题难不住他的……”要想他给王霁好看,除非到后面,几人对决的时候,不过那会儿,为了自家学院的荣誉,就要一致对外了,所以想要他给王霁好看可能性不大。   显然,杨乐也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满脸哀怨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先让他再得意几天吧。不过,午后我还是会去给你加油的”   张泽轩笑着点头,“好啊”   午后未时正,算术比赛正式开始,这次参加比赛的人不多,却有不少人慕名来看四小才子之一的王霁,因而边上围了不少人。   张泽轩一开始听杨乐说王霁嚣张,还以为王霁是那种叫人抬着下巴,眼睛往天上看那种,等到见了真人才发现并非如此。 第60章 060   可能是家里世代经商, 已经习惯了笑脸迎人,王霁走到哪脸上都带着笑,很有亲和力……所以杨乐是为什么会说王霁嚣张?   张泽轩不解,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比赛已经要开始了。   规则依然很简单, 初期的淘汰赛只有五个题目,所有参赛之人在众目睽睽之外之下必须在规定时间之内写出答案, 然后由夫子根据准确率以及作答时间最终确定淘汰人选。   这种小学, 顶多就是初中代数水平的题当然难不倒张泽轩, 同样难不倒算术高手王霁。   只是原本王霁以为自己会是完成最快的那一个, 没想到还有人速度比他还快。   “那个人是谁?”   “你说他?张泽轩”   “张泽轩?沈院长新收的那个小徒弟?他算术如何?”   “好像听说还不错,不过,他刚来一个多月还没经历大考”所以具体实力如何, 还没人说得清楚。   王霁点头, 又冲张泽轩那边看了一眼,就转头专心等结果去了。   算术比赛跟上午的四书五经不同, 这个可以很快出结果, 所以考完一炷香之后就会贴胜出名单, 急着知道结果的人可以留下等。   “出榜单了, 出榜单了”   很快, 前三十名新鲜出炉, 张泽轩、王霁赫然在列, 且因为两人都是全对,张泽轩速度更快, 张泽轩还排在王霁的前面。   杨乐见了, 一点都不顾忌当事人王霁就在旁边,喜得眉开眼笑的, 拉着张泽轩就要请他去吃好吃的。   张泽轩笑着摆手,“明天上午你不是还要参加古琴比赛吗?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也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下午算术第二场比赛”   “对对对,明天还有第二场呢,不急于一时,等明天你赢了,我们再庆祝也是一样的。”   说完,拉着张泽轩就往回走,路过王霁身边的时候还故意冷哼了一声,撞了王霁一下。   王霁: ……   转头,王霁就单独找上杨乐,“杨小乐,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不懂事的时候跟你炫耀了一下我数钱厉害吗?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还记仇记到现在?再说后来我也给你道过歉了。”   “你那是道歉吗?你那是炫耀你家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深度仇富少年杨乐反正就是怎么看王霁怎么不顺眼,分分钟把人拍走,“行了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不认识你……”   杨乐把王霁推搡出院子,关上院门一转头,正好跟目瞪口呆的张泽轩撞个对眼。   “你都听到了?”   张泽轩尴尬点头,他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就想开门去院子里打个水洗漱而已。   还好杨乐不十分在意,“听到就听到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也都知道我看他不顺眼。”说着杨乐还冲边上两间屋努了努嘴。   “对了,宋骓你知道吧?四小才子之首,他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屋里,你要不要跟他聊聊今天上午那个比赛,或许他能帮你分析分析。”   张泽轩摇头,“还是不用了。”   杨乐点头,转身进屋,张泽轩也继续去压井取水,快进屋了,杨乐突然停下脚步,“其实,这个院子里其他几个人性子都不怀,你如果需要帮忙找上他们,他们也会帮的,他们只是,话比较少,比较,比较努力,对,努力……”   张泽轩失笑点头,表示知道了。   次日,上午的琴棋书画跟骑射比赛,张泽轩都没参加,不过他对骑射更感兴趣,便去了运动场那边围观骑射比赛。   十几匹骏马同时从起跑线出发,即便不是坐在马背上,只是站在高台上围观,也让人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等到后面那些那匹的速度真正跑起来,张泽轩觉得他都能想象,骑在马上风驰电掣会有多么畅快、恣意。   难怪有人说,男人对马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呢,他现在就非常想拥有一匹自己的马,然后可以骑在马上肆意驰骋,可惜马匹是昂贵的物资,一匹退役下来的普通老马都要几十两银子,就更不用说正值壮年的好马了。也不知道这辈子他能不能有幸拥有一匹自己的马?   “师弟?”   张泽轩突然听到沈为的声音,转头一看,没想到还真是沈为,“师兄?你也来看比赛啊?”   沈为笑着颔首,“阿召今天比赛,我们来看看。你怎么也来了?是跟人一起来的?还是你一个人来的?”   “我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那跟我们一起吧,上次没见上,这次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说着随手给张泽轩介绍了一下身边的青衣男子,“这是郑谦”   “郑师兄好。”张泽轩拱了拱手。   郑谦也友好的回了一礼,“师弟好”   彼此认识完,朱召那边正好比赛开始,三人顾不上多说话,先给朱召摇旗呐喊。   之前张泽轩就从沈为那听说过,朱召骑射很厉害,没亲眼目睹时还没什么感觉,等亲眼见了,旁边再有对比的情况下,那种厉害就十分显眼了。跟朱召一组比赛的,几乎可以说是被血虐。   “师兄,这位朱召师兄家里是干什么的?”他怎么隐约感觉这人身上带着股说不出的杀气煞气呢?难道是见过血?张泽轩心下一惊。   沈为不知张泽轩心中所想,不过为朱召欢呼之余还是抽空回了张泽轩一句,“他在边军待过。”   边军?张泽轩眼睛突然瞪大,是他想的那样吗?可是这个朱召看着也不比他大几岁吧?这么小就上过战场?张泽轩心里莫名对朱召生起一种敬畏,出于上辈子二十多年情怀的那种敬畏。   以至于,等朱召比赛完,冲他们走过来时,张泽轩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襟。做完了才反应过来没有必要,面上极快的闪过一丝尴尬。   “阿召”   朱召冲沈为,郑谦点点头,看到旁边的张泽轩顿了下。   张泽轩忙主动站出来自我介绍,“小弟张泽轩……”   沈为跟着补充,“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师父新收的小弟子,我的小师弟,之前蹴鞠你不在,就是找的他替补……”   这么说,他就知道是谁了,朱召冲张泽轩勾了勾唇角,“听说你蹴鞠踢得不错,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额,我蹴鞠其实不怎么样……”,他只是因为常年练拳身体跟身边大多数文质彬彬的秀才举人们比,还算可以。   朱召笑着摇头,“不用谦虚,我听沈兄说过那场蹴鞠,你身体耐力很好,只是缺乏蹴鞠技巧方面的训练,多练练就好了,我们后天下午有蹴鞠比赛,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这个可以,后天下午他刚好没有比赛。   张泽轩笑着答应,几人约定好时间,也就散了,他们下午都还有比赛呢。   午后,第二场算术比赛再次开场,张泽轩原以为还是按照原来的模式,考试拼准确率拼速度,没想到这一次比赛规则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你们三十个人先抽签两两组队,分成十五个组,然后看到那边的线了吗?选出一个人站在这边的起点处,另一个人到这边来,负责给你的队员抽题。   每次只能抽一张题卡,抽到之后交给队员负责解答,正确解出来的就可以走相应的步数,解不出来的原地不动……先走到终点的获胜……”   “这,这个规则是不是有点儿戏了?这么一来,一组里面不是只有一个人需要解题吗?另外一个人根本不需要……”   “对啊,这万一抽到的队友水平不行,或者手气特别不好,抽到的都是难题这不就……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这是谁想出来的这个规则啊?”   ……   考场上议论纷纷,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张泽轩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是第一次参加大比,自觉没什么发言权,见不少人虽然嘀咕还是按着负责人说的话做了,他便也跟着去抽签了。   “六号?”   “我是六号,我是六号,我们俩一组”   跟张泽轩一组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亚麻色长袍长的有点圆胖的书生。可能是有点近视眼,看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眯眼。   到了张泽轩跟前,书生下意识笑了笑,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我知道你是张泽轩,你上次是第一个交卷的,我算术其实不怎么好,上次也是瞎猫撞死耗子才过的关……等会,我负责抽题,你负责解题可以吗?”   “可以”两眼一抹黑交给其他人,他还不放心呢,这样刚刚好。   分配好各自分工,张泽轩主动站到了六号起始点的位置,说来也巧,王霁正好是五号站在他旁边。   很快,各就各位,比赛开始。   “第一轮抽题……”   六号书生闭着眼睛抽到了一张五号题卡,另外十来个人,有跟他一样的,有跟他不一样的,但是好像题卡的号码都没超过六。书生把题卡送出去的时候偷眼瞄了一眼题卡上的题目,虽然没看全,但他敢肯定题很难。   希望张泽轩算术真的很好,能做出来吧,书生心下暗暗祈祷。   “请解答正确的,向前走相应的步数。”   “第二轮抽题……”   因为两边是背着站的,六号并不清楚张泽轩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做错了,没动弹还是做对了往前走了五步。   王霁却是看的到的,张泽轩比他还多走了一步……   *   算术第二场比赛突然改变比赛模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纳川书院,吸引了不少人到现场围观。   与此同时,书院的院长办公处,包括沈冀在一起的几个夫子凑在一起也在激烈议论这件事情。   “这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这到底是做游戏呢?还是比赛呢?”   沈冀扇扇羽毛扇,惬意的瘫靠在椅背上,“听说是鲁王手下人想出来的点子,这不马上就万岁爷的六十大寿了吗?鲁王想到时候决赛的时候请万岁爷到皇家书院观看(三大书院这次大比的决赛地点是在皇家书院),为了增加趣味性就给改成了这样。寓教于乐嘛,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真正有本事的,自然会想方设法脱颖而出,本来嘛,就跟打仗似的,什么事也都是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万岁爷若是真的能来,对于这些能露脸的孩子不也是个挺好的机会。”当然能不能争取到这个难得的机会,那就各凭本事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太突然了。“还有,这次是只算术比赛的规则改,还是其他比赛的也都改?”   “多多少少都要改一些吧,只是算术改动的更大一些……” 第61章 061   这个世界, 本就皇权至上,皇家人想这么干,难道他们还能反抗?顶好的不过就是把事情往于自己有利的方面引导罢了。沈冀表面扇着羽毛扇嘴角擒着笑,一副惬意的样子, 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另一边, 算术比赛还在继续,几轮之后, 张泽轩跟另外十几个人之间已经拉开了差距, 即便是书院里一贯以算术著称的王霁也落后他两个位置。   旁边围着看比赛的人越来越多,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 张泽轩还是依稀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我就说这个比赛不公平吧,你看看,王霁竟然落在了第二位……”   “是啊, 王霁的题卡都答对了, 可是前面抽到的题卡数字太小了,这种也太坑了吧?要是因为这个输了这还不得吐血啊……”   “谁说不是呢, 太耽误人了, 不过王霁这还是好的, 你看他走的步数, 最起码每一次都有三步以上。那边那个才倒霉呢, 已经抽到两次一步的了, 明明每一次都答对了, 还不如人家答错一次那个走的远呢……”   看热闹的频频摇头。大多数都是为王霁等人抱不平的。只有杨乐,扯着嗓子为张泽轩鼓劲。   张泽轩笑着摇头, 虽然暂时领先心里却并没有多少优越感, 因为这种比赛不确定性太强了,就算他现在领先两个位置, 万一下一次抽到一个一号卡,立马就会被王霁追上,所以没啥好高兴的。   不知道是不是乌鸦附体,这种想法刚划过脑海,六号书生就真的给他抽了一个二号题卡。   张泽轩: ……   隔那么远,他似乎都能听到王霁那压抑的欢呼声。   一眨眼的功夫,王霁已经跃升到了他前面一个位置成为了第一名。   周围欢呼声雷动,不少人叫着王霁的名字,似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兴奋与喜悦。   张泽轩心下摇头,距离终点还有一段距离呢,现在比赛可还没结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像张泽轩想的那样,接下来,王霁也并没有能一直保住第一的位置,时不时就要跟张泽轩替换下,甚至有一次因为两人都抽了一号题卡,叫排在他们后面的一人给超了一个位置,当时场地上可以说是嘘声一片。   他们自己没怎么样,反叫那个超过他们的人心虚的不行。   索性,很快就又超了回来,并且因为接下来两次抽卡两人都是五号题卡,一直保持着齐头并进,直到最后只剩下五个位置!   如果这是一个综艺活动,主持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站出来开始渲染气氛了,毕竟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抽到一张六号题卡,那么这场游戏可能就结束了。   现在虽然没有主持人来特意渲染,张泽轩跟王霁却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两人情不自禁的互相看了眼对方,又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开始抽卡”   六号书生犹豫了下,抽出一张卡片,翻来看到是六号题卡险些晕过去。   他现在已经摸出规律了,数字越大,题目就越难,这堆卡片里,数字最大的就是六,也就是说他手里这张就是这堆里面最难的,张泽轩能做出来吗?六号书生心下流泪。   许是命运的捉弄?同一时间,王霁的组员也抽到了六号题卡,两人相互看看,只想抱一起哭。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手气?   殊不知,张泽轩看到那张题卡却是心下一松。轻松解决完之后,怕出意外还又检查了两遍。   确定没问题了,张泽轩才上交。交完转头一看,旁边的王霁竟然还在苦思冥想。   ?难道他的题目更难?   这时候,周围围观的人也看出了问题,“诶?你们看,怎么张泽轩都做完了,王霁还没做出来?”   “是不是王霁抽到的题目难啊?”   很多人都抱着这个想法,就连王霁自己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一定是他抽到的题目太难了,张泽轩抽到的题又太简单……   可是等到张泽轩走完了五步,继续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张泽轩跟他一样抽到的根本都是六号题卡。他没有做出来,张泽轩却轻松解决了……   第一次,王霁对自己的算术能力产生了怀疑。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出题的李老夫子。   “这怎么可能?”六号题卡上的题目是他故意出的难题,怎么可能有学生这么轻松就做了出来?   然事实摆在眼前,张泽轩给出的答案确实是对的。只是他的做法跟他们的解法有很大不同。   李夫子不好意思去问张泽轩,只能拿了他的答案去寻沈冀,“他的这种解法是不是,你教的?这种方法从来没见过,是你新发现的?”   沈冀笑着摇头,“我那小徒弟的算术水平比我高,算术方面,我没啥能教他的。”   “什么?”李夫子大惊,旋即想到之前张泽轩的表现又觉得似乎真有这种可能。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张泽轩岂不是在算术这一块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师了?等等,“老沈,你不会就是看中了那孩子算术出众才收他为徒的吧?”   “你想哪儿去了。”沈冀给了眼前的小老头一个白眼,“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收完了才知道他算术天赋异禀的。”   “那,那你是有意借着这次机会把他推到那位面前去?”说着小老头还故作神秘的往上指了指。   沈冀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开始不知道鲁王的意思,我也没那个想法,现在嘛,既然鲁王……提前让那孩子,在(未来)陛下跟前露个脸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以陛下跟他小徒弟的年岁,很大可能在陛下在位时间内,他小徒弟是不会出现在朝堂上的,也牵连不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去。   小老头揪着胡子,复杂的看向沈冀,“怪道,你那前面几个徒弟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看来都是跟你学的,老奸巨猾……”   “好说好说”沈冀不以为意的冲小老头拱了拱手,一副权当夸奖的样子。   *   另一边,张泽轩刚刚结束比赛就被一圈人围上了,大家七嘴八舌一拥而上问他是不是他的题目更简单,为什么王霁都没做出来,反而是他做出来了,甚至有人大胆怀疑他是不是作弊了。   “看什么看难道不是吗?王霁的算术水平大家都清楚,倒是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赢王霁?”   “我师弟怎么就不能赢王霁?王霁的算术也不过就是在纳川书院有那么几分名声,放在整个京城都不算首屈一指的,就更不用说整个大周了,怎么就变成了赢不得的了?”   “这……”   “行了,都散了吧”沈为也懒得跟这些人争辩,怼完,直接笑着冲张泽轩招了招手,把人叫走了。“下次遇到那种人,不用客气。”   张泽轩勾了勾唇角,额头轻点,“师兄跟朱兄怎么会在这儿?”   “刚好路过,听说这边有热闹,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会看到你。”也没想到,他这个小师弟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日一过,怕是小师弟要在纳川书院扬名了。”沈为轻笑。   张泽轩连连摆手,“师兄谬赞了,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哈哈,师弟不用谦虚,几日之后与皇家书院、玲珑书院比拼,自可见分晓。师兄就在这里先恭喜师弟完成一项任务了……”   剩下的,就看他明天的四书五经辩论成绩跟还没开始的作诗比赛的情况了。   翌日,四书五经辩论出结果。   张泽轩一大早就被心心念念的杨乐拉着去看榜单。   “哎呀,榜首果然又是宋骓那家伙。昨天的琴棋书画他已经拿了一个榜首了,这又是榜首,真是不给人活路……”   “宋骓昨天的古琴得了第一?”张泽轩诧异,“那你呢?你通过淘汰赛了吗?”   “通过倒是通过了,不过成绩只是中游,去跟皇家书院、玲珑书院比拼怕是没戏了,本来我们的琴棋书画就不如他们……”   “那你不难过吗?”从杨乐平静的语气中,他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伤心难过。   “难过啊”已经难过完了,再一个“嘿嘿,其实我觉得我已经有很大进步了”,昨天给他打分的夫子也这么说,“后面只要我继续努力,肯定能出头的。哎,那里,看,是不是你的名字?”   “哪里?”叫杨乐那么一叫,张泽轩的心思瞬间跟着杨乐的手指那边去了。“是,是我的名字”福山县张泽轩再不会,他的四书五经辩论也过了,成绩看排名应该算是中期排。   这个距离他想的位置有点差距啊。如果按照这个成绩,下次比赛怕是他会被淘汰掉吧?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办法。   只是不等他想出办法,就被新鲜出炉的第二场四书五经辩论比赛规则惊呆了。   “组队?分组辩论?”   那不是跟上辈子的辩论赛差不多了吗?   再看提前公示出来的辩题:民为贵,君为轻…… 第62章 062   “民为贵, 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出自孟子《尽心章 句下》,在张泽轩上辈子生活的那个年代这句话被应用的极广,以民为本, 可以说已经深入人心。   这个年代却不同, 这是个讲究君权神授的封建皇权社会,君主是最高统治阶级, 这种民贵君轻的思想不是说不能有, 却是要看皇上爱不爱听的。   至于其中的度怎么把握?张泽轩心下摇头, 这个还真不好说, 反正他是不知道怎么拿捏,毕竟他对龙椅上那一份可是一点都不了解。   张泽轩思量半晌,还是决定去向沈冀求助。   “那从你本心来说, 你觉得‘民贵君轻’对吗?”   上辈子听了那么多‘以人为本’张泽轩潜意识里当然觉得它是对的, 所以根本没多想,就回了两字, “对的”   “为什么呢?”   “君如舟, 民如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沈冀点点头, 没说什么, 只是问了张泽轩一个问题, “一个家族如果要兴盛, 是要家族人员齐头并进,一起努力, 还是只需要一个好的领头人即可?”   “当然是所有人一起努力”   “那这个家族面对生死存亡的重大抉择的时候呢?”   “依然是要所有人一起努力, 但是,好的领头人也不可或缺……”张泽轩突然若有所悟, “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民贵君亦贵?”   沈冀没再说话,闭上眼挥挥手,直接把张泽轩打发走了。   张泽轩也不气恼,从沈冀那出来,一边往回走,一边低眉思索,越想思维越清晰,灵感迸发间简直文思泉涌,回到住处,就开始铺纸磨墨,等到落笔,外面太阳都下山了……   糟糕,忘了去看朱兄他们蹴鞠了。   想起跟朱召、沈为的约定,张泽轩几乎可以说是夺门而出,墨汁打翻了都没来得及收拾,一路飞奔往运动场,可惜还是晚了,等他赶到蹴鞠比赛早已经结束了。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师,师兄?”   沈为勾勾唇角点点头,“你这是怎么弄得?衣服上都是墨汁。”   “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不小心把墨汁给打翻了,那个,我今天不是故意不来的,我写东西太入迷了,一下子忘了时间,真是太对不住了。”他这还是第一次爽约,心下很是愧疚。   沈为原先确实是有些生气的,不然也不会明明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还特意在这里等,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现在张泽轩人来了,又确实是事出有因,他心里的那股子气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再听张泽轩说,他去向师父请教,然后得了师父点拨,灵感迸发,就不会怪张泽轩了。“朱召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替你解释。”   “那真是太劳烦师兄了,改日我请师兄跟朱兄喝茶。”   “行,知道了,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看那袖子、衣襟、衣摆上染的都是墨汁。”   张泽轩笑着点头。   只是还没回到梅苑就被看门的大爷给叫住了,“你是张泽轩吧?可叫我一阵好找。你家里托人给你送了东西来,人还在门口等着呢,快快跟我走。”   “家里人给我送东西来了?”张泽轩眼前一亮,拔腿就跑,看门的大爷在后面撵都撵不上。   等到看门大爷气喘吁吁的跑回门口,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   “大爷,这是我们那的特产,腌渍杏子,给您尝尝。”张泽轩送了一包腌渍过得杏子给看门大爷,又道了谢,这才高高兴兴的拿上东西往回走。   回到住处打开包裹,里面赫然躺着一封信,还有一些吃的用的。   信是大哥代笔写的,信上有爷爷、爹他们叮嘱他好好读书,不要惦念家里;有两岁的小侄子阳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说是想他了;有松柏、平安、宝儿几个跟他问好,问他京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更多的则是奶奶跟娘絮絮叨叨说的家中琐事,诸如家里上个月收入多少,买了多少布匹,吃了几次肉之类的,还有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三个的亲事进度,张月亮、张星星的聘礼都已经下完了,日子也定下了。张晴晴还小,倒是不着急,不过奶奶提到了一件事:前两天,唐家京城这边有人去福山县找唐淼了,好像是劝唐淼回京,唐淼没同意……   唐家?难道是唐淼大哥?除此之外,张泽轩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去福山县想让唐淼回来。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才去,是不是太晚了?   张泽轩摇摇头,铺开纸给家里回了信之后,想了想又给邱邵琳、张尧他们几个也都各写了封信,跟他们说了说他在京城这边的情况,问了问他们好不好,然后顺便问了下唐家人去福山县的事情。   封好信,想到松柏他们问他京城长什么样,偏他来了纳川书院这么久了,京城大门都还没进过,便想着回头大比结束了就去一趟京城逛逛,再买点特产什么的给家里捎带回去,也让他们开心开心。   翌日,四书五经辩论小组赛正式开始。   说实在的,在张泽轩看来,这次比赛因为规则改动,其实有点乱。   因为小组赛允许自行组队,所以,开赛前,不少人到处找队员。   且为了最终取得好成绩,大家都是谁排名高就找谁,少有人去考虑队友的临场发挥如何,辩才如何,各自的观点立场如何。   张泽轩初赛成绩中上,来找他组队的人不少,可沟通下来,观点全都跟他不一致,他又不愿意为了组队放弃自己的观点,本来已经都做好被剩下的准备了,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被人给捡了。   “宋骓?”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他最后这么好运?被宋骓他们队捡了?   “哈哈,是不是很意外?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赵文。你是张泽轩吧?久仰大名。”   “赵文?”   “对,不是你想的那个赵文玉,哈哈……”   赵文很幽默,也很会活跃气氛,五个人中有他从中调解气氛,很快五人小组就熟悉了起来。   因为提前都有所准备,彼此简单交流一下就都有了思路。这时候,张泽轩也意识到了宋骓这个四小才子的名副其实。   这人确实厉害,逻辑严谨、话语缜密、辩才犀利每每能直切要害,弄的其他人说不出话来,还非常有大局观,简单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打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全程下来,张泽轩有一种跟着大佬躺赢的懵逼感。   果然,穿越、重生智商都是没法升级的。   有些人即便只活了一辈子,也比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厉害多了,他这种就只有仰望的份。   “你也很厉害了。王霁那小子的算术可不是谁都能打败的。”   赵文一看张泽轩盯着宋骓那表情,就知道张泽轩在想什么,笑着轻拍张泽轩肩膀。“对了,听说你跟宋骓住一个院子?”   张泽轩点头,“不过,之前没怎么说过话。”   “了解,宋骓那个人,跟他不熟的,他表现的很冷淡的。不过,他认可你之后就好了。”   真假的?   真的,赵文挤挤眼,“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试试?”他跟宋骓能成为朋友也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试?”   “你们不是住一个院子吗?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也可以让他给你帮忙,还可以找他一起去吃饭,一起上课……”   赵文说的信誓旦旦,张泽轩想想之前宋骓对自己的冷淡,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第二天张泽轩打完拳,时间还早,刚好也没什么事,想尝尝家里给他送来的咸菜,便自己下厨煮了个早饭。看到宋骓从房里出来,饭正好煮的多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就随口客气了一句,让他一起吃,没想到宋骓愣了一下之后,竟然真的应了。   而且这人还很懂得礼尚往来,早上吃了他的早饭,当天晚上就给他送过来一包桂花糕。   完了,张泽轩给他回了小半坛杏子酱,他又给回过来一个自制的笔筒,两三回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渐渐亲近了起来。   等到大比进入到三大书院比拼阶段,张泽轩跟宋骓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互相帮忙收衣服、收被子,借阅书籍,一起秉烛读书的阶段。   这友情进度,就连杨乐、赵文看了都啧啧称奇。   张泽轩自己回过神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九月二十八,三大书院大比正式开始。   张泽轩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作诗比赛,好在他的算术、四书五经辩论成绩都很出类拔萃,成功获得了三大书院大比资格。   提前一天,张泽轩等人就到了最终的决赛地点——皇家书院。   跟纳川书院相比,皇家书院的建筑更多了几分富丽堂皇的富贵风。就连书院栽植的花木也跟纳川书院多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不同,这里多是牡丹芍药。   “可惜不是四五月间,不然就这些花花草草,能来一趟也值了。”   宋骓笑着点头,今天是三大书院四书五经辩论决赛,每个书院都挑出了五人作为一组,然后三组PK。这次的辩题是仁治还是法治。   大周是有自己的律法大周律令的,只是大周律令管辖的范围非常有限。以张泽轩所知,在这个宗族势力强大的时代,很多时候国法甚至还不如一些家族的族规效力大。   包括皇帝在内的贵族等拥有的特权也往往凌驾于法治之上。   自大周立国起,□□吸取前朝灭亡的经验,就一直想推行的法治,只是立国初期,天下不稳,很多地方甚至还是四分五裂没有收复的状态根本腾不出手来。   直到一年前北边匈奴被边将撵出去几百里,再也不敢在长城附近晃悠,南边也安定下来,才又有人把法治给提了出来。   这次三大书院辩论,用这个辩题,张泽轩估摸着也是上位者想要听听他们这些学子的声音?   到底仁治好,还是法治好,如果两者结合,又该谁轻谁重,以谁为主以谁为辅?   不过,现在这个并不是张泽轩他们需要考虑的,他们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获得这场辩论的胜利为他们纳川书院增光添彩。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宋骓点头,因为他脑子反应快,思维严谨、缜密,等会五人是以他为主辩手,包括张泽轩在内的其他四人负责辅助,所以更多的压力其实都担在宋骓身上,张泽轩心下都有些紧张,他却不疾不徐,心理素质好的让张泽轩是既佩服又惭愧。 第63章 063   “ ……《商君书·算地》有言:圣人之为国也, 观俗立法则治。《管子·八观》亦曾有言:私情行而公法毁。是以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   “以法治国?前车之鉴尚在,秦以法治国,二世而亡, 你难道也想让大周步秦二世的后尘?”   “荒谬, 秦二世而亡非法之罪,乃人之罪, 刀斧伤人, 难道是刀斧之罪?”   “……”   一场紧张、刺激的辩论结束, 张泽轩紧张的冒了一身汗, 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赵文兴奋的一边一巴掌重重拍在张泽轩跟宋骓肩上,宋骓被赵文拍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若非张泽轩勤于练拳, 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一巴掌也得给他拍地上去。   赵文却正在兴头上, 毫无所觉, 嘴巴里兴奋的重复着宋骓跟张泽轩刚刚将皇家书院、玲珑书院驳倒的话, 那声音大的能传出八里地去。“阿骓、阿轩你们太厉害了, 哈哈, 你们是没看到你们把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多让人畅快, 哈哈……”   张泽轩笑着摇头,“我不行, 主要还是靠宋骓”他全程下来, 除了帮忙汇集整理脑海里的资料,就接上了对方一句。   “你那一句接的很好。而且你整理的资料, 也很有用,没有你的那些资料,我也反应不过来。你其实就是嘴巴上差了一点……”宋骓难得的笑着开了一句玩笑。   “对,阿轩也很厉害,不管他们引用什么典故,他立马就能反应过来,这个也很厉害。”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反正他就得反应一会儿。   “对了,阿轩,下午你们算术比拼,你跟王霁磨合的怎么样了?”   三大书院的算术比赛做了些调整,最后每个书院各出四个人,两人一组,到时候三大书院六组十二个人一起比拼。比赛规则跟之前又有所改变,从原先的一个人抽题一个做题,变成了更具挑战性的游戏,不仅题难度增加一个等级,前期抽题的人也要接受做题考验跟其他人PK,赢了可以选择给队友几号题卡。   这就要求两个水平都得很高,所以纳川书院那边为了稳赢,直接把张泽轩跟王霁弄到了一个组。   “挺好的”,他已经跟王霁商量好了,到时候,由他来参加前面的比赛,决定给他挑什么样的题。几天磨合下来,现在他已经对王霁能做出来什么难度的题,做不出来什么难度的题,心里有数了。就连皇家书院、玲珑书院那几个人的水平,他也已经从王霁口中了解的差不多了,到时候,问题应该不大。   “那就好,我们下午去给你们加油。”   “好啊”张泽轩笑着点头。   谁知到了下午正式比赛的时候,规则又临时改了,由抽签来决定谁在前面解题,谁在后面解题,而很不巧的是,王霁抽到了前面那个,张泽轩抽到了后面那个,所以之前张泽轩费劲吧啦去摸王霁的算术底子什么的全都算是白做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现在正式开始吧。”贵人们已经到了。   裁判收到命令,宣布正式开始,张泽轩再次站到了开始的位置。   王霁第一轮抽到的是跟玲珑书院的一个人两两PK,这个讲究速度,谁先做出准确答案谁赢。   王霁水平不差,对方也不妨多让,两人竟然打了个平手,这么一来双方的队友,最多只能答4号题卡,而另外分出胜负的两组,胜出的一队,最高可以选择答8号题卡。   即便第一轮大家比较保守也都是答的五号或者六号题卡,所以第一轮之后,张泽轩已经落后了第一名两个位置。为了战线不拉那么长,也为了暗合陛下六十大寿,他们眼前总共也就只有六十个位置。   “这个王霁,之前不都说挺厉害的嘛,怎么关键时候尽掉链子。”边上围观的纳川书院学生、夫子心下暗暗焦急。   好在,第二轮,王霁终于赢了对手,想想自己这边已经落后了两个位置,再想想这几天张泽轩显露出来的那变态的算术能力,王霁咬咬牙伸手直接抽了个八号题卡。   “上来就是一个八号题卡?王霁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万一阿轩做不出来怎么办?他就不知道稳扎稳打吗?”哪怕抽个七号题卡也好啊。   赵文几个在边上看的心急如焚。   相对于纳川书院这边的焦急,另外两个书院见了更多则是幸灾乐祸,“哈哈,王霁这是急了吧?都有些不管不顾了,这才刚开始而已,这心态是不是也太差了……”   “那不是正好,这次纳川书院输定……嗯?等等,怎么让那个谁往前走了?他做对了吗?他做对了八号题卡?”   “不是吧?天哪,真的做对了?我数了,他往前走了八个位置,你看要赶上原来的第一名了。”   皇家书院这边,刚刚还有人在批评自己人冒进,第二轮就抽七号题卡,现在看到人家一个八号题卡,都快撵上自家了,立马只剩庆幸了,甚至还有人在狂喊,下一次一定要八号题卡。   好不容易把七号题卡上的题目做出来的周成明吐血,八号你M啊,八号,有本事你们上来做一个。   转头再看那边那个轻松解决八号题卡的小个子(张泽轩才十二岁,个子还没长起来,看着有点矮),简直像看外星人。   另一边观景亭上,难得有闲心带着鲁王、英王、福王几个过来凑热闹的当今陛下也难得被勾起了兴趣。   因为自从第二轮开始之后,只要王霁赢了,就是一张八号题卡,张泽轩已经连着解了四五张八号题卡了,场外不时能听到‘天哪快看,纳川书院那边又是八号题卡’这样的惊呼。   “纳川书院那个小子是哪家的?”   “回陛下,那张泽轩不是京城人士,是福山县人,月前刚被沈院长从福山县带回来。”   “福山县人?福山县竟然有这样的算术奇才?”   鲁王笑着附和,“是啊是啊,而且那张泽轩今年才十二岁,农家出身,还是*府今年的案首呢……都是父皇治国有方,否则,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子,哪有这么大的福泽造化?”   “十二岁的案首?还是这般的算术奇才?果然少年英才啊。”皇上点点头,“沈卿这看人的眼光,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错不错……”   说话间,张泽轩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他以当仁不让的优势,强势胜出。   纳川书院跟过来的夫子、学生就差跳起来唱两句了,那兴奋劲比自己赢了比赛还高兴。   皇上也很高兴,直呼不虚此行。   英王转头看了看亭子外面,眼眸幽深,张泽轩吗?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呢。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张家   唐炎在发现说服不了弟弟之后,决定直接上门退掉他弟弟唐淼跟张晴晴的亲事。   他的亲弟弟就算是被除了族,那也是伯府的嫡出公子,怎么能自甘堕落的娶一个市井女子,这简直是唐家的奇耻大辱。再有若是唐淼真的娶了一个市井女子,他还如果说动族里让他重回唐家?   “退亲?”   “不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只是我弟他自己答应了,唐家并未答应,所以这门亲事不……”作数。   “大哥……”得知唐炎到张家来,唐淼就觉得不好,果然,退亲?“这门亲事是我自己定下的,现在我已经出族了,不在是唐家之人,你有什么权利退我的亲事?”   “我是你大哥。”   “大哥?”唐淼轻笑摇头,“是啊,关键时候靠不上的大哥……”   “唐淼”唐炎脸涨得通红。   唐淼却不为所动,甚至还在火上浇油,“大哥这是恼羞成怒了?可是难道我说错了吗?从小我被家里放逐的时候大哥在哪里?我在祠堂被族长鞭打的时候大哥在哪里?我被唐家扔出门的时候,大哥在哪里?我因为鞭伤发烧差点死掉的时候,大哥又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   “唐淼,我……”   唐淼摆手,“你其实不用解释,你只是我大哥而已,也没什么非要对我好的义务。我不怪你,毕竟我遭受的这些都跟你无关。之前你能给我送点吃的,这次能到福山县来看看我,我还要谢谢你……大哥,你走吧,我自打从唐家脱离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哪怕我饿死,也没想过回唐家乞讨。”   “唐淼?”   唐淼不说话,也不看他。   唐炎看看唐淼,又看看边上面面相觑的张家人,一咬牙,转身走了。   等唐炎带着人离开了水牛巷,张家人才转头看向唐淼。   “淼啊,你跟晴晴的亲事?”   唐淼舒然一笑,“奶,您就放心吧,我没想过再回唐家,我已经跟阮院长说好了,过段时间,就去福灵书院做小夫子”虽然他年纪不大,秀才功名跟学识却是实实在在在那里摆着的,而且阮院长还跟他说了,会帮他想办法,也许还能让他继续科举,只是这话暂时就不用跟张家人说了,以免空欢喜一场。   “好好,你有主意就好。正好昨天芝麻从京城托人送回来的信到了。有你的,奶跟你拿。”   “阿轩送信回来了?”唐淼大喜。   宗氏笑着点头,“是啊,说是他们书院里最近在办什么大比,他也参加了,这两天要比赛有点忙,都没来得及去京城逛逛,等回头忙完了,进了京城,看看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家里寄一份回来。对,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去信跟芝麻说,让他可以买。喏,就是这个,这是给你的。”   信封鼓鼓囊囊的,信应该还不少。   唐淼乐呵呵的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拆开看起来。   *皇家书院   三大书院大比,总共七个小类比赛,已经结束了两小类,且这两小类不管是四书五经辩论还是算术纳川书院都以绝对的优势领先其他两大书院,这在之前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引起了皇家书院、玲珑书院师生的很大重视。   “明天就是骑射跟琴棋书画类比赛,绝对不能再让纳川书院出头。”   “琴棋书画还好,这个我们两大书院占绝对优势,可是骑射,纳川书院那个朱召的水平可是不容小视,想要赢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也得赢,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绝对不能让朱召再赢了骑射。”不然七小类叫一个纳川书院赢了四小类,他们皇家书院跟玲珑书院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回头陛下说一句,堂堂皇室子弟、官宦子弟,朝廷花费了那么银钱培养,结果还不及一堆平民子弟,他们怎么说?以后皇家书院、玲珑书院还要不要办了? 第64章 064   皇家书院、玲珑书院为了自家书院的荣誉必须赢, 纳川书院这边也不想输,是以三大书院第二天的这一场骑射比赛必然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比赛一开场,十二个人就都拿出了看家本事, 驾驭着十二匹骏马在赛场上飞驰。   烟尘四起, 张泽轩根本看不清到底谁是谁。   “那边,快看, 朱召在那边儿……”   跟张泽轩一起的都是纳川书院的学生, 大家在这里自然是想看到自家书院拿好成绩。朱召又是他们书院骑射当之无愧的扛把子, 所以从一开始大家的眼睛就都钉在他身上。   张泽轩跟朱召关系还不错, 就更是如此了。只是真正比赛开始后,十几匹马毛色差不多的马混在一起,加上马匹奔跑弄出来的烟尘太大, 迷了眼, 有些看不清,再等他找到朱召的身影时, 朱召已经一骑绝尘, 跑到最前面去了。   “哈哈, 好, 朱召好样的……”   “朱召, 赶快, 再快点……”   受周围的热烈的气氛影响, 张泽轩忍不住抛弃书生的矜持跳起来跟着大家一起扯着嗓子吼。明明身在局外,却仿佛比正在比赛的朱召还要激动, 心跳如鼓、手心冒汗, “朱召,快, 快呀,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毕竟是走到比赛最后一个阶段的,朱召虽然厉害,其他人却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有两个穿着皇家书院、玲珑书院比赛服的人骑马追了上来。   朱召显然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可是他依然控制着自己的节奏,并没有贸然加快。直等到两个快追上了,才一打马屁股突然加速,又将两人甩在身后。   只是也并未能甩开太远,两人一直吊在距离朱召半个马身的位置。   眼见着行程已经过了大半,终点近在眼前,后面两人突然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见其中一人连抽了两个身下的马屁股,另外一人却是一鞭子突然狠狠甩向旁边朱召的马屁股。   朱召毫无准备,身下的马又被抽的狠了,一个突然发力,朱召身子不稳,直接半个身子甩了出去,眼见着就要落马。引得看到这一情况的张泽轩等人齐声尖叫。   “啊啊啊……朱召要摔下来了……”   “他M的,他M的,他们太不要脸了,他们作弊……”   “朱召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朱召身子一低,两手飞速抱住马脖子,竟是直接利用自身的腰力、臂力将自己悬在了马身上。而后凭空一跃,又快速回到了马背上,与此同时,朱召还不忘回敬了对方一鞭子。整个过程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眨眼睛就完成了,张泽轩却是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之后就是兴奋,比之前还要兴奋的那种兴奋,赛场上欢呼声震天,不少人疯狂的呼喊着朱召的名字。   张泽轩激动的脸都红了,嗓子等到比赛结束已经完全废了。   “朱召赢了,朱召赢了,赢了……哈哈……”虽然,皇家书院、玲珑书院使了手段,最后,朱召还是险之又险的保住了第一名,这让张泽轩他们兴奋的都要晕过去了。   另一边,皇家书院、玲珑书院的人却是直接气炸了。使手段也就算了,反正比赛规定里也没明确说不能使手段,可是你手段都使了,最后却还是没有拿到第一名这个就过分了,简直就是“愚蠢、蠢货、无能……”   被骂的人,耷拉着脑袋,什么话都不敢说。   “接下来的射箭比赛,如果再输了……”   “不会不会,射箭比赛绝对不会再输了。”   “若是再输了,我看三大书院之首这个名头还是让给纳川书院吧?”   这么一说就更不能输了,好在皇家书院本来就有不少射箭高手,比如大将军府的几位公子,几位国公府里也有这方面的高手。   其实说起来,也是他们自大了,本以为那两个就足以对付朱召了,没想到朱召比他们想的还要厉害,早知道,早知道就……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已经迟了。   *   “师兄?朱兄?”   “师弟?你今天也来给朱召助威?”   “是啊,是啊”张泽轩激动的点头,“朱兄真是太厉害了。”张泽轩这时候已经完全化身为小迷弟了,看着朱召的眼神都带着崇拜、佩服。   朱召轻笑,可能是第一次有熟悉的人这么看他面上都染上了些许绯红,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手腕。   张泽轩观察力惊人,立马就发现了,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手腕受伤了?”   朱召也没想着隐瞒,点了点头,“抻了一下,应该没事。”   “那也最好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张泽轩现在有一种粉丝关心偶像的感觉,还挺担心朱召的。   朱召笑着点头,久病成医,这个他自己就会处理,倒不用特意找大夫来看,不过他还是谢过了张泽轩的关心。   沈为顺嘴问,“下午还有射箭比赛,师弟是回去还是留下观看?要是留下观看,跟我们一起?”   “好啊,师兄在哪里?我回头去寻师兄。”   沈为将位置告诉张泽轩,因为张泽轩趁着有空还想去观摩一下作诗比赛,给宋骓加油,顺便见识一下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诗才,因此也没跟他们多聊,很快三人就分开了。   作诗比赛的地点在距离刚刚赛马的地方不算很近的一处花园里。   张泽轩一路小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他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阿轩,这边这边”杨乐也在,看到他,捏着嗓子,冲他连连挥手。   “怎么样?什么题目?轮到阿骓了吗?”   “第一首以花草为题,还没,他们击鼓传花,还没轮上阿骓……”   也是巧了,杨乐前一秒才说还没轮上宋骓,下一秒,花就到了宋骓手里。   然后,张泽轩就见宋骓起身,似是望着花园小径边的小草沉吟了半晌,然后很快便吟出一首诗,“天北天南绕路边,托根无处不延绵。萋萋总是无情物,吹绿东风又一年。”   这诗作的可以称得上直白,没有过多词藻堆砌,即便是老农也读的懂,却不能不说是一首好诗。   果然,一轮后,宋骓的诗位列前五。纳川书院另一位以诗才著称的赵文玉以一首《莲》名列第三。   然后比赛进入第二轮,第二轮的题目变成了动物。   提到动物的诗,张泽轩第一反应是《咏鹅》,其他的,以前在福灵书院的时候,他倒也做过几首猪、鸡、猫、狗都有,因为家里养着胖猫花花,他做的以猫为主题的小诗,夫子还给了不错的评语说是读来‘颇有意趣’。   今天有幸听这些才子作诗,张泽轩细细品味也是学习到不少,尤其是宋骓那一首“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诗虽然做的质朴,其中蕴含的情怀,却跟杜甫那句赫赫有名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有的一拼。   若非熟悉之后了解,很难想象宋骓这种看上去高冷、高傲的人内心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情怀。   先不说这首诗做的如何,只这种胸襟情怀,其他人就输了。   果然,这一轮宋骓夺冠。   而后比赛进入第三轮。   “不知道这次的题目又是什么?”   张泽轩摇头。   “我猜是人”杨乐振振有词,“前面花草动物都有了,也该到人了”   答案揭晓,竟然真的是写人。   不过,大家的作诗方向跟张泽轩猜测的有太大差距,张泽轩一开始以为大家会往‘项羽’这种人物上写,借古喻今、以古讽今什么的,可没想到,最后大家有志一同的全部把这个人当成了当今圣上。   然后就是各种歌功颂德、拍马屁。都说语言可以如刀剑,杀人不见血,这些这个时代真正的知识分子奉承起人来那也不遑多让,那好话说的马屁拍的,张泽轩觉得他要是当今圣上都不好意思听。   偏偏眼前这帮人,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跟当今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人似的,就连刚刚才表示‘只要全天下的老百姓能吃饱饭,我就算羸弱病残也没关系’的宋骓那诗写的,张泽轩也觉得没眼看……   “杨乐,你说他们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可以写的更好,却都要写这样的诗呢?张泽轩有些不解。   杨乐笑着拍了拍张泽轩肩膀,给了张泽轩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好吧,自己体会就自己体会吧?或许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政Z正确?   “你这么想也没错”晚些时候,沈为看出张泽轩的困惑后,笑着给张泽轩解惑,“用师父的话说,就是要想做个能够为民做主的好官,你得先学会自保,而要想自保,除了方正的内心,还得有圆润的手段,手段怎么圆润?你看看历史那些奸佞小人是怎么讨好上官的就知道了。师父还说了,这就是人性,是人都喜欢听好听话……所以你不仅要学会说好听话,还要学会,怎么样把你想达成的目的融入其中……不过,今天作诗比赛上那事,你也别想太多,他们之所以会全部换成对今上的歌功颂德,是因为当时今上就在旁边的亭子里看着……”这也是鲁王哄今上开心的手段罢了。   原来如此,张泽轩这会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对这件事这么在意,一方面是觉得不能理解,另一方面更多的是怕自己有一天遇到这种情况跟不上其他人思路,会在政Z正确上出错。如今知道是有人特意提醒他就放心了。   “好了?”   “好了”张泽轩微笑,“多谢师兄替我解惑。”   沈为摇头,“该学的你也还是要学的,不过暂时先别想这些了,先看比赛吧,朱召这次好像遇到劲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唐朝唐彦谦《春草》  2.出自宋朝李纲《病牛》 第65章 065   朱召这次确实是遇上对手了, 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三个,从射箭比赛开始,四人的成绩就你追我赶, 没拉开过什么差距, 等固定靶射完,四人十支箭三人十箭全中红心, 一人九中红心, 另外一支箭稍微偏一点点。   “这也太厉害了吧?皇家书院、玲珑书院这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射箭高手?”   “有两个是军中找来的, 另外一个大将军府的大公子。”   “这不算作弊吗?”张泽轩咂舌。   沈为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人家既然能把人弄过来,这种小问题自然是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这倒是,张泽轩点头。不过这样一来, 朱召再想赢怕是就难了。   “小小年纪, 别老皱眉”沈为嫌弃的伸手抚了抚张泽轩蹙起的眉头,“朱召水平不差, 还是有赢的希望的, 再说, 就算是输了, 也没啥丢人的,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能惊动大将军府的大公子出马已经很厉害了。那边几个要是栽在朱召手里, 那才是真的丢人……”   是哦,张泽轩恍然, 这么一说张泽轩本来看向朱召同情的目光立马转到了另外三人身上。   “好了, 好好看比赛,下一场比赛开始了。”   下一场是移动靶射箭比赛, 同样是每人十支箭,前面五支四人成果都很不错,全部命中红心,让大家心情紧张之余,又不得不心下暗赞几人确实厉害,恐怕大周神箭手都集中在这了。   “第六支箭……”   之前固定靶比赛九中红心的军中小将第一个上前,看台上所有人都静静看着,四下一片安静鸦雀无声。张泽轩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视力特别好,隔着看台甚至能看到对方拉开弓时,因为紧张,额头上的汗水往下滴落……   “铮……”弓弦被放开,箭羽飞出。   张泽轩都做好准备了,对方的这支箭却毫无预兆的偏了,重重的射在靶子的边缘位置,甚至险些脱靶。   底下一片嘘声。   “这,这是太紧张了吧?”不然,根据前面几支箭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险些脱靶。   沈为脸上严肃,折扇也不扇了,“应该有一部分可能,还有一点,加上之前射出去的十支箭,他们已经射出去十几支箭了,臂力也是个问题。”   要知道,他们这次比赛,为了加大难度,靶子放的都比较远,弓也用的硬弓,绝对很费臂力。   张泽轩点头,“到朱召了。”   张泽轩觉得前面那小将的失误对朱召来说是个机会,说不定朱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把对方先淘汰掉。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他所想,朱召稳定发挥,稳稳的又是一箭正中红心。可惜后面的大将军府大公子跟另外一个小将也稳住了。   没事没事,这不是已经胜过一个了吗?只要朱召稳住,后面两个也不足为虑。   谁曾想,刚刚这么想呢,第七支箭,朱召就失手了,箭直接脱靶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怎么会?不应该啊。”沈为太过惊讶,直接‘蹭’一下站了起来。   张泽轩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连朱召本人似乎也很是意外。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已定,再去追究已经没了意义。   听着对面皇家书院、玲珑书院的人各种幸灾乐祸,张泽轩也只能心里暗搓搓的咒那个什么大将军府大公子还有那个小将也失手了。   诶?竟然真的也失手了?   张泽轩愣了下,一阵风吹来,旁边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是起风了?是因为风,他们才接连失手的?”   沈为点头,突然脸上露出个大大笑脸,“这下有意思了……”   可不是有意思吗?这么大的风,而且风速看上去还很不稳定,一会儿一变,这要是谁能射的准那真是神人了吧?   很明显,跟他们想一样的人不少。   甚至有人站出来提议,比赛是不是暂停,剩下的三支箭等这阵风过去再射?   “你们觉得呢?”最终选择权利被交给了朱召几个参赛人员。   “我觉得没必要。”大将军府大公子首先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学习射箭本就是为了实战,实战中起风的情况很常见,他们现在的情况只是更趋近于实战而已。   “我们也觉得没必要。”两个小将跟着附和。   朱召无所谓。   几人都觉得不用暂停,比赛继续。   只是这一次再开始,几人都认真了起来,具体表现在射出一支箭的时间比之前延长了不少。很显然大家都在找更适合的时机。   效果虽然不能说立竿见影,却也确实比之前总脱靶好了不少,最起码即便有阵风的影响,几人也不再脱靶了,射到第九支箭时,大将军府大公子还再次射出了正中红心的好成绩。   这次即便是张泽轩这个站在对立阵营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大将军府大公子确实厉害了。   “最后一支箭……”   这个时候,结局其实差不多已经定了,即便朱召射出一个正中红心最多也不过跟那个大将军府大公子并列第一,不过大家还是充满了期待,期待有人能给再创奇迹。   “你说,这次那个大将军府大公子还能不能再射一个正中红心?”   沈为摇头,他也不清楚,“可能吧,李钰(将军府大公子)的厉害本来就是全京城有目共睹的”   沈为点头,静静的等待着奇迹出现。突然,几人同时张弓搭箭,而后几支箭几乎同时离弦而去。   “竟然一起了?”几人一齐射箭,同时射向同一个目标?最后却只有一支箭留在红心处。   “看清楚了吗?那支箭是谁的?”   “好像是大公子的?”   “不是吧,我怎么看着好像是朱召的……”   场下一时间众说纷纭。   好在,这个并不难判断,每个人射出去的箭矢上都刻有名字,只需将箭矢拿回来一看便知。   结果很快揭晓,那支箭是李钰的……   “是不是有点失望?”朱召自己应该没觉得输了怎么样,从场上下来,面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张泽轩摇头,本来还想安慰一下,见此,便没再提射箭比赛之事,转而问起了明天蹴鞠比赛的事情。   沈为也跟着调侃“你这两条胳膊没废吧?明天行不行啊?”   如果是上辈子,被问行不行的兄弟肯定要大声反驳,是男人怎么能不行?那肯定是行啊?不过这辈子,没这个梗,朱召很认真回了个,“可能还是会有点影响”。   “受伤了?”   “有点”   那坏了,明天蹴鞠怕是会打的很艰难,本来他们队里有朱召这个主力,问题不大,现在朱召受伤,沈为想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张泽轩,“阿轩,你明天要不要过来做一下替补队员?”   “替补队员?我?我不行不行”张泽轩连连摆手,上次他就踢那么一回,差点没累成狗,这次可是正规赛,水平比上次那个不知道高了多少,他那点水平能干个啥?还是别为难他了。   沈为还要再劝,朱召一把按住了沈为,“沈兄,阿轩的水平确实,还差一些,再说我们队里并不差人,实在没必要如此。”   “是啊是啊”没必要,千万别让他上场,不是张泽轩怂,而是这个蹴鞠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而且连个提前训练什么的都没有,太仓促了。   “行吧”沈为摇摇头,他今天也是突然知道朱召受伤,加上知道明天会有不少人要来观看蹴鞠比赛,一下子有点急躁了。“阿轩你就当我刚刚的话没说吧。”   张泽轩点头,“我明天来给你们助威。”   *次日   旭日东升,辰时刚过不久,场地边上便已经多了不少人。   张泽轩简单打量了一下,多数是三大书院来给自家队伍加油助威的夫子、学生,还有一些似乎是达官贵族?   “以前也有这么多人吗?”张泽轩好奇。   “那是肯定的,每次书院大比,蹴鞠比赛场上都是人山人海,这次又是三大书院大比,人多些也是正常的。偶尔就是宫里的贵人也会过来呢……”   杨乐似乎对这些很清楚,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张泽轩一个没啥见识的只能跟在后面‘嗯嗯’点头。   人太多,两个人好不容易挤进去,终于找到一个位置站定,张泽轩双眼兴奋的在赛场上寻找朱召、沈为熟悉的身影,耳朵却无意间听见边上特意给达官贵人准备的观赏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王柳芽,你别太过分,我告诉你……如果不是看在……你以为……”   王柳芽?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说过?张泽轩这会儿注意力都在赛场上,也没多想,转瞬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等到比赛正式开始就更顾不上一个没什么太多印象的人名了。   “啊啊啊……朱召,快,抢啊,对,撞他,撞他……”   “前面,前面,啊啊啊,要被抢了……”   喜欢看球的都知道,赛场上一颗小小的球,可以让你全部身心都沉浸在其中,全身所有的细胞都跟着球跑,整个过程恨不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泽轩此时也差不多,身心完全沉浸在了球场上,因为朱召他们被对手抢了球,张泽轩嗓子里都喊劈了,杨乐更是又叫又跳,一副恨不能亲自下场把球抢回来的架势。   球场上这时候两队之间的比拼也到了白热化阶段,双方你来我往,抢球的同时,就连武功都用上了,像朱召这种,身手不错的,时不时,双方队员碰上就要来一场对打,还不到最后时刻两队就已经有人因为受伤被抬下场了。   “阿轩,不好了不好了,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着朱召受伤了……不要啊,他可是我们队的主力……”   “你没看花眼”张泽轩抹了把头上的汗,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朱召确实是受伤了。”   本来朱召昨天接连参加骑射比赛,胳膊就伤到没好全,今天一上场,那些人动手的时候,又全都故意往他上半身招呼,很明显也看出来他的弱势所在。虽然从兵法策略上来说,对方并没有什么错,站在张泽轩这个阵营,张泽轩还是忍不住想骂对方几句,“卑鄙、无耻……”   “现在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输的吧?”杨乐焦急。   张泽轩也是着急的不行,可惜他们只是场外观众,即便喊破了喉咙,在这跳脚,也根本左右不了场内的战局。他们这边的劣势还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   眼见着就要自家这边因为没人能抗住对方队伍里那横冲直撞的主力队员就要兵败如山倒。   杨乐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上次张泽轩在赛场上跟另一队硬怼最后还全身而退的画面,转身一把拉住张泽轩,“阿轩,你可以的,你可以的,我们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第66章 066   张泽轩临危受命他能说什么?   这时候, 正好场上的沈为被己方这边超高的折损率逼得也再次想到了张泽轩,于是张泽轩就这么以一个业余球员的身份站到了正规蹴鞠比赛的赛场上。   因为纳川书院这边之前连着几个人都被对方球员故意撞得受伤被迫下场,所以张泽轩一开始作为替换队员上场并没有引起对方的重视。直到对方猛将两次出手都被张泽轩四两拨千斤,险之又险的避了开去, 对方才开始有点重视起来。   “纳川书院新换上来这个有点本事。”   “有点本事又怎么样?年纪太小, 看着最多也就十二三岁,毛都没长齐呢, 那么点小身板能顶什么事?”皇家书院这边大多不以为意, “刚刚让他躲过去了, 不过是巧合……”   确实是巧合, 起初两次,每次躲开,张泽轩都特别累。为了躲开对方的黑手, 他做出了各种诡异的动作, 甚至一些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肢体动作。   好在很快他就摸清楚了对方的撞人套路,也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其实比他自己原本想的好像要更厉害一些, 或者说, 面对压力, 全身心投入之下, 他成长的还挺快的。   没用多久, 他就已经可以一心二用, 一边防着对方的各种小动作, 一边思量着如何布局能安全的把球运到球门处了。   或许可以这么尝试一下?   张泽轩猛然眼前一亮。他想到一个法子,虽然有点冒险。   “郑*, 拦一下那个大块头……”   “孙*, 拖住……”   不用拖太久,稍微能拖住一下就行, 张泽轩脚上带着球往前冲,虽然有队员帮忙,路上遭遇的围追堵截还是不少,张泽轩一路左闪右突。   路程才跑了一半,对方的队员就火速一左一右包抄了过来。   张泽轩眼疾手快的压下了几分球的速度,然后一个转身,脚下用了一个巧劲直接让左边的对手跟右边包抄过来的对手两个人撞到了一起。   他则带着球借此机会,飞速越过两人继续往前。   没跑出几步远,后面大块头直接撞开了张泽轩的队友郑*,直奔张泽轩这边冲了过来。   “靠……”就不能给他点活路?   张泽轩一边心下吐槽一边苦思对策,眼瞅着对方就要冲他扑过来了,张泽轩看了眼侧前方,一抬脚直接把球传给了跑在他侧前方正准备过来接应他的沈为,“师兄接球。”   而他自己则突然脚底一滑,左膝盖直接跪在了地上。“艹……”他的膝盖。   张泽轩正吐槽,不想有人比他还惨。大块头本来想来扑他,他这么一个膝盖着地,大块头直接扑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赛场边上的观众看到这一幕,直接笑翻了。   而另一边,因为刚刚张泽轩带球,对方队员大部分都来拦他,沈为身边压根没人。   接到球后,沈为也没浪费机会,火速带球到对方球门前,然后飞脚射门。   “进了,进了……”   “啊啊啊,进了……”   之前,一直被对方压着打,憋屈的不行,现在终于打破了这种局面,纳川书院这边,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都高兴坏了。   “阿轩,好样的,这个球传的好……”   “怎么样?膝盖没事吧?”   张泽轩捂着膝盖晃了晃小腿,又走了几步,摇摇头,“只是简单擦伤,没伤到筋骨。”   “那就好。”沈为他们全都笑着点头。就连之前受伤过重不得不下场休息的朱召也过来拍了拍张泽轩肩膀以示鼓励。   “干的不错,接下来还有时间,不要想胜负,好好踢就行。”   张泽轩重重点头,“我会的”   比赛继续。   这次换对方发球,张泽轩他们要从对方手里抢球。   这对他们来说,更困难,因为对方运球的正是刚刚摔了一嘴泥的大块头。   “臭小子,来呀,我等着你来我手里抢球,看老子不要你好看……”显然大块头把刚刚自己摔跤出糗的仇全都记到了张泽轩头上。   张泽轩:抢球是肯定要抢的,但是也要讲究点手段,他这个小身板,可没打算去跟你个大块头硬碰硬。   想了想,张泽轩决定跟着大块头伺机而动。   张泽轩年纪小,个子在场上所有人中也算是小的,灵活性、耐力都要比一般人高一些,想要防住他其实也不容易,因而很快带球往前冲的大块头就发现张泽轩已经突破了他们设置的几层护卫圈冲到他身边了。   对此,大块头,不仅不担心还有些兴奋,大仇即将得报那种兴奋:臭小子,就怕你闯不进来,闯进来,让你看看小爷的手段……   场外,皇家书院这边看台上,李钰摇摇头。“袁二,轻敌了,这个张泽轩没那么容易对付。”   “真有这么厉害?”   李钰点头,“他的灵活性,耐力都很好,而且很聪明,反应很快,袁二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李钰一去北疆几年,从北疆回来的时间比张泽轩进纳川书院的时间还晚,压根不知道张泽轩的身份,“这个张泽轩是京中哪家子弟?”   “啥京中子弟?就一个农家子,福山县来的穷小子……”   张泽轩之前在纳川书院算术比赛赢了王霁,就传出些名声,前两天算术比赛更猛,连着好几张八号题卡,想不引起大家关注都不行。   只是大家没想到他不仅算术,四书五经厉害,竟然蹴鞠也这么厉害罢了。   “农家子?”那就更难得了。李钰不仅没有因为张泽轩的身份看不起他,反而对他多添了几分注意。   几十步之外,王柳芽注视着场下那个灵活的身影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张泽轩,石头的弟弟?他怎么会在这里?书里根本没有提到张泽轩这个人。   因为事情超出了预计,王柳芽一瞬间有些慌,不过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说服自己的借口,那就是张泽轩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对,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一本书篇幅有限,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提,她自己不也没在书里出现?若非福山县,福灵书院这个地名,她也想不到,她竟然穿到了一本书里。   王柳芽以手抚胸努力按下自己的慌乱。   “嗤,有些人啊也真是好笑,动不动就装着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跟个翡翠娃娃一碰就碎了似的……啧啧啧,让我猜猜,今儿这是又想装胸口疼吧?可惜呀,咱们王爷这会儿有正事要忙,怕是顾不上这边呢……”   “玉婵你……我没有装胸口疼,我……”   “行了,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把年纪了也就我们王爷……我可不想回头被王爷看到了,又说我欺负你。怪只怪我命不好,做什么非得那会儿掀个帘子,还偏偏眼那么尖,不然这会儿某些人怕是坟上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玉婵越看王柳芽越不顺眼,又刺了王柳芽几句,刺得王柳芽一张脸青青白白的,才冷哼一声,扭着小蛮腰走了。   *赛场上   抢球比张泽轩想的还要顺利,张泽轩一开始想调开那些碍事的人之后,他给大块头来个疲敌战术,然后借机抢球。   不想大块头对自己过于自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被他一个声东击西直接偷袭得手。   “阿轩,快,我拖住他,你快……”   张泽轩抢到了球,沈为他们全都很兴奋,不要命似的为张泽轩开辟道路。   张泽轩将速度提到极致,途中遭遇对方球员正面阻拦,他只勾起球轻轻侧身避开,就继续带球往前跑。   因为防着他再把球传给队友,对方迟疑间没敢全部过来拦他,这就给他创造了好条件,他一路带球竟然直接到了对方球门前。   “射门,快射门,啊啊啊……追过来……”   “阿轩,快……”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扑过来,张泽轩可以说是用尽全力奋力将球踢向球门。他自己则因为用力太大,又来了个仰摔。   “这小子,运气不错……”好几次,对方想撞他,他都能化险为夷,虽然有时候他自己也要摔一跤受点伤,但跟被人冲撞相比,他自己这摔的明显要轻多了。   观景亭内,年已花甲的皇上看着场上揉揉后背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张泽轩,捋着胡子笑着摇头。“朕听说,他第一天四书五经辩论跟算术表现也不错。”   “岂止是不错啊,这个张泽轩的算术可是了不得……”为了凑趣,鲁王故意说的夸张,就差把张泽轩吹上天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鲁王还让人把张泽轩第一天答得几张八号题卡给拿了过来,“父皇您看,这题,搁儿臣这儿臣可做不出来,那张泽轩小小年纪,竟然轻轻松松就给解决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这可都是,父皇这么多年坚持推行教化的功劳啊……”   皇上接过题卡看了一眼,这些题确实有难度,能够短时间内做出来,委实算是难得了,既如此,“此次大比中表现突出的,就看着赏些东西吧。” 第67章 067   皇上亲自开口要赏, 那赏赐自然差不了,最后张泽轩等人不仅得了一些金银,还得了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并一整套的科考书籍。   这些东西对于大家子弟来说, 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于张泽轩来说,却实实在在是解了燃眉之急。尤其是那些书, 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对了, 有人托我问问你愿不愿意给幼童开蒙……”沈为瑶瑶扇子。   “幼童开蒙?去人家里做坐馆先生?”   “差不多, 你可想去?”   张泽轩摇头, 他现在住在书院里,离京城很远,这个时代又不像现代学校门口就有公交车出去做个家教往来都方便。而且他还有那么多课程要学, 还想着早点把书读好, 就算三年后的乡试不成,六年后的乡试也要中个举人, 精力上根本顾及不上。即便他勉强答应, 怕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在学生身上, 何必误人子弟?   “那我就给你推了?不问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家?”沈为笑着逗张泽轩。   张泽轩默默翻了个白眼, 问了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去了。   “好吧, 不逗你了, 跟你说个正经的, 我有个信得过的朋友准备趁着年前跑一趟南边倒腾点货回来卖,不过他资金有点缺, 问我们愿不愿意入个份子, 到时候运回来的货,他抽半成算是跑腿费……”   怕张泽轩不清楚行情, 沈为简单又提了一下,“一般来说,南边的东西运过来,三五成利润肯定是有的,多的甚至能翻倍。”所以,不愁赚,这也就是张泽轩是他亲师弟,他才这么照顾,不然这等好事可轮不到张泽轩。   张泽轩心里也明白,对沈为自是十分感激。   大比结束之后,张泽轩的日子又恢复了常态。每天跟宋骓、杨乐一起上课、读书,三五不时拿着积攒的问题跑去菊苑找沈冀请教,顺便混一顿好吃的,偶尔被沈为、朱召他们叫出去玩一次蹴鞠,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转眼时间到了十月中,书院休沐一日。   宋骓、杨乐都是京城人士,这一天要回家,张泽轩正好一直想进京城逛逛,给家里人挑些东西捎带回去就约了一起走。   一路上,杨乐尽给张泽轩细数京城里好吃的了,什么东城门口的鲜虾馄饨,往里走百步远的糖炒栗子,十字街口的糕点蜜饯,还有聚仙楼的名菜巴拉巴拉。   张泽轩之前都没发现,这小子竟然还是个十足的吃货,说到吃的,那眼睛都放光。   后面还是宋骓提醒京城到了,杨乐才住嘴。   第一次进京,张泽轩对这辈子的首都,还是抱有很大期待的。   当然,京城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有别于现代大都市的另类繁华,多了几分庄严巍峨。街道上没有想象中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却也热闹的很,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给这座威严庄重的古代都城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鳞次栉比,置身其中,恍然有一种回到了上辈子的错乱感。   “阿轩,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找个人带你转转?”   “不用不用”张泽轩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们赶紧回去吧。回头我逛得差不多了,自己会叫了牛车回书院的。”   “那行,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要是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去,就去寻我们,我家住在柳树胡同,第三家就是;宋骓家在我家隔壁胡同,桂花胡同……”   “好好好,放心吧。”他不会走丢的。   摆摆手,送走归心似箭的杨乐、宋骓,张泽轩想着反正时间还早,就沿着街道慢慢逛了起来。   这条街上店铺不少,做的营生也是五花八门,张泽轩偶尔碰到觉得新奇、有意思的就会进去看看,人家看他是个小书生打扮,即便他不买东西,倒也不会把人往外撵。   尤其像是书画铺子这种,有的小二跟掌柜的闲着也是闲着看到他还会上前跟他闲聊几句。   这一逛,就从街头逛到了街尾,从街尾最后一家铺子出来,日头已经临近中天。   随便在边上的面馆里吃了一碗阳春面,心里不自觉的比较了一下,恩,比(杨)学程家面馆的阳春面贵了两文钱,还没有学程家的好吃。   吃完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张泽轩没再乱逛,挑着之前跟杨乐、宋骓打听好的铺子进去买了些能放的住的特色小吃。然后才拐到另一条街上,进了一家老牌银楼。   他准备给三个姐姐挑一份定亲礼。   银楼一楼多是一些戒子,简单一些的全银质簪子、发钗、步摇之类的,虽然看着也挺精巧,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张泽轩想尽他所能给三个姐姐买更好点的,毕竟成亲,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这么想着,张泽轩就往二楼也逛了逛。   二楼的金银首饰明显跟一楼不是一个层次的,花样更精致,手法更多不说,色彩也明显丰富了不少,在工艺精致美观的基础上又用了一些点翠、玉石、宝石点缀,使原本就精美无比的首饰更加美。   张泽轩眼都看花了,“嘶,这簪头上雕镂的是阁楼?”这也太惟妙惟肖了吧?张泽轩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也就差不多拇指大的地方,竟然能雕镂出一整个阁楼,这手也太巧了!   看出张泽轩的惊诧,小二自豪又略带着些炫耀的跟张泽轩介绍,“这个还不算最精致的呢,这只是雕了一个阁楼,咱们这的师傅还能雕镂出整个亭台楼阁呢,那个更美……”只是不会放到外头来卖,都是画了册子直接送到高门大户供女眷挑选的,还有孝敬宫里娘娘的呢。   行吧,看来是他见识浅薄了。   张泽轩摇摇头,又在二楼看了看,每每看到一个合心意的,再去问价格总是超出预期,几次之后,张泽轩直接放弃了。   要面对现实,就算是得了皇上赏赐,除去他拿去投资的那一部分,他依然还是个穷鬼,这二楼的金银首饰压根不是他买得起的。   张泽轩自嘲笑笑,转身下楼。   “张泽轩?”   “苏,苏家姐姐?苏家妹妹?”自打之前说亲之事之后,这还是张泽轩第一次见苏家姐妹,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李钰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这就更尴尬了,这位之前赛场上可是他们纳川书院的对手,他当时还祈祷过对方输来着,虽然最后对方还是赢了。   苏雅柔面上正常,含笑跟张泽轩寒暄,就连苏雅惠也给了张泽轩一个灿烂的笑脸,看来两姐妹并不知道张泽轩拒了苏家提亲之事。   张泽轩总算是勉强镇定下来,“苏家姐姐,你们也是过来挑首饰的吧?”   “过来看看”苏雅柔笑着点头,她跟李钰的亲事刚刚定下,今天也是李钰难得有空,所以小两口就被两家人撵出来了,美其名曰培养培养感情,至于苏雅惠则是苏家特意派来避嫌用的。   “那苏家姐姐你们先忙,我二楼上面已经看完了,就不打扰你们看首饰了。”   “好”   两拨人自然而然分开。全程李钰只冲张泽轩点了点头,苏雅惠虽然看到张泽轩想说点什么,但在苏雅柔的威慑下,加之不想因为自己让大姐给未来姐夫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苏雅惠也难得的当了一次小淑女。   直等到,张泽轩离开了,苏雅柔才柔声跟李钰解释了一下,张泽轩跟她姑姑夫家那边的侄子是至交好友,“我姑父特别看好他。”就连张义添想要撮合张泽轩跟苏雅惠,找阮域帮着说亲,被张泽轩拒绝,苏雅柔都是知道的。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李钰笑笑,也简单把张泽轩在三大书院大比上的表现说了一下,末了还夸了张泽轩一句,说他是可造之材。   苏雅柔听了,看了看边上无知无觉,只一心挑拣着漂亮首饰的妹妹若有所思。   *   在京城偶遇苏家姐妹及李钰之事,张泽轩虽然当时觉得尴尬,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回来后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每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可自拔,直到十一月底,户部到书院来借人。   “让我去帮忙?”   沈冀点头,“户部每到年底都会很忙,到处借人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不过……”从外面借人还是第一次,“这次能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多亏苏大人保荐,回头等事情了了,你亲自上门道个谢。”   “苏大人?”不会是苏家姐妹的爹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沈冀颔首。   这也,太那个什么了……他都已经拒了苏家的亲事,现在如果又接受这个,会不会不太好?张泽轩纠结。   “没什么不好的,别想这么多。这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而且如果不是你之前大比,闯出了名声,他就算想推荐你,也无从下手。”   这倒也是,张泽轩心里好受了些。   “不过,有一点,师父要提醒你,明天你去了户部之后,只需要听话干活,好好算你的账,至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多管,明白吗?”   “明白”张泽轩重重点头。   “行了,回去吧。”   打发走张泽轩,沈冀神情有些凝重。   “师父,若是实在担心小师弟,不妨让二师兄多照顾一些……”沈冀的二徒弟薛舟在户部任左侍郎,其他的不敢说,照拂一个借用过去的临时人员还是没问题的。   沈冀摇头,“这次对于阿轩来说,是一次考验,却也是机遇,先别跟你二师兄打招呼,让他自己先闯一闯再说……” 第68章 068   户部年底的账很繁杂, 因为张泽轩被借过来是苏成康提的,所以张泽轩一开始也是在苏成康手下做事。   他计算速度很快,数额小的直接心算,数额大的, 演算纸稍微算一下很快就能出结果, 并不需要跟其他人一样每一笔账都打算盘,因此即便是他怕出错, 不放心的算了两遍, 进度依然比其他人要超前的多。   跟他一起干活的, 有的夸“不愧是……这速度就是快”, 有的却很不高兴,“臭显摆什么,大家速度都慢就显得他能耐……”   张泽轩听到了, 也只当没听到, 只安安分分的干好自己的活计。   晚上住在苏成康给他安排的小房间里,有时间就把带过来的四书五经拿出来翻看, 偶尔看得倦了, 也会把之前算过的账本拿过来翻一翻。   这个时代的账本, 账记得有点乱, 张泽轩有时候看得烦了, 也会想把现代记账法弄过来, 可惜他上辈子是学工科的, 没学过会计,对现代的记账法也不是很懂, 但是入账跟出账分开记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 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尝试着把手里这本账本, 用入账、出账分开记的方法重新做了一下,做完发现,整本账清楚了很多。甚至,他还发现了一些错漏跟明显对不上的地方……   这下,麻烦了,张泽轩心说。   想了想,张泽轩拿了两本账册去找苏成康,“苏大人……”   “张泽轩?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苏成康也很忙,张泽轩去找他,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手边的急事处理完,扭头来看张泽轩。   张泽轩摇摇头,将手里两本账册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属下突发奇想,将账册做了些许改动,好像更方便了一些,送过来给您看看……”   苏成康没听明白,不过还是顺手接过来两本账册翻开看了看,只一眼,苏成康就被张泽轩自己做的新账册吸引住了。   他就手翻了翻,刚好就翻到了有出入那一页,瞬间,苏成康的眉头就蹙了起来。继续往后翻,另外几处错漏也很容易被发现了,如果是原来的账本,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苏大人?”   “你跟我来”苏成康突然叫上张泽轩,拿着两本账册直接找上了户部左侍郎,也就是张泽轩的二师兄薛舟。将他刚刚发现的那几处问题翻给薛舟看。“这个新账册是张泽轩自己做的,比之前的账册清楚了很多……”   薛舟似是意外的抬眼看了一眼这个未曾谋面过的小师弟,转头看到苏成康手里账册上的内容,眉头就是一挑。其实说白了,张泽轩这新的记账方法并不是说它就有多难,只是之前没有人想到罢了,现在这窗户纸一旦被人捅漏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新奇之处了。但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总是特别的,“你先回去继续做你的事,你跟我去见过尚书大人。”   苏成康应了一声,跟着薛舟往外走。张泽轩则转身回去继续算他的账。   不知道薛舟、苏成康是怎么跟尚书大人说的,据说下半晌的时候,尚书大人似乎还进了一趟宫,第二天上面下来了新命令,所有账册用新的记账法重新抄录一遍,再行计算。   一时之间,户部下层怨声载道。   “都快算完了,突然折腾这么一出,也不知道又是谁的馊主意……”   “嘘……你可小声着点吧?小心叫人听到了……不管是谁的主意,肯定是经过上面同意的,没见尚书大人昨天进宫吗?我估摸着说的就是这个事……得了,也别抱怨了,赶紧抄吧,我瞧着抄完了算起来,好像还挺方便的。”   “对,你就想着以后再算这些东西,能省不少事,心里就好过了。”   “嗤……不好过还能咋的,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你难道还能有本事不做?”   不管怎么一肚子怨气,为了到时间能完成任务,为了不被训斥责罚,该加的班,还是得加。   连着连轴转了好几天,账册总算是抄完了算完了,户部上上下下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张泽轩也一样,好久没熬夜了,要不是年轻,他还真受不了连着这么熬。   “要回去书院了?”薛舟过来时,张泽轩正收拾东西。   张泽轩这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是他二师兄,虽然奇怪对方堂堂户部左侍郎怎么有时间到他这儿来,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嗯,明天就回去,马上大考了……”考完放寒假,他就可以回家了。   薛舟点头,“你这次总体做的还不错,不过还是太年轻,有些太轻信他人了……”   “???”张泽轩疑惑看过去。   薛舟却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回书院的路上,张泽轩一直在想薛舟说的话。   “想什么呢?到了也不知道从牛车上下来?”   “在想户部左侍郎薛大人,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父担心你,叫我来接你。你见到二师兄了?”   “二师兄?什么二师兄?”张泽轩疑惑。   “你刚刚说的户部左侍郎薛舟薛大人啊,哦,我给忘了,你还不知道那是二师兄……”沈为哈哈一笑,“不过,看来,是二师兄已经主动去找过你了?”   张泽轩一开始是没听明白,反应过来之后,脚下一顿,“薛大人是二师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薛舟会突然去找他还跟他说那样莫名其妙的话了。只是,他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说他太轻信他人。   “因为你什么后手都没有留直接就去找了苏成康……你想过没有,如果苏成康当初举荐你本就不怀好意,你这么冒失,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把账册的事情‘不小心’说漏个嘴……你想想你要无意中得罪多少人?在朝为官最忌的就是这种,到最后,你根本不清楚你的敌人是谁,更无从防起……”   经沈为这么一提点,张泽轩陡然后背一阵发凉。   “行了,也别多想了,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多想想就是了,你以为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出仕做官,还不是官场上太黑了?勾心斗角,时刻不得安宁……”沈为摇头,有心给张泽轩说说官场的黑暗,让他以后做事谨慎再谨慎,又怕一次性说太多,小师弟年纪又还小,别把人给吓坏了,轻咳两声火速转移话题,“走吧,先送你回梅苑,马上要大考了,赶紧收收心,好好准备大考,不然,回头师父肯定又要念叨了。”   这个很是,现在对他来说,大考确实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他进入纳川书院之后,参加的第一次大考,即便不能在人才济济的纳川书院脱颖而出,他也希望自己能通过这次考试,认清自己的位置,定立一个未来的努力方向。   接下来的两天,张泽轩为了补上这一段时间落下的课程,可以说是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当成二十四个时辰用,即便如此,真正到了大考那一天,竟还是有点慌。   这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张泽轩知道,这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点没底,发虚。   “阿轩,你这两天闲着没事要不要去我家做客?带你逛遍京城……”   大考结束,宋骓、杨乐他们就可以收拾收拾或是有家里人来接,或是雇牛车直接回去了,等过两天成绩出来了,再过来看看就行。   张泽轩他们这些外地的,却还需要在书院里住着,等成绩出来再到京城‘转一趟车’,然后才能从京城租牛车或者跟商队一块回去。   张泽轩笑着摇头,“不了,后面有时间再去你们家里拜访吧,明天师父叫了我去家里吃饭……”   这还是张泽轩拜师后,师父第一次叫他上门吃饭,他既兴奋又有些忐忑,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千万不要在师娘面前失礼什么的,连刚考完试对大考成绩的担心都忘了,哪还有心思去玩?   “那你好好表现”   宋骓笑着轻拍了拍张泽轩的肩,杨乐冲张泽轩挤了挤眼,两人这才跟张泽轩挥手道别。   次日一早,张泽轩特意起了个大早,练完拳收拾了一下换了身体面的衣服,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往菊苑去。   谁知,时间还没到,竟然先等来了书院的看门大爷。   自打张泽轩之前家里捎了东西过来,给看门大爷送了些杏子酱,后来又有一次分了看门大爷半包点心之后,看门大爷就对他特别友善,平时日有个人来找他或者给他捎个东西什么,都特别上心。   这次也一样,门口有人找,大爷直接亲自跑来叫他来了。   “大爷,是之前给我捎东西的(商队头领)刘头领吗?”   “不是,是个不认识的中年人”   “不认识的?”张泽轩想想可能来找自己的人,又一个个排除,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想了。   梅苑距离门口有点距离,大爷自己走的不算很快,估计是怕外面的人等急了,连连摆手叫他先去,不用等他。   张泽轩想着让人一直等着确实不好,便也没等,只是到了门口看到那人,他就愣了一下,“您是,邱……” 第69章 069   邱邵琳跟邱父长的有三分像, 仔细看看,倒也不难分辨出来,只是张泽轩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想来邵琳跟家里的关系, 你也清楚”   张泽轩没吱声。   邱父继续开口, “说来惭愧,自打邵琳他娘去了后, 我这个爹……我们父子关系一直不是很好, 但邵琳毕竟是家中长子, 该他的, 不会少了他的,之前家里遭难,他娘留给他的东西, 我也都提前让人送到他姨母那去了……”   “您今天来找我是日子艰难, 想要跟邵琳要一些”财务?   “不不不,你误会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邱父连连摆手, 他虽然被撸了官职却也并不缺一口吃的。他絮絮叨叨说这些, 不过是想刷点好感, 让张泽轩, 邵琳这个未来小舅子能对他不那么, 那么……   “那您来找我是?”张泽轩不解。   邱父笑笑, 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是这样, 之前不知道两家成了姻亲, 你这来京城这么久我也不知道,也没能尽个地主之谊, 所以给你跟你家人准备了一些东西,算是我这做亲家的一番心意。另外,也是想请你这次回去帮忙给邵琳带个话,他祖母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这人大了,就想要含饴弄孙,他祖母怪想他的,他若是有时间就回来陪他祖母一段日子。”   张泽轩颔首,“您放心,话我一定会带到的,只是这些东西,恕我不能收。”   邱父来之前估计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勉强。   这让张泽轩松了一口气,若是邱父定要他收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送走邱父,时间已经不走了,张泽轩匆匆赶到菊苑,还是迟到了。   沈为在门口等他,“去哪儿了?去梅苑找你都找不到人。”   “有人来找我,去了一趟门口,耽误了点时间”   沈为点头,也没问谁找他,就带着他往里走,路上还小声跟他说今天几个师兄都会过来。   “师兄?都来?”张泽轩惊了一下,不过很快面上又恢复了平静,跟在沈为后面往里走。   里面张泽轩的三个师兄已经都在了。   沈冀这些年一共收了五个弟子,除了还在念书科考的沈为,张泽轩,张泽轩已经见过的二师兄户部左侍郎薛舟,还有张泽轩的大师兄翰林院学士韩城,三师兄外放在外的江南知府沈蓉。   这次能够全都凑齐,也是赶巧沈蓉回京述职。   “阿蓉以后是什么打算?打算就在京里,还是继续外放?”   “外放吧”面容在一众师兄师弟中略显普通的沈蓉,显然早就有了思量。   沈冀捋着胡子点头,“外放也好”阿蓉性子没城小子,舟小子圆滑,能周旋在京中各势力中还游刃有余,又是个实干派,这几年避开去也好。“有没有想好,外放去哪儿?你家两个小子我记得也不小了吧?书读的如何?这次是继续跟你出去,还是准备留在京里?”   “这次想去一趟西北,两个孩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三,老大今年刚中的秀才,老二还有些孩子气,这些年跟着弟子在外面,到底还是耽误了一些,正想着留京请师父教导一番。”   “那正好,师父新收的小师弟,今年十二,跟他们年纪相仿,应该聊的来。”   “听说你已经提前见过小师弟了?”大师兄韩城转头看向薛舟。   薛舟笑着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呷了一口,点点头,“小师弟确实聪慧,也踏实肯干,就是对人方面还需历练……户部这次上下得了陛下的奖赏,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这与他现在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好处,将来却是受益无穷的。”不说他在陛下及几位王爷跟前已经挂了名,就是现在因他得益的将来他有事时,力所能及的也会帮一把手,这是官场上默认的规则。   沈冀、韩城、沈蓉都点头。   张泽轩跟沈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进来之后,先给师父,三位师兄行礼。   然后对方还礼,之后双方才又继续坐下说话。   张泽轩不好太过放肆打量另外两位师兄,只匆匆一瞥就移开了视线,韩城、沈蓉却没这个顾虑,打量不说,还引着张泽轩说了不少话。   然后,两人就发现,这个小师弟懂得好像还挺多的,山南海北的话题说出来都能说上那么几句。之前听说小师弟是小地方出来的,几人还以为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再想想小师弟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动京师甚至入了那几位眼的算术能力,师兄弟几个对视一眼,果然,师父他老人家收徒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沈冀并不是没有看到几个弟子的神色,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正好仆人过来问,饭菜已经好了,是不是现在摆饭,他便站起身,领了张泽轩师兄弟几个往饭厅走。   “师父这里有个花厅,栽种了不少好看的花木,可惜,这个时节不对,若是五六月里来,定然要让师父把饭摆到花厅去。”一边赏花一边饮上两口美酒再赋上几句小诗何等美哉。   现在肯定是不行了,寒冬腊月的,现在外面零下十几度,去花厅吃饭,不够冻的。   “怎么不弄个暖房?”   “暖房?那玩意实在破费,哪是一般人家弄得起的?”整个京中有闲钱,又愿意费心思弄的也没几家。   竟是如此吗?张泽轩暗暗后怕,幸亏他本身不是话多的性子,没一张嘴什么都秃噜出来,不然还真不好解释他这些从哪儿知道的。   一行人到了隔壁用饭的地方,张泽轩的师娘已经笑着在等着了。   张泽轩忙又跟着师兄一起见过师娘,谢过师娘辛苦为他们准备饭食。   这是张泽轩第一次见师娘,之前偶尔过来向师父请教,师娘赶巧都不在。   “这是阿轩吧?”师娘看到落在后面的张泽轩,笑着冲张泽轩招了招手,将张泽轩叫到跟前,一番打量之后,就是好一顿夸,还调侃前面几个师兄,“跟阿轩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阿轩这么乖巧聪明巴拉巴拉”   沈蓉的年岁都能当张泽轩爹了,就是沈为也比张泽轩大大好几岁,自然没人会在意这些,都只笑着附和。   师娘继续笑咪咪,“我这也就没个跟阿轩相配的孙女,不然,还真想把阿轩留下做孙女婿。”   张泽轩哪见过这样的长辈,脸腾一下就红了。   沈为哈哈笑着给张泽轩解围,“师娘,您之前也是这么说我们几个的”   师娘也不恼,“本来嘛,你们就都个个俊才,师娘想招你们做(孙/侄)女婿,也是正常的,可惜可惜……”说着师娘还似模似样的啧啧了两声,这才又回头跟脸上热度已经退下来的张泽轩说,他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些,以后想吃什么跟她说之类的。   张泽轩连连点头谢过。   而后,师娘也没再多待,留下师徒六个小酌说话。   这个时代的酒没有经过蒸馏,酒的度数不高,原本在现代酒量不算多好的张泽轩到这里倒也成了好酒量。   跟师父、师兄一边吃喝,一边说话,不知不觉间喝了一壶下去,也脸不红气不喘的。   隐晦观察张泽轩酒量的几人心下点头,不错,虽说混官场没强制要求必须好酒量,但是有个好酒量肯定是有好处的。   一顿饭吃完,时间已经过午,师兄弟几个一起谢过师父师娘的款待告辞从菊苑出来。   韩城、薛舟两个身上有差事都忙的很,从菊苑出来就赶紧回去了。   沈蓉在候缺,不是那么忙,便留下跟沈为、张泽轩一起到沈为那坐了坐,顺便给他们讲了些官场上的事情为官之道什么的。   “当然,我说的这些也就是一家之言,如果换了大师兄,二师兄,他们说的肯定又是另一样,所以具体如何做其实还要看自己……”每个人走的路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得出来的体悟自然也就不同。   张泽轩受教的点头。   “我这次若是能外放西北,想在西北多待几年,真正做点事情,所以怕是接下来几年都难能回来,两个臭小子到时候来了书院还要劳烦两位师弟照应一二。”   张泽轩、沈为自然是笑着点头。   然后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沈蓉、张泽轩才从沈为那出来各自回去了。   小院里很静,之前其他人在的时候其实也很安静,只是跟现在这种天地间仿佛只剩自己一人的安静又有些不同。一时间还真让人有些不太习惯。   张泽轩摇摇头,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倚在案前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黑。   屋里点的炭盆碳已经烧完灭了。   张泽轩站起身活动了一番僵硬的筋骨,起身往外看,外面竟然开始落雪了。   看来明天看完榜得抓紧时间回去,不然回头雪大起来,就不好雇车回去了。   翌日,大考放榜。   即便天上飘着细雪,也依然挡不住众人看榜的热情。榜都还没贴出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张泽轩因为就住在书院,来的早,才得以抢了个不错的位置。   巳时正,准时贴榜。   张泽轩跟其他人一样,挤着去看榜单,因为对自己的水平没有什么准确定位,张泽轩这次是从后面的榜单开始看的。   找到前一百名,还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张泽轩的唇角已经勾了起来,再到五十名,脸上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笑,再到四十,三十,二十三……   虽然,二十三这个名次,在以往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得,张泽轩依然很开心。   杨乐、宋骓也很替张泽轩高兴。   “你才来,第一次大考就能考到这个名次已经非常厉害了。”他到现在都还在五十左右徘徊呢。   宋骓附和点头,“确实不错”   后面再努努力冲击前十估计都不是问题,“或许你可以不用等六年之后再参加乡试”之前张泽轩跟他们提过,他准备六年后参加乡试。   张泽轩笑着摇头,“我的水平还差的远呢”   你要是差不远,我这扑腾了几年都还没你名次高的往哪儿搁?杨乐无语的给张泽轩胸口来了一拳。   张泽轩笑笑,想要说点什么,转头看到沈为过来,忙笑着打招呼,“师兄?”   沈为点点头,“成绩如何?”   “二十三名”   “不错”就像杨乐说的,进入纳川书院第一次大考,能有这个成绩确实相当不错。不过,他这会儿过来找张泽轩是另外有事,“之前去南边的那个朋友回来了,你回头去我那一趟……”   “回来了?”张泽轩眼前一亮,“好”   沈为说完就走了,没有多待。   杨乐却是对沈为说的那个去南边的朋友挺感兴趣的,但是两人关系没好到那个份上,自然也不好多问。   *竹苑   因为惦记着第一次做生意的收益,张泽轩跟宋骓、杨乐分手之后,去了一趟菊苑跟沈冀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成绩,领了沈冀给他接下来寒假布置的任务,从菊苑出来就直奔沈为的竹苑。   因为来的急,明明天上还落着雪,张泽轩额头上却出了汗,“师兄?”   “阿轩来了?快进来,我给你说说他们这一趟去南边的事,这是第一次,因为路子不熟,他们要打听清楚情况,所以花的时间多了些,昨天刚刚到的京城,货我去看了,运回来的都是在京城紧俏的好东西,因为马上过年了价格很不错,差不多能有十成利润……”沈为比了个手势,说到这里,也相当高兴,“我想着你要回去过年,就自作主张把你的货跟我的一起直接作价给了对方,去掉一成跑腿费,这是这一趟的的赚头。”   一共四十五两,还是那句话,这点银子对大家公子来说,这可能连一顿饭钱都不够,但是对张泽轩来说,却已经很多了。更何况本金还留在那里,以后每次对方跑货,他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收益。这算是一条稳定来钱的路子了。 第70章 070   手里有了银钱, 张泽轩也不再抠唆,回家前特意进京城大采购了一番,给家里买了不少吃穿用的尤其是布匹棉花什么的堆了半牛车,想着爷奶年纪大了怕冷, 还特意给他爷老张头买了一件羊皮大衣, 给他奶买了一件兔子皮袄子。   “案首回来了,张家案首回来了。”   张泽轩雇佣的牛车是腊月二十到的家。   牛车刚拐进水牛巷, 就被巷子口嬉闹的几个孩子看到了。一个个尖着嗓子大叫, 很快, 巷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不仅张家人, 就连巷子里其他人家看到张泽轩回来也都稀罕的凑上来。   “哎呦,案首回来了……”   “案首,京城书院是个啥样, 跟我们这的福灵书院一样吗?”   “对啊, 案首,听说纳川书院在京城外面呢, 你有没有去京城逛逛?”   “肯定去了呀, 你看案首老爷买的这些个东西, 这颜色这么鲜亮”都印出来了“肯定是在京城里买的。”   张泽轩从牛车上爬下来笑着一一叫人。   很快张家人听到动静从家里出来, 看到张泽轩回来一个个激动的不行。尤其是宗氏跟周氏两人, 直接眼泪都下来了。   张泽轩也是突然情绪上来眼圈发红, 大嫂、二婶几个劝了好一会儿, 宗氏、周氏才止住泪。   众人簇拥着张泽轩往家里走。   到了张家门口,张大有、张二福、张四喜兄弟将张泽轩买的东西从牛车上搬下来, 结算了银钱, 本来张大有还想请赶车的师傅进门歇歇脚再走,被师傅拒了, “咱也赶着回去,再歇今天就晚了,怕不是要在福山县歇咯。”   对方这么一说张大有便也没有在留,只是将兜里刚好今天回来给孙子准备的一把糖果递给了对方,算是对对方送儿子回来的感谢。   院子里,张泽轩已经进堂屋坐下了,手里被宗氏揣了个暖手的。   “奶,娘,你们也都坐下吧,不用这么忙碌”又是给他准备热水洗脸,又是端吃的喝的的。   “没事,你做些,娘乐意。”   “对,奶也乐意,你这一走半年,奶给你做点儿吃的算啥?”   张泽轩无奈,也只能笑着将这份浓浓的疼爱记在心里,“对了,我带回来的东西呢?这次在书院里,跟着师兄做了点生意,赚了些银钱,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呢。”   东西搬进来就放在堂屋里,张泽轩话刚说完就看到了,将包袱一个个解开来,然后开始分礼物。   张家人多,二十来口人,每个人都有礼物,还真不少。   “礼物分到最后还剩一个羊皮大衣,张泽轩才恍然发现他爷竟然没在。奶,我爷呢?”   “哎呦,你这一回来太高兴,都把你爷给忘了,你爷在里屋呢。”   老张头之前身子就不好,这个冬日也过得有些艰难,现在外面冷,他身子弱,也不敢让他出屋,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出来了。   张泽轩拿着羊皮大衣去看他,老张头乐的嘴都合不上了。也是这时候,张泽轩才发现,他爷的牙竟然已经都掉的差不多了,因为牙齿没了,嘴巴一圈也很明显的凹陷了下去。   张泽轩心里发酸,一直到晚饭前便都留在屋里陪老张头说话。   老张头年纪大了,听力不好,说话要很大声才听得到,即使张泽轩已经加大了声量还是时不时听到他爷会大声问上一句,“啥?你说啥?”   爷的晚饭是特意做的软烂的,张泽轩本来吃饭时想给爷奶夹个菜,夹起来才想起来他们的牙都掉了,根本吃不动。   那一刻,本来一家人难得团圆欢欢喜喜吃着饭,张泽轩心里却有点不好受。   “别想太多。”半年没见,大哥似乎又成熟了些,大嫂又怀上了,估计下次张泽轩年后去了书院再回来家里就要添个小侄子或是小侄女了。   “大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在家里有什么好辛苦的”石头摇头,“你这次回来有时间就多陪陪爷奶爹娘。”   张泽轩重重点头,问起这半年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大都还好,娘九月份的时候得了场风寒,不过没什么大事,很快就好了;松柏,平安在学校里打了次架,被阮院长罚的侍弄了大半个月的菜园子……”   “哈?倒是有我的风范,哈哈……”   石头瞪了张泽轩一眼,“你还笑,当时夫子问起来,他们俩也是这么说的,说他们二哥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也调皮捣蛋,打架被夫子罚,都是你带的好头,那些日子,三婶四婶都要被他们气死了。”四叔甚至动手赏了平安一顿竹板炒肉,还好后来被收拾的老实了。   “……”张泽轩摸摸鼻子,“我回头找他们说说”   石头点头,“他们都佩服你喜欢模仿你,也愿意听你话,你回头好好说说他们。”说完,石头又把邱邵琳、小胖子沈子旭还有唐淼几个的情况也大概提了提。   “邱家,沈家已经都下了聘礼,亲事估摸着也就定在明后年,爷奶的意思是就定在明年。唐淼那边,阮院长帮忙,他现在已经在福灵书院做夫子了,唐淼之前自己过来说是要先把聘礼给下了,商定的时间是年后二月里”   张泽轩点头,“我回头有时间去看看他们”邱父的话要给邱邵琳那边传到,阮院长那边正好也要去拜访一下。   一夜无话。   次日,张泽轩枕着蓬松的暖被,难得的起迟了。   “二哥/二叔?”松柏他们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张泽轩刚拉开房门,抬头就见松柏、平安、宝儿、阳阳四个一字排开,堵在了门口。   “松柏、平安?你们几个怎么在门口站着呢?”   “等二哥/二叔”   昨天张泽轩第一天回来,只顾着跟爷奶爹娘,吃完晚饭,又跟大哥说了会儿话就洗洗睡下了,没顾得上他们。   他们又想亲近张泽轩可不就一大早来堵人来了。   张泽轩轻笑,“行,先让来我检查一下教你们的拳法都练得怎么样了?”   “练的好着呢,我们每天都有练的”说完,几个孩子直接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打了起来。   别说,一招一式还真像那么回事,除了最小的阳阳只能打出来两三个动作,还一会儿摔一个屁股蹲。   “好”对于勤奋努力的孩子,张泽轩自然不吝啬夸奖。   这让得到肯定的几个孩子都很兴奋,“二哥,你抽我背书吧,《大学》、《中庸》我已经都背下来了。”   “二哥还有我,我也都下来了”,说完不用张泽轩考,松柏就已经开始主动背了起来。   一字一句背的非常娴熟顺畅。   “不错”张泽轩脸上笑容更甚。   边上,宗氏、周氏、刘氏、孙氏、王氏几个也都是满脸笑。直等松柏、平安都背完了,宝儿也过来给张泽轩背了一段就连阳阳都背了一段《三字经》,宗氏才出面打断,让张泽轩赶紧洗漱去吃完饭,“再迟点都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愉快的在家里度过了一天,腊月二十二赶在小年前,张泽轩将邱邵琳、唐淼、张尧、沈子旭、杨学程都约出来聚了聚。   “你可算是想起我们了,我还以为你要等过完小年才会约我们呢。纳川书院如何?那里的学生是不是水平都挺高的?”   张尧已经是秀才,不能继续在福灵书院待着,府学那边他又不想去,这半年就一直在家里待着,反正家里有他二叔张义添这个举人教导,倒也没啥不好,就是孤单了点。   听说张泽轩回来他是最开心的,老早就等着张泽轩约他出来了。   张泽轩点头,“水平确实很高,我到了那边第一次大考都没能进前二十……”   “这么强?”张泽轩在几人心里已经是很厉害的存在了,没想到那些人更强。   只唐淼之前回去考童生试在京城住了几个月,对三大书院算是稍有些了解,“阿轩已经很厉害了,才去能考到这个成绩的不多。不过,三大书院也确实能人辈出,阿轩若是想要跟以前在福灵书院一样,怕是还要再多努努力。”   “多努努力怕是还不行,恐怕得拼命”张泽轩自我调侃。   邱邵琳几个都笑。   然后这个话题跳过,张泽轩将特意给他们抄回来的学习资料拿出来给他们,“别说我对你们不好啊,这可是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弄到的”为了这个他不仅自己熬了几天夜,还欠了宋骓人情。   “知道知道,你的的情都记着呢。忘不了。”   邱邵琳、张尧几个抢过资料还不忘嘻嘻哈哈的给张泽轩胸口来上一拳。   完了,大家又说了好久的话才散。   “邵琳,你等等跟你说点事”   “?”   “我回来之前,伯父到书院找我来了,给我带了些礼物,说是之前不知道两家姻亲……我没收。但是,伯父说你祖母年纪大了,想让你回去陪陪老人家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邱邵琳点头,迟疑了下,才开口,“其实之前他来信就提到过这件事……”   “那你的想法?”   “等过完年回去一趟吧。避是避不开的”除非他想跟唐淼一样出族,“不过,在回去之前,我想先把跟月亮的婚期定下来……”以防出什么变故。 第71章 071   腊月二十五, 小年刚过,果然邱邵琳就亲自上门来了。   当时张泽轩在自己的小书房里考教松柏、平安的功课没参与,是宗氏跟邱邵琳谈的。   邱邵琳走后,张泽轩就听说, 两人把邱邵琳跟他姐张月亮的成亲日子定下来了, 就在四月里,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娘怎么就同意了?我还想着多留月亮些日子呢”周氏有些不太高兴。   “我估摸着娘是怕亲家祖母身子不好了。”万一对方突然……到时候耽误了孩子。“月亮年纪也到了, 回头就算嫁过去, 也还是跟着邵琳在福山县生活, 你想看就能看见, 也不用这样。”   “我也知道,我就是……”本来以为闺女还能在家很久,突然一下就剩不到四个月一百多天了, 当然会一下子心里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 除了在张大有跟前嘀咕上两句在外人跟前也没说啥。   日子一天天过,很快就迎来了这一年的除夕。   大年三十, 一家人难得的齐整, 家里经济条件也略微宽裕一些了, 想着热闹, 张泽轩便提前买了不少炮竹、烟花回来。大年三十晚上天色一黑下来, 年夜饭都还没上桌呢, 松柏、平安、宝儿、阳阳几个就嗷嗷叫着要放烟花了。   这个时代的烟花, 相对上辈子,样子没那么丰富, 却也色彩丰富热闹的很。   且因为价格原因, 一般人家少有人会浪费钱买这个,所以张家这边一开始放, 别说水牛巷了,就连隔壁巷子都有人凑热闹过来看。跟看杂耍似的,张家门口围了一圈圈的人,大家不时还议论两句,‘这个比刚刚那个好看’,‘刚刚那个放的高’什么,直等张泽轩带着几个弟弟侄子把烟花全都放完了,人才慢慢散去。   然后,张家这边年夜饭开动。今年好事多,又是张泽轩考中秀才,又是几个孙女说了好女婿,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年夜饭的饭菜,便也准备的比前些年更加丰盛。   鸡鸭鱼羊样样不缺,加上猪肉、排骨、鸡蛋、素菜凑了十几个菜摆了满满一大桌。   可是高兴坏了几个孩子,宝儿,阳阳吃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凑在一起守夜。   张泽轩还小的时候,这个活动是不需要他参加的,现在他大了,翻年十三了,大人们便也留了他一起。   男人们凑一起说着家里明年的收成、工作;女人们讨论着几个女孩子的嫁妆。   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   屋里点着炭盆,很暖和,大家说话也没休息,外面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   “这么大的雪?夜里不会出事吧?”这才下了多久,地上都染白了。   “问题不大,咱家这房子新修的,没事压不倒的。我夜里注意着些就行。”   凌晨两三点,周氏不放心,到底推醒张大有起来看了看,确定确实没问题才回屋继续睡,第二天起来,外面的积雪已经有膝盖那么深了。   巷子里还真有人家的房子被压塌了,好在是偏屋没住人。城外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   大年初一大家互相串门拜年不好说这些不好的事情。   出了初五,张泽轩才听说,这次大雪,他们福山县受灾其实还挺严重的。   巷子里孙婆子,还有个远亲家里房子全塌了,没地方住,借住到他们家来了。“县城下的还算小的,再往北,下的还大呢,我们村总共也就四五十户人家,五六家房子都没法住了。我们家这样,没人被埋的还算是好的了,我们隔壁村有一家,全家都被埋了,也没人发现,等第二天早上……”   孙婆子那亲戚,话说一半,眼泪就下来了,看着实在可怜,听说这事得周氏妯娌几个并宗氏都心酸的不行。想到自家之前的那些艰难日子,宗氏还把家里换下来还能用的几件旧衣服、一床旧褥子给对方送了过去。   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又是遇到这种时候,这种没怎么补的旧衣服算是好东西了。那家人收下后感恩戴德的。   张泽轩便又想到了之前在福灵书院参加的济人学社,不知道现在济人学社还在不?   “济人学社?在倒是在的,但是之前的那些师兄都已经离开书院了,没人组织领导,已经很久都没组织过什么活动了。”现在在跟没在其实没啥区别,“你是想重新给弄起来?”   张泽轩点头,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是他的做人理念,现在他虽然也只是刚刚脱离贫困线能吃饱饭,现在家里连肉自由都还没实现,可他还是想尽己所能做点事情。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行啊,你说干,咱们就干,由你来号召,大家应该会踊跃一些。只是我们能帮的也有限。”   “有多大能量办多大事”他们现在就这么点能量,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邱邵琳点头,“我认识的人里就有现在济人社的,我这就去联络人,然后咱们去募集钱物。”   “施粥的地点也还是放在福灵书院门口。这事我去找阮院长说,顺便叫上张尧他们几个”   “好,咱们分头行动。”   人多力量大,几个人一起很快就募集到了第一批钱物(福灵书院的夫子跟张泽轩他们这些人自己捐的),换了米粮开始在书院门口布设施粥点。   然后,不少人听说了这事,专门跑很远,跑过来捐东西。   知县大人知道后,不仅给他们捐了二十两银子,以及一些旧衣物,还给他们拉了一些富商赞助。有了这些富商赞助,粥点得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出了正月,施粥点才撤去。   施粥点刚撤,张泽轩就得到了邱邵琳要进京的消息。   “你这,就要去京城,这么赶?”   邱邵琳点头,“那边又来信催了,我想着反正早晚都得去,就打算早点去一趟。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行吧,“路上小心”   邱邵琳笑着拍拍张泽轩肩膀,第二天就离开福山县往京城去了。   张泽轩则继续在家里一直呆到了二月中。   临走前,张泽轩去找了一趟唐淼。   见他怡然自得,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才彻底放心。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转眼四年过去。   又是一年大比时。   已经十七岁,身量修长,长相更加俊美的张泽轩站在算术赛场上,看到被递过来的十号题卡,稍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年不在,算术比赛的难度竟然又提升了吗?   张泽轩笑着摇摇头,取过题卡后,仔细读题,然后开始刷刷下笔解题。   等他解完,边上的人都愣住了,“竟然真的解出来了,天哪!你竟然真的解出来了”   这唯一的一张十号题卡,是他们特意给张泽轩准备的,目的就是想阻他一阻,毕竟大家都知道,他算术厉害,几年前就八号题卡随便抽,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十号题卡也难不住他了。这可是神仙级难度,这种都不行,那这算术比赛还有什么好比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吗?   “看来今年的算术比赛肯定又是张泽轩夺冠了。”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本来不就是他一连霸榜好几年,要不是去年他家里有长辈去世,回去服丧,王霁也没出头的机会。”   场外人不少人跟着点头,有那对蹴鞠感兴趣的,知道张泽轩蹴鞠也不错,曾经带领纳川书院创造奇迹,已经开始期待起今年的蹴鞠比赛了。   “咱们书院的蹴鞠,自打朱召两年前考上武举人,武进士离开书院之后,就一直在三大书院垫底,去年更好输得惨不忍睹,也不知道今年张泽轩回来了,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是带领我们纳川书院赢回来呀!”   边上有人摇头,“恐怕期望不大,张泽轩之前是回去服丧,服丧期间禁荤腥,你们不觉得张泽轩这次回来清瘦了不少吗?恐怕身子骨也不如之前很多。”   “还真是”不说,他们都没注意到,“那今年还是算了,等明年我们再等着他带领纳川书院赢回来。”   “明年也不定,我可是听说了他明年要参加乡试的”都准备考乡试了哪来的时间再来参加大比浪费时间?而且张泽轩一直都很厉害,回去服丧前,成绩已经冲到他们书院大考前三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应该是能中举的。   “……”今年明年都不行,那以后还有机会吗?   难道他们书院的蹴鞠就彻底没救了?不要啊,他想看蹴鞠,想看他们书院蹴鞠赢啊!   算术比赛赛场上,张泽轩此时并不清楚,场外观众会因为他解出来一道十号题卡上的题,想那么多,他现在已经提前结束了比赛,正一边百无聊赖的逛着皇家书院,一边心里对接下来的学习做着规划。   两年前,他爷身体终于撑不住了,原本准备考乡试的张泽轩毅然放弃科考回去陪伴阿爷度过了最后的日子,而后一年守孝,虽然他离开了纳川书院,但是学习他一直都没落下。接下来再努力拼一年,明年乡试应该没问题…… 第72章 072   “阿轩?”宋骓迎面走来, 看到张泽轩眼前一亮。   几年过去,大家都有了不小变化,两年前宋骓参加乡试,成了那一年京城的乡试解元。后面出于各方面考量, 宋骓没选择继续参加后面的会试, 因此现在还是个举人。   之后两人课程、作息不一样,即便同住一个院子, 交集其实也不算很多, 加上张泽轩回去服丧, 算起来两人得有一年多没见了。   “真是你, 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参加算术比赛了?”   张泽轩笑着点头,“刚刚结束,才回来时间不长, 你这是干啥去?”   “跟一个朋友有约”   “那你先忙, 我再转转”两人闲聊几句分开,张泽轩转悠了两圈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没继续转, 找了个地方随便吃了个饭就回去了。   次日, 骑射比赛, 熟悉的朱召已经离开了书院, 这次代表纳川书院那边过来的, 张泽轩都不认识也没兴趣去凑什么热闹。   本来蹴鞠张泽轩也不想去, 毕竟他熟悉的那一波人大都已经离开书院了, 朱召中了武进士后重新回归北疆,师兄沈为也在两年前中了进士外放到外地做官去了。   但是   “师叔, 小师叔, 我们蹴鞠比赛,你去看吧?”   “对呀对呀, 小师叔,去吧去吧,回头我们实在打不过了,还能帮我们替换一下。队里实在凑不出人了。”   沈少宏,沈少杰极力邀请。   张泽轩推辞不过,只得去了。   时隔一年多,再次站在看台上,感觉?嗯,好像也还不错?就是没有了朱召、沈为他们这一批人,现在的纳川书院蹴鞠队真的,很菜。整场下来可以说让人在压着打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张泽轩摇头。   “小师叔,来帮帮忙啊?”沈少宏在下面呼叫张泽轩。   张泽轩虽然下去了,却没上场,“两队实际差距太大,就算我上场也没用。”挽救不了。   沈少宏心里其实也有数,不过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两条建议”   “小师叔你说”   “我觉得你们可以重新调配一下防守对象,你们现在这样,确实是速度防速度,力量防力量,但是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你们都不占优势。”这种防守方式怎么可能不败?“听过田忌赛马吗?我觉得你们可以换个思路……再一个,现在你们是发球的那个带球跑,想要不被人抢球,除了要跑得快,脚下运球稳,更重要得脑子活,反应快,遇到突发状况及时调整,你们现在选定的运球队员我觉得他不具备这一点,最起码,不是你们队伍里最合适的那一个。”   “那小师叔,你觉得谁比较合适?”沈少宏目光灼灼的盯着张泽轩。   张泽轩:……   好吧,“我觉得那个小个子更合适一些,不过也只是建议……”   “明白明白”   那边提醒马上下一场即将开始,沈少宏慌忙跑了回去,利用很短的一点时间拉着队友嘀嘀咕咕,然后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其他人说的,等到第二场再开打,纳川书院这边的防守对象全变了,且带球的人也换成了张泽轩刚刚提到的小个子球员。   临时战术调整,在蹴鞠场上很常见,一开始纳川书院这边的情况大家也没太在意,当然也可能是之前纳川书院输得太惨了,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纳川书院随便怎么折腾反正也不可能赢,所以在发现小个子球员竟然利用自己身材矮小的优势,带着球左右突围,一路安全冲到射门线时,场外直接炸了。   “啊啊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我眨个眼的功夫,直接让人带球攻到家门口?我眼是不是花了?”   “这个有点不对啊,不是应该玲珑书院赢吗?怎么被纳川书院打到家门口了?那个小矮子是谁?不是玲珑书院的,跑错门了吧?”   “哎呀,快看,他射门了?纳川书院的人竟然射门了,天呀,我的眼睛真的没有出问题吗?”   还有台上的人直接冲那小个子喊,“小矮子,你到底哪边的?你跑错地方了,门在对面,在对面,啊……竟然进了,啊啊啊……”   “进了?”   这一局开始的平平无奇,结束的奇快,而且还是反转性质的胜利,场内场外直接都疯了。   “幸亏我来了,幸亏我来了,哈哈……我竟然见证了我们纳川书院的胜利,哈哈哈哈,我们纳川书院赢了,赢了……”   “还没赢,这只是其中一场”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根本没人搭理,大家都在兴奋庆祝,场内纳川书院蹴鞠队也是好多人抱住小个子跟沈少宏兴奋大叫。   突然,沈少宏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推开队友,直接冲着场地边冲着张泽轩这边狂吼,“小师叔,我们赢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张泽轩笑着点头,“不错,你们继续努力”   沈少宏重重点头,转身跑回去继续准备接下来的比赛了。   张泽轩一转头却见边上一堆人转头看他,“?”   “你是张师兄?”沈院长的最小的弟子?   张泽轩点头,这并不难猜,沈少宏兄弟俩因为性格活泼交友广泛,这些年在纳川书院闯下的名头不小,很多人都认识。沈少宏叫他小师叔,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他是谁,况且他在纳川书院甚至三大书院名头也不小。   “你回来了啊?难怪昨天听人说,有人把夫子苦思冥想弄出来的十号题给解了呢,哈哈,我就说咱们书院怎么又出了个算术天才,原来还是你解的啊”   张泽轩轻笑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下面,“看比赛吧,下面已经又开始了”   “对对对,这一场一定要看,决胜局呢。哎呀,要是能赢就好了。”他们纳川书院好久都没看到这样的胜利了。   与此同时,比赛场上,第三场一开始双方人员就已经胶着在了一起。   因为输了一场比赛,之前不把纳川书院看在眼里的玲珑书院蹴鞠队,痛定思痛,快速调整了对敌策略,一上场就没留手。   纳川书院这边好不容易被鼓舞起了士气,又看到了赢的希望,又怎么会轻易认输,拼尽全力死死咬住对方,一时间竟也拼了个半斤八两。   可是,实力这种东西它是短时间内很难逾越的,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很快,纳川书院这边就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最后,虽然大家都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是眼睁睁看着藤球进了自家球门。   “哎,还是输了,白高兴一场……”   “也不算白高兴吧?最起码赢了一场不是吗?总比之前都输了强,而且第三场的蹴鞠比赛,即便最后输了也还是很有看头的。”有好几次,看的他热血沸腾呢。   旁边人跟着附和点头“没错,我也觉得很有看头,这样保持下去,下一次说不定咱们能赢呢。”   赢?真的有那么一天吗?连着输了太多次,他们已经不敢有太大的期待了。不过,想想自家这边能赢,哎呦,莫名有点小兴奋呢。“走,去看看沈师兄他们,我看刚刚他们好像被玲珑书院那边的人给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过去嘘寒问暖的人太多,张泽轩看看沈少宏兄弟俩还活泼乱跳的,想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离开了。   因此不知道,他离开没多久,沈少宏就带着不少人满场找他做技术点评……   大比结束,时光距离明年乡试的脚步又近了一步。   张泽轩开始有条不紊的进去临考复习状态,谢绝各种邀约闭门读书,只偶尔去菊苑那边向沈冀请教一下问题。   四月,张泽轩收到已经成为他姐夫的邱邵琳来信,说邱父不小心被马车撞了,不知轻重,他那边有点急事,现在走不开,让他先帮他过去看看,他稍后就带他姐张月亮一起进京。   四年前,邱邵琳进京的时候,邱家祖母确实是已经不怎么好了,为此,邱邵琳不得不又匆匆赶回福山县,恳请张家把他跟张月亮的亲事又往前提了一个月。果然,两人将将匆忙成了亲不到一个月,那边邱家祖母就去了。   也是去参加邱家祖母的丧仪,张泽轩才知道,邱邵琳那继母竟是当初邱家出事的时候就立马跟邱父和离归家另嫁去了。   这几年,没有邱邵琳那继母在中间搅和,也是邱父确实有心缓和两父子关系,多年冰冻的父子关系,难得有解冰的趋势。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张泽轩作为邱邵琳的小舅子,于情于理都是要过去看看的。   咚咚咚,敲响邱家院门。   过了好一会儿,张泽轩才听到里面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而后大门被拉开,“张家哥哥?”   “邵琢?怎么是你开门?”邱家虽然败了,奴仆却还是有几个的,怎么也不至于要小少爷开门的地步。   邱邵琢看了张泽轩一眼,眼圈红红的,却只低头不吱声,张泽轩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进去之后,就发现了更大的问题,庭院里积了很多落叶,一看就知道应该有几天没有清扫了…… 第73章 073 [VIP]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泽轩再次转头看向邱邵琢, 十二三岁倔强的小少年这会儿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前些日子,家里丫头受人挑唆,伙同外人,偷了家中财务想要逃跑, 我跟爹发现了, 我,我……”他不中用, 被那恶人一脚踹翻在地, “爹追出去的时候, 叫马车给撞了……”   家里奴仆都是之前留下来的, 多是世仆,相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经了这事, 他不敢再用剩下的奴仆, 就把剩下几个该送官送官该遣散遣散了。   想着他自己就能照顾好爹,谁知他第一次尝试熬粥就差点把厨房给烧了……这几天他跟爹都是在外面买着吃的。他也是没办法了, 才给他大哥写信的。   行吧, 张泽轩也不知道该说面前的少爷什么, 毕竟他那便宜姐夫邱邵琳跟这个弟弟关系也说不上多亲近, 就更不用说他了。   摇摇头, 张泽轩看向里面, “伯父受的伤不重吧?”邱邵琢摇头, “爹的伤还好”只是自己千挑万选留下的仆人不仅背主还引狼入室这让他很受不了,一直到现在精神头都不怎么好。   里面邱父听到动静, 挣扎着要出来看, “邵琢?谁来了?咳咳……”   “爹,是张家二哥来了。”   张泽轩适时在邱邵琢的引领下, 进屋探望,“伯父?你伤还好吧?没什么大妨碍吧?姐夫收到信,本来是要立马过来的,只是身边有点事情拖住了一时走不开,叫我先过来看看。”   “不妨碍,不妨碍,其实也没有撞得怎么样”更多的是邱父自己的心病。“倒是劳累你跑一趟。”   “都是亲戚,应该的。对了,我刚刚听邵琢说家里的仆从出了些事,要不要我……”重新再帮忙找几个仆人过来?   “这倒不用”邱父连连摆手。   张泽轩见邱父确实没有需要帮助的意思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特意带过来的一些给病人用的慰问品放下,又跟邱父说了几句话,叮嘱邱邵琢如果有事情可以叫人去书院找他就离开了。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好运道,从邱家出来不多久,竟然撞上了押运死囚到菜市口杀头的。   张泽轩本来无意在这边逗留,可惜因为囚车通过的缘故人太多,直接把路给堵上了,他根本过不去,只能站在边上等着。   也因此两辈子第一次,亲眼看到了真正的死囚。男女老少都有,最小的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吓的呜呜直哭,身上没什么囚服,应该还是他们之前穿的衣服,只是已经脏污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头发凌乱,脸上抹的一道一道的黑印子,却依稀还能看出之前的细白脸孔。   张泽轩这段时间埋头苦读没怎么关注政事,消息比较落后,不太清楚这是哪一家,因为什么事落到这副田地。   不过,身边一堆八卦的,倒也不用他去细打听,只竖着耳朵听一听就把前因后果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户人家姓李,听说之前这家的老爷也是个三品的什么大官,家里还有女儿在宫里做娘娘,听说还挺得宠的,可惜眨眼一大家子就成了皇权更替之下的牺牲品。   囚车走的不快也不慢,几十辆囚车全部过去,再等人都散去,用了小半个时辰,等到张泽轩从这条街走出来,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了。   想着既然出来了,正好等会去添置些笔墨,张泽轩便也没急着往回赶。转头看到边上就有一家吃饭的地方便抬脚走了进去。   “客官几位?”   “就我自己”说着张泽轩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给我来碗阳春面就行。”   “好嘞,客官稍等,面一会儿就来。”   等面上来的时间,张泽轩又听到边上有人议论刚刚那些死囚的时候,一开始张泽轩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国人喜欢八卦这是是人都知道的,   只是张泽轩没想到这些人说着说着,竟然说到宫里去了。   “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的表哥的远房侄子的小姨子是宫里的宫女,听她说,这几个月宫里已经死了好几个娘娘了,今天那个李大人的闺女就是其中一个……”   “真的假的?不至于吧?怎么可能死好几个?死那么多人,难道皇上陛下都不管管?”另一人摇头,很明显不太相信。   “怎么不可能?我这可是从我表哥那亲耳听来的,至于皇上老爷子为什么不管?或许是宫里娘娘太多了?管不过来?”   “那就更不可能了,宫里人那么多又不需要皇上他老人家亲自去管?”   “这,这,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得皇上他老人家懒得管呢。反正我说的是真的,爱信不信。”   张泽轩不动声色的将对方说的话记下来,虽然有点捕风捉影,可万一要是真的呢,万一要是真的,那就说明,皇上的身体怕是出问题了,不然不至于对后宫的争斗放任不管。   也不知道几位师兄那边怎么样了?张泽轩蹙眉,皇上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六十四岁,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高寿了。而每一次皇权更替都伴随着无数鲜血……   不知滋味的吃完阳春面,张泽轩心事重重的出城门,叫上一辆牛车回了书院。   刚回到书院没多久,就收到了师父让师侄给他传过来的话——这段时间,没事少出去,老老实实在书院里念书,准备明年的乡试。   “师公也嘱咐我们了,叫我们也好好读书,不许出去胡闹,还说如果大哥明年不能考上举人,我不能考上秀才,就不让我们继续在书院待着丢他的脸了,要把我们撵去找爹去。”沈少杰苦瓜脸。想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要不能出门,就一脸怨念,却又无力抵抗,传完话耷拉着脑袋走了。   张泽轩站在窗前,细细分析这一趟出去得到的细碎信息还有师父的反常反应。   难道师父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宫里那位是真的不好了?   张泽轩想的脑壳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再一想似乎跟自己没啥关系,拍拍脑袋,直接给邱邵琳回信去了。至于皇上什么的,还是让师父师兄他们操心去吧。   给邱邵琳去的信里,张泽轩除了告知他今天去拜访邱家父子的情况,也隐晦的提了一下,京里可能会乱,不建议他带姐姐张月亮这个时间点过来。   然后,张泽轩就把这事扔脑后,全心全意读书去了。   另一边,邱邵琳接到张泽轩的信,想了想,又去阮家跟阮域商量了一下,最后以张月亮怀孕不适合远行,他要留下照顾为由,没有去京城。不过,他请了石头帮他联络往返福山县和京城两地的商队头领帮他给邱父送了一封信,信里跟邱父说他可以带着邱邵琢去福山县生活。   然后,邱父许是被张月亮肚子里的孩子打动了,也有心继续缓和跟长子的关系,竟然真的带着小儿子去福山县投奔长子去了。   走之前,还来纳川书院跟张泽轩打了个招呼。   六月,福灵书院大考,张泽轩考了个第三。   有点不太满意,又好像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这一年多,读书虽然是没放下,但考试确实是没咋考的,考试时找不到感觉,临场发挥不行,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要想改变这种情况,提高成绩,接下来的考场强化训练也得跟上。   还是跟之前考童生试一样,张泽轩想要在自己院子里给自己搭个考棚做个模拟考场。   只是,这边不是自己家里,院子里进出的人又多,很不方便。   “小师叔,要不你在我们院子里搭?带上我们俩一起?”沈少宏兄弟俩住的竹苑,刚好两人占了一个院子,院子地方也大,搭几个考棚宽宽敞敞的。   “行啊,不过以后模仿臭号,是要在考棚旁边放那个什么的,你们可以吗?”   “可以”兄弟俩咬牙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张泽轩就找了工匠来搭考棚,为了更好的模拟情况,张泽轩还特意让工匠把考棚搭的破了点,比如屋顶有点小洞会漏雨什么的。   “小师叔,我知道,你为啥能考案首了,这考虑的太细了。”沈少杰冲着张泽轩竖大拇指。   这比他们爹整得都还像那么回事呢。他大哥之前考秀才,他爹也就给他哥找了间空屋子然后让他哥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而已。   张泽轩笑着摇头,“先别急着夸,等开始模拟了,别想杀了我就行”他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之前跟张尧刚开始模拟考那几天,想死的心情呢。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兄弟俩大话说的太早了,第一天模拟考,沈少杰那个坐不住的,题目勉强答完,就恨不能去死的爬出来了。   他哥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出来再看已经做的题,那啥玩意儿?他当时怎么写上去?   听说小弟子、两个小徒孙今天第一天模考,过来看情况的沈冀,看到三人出来的脸色,拿到三人的答卷,缕着胡子难得的露出了笑脸,“阿轩这个法子好,不错不错,以后为师每隔两天给你们出一张考卷,你们就这么考”   “啊?每隔两天就要考一次啊?”这也太摧残人了吧?沈少杰想死。   张泽轩摇头,“其实如果按照乡试来的话,我们要在里面呆上三天不能出来”今天这种只是适应阶段的最简单模式罢了。“师父,我跟少宏前期可以先三天一考,后面,最好还是跟乡试一样在里面呆满三天为好……”不过这个比较熬人,所以周期上可以长一些。   “行,这个就由你来安排,为师只负责出题,讲题,其他不管。”   于是接下来,三人的苦日子就正式开始了,且越来越变态,等到后面开始臭号模拟,不等兄弟俩先撂挑子,住在周边的其他学生先找上门来了。   隐晦一点还会留点面子问一下,“你们院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坏了?”   直白一点直接问,“你们那边怎么总有一股屎尿味,你们是不是直接在院子里拉屎撒尿了?”   兄弟俩苦笑,还不能说实话,只能借口在院子里种了些菜,追了些农家肥才敷衍过去。   努力奋斗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张泽轩都没什么感觉就已经到了十月里了。   “小师叔,明天咱们去打猎吧?难得休息一天,咱们去弄点好吃的。”   “你们会打猎吗?”他只会打弹弓,而且还好些年没练了,也不知道现在水平怎么样了。   “会,我跟我哥都会射箭,之前跟爹在外面做官的时候,我们没事也会去山上打猎的。书院附近山不少,咱们找个没什么大家伙的小山,肯定没问题。”   “保险起见,还是再找上几个猎户吧,以防万一”   这年头的野林子,那就是真的野林子,人迹罕至,就算山不高,谁知道有没有财狼什么的?还是安全最重要。   “行,这个我来安排。”   次日,三人早早动身,在距离纳川书院七八里地的一座矮山下跟邱少宏特意找来的三个猎户汇合。   六人一起从一处小路上山。   “这山不大,基本没什么人过来,我以前来过,知道一个地方有处浅溪,小溪里的鱼肉质很滑嫩,烤来吃味道应该错不了。那边地势平坦,咱们到时候也可以直接在那休息……”   张泽轩笑着点头,一边注意周边动静,一边跟着前面的猎户往上走。   山里林木高大,杂草丛生,如果不是有人一起,一个人的话,其实还挺吓人的。   偶尔有惊鸟飞过,张泽轩都要一惊。   “哈哈,小师叔,放松点别紧张,山里小松鼠什么的多,没事哒……”   沈少杰话没说完,远处突然就是一阵簌簌声,然后只见草木晃动,伴随着还有惊鸟飞起。   “不对”张泽轩瞬间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那几个猎户也快速反应过来,拉着几人往边上躲避…… 第74章 074   “是什么?”张泽轩紧张兮兮的小声问边上一个壮汉猎户。他们不会运气这么差, 刚上山没多久就遇上大家伙。   壮汉猎户摇头,没有听到兽吼还不太清楚,可是看动静又不小。“你们先上树”   张泽轩他们边上刚好有一颗,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树木因为比较原始, 没有经过人工修剪, 枝丫长的很茂盛,而且整棵树枝干蜿蜒曲折, 很利于攀爬。   张泽轩得到壮汉猎户提示, 也不废话, 立马腾腾腾往上爬。沈少宏、沈少杰紧随其后。   爬的高了, 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那边的情况,张泽轩愣了一下,然后急急轻声喊下面几人, “是人, 你们也快上来”那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脸上还蒙着布巾, 被他们看到绝对活不了。   三人听到也变了脸色, 其中两人快速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那壮汉猎户又心细一些, 不仅爬上来了, 上来之前还小心处理了一下几人留下的痕迹。   接下来几人都很安静, 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就怕那边过来的人听到。   “头,我们要在这破山上呆多久”   “快了, 今天下午就离开, 你们都悠着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放心吧, 头,我之前找附近的人打听过,这边山上没人过来。再说了,就算是被发现了,处理了,也就是了。”   张泽轩等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庆幸幸亏他们发现的早的同时,心下也是一寒,这帮人定然早已习惯了杀戮,不然说不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来。   “你们两个,去那边看看……”   两人往张泽轩他们这边过来,估计也是有恃无恐,并未多仔细打量,只随便看了两眼,都没靠近张泽轩他们十米以内就回去了,“头,没什么情况。”   “行,那就回来吧,我们今天中午还是往里面走一点再开饭,别让附近的人闻到味。”   “闻不到的头,这山上咱们都检查过了根本没人,再说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咱们下午就走,那就更没什么事了。等做完这一票,咱们也别回山上了,咱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嗤,红蛇,你不会之前之前还想着回山上的吧?你知道我们这次是为谁干活?杀的是谁吗?还回山上?你他娘的嫌命长吧你?”   叫红蛇的年轻人摆手,“可那不也只是咱们猜的吗?说不定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要真是像咱们猜的那样我倒是不敢动手了,这回头,他们不会把咱灭口吧?”毕竟那可是天大的事。   这次那边好久都没人说话,好半天,才隐约见一个敦实的男人一把将手里的刀啪叽一声摔在石头上,“什么灭口?咱们本来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哪一次不是生里来死里去的?你能保证哪一票咱们就能好好活着?富贵险中求,这一次对方许诺的银子,拿到手,够老子好生过完下辈子了,老子就愿意拿命去拼。你要怕死,你可以现在走,没人拦着……”   但,事实上并没有人离开。   张泽轩心脏扑腾扑腾的跳的很快,原本寄希望于这帮人巡视完这边就离开,给他们机会逃下山,不想,这帮人因为刚刚那番话,竟然直接在这里呆住不走了。又过了不知多久,有人在边上生起了火,显然这帮人打算直接就在这里解决午饭了。   “咱们怎么办呀?”   “等”   刚刚上来的地方没有路,他们是一路摊着草走过来的,想要出山少不得会碰到草木弄出动静。   只要他们这边稍有点风吹草动,那些人绝对会杀之而后快,他们现在只能等。   三个猎户轻轻点头表示同意张泽轩的看法。   行,那就等吧。   几人这一等就等了不知道多久,张泽轩跨坐在树干上长时间一个动作,腿脚开始充血麻木,腰开始酸疼难受的时候,林子另一边突然又来了一拨人。   张泽轩原以为那些人跟现在这批是一起的,还在想着什么人在这边山上养这么多要钱不要命的,到底在图谋什么大事,那边就已经打起来了。   惨叫声、血腥味开始充斥整个山头,也就是这边远离人烟,不然这么大动静,早叫人发现了。   惨烈的杀戮就在眼前,不管是张泽轩还是其他几个都被吓的一哆嗦,第一声惨叫声传出来的时候,沈少杰差点被吓得掉下去,幸亏被张泽轩眼疾手快的拽住了。   “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趁现在跑?”   “不行,跑不掉的,现在跑只会暴露我们自己,等他们杀完了对方,肯定会去追杀我们的。继续等,捂住嘴,不要出声。”   几人觉得张泽轩分析的有道理,想了想到底按耐住了想跑的动作,一个个惨白着脸连连点头。   这一刻,包括张泽轩在内,六人心里全部在后悔,“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上山打猎?”,“怎么就答应了他们跟他们上山?”,“今天他这条小命不会丢在这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说之前是度天如年,现在就是度秒如年。几个人都在硬撑,抓着树干的手指都是白的。   张泽轩身为沈少宏、沈少杰的小师叔,除了自己,还要不时的眼神、肢体动作给他们一些鼓励。   三个猎户那边也是,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暴露所有人都会暴露。   虽然,他们不清楚后来的这一波又是谁的人,可以那帮人见人就杀的狠厉程度,怕是也不是啥好人吧?   这一场厮杀,持续的其实并不是很久,一个时辰都不到,张泽轩他们却有一种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   “长官?”   “人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   “搜索一下这座山,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有漏掉的,格杀勿论”   “是”   这波人搜索的比上一波人搜索的仔细多了,在他们这颗大树下足足站了有一分钟,吓得张泽轩他们捂着嘴巴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   张泽轩他们之前上山的痕迹也被人发现了,“长官,这边有痕迹……”   被唤作长官的人当即带人过来查看。   痕迹是他们刚刚走出来的很新鲜,根据草木倒伏的情况也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痕迹是有人上山留下的,而且应该有好几个人。   “分开,再好好找找,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是,长官”   众人四下分开去搜索,长官样的人则按着他们来时的痕迹不知不觉走到了树下。   张泽轩已经在思量,要不要擒贼先擒王,这个时候,跳下去直接控制住这个‘长官’然后,让他下令让他们离开了,再一想此时露脸,将后患无穷,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才暗自忍住了,也无声的圈住了准备动手的三个猎户。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猎户拉弓弦的声音,那个‘长官’突然抬头,眼神正好跟张泽轩相撞在一起。那一刻张泽轩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   猎户已经做好射杀的动作了,下面那个长官也已经手按在袖nu的机扩上了,张泽轩突然一个激灵认出了那双眼睛,拦住了猎户。   那双眼睛的主人自然也认出了张泽轩,又看了看张泽轩边上的五人。   沉默了几息之后,转身带人离开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吧?”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赶紧下山,这座山上埋了那么多人命,肯定要有人来查探的。”   张泽轩一边往下爬,一边给几人分析,“今天的事情,不想连累家人,千万别说出去,谁也不能说,知道吗?”那人也许是一时心软放过了他们,却记住了他们几个人的脸,今天这件事只要露出点苗头,他们几个绝对完完。   “放心吧,不说,绝对不说”今天这事绝对烂肚子里。   张泽轩松了口气,缓缓点头,然后一行六人快速下山,直等走出这座山几里地了,几人才浑身无力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身上的里衣,早已经全湿了。   “娘啊,我竟然没死,竟然捡回了一条命,我接下来再也不要出门了,小师叔,哥,我接下来一定乖乖念书,再也不想着往外跑了”呜呜,外面太危险了,太吓人了。   张泽轩几人没出声,心里却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有心理阴影了。   又歇了一会儿,张泽轩拖着软踏踏跟两根面条似的腿扶着地爬了起来,又把之前叮嘱的话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我们再对一下口供,如果有人问起来,我们就说,半路少杰突然闹脾气,不想爬山了,所以我们今天没上山,半路转道去了,去了……”   “去了长湖,那里面积很大,即便有人想确认也不好确认”壮汉猎户开口,“如果还有人细问具体位置,就说我们呆的那里能看到湖心岛,边上不远就有很多芦苇……那边这种地方很多。我再给你们画一下从这过去的路线,你们记下来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第75章 075   对好口供, 一行六人又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缓和了下情绪,顺便调整各自的状态。调整好,六人又相互看了看, 确定不会被人看出什么问题, 才又继续上路,然后在距离纳川书院不到两里地的岔路口分开, 各回各家。   “小师叔, 今天那个人, 你认识吧?”两人四目相对时, 气氛明显不对,小师叔还阻止了几个猎户动手,当然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 沈少宏也想不出其他的对方愿意放过他们的理由。   至于说对方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 不愿意多造杀虐,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了那么多条人命, 他难道就不怕他们去报官, 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如果不怕, 他们就不用蒙着脸了。   刚刚那三个猎户明显也看出了这一点, 只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他们也不想多生事端, 这才没问。   张泽轩点头,没否认, 人, 他确实认识,虽然认真来说, 他们只有之前银楼的一面之缘。   “那……”   “什么那,这的?哥,这不是我们该问的,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以后这件事就像小师叔之前说的烂在肚子里,我们今天什么也没看到”沈少杰难得一次比他哥想的开,正好这会儿肚子传来咕咕声,直接转移话题,“快走,快走,我已经饿的受不了了,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烤乳猪”   “烤乳猪你就别想了”书院里压根没卖的,“行,走吧,哥带你去吃顿好的,外面烤鱼没吃上,咱们去吃烤鸭”书院酒楼里就有卖的,“皮肉烤的焦黄,肉质又稣又嫩,配上特有的酱料,那个滋味……”想想都流口水。“小师叔,你也来,咱们一起,我今天一个人要吃两只”   “我也要两只,小师叔,你呢?”   “我?我就不吃烤鸭了。”今天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就算没有直面,他也没什么胃口。“我想吃点酱黄瓜”   “小师叔家里之前捎过来的酱黄瓜确实开胃,就是已经吃完了,不知道酒楼那边有没有……”   一路讨论着吃的喝的,三人也没花太多时间就回了书院。   门口看门大爷,见他们回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咋样?打到猎物没?”   “别提了,山都没上去,还打猎物呢?”说着沈少宏一巴掌呼在沈少杰后脑勺上,“这小子刚出门不久就嚷嚷着累不愿意爬了,后来去的长湖,本来说到那边捉些鱼烤了吃,结果一个个水平太烂,我这都还空着肚子呢。”   “哈哈,那玩意儿,不会收拾不会弄,味道确实……哈哈”   “大爷,不跟你聊了,我们先去吃饭了”   “好好,去吧去吧。”   *   这次事之后,后面连着两次休息,张泽轩他们都没敢再出书院,只去酒楼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亦或是再约上些人,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   这期间,山上死了那么多人的事不知道是被人压下去了,还是真的一直没被人发现,反正张泽轩没听传出什么风声。   不过,京城里的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了,张泽轩偶尔去饭庄吃饭听邻座的书生说他们之前去京城买东西,东西买的有点多,从城里雇了辆马车,出城门的时候,险些被人扣下。   十一月底,张泽轩像往常一样去菊苑向沈冀请教问题,进门时正好跟打扮低调脚步匆匆的大师兄韩城碰了个对脸。   “师……”   韩城飞速摆摆手,眼睛逡巡四方,见四下无人方轻声道,“你就当没见过我,其他的师父会给你解答的”说完,不等张泽轩再多说什么,人已经迈开步子转个弯不见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师父,刚刚我在门口撞上了大师兄,看他好像挺着急的样子……”   张泽轩进沈冀书房时,沈冀正斜靠在椅子上,眼神盯着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张泽轩说话,沈冀才回过神来,只是面上并不十分好看。   早在前面几个徒弟先后踏上官途之初,他就给过几人忠告,千万莫要参与进储位之争,因为这种事固然成了收益很大,赢面却太小,一个不留神就会赌上整个身家性命。   这些年,皇上年纪渐长,储位之争已经渐渐进入白热化,几个徒弟都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动静,他原本还很欣慰徒弟个个听话,今天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只是个个都在他很少掩藏的深罢了……   想到大徒弟刚刚离开前说的那番话,沈冀皱纹加深。   也不知道鲁王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还有二徒弟薛舟?想想就头疼,沈冀干脆不想了。   点点头招呼了小徒弟过来,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半盏才道,“你几个师兄都已经出仕,他们官场上的一些事,你现在莫要多问,尤其是你大师兄跟你二师兄,这段时间他们若是找你做什么,你只说你要准备乡试莫要答应。”   沈冀声音有点冷,张泽轩一听这里面就有事情,应该是两个师兄做了什么叫师父他老人家不高兴了,再想想这段时间,京城里的风风雨雨,大师兄突然这个事情上门,张泽轩若有所思,“是,弟子知道了,这是弟子这几天读书遇到的一些问题,请师父解惑。”   接下来师徒俩就张泽轩遇到的问题,一个讲解,一个听,然后有问题再讨论,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结束后,师徒俩又闲聊了会,不过话题都避开了两个师兄。后面张泽轩向沈冀告辞时,沈冀想了想,还是跟张泽轩提了一句,让他大考结束早点回福山县。   张泽轩想着怕不是京城要乱,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很快,大考如期而至。   这半年,张泽轩一直保持着高频率的模拟考试,因此考试时即便没有特意调整,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不敢说文思泉涌,却也思路清晰流畅,整个大考下来,甚至都没有什么阻滞感。   考完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正好遇到沈少宏。“小师叔,明天休息,你有没有什么去处?我找人送几条鱼过来,咱们一起在院子里烤鱼怎么样?”   “明天?明天怕是不成,明天我就回福山县了”张泽轩笑着摇头。   “明天就走?不等大考成绩吗?”   “不等了,大半年没回去,实在是有些归心似箭了”   沈少宏理解的点头。   次日一大早,张泽轩简单收拾了行礼物品,就上了等在外面的牛车。牛车是福山县商队的,听说张泽轩今天要回去,他们正好也今天回,就约了一起,还特意给张泽轩匀出来一辆带车厢的牛车。   牛车走出纳川书院两三里地,拐上边上的官道等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商队就过来了。   而后牛车跟在商队后面继续出发。   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样子,天突然阴沉了下来,又过了不多久,外面就刮起了大风。   “老大,这天,看着像是要下大雪啊?”   话音刚落,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已经飘落了下来。   商队的刘头领看看天,转头大声吆喝伙计,“赶紧走,加快速度,趁着地上还没有积雪,能多走就多走点”等地上积了雪就不好走了。   雪越下越大,地上积雪的速度很快,为防止车子因为积雪出现翻车等危险,商队的速度很快就不得不慢了下来,好在,赶在天黑前,他们到了一处驿站。   这条道,商队是跑惯了的,驿站的人,他们都认识,很快驿站那边就按照之前的惯例给商队安排了一个大通铺。   安排完了,商队头领一转头看到张泽轩才想起来,他们这还有个京城读书回乡的秀才书生,忙问张泽轩,“张小兄弟,我们来回都惯了,一直都是大通铺,你这,要不单独给个要个上房?”   张泽轩‘啊?’一声还没来得及答呢,驿站的小二先开口了,“没上房了,今天下雪,来住的人多,上房中房都已经满了,现在就只还剩另一间大通铺了。”   “那这?张小兄弟你看?”   “就通铺吧?我没关系的。”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张泽轩笑笑。说起来这次回去还幸好是跟商队一起走呢,不然,就他自己一个人雇个没顶没棚的牛车,路上突然下大雪,怕是得哭。现在能有个暖和的地方待着,不错了,他挺知足的。   “那行,那就辛苦张小兄弟跟我们挤一晚,明天咱们就到家了。”   “那可不一定,这雪看着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天夜里要是下上一夜,明天你们恐怕走不了。”   商队刘头领/张泽轩:虽然说的很可能是事实,可怎么就觉得这个小二嘴这么欠呢,真想打人。   *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的某个房间里,李钰一身玄服,薄唇紧抿正蹙着眉头站在窗前思量对策,身后桌子前坐着四个同样一身玄服的汉子,旁边的床上盘腿不怎么端正的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少年身上的衣服虽然刻意换成了普通的棉布衣,可那长相、气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   房中久久无人言,少年心知英王兄为了保他小命,急匆匆把他救下来,叫李钰把他送出京已经很难得了。事情发生的本就突然,谁能想到鲁王兄还没成事呢,母子俩就突然发疯一样冲他下手?   一时间李钰想不出什么稳妥的办法来安置他,也是正常的。就是这个天气,讨厌了些,如果不是突然下雪,他们本来还可以逃的更远一点,这样即便是那女人想要来追杀他也得追上一会儿。现在这么点距离,分分钟就追上了。   死,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可怕的。宫里哪天不死人?他母妃在他三岁时就没了,从小没人照拂庇佑,看到的凹糟事多了去了。   他就是想不明白,那对母子之前不是一直都把目光放在英王兄那种可以跟鲁王兄一争的对手上的吗?怎么就突然对上他了?少年无语。   抬头见李钰还在窗前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少年轻咳了两声,“要不,先吃饭?”他肚子有点饿了。   “行,先吃饭,**,你去厨房,叫人做几份饭菜过来。”   **点头,起身开门出去了。   李钰也转头迈步往桌子这边走,等等,刚刚那人?李钰‘蹭’一下,又把脸转了回去,可惜,那人已经走过去了。   “怎么了?”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要确认一下,刚刚看到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或许十八殿下就有去处了。 第76章 076   “果然是你。”   “李, 李公子?”   张泽轩在驿站大厅用完饭,从厨房那边打了一些热水往大通铺那边走,想着洗洗脸,泡个脚, 走着走着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大晚上的,这驿站里光线还不怎么好, 张泽轩手里端着的热水都吓得差点泼出去。   看到是李钰, 想到之前在山上, 对方砍人那狠样, 张泽轩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多少有点打鼓,这人怎么会在这?找上他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李钰那一双利眼仿佛能看穿人心,“确实有些事想请张小兄弟帮忙……”   张泽轩心下一叹, 果然还是逃不过, 也是,自己欠人家一条命呢, 人家让帮点忙还不是应该的, 想通这点, 张泽轩将手中端着的热水放到一边, 冲李钰拱了拱手, “不敢担, 李公子请讲, 只要不危及家人性命,在下定然全力以赴。”   李钰点头, 问了下张泽轩住的地方, 就转身离开了,也没说让张泽轩帮什么, 弄得张泽轩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到通铺那边一个不注意,就喝了好多水。   “小张秀才,你还喝啊?你这已经第二杯水了吧?少喝点吧,担心夜里要爬起来撒尿,这鬼天气,外面那么大雪,能冷死个人,出去撒个尿都难。”   这倒是,张泽轩赶紧把水杯推到一边。   简单洗漱完,所有人躺下休息。   心里有事,加上耳边鼾声如雷,张泽轩躺在通铺上辗转难眠。   夜渐深,好不容易生出点困意,头脑开始昏沉,又被一阵尿意弄精神了。   张泽轩无奈穿好衣服轻手轻脚从通铺上爬起来,抹黑往外走。走到门口,正想伸手拉门栓开门,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嘎吱嘎吱,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听声音,人还不少。   因为风大,雪大,且离了些距离,张泽轩听不清楚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间或听到“……十八……不行……杀……”几个字,然后那些人脚步声就往二楼去了。   张泽轩有猜这些人是不是来找李钰他们的,可不等他多想,上面就传来了打杀声,张泽轩一惊赶紧转身去叫商队的人,“快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商队众人被张泽轩暴力吵醒,本来还很不高兴,听到楼上的打杀声,立马吓得不敢吱声了,一个个慌慌张张的把衣服往身上套,刚套好,楼上就亮起了火光。   “不好,他们要烧驿站,快出去……”   现在外面那么大风,这火一旦烧起来,根本别想扑灭,张泽轩回来前特意给家人买的布料什么的也顾不上了,只把书箱往身上一背就往外跑。   其他人有样学样,商队刘头领有些舍不得这么多货,却也知道,命才是最重要的,没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火势已经把二楼三分之一都烧着了吗?   张泽轩刚从房间冲出来,就见二楼一个人披头散发的房间里跑出来,头发、身上衣服都烧着了鬼哭狼嚎的从楼下跳下来,也不管有没有受伤,就往旁边的雪地里滚灭火,张泽轩见了,下意识跑过去帮忙。   总算是帮着那人把火给灭了,救下一条命,张泽轩也没顾得上多打量,这会儿回过神来,他只想快点逃命。   在大风作用下,二楼已经差不多都被点着了,那些人迫不得已从楼上打到了楼下,现在战场转移,他很怕被殃及,混乱中挨一刀把小命给丢了。   其他人跟他想的差不多,只要还跑的动的这会儿也顾不上外面风大雪大了,大家一股脑往远处跑。有的连方向都顾不上分辨,就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路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仓皇无措的过来抓着他一起跑,张泽轩也没顾得上多问,甚至对方半路一脚踩空摔了一跤,张泽轩也只是本能的拉起他一起跑。   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停下脚步,身边除了那个少年已经没什么其他人了。大家全都跑散了。   “咱们继续走”张泽轩怕那些人再追上来,来个杀人灭口,根本不敢停,一路拉着少年又走出不知多远,确认确实没有人追上来,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直喘粗气。   那少年比他还惨,他最起码衣服是穿的整整齐齐的,那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燎的,脸上一道一道的黑印子,头发乱蓬蓬的,身上只穿了一个薄棉袄,这会儿冻得浑身直哆嗦。   张泽轩抬眼往四处看看,因为风雪,现在能见度不高,辨识度自然也不怎么样。   好在,这条路,他坐着没棚的牛车来回走了好几年,很快就根据边上的树木岩石判断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再坚持一下,前面不远就有个小洞”起先不知道是谁挖的,后来第二第三个在那过夜的人发现了又给拓展了一下,洞虽然不大,呆一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那边正好避风,“我们去那边凑合一下”   少年冻得上牙打下牙的点头。   于是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继续冒着风雪往那边走。   走了不知多久,张泽轩觉得他都走的要麻木了,身边少年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地方终于到了,“太好了,里面没有雪”还是干的,“快进去”   让少年先进去,张泽轩后面跟上,转身要坐下时,被挡了一下,张泽轩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身上还背着书箱。   这一路上,心惊肉跳的,他竟然都没想起来把书箱给扔了。   张泽轩苦笑着摇摇头,将书箱从肩上取了下来。   “这个给你”   张泽轩的书箱里除了笔墨纸砚,这次带回来准备复习的两三本书籍,一个平常喝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杯子,还有两包他买了随手放在里面准备带回去哄孩子的蜜饯果子,外加一块他特意从猎户手里买来的处理好的狼皮。   狼皮本来是准备带回去给他奶做衣服或者褥子的,之前他都给忘了,这会儿倒是便宜了这少年,“你衣服太薄了,先披着这个吧,这个暖和”。   少年确实冷的不行,也没跟张泽轩客气,只是接过来时,张泽轩正好打了个喷嚏。   “那个,这个狼皮挺大的,不然我们一起盖吧”冒着大雪走这么久,张泽轩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湿的差不多了。   张泽轩感觉了下,真冷就没拒绝,两个蜷缩着坐在一起,把狼皮像被子一样披在身上,就这么紧挨着迷迷瞪瞪睡了过去,醒来,外面的风雪还没停,但明显小多了。   “喂,喂,醒醒,醒醒?”   “嗯?”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昨天太混乱,都忘记问你了,你的家人……”   “我没家人……”   再要细问少年就低头不吱声了。   这种情况下,张泽轩也不能就把人丢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又不敢回去,只能带着他一路冒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往福山县走。   饿了就吃几个蜜饯果子,渴了就吃两口雪,路上几次差点掉雪窝里爬不出来。   终于挣扎看到福山县县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此时,两人已经都发起了烧,浑身上下不成样子了。   “哎呦,这不是咱们县那个案首,在京城读书那个张家小秀才吗?不是回来路上遇上风雪了吧?”   “看样子肯定是了,天哪,这不会是一路走回来的吧?快来人,赶紧给找个大夫啊”   “那个谁谁,赶紧去衙门跟张埔头说一声,他二弟回来了。”   “这个又是谁啊?”福山县地方小,只要是这个县城的,就是不认识也脸熟,可这个少爷从来没见过啊。   “现在还管这个,先把人送医馆再说吧。天,这得烧多久了?好烫,不会烧出问题吧?”   城门口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两人送到医馆,石头跟张家那边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跑过来了。   看到张泽轩那副样子,宗氏、周氏都要心疼死了。   “芝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啊……”   “娘,奶,我没事,就是冻到了,其实不严重……”   “怎么会不严重?都这样了怎么会不严重?”说着说着,宗氏眼泪就下来了,她是真的心疼啊。   石头也心疼,可就是心疼,才不能这时候叫宗氏、周氏打扰张泽轩,跟徐艳茹两口子并几个婶子联手连哄带骗的把宗氏、周氏先哄了回去。   那边张大有也已经找刘思源这个侄女婿把张泽轩跟那少年的情况问清楚了(刚好就在刘思源在的这个医馆,刘思源大家还有印象吧?大姑闺女多多的丈夫),“惊吓加上寒气入体,现在已经起了热,思源那边药已经快熬好了,等会让芝麻跟那孩子喝下去。我让你二叔、四叔回去给芝麻跟那孩子取换洗的衣服了。等会喝完药,思源说再给他们泡个药浴,这样有利于寒气散打,今天晚上就让他们先在医馆这边睡下,思源照顾起来也方便。”   石头点头,“我去弄点热水,先给芝麻擦擦身子”   “那我去看看那个孩子”   *   “醒了?”   “唔……”张泽轩睁开眼,四周很陌生,“哥,这是哪儿?”,稍微活动一下手脚,身体好像也没什么力气。   “医馆”   昨天,宗氏、周氏离开后,张泽轩就烧的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少年那边更严重已经不省人事了。   药是刘思源、石头、张大有三个人合力一起硬灌下去的,药浴,三人也在旁边看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人滑下去给淹了。   后半夜,两人又起热,好在这次没有之前严重,天亮之前退了。现在两人虽然还热,已经没那么严重了。   “娘,给你熬了肉粥,你先喝上一碗,等会喝了药,稍后再泡上一次药浴,咱们就回去。”   张泽轩点点头。   “对了,那孩子是哪家的?他家人呢?怎么跟你一起回来了?”张大有已经给少年洗涮过了,那孩子长的非常精致,身上除了几处浅浅的疤痕,一身皮肉非常细嫩,一看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有点复杂……”说完,张泽轩把他们在驿站遭遇的事情,小声跟石头说了一下,“所以,那孩子不愿意说,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石头在房内踱了几步转头严肃的看向张泽轩,“那这可就是个□□烦。”   张泽轩也知道,可少年一直跟着他,他总不好路上故意把人丢了,而且他还要考虑李钰那边。“这一路上,我也一直在想把他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那你想到了吗?”   张泽轩点头,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原书中怎么样先不说,后面会提到,这辈子十八并不是下一任皇帝,所以不要想太多,男主么有从龙之功。   然后上次有人猜到蒙面人是李钰,这次刚好写到这就再来猜一下,张泽轩想到的地方是哪里,猜到的有红包 第77章 077   “哪里?”   “福灵寺”这是他能想到的安置少年最好的地方。   石头沉吟一番点头, “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这事你就不要出面了,对外也只说你们是半路遇上的,这孩子家里长辈生病了,听说福灵寺香火灵验, 一时冒失独自一人跑过来想着去寺里吃斋念佛几个月给长辈祈福的。   至于那孩子那边, 我去跟那孩子说,福灵寺那边到时候也由我去跟住持方丈交涉, 反正山上本来就有供香客常住的宅院, 咱们给够香油钱, 住持方丈自然不会把真金白银往外推的。”   这倒是, 那老头十多年前就能为了揽客放下身段亲自去请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见其爱财还脸皮厚,这次又怎么会拒绝?   以防夜长梦多, 石头趁着张泽轩喝粥的时间当即就过去把这事跟少年说了, 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说服少年,没想到石头话刚说完, 少年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当晚, 张泽轩泡完药浴就回被他爹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回家去了。   回家前, 张泽轩去见了少年一面, 见到少年那张精致的脸, 张泽轩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 看来自己并没有想多,这少年并不是无缘无故‘赖’上他的, 应该是之前李钰就有了安排, 也跟他叮嘱过了,不然当时那么混乱, 他不可能那么巧的就撞上自己。   想到这,张泽轩之前一直焦灼不安的心,反而有一种落定的感觉。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能想的他也都想了,剩下的,就看命吧。因此他也没少年多说什么,只是让了两句他在福灵寺安心住着什么的。   少年深深看了看他,笑着点点头。   次日,烧已经退下来,病情基本没有什么大碍的少年被石头亲自驾牛车送去了福灵寺。   果然,真金白银给到,住持方丈非常爽快的就把人接收了。听说对方之前发烧,现在身子还有点虚,特意给安排了一间环境非常好,利于养病的小院不说,还单独叫来一个小和尚给少年跑腿帮着做点打水、扫院子这种杂活。   “至于山上的伙食,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我们山上吃的都是素食,但并不清苦,饭食还是可以入口的。”   石头点头,这就好,转头又跟少年道,“怕你用不惯这里的东西,我给你准备了新的被子褥子还有两身换洗衣服,你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少年笑着摇头,“没什么其他需要的,这里挺好的”   “那你进去吧,我也回了”天色不早了,现在雪虽然停了,却还没化完,路上走不快,再晚回去天就要黑了。   少年点头,看着石头下了山看不见身影,才转身进了福灵寺。   *   这个年张家,过得还算平静,虽然有少年这事吊着,张泽轩、石头两个知情的心里也一直有记挂着,石头还特意利用职务的便利让守城门的兄弟帮着多注意了一下县城这段日子的外来人员。只是整个年间,一直到过了出了正月,福山县这边都没什么生人过来。   之前商队那帮人也已经回来了,虽然大多都受了伤,且都跟张泽轩一样被冻得不轻,好歹都保住了性命。对于张泽轩跟少年同时出现在福山县,石头特意放出去的说词:两人是半路碰上的,刘头领他们也没说什么,因为当时混乱的很,大家能顾得上自己逃命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顾忌注意别人?且他们在驿站也确实没有看到过什么半大少年。   二月初二,龙抬头   趁着福灵寺办庙会,很多人都到庙里上香的时机,张泽轩跟他哥又给少年送了一次东西,这也是年前分开后,张泽轩第一次见到少年。   一个年过去,少年好像又长高了些,清瘦了些,不过脸色红润,看着日子还是挺滋润的。之前张泽轩怕他一个人在山上无聊,请住持方丈代买了些书籍跟笔墨纸砚。可是看着那书还跟新的似的,笔墨纸砚似乎也没怎么动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山上的和尚有早晚课,我偶尔会去听一听,闲着没事了,会去后山转转,这里后山还挺好玩的,哦,我还让他们给我买了副猎户用的弓箭,喏,就是那个,虽然质量不如我之前用得好,倒也勉强能用。”   张泽轩点头,少年这是直接跟他承认了,他确实身份不凡。   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少年突然又道,“京城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张泽轩摇头,他还特意去问了商队的人,有几个跟他一样,压根没敢回去,回去的,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只听说驿站突然走水,烧死了不少人。   “那李钰他们……算了,你应该也不知道。”   “李钰应该没事”虽然他确实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但是像李钰这种大将军府的大公子,如果真的出事,肯定会引发京城百姓热议的。因为年前那一趟损失惨重,过完年商队那边已经又跑了一趟京城,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少年听了,哪怕张泽轩并不是确定的口气,心下也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希望真的没事吧,不然,因为自己害的五哥损失了心腹爱将,那他回头都没脸见五哥了。   从福灵寺回来,张泽轩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日子,每天复习复习四书五经,打打拳,教导教导弟弟小侄子,偶尔跟几个好友出去喝喝茶、聚一聚,除了要关注一下京城那边,小日子过得还是挺惬意的。   这几日天气晴好,提前好几天,张泽轩几个就约好了到唐淼家聚一聚。   到了日子,张泽轩早早到了福灵书院附近唐淼家里。   唐淼这个院子是唐淼娶张晴晴前用自己存下来的做夫子的月钱,以及偶尔卖上一两副字画存下的银钱买的,整体不算很大,整个小院里除了厨房、杂物间也就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不过,住唐淼跟张晴晴小两口是足够了。   “晴晴姐?”   “芝麻来了?快进来”晴晴一边转头跟屋里的唐淼说‘芝麻来了’,一边笑呵呵的去拉张泽轩,看到他手上提的篮子,笑着嗔怪,“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   张泽轩笑的无辜,“这可不是我要带的,是奶跟娘让我带的,再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家里有的。”   “行,你这嘴皮子,反正姐是说不过你的”   正说着,唐淼从屋里笑着出来了,看到张泽轩手里拎着的菜篮子,唐淼无奈摇头,“下次,不用带过来,家里都有”   “你们有是你们……”   “阿轩这话说得对,你们有是你们的,我们带,是我们的心意。”   “姐?星星姐?你们也来了?”   张月亮作势脸一绷,“怎么?就许你们聚,我们还来不得了?”   “这话怎么说的?”他可不敢说,张泽轩轻笑。   等看到邱邵琳、沈子旭手里那比他手里塞得还满满当当的篮子,张泽轩看的更开心了。他直接给唐淼使了个眼色,让他看。   唐淼又不瞎,当然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才更无奈,“每次你们来一次,家里都得连着好些日子不用买菜。”   “那不挺好”张月亮捂嘴乐,“好了好了,你们去书房说话吧,菜篮子给我们,我们去准备饭菜。”   唐淼也没再客气,把厨房交给她们姐妹三个就引着张泽轩、邱邵琳、沈子旭三人往书房去。   因为家里人口少,房间宽裕,唐淼家的书房修的很是宽大,除了书柜、书案,边上还在张泽轩的建议下,放了几把类似现代布艺沙发样式的长条椅子。   四人随意坐下,简单说了几句话,张尧跟杨学程就跟着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这两个竟然也是拎着一篮子东西,带着媳妇一块来的。   女人们凑在厨房那边,一边忙活,一边闲话,笑语连连;张泽轩几个在书房里则说起了京中的局势以及今年的童生试、乡试。   他们六个,张泽轩、张尧、唐淼六年前就是秀才,唐淼因为出族的关系,没办法继续科举,虽然阮院长一直在给他想办法,可一直没有什么头绪;三年前张泽轩因为爷爷放弃了乡试,张尧倒是去考了,可惜没考上,现在也还是秀才,今年准备跟张泽轩一起继续考;   小胖、邱邵琳、杨学程他们三年前考童生试,邱邵琳倒是一鼓作气过了,小胖、杨学程两个却都卡在了院试,今年还得继续去考院试。   “希望今年天气能好点,别再下雨。”提起三年前院试那突如其来的大雨,小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肯定不会了,怎么可能那么巧?连续两年都下雨?”   “就算是下雨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风,连考帘都吹掉了,放心吧。”   小胖点头,不过他还是准备今年多带几根竹钉,到时候把考帘再钉的稳妥一些,免得再浪费三年。同时小胖也不忘提醒张泽轩他们,“你们也注意些吧,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张泽轩几个跟着点头。   然后,话题就转到了京城现在的局势上。   张尧二婶娘家大哥苏成康大人虽然已经调离了户部,但官好像又往上升了一级,估计苏大人平时跟张尧二叔张义添来往书信中有提到,张尧也听说了一些,“据说现在鲁王跟英王的争斗已经到明面上来了,年前年后已经不少官员被牵连抄家流放,对了,唐淼,我听二叔说,唐家最近的处境好像也不是很好。”   “唐家怎么了?也掺和进去了?这些人莫不是傻?难道看不到那么多人出事吗?还一个个往里跳?”杨学程不解。   “有时候可能也不是他们故意的,只是身在那个位置身不由己。”就像邱父,邱父来福山县后,邱邵琳也跟邱父心平气和的聊过,邱家被抄,要说冤也不冤,可无奈也确实不少,尤其当你的位置还比较重要时,就容易碍了两边的眼。这个时候你要不站队,就等着被两边收拾吧。除非,你真的非常得圣心,有皇上保你,否则不站队可能会死的更难看……   张泽轩蹙眉,“可是我回来时,还没听说唐家什么事情……”   “年前确实好好的,听说是年后开朝才出来的事情。”   好吧。   “咚咚……”张尧话音刚落,突然院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张晴晴听到动静出来开门。   “这里是唐家吧,我替张捕头过来送个消息,张埔头说,唐家出事了,京城大理寺的人马上就过来,让你们赶紧想好应对之策。”   一段话快速说话,小乞丐麻溜的跑了。 第78章 078   “相公?阿轩?”小乞丐一走, 张晴晴赶紧关了院门,过来敲书房的门。   “姐,怎么了?”   张晴晴快速把小乞丐的话说了一遍,脸上满是慌乱, “这, 这怎么办呀?”唐淼不会被牵连吧?   “姐,你别急, 按照大周律法, 唐淼这种情况是不会受到牵连的。”当然, 前提条件是, 唐淼手里必须握有早已被出族的证据。   唐淼这几年闲了也读过大周律法,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好在, 他的出族文书一直被他好好的保存着。   转身从一边的书架上把出族文书取出来, 看着那张出族文书,唐淼想到往日种种一瞬间竟然笑了出来, 笑完眼角有泪沁出。人生啊, 有的时候, 还真是讽刺, 谁能想到被出族竟是他多年后的生机?   “相公?”   “我没事, 你也不要担心。”唐淼走到张晴晴跟前轻拍了拍张晴晴胳膊以示安抚。   张晴晴重重点头。   不多时, 大理寺的差役果然在石头跟总捕头的陪同下到了。   看到唐淼拿在手里盖了章 , 摁了红手印,纸质已经有些变黄的出族文书, 加上有石头跟总捕头一路说好话, 照顾的大方,大理寺过来的两个差役倒也没为难。   张泽轩他们还借机问了问唐家的情况, 以及京中的局势。   “唐家判的抄家流放,流放的地方?在岭南……”   大周主要有两个流放地,一个是岭南,那些现在还荒的很,一个是北边,滴水成冰的地方。据说关于流放还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南人往北流放,北人往南边流放,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唐家这个倒是确实符合这个规律。   “不知,唐家具体流放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唐淼没问,张泽轩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就帮着问了一句。   “快了,估摸着也就五六天的样子,若是有心去送一送,最好提前点时间。”   张泽轩点头,笑着拱手道谢。   那差役摆摆手,“你们这些书生就是礼多……对了,你们哪个是张泽轩?就是那个纳川书院的算术小天才。”   张泽轩笑着又是一个拱手礼,“正是不才……”   “啥有才不才的,我一个大老粗也听不懂这些,我就替大将军府大公子顺便问个话,听说你跟唐淼交好,没想到还真是,行吧,大将军府的大公子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归京?他有个弟弟实在顽劣,不到半个月,已经快把家都给拆了,却偏偏对算术颇为感兴趣,问你有没有时间去给他弟弟讲讲算术?”   大将军府大公子?这是大将军府大公子在给他递暗号,还是真的有弟弟要他教?   “嗯?”   “在下,应该还要有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回京,届时一定亲自到大将军府上拜访。”   成,反正他话是传到了,回话也得了。差役自认做好了差事的同时又替李钰办了差事,还得了这边的好处,一举三得,心里非常高兴,事情办完也没想着多待,很爽快就走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张泽轩回去之后一想对李钰这一招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消息一递,不仅是告诉他他没事,还给了张泽轩一个回京后去找他的合理理由,就是如果他能告诉他下一步怎么安排那个少年就更好了。   张泽轩摇摇头,不过还是在离家出发去京城前,借着去福灵寺烧香的名头又见了少年一面,将李钰递过来的消息跟他分享了一下,完了又给了十两银子,“我明天就会离开,这是一些银子,你若是缺什么了可以让寺里的小师傅们帮你去山下采买。”   少年许是一直记挂的心事没了,面上很是放松,轻轻一笑,那盛世美颜,看的张泽轩这个直男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少年估计是见多了,跟没看见似的,也没跟张泽轩客气,接过银子,冲张泽轩点了点头,“这银子,回头你可以去了京城找李钰要回来”或者等他回京了,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张泽轩回神后摇了摇头,这个就算了,这点银子跟他欠李钰一条命相比算不得什么。   次日,张泽轩跟着商队往京城去。   这一次,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   到了书院后,张泽轩先去菊苑那边跟他师父沈冀汇报了一下行程,他师父挺关心他的,拉着他问了不少年前回去路上遇到的事情,言语中颇有些歉意、愧疚。   因为是他让张泽轩早点回去才遭遇了大雪以及驿站之事,若是迟两天,反而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张泽轩倒没觉得有啥,毕竟师父当时让他早点回去也是为了他好,京中确实挺乱的,选择那一天回去,也是他自己的意思。“您不用这样,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现在是好好的,可是他后怕啊,差一点,差一点他好好的小徒弟就……想到这,原本就对官场倾轧反感的沈冀对官场、对你死我活的储位之争就更厌恶了,连带的对参与其中的大徒弟、二徒弟也更多了几分埋怨。   对此,张泽轩一无所知。从师父那出来,因为心里记挂着少年的事情,张泽轩第二天就去了大将军府拜访。   可惜很不巧,李钰这个大忙人根本不在,出去了。   张泽轩在大将军府等了一个多时辰,灌了一肚子茶水,也没能等到人,只能先回去,等着李钰上门来找他。   好在,李钰没让他等太久,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了。而且人家压根没有一句废话,直奔主题,“十八殿下在哪儿?”   “十八殿下?”   李钰点头,进而面色一沉,“难道十八殿下没有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说的十八殿下是一个样貌精致的少年的话,他之前确实跟我在一起。”   “那就好。”李钰面色一缓,“请你再照顾他一段时间,快了……”   什么快了?张泽轩想问又不敢问。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什么快了。   三月底,宫里突然传出皇上病危,然后没两天人就没了,而后英王火速登基,彼时张泽轩还在房间里苦读大周律法。   “小师叔,小师叔,出大,出大事了……”沈少宏沈少杰匆匆来跟他说这事,张泽轩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怎么,突然就……”   “是啊,就好突然,师公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在书院里啥都不知道,今天还是其他人来告诉我们的。听说昨天宫里喊杀声震天……”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知道吗?”   兄弟俩摇头,“不过,听说是鲁王已经自杀了,鲁王府其他人今天一大早都被下狱了。”   那就是这一波夺嫡之争确实已经见分晓了,后续就应该秋后算账了。   “走,去师父那看看”   张泽轩带着兄弟俩往菊苑走,路上听到不少人在小声议论这件事情,到沈冀那时,沈冀正在窗前看什么信。   “师父/师公?”   沈冀听到动静,放下书信抬头看向张泽轩几个点点头,“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听说了京城的事情,京城……”   “京城的事情,跟你们现在关系不大,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回去好好念书。”   “可是?”   好吧,沈冀说的其实也没错,上面换了一个人又怎么样,对于还没有出仕的他们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   “少宏、少杰先回去吧,阿轩留下”   沈少宏、沈少杰离开后,张泽轩转头疑惑的看向沈冀,不明白沈冀为什么单单留下他,“师父?”   “为师听说,你救了十八殿下?”   “?”张泽轩脸色一变。   “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不让为师省心……”   “师父,弟子救下十八殿下只是意外,认真说起来也不算弟子救的,弟子只是……”他只是把十八殿下带回去,然后给他提供了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为师明白,不过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情还是要再谨慎几分。这件事,你做的并不够严密”也就后面鲁王那边被李钰拖住手脚,不然……   张泽轩连连点头,同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还以为他已经做的够隐秘的了呢,感情根本没瞒过去?“师父,那个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只记着以后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不要让人抓不住你的手脚。行了,回去吧,好好读书,新帝刚刚登基,朝中大换血,各处都缺人,这次乡试若是能中,明年取中进士的机会也大一些。”   打发走张泽轩,沈冀将手里那封信又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落款赫然是张泽轩的大师兄韩城,信的内容不多,寥寥数语,却是点明了张泽轩救十八殿下一事,并恳请沈冀替他向张泽轩求情,请张泽轩出面跟李钰说情,放过他的家人。   看到信上那句‘家人无辜’沈冀气的把手边茶盏都摔了,“家人无辜,你做事之前怎么没想起家人无辜呢?啊?难道为师没有提醒你吗?提醒你,你还是一头扎进去,现在知道家人无辜了……”沈冀拿着那封信嘴里絮絮叨叨数落了半天,最后才喃喃道,“阿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为师早就跟你说过,夺嫡这条路不好走。你为什么就不听呢?现在来病急乱投医,你师弟一个小小的秀才,哪来的那么大能量?”   呢喃完,沈冀拿了火折子过来烧了信,看着火蛇一点点将信吞没,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大徒弟乖乖巧巧跟在他身边学习,喊他师父的场景。   老头抹了把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眼泪,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衣服,出了书院往京城去了…… 第79章 079   沈冀进京后次日, 官方就放出了拜沈冀为太子太傅的消息。与此同时,韩城的家眷也被人从刑部提了出来……   “太子太傅?你说师父他老人家官拜太子太傅?”   沈少宏点头,既兴奋又有些不安,“我听爹说过很多次, 师公不喜欢官场朝堂, 甚至有些避之唯恐不及,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同意出山?小师叔, 你说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其他事情吧?”   肯定有事情啊, 跟沈冀做了几年师徒, 他太了解沈冀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师父他老人家才会妥协,希望不是因为他救十八殿下的事情,“师父回来了吗?”   “师公已经回来了, 不过我刚刚去菊苑看了一眼, 那边正在收拾东西。”   “师父莫不是要搬回京里住?”张泽轩一惊,起身简单收拾一番, 就往外走。   沈少宏抬脚跟上, “好像不是搬回去住这么简单, 我之前去的时候见到书院里好几个夫子都过去了,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 好像师公是要辞去纳川书院的职务, 夫子们都在劝,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劝通……”   张泽轩觉得以他对沈冀的了解,劝通的可能性不大, 要不然沈冀也不会这么多年, 明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名声在外,皇室包括先皇、当今亲自不止一次上门来请, 还一直龟缩在这纳川书院教书育人了。   果然,张泽轩二人到时,几位夫子正好摇着头从里面出来,看到张泽轩,还跟张泽轩唠叨了两句,让张泽轩他们再劝劝。   张泽轩笑着点头,恭恭敬敬的将众位夫子送走,才转身进书房去寻沈冀。   书房里,沈冀正脚踩着椅子在伸手去够书架最上面那一排砖头厚的书。   “师父,您别动,我来我来”爬那么高,再摔下来,万一摔出个好歹咋整。   张泽轩、沈少宏两个赶紧快走几步,将人从椅子上扶下来到旁边坐下,然后,张泽轩自己爬上去够那一摞书。   书很沉,抱着都压手,把架子上的书小心弄下来放到边上的箱子里,张泽轩两个又去收拾别的。   等全部收拾妥当,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师娘留了他们吃晚饭。   吃完晚饭眼见着沈冀就要张口撵他们回去了,张泽轩瞅准机会期期艾艾的问沈冀,“师父,您入朝为官是因为弟子(救了十八殿下)吗?”   “小师叔,你说什么呢?师公入朝跟你有啥关系?”沈少宏不解。   沈冀也摇头,“不是因为你的事”反而因为小徒弟救了十八殿下,十八殿下替他求了情(十八殿下已经被李钰带人从福灵寺接回来了)。   “那您?”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行吧,似乎长辈的,都挺喜欢说这句话的。沈冀不愿意说,张泽轩也不想勉强。但是纳川书院里的职务,张泽轩觉得之前夫子们说的对,其实没必要辞去,大不了管事这方面交给其他人,上课完全可以继续带啊,到了沈冀这种级别又不是每天都有课,“师父不是挺喜欢做夫子的吗?”   沈冀摇头,“我是太子太傅,比较特殊,现在皇上刚登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太子跟各位小殿下也都还没真正成长起来,等太子殿下大了,我再在书院里上课,就有替太子拢人的嫌疑了。与其到那个时候再辞,惹人非议,不如现在就干干脆脆的辞掉。纳川书院是个平平静静的读书地方,没必要因为我这把老骨头,再乱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风气……”   说完,沈冀转身往书房走,张泽轩、沈少宏对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跟上。   沈冀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跟两人交代,“我去了京城后,不在书院里住着,你们学业上也不可放松,现在距离乡试还有四个月时间,你们之前的模考还要再弄起来……”   “是”   这之后,张泽轩就进入了艰苦的乡试考前冲刺阶段。   除了中间,原十八殿下现在的逍遥王过来找他,他歇了半日,以及固定的进城请教沈冀问题,他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八个时辰一心扑在读书考试上。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底。   八月乡试在即,张泽轩离开纳川书院回到福山县稍作整顿,而后就在张大有的陪同下跟着张尧、唐淼(唐家已经没了,张泽轩找逍遥王帮忙,唐淼科举的事很容易就解决了)一起去了府城准备乡试。   “今年参加乡试的人数,好像尤其多。”比三年前多了得有小一半。张尧背上背着几十斤的大包袱,手里还拎着考篮,跟张泽轩他们一起顺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   因为东西要一样样打开检查,考试凭证等等也要一一查看,队伍前进的速度有点慢。小半个时辰过去,队伍也没往前移动多少。   东西太重,张泽轩累的肩疼,干脆放到地上,等队伍走动了,再背起来。   “新皇登基,大家都知道明年取中的进士名额会有所增加,谁不想碰个运气?我估摸着是能考的都来了吧?”   “那倒也不至于,邵琳、子旭、学程不都没来?”   用邱邵琳的话说‘明知道中不了,他干嘛给自己找罪受?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陪媳妇呢。’,也是巧了,张月亮刚好怀孕了,正好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的不用被好友逼着过来一起陪考的理由。   又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轮上了站的腿脚发麻的张泽轩他们。   一番彻彻底底的检查之后,三人总算被放进了贡院。   贡院的号房跟之前考童生试的考院里面的号舍很像,却又有不同,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之前号房前面挂的是他们自己带的考帘,这次则是一间完全封闭只留了个小窗子的封闭小房间。   他们进去后,门就被锁死了,不到时间绝对不开门。你在里面怎么样也压根没人管,这也是为什么,乡试有时候会闹出人命的原因。   因为完全封闭,不会有人刻意去注意你,你在里面出事,比如被蛇鼠蜈蚣蜘蛛什么的咬了,下雨,小房间漏雨淋了雨发烧了,再严重一点精神压力太大房间又很小出现自残什么的……也不一定有人发现能及时对你进行救助,所以张泽轩这次考试带了不少驱虫粉,雨布什么。怕回头下雨感染伤寒,他还特意带了一块生姜……   四月初十辰时正,第一场正式开考。   考题是三道四书,四道经义,还有一首五言诗。题量算不上很大,也都是他熟悉的内容,难得是你怎么把内容写的短小精炼还出彩。   上辈子考试写作文要求八百、一千字的时候,嫌弃作文要求字数太多,凑字数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挤,有时候要绞尽脑汁才能把字数凑满。   这辈子一个题只要求两三百字又觉得太短了,稍微写一点就超字数了,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打完草稿一点一点精简,这个过程其实也挺难的。   好在张泽轩将近一年的模拟考试,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就连后面两天,各种气味开始氤氲号房,他也能做到眉毛都不变一下,处之泰然。   八月十二第一场结束。   大多数人从号房里出来,身体都摇摇晃晃的眼神发虚,有些甚至是被人从号房里抬出来的。   张尧,唐淼两个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张尧两眼冒星星,走到大门口,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唐淼也是脸色惨白。   张泽轩一边架着一个,走出贡院原本还可以的脸色,也有些不怎么样。   守在外面的张大有跟张尧带过来的人,赶紧迎上来,将三人接回去,该补觉的补觉,该看大夫的看大夫。   回头等睡足了爬起来,两大碗肉粥下肚,张泽轩才有精力吐槽两个好友,“不是也叫你们模考,好好锻炼身体了吗?怎么出来还是那样的神色?”   张尧扶额,“还能因为啥?因为平时对自己不够狠呗”像是臭号那个他们觉得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就简单弄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现在是八月间天气正热,那东西容易发酵,然后那味道,现在想想他们还觉得恶心。   “阿轩,那个臭号你在京城都是怎么模拟的?”唐淼比较好奇这个。   张泽轩想想,看了看两人,“你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然我怕等会我说了,你们吃不下去。”   “那你还是别说了”张尧直接摆手,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想那种场景,“让我先舒服的把这半天过完,不然我怕我撑不下去接下来的三天。真希望老天爷能降个温,哪怕稍微凉快点也好啊,那东西也不至于……呸,说不说,我自己倒说上了”张尧连着呸呸呸好几声,一鼓作气将一大碗肉粥喝下去,然后开始主动转移话题。   张泽轩、唐淼笑着配合着说起别的。   当夜,饱睡一觉后,三人再次走进考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尧乌鸦嘴,他们进考场没多久,外面就起了风,不多久雨点子就落了下来,卯时初开始更是突然电闪雷鸣,直到辰时正第二场开考的锣声响起,外面天色都还灰蒙蒙的。 第80章 080   张泽轩运气算是比较好, 分到的这间号房不漏雨,只是后半夜因为突然降温被冻醒了。   他两边的兄弟处境就不怎么好了,可能是号房漏雨还是怎么样,一直叮叮咚咚的, 感觉像是一夜就没怎么睡。也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撑得住。   辰时正, 准时发题,这一场考的是五经跟判表, 沈冀抽时间专门给张泽轩讲过公文书写的几种格式, 模考也考过很多次, 五经考的题目, 有两题跟沈冀之前给他出的题很像,张泽轩打起来算是得心应手。   就连之前讨厌的气味似乎也因为气温气候的原因,有所收敛。   唯一不好的, 一个是第一天因为下雨天色昏暗, 写字写的他眼睛疼;另一个,两个邻居闹得动静稍微有点大, 喷嚏连天, 吓得张泽轩连着煮了两锅姜茶灌肚子里。   “芝麻,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从考场出来, 张泽轩精神还不错, 就是一双眼睛通红还有些肿。张大有见了心焦的不行。“这眼睛是怎么了?怎么都肿了?是不是被什么毒虫子咬了?”   张泽轩轻眯着眼摇头, 刚安慰了张大有两句, 唐淼、张尧也出来了,他俩除了精神不怎么好, 眼睛倒是正常。   一出来, 张尧就跟张泽轩道谢,“幸亏你提醒我带了一块姜, 要不然说不定要染上风寒,这鬼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连个适应的时间都不给……”   “知足吧,最起码你的号房没漏雨。”   “阿淼,你的号房漏雨了?”唐淼是张大有的侄女婿,这次又没有人跟着一块过来,张大有自然要多照顾两分,听唐淼这话,立马看了过来。   唐淼点头,“不过,还好,只有一处,没打湿卷子……”就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憋屈一点。本来就伸不直腿,有了那一处漏水后,更是几乎挂在考板边上。看到张泽轩那双眼睛,唐淼也关心的问了问,“……还是叫了大夫过来看看为好。”后面可还有三天要熬呢。   “已经叫了,咱们到家,大夫也应该到了,走走走,先回去。”   一行人回到租住的小院,大夫果然已经到了。这次张尧、唐淼都没什么事,就是两天没睡好没吃好,缺觉身体有点虚,这个除了睡醒了好好吃点东西,只能等考试结束了慢慢温补将养。   只张泽轩的眼睛,需要及时处理一下。   “这个药,现在熬了喝上一碗,进考场前再喝上一碗,我再给你调配些药敷一下,问题不大。”   张泽轩点头,除了困意上头倒也还坚持的住。   喝完了药,养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任大夫在他的眼睛上涂抹不知名的药膏,“这是什么药,冰冰凉凉的,敷眼睛上还挺舒服的。”   “那是肯定的”大夫笑着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放慢,将青褐色的药膏厚厚抹上一层,刚想叮嘱一下张泽轩别侧脸,小心把药膏弄得到处都是的,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大夫?这不影响吧?”张大有轻声询问。   大夫摇摇头,“不妨,敷上两刻钟把药膏清洗掉就好了。这里是剩下的药膏,进场前可以让他再敷一次”,撑过三天肯定没问题,后面再有问题,那会儿乡试也考完了不影响了,再调理就是了。   张大有连连点头,送了大夫出去。   然后在炉子上烧上火开始熬粥。   咕咚咕咚,锅里很快传出一阵浓浓的米香、菜香。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张大有调好火,让粥继续小火熬着,端了温水毛巾去给儿子清洗脸上的药膏。   药膏已经差不多干掉了,很容易就能揭下来,剩下的一点也不难洗,张大有尽量放轻手脚,生怕弄疼、惊醒了儿子。   清洗完,张大有特意观察了一下,眼睛一圈的红肿确实已经消得几乎看不出来了,就是眼睛下面还残留着一些青黑的痕迹。   这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得,最起码,张大有印象中张泽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疲倦过,一时间,老父亲心疼的心直抽抽。   有心给儿子做点好吃的,偏偏自己又没那个手艺,只能独自黯然、酸楚。   第三场,考的3道实务策跟2道算术,算术,这个张泽轩很擅长,自然不在话下,三道实务策,考的都算是中规中矩。   因此,第三场考完出来,张泽轩并未觉得如何,其他人却多是唉声叹气的,考试结束嚎啕大哭,直接晕过去的也不是少数。   就连,张尧、唐淼两个出来脸色也不怎么好。   “今年的算术,也太难了……我觉得我的算术已经很厉害了,最后一题还是没把握”   “你只是没把握,我是压根就没做出来”唐淼无奈一笑,“就连倒数第二题我都没什么把握。”   跟张尧、张泽轩他们一心扑在乡试上不同。前期不知道自己能继续科举,唐淼虽然平时也有带着看乡试的书籍,到底没那么用心。后面能科举了,时间太短又有福灵书院那边的工作,跟家里分散他的精力,一心几用之下,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之前,算术没看过这么难的,他觉得他的算术水平基本够了也就没再花太多时间研究,谁知正好就卡在了这个上面。幸亏他这次来本也就是抱着过来碰碰运气的想法。   “这场,阿轩应该考的不错。”   张尧点头,“那小子的运气啊,有时候不羡慕嫉妒都不行。”   *   乡试结束,榜单没那么快出来,张泽轩几个在家里饱饱的睡了两天,就出去晃荡了。买买东西,参加参加文人间的文会、诗会什么的。   张泽轩的算术在京城很出名,这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传到了府城,加上他是六年前的院试案首,又是新任太子太傅大人的小弟子,都不用他刻意做什么,只要他们出现,不少人都会投来打量的目光。   张泽轩原本还有些不适应,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唯一不适是有人会问及张泽轩是否婚配,想要做媒的意图非常明显。   再次委婉的谢过一个人状似好心的做媒之后,张泽轩自己也开始重视起了这个问题。现在问他这个问题的是这些人,他随便敷衍两句也就过去了。   万一改天有个大人突然问起来,且也有意给他做媒,那可就麻烦了。   “你要实在担心这个,让你师父给你说上一门亲事不就得了。”张尧给出主意。   唐淼也觉得张尧的办法好,“我们身边都没什么合适的,大伯他们认识的人也有限。你师父确实是最好的做媒人选。”   张泽轩点点头,也没矫情,当即就给他师父写了封信。信中写了他遇到的问题,也写了如果后面真的遇到哪位大人问起来,他就用他老人家的名头挡一下。   不想信刚送出去没几天,都还没放榜呢,他就收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让人顺路送过来的回信,说是他的亲事,他已经给他看好了,好了,了……   “这不刚刚好?哈哈,回头,中了举正好成亲,双喜临门。”   “中了举成亲是不可能的”张泽轩虽然有些震惊却还是淡定的将师父他老人家的认真折好,收了起来,“这次若是能中,我准备一鼓作气继续考明年的会试。”   “不再等两年?”虽然一开始也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张尧又多了几分迟疑。因为通过这次考试,他发现,其实自己还是有很多欠缺。会试在明年二月,这么短的时间,要把不足都补起来,很困难。   张泽轩摇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后面就算是中了一甲,也不一定比得上明年一个普通的二甲进士。”   毕竟明年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会试。且因为之前的夺帝之争,朝堂出空缺了不少职位,不说所有,其中也会有很多都会由明年这一批进士来补足,这个机会稍纵即逝是后面再考上来的进士绝对没有的。   唐淼深觉有理,可惜,他这次肯定是没机会了。   张尧咬咬牙,“那我看看,只要我中了,我就跟你一起参加明年的会试。”   次日放榜。   这次张泽轩几个依然还是一大早就寻了个距离贡院比较近的酒楼,在楼上要了一壶茶。张大有张泽轩也没让他去下面挤。   很快,放榜的铜锣声响起。   楼上,一直默默关注着那边情况的众考生都紧张的望向那边。   有人因为太过紧张开始在楼上来回走动,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呢喃着什么。这气氛比起之前童生试院试放榜紧张多了。   “送喜报的来了,送喜报的来了。”   随着有人呼喊,酒楼里第一个举人老爷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略有些沧桑的中年人,看上去有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甚至已经染上了微薄的寒霜。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人还不太相信,报喜的人又说了两遍,那人才“腾”一下从站起身,因为动作太过急促,起身的瞬间还趔趄了一下,碰倒了手边的茶盏不说,自己也险些摔倒。   确定真的是他后,更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还念叨着“考上了,考上了”“对得起列祖列宗”什么的。   周围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见多了这种情况,对此并没有人说什么,甚至大家还对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最后那个新鲜出炉的举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加呜咽了最起码有小一刻钟才被人从地上扶起来……   掌柜的则及时送上了新鲜的茶水点心,伺候的特别殷勤。   张泽轩见了心道,也难怪这个时代,就算是考到七老八十,也有人不愿意放弃,实在是前后的阶级差距太大了。   之后,酒楼里又中了两个,两人的表现虽然没有之前那个那么夸张,却也都非常激动,其中一个当场在原地蹦了好几下。   “又有喜报来了,福山县张尧是哪一位老爷?”   “这,这,我是我是张尧……”   张泽轩反应比张尧快,一巴掌拍在张尧肩膀上,张尧才猛的一下跳起来。   来送喜报的也很高兴,到了跟前特别夸张的把张尧中了桂榜第三十五名特别大声的报了一遍。   张尧身边这次跟来的随从已经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特别兴奋的替张尧打赏了对方一定五两的银子。   张尧出手大方,那报喜的人更是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足足说了有几分钟,才美滋滋的出去了。   报喜还在继续,酒楼的气氛却越发紧张了起来,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后面自己取中的可能性将会越来越小,所以更是生怕听漏了什么,一时间,酒楼的静的落针可闻…… 第81章 081   报喜的铜锣烧声, 不时响起,可惜都不是他们在座的,等到喜报报到第十名,周围已经能听到齐齐的叹气声。   显然, 这里面, 除了张泽轩,大家都不觉得自己能拿到前十的名次, 就连掌柜的也差不多要放弃了。   “喜报, 喜报, 福山县的张泽轩老爷是在这里吧?”还是刚刚给张尧报喜那个人, 一上来就冲着张泽轩他们这一桌大喊。   “是这,是这,我儿子就是张泽轩。”   “恭喜恭喜, 恭喜张泽轩老爷, 恭喜这位老爷,张老爷取中桂榜头名解元……”   “天哪, 解元, 张泽轩竟然中了解元。”   “哎呀, 我想起了, 六年前, 他好像也中了案首吧?说不准能连中三元呢。”   连中三元那个不好说, 但是人家已经连中两元却是事实, 本着能多结交个人脉也是好的,这种心里, 整个酒楼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凑过来恭贺, 打招呼。   张泽轩腮帮子都笑酸了,才得以脱身。   “这下好了, 家里人得到消息怕是要高兴坏了。”自打得知儿子中了案首,张大有连路都不会走了,脚底发飘,从酒楼回到租住的小院一路上,摔了两跤……   张泽轩都怕张大有跟范进中举一样高兴坏了。好在,等回到小院,张大有总算是回魂了。   “爹知道,你们还要留下来参加鹿鸣宴,反正爹留下也没事,就先回去,正好也把你们中举的好消息先送回去。”   “这样也好”张泽轩看出张大有现在估计是一肚子话想要回去跟家里人分享,便也没拦着,只是他爹现在这个状态,他有点担心。   “我跟大伯一起先回去”出来有一段日子了,家里就媳妇一个人,虽然说他之前跟媳妇说好了,让媳妇回娘家住,可还是挺惦记的。   “也好,那我们今天先把之前给家里买的东西收拾收拾。”   之前师兄沈为还没中进士出去做官的时候,给张泽轩引荐过一个叫沈南的南北跑货的同族(当时沈为给张泽轩说的是朋友)。后来沈为不在京城了,张泽轩想着不能凭白这么拿人家银子,去见过沈南一面提出退出,对方没同意。   后来张泽轩为了还这份人情,时不时会给沈南出点主意,倒也帮了沈南不少,后来沈南干脆算了干股给他。这几年沈南生意越做越大,每年张泽轩从沈南那边得的分成自然也越来越多。   手头宽裕了,对于这种买买买,自然也就不怎么节制了。   回头一收拾,东西竟然一辆马车都塞不下。   没办法,张大有只能先把给自家人买的东西先带回去,剩下的,给亲戚朋友的,就等到张泽轩跟张尧回去了,再带回去也不迟。   *鹿鸣宴   只闻其名,之前没见识过,张泽轩还挺向往的,但是等真正见识了,才发现好像也就那样?!   一群人为了获得学政的注意,各种卖弄诗词文章 ,对着学政各种拍马屁。   张泽轩心里清楚这很正常,就好像他现代职场上看到一个人,明明对人家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怎么喜欢还得各种笑脸好话一样。但多多少少,心里还是会有点烦。   “张解元,少年英才,据说还未婚配?”   学政突然抛开众人,走到张泽轩跟前。   张泽轩摆正姿态含蓄点头,“是还未正式定亲,不过家师已经帮忙定下了。”   “令师是沈太傅?”   “正是家师”   学政大人点头,“那我应该知晓是谁了,说不得回头咱们还能算是亲戚,哈哈……”   ?张泽轩没听懂。   学政大人神秘一笑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张泽轩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鹿鸣宴之后,又跟着张尧参加了两次外面的宴会,就赶紧拾掇拾掇,退掉房子回福山县了。   值得一提的是,退房子时,房东听说,租住他房子的是今科乡试解元,另一个也是举人,死活把房租给退了回来,还说这房子以后再也不往外租了,留着给自家孩子,没准以后自家孩子也能沾染点才气考个秀才什么的。   另一边福山县。   早在,张泽轩中解元的消息传回来,整个县就都震动了。   这次比上次,张泽轩中案首还厉害,张泽轩跟张尧马车回到县城那一天,不仅全县城的老百姓把进城的路堵的严严实实的来看他,就连县太爷都让人在城门口守着,说是等他回来,这第一顿饭一定要由他来请。   “县尊大人实在是,太,太客气了。”   “是太高兴了。”石头拍着弟弟的肩膀笑着道,“县尊的三年任期要到了”六年前张泽轩中案首,他那会儿还没到福山县来任职,没赶上。   这次张泽轩直接给他来了个解元,他怎么能不惊喜?这可是解元啊,整个州府三年就这么一个。这可是实打实的教化之功,哪怕张泽轩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在纳川书院,也挡不住他的年终考核能得个优等。   有这样的好处,县尊大人怎么可能不对张泽轩另眼相待?   果然,到了县衙,县尊竟然直接亲自迎了出来。招待的也很是尽心,席间更是妙语连连,对张泽轩颇多赞赏。   从县衙出来,张尧带着些许酒气直接笑倒在了张泽轩身上,“我今天真是沾了阿轩的大光了”不然凭他一个平常举人,就算能得一顿县尊的酒席,肯定也不可能让县尊大人亲自招待,席间还各种想方设法的夸人。   张泽轩笑着点头,脸上带着几丝绯红,“其实他们也是看在师父师兄的份上”,要不是他有一个深的圣心的太子太傅师父,二师兄薛舟更是因从龙之功,直接年纪轻轻做到了礼部尚书,堂堂县尊也不至于如此。   张尧点头,“没事,你跟着你师父、师兄好好混,我就跟着你。还是我二叔眼光毒。我二叔几年前就说,你将来必有所成,果然……额……”说着说着,张尧打了个酒嗝。   张泽轩无语的看向好友,“你今天是不是喝的太多了?”他虽然也喝了一些,却还是控制着量的,只是微醺,没醉。张尧却有点喝多了的架势。   参加完县尊的酒席,连着几天,张泽轩都在外面应酬,等到拜祭过张家的先人,张家给张泽轩办的水牛巷三天流水席结束,重阳节都过去了。   “这就走啊?不能在家里多住几天吗?”想到张泽轩马上又要离开,宗氏、周氏都有些不舍,弟弟侄子们眼巴巴的看着张泽轩。   张泽轩笑着安抚他奶跟他娘“这几年,孩儿手里正好也存了些银子,这次去京城,孩儿就托人在外城买个院子,奶、娘你们想我了,就去住段日子,正好我读书累了,想吃奶跟娘做的饭了,还能去蹭上几顿饭……”但是,走,是真的要走了,因为距离明天二月会试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既然他确定了要考,就要付出全力。否则万一到时候弄个同进士就尴尬了。   宗氏、周氏也知道张泽轩是有正事,即便万分不舍,还是答应了。   松柏、平安、宝儿、阳阳几个凑过来问他是不是真的要买院子,若是真的买院子,他们也想去住两天。   尤其松柏,他今年也十五了,也参加了童生试,可惜府试的时候没过,这让一直以二哥为目标的他很难过。若是二哥明年中了进士留在京城,他到时候就能去京城住一段时间,让二哥指点指点他。   “会买”这也是他的近期计划,这几年家里不要他的银子,他也存了有一千多两银子,大的位置特别好的买不了,偏一点的两进院子肯定没问题。   答应了他们,买好院子,就让人给他们送消息,张泽轩终于又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   这一次的出发跟以往数次相同,又不太一样,因为接下来的几个月,或许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纳川书院   张泽轩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他的时间安排的很紧凑,没有太多多余的时间,托付给沈南替他寻得院子,他只趁着休息的半天去看了一眼,觉得大小、布局、价格都还能接受,就定下了。   院子在京城城南杏子胡同,据说原是一个大官安置外宅的地方,因此院子修的很精致,后来外宅被家里主母知道了,接了回去,这院子也就被主母低价卖了。   算起来,张泽轩算是捡了个便宜,若非那主母看那外宅不顺眼,这院子不会卖的这么便宜。   买好院子。   张泽轩也没多管,只写了一封信告诉家里,把地址什么的说了一下,他就又去读书了。   等到知道,因为他决定不回去过年,张家决定举家进京陪他过这个年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底了,宗氏婆媳几个带着小侄子已经先一步到京城了。   松柏他们兄弟几个要念书,张大有、张二福、张四喜有工作,过来的略晚一点。   不过,张家上下都挺欢喜的,毕竟这可是京城啊,这就跟现代的首都似的,之前没来过,第一次来可不欣喜吗?   没见张大有几个,到这就没怎么在家待过,天天往外跑,短短几天,京城能跑的地方都快被他们跑遍了。   女人们虽然出门少点,却一点都不无聊。只这个她们从来没见过的精致的院子就够他们看的了。   “娘,这院子,可真好看”明明已经在这住了有大半个月了,刘氏她们还是会觉得很感慨。甚至生出一种,只要有这么一个院子,死了也甘心的念头。   “确实好看”宗氏点头,“不过这是芝麻,你给我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   “娘,看您说的,这都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你还时不时弄出来羞我?”,刘氏翻白眼,她承认她早些年确实小心思多了些,可自打芝麻中了案首,她已经好久没这么想过了好不好?她现在啊,就想叫宝儿也跟芝麻一样好好读书,将来不说考进士、举人,就考个秀才她就知足了。   宗氏眼中含笑,倒是没再说二儿媳妇什么。转而说起家里几个孩子的亲事,“芝麻的亲事,有他师父不用我们管,老三、老四家的松柏跟平安的亲事,你们是怎么想的?”   “娘做主就是了”   王氏附和孙氏点头,老太太是个心里明白的,现在他们张家也肉眼可见的起来了,不怕没有好儿媳妇,妯娌俩倒是不怎么计较这些了。   宗氏点点头,“我帮着你们把把关,你们自己也好好看看,福山县的好闺女不少,咱们好好挑,给松柏跟平安挑两个好的。”   “诶”孙氏、王氏对视一眼,笑着点头。 第82章 082   这是张家在京城过得第一个年, 所有人都特别高兴。   张泽轩也一样,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在京城单独过年,孤单寂寞冷了,家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过完年不久, 就是会试, 鉴于上次张大有吸取教训,想要给张泽轩做个好吃的都不成, 这次宗氏做主, 把张大有、周氏两口子都留下了。怕照顾不过来, 还留了松柏跑腿。   得知能留下, 松柏喜得一蹦三尺高,孙氏也嘴角含笑。   “松柏,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要是回头, 叫我知道,你不听话, 闯出什么祸事来, 奶就亲自打断你的狗腿。”   “不会不会, 肯定不会”松柏连连摇头, “我都听二哥的, 二哥让我干什么, 我就干什么, 二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二哥叫我遛狗我绝不撵鸡……”   “还贫嘴”孙氏笑着一巴掌抽在松柏后脑勺上。   松柏嘿嘿直乐。   等张家其他人都离开了, 一溜烟跑到张泽轩跟前, “二哥,要我干什么?”   “不用你干啥, 给我好好在家念书,回头要是我回来检查的东西,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张泽轩说的严厉,松柏却一点都不怕,还很高兴的点头。弄得张泽轩在他爹娘跟前吐槽,“那小子是不是傻?小时候挺机灵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周氏笑,“那也得是看谁跟他说的,松柏打小就黏你听你话,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又成了举人,马上要考进士,在他心里,你的话分量就更重了,现在在松柏那怕是你三婶的话,都没你的话管用。”   好吧,反正,他也确实都是为他好不会害他。   二月底,春寒料峭,冬衣还在身上套着,春闱已经正式开始了。   考前半个月,张尧跟着商队到了京城,借住在张泽轩这。   “这天气这么冷,本来穿的就不多,等会检查时,还要都脱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既然前面的人都好好的,自然是不会有事的。”不过今年这个天气也确实冷了一点,“不是让你带了生姜吗?没事多喝点姜汤。”   张尧点头,搓着手,一边跺脚,一边伸头看前后的队伍。“今年来考的,确实挺多的。”他问了人,往年都没这么多人。   张泽轩点头,“行了,别看了,快到我们了,好好准备准备吧。”   很快,就轮到了张泽轩他们。   检查完包袱,考篮里带的物品,张泽轩在差役的指导下,在冷空气中有些哆嗦的一层层脱下身上的衣服,然后打散头发。   “可以了,进去吧”   张泽轩如蒙大赦般快速将衣服重新穿好,收拢好自己的东西,去寻自己的号房。   春闱跟乡试一样,是那种上锁的小格子间,进去后空间很小。   因为模拟过很多次,又有乡试的经验,张泽轩可以说适应良好。   进去后,他先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包括各个犄角旮旯都看了看,没有发现蛇虫鼠蚁什么的,然后细致的打扰了一番,才拿出驱虫的东西放在四角,又拿出炉子给自己烧了一碗生姜水灌下去……   考板有点短,蜷缩着睡上几个时辰,第二天早上起来难免有点腰酸背疼,好在活动活动还能接受。张泽轩也习惯了,这种,一点都不影响第二天的答题。   就是气温对他们这一批人实在不怎么友好,本来昨天进场的时候,就冷,这会儿似乎气温又降了。他似乎已经听到旁边有人开始打喷嚏了。   答完一道题,张泽轩搓搓有些冻僵的双手,活动了一下关节,起身给自己又烧了一碗水暖了暖手。待手上的血液流通之后,才继续埋头答题。   实在冻得受不了注意力没法集中,张泽轩就把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生姜,掰上一块放口齿间含着。   生姜的辛辣在口腔中传开,虽然难过是难过了一点,但立马就能刺激的人头脑清醒。立竿见影,效果特别好。   好几次,张泽轩都是靠这个法子保证自己思路流畅。   第一场考完,从考场出来,张泽轩除了觉得有点冷之外其实觉得也还好。最起码,他应该没感冒,暂时没有咳嗽、流鼻涕、发烧等感冒的症状。   其他人就不行了,一场下来,病倒的,张泽轩估计得有小一半。   索性,张泽轩跟张尧都好好的。   “幸亏这天没下呜呜……”雪   “你可少说两句吧”,张泽轩第一时间捂住了张尧的嘴,“你忘了上次乡试的时候?”这家伙说什么降温,结果温度确实降了,也下雨了。   “好吧,虽然说这种事情不可信,这个节骨眼上,我还是注意一点吧”   张泽轩点头,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很不幸的,张泽轩他们第二场入场时,天上还是飘起了雪花,“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好多人,还没进考场就已经哭了。   张泽轩进考场的时候倒没哭,进到号房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外面下雪,进来躲雨的,他的号房里,竟然有两只长尾巴老鼠。   他一打开号房,两只老鼠直接唧唧叫着从他脚面上飞快的跑走了。   过来等着锁门的衙役跟他对视了一眼。许是他那会儿脸上的怨念快化成实质了,那衙役干咳两声颇为好心的提醒,“晚上注意一点,或许这两只还会回来。”   张泽轩: ……您真好!   当夜,不知道是留下了心里阴影,顾忌着那两只老鼠,还是天气冷,张泽轩一夜都没睡好。然后那两只老鼠也确实像衙役说的那样回来了,后面实在撑不住半睡半醒间,张泽轩还听到了房顶上窸窸窣窣老鼠爬的声音。   以至于,第二天张泽轩爬起来精神都不怎么好,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彻底清醒。   为了保证下午比较好的状态,张泽轩下午还午睡了一小会儿。   然后晚上,噩梦般的两只老鼠又跑回来了,这次许是看他不理会它们,还往下跑来了,就差没跑他身上爬了。   张泽轩不得不故意发出大的声响将对方吓走,才能睡会儿,然后他这边睡着了,两只老鼠就又回来了,两三次之后,困得要死的张泽轩直接不管了,弄了件衣服蒙在脑袋上,直接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两只老鼠又已经跑走了……   这还真是跟捉迷藏似的,张泽轩叹口气,简单抹把脸,煮了些东西吃,活动活动,然后把一块生姜咬在嘴里含着咬牙切齿的开始了第二天的答题……   “希望,我下一次再进来,你们已经走了”结束第二场考试,张泽轩离开号房时,对着空气呢喃。   这两天因为这两只老鼠,他过得不怎么好,题目虽然他自认答得还不错,精神却远不如第一场结束的时候。   不仅眼下多了一圈黑眼圈,还有些轻微的感冒症状——流鼻涕。   这可把张大有他们给吓坏了,再听张泽轩说是因为他的号房里两只撵不走又逮不到流连不去的老鼠,张大有他们都呆住了。“这怎么会还有老鼠呢?”   老鼠有啥?还有蛇,蜈蚣,蜘蛛呢,遇到老鼠算他运气了,换其他的更吓人。   “要不带几个老鼠夹子?我等会就出去买,杂货店里就有卖的。”说着张大有就要往外走。   被张泽轩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得了,爹,您别折腾了,带不进去的”,根本没听说过,有人考试还带两个老鼠夹子的。再说号房里就那么点地方,在什么地方下个老鼠夹子,回头他自己再一个不小心踩上去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张大有转头看向张尧。   张尧摇头,“确实没听说过,驱虫药不行吗?”   “不行,那两只鬼精鬼精的,还会跟我捉迷藏……”说着张泽轩把他跟两只小老鼠斗智斗勇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我现在都习惯了”人的习惯就是这么可怕。   “那?”   “那老鼠就先算了,你注意点别被咬了,盖严实一点”老鼠咬死人也不是没有过的。“先把伤寒药喝上。”   张泽轩点头,对周氏递过来的熬好的药汁来者不拒。   连着两顿药喝下去,张泽轩的伤寒感冒情况果然得到了很大改善。第三场进场时,已经不怎么流鼻涕了。   不过,不管是张大有他们还是张泽轩本人都不敢轻视,里面不好熬药,张大有就去买了几颗治疗伤寒感冒的药丸子让张泽轩带上。   药丸子是药店里特意用草药炼制出来的,个头很小,并不怕夹带,因此负责检查的衙役看了看,闻了闻味道,没发现什么问题就让带进去了。   张泽轩后面一个人却被查出了问题。   “这是什么?”   “这个不是我的……”   “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不是你的是谁的?”   声音连连远去,张泽轩没留下细听后续,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他现在全副心思都在号房里的两只小老鼠身上。不知道,他打开号房门,那两只小老鼠会不会又在里面等他? 第83章 083   打开号房的门, 没在地面上看到那两只,张泽轩一开始还挺兴奋的,以为他们走了。结果,他刚把号房打扫完, 头顶上就传来了熟悉的窸窸窣窣声。   一抬头, 张泽轩正好跟两只小老鼠看了个对眼。   满身无力的张泽轩突然想开了,冲着两只笑着打了声招呼, “嘿, 两位先生小姐, 你们好啊, 我又回来了,接下来两天,多多指教。”   说着张泽轩还像模像样的冲两只小老鼠拱了拱手。   两只小老鼠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吱吱叫着, 刺溜一下跑走了。   后半夜虽然回来了,好像闹出来的动静确实比之前小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泽轩的心里作用。   反正, 张泽轩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的, 第二天爬起来除了因为身体得不到舒展有些腰酸背痛没其他的。清水鼻涕也没怎么流。   考卷拿到手, 张泽轩先习惯性的把题都看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新上任的皇帝大人比较务实?   这一场并不像往年那般只考察策论, 诗文, 除了这两类题型之外还加入了算术跟律法的内容,算术甚至还考察了两道, 其中一道还有些难度。   估计又有一批人要哭了, 张泽轩摇摇头,开始伏案做题。他先把自己擅长的算术题做了, 这个基本没花什么时间,然后花了第一天剩下的时间精益求精的完成了两篇策论。   当天夜里并次日早上趁着头脑清醒的时候,思索诗文。   这么多年过去,张泽轩的诗文,不能说没有进步,可他并非那种有这方面偏才的选手,上辈子那点做酸诗的才气也用尽了之后,哪怕他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积累,做出来的诗文水平也就只能勉强跟上前一个梯队罢了。   用一上午的时间将诗搞定,张泽轩稍微放松了一下给自己煮了个饭,甚至两只小老鼠闻到香味窸窸窣窣冒出来的时候,他还捏捏眉心,做了个眼保健操,逗弄了会儿老鼠,这才正襟危坐开始解律法题。   律法往年考察不多,或者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考过。张泽轩一方面是想增加对大周的了解,一方面也是怕考官突然脑子一抽风考到了,才在乡试、会试之前去读律法,赌的是低概率。   现在,确实考到了,张泽轩却又有一种想骂娘的想法,因为考的并非条条框框的大周律令,而是具体案例分析,中间牵涉到的情与法的相互妥协和退让,在这个时代很难有一个判定标准。可能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判定,所以你最后给出的答案能不能得高分一个看合不合情与法,另一个还要看跟主考官的思想一不一致。   很不幸,师父之前虽然给他分析过主考官的文风,但这个人之前做官时怎么样,却是没怎么说过的。张泽轩只能自己推测。   写写画画,总算把律法这题的答案改到自己满意,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张泽轩忙点上一支蜡烛,将答案最后誊抄到答题纸上。   想着明天会试就结束了,就能回去好好睡一觉了,张泽轩这些日子身体积累的疲倦仿佛一下子全都找了上来。   “呜呜……”   张泽轩没想到半夜醒来会在会试的考场上听到人呜呜哭,这在之前在张泽轩看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可是,此时,张泽轩却很能理解这种感受,毕竟能够站在这个考场上的,至少都经历了十多年寒窗苦读,有些人经历这个过程的时间甚至更长,一朝希望破灭,心里承受不住,甚至崩溃也是人之常情。   上辈子,张泽轩他们高考正好赶上改革前的最后一年,本来老师都预测那一年试卷应该会比较简单,结果试卷出来难得一比,那一年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张泽轩印象特别深刻,他们班有一个平时性格挺好的高高瘦瘦男生,走出考场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还有很多人交完卷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回想着上辈子的经历,耳边压抑的呜咽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再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结束了?”   交完卷,衙役从外面打开锁,张泽轩踉跄着推开门用胳膊遮挡着抬头看了看远处碧蓝的天空。深呼吸了口气,还好,虽然艰难,他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二哥”考场外,张泽轩刚刚慢慢悠悠的走出考场,就被跟着张大有过来接人的松柏眼尖的第一时间发现了。   松柏拼命朝他挥手,张泽轩看见了小幅度的抬了抬胳膊,倒不是他不想抬,而且实在没什么力气,他能保持现在这样,他觉得已经是意志在支撑了。   “二哥,你还好吧?”   张泽轩靠在松柏身上,闭着眼睛轻轻点点头,“张尧,出来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快了。”   “哦”   说完,张泽轩靠在松柏身上就睡了过去。   “大伯?二哥好像睡着了……”   “也是累的狠了。”张大有点点头,摸了摸张泽轩的头发。“等等,接到阿尧那孩子咱们就回去。”   “阿尧哥出来了。”   张尧的情况也不比张泽轩好多少,虚弱的几乎走不动路,好不容易从考场出来,手撑在旁边的墙上半天没敢放开,生怕一松手把自己给摔了。   听到松柏跟随从的声音,张尧略有些反应迟钝的,往这边看了眼,然后踉跄着被随从扶住了。   没多久就跟张泽轩一样陷入了昏睡。   这一睡,两人直睡了一天多,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期间只饿的狠了,醒来喝了两碗粥,就又睡了过去。   “二哥,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大伯都要去请大夫了。”他从来没见过人这么能睡的。   睡的时间太长了,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张泽轩听到松柏的话,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啥,然后开始支使弟弟,“去帮我打点水,我洗把脸”   松柏答应一声,出去打水,不过很快就又跑回来了,“二哥,你要不要洗个澡?厨房里有热水。”   “好”能好好洗洗,顺便泡个澡当然最好了。   舒舒服服的泡完澡,张尧那边也醒来收拾好了。   周氏觉得两个孩子辛苦,特意给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吃的张泽轩满嘴流油。   痛痛快快的吃完一顿饭,喝了盏茶消了消食,一家人并张尧才凑到一处说话。   话题主要还是这次会试。大多都是张泽轩跟张尧在说,松柏偶尔插两句,张大有、周氏基本不怎么说话,只笑着听他们说。   “虽然早就放出风来说会增加录取名额,可也不知道具体会增加多少”往常二甲也就取一百个人左右,这次不知道会取中多少。   张泽轩摇头,“应该不会太少”   张尧点点头,“希望能多一点,太少了我怕我录不上,或者掉同进士里。”他这次也是考虑的不太周到,一心想着新皇登基后第一次会试,若是能中肯定前途无量,就没想到万一落到同进士怎么办?   张泽轩安慰的拍拍张尧。   松柏一开始不知道什么是同进士,听张泽轩跟他解释同进士做官的话一般跨越不了五品之后,笑,“同进士就同进士呗,孬好也是个进士不是?反正我要是能考中个同进士,我就挺开心的。至于什么做官一般止步于五品,就算是考上了进士,也很多一辈子都做不到五品吧?”整个朝廷,能跨越五品的能有多少?   张大有怕张泽轩有心理压力也跟着点头附和,“松柏说的对,咱们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能做到五品已经很厉害了。”   在张大有看来,他们福山县的县令就已经是很大的官了。至于五品,那简直不敢想象。   张泽轩笑着摇头,“那也还是有区别的”这就跟上辈子考大学是不是985、211一个道理,你考的大学好,将来得到同样一个东西,需要付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你不是985、211你可能需要付出很大努力还不一定可以,人家却伸伸手就能够到了。   次日,张泽轩只身去沈冀府上拜访,张尧则出门会友去了。这家伙,就有这个优点,走到哪儿,都能认识不少人。   *太傅府   这不是张泽轩第一次过来,看门的门房认识张泽轩,见是他,直接就让他进去了。   “小师叔?”   没想到沈少宏竟然也在,看到张泽轩进来,眼睛一亮笑着冲张泽轩招手。   “怎么不进去?”张泽轩疑惑的看了看沈冀书房的方向。   “师公有客人”所以他在外面等着,“小师叔是不是也是昨天才醒?”   张泽轩点头,“昨天下午才醒。”   “那比我还早一点,我一直睡到昨天天黑,之前几场也都是被人抬出来的”   说到这里,沈少宏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之前,他还一直觉得他的身体比小师叔好来着,毕竟小师叔身形看着有些瘦削单薄。   “难怪没看到你。”之前他还疑惑来着,三场基本都没碰到沈少宏。“那你现在身体没事了吧?”   “已经没事了。对了,嘿嘿,你猜,我刚刚偷听到什么?”   “什么?”张泽轩被沈少宏看的有些莫名。   “关于你的亲事。”   “我的亲事?”   “嗯哼”沈少宏挑眉给了张泽轩一个‘快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   张泽轩: ……   虽然也很好奇,但就是不想让他如愿怎么办?张泽轩不动如山。   最后还是沈少宏撑不住败北,“小师叔,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沈少宏无语。   “好奇啊”   “那你怎么?好吧,告诉你吧,里面是苏成康苏大人。”   “苏大人?”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张泽轩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就像他想的那样,他师父当年去苏家压根就没有跟苏大人提拒亲的事情,只是说他还小,性子什么的都还不定,等他大一些,如果苏家依然有意,再考虑两家结亲之事。   这些年,张泽轩表现越来越优秀,越来越亮眼,在京城名气也是越来越大,且洁身自好,除了家世出生差一些,是真的找不到什么其他不好的地方。   苏成康对他是越看越喜欢,正好两家也有之前的事情在,苏成康一寻思就直接找到沈冀这来了。   “阿轩,你对这门亲事是如何看的?现在还排斥吗?”   苏成康走后,沈冀单独把张泽轩叫过来,先问了下张泽轩会试的事情,才开口说起这事。   张泽轩想了想摇头,“不排斥”,之前他反对是因为两人年纪确实太小,他实在接受不了跟一个才十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订亲。   今年苏雅惠十六,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虽然也不算大,但是也这个时代已经是正常的婚配年纪了。对方也不是什么恶劣的性子,他没什么好排斥的。   沈冀捋着胡子,笑着点头,“如此就好,你也莫怪为师当年哄骗你……”   张泽轩摇头,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做法也是太冲动了。若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拒亲肯定会把人得罪死的。   沈冀的做法虽然简单就一个“拖”字诀却也是最明智的。   几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不确定因素太多,万一张泽轩是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那么早就订亲与苏雅惠、与苏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反之,如果张泽轩确实是个好的,年纪到了再商量就是了,能成自然皆大欢喜,实在成不了也没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多的是,人家苏家也不是非他不可,就算当时真的有点生气,几年过去,什么想法都淡了。   想到这,张泽轩躬身恭恭敬敬的给沈冀行了一礼,“弟子的事,叫师父费心了。”   沈冀摆摆手,“既然两边都有意向,你回去跟你爹娘说一下,这几天就找个官媒上门提亲把亲事正式定下来。免得回头会试的成绩出来,再被弄个榜下捉婿出什么岔子。”   张泽轩连连点头,榜下捉婿的‘惨烈’他也听说过,一点都不想体验。 第84章 084 [VIP]   *张家   张泽轩从沈冀那回来, 将事情跟张大有、周氏说了后,周氏直接就愣住了,“苏家?可是,芝麻之前你不是不同意吗?”她当时因为错过这门亲事心里还可惜了好久来着。   “不同意是因为当时年纪确实太小了。”   “所以现在这门亲事是定下来了呗?”   “师父已经跟苏大人口头说好了, 还需要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挑个日子请个媒婆去苏家提个亲。”   “娘现在就有时间, 娘这就去找媒婆,再去找人看日子”小儿子终于要订亲了, 对象还是四品大官家的嫡女, 周氏心里欢喜的都快没边了。当即风风火火的站起身, 就往外走。   张大有怕周氏出什么岔子, 也跟着去了。   松柏凑在张泽轩身边,一脸崇拜的看着张泽轩。   “干嘛这么看着我?”   “二哥,你太厉害了, 你绝对是我们老张家有史以来, 最最厉害的那一个。我娘说的果然没错,二哥是我们家最厉害的。”   张泽轩笑着摇头, “二哥只是抛砖引玉, 再说古往今来, 从来没有一个家族是靠一个人能够起来的, 所以你们也都要努力, 努力做到比二哥还厉害, 这样我们张家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松柏点头, “二哥,我会好好努力的”他们张家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承乾元年三月十二, 周氏请了官媒里名声很好的李媒婆到苏家提亲。   李媒婆原本还以为这门亲事怕是要自己费不少口舌, 没想到苏家这边,只是按照时下的风俗, 要求考虑考虑,第二次上门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那架式似乎比张家这边还欢喜。   李媒婆还有些奇怪,从苏家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会试放榜,走到张家所在的杏子胡同时,听到身边人谈论,说是杏子胡同新搬来的张家那个叫张泽轩的小子得了会试第六,才反应过来。   敢情这张家小子是新科进士?那就难怪了。十八岁的进士,大周立朝到现在也没几个啊,而且名次还这么靠前。难怪苏家老爷那般欢喜呢。   “恭喜恭喜啊,听说府里公子会试榜上有名,这可是双喜临门了……”   “同喜同喜,李官媒快请进。”   今天放榜,过来送喜报的,讨喜钱的人不少,门口还在放鞭炮,因此有点吵,周氏知道苏家那边想来是已经答应了,满脸喜意的带着李官媒里面坐。   李官媒也不客气,到了里面,又说了一堆恭维人的好听话,才道,苏家那边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接下来就是走六礼了。   周氏连连点头,好生谢过李官媒,又送上银子才客客气气把人送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氏、张大有忙着给张泽轩走三书六礼。   张泽轩去见过沈冀之后,则跟张尧、沈少宏一起埋头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这次会试三人都榜上有名,只是名次相差有些大。张泽轩第六,沈少宏第三十二,张尧直接落到了一百零几。   若不是今年二甲名额多,取录一百五十名,比往年差不多多了一半,张尧这名次肯定要掉到同进士里面去了。   就现在这成绩,一个不好,也危险,所以三人里,他是最紧张的。为了准备殿试,就连之前很喜欢的社交都全部放弃了。   张泽轩则是想着努努力,看能不能进一甲,实在不行弄个二甲第一名传胪也好啊。   “小师叔,你说,皇上大概会考我们什么方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师父给的几个方向就挺靠谱的”,不管是如何治理黄河,如何治理北疆,亦或是降低商税,增加人口都是很务实的问题,比较符合皇上务实的性子。就是这些问题太大了,他们没什么参政经验,如果用这些去考察他们,大部分人可能都会说的很空,所以张泽轩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查阅相关资料。张泽轩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背了一些数据在脑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师公说的太多了,要想每个都准备,根本来不及,小师叔,你觉得最可能考到的是什么?”   “商税吧?师父不是说了,皇上最近都在召集重臣讨论这件事情?或许皇上会愿意听听我们的想法?而且这个也比较贴近我们的生活,其他的都离我们太远了。”   沈少宏不怎么认同的摇头,“师公不是说商税这事已经差不多定下了吗?等我们殿试的时候,旨意都差不多下来了,我觉得不太可能,我觉得北疆的事情可能性更大一点。”他爹就在西北做官,知道的也多一点,“北边近来不太安定。”去年,京中动荡,北边就差点出事。说完,他又去问张尧,“你觉得呢?”   “我觉得都有可能,最好都做准备。”张尧记数据记得头昏脑涨的,用力搓了两下脸,转头看沈少宏,“你有时间在那猜,不去多记一点”   “侧重,这些太多了,都记下根本不可能,总要有些侧重吧?”沈少宏挠头,他也记得很痛苦。   张尧不理他。   好吧,沈少宏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桌子,把那些全都拿了过来,又开始重新看起来。   每天忙于背书,日子过得非常快,转瞬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为了进宫方便,不误了时辰,张泽轩他们还特意借住到了沈冀家里。   师娘一大早爬起来,亲自下厨给他们做的早饭,怕他们在宫里失仪,都是顶饿的,没有什么汤汤水水,最后只让他们抿了一小口水,润了润喉咙。   也幸亏是早上没喝什么水,众人排成排进到殿试的宫殿里,张泽轩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好一会儿又是深呼吸,又是心理暗示才调整过来。   端正坐姿,铺好纸,一边研磨,一边细细思考解答思路。   今天的殿试题目,并不是沈冀之前猜的任何一个,而是如何解决西北的干旱问题,可以说他们之前那么多天的辛苦准备大部分都做了无用功。   还好之前几人在一起做复习准备的时候,沈少宏说过一些西北那边的情况,结合张泽轩上辈子对西北的印象,张泽轩能在脑子里大概勾勒出那边的情况。   造成西北缺水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雨水少,另一个是存不住雨。   雨水少,这个短期而言没有办法,长期的话,好像植树造林可以改变?时间太久远了,张泽轩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先把这个观点记在一边。   存住雨水,首先自然是节约用水,不管是生活还是灌溉都要节约用水,然后是修建储水水窖,在雨季来临时尽可能的多存水。   还有什么?南水北调?这个目前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么目前而言最有效的好像就是节约用水跟注意储水?   理好思路,张泽轩按照这个思路开始展开。就如何具体的节约用水,以及如何储水侃侃而谈,文章 最后再加上植物造林的好处,很快一篇文章 便写成了。   然后,再修改精简一下词句,注意一下篇幅的长度,就可以誊抄了。   “这个树木可以储水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   正全神贯注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张泽轩一个惊吓,手里的笔一抖,墨点直接甩在了稿纸上,瞬间便晕染出好几个墨团。   张泽轩心里直想骂娘,这幸亏他娘的是草稿纸,这要是正卷,他怕是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以会试第六名进入殿试却成为同进士的人。   半晌反应过来身边问他话的是谁,张泽轩惊出一身冷汗忙放下笔,欲起身行礼。   “不用不用,你就坐着回答朕的问题就可以了。树木能储水这个是你自己发现的,还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   “回圣上,学生在几本游记里看到过,说是有一种树,割开就可以喝水,还有一种树,如果在荒漠里发现,顺着它的根系往下挖,就可以挖掘到水源……学生是根据这个得出的结论。”事实上,学过生物的都知道,树木多多少少都是可以储水的,只是这个张泽轩没办法跟皇上解释,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到很好的借口,干脆啥也不说了。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走开了。   张泽轩则撩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努力平稳心态,处理了草稿纸上的墨团,铺开正卷开始誊抄答案。   因为中间这个时间耽误,加上调整心态的时间,原本很宽裕的时间,到后面险些没够。   张泽轩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中午跟着大家一起去吃饭,饭菜是宫里提供的,若是没发生上午的惊吓,张泽轩肯定跟其他人一样怕回头出恭麻烦,随便对付两口得了。现在被惊吓之后,他反而有点放开了,该吃吃吃,该喝喝喝,边上伺候的宫人看他那样,眼睛都快瞪得凸出来了。   沈少宏悄默默的凑过来拽拽张泽轩的袖子,低声劝道,“小师叔,你别自暴自弃啊,说不定是好事呢”   好事个屁啊,好事,他魂都要吓掉了好嘛。张泽轩吐槽,最终却还是乖乖放下了碗筷,因为他看到有人过来找他了…… 第85章 085   “逍遥王殿下”   少年一身红色劲装从外面进来, 宫人纷纷行礼,少年摆摆手,直奔张泽轩而来。“我一进宫就听说你进宫来了。怎么样?殿试答得如何?我可是为了不打扰你考试,一直忍到现在都没去找你。”   “那谢谢你哦, 逍遥王殿下”   “嘿, 叫什么逍遥王殿下?”,红衣少年腿一抬, 直接坐到了张泽轩边上, 然后一伸胳膊就勾住了张泽轩脖子, “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 还跟我客气?我还欠你不少银子呢。听说你已经订亲了,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几样礼物给你撑撑场面?”   “我觉得可能不太需要。”   “怎么会不太需要?肯定需要的,你比你那个未婚妻家世差那么多, 不给你几样好东西怎么压得住?”   他不需要这种压得住谢谢?!还有, 这臭小子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没看到旁边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吗?他都快被他们目光烧死了啊。而且之前逃难的时候,也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皮啊, 怎么一下子这性子变这么多?   “你进宫来难道没其他事吗?”   “有啊, 我进宫来给皇兄请安啊, 不是听说你进宫了吗?就先过来看看你。好了, 人也看完了, 你今天之后考试应该就结束了, 我过几天去几家找你玩。”说完, 也不管张泽轩同不同意,直接起身又大步跑走了。   “小师叔/阿轩?那个是逍遥王?你什么时候跟逍遥王这么熟了?”   “也没有多熟, 其实也就一般般熟”就是熟的过程有点特殊罢了。   沈少宏、张尧压根不信, 当然这里长眼睛的看到刚刚那一幕都不会觉得两人不熟。   张泽轩也懒得多费口舌去解释,当然这也不是个解释的好地方。正好那边小太监过来叫他们过去排队, 马上要出结果了,暂时让张泽轩逃过了一劫。   到了之前的宫殿,之前大家用来考试的案桌已经撤下去了。   他们在堂下等了片刻,便等来了当今圣上和众多大臣,刚刚才离开的逍遥王竟然也跟在那些人后面,还嬉皮笑脸的冲张泽轩做鬼脸。   张泽轩只当没看到,老老实实集中精神听上面人说话。   很快,圣上的激励发言结束,重头戏开始,由圣上亲自宣读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   状元郎姓陆名奇,榜眼姓李名文载,两人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激动的应声上前。   读到第三名时,圣上顿了顿,抬头看了张泽轩一眼,这才笑着开口,“探花郎,福山县张泽轩……若是朕没记错,你师父沈卿当年也是探花,你们师徒这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   后面那段话,张泽轩没听到,因为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他成了探花郎这个天大的惊喜里了。   直到,旁边的主考官接着读第四名传胪的名字,张泽轩才木愣愣的退到一边。脸上还笑的傻乎乎的。   逍遥王嫌弃的撇了张泽轩一眼,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他那傻样悄悄跑到他旁边,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张泽轩立马就清醒了。等到开始打马游街,张泽轩突然一拍脑门,好不容易中一次进士,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他竟然忘了让他爹跟他娘他们过来看他了?!   也不知道现在让人去通知来不来得及?   另一边,松柏正急声催促着张大有他们出门,“大伯,大伯娘,你们快点啊,再不走,要赶不及了。”   “来了来了”好不容易,儿子有这样的荣耀,他们不是也想着穿的好一点,不给儿子丢人吗?   两口子拾掇完,加上张尧的随从,一行四人快速往御街赶。等赶到地方,那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等着看新科进士的大姑娘小媳妇了。   四人费了一番力气才好不容易挤进旁边的酒楼里,花钱找小二给寻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然后还特意从小二那买了几只一会儿用来往下扔的花。   距离张家这边仅百十米远另一家酒楼包厢里,苏雅惠的小丫头麦苗正趴在窗台上直勾勾的盯着街道的尽头,替她家主子注意些那边的动静。   包厢里,苏家几位夫人小姐齐齐打趣着苏雅惠,“我还没见过五妹夫呢,等会可得好生瞧一瞧,被大伯夸成花儿的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配不配的上咱俩五妹妹”   “那肯定配得上,我可是听说咱们这个未来五妹夫厉害着呢,小小年纪,不仅是院试案首,还是乡试解元,这一次也就差一点,不然那可就是连中三元了。”   “姑姑真是偏心,有好事就只想着五妹妹,也不想想我们。”说完,那女子还故意用手绢夸张的抹了把眼角,似是要哭出来一样。   剩下的这个笑着安慰,那个笑着打趣,很快那女子便笑意妍妍的拿开了手绢。   苏雅惠只端坐在边上用帕子轻掩嘴角,报以微笑,并不多说什么。   “来了来了,五姑爷他们来了。”   小丫头一声惊呼,伴随着下面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张泽轩他们总算骑马过来了。   苏家众人忙往窗口挤,苏雅惠也被姐姐妹妹嫂子们拉到窗口一起往下看。   因为街上人很多,所以骑着马的新科进士们走的很慢,短短几十米,走了差不多有一刻多钟才走到她们这边。   “五妹/姐夫……”   苏家人一开始这么喊,张泽轩压根没意识到他们是喊自己,因为亲事刚刚定下,这些日子,他忙着念书,压根没怎么管苏家那边,到现在他连苏雅惠排行第五都还不知道呢。   直到苏雅惠看着人快要走过去了,急急叫了一声‘张泽轩’,张泽轩才抬头往上面看,隔着飘飘洒洒的花枝,以及身下一直在往前走的马,却只看到一件青绿色的衣服,以及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面孔。   苏雅惠扔过来的花,离他太远,他连碰都没碰到。   “哎呀,扔的迟了,都落到后面去了。”   “你们说,他刚刚有没有Landy哦们啊?”   “有没有看到你有什么重要?看到五妹妹不就好了。”   “对对对,看到五妹妹就好了。”苏家众人轻笑。   苏雅惠也勾了勾唇角,不急,反正他们已经订亲了,他总会看到她的。   再说张大有他们这边。   松柏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睛很厉,张泽轩他们一出现在视线里,松柏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张泽轩,然后晃着手臂又喊又叫的冲张泽轩挥手。   张泽轩对松柏,张大有他们的声线比较熟,很快就看了过来。看到张大有、周氏都在,张泽轩也很高兴,挥舞着手中的花跟他们打招呼。   “哎呀,芝麻看到我们了,快,花呢,给芝麻多扔几支花,你看人家都好多,芝麻手里才零零星星三两支,人家头上都带着,芝麻头上也没有花戴。”   还真是,这怎么行,张家人叫着张泽轩的名字,扔了好几支花下去,张泽轩能够到的,都伸手接了过来。   不过,爹娘他们喊着让他往头上带花什么的,他就当做没听到了,他是真的不习惯这个。   一次打马游街,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等到回到宫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知道接下来就是琼林宴了,众人都有些兴奋。   “阿轩。我现在有点紧张……”   “小师叔,我也紧张”   “其实我也紧张”,他原以为他会不紧张的,毕竟之前也参加过鹿鸣宴,可是真正到了地方才发现,鹿鸣宴跟琼林宴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这里大人物太多,你真的很难保持平稳心态。   张泽轩从进门,就开始深呼吸,也只勉强保证自己面上保持微笑不失态。   等到皇上亲自端起酒杯给他敬酒,张泽轩突然心跳加速,手差一点没端稳酒杯,把酒盏砸了。   这恐怕是张泽轩两辈子最不稳重的一次。   不过事后想想,好像其实也挺正常的,毕竟那是皇上啊,这个天下的主宰。   “真没出息,我刚刚都看到了,你差点把酒盏都砸了,就因为皇兄他敬了你们一杯酒。”逍遥王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凑到张泽轩跟前。   张泽轩不理他的话,“你怎么跑琼林宴上来了?”   “无聊呗。”皇兄登基后,他一个皇弟,年纪说起来也不小了,不好继续在宫里住着,正好之前很多官员包括宗氏子弟被抄家流放,皇兄就赏了他一个大宅子做府邸,又给了他几个大庄子,十来几间上好的铺子,一些安家银子让他搬出来了。   府邸很大,可惜除了仆人,就他一个人,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过来凑个热闹,还能跟张泽轩说说话。   “你后面会留在京城吗?”   “会吧?”前期能呆还是在翰林院呆三年比较好,对后面仕途有利。   “那就好”他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顿了顿,逍遥王突然转头看向张泽轩,“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你真的不要我给你几件宝贝压箱吗?就算是下聘,也得要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吧?你拿的出来吗?”看张家京城跟福山县那边的宅子就知道了,压根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且张家还是因为张泽轩日子才好起来的。   “放心吧。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真的不用。”张泽轩拍拍逍遥王还很瘦弱的肩膀,笑着摇摇头。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不想弄这些虚的,苏家看上他也不是因为这些,没必要。而且他也不想因为这个欠这孩子人情。   “行吧,不用就不用吧。那我走了,这宴席也没什么意思。”傲娇少年站起身挥挥袖子。   张泽轩也笑着挥挥手。 第86章 086   逍遥王离开后, 有人过来跟张泽轩套近乎,明里暗里打听他跟逍遥王的关系,张泽轩都只巧妙的绕过去。问的急了,就只道确实认识, 再多的就没有了。   后面, 大家见张泽轩嘴跟蚌壳似的,实在打听不出来, 这才放弃了。   琼林宴并未持续太久, 戌时就结束了。   张泽轩带着一身酒气, 跟张尧回到家里。   “这是喝了多少?酒味这么重?”周氏今天在街上看到了儿子, 心里很是高兴,看到张泽轩这个样子,又有些心疼。   张泽轩笑, “娘, 我没喝太多,大部分都是阿尧身上的酒味”那家伙今天高兴不仅没有落到同进士里去, 最后名次还往前进了几名, 喝的有点多。回来路上一直跟他絮絮叨叨的,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这人喝醉了话这么多。还好, 琼林宴上没失仪。   周氏点点头, 看儿子确实状态还好,这才放了心, 又盛了醒酒汤, 招呼松柏给张尧送去。   完了才跟张大有好奇的凑过来问张泽轩琼林宴上的事情,比如皇帝老爷是不是真的会去, 吃的喝的什么,宴会什么样子什么的?   张泽轩笑着一一跟他们讲。   张大有、周氏也就畅想一下那种场景,松柏听了却是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立了个志向,他也要参加琼林宴,也要跨马游街。   不仅如此,松柏还写信回去,把他看到的,还有张泽轩说的那些告诉了平安,宝儿他们,引得他们也都心驰神往。如此一来,张家兄弟几个包括刚刚进学的阳阳全都摩拳擦掌野心勃勃的想着考进士,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当下,殿试成绩出来后,张泽轩很忙碌,因为张泽轩跟苏雅惠年纪都不小了,两人的成亲时间,最后两家商定就定在了今年下半年。如此一来,时间就很紧张,很多东西都要准备。   翰林院那边,张泽轩一个新人新去上班,也需要花时间精力适应,所以初期张泽轩是真的忙的□□乏术,就连张尧外放出去做官,他也只来得及匆匆去送了送。   就更不用说,逍遥王往张家跑了几趟都吃了闭门羹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啊?”张泽轩书房里,逍遥王一边吃着周氏特意送过来的瓜果,一边忍不住蹙眉去看旁边不听写写画画的张泽轩。   “快了”手上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张泽轩直起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到这个月月底,应该就能好一点。”   “你这句话,从五月,说是六月,现在已经七月了……”逍遥王翻白眼,本来还以为张泽轩留京,我就能有个说话的人呢,结果留京也没用。   “……这次应该差不多”   “行吧,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他一个人真的太无聊了。   看出小王爷脸上的孤寂落寞,张泽轩难得的心里生出两分同情,“要不,你回去学习?”   “不去”他就这样,一辈子好吃好喝好玩的难道不好?非得去给自己找不自在?在皇家可不是你学识越渊博越好。   “不是让你去学四书五经,你可以学点别的,琴棋书画什么的”既可以打发时间,也不怕遭人猜忌。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那你学的我该学点什么?”   “你喜欢什么?”要学当然是要捡喜欢的学。   “那我去学书画吧”将来能成为一代书画大师好像也不错,小王爷摸摸下巴。   张泽轩也觉得不错。   七月底,两边的事情终于都理得差不多了,张泽轩的生活也终于上了正轨。   拥有正常的休沐日,可以在休沐的时候跟朋友出去聚聚,去拜访一下好友长辈,邀请未婚妻出来一起走走,或是约上几个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   “小师叔,那个楚升没再为难你吧?”一场踢完,沈少宏从身边随从手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又灌了两碗茶水下肚,这才过来坐到张泽轩身边,一起看其他人玩。   张泽轩摇头,“放心吧,他奈何不了我什么”楚升是上一届的传胪,有那么几分诗才,官宦子弟出身,玲珑书院的学生。   原本,两人之间其实没啥利益冲突,张泽轩的性子也不是那种轻易得罪人的。   不过,他跟宋骓关系好,两人又同在翰林院,便走的比较近。   那个楚升,可能之前就跟宋骓不对付,发现张泽轩亲近宋骓后,就经常阴阳怪气的挑他刺,找他麻烦,还联动一些老翰林孤立他们。   说起来也巧,端午节的时候,翰林院需要有人留下值班,本来那一天轮不到张泽轩,可楚升使坏,故意叫原本值班的人不能值班,让他顶上,张泽轩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是新人,按潜规则,这种节假日值班,确实是他们今年新进翰林院的几个轮流。且原本那人也跟他说好了,下次再轮到他,他再替他值回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张泽轩最多恶心一下对方的行为,对方心里得到了满足这事也就过去了。偏偏那天皇上下半晌他都要下班了有事来翰林院找人,其他人都不在,然后张泽轩就这么入了皇上的眼(其实不仅仅是这一次,还有张泽轩之前的表现,但在其他人看来,张泽轩就因为这事入了皇上的眼),楚升对他的针对就升级了。   现在,楚升已经完全不掩饰对他的恶意了。   不过,张泽轩也不是软柿子,之前他想着息事宁人,毕竟一个地方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既然对方把他的客气、忍让当是他怕了,自然也就没好脸色了。两个人明里暗里已经干了好几次了,互有胜负。   沈少宏还有些没缓过来,气息还有些急促,听到张泽轩的话连连点头,“对,不用跟他客气,那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不是什么好人。”   “嗯?怎么说?”张泽轩闻言看向沈少宏,他这人不太喜欢八卦,还真不太清楚那楚升的为人。   “你不是京城人,之前在书院里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不知道也正常,我也只听说过他做的两件事,一件是他还没为官之前的,说是他剽窃好友的诗文据为己有,还有一件好像是为了排除异己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人手上不太干净,而且做事很没有原则,打击起人来不给人活路。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对你太过分,估计也是因为师父、二师兄,还有你跟逍遥王交好的关系。”   这个张泽轩信,若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子怕是已经被楚升打压的在翰林院混不下去了。   “你回头可以问问宋骓跟王霁,他们俩也擅长诗文,跟楚升是一个圈子里的,应该了解会更多一点……”   张泽轩点头。   又看了一会儿蹴鞠比赛,跟沈少宏聊了一会儿,两人就分开了。   回到家,松柏刚刚念完书,练完字,完成今天张泽轩给他布置的任务,从书房里出来。   “二哥,你回来了,伯娘买了西瓜,你要不要吃?”   “我先去洗洗,给我留一块就行”   “那你快点啊,汁水流完了就不好吃了。这西瓜可贵呢,一个好些银钱。”   “有多贵?”   “一个一百多文呢,比肉还贵。”他们现在住在京城什么都要买着吃,消耗特别大,二哥每个月的俸禄也就够他们吃用的。   若不是家里还会三五不时的给他们送些粮食、蔬菜什么的,他们的生活水准恐怕会更差。二哥马上就要成亲,到时候添丁进口,二嫂是官家小姐,说不定还会带仆人过来,也不知道二哥那点俸禄够不够养活家人?想想松柏都替他二哥发愁。   “你这一天到晚的,倒是想的多,就是想的都不是你该想的。放心吧,你二哥我还养得起家”   正好前面几个月沈南那边的利润也送过来了,有个一百两左右,加上逍遥王硬是翻了几十倍还给他的那笔银子,家里也能在城外买上几亩地,再买个小铺子了。   这么一想,张泽轩干脆拍拍松柏,给他画了个大饼,“你这段时间好好念书,要是任务完成的好,下次休沐,哥带你去围观哥买铺子买地。”   “真的?”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一言为定”兄弟俩击掌为誓。   “芝麻,真的去买铺子跟地啊?你手里银钱够吗?娘这还有些……”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两口子赚的银子不多,不过张泽轩零零散散给了一些,之前给张泽轩买的那个小铺子的租金也一直在周氏手里,加上这些年他们两口子自己积攒下来的,周氏算算竟然也有一百多两。多的不说,买上几亩地还是够的。   张泽轩笑着摇头,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能用爹娘的银钱?“娘,您放心吧,我手里银钱够的……”   周氏有些不高兴,“娘这的银子,本来大部分就都是你的,娘只是给你收着,之前准备聘礼,娘要拿出来用,你就不让,现在又不要,你是不是就没想过要这些银子?   之前你没成亲,也就算了,现在儿媳妇都要嫁过来了,你手里没点东西,怎么养家?我看要不还是把福山县那个铺子卖了,添点银子在京城买个大点的……”   “娘,真不用”张泽轩无奈,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他爹,可他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摆明了不准备帮他,张泽轩没办法,只得道,“我先去看铺子看地,若是看好了银子不够,到时候再跟娘要,可好?” 第87章 087   张泽轩不愿意花他们手里的银钱, 周氏也不能硬把银钱往他手里塞,既然张泽轩以为说了‘不够会跟他们拿’,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儿子怕是不会花他们手里的银钱。   果然, 直到铺子、地都定下来, 也没见张泽轩跟她拿钱。   “你也别太失落了,芝麻也是心疼我们。”   “我知道, 这不是心疼儿子嘛。芝麻打小就懂事, 什么都不要我们操心, 现在都要娶妻了, 我们这做爹娘的啥啥都帮不了……”想想,她就替他儿子委屈,周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若不是生在她肚皮里, 她的芝麻定然能更好,哪儿需要吃这么多苦?   作为张泽轩他爹, 张大有当然理解周氏的感受, 但是, 说一千道一万, 他们的能力就在那, 能替孩子做的有限,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他们所能帮儿子。   张大有轻轻拍拍周氏肩膀, “咱们其实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儿媳妇还有几个月才嫁进来, 家里还需要你张罗。芝麻买下来的铺子也不能就这么放着, 要租出去收租子咱们得找租户,还有城外那十几亩地, 也不知道芝麻是准备自己种,还是佃出去……”   “当然是佃出去了,芝麻平日里还要当值,哪有时间种地啊?”再说芝麻打小就念书,也没怎么种过地。   张大有也这么想,可是问张泽轩的时候,他竟然说不准备佃出去要自己种。“孩儿准备用那十几亩田地做个试验田”   “试验田?”   张泽轩点头,“娘之前不是还说冬天没什么绿叶子菜吃吗?孩儿想试试,看看能不能种点绿叶子菜出来”,他也是冬天只有萝卜白菜早就吃腻了,现在有条件,就像折腾折腾,“还有西瓜,松柏之前不是说那玩意很贵嘛,孩儿买的那十几亩地,正好有一块是沙地,适合种西瓜,回头要是种出来,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可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他一个朝廷官员,难道农忙时,还能请假去种地收庄稼?   “这个简单,到时候找几个短工帮帮忙也就是了……”   “不妥不妥”周氏连连摇头,“你要是种一般的庄稼还行,种西瓜,还有那个冬天种什么绿叶子菜,那可都是金贵的东西,没人看着怎么行?”   “这还不简单?”松柏插话,“买两个人不就好了,之前还在福山县的时候,奶就提过了,二哥现在已经是官了,有些排场还是要讲究的,身边有个随从,平时来回传个话跑个腿什么的,也方便?而且二嫂是官家千金,回头嫁过来肯定是要带仆人过来的,咱家一个仆人都没有,到时候难道让二哥都使唤二嫂带过来的人?”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是不好看不是?万一再让苏家人瞧轻了二哥就不好了。   张大有、周氏一想,可不是?若不是松柏提,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个呢。“那就买,买两个帮着芝麻管田里的事,芝麻身边要一个随从,家里,再,再买……”周氏没买过来,也不知道都要买哪些人,只能转头看向张泽轩。“芝麻你来说,家里还要买什么人,别担心,你那的银钱若是不够,就用娘的,娘这些年攒的银子都带着呢。”   “爹、娘”张泽轩瞪了多事的松柏一眼,转头才无奈看向周氏两口子,“买人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买人那一个人几两身价银子不算什么,买回来之后吃的穿的月钱才是大头。   他们家本来人口简单,他现在一年四五十两的俸禄,平时还能有些其他收入,加上每年能从商队那得的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多两银子,足够他们花销了,还能有不少盈余。   可是如果买人,即便一个月只给三五百文,加上吃穿用的,一个人一年下来也得差不多七八两银子,他目前还没那么银子给他败祸。不然他早买了,谁不想过有人伺候的日子?   “那该买的也得买,其他的不说,松柏说的对,你身边总得有个随从。”若是他们张家还在南边,身边有本家的人,还能从本家里挑一个机灵点的孩子,现在他们就两房人,松柏他们也都要准备考科举,没法替张泽轩跑腿,只能买人。   “行吧,那就买,不过,先不买多,若是可以先买一家三口。”男人可以替他看着城外十几亩地,小子跟在他身边跑腿,女人留在家里帮着娘做做饭、洗洗衣服,扫扫院子。   张泽轩想得挺好,可事情怎么可能都按照他想的来,牙行那边一家子的,人都很多,拖家带口的十几口人,最后张泽轩几番思量挑了一对兄弟并一对祖孙。   兄弟俩姓郭,大的叫郭大,今年十六,瘦的跟竹竿似的,一条腿还有点坡,据说是从山上摔下来,没得到及时的救治,也是因此才被后娘撺掇着后爹给卖了,不过听他自己说是种田的好手,手上也都是种地磨出来的老茧子;小的叫郭二,今年十二,也瘦的跟个猴子似的,看着眼神是个机灵的。   祖孙俩中的祖母人称郑婆子,做的一手好菜;孙女秀儿也就□□岁的样子,看着怯生生的。   四人都是老弱病残,对主家要求不高,只要求能吃饱穿暖不跟唯一的亲人分开,卖身银子也不贵,四个人加起来还不到十两银子。   张泽轩看几人哪怕如今处境不好,也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洗的干干净净的,手脚看着也是干活的手,就把四人买下来了。回去的路上顺道还去成衣铺给四人各买了两身换洗衣服,并两双布鞋。   “我们张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是那苛刻的,只要你们好好做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但若是你们偷奸耍滑,背主,那也自然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   敲打完,张泽轩又简单跟四人说了下家里的情况,给四人简单分配了一下工作,“家里平时人少,郑婆子就负责买菜、做饭、洗衣服,秀儿负责打扫庭院,跟在郑婆子手下打打下手;郭二主要跟着我,郭大暂时跟着爹,回头去看看外面的田地。至于住处……”   “前院西厢房还有两间房,你们就先住那边吧。”   “是”终于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主家人口简单,看着性格也随和,郑婆子几个心下也都松了一口气。   *   家里买人的事情,张泽轩并未特意往外宣扬,不过张泽轩一贯独来独往,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小随从,熟悉的人自然立马就发现了。   尤其是苏家那边,得知张家买了几个人,苏母担心女婿不懂这些怕叫人骗了,还私下里帮着去查了查郑婆子几人,没发现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   “这下好了,娘之前还在担心,张家那边没个仆人到时候,你身边这些伺候的怎么办”,带过去吧,怕亲家多想,不带过去,又怕自家闺女受苦,“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那也不能都带过去。”苏雅惠摇头,她院子里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两个,还有一个粗使婆子,张家那边总共就那么大地方,这么多人都带过去,没法安排。“到时候,我带青儿一个过去就行了。”   “那怎么成?青儿她们几个可都是我特意挑来给你做陪嫁的,青儿回头跟你一起嫁过去不多久,就要放出来做管事娘子的。有她跟杨木分别帮你管着庄子跟铺子,娘才放心。   原先娘还担心之前的聘礼掏空了张家,你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清苦,现在看来,既然他还能有银钱买铺子买地,想来那孩子除了俸禄还有其他的来钱路子,这么一来,娘也放心了。”   “娘……”苏雅惠好笑摇头,“您怎么会担心这个?就算张家条件真的不好,我有铺子有地的,日子能苦到哪儿去?”   她虽然小时候娇气些,可也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主,糕点铺一年两三百两收益还是有的,加上庄子上五十亩地的产出,虽然不多,却也足够她用的了。   苏雅惠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银子会不够用,毕竟自己有铺子有地还有两百两压箱底银子,嫁的又不是大姐嫁的那样大富大贵的人家,处处需要讲究场面,一套头面首饰没有个上百两银子就带不出去,出去参加个宴会,穿的戴的都不能重样……   “小姐,夫人,张家让人送东西过来了。”   “张家?哪个张家?”现在他们家可是有两门重要的姻亲都姓张,“是姑奶奶叫人送东西回来了?”   “不是不是,是姑爷让人送东西过来了。”说着丫头还掩嘴轻笑着看了看苏雅惠。   “姑爷?人呢?”   “人在外面,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说他叫郭二,是姑爷的贴身随从。”   “贴身随从?那以后接触的机会也多,就叫进来认识认识吧。”   “是”   丫头笑着应了退下叫人去了。   门外的郭二听说主家要见他,有些紧张,小手下意识捏了捏衣角,想到自家少爷又强迫自己挺直了腰背。少爷说了,他现在出门在外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少爷,所以一定不能怯,要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第88章 088   有了郑婆子、郭大几个以后, 家里的生活确实方便了不少。最直接的,周氏不用再每天围着灶台转了,张泽轩想要给人送个消息,给未婚妻送个小礼物什么的也不需要每次都亲自跑了。   从繁琐杂物中脱身出来的张泽轩工作之余有了更多的时间盯着松柏的功课, 也有了更多时间花在城外那十几亩田地上。   之前说想要弄个暖棚, 张泽轩并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甚至他也已经想到了现代塑料大棚塑料的简易替代品——浅色油布跟和这个时代用来糊窗户用的竹棉纸。虽然透光性会差上一些, 却也并非完全不可以。   当然因为资金的原因, 初期不可能弄太大规模, 不过没有关系, 现在弄大了,他也照顾不过来,所以就先围一块地, 弄一个大棚先试验试验。   “不错, 不错,速度还是挺快的”这才几天, 围墙就已经建的差不多了, “等围墙建好了就让他们翻地, 你看着一点, 不要让他们拖太久”   “是, 少爷您放心吧, 我会看着的”郭大连连点头, 他跟弟弟现在每天都能吃饱穿暖,主家不会故意刁难, 每个月还有月钱领, 郭大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做事自然也上心。   现在天冷了, 老百姓能找到的活不多,有这个机会也珍惜,大家干的都很卖力,加上郭大监督,进度很快。   张泽轩下一次休沐再过来的时候,不仅围墙搞定了,大棚搭好了,就连大棚里面的地也已经平整好了。直接就可以种了。   张泽轩对种菜懂得不多,这时候就轮到周氏,郑婆子她们上手了。   因为不确定实验的这个大棚的耐寒程度怎么样,第一批她们选的都是比较耐寒的韭菜,菠菜,大白菜这些。   “娘?就这么直接撒吗?”   “对啊,直接撒就行,注意撒匀一点,别都弄一起了……也不知道到时候长的怎么样?要是长的好,这么大一块,咱们一家怕是吃不完……”   “吃不完没事,吃不完可以送人,可以拿去卖,多的是处理法子”就怕出不来苗,这个时代也没有测温计,他也不好测温,不过这个大棚里面的温度应该够吧?感觉比外面暖和多了。   张泽轩不确定的想,实在不行,回头让郭大在里面弄几个炭盆加加温。   这么想着张泽轩才放下心来,撒完了菠菜种子,白菜种子又去跟家里人一起种韭菜。   人多力量大,张泽轩原以为要忙活很久,没想到,一个上午都不用就弄好了。   郭大留在这边照料,张泽轩则带着家人跟郑婆子她们往回走。   “阿轩?”逍遥王闲着没事,跟宗室里几个纨绔子一时兴趣来了准备骑马到庄子上抓几个猎物来个烧烤,看到张泽轩他们从大棚那边过来诧异了一下,“吁……你这是干啥呢?”   “去地里种点东西,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去庄子上打猎,要一起吗?”   张泽轩连连摇头,自打之前跟沈少宏他们差点死在山上,他就有阴影了,打猎什么的还是算了。“你们去吧,我就不一起了。”   “行,回头有多的,我给你送来”说完,逍遥王也不多留,踢踢马肚子,很快一行人飞驰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张泽轩不想一家人饿肚子再等做饭,干脆叫郭二拿钱去街上买了些回来。   店家估计是看他们买的多,郭二一个人不好拿,还特意让一个伙计帮着送了过来。   “还别说,这家的菜做的还真不错,这味道称得上大厨级别了”   张泽轩附和点头,确实好吃,尤其是这红烧肉烧的一点不油腻,口感非常好,让人吃了还想吃。   “回头问问郭二在哪儿买的……”   “少爷,是南街新开的一家店,叫翡翠山庄,我看着人不少,价格也实惠,就跟着一块进去买了,掌柜的还说,吃的好,下次还要可以直接去说一声,他们做好了给送过来。   张泽轩点点头,没想到这家还提供外卖服务。   “他们的厨子外借吗?不知道能不能请他过来做顿饭?”再过不久就是芝麻成亲了,这家厨子做的饭这么好吃,若是能请过来,客人吃着也开心。   “这个我看不用,请厨子太麻烦了,再说这些也不一定都是一个厨子做的。回头多试几次,要是真的好,到时候从他们家订两道大菜就行。”他们家现在请的那个厨子,手艺挺好的,没必要再请一个。   “这也行。”   周氏一想觉得有道理,笑着点点头。   冬天白日里短,申时没过,已经乌金西坠。   听到有人敲前院大门时,张泽轩正带着读了一下午书的松柏一边在院子里遛弯,一边给他讲解一些文章 经义。   见逍遥王竟然真的上门给他送肉,还是整整一只傻狍子,并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张泽轩都愣住了,“你们这到底是打了多少猎物啊?不会是都送到我这来了吧?”   “怎么可能?我们在庄子上已经烤了一些了,剩下的分了分,你这些是从我那里面匀出来的。”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就把除去送到宫里的,剩下大半都送过来了。   好吧,“你晚饭吃了吗?没吃就在这随便吃一点?”   “行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张家蹭饭了,逍遥王小王爷自在的很。   次日,张泽轩早起上值。   因为住的比较远,张泽轩每次上值都要很早爬起来,匆匆洗漱之后就动身。   今天也一样,一直走了约摸两刻钟,张泽轩才偶遇沈少宏,蹭上了马车。   “小师叔,你回头还是买辆马车吧?不然这一天天的太不方便了。”   张泽轩摇头,“再等等吧”目前经济条件还没到那个地步,买了马家里也没人养没处养。   “不行就从车行那边雇一辆车早上送你,不然太遭罪了”   张泽轩点点头,“你爹今年年底是不是要回来了?”   “嗯”沈少宏点头,“我爹说四师叔(沈为,张泽轩的四师兄)年底也会回来述职,到时候可以一起聚一聚。”   张泽轩颔首,他也收到沈为的来信了,不过沈为想趁着年轻在外面多待几年,攒些资历,所以述职后还是会离开。   三师兄(沈少宏爹沈蓉)在外面已经呆的够久了,这次回来,就准备留在京城不出去了。   “小师叔,到了”   沈少宏上值的地方跟张泽轩不在一处,他先把张泽轩送到翰林院。   “行了,你也去吧,别忘了今天晚上带上少杰去我家吃野味。”   挥挥手,目送沈少宏答应一声离开了,张泽轩才转身往里走。   今天因为蹭到了马车,张泽轩来的比较早,翰林院这会儿还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张泽轩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稍歇了会儿才从边上拿出自己列的工作计划瞟了一眼,然后拿出另一边的修书工作开始做。   翰林院的工作内容不少,不过作为入职不到一年的新人,张泽轩现在做的主要就只有三件事:日讲,修史修书,以及入值侍班。   日讲,除非皇上某天指定,否则是大家按着资历轮着来的,轮到张泽轩的频次很低,还要好几天,暂时不用着急;入值侍班,张泽轩也刚刚轮过。   至于其他的,像去给乡试、会试、殿试做考官那是在翰林院混得有点资历以后才能想的事情,而且还得参加选拔考试,考上了,皇上对你没有其他安排,才能去。张泽轩暂时压根不用考虑。   修了一上午的书,看看自己的工作进度,张泽轩停下手边的事情,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按照这个进度,最快明天,最迟后天手边的这些就能完成了。   “张泽轩?”   “学士大人”顶头上司突然驾到,张泽轩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身材矮胖,面容慈和的学士大人笑着点点头,“你手里面的书编修的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完成?”   “回大人,按照目前的进度,后日就能完成。”   学士大人点头,“这个暂时不着急,你先放一放,理藩院那边现在有一批档案急着要整理,你先把那些档案整理一下。”   “大人,这个下官之前没整理过……”   “没事,我找个人带带你,这个很简单的。”说着,学士大人冲旁边一个比张泽轩高一级的从六品史官编纂招了招手,“你先带带他,教教他怎么整理理藩院的档案……”   那个史官编纂是个话少的,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张泽轩也就没怎么在意,以为也就跟修史修书差不多,等到真正看到那个档案,才知道,其实这个工作技术含量还是挺高的。   因为理藩院是处理外族事物的,包括跟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什么的,所以要想很好的完成这个工作,你最好对外族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如果能掌握一点他们的语言就更好了。   可张泽轩之前压根没有接触过这个时代的外族人,对他们一无所知,就更不用说懂他们的语言了。 第89章 089   为了尽快对理藩院的工作上手, 张泽轩一连几天放低姿态给李编纂端茶倒水,殷勤跑腿,就希望人家能看在他‘乖巧听话’的份上,多教他一点东西。   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家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偏偏楚升(86章 有出现过, 忘记这个人的小天使可以回头去看一下)看不过眼张泽轩这么快就得学士看重(一般理藩院的工作都不会这么快交给新人),仗着自己资历比他深, 在里面搅和。将张泽轩传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献媚讨好无所不用其极毫无风骨的小人。   弄得人家李编纂教他好像收了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东西似的, 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   终于, 张泽轩又一次遇到问题去请教时, 李编纂看看楚升方向,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张泽轩能怪李编纂吗?当然不能,毕竟人家本来也不欠他的, 教是情分不教是本份。能够教他这么多已经算是可以了。   没办法, 张泽轩只能把之前前辈整理好的理藩院资料拿过来自己啃。   那资料有上辈子辞海那么厚,想要一下子啃完哪是那么容易的?为了能够按时完成学士交代下来的任务, 张泽轩已经连着好几天一个人留到好晚了, 后面几天甚至在翰林院过夜。   “楚升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张泽轩看着并不是那种人……”张泽轩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翰林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一开始, 宋骓替张泽轩说话, 大家不以为意, 时间长了, 宋骓在张泽轩要求不说了,众人见张泽轩被楚升整得这么惨, 反而有人开始为张泽轩鸣不平了……   对此, 张泽轩一无所知,宋骓倒是跟他提过, 可他根本没往心里去,依然还沉浸在学习里。   因为天天加班加点、挑灯夜战,他的进度还是挺快的,而且推己及人为了后来人考虑,他在解决自己问题的过程中,还有意识的整理了一份《新手常见问题解决办法汇总》。   并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成亲之前把手边学士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那本《新手常见问题解决办法汇总》也编纂完成,呈到了学士大人跟前。   “不错不错,你做的很好”,能完成任务的人很多,这么多年,能想到总结这么一本相当于《新手入门手册》的却只有张泽轩一个。总算没有辜负他看在太子太傅跟苏大人份上对他的照拂,学士大人捻着胡子,笑着颔首,胖胖的脸上满是对张泽轩工作完成的满意。   “我知道你过两天要成亲,接下来就不给你另外安排任务了,你手边之前修史的工作也先移交给其他人,等你回来,我有其他任务安排给你。”   “是,大人“连着把翰林院当家好几天,终于能回去了,张泽轩险些当场喜极而泣。   学士大人看着有些好笑,“就这么高兴?”   那是肯定的啊,就是上辈子,他也少有以公司为家的时候啊。这些日子,他为了工作忽略了太多东西了。   成亲的所有事情都被迫甩给家人不说,未婚妻那边也连着好几天没顾得上送个消息,大棚那边更是问都没顾得上问,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自己之所以如此,全都是拜楚某人所赐,张泽轩暗搓搓的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报复回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吗?   *张家   张泽轩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忙的不着家。婚礼的各项准备工作却还要继续,张家人自打十一月底开始就忙的团团转。好在进入腊月后,宗氏、刘氏她们也从福山县过来了,不然还真忙不过来。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   看到张泽轩出现在家门口,松柏高兴坏了。家里好多事情,可都等着二哥拿主意呢。   张泽轩笑着点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三弟了”,张泽轩拍拍松柏肩膀。   “辛苦倒是不辛苦”他也就是跟着跑跑腿。主要是,没有二哥拿主意,他们很多事情都要商量着来,有时候还拿不定主意,太痛苦了。“奶,大伯娘,二哥回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宗氏第一个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孙子,宗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人老了,就容易感性,本来以为到京城来就能看到孙子,结果来了有几天了,孙子忙的家都回不了……   “奶”张泽轩看到宗氏,笑着要跪下给宗氏磕头,被扑过来的宗氏一把扶起来,“好了好了,快起来,奶知道芝麻孝顺,快别跪了,让奶看看。这些日子没少受罪吧?看这瘦的……”   这个张泽轩没法反驳,因为为了赶进度,他这几天确实瘦了不少。不过,他还是哄宗氏,“奶多给我做点好吃的,我立马就又能胖回来了。”   “对对,奶给你做好吃的。”   安抚好老太太,看着老太太跟郑婆子去了厨房给他忙活,张泽轩这才有时间问问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亲事还好,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没什么问题,反倒是大棚那边,“你这几天忙,不知道,之前种的菜都发芽了而且长势很好,已经可以吃了,不过咱们种的多就算是留着后天办宴席也用不完,你爹想要摘一些送人,又不知道该送谁……”   虽说只是一些菠菜、韭菜什么的,在应季的时候不算什么好东西,可现在是大冬天,青菜叶子还是挺难得的,也还算拿的出手。   张泽轩点头,在心里数了数可以送的人,忽然发现,要是送,要送的人还挺多的,师父,两个师兄(沈为跟沈蓉都已经回来了),逍遥王,苏家那边,还有翰林院里的学士大人,宋骓他们……   “也不知道办完宴席剩下的够不够分的”张泽轩嘀咕。   第二天,迫切想看看大棚那边的情况,张泽轩一大早爬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就去了大棚那边。   “少爷?”郭大正在进行日常维护。没想到张泽轩马上都成亲了,竟然还会过来,忙激动的迎了上来,跟张泽轩介绍大棚里几种菜的生长情况。“韭菜长的最好,菠菜其次,反倒是大白菜,不知道什么原因长的不是很好的样子。”   张泽轩大致瞟了一眼,发现确实如郭大说的那样。“是施肥的问题吗?”   郭大摇头,“肥之前都是一样上的,应该不是肥的问题。奴才觉得可能是种子的原因”只是不能确定。   “那简单,下次换个种子再种一批看看就知道了。”   郭大附和点头。   “这菜,今天是不是就要摘下来送到府里去?”明天可就是他成亲的正日子了,像舅舅、姑姑他们都已经到了。   郭大点头,“是,老爷是这么吩咐的,奴才等会儿就开始收割……”   张泽轩摆摆手,“也不用一会儿了,现在就开始吧,我跟你一起,咱们先收一点”他带回去,先尝尝鲜。明天他成亲,明天一天他估计都要忙的脚不沾地,可不一定能有机会尝上一筷子这绿叶菜。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种出来的,总不能自己最后才能尝上吧?   郭大笑着应一声,转身回旁边的小房子去拿镰刀。   两人很快就收割了一篮子,然后郭大留下继续收割,等着回头张大有他们让人过来取回去。张泽轩则拎着这一篮子先回去找他奶给他包韭菜鸡蛋饺子。   “你可真是个馋猫,多大人了……”宗氏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手指轻点张泽轩额头,“你娘一大早还寻你试喜服呢,结果寻了半天没寻到你人……敢情,你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城外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人说一声……”   张泽轩嘿嘿傻笑。   “行了,去忙你的吧,奶这就给你包饺子去。”   宗氏‘训’完孙子,风风火火的拎着韭菜去厨房忙活。   张泽轩则很快被周氏、刘氏几个提溜去试喜服,过明天成亲的流程。   平安、宝儿、阳阳几个跟姑姑舅舅家下一代的孩子,并张月亮几个在边上看热闹,不时因为张泽轩弄错步骤而哄堂大笑。   张泽轩也不恼,难得一大家子人这么齐全,张泽轩还是挺开心的,全程带笑耐心的跟着周氏、刘氏她们一遍又一遍过。   期间笑料不断,最后张月亮、张星星她们腰都笑弯了,张泽轩才没再出什么错将一遍流程完整走完。   “好了好了,饺子已经好了,都去吃饺子吧”宗氏跟郑婆子,并张泽轩的两个姑姑张谷雨、张白露她们一起动手,包了有好几百个韭菜鸡蛋饺子,张泽轩痛痛快快的吃了两大碗,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放下筷子。“真好吃”,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韭菜鸡蛋饺子。   一群大小孩子附和点头,他们也觉得很好吃,想到明天还能吃到韭菜炒鸡蛋和更多好吃的,一个个对明天都很期待。   甚至有不懂事的小娃娃,天真的开口让张泽轩多成几次亲,把大家伙逗的哈哈大笑。   晚间,张大有周氏、石头先后到他房里来找他。张大有周氏是过来叮嘱他,成亲了以后要好好跟媳妇过日子巴拉巴拉,石头则是应实在说不出口的张大有要求来给张泽轩讲洞房二三事。   但实际上,石头也不怎么开的了口,只是把一本做工还不错的春宫图扔给张泽轩让他自己看。   张泽轩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等接到手里,翻来才知道是什么,哑然失笑。“哥,当时你成亲,爹也是这么扔给你的?”这东西画的这么丑,他真的看的下去,看的懂吗?   石头点头,不过他十二岁开始就在衙门里混,早就听多了荤话,因此对那事并非一无所知。   二弟跟他的情况又不同,这也是他没有扔下册子就走的原因。“你先看看能不能看懂,看不懂,我再跟你说。”   “不用,我看的懂。大哥留下,我们兄弟俩说说话?”他一直在外读书,大哥在家,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的,说起来,他们兄弟俩也有好些日子没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石头点头,在桌前坐下,细细打量弟弟,“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二弟你都要成亲了。”他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们都大了。   “大哥没什么本事,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顶多混个总捕头,再往上很难,“二弟你却不同,你以后路还很长,大哥帮不上你什么忙”像这次二弟在翰林院被人针对,他也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大哥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家里我也会照顾好……” 第90章 090   成亲是一件既让人欢喜, 又特别累人的差事,尤其是对两个当事人。   成亲当日,张泽轩从早上爬起来一直到拜堂,毫不夸张的说, 真的是忙的连口水都没喝上。   在张家这边, 要各种应酬,到苏家那边要被苏家人各种为难。幸亏, 他特意带上了宋骓、沈少宏他们帮忙, 才没有被苏家人拦在门外进不了大门。   可是, 他忘了他还有一个比较可怕的连襟——李钰。   “我知道妹夫身手不错, 怎么样?比划一下?”   这个就不用了吧?今天成亲,他怕输得太惨,张泽轩腹诽, 却挡不住李钰真心实意的想要跟他切磋武技。   而他身边又没有可以替他出站的人选, 最后没办法,为了进到内院, 只能亲自下场跟李钰走了几招。   好在, 李钰还是知道轻重的, 知道他穿着喜服不太方便施为, 并没有太为难他, 控制着力量绝对压制了张泽轩, 让张泽轩体会到了下马威之后就放过了张泽轩, 只是在放过张泽轩之后,说对张泽轩那个四两拨千斤很感兴趣, 以后有机会找他好好切磋切磋。   “乐意之至”只要不在今天都可以。   李钰笑着点点头。   终于进到内院, 还要过苏家女眷这一关,索性大家也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会闹得太过。   费尽千辛万苦,张泽轩总算见到了自己的新娘子。当然是已经蒙上红盖头的新娘子。不过不用再被苏家这边各种考察,给下马威,张泽轩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看着新娘子上了花轿,他自己也骑上马,心里就更放松了。好了,好了,大半的难关已经闯过去了,现在就剩家里那边敬酒了,有唐淼、邱邵琳他们帮他挡酒,应该问题不大。   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想,只是想灌他酒的实在太多了,最后还是把他灌了个半醉……   一身酒气的回到新房时,苏雅惠正在吃东西,看他歪歪扭扭的走进来,赶紧过来扶他,同时让青儿去准备醒酒汤。   张泽轩摆摆手,“不用,我去洗漱一下就好了。”说完,起身就要去柜子里拿衣服。他酒喝的有点多,站起来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幸亏苏雅惠反应快。   “看来这次真的喝多了。”张泽轩拍拍脑门,转头冲苏雅惠道谢,“多谢媳妇,我先去洗漱一下。”   一声媳妇把苏雅惠叫愣住了,张泽轩已经进了旁边的净房,苏雅惠才回过神来,轻笑了笑。   “小姐?醒酒汤来了……”   苏雅惠笑着点点头,“我已经嫁过来了,就不是小姐了,以后改叫少夫人吧”   青儿点点头,“奴婢服侍小,少夫人梳洗吧?”刚刚因为要等张泽轩,苏雅惠头上的首饰一直没去,脸上的妆也还带着,现在既然姑爷已经回来了,自然就可以卸妆了。   苏雅惠点头在梳妆台前坐下,任青儿施为。   女人卸妆比较慢,张泽轩澡都洗完出来了,苏雅惠这边还没结束。   张泽轩看了一眼也没催促,从旁边取了一本书过来,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看着。   “夫君?”   “恩?”张泽轩抬头,苏雅惠的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卸完了,青儿也已经离开了,卸去了那一脸新娘妆容,素面朝天的苏雅惠在橘黄的烛光照耀下,不仅没有失一分颜色,反而多了几分美艳动人。张泽轩一时直接看住了。   “夫君?”苏雅惠轻笑着又叫了一声,张泽轩才有点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那个什么,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就歇了吧?”   张泽轩一句话出口,苏雅惠脸‘腾’一下涨的通红,张泽轩也差不多,说完他都不敢抬头看苏雅惠。好半晌,张泽轩都想着是不是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了,才听到苏雅惠轻声‘恩’了一声。   张泽轩抬头看看苏雅惠,试探性的伸出手,想着自己不管怎么样也是个男人,这种事情,总不能让一个女人主动,干脆,一弯腰直接把人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换得对方一声惊呼。   接下来似乎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两人一夜被翻红浪。   第二天,张泽轩难得的起晚了。   “夫君?哎呀,不好……”往外一看天都亮了,想到昨天母亲、姐姐叮嘱了一遍又一遍的,第二天一定要爬起来做早饭,给婆家长辈留一个好印象,苏雅惠急忙爬起来穿衣服,下床时,因为腿脚酸软险些从床上一头栽下去。   张泽轩无奈的伸胳膊把人捞回来,“你别担心,我们家没那么重的规矩……”见苏雅惠坚持,张泽轩便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跟着一起起身。   苏雅惠去厨房忙活,张泽轩只跟着一起过去看了看,并没进厨房,见周氏并未为难苏雅惠,就回去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到另一边练拳去了。   一套拳法练完,简单洗洗换了身衣服,厨房那边早饭也做好了。   这次张泽轩成亲,福山县那边能来的都来了,张泽轩外婆两个舅舅家,两个姑姑家,几个嫁出去的姐姐家,几十口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都不够。   大家直接就在院子里吃的,人多,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倒是热闹的很。苏雅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还挺稀奇的。   只是到饭后认亲,对她来说就不太友好了,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她根本记不过来。   “没事,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这么多人,一下子让都记住,除非过目不忘,否则根本不可能,因此就算苏雅惠一下子记不住,大家也都能理解的。   次日,舅舅姑姑姐姐他们都要回去,张泽轩不放心,特意找了商队,说好将人安全护送到家才放心。   第三日回门,张泽轩陪苏雅惠一起回苏家。   苏雅惠脸色红润,一看就过的很好,苏家人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为难张泽轩这个新女婿。   只是新鲜出炉的岳父大人把他跟李钰提溜到书房说了说话。   “那个楚升在翰林院为难你的事情,我已经从你们学士大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苏成康心里还是希望张泽轩能自己解决问题的,毕竟他虽然现在是四品官,翰林院到底不归他管,他贸然插手容易把事情扩大,而且他也想看看自己女婿的手段。   “小婿这些日子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小婿找人打听了一些楚家的事情,也打听了一下楚升的为人”   “然后呢?妹夫打听到了什么?”李钰感兴趣的开口。   张泽轩笑笑,“父祖辈也都是朝廷官员,听说楚父还在外做知府?楚家住东城,可是我听说他每次休沐都会往南城跑”他都撞见过一次,“所以,小婿就找人查了查”实际上就找了几个小乞丐,花了没几个钱,就弄清楚了,“没看出来,那楚升看着相貌堂堂的,竟然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中娇妻美妾,竟然还养起了外室?”其实他挺不理解的,真的喜欢纳回去不就好了,干嘛放外面?难道还是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   李钰笑着给他解惑,“他夫人是原来的永昌侯府,现在的国公府付家所出,皇后娘娘的堂妹,身份高贵,且生性好妒,那楚升怕是不敢叫他夫人知道,才养在外面的。”   “这么巧?”张泽轩眼前一亮,“那我若是把这事捅到她跟前,楚升怕是要不好过吧?”   岂止不好过?那位楚夫人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怕是和离都闹得出来。   说完楚升的事,李钰看了苏成康一眼,话题一转说起了张泽轩成亲那天给各府送的青菜。“家中祖母年纪大了,冬日里胃口越来越不好,就想吃点新鲜的。妹夫那边要是还有,麻烦妹夫给匀上一点?”   张泽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咳咳……”苏成康当然也想要青菜,只是被大女婿抢了先,他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轻咳两声,刷一下存在感,希望女婿能上道点。   张泽轩还是有点眼色的,不至于这点门道都看不明白,自是主动提出以后隔段时间也给岳父大人送些青菜过来,希望岳父大人能看在他孝心的份上,不要推辞。   苏成康满意的点头。   回门结束,从苏家出来,还有点时间,张泽轩带着苏雅惠去看家里之前买的铺子。顺便跟她说一下家里的收入,开销。   铺子面积不大,已经租出去了,一年有五十两银子的租金。“……我现在每年有四十五两的俸禄,过年过节还会有些其他收入,不过不多,一年下来应该也就只有五十两左右。除此之外,我在朋友那投了些银子,每年大概能有一千两左右的盈利。家里总共收入差不多就这么多。”   福山县那边那个铺子,张泽轩没打算要,就留给爹娘,他们手里有租金收入,以后想买点什么就买,也方便。   “挺多的了”比她想的要好多了,城外十来亩地,虽然没太多产出,但可以保证一家子米粮,菜都够吃。他们这样的人家,其他也没什么太大花销,一年一千多两,好好规划一下,一年估计能省下一多半。几年下来,家里就能再添两个像样的铺子,宅子,到时候再租出去,又是一笔进账。   加上她自己手里的私房钱,她们以后得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苏雅惠越想眼睛越亮,忍不住将算的账说给张泽轩听,“等咱们银钱多了,还能把旁边的宅子也买下来,把宅子扩大一点,到时候,姑姑、舅舅、姐姐她们再过来住,也不怕挤了。还有,松柏,我听三婶说他亲事还没定?用不用我帮他看看,我在京城认识挺多小姐妹的。或许能给他在京城说门亲事……” 第91章 091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的对做媒这种事就特别喜欢, 张泽轩开始恢复上班后,闲着没事的苏雅惠真的张罗起了松柏的亲事。   张泽轩看她不是随便乱点鸳鸯谱,也就随她去了。   他自己则开始着手布置给楚升回‘礼’的事情。   除了让人故意引导楚夫人撞破楚升在外面养外室,私德有亏的这件事, 惹得楚夫人彪悍的抓花了楚升的脸之外, 张泽轩还查了楚升这几年在翰林院的事情。想着手里握个把柄,回头楚升要是再惹他他就放大招。可惜没能查出什么大问题, 当然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 想要出个什么大问题其实也挺难的。   “你要实在想一下子把那小子摁死, 可以去查查他爹”楚升他爹从县令一步步爬到知府, 说没点子见不得人的事情,恐怕都没人信。   张泽轩摇头,“没到那个地步”他虽然提起楚升就恨得牙痒痒, 可对方做的那些事情, 其实远没到彼此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也只想给对方一个教训,没想着非得把人一棍子打死。   听说他媳妇还在闹着要和离, 后宅起火, 在翰林院好名声也毁了, 张泽轩觉得一报还一报, 他之前对他的, 他已经还回去了, 够了。   “优柔寡断”沈为摇头, “你这性子还是在京中多待几年比较好,外放出去, 怕是被人卖了, 都还替人数钱呢。”他出去几年是深有体会,外面那些人道道比京里深多了, 枉他自认能看透人心,刚出去的时候,也差点被人摆一道。   张泽轩笑着摇头,这也不算优柔寡断吧?他只是觉得做人留一线比较好,“师兄这次想好外放去哪儿了吗?”   沈为点头,“还是想去南边”在南边三年,他现在对南边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了解了,也知道大多数地方的一些问题,算是比较有经验,去了容易上手。“先在南边再呆几年,如果接下来三年顺利,可能会换个地方。”现在朝中有师父他老人家坐镇,二师兄、三师兄也都在京城,他出去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对了,大师兄的家眷……”跟张泽轩入门晚,几乎没怎么跟上面三个师兄接触过不同,沈为入门早,他入门的时候,韩城、薛舟都还没进官场,因此跟韩城、薛舟他们很熟,小时候也受过他们不少照顾。   韩城因为夺嫡失败赴死,这个他无能为力,但是他的家人,如果能照顾一下,他还是希望能照顾一下,尽尽自己的心意。   张泽轩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父不让我们过问,不过我猜师父突然入朝为官,应该是跟大师兄的家眷有关。”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沈为叹了口气,轻点了点头。转而问起张泽轩生活上的事情。   他知道张泽轩家境贫寒经济拮据,想到张泽轩之前送过来的青菜,给张泽轩出主意,“京城冬日里青菜少,若是你能稳定货源,或许可以跟宫里还有京中一些大户人家联系一下,给他们稳定供货,说不定能赚上一笔。但是也要注意一点,你可以找人合作,但最好不要亲自出面……”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是一方面,回头谁家多了谁家少了,也容易无意中得罪人。   张泽轩连连点头,他之前是想到利用大棚赚钱,但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今年想要靠这个卖钱肯定是来不及了,现在天气冷,土都冻起来了,就算再想弄大棚也不可能了。等明年吧,明年他再多弄几个大棚……   *翰林院   临近年关,事情越来越多,张泽轩之前成亲请假几天也就罢了,毕竟人家那是正事,而且张泽轩中进士后,本来有一两个月的假,可以让新人回去祭祖什么的,张泽轩一直没休,所以大家对他请的那几天婚假没什么意见。   楚升就不同了,他可没什么假,却因为自身私德有亏,跟家里媳妇闹得不可开交,伤了脸没法来上班,使得其他人不得不分摊他的那份工作。时间一久,这问题意见自然就出来了。   张泽轩即便没有特意注意,也有好几次,无意中听到有人抱怨。   等到听说,楚升媳妇一直闹着要和离,为此还把楚升养外室的事情闹到了皇后娘娘那里,不少人都有些幸灾乐祸。   张泽轩第一次知道,原来翰林院不少同僚都挺八卦的,而且楚升的人缘也根本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好。   “叹啥气呢?楚升倒霉遭报应,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怎么还……”叹气上了?宋骓诧异。   张泽轩笑着摇头,“他倒霉,我高兴啊,挺高兴的,就是有点感慨罢了”,感慨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是说风凉话,落井下石的比较多。果然是雪上加霜易,雪中送炭难啊。   之前,楚升在其他人跟前编排他不是的时候是,这次也是,而且有些男人的嘴碎恶毒程度,真是比起很多市井无知泼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骓难得跟张泽轩脑电波同路,转头看了看另一边正凑在一起兴致勃勃说着楚升八卦的几人,转过头来安慰张泽轩,“世人多如此,心里清楚即可,不用太过在意。”   张泽轩诧异的看了宋骓一眼。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想到,你宋大才子也会安慰人……”   宋骓翻了个白眼,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张泽轩轻笑,“诶,别走啊,还有事跟你说呢。”   “啥事?”宋骓没好气的转头。   “也没啥事,就是我大棚里韭菜这两天长的有点快,再不吃就老了,你愿不愿意帮忙分担一点?”   废话,他又不傻,当然愿意,不过,“你别逞能,有的话就匀我一点,没有也没关系的”毕竟这个时节,不管什么青菜叶子都稀缺。上次,张泽轩婚宴上用了那么多,后来又送了那么多出去,怕是会有不少人上门讨要。   “放心吧,多的没有,一两把还是匀的出来的。你之前不是说嫂夫人最近不怎么吃的进去饭吗?正好拿回去给嫂夫人改善改善伙食。”   “那就多谢了”   张泽轩摆摆手。   另一边,同样是得益于张泽轩家大棚里的菜,逍遥王那可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自打得知张泽轩家种出了韭菜、菠菜、大白菜,他直接跑大棚去看了一眼,之后但凡想吃绿叶子菜了,直接就让人去大棚那边摘。   反正也不差他一个人那点,张家人倒也没放在心上,因此这个冬天逍遥王小日子过得呀那叫一个滋润。天天绿叶菜吃不完。   这日,他正在府里美滋滋的吃着韭菜炒鸡蛋,菠菜炒鸡蛋,蒜蓉菠菜呢。   皇上带着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   原本皇上是怕这个弟弟一个人在宫外住,照顾不好自己过来看看,结果一眼看到他桌子上那满盘绿,皇上心里那个酸啊。“这些都是哪来的?”   “摘来的”   “废话”他当然知道是摘来的,“从哪儿摘来的?”   “从张泽轩家大棚里摘来的。”   “张泽轩?”这个名字,皇上还有点印象。   太子殿下更熟,因为他老师太子太傅大人经常在他耳边提起他的小徒弟张泽轩怎么怎么样。太傅大人好像确实跟他提过,他小徒弟弄了个什么东西在种菜,小太子惊奇的是,“他竟然真的种出来了?”   “什么时候种出来的?”太子这么一提醒,皇上也想起来了,太傅好像确实提过种菜这事,只是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人还真有点本事竟然真的被他捣鼓出来了,可是既然种出来了,怎么就不知道往宫里送一点?这也太没眼色了。还有十八弟,也是欠收拾,自己好吃好喝的,就一点想不起来他这个皇兄还在吃糠咽菜(啊,不是)   “来人,给朕跟太子添两副碗筷……”   然后,逍遥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全天下最最尊贵的父子俩把他的三盘菜都给吃了,一丁点没给他留。   吃饱喝足,尊贵的皇帝陛下满足的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开始算账,“还杵着干嘛?还不带路?”   “带,带路?带啥路啊?”逍遥王一脸懵逼。   “这些菜从哪儿摘来的,你带朕过去看看。”   哦,这个,这个他可以,不过,出于道义,逍遥王还是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给张泽轩递个消息。   然后张泽轩就听说了皇上光顾他们家蔬菜大棚的事。   等到他十万火急的跟学士大人请了假,又借了宋家的马车赶到大棚那边时,皇上早已经到了,正一边学着郭大的样子收割蔬菜,一边饶有兴致的向郭大问询大棚蔬菜种植的事情。   “臣,臣张泽轩……”张泽轩抹了把汗,缓了缓因为剧烈跑动而急促的呼吸,上前给皇上、太子行礼。   皇上不等张泽轩下跪就摆摆手叫了起,“看在你种出这些菜的份上,朕就不怪罪了,过来吧,给朕说说,你怎么想起来弄这么个棚子种菜的?”   当然是上辈子见过听说过啊,可是这话没法说,张泽轩又小心的擦了擦汗,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臣其实一开始是想建房子的,只是建房子的话,虽然能保暖,但菜见不到太阳,怕是不行,臣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用浅色可以透光的雨布。至于这种建成这种形状,也是想着这种形状能多见点阳光,且省点布料。而且说实话,臣一开始就是想试试,也没想到,第一次建就能成,臣一开始担心温度不够,菜发不了芽,都想着到时候要不要买点炭,烧火给加加温了,没想到,它们竟然真的发芽了,而且还长的挺好的……”   “是长的挺好的,你也有心了,听说吃不完还送了不少人?怎么就没想起来往宫里送一点,让朕也尝尝?”这个才是皇上最怨念的。他堂堂一个天下之主,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是最后知道的。这怎么能忍?   “啊?皇庄上没有冬天给宫里种菜的暖房吗?”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不对,不是说京城北山那边有温泉吗?有温泉就有地热,有地热就可以种菜啊?连棚子都不需要盖……”所以,皇宫怎么会没有青菜叶子的?他就是以为皇宫里不缺才没有巴巴的往宫里送的啊。   好吧,看来在张泽轩这完全就是个误会,但是他的好弟弟明明知道皇宫里什么情况,有好吃的也不知道想着他这个哥哥就过分了,想到这,皇上又给了逍遥王一个死亡凝视。   逍遥王已经从蒙圈中恢复过来了,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嘿嘿,弟弟这不是不确定这菜安不安全先替皇兄试试吗?现在试过了,是安全的,正要跟皇兄说呢,没想到皇兄自己就找上来了……”   皇上勾唇冷笑,“嗯,那还真巧……”   嘿嘿…… 第92章 092   逍遥王装傻充愣, 一副自己真的是在给皇上试菜的架势。   皇上这会儿也懒得搭理他,只叫了张泽轩过来,继续细问一些细节,问清楚后, 皇上心下大喜, “按照卿所言,这大棚成本好像也并不是很高?”   “自家弄得话还是要一些成本的, 不过如果是弄来种菜来卖的话, 这个雨布保护的好, 可以用几年, 平摊下来的话,成本其实也还好。小贵,一般老百姓经常吃是吃不起, 偶尔一次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 在北方,原本这个季节田地只能放弃, 有了这个大棚, 现在可以种植, 臣觉得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点头, “确实如此。爱卿就这大棚的建造, 种菜中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写一本折子递上来, 朕要在京城试着推广这大棚种植……”   “皇兄,可是这原本是阿轩准备用来赚钱的”你直接把人家抱着的金娃娃给抢了, 这, 太不道义了吧?逍遥王小声提醒皇上。   “放心吧,朕自有计较, 不会让爱卿吃亏的”   转头,皇上就十分大方的赏了张泽轩一个三进的宅子,并用一个几百亩的庄子,换了张泽轩围起来的那几亩地。   几亩地,一个蔬菜大棚换了一个靠近内城的三进宅子,还换了一个几百亩的庄子,张家人都惊呆了。   “我没听错吧?”周氏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愣愣的看着张泽轩。   “您没听错”张泽轩虽然也有些意外,不过接受还算良好,因为他已经提前从师父那得到过一些暗示:蔬菜大棚的意义远不是大家冬日里可以吃到新鲜蔬菜那么简单。按照师父的说法,蔬菜大棚的思路可以继续改进然后在北方,甚至边地推广,用的好了可以活人无数。   “这,这也太,太……”周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表达内心的震惊了。   张家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还是宗氏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很快镇定下来,手一拍桌子,指挥几个儿子去买好酒好菜,“咱们今天好好庆祝庆祝,咱们没偷没抢的,这宅子、地都是芝麻凭本事赚的,咱们不亏心。咱又没做什么坏事,有啥不好意思的?这宅子、地是皇帝老爷自己愿意给的,又不是我们死皮不要脸要来的。再说不就一个三进的宅子、几百亩地吗?那戏文演的,皇帝老爷还一高兴就给人赏黄金万两呢,这才到哪儿啊?”   “对,祖母说的对,只是赏个宅子赏个小庄子罢了,并不算什么大事”苏雅惠到底是官家小姐出生,见识到底要多些,回过神来,连忙跟着附和。完了为了增添说服力还特意举了几个例子,比如大周刚立朝的时候,□□大赏有功之臣,不仅将内城那种五进、七进的豪华大院子随手赏人,城外几千亩的庄子那也是赏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最近的,当今登基后还赏了大姐夫一个园子呢……”那园子,有几个三进院子那么大,论起价值也远比这次赏给张家的宅子跟地值钱多了。   “所以,咱们只是见识太少罢了。”张泽轩笑着接了这么一句。   听张泽轩这么一说,大家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才镇定下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次可谓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   虽然这是皇上奖赏张泽轩的,理论上来说跟张家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张家虽然还没有分家,但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是谁赚的归谁。可是那份荣誉自豪却是由心而生,怎么也抹不掉的。   张家人连着兴奋了好几天,一直到皇上封笔,翰林院放假,松柏的亲事有了头绪,这件事情在张家的兴奋度才算是过去。   “真的,芝麻媳妇,你说真的,对方真的看得上松柏?”孙氏又惊又喜,不是她自卑,实在松柏不管是本身还是家世都说不上多好。苏雅惠给他说的还是个官家千金,虽然对方家里也就是个□□品,在京城这样十块砖头砸下来,九块砸到的都是大人物的地方,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她们家松柏能找到这样出身的媳妇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苏雅惠笑着点头,“是真的,您要是愿意,回头我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去逛个庙会……”不过,年前是来不及了,过完年,张泽轩准备回福山县祭祖。张大有还提过,家里现在条件好些了,想抽个时间去南边看看。老张头走的时候除了张泽轩考举人、进士,心心念念的就是南边,以前是没有条件,来回不容易,现在有条件了,张大有就想去看看,也算是了了老张头的遗愿。因此,两边相看至少也得等快出正月了。   “好啊好啊”孙氏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   只松柏,后面得知了这件事,每次看到苏雅惠都有些不好意思。   眨眼,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这也是张家人在京城过得第二个年。   与去年,家里还在为张泽轩能不能通过会试考上进士不同,今年张家不仅出了个七品官,娶了孙媳妇,还得了皇上的赏赐,可以说是好事连连。   除夕宴上,宗氏高兴的破例多喝了两杯。   周氏更是整个年,面上都透着一片喜意。   正月初六,张泽轩回福山县祭祖。   新上任的县太爷正好跟张泽轩是去年一起中进士的同年,听说张泽轩回来,还特意到城门口迎了迎。   说起去年会试、殿试的情景,原本不算熟悉的两人,难得的生出几分心心相惜。   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几乎是顺利自然的事情。   这也是张泽轩想要的,毕竟他常年在京城,他的亲人、朋友却还都在福山县,有县令照着,家里他也放心一些。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张泽轩日程很紧,他们几个难得一起聚一聚。明年的乡试,邱邵琳、唐淼、沈子旭、杨学程都已经确定了会参加,虽然几人日常书信不断,难得见上一面,几人还是想让他不吝指教一番。   张泽轩自然没有不愿意。越是往上走,越知道,单打独斗有多难,如果邱邵琳他们也都能考上将来大家互相照顾一下,总比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好。   只是,他的时间是真的有限,他回福山县祭祖还是请了假的,要不然哪能在家呆这么久?“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去京城读书?纳川书院那边,我还算认识几个人,若是你们有需要……”   杨学程首先摇头,他媳妇这会儿怀着身子,他要养家,他去读书了,家里怎么办?   沈子旭第二个摇头,他自己的资质水平自己心里很清楚,并不是去读个几年书,就一定能考上举人的。而且他是家中独子,他也不想这么大了,都已经做爹了,还让他爹替他养着妻儿。   邱邵琳、唐淼估计是有顾虑,没有立马表态。   张泽轩看看几人理解的点头也并未强求。   直到家里事情结束,张泽轩要动身回京,邱邵琳、唐淼才定下主意。   “我们跟你一起去京城。”   这个决定下的并不容易,因为两人都已经成亲,身后还有老婆孩子,尤其是唐淼,他如果去了京城,家里就只剩娇妻幼子,虽然有张家照顾,他也利用之前的积蓄在福山县买了个铺子,可以收租维持家里生计,可该有的牵挂并不会少。但唐淼思量了几天想到如果留在福山县就这么自己复习备考,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上举人,最终还是决定辞掉福山县夫子的职位拼一拼。当然他跟张晴晴商量了,张晴晴也支持他。   张泽轩笑着点头,回京城的路上,张泽轩给邱邵琳跟唐淼说了不少纳川书院的事情。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两人进入书院后,没有花多少时间,很快就适应了书院的生活。   再说翰林院那边。   楚升养外室之事曝光后,楚升媳妇不管楚家那边怎么低姿态,怎么承诺把外室处理了,以后好好过日子,都不肯善罢甘休,闹得两家年关都没安生,最后抵不住楚升媳妇闹,两人还是和离了。   和离后,楚升不知道是觉得丢人,还是身后没了国公府、皇后娘娘撑腰,开年后再回来,整个人低调了很多。也再没找过张泽轩的麻烦。   加上张泽轩因为蔬菜大棚的事情入了皇上眼,且得了皇上赏赐的事情,即便张泽轩没有刻意宣传,依然传了开来。   年后再回到翰林院,张泽轩的工作各方面都轻松顺畅了不少。   *   转眼,一年多过去,时间到了承乾三年夏天。   暴雨突至,险些将刚从翰林院出来的张泽轩淋成落汤鸡。   “幸亏,少夫人有先见之明,让小的带了伞”一年多过去,吃饭吃的饱,营养也跟得上,郭二的个头窜高了小半个头,现在终于有少年人的样子了。   撑着伞把张泽轩迎到马车跟前,看着张泽轩上了马车,这才也收了伞,也跟着爬上马车。   现在,张家已经搬到了靠近内城的三进宅院那边住,之前买的宅子租了出去。加上宅子的租子跟那几百亩田地的收益,张家现在的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前不久刚刚购置了马车,现在张泽轩算得上真正的有房有车一族了。   唯一遗憾,怕就怕,身边好友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甚至三弟松柏的媳妇前些日子都怀上了,他到现在却还没孩子。   不过,张泽轩也不着急,上辈子三十多岁结婚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今年他才二十一?   外面的暴雨还在继续,因为雨太大,太密,外面能见度很低。车夫小心翼翼驾着马车往家走,到巷子口时,险些撞到迎面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人。   “马冲?你这干啥呢?这么大雨?”   “少夫人摔倒了,身下都是血,我去找大夫……”   “少夫人摔倒了?”   郭二还要再问,马车里的张泽轩已经听到动静第一时间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第93章 093   “少爷?”   “郭二, 你跟马冲一起去请大夫,赶紧的……”   说完,不等郭二再说什么,张泽轩已经冒雨往家跑去。   雨太大, 几乎张泽轩刚刚从马车上下来, 雨水就把他全身都浇透了,可是这时候他哪里还顾不上这些?满心满眼全是马冲的话:他媳妇摔了, 身下都是血……   “媳妇?”   “少爷回来了。”   因为苏雅惠突然摔倒, 且疑似流产, 周氏、张大有慌乱的不行, 仆从们也是乱成一团,看到张泽轩回来,所有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   “芝麻, 你快来看看你媳妇, 她……”   “没事,娘, 没事, 您别担心, 雅惠她不会有事的。”   张泽轩一边安抚周氏, 一边赶紧去看苏雅惠。   苏雅惠人已经被抬到了里屋的床上, 脸色苍白如纸, 人已经昏了过去, 房间里血腥味很重……   这是张泽轩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那么一瞬间, 张泽轩只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似乎都停了。   “少爷?大夫来了……”   大夫来的比张泽轩想的要快很多, 应该是路上马冲他们已经跟他说了情况,过来后把完脉直接取出药包当场增减了几味药就让人赶紧去煎, 完了忙不迭掏出药箱里的针包给苏雅惠扎针。   期间,大夫的面色一直很凝重,张泽轩只看着大夫一根根银针往苏雅惠身上扎,怕一出声扰的对方针戳错了地方,喘气都不敢大口喘。直等对方扎完了,才敢轻声问,“大夫,我媳妇,她没事吧?”   浑身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的大夫,接过张泽轩手忙脚乱从边上拿过来的干毛巾擦了擦脸,摇摇头,“大人没什么事,养养就好,孩子月份太小,能不能保得住,还要再看看……”   其实孕妇身体健康,孩子保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稳妥起见,大夫还是没敢打包票,怕回头出什么意外,不好收场。   这些,张泽轩并不清楚,他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心痛的几乎窒息,他还是强忍着悲痛,面上做出一副很乐观的样子。尽量安抚忧心忡忡的张大有跟周氏。   “药好了”药煎好,郑婆子第一时间把药端了过来,张泽轩亲自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喂苏雅惠喝下。而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泽轩的心理作用,只觉得苏雅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不少。   张泽轩忙又叫了大夫过来,大夫重新把脉,这一次,脸上的浓重之色去了不少。   “大夫如何?”   “不错,孩子算是保住了……”   一句话,可以说是转眼地狱变天堂,张泽轩瞬间喜极而泣,他这辈子踏马游街最风光那一天都没这么激动。   周氏正好从外面进来,听了直接激动的呜呜哭了出来。   “不过”大夫顿了顿,略清了清嗓子,“这次摔倒母体还是受了些伤,最好能卧床静养上一个月,且日后也需要多注意,不能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不然这个孩子怕是……”   “不会了,不会了,一定不会了。”   这次是她没注意,知道了儿媳妇有身孕,她自然会多看顾着的。   张泽轩也附和着点头。   苏雅惠醒的还算快,把完脉没多久就醒过来了。人刚醒,什么都没顾上就先伸手去摸肚子。   张泽轩反应过来,知道她是以为孩子没了,立马把她手给按住了,连声安抚,“别怕别怕,没事,孩子好好的,好好的在你肚子里呢……”   “真的?”   “真的”张泽轩笑着点头,“就是接下来要辛苦媳妇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了。”   “躺上一个月有什么辛苦的,只要他/她还在,就是让我躺上一年我也愿意的”想到昏过去前身下晕染的血色,苏雅惠脸色一白,急切问道,“之前流了好多血,会不会伤到孩子?”   “不会不会,其实没有多少,只是因为你跌坐在水里,晕开了,才会显得多,没事的,咱们相信大夫,啊?”   嘴里说着相信,张泽轩其实也不放心,到底还是托逍遥王帮忙请了一个宫里擅长妇科的太医过来帮忙看了看。听到对方也说没什么大问题静养即可,才放下心。   只是之前的计划,却是要改一改了。   原本张泽轩是准备明年申请外放的,他连地方都想好了,并为此做了不少准备,提前了解当地的人文自然情况,民情风俗,甚至连到了那之后他要怎么样一步一步改善当地的经济帮助当地人过上好日子他都筹划好了……现在媳妇这事一出,他再外放,就有些不合适了。   其他的先不说,有了这事在,张泽轩是绝对不放心让他媳妇一个人留在京城生产的。万一中间出点什么事情,回头他得悔死。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考考学政官?”做个科举监考老师,既清贵又有排面,对于名声积累也有莫大好处。宋骓笑着鼓动,“你的算术水平是有目共睹的,我觉得你如果参加选拔考试,可能性很大。”   张泽轩想想还真是这样,“那就考吧”虽然没多少时间了,总要试试。万一考上了呢。“对了,你是想去哪里做学政?”   “我?我想去江南,都说那边人杰地灵,想去见识见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张泽轩点点头,江南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地方,要不然,张大有年前去了南边一趟回来,也不会对那边夸了又夸。若是有机会,他倒也想去看看这个时代的江南鱼米之乡。   只是做官,没有点后台,不,即便有后台,江南对他来说,水也还是太深了。最起码,这几年,他还没打算往江南跑。未来某一天等他历练的足够了,或许可以往江南走一趟。   张泽轩想的很好,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不贪多冒进,但挡不住别人不是这么想的。   不说他岳父苏成康、连襟李钰和几个师兄,就是皇宫里那一位,都没想过让他那么怡然的一点点往上爬。因此皇上在得知他要没出息的为了媳妇放弃明年外放之后,直接招呼都没打一声提前把他给扔了出去…… 第94章 094   “外放?现在?”   沈冀点头。   “可是这不符合规矩”他在翰林院待的好好的, 就算那个什么大人真的,一个不小心在任上挂了,轮资历也轮不到他啊。   “这是圣上的意思。”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圣上会突然想到要把张泽轩放出去, 按照惯例, 这种情况应该是吏部那边安排才对。可是圣上都开口了,自然也不会有谁不长眼的, 跳出来说不合规矩什么的。   “还能改吗?”媳妇的身子还没养好, 他真的不想这个时候出京。   沈冀摇头, 圣上既然已经开了金口, 这事自是不可能再更改的。   张泽轩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无声的叹了口气。   沈冀轻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副堪舆图并两本介绍北地风俗人情的书籍递给张泽轩, “同州位于北境, 那边土地荒凉,人烟稀少, 冬季时间长, 环境恶劣, 且因为常年有匈奴袭扰, 民风彪悍, 与京城大为不同。你到了那边事事都要谨慎小心。这是同州风土人情的一些介绍, 你先看看, 了解了解那边的情况。通判一职虽然只是六品,却掌管着粮运、田亩、水利、诉讼等事, 且对州府的长官还有监察的责任。圣上能把你派出去, 可见对你是相当信任的,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张泽轩重重点头,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冷静下来后,再想想,其实如果不考虑家里的事情,这次与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就是家里,想想张泽轩就头疼,这事情怎么就跟赶到一起去了呢。   回到家,张泽轩几番思量还是先把这事跟苏雅惠打了个招呼。   “去同州做通判?”   张泽轩点头,“具体什么时候走,明天面圣之后才知道”不过,既然那边任上那位人已经没了,“应该不会拖太久。我可能不能在家里陪你到生产,你生孩子的时候,我也赶不回来。”   “你赶回来做什么?难道你还能替我生不成?”苏雅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嗔了张泽轩一眼。对于张泽轩说的要外放,并未有多少不愉。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这个时代,男女分工明确,男主外女主内,根本就没有女人生孩子男人要守在跟前的说法。大户人家更是多的是男人外放,女人留在家里照顾家小,夫妻一分居多年的情况。苏雅惠更担心的反而是,张泽轩第一次外放为官,到了那边能不能Hold的问题,“你想好带谁一起去了吗?”   京城到同州路途遥远,张泽轩虽然不算什么柔弱书生,就这么过去也还是太冒险了,万一路上遇上什么劫匪,小命都可能丢了,最好还是带上些人比较好,安全不说,到了那边也有些自己人。另外师爷也要好好找,毕竟张泽轩之前没有出去做过官,没这方面经验,最好能找个人好好带一带。   这一点,张泽轩自然也想到了,“小姑父身手不错,且之前在商队待过,交友广泛,我已经写了信让人送回去,不知道小姑父(柳大春)愿不愿意跟我去同州。经验丰富的幕僚,我身边没什么好的人选,我准备等事情定下了,去问问岳父,若是岳父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我再去找找几个师兄。”   苏雅惠点点头,帮张泽轩出主意,“还可以去问问大姐夫”。李钰作为圣上的心腹重臣,寻个幕僚而已,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对呀,他竟然把李钰给忘记了。张泽轩一拍脑袋,这么一想,他能求助的人好像还挺多的。   次日,张泽轩在翰林院等来了宣旨的公公,圣上亲自召见。   张泽轩原以为是单独召见,一路上还挺紧张的,到了之后才发现,师父沈冀跟逍遥王也在。且逍遥王还一个劲冲张泽轩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了。   张泽轩完全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当然,皇上也没给他太多时间去猜逍遥王的意思,很快就将,“若是让爱卿去北地当一个通判,爱卿当如何?”这样的问题抛了出来。   张泽轩已经提前得了沈冀的提醒,心下已经有了腹稿。只是他没有执政经验,说起来难免让人觉得浮夸,有纸上谈兵之嫌。   想到上辈子写过不少报告、计划书,张泽轩这一次干脆也结合北地的实际情况跟他两辈子的见闻经验准备了一份工作计划。可惜时间关系计划书只刚刚开了个头。   不过,即便如此,这份计划书也已经让在座的几人相当惊艳了。   “朕听说,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幕僚?不若朕给你推荐一个?”   爱才心切,皇上也是真舍不得张泽轩这份这么完美的计划书因为执行不到位而胎死腹中,才想着给配个人。   “啊?什么?”张泽轩没想到还可以这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冀、逍遥王赶紧给张泽轩使眼色,好在这一次他看懂了,赶忙起身道谢,面上更是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从宫里出来,张泽轩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师父,据我所知,大周立朝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官员外放,皇上亲自给配幕僚的先例吧?”   沈冀捋着胡子笑着点头,“是陛下看中你,到了同州好好干,莫辜负了陛下的有心栽培。”   张泽轩连连点头,想到什么,又有点心虚的看向沈冀,“师父,你说圣上会派谁给弟子做幕僚?那个,弟子能不能找人偷个师啊?”   “偷师?”   “是啊,弟子没有幕僚,可以后做官,又缺不得幕僚……”   “所以你想借此机会,自己培养?”   张泽轩点头,皇上给配的幕僚不可能一直跟着他,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收回去,到时候他还是抓瞎,不如借此机会培养自己的幕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冒犯?”   “这个应该不至于,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先问问。只是一个好的幕僚不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优秀的幕僚不止需要办事经验还需要有一定的眼界阅历和智慧,关键时候能够充当主官的智囊,替主官出谋划策。   张泽轩点头,这一点他自然也清楚。可是出色的幕僚哪是那么容易寻的?再说一个人要是真那么有才,人家又凭什么屈就在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边?所以他对幕僚要求不高,能有人替他分担分担日常工作就行,他不贪心。   至于偷师的人选……   张泽轩也已经想好了,堂哥张泽垒、杨学程、沈子旭都是不错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方面意向。   时间紧急,十天之后就要动身去同州,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张泽轩干脆让郭大亲自往福山县跑了一趟。   他自己这边则忙着翰林院的工作交接,到吏部补手续,然后安顿家里。   除此之外,他还要找对同州比较了解的官员商贾提前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将之前没完成的计划书继续写完。   “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来?”   “来问问你,有没有开发北边商路的打算。”时间紧张,打了几年交道也那么熟了,张泽轩懒得再跟沈南玩曲里拐弯那一套,直接道明来意。   既然张泽轩直接,沈南自然也懒得来虚的,干脆点头,“那肯定有,不过你也知道,开发一条商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南边的商路,他可是一连跑了好几年才算是真正打通。不过,他要承认,“你这次去同州,我还真有想过开发往同州的商路……”   “那考虑之后的结果呢?”   “结果?我准备跟你一起去同州看看,看看有没有商机”他是个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扩大自己商业王国的机会。   “相信你一定不会失望的。”他查过同州的资料,那里虽然环境恶劣,民风彪悍,但靠近草原的关系,皮子、牛羊都很便宜,若是能好好利用,其间的价值并不会比南边少。   只要商路能建起来,经济自然就起来了,经济起来了,同州的老百姓日子才能好过起来,所以商路是张泽轩同州工作计划的重要一环。现在有了沈南加入,虽然张泽轩不知道到了那边会如何,心里却还是多了几分底气。   跟沈南约定好出发的日子,张泽轩一边继续处理手边的诸多事情,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福山县那边的消息。   *福山县   张泽轩让郭大送过来的消息,对柳大春、张泽垒、沈子旭、杨学程几个来说不异于一场大地震。   几人都能清晰的意识到,这个选择可能会改变自己以后的命运。   “垒子,阿轩邀你跟他一起去同州这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要张景元说,其实没什么要考虑的,不管是出于兄弟情义,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张泽垒都应该去。可是儿子大了,都已经当爹了,孙子都好几岁了,他不能替儿子做决定,不管儿子最后决定去还是不去,他都要尊重对方的选择。   张泽垒确实有些犹豫,他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几年的私塾教书生涯也几乎磨平了他的性子。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可是不去似乎又不太好。   “你好好想想吧,只是莫要太久,毕竟芝麻那边还急着等结果。”看出张泽垒眼中的踟蹰,张景元心下闪过一丝失望,摇摇头,直接起身去了隔壁。   另一边,沈子旭、杨学程也都收到了张泽轩的信,不同于张泽垒的犹豫踟蹰,两人却是一番抉择后很快就决定跟着张泽轩一同前往同州。   理由很简单,他们都有自知之明,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考下去,也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考中举人,这也是他们之前不愿意接受张泽轩的好意去纳川书院苦心读书的原因。   但是让他们就一直顶着一个秀才的名头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看着兄弟们(张泽轩、张尧、邱邵琳、唐淼)一个个飞黄腾达,站在更高的位置,他们心里自然也会有不甘,有羡慕。   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当然不愿意错过。   老严(严重方,皇上给张泽轩安排的幕僚)可是圣上安排的,本事肯定差不了,若是能把他的能耐学到手,不,哪怕只学个几成,以后不管是继续跟着阿轩在阿轩身边给他做幕僚,还是另谋高就,都不会比他们留在福山县做一个小小的秀才差。 第95章 095   *柳家   柳大春也正面临着同样的艰难抉择, 彼时,他们柳家已经是这个村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住着村民羡慕的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肉食不缺。他自己也已经年过而立, 他这个年纪, 若是成亲早的,可能已经做爷爷了。   到底要不要放弃现在平静的生活, 跟着张泽轩去北地闯荡, 柳大春是几个人里最犹豫的。毕竟以他的年纪, 在这个时代, 实在是不年轻了。   “你若是不想去,我这就回去说一声咱们不去了吧?咱们现在日子过的也挺好的。”张白露早年因为遇人不淑吃过苦,是个容易满足的, 现在的日子于她而言, 已经很好了。   柳大春看着在院子里追着一条小狗哈哈笑着跑来跑去的小儿子,再想想早早被他送去跟在夫子身边读书, 却没什么读书天赋的大儿子, 终是摇了摇头, “让我再想想”。   这一想就是一天一夜, 直等到第二天下午, 看到村里其他几个很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顶着七月里的大太阳跟着家里大人下地, 晒得脸通红甚至爆了皮, 才下了决定。   “去?”   柳大春点头,下了决定后转身就出去寻了几个往日一起出过镖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手, 这一路往同州, 路上可能不太平,他一个人怕不顶事, 还是多叫上几个人才放心。   跟几个兄弟打好招呼,张泽垒、杨学程、沈子旭那边也已经做了决定,知道张泽轩那边时间紧张,一行五六个人也没多耽搁,次日就收拾收拾往京城来。   到了京城,张泽轩这边也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因为此去路途遥远,两边环境相差又有点大,张泽轩为了更稳妥一些还特意斥巨资请了个大夫随行。   也幸好,张泽轩想的周全,一行人出发不过几日,就有人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淋雨病倒了,其中还包括皇上特意给他安排的幕僚严重方。   “严先生?您今日有没有好些?”   严重方是个典型的文人,身形瘦削,身子骨有些弱,之前淋了一场雨,直接发烧了,可是把张泽轩给吓得不轻。   好在这两天,药不停,张泽轩又让人给他弄了些补身子的,现在人已经好多了,看着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已经好多了,大人接下来不用再迁就在下”为了他,他们行程已经拖慢不少了,再慢下去,就怕规定的日子要到不了同州了。   张泽轩颔首,他过来问,也是这个意思,接下来他们得加快速度了。   又几日过去,一行人终于到了同州地界。   原本张泽轩还想着,他要不要跟上辈子电影电视上那样来个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什么的。   结果,刚进同州地界,就听说匈奴南下袭扰的事……此时,距离上次大周军队把他们打跑也不过才将将几年。   “这匈奴可真是会挑时候,现在老百姓正收庄稼吧?”   可不?他们七月出发,路上走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会儿可不正是收庄稼的时候?他们估摸着根本就是冲着这茬庄稼来的吧?   “边军如何应对的?同州百姓可有损失?”   “南下袭扰的两支匈奴小队,已经被边军尽数消灭了,另外几支还在查……同州百姓,有一个村庄不幸被屠了,听说全村三百余口,只剩下几个刚好不在村子里的……”   “嘶……”一行人包括张泽轩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狠了”那可是屠村啊,怎么下得去手的?   正常人都很难理解这些杀人魔在想些什么,张泽轩镇定下来,沉声吩咐,“从现在起,队伍加强戒备,以防撞上匈奴骑兵”虽然他们这里距离边境还有些距离,直接撞上匈奴骑兵的可能性不大,却并不是完全没有,总之小心无大错。   “是”   队伍继续往北。本来应该看到的是一片秋收的忙碌和喜悦,此时却因为警惕匈奴,所有人步履匆匆,哪怕在地里收庄稼,脸上也带着些焦急与惶恐。   张泽轩他们的车队一出现,很多人吓得拔腿就跑,亦或是往沟里躲。不清楚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强盗呢。直到看清他们并非匈奴那些人才又跑回来继续收割庄稼。   “老伯,这里距离匈奴有些距离,匈奴应该到不了这里吧?”   张泽轩从马车上下来,假借问路,跟老伯攀谈。   老伯摇头,“那可不一定,虽然次数不多,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那些个胡人有马,速度快的很。到咱们这其实也要不了多久,还是小心些好……你们是过来做买卖的吧?我劝你们啊,还是别再往北走了……”   “我们人多,也有护卫,应该问题不大吧?”   老伯看看他们,确实队伍里魁梧的汉子不少,这才不劝了。   张泽轩又假装自己是过来做生意的,旁敲侧击问了不少,比如一亩地能收多少庄稼,赋税几成,够不够养活家人,有没有余粮卖,家里有没有其他收益做不做其他买卖,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他们等等。   老伯地里还有庄稼等着收,当然不想跟张泽轩说这些浪费时间,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张泽轩只是抓了一把十几个铜钱,对方就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咱这的地不薄,年头好的时候,一亩地一季下来能收个三百多斤粮食,家家都有几亩地,要说饿肯定是饿不死。就怕干旱跟胡人来,胡人来了,我们的庄稼就没法收,庄稼长的再好也没……”用。   “胡人来了,胡人来人……”   说话的功夫,只听一声惨叫,远处竟然真的飞速来了一队十几个胡人。   不知道是不是,汉人一直给他们的形象就是文弱,这十几个胡人,明明看到了他们这边这么多人,竟然还敢凑上来。   这根本就是对汉人武力值彻底的侮辱和轻视。   “准备迎敌。”   张泽轩话音未落,柳大春几个跟沈南这次带过来的好手,已经自发的飞速上马握紧手中的刀剑兵器,利用马车车厢围成了一个半圆状,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张泽轩也从怀里掏出了出发前特意制作的防身工具弹弓跟铁珠。   本来张泽轩应该弄个袖箭的,可惜那东西他不会弄,而且一个文臣,胳膊上绑个袖箭好像也不怎么像话,他这才换成了自己比较擅长的弹弓,而且这一路上,他没事就会拿出来练一练,二十步以内准头可以说是指哪儿打哪,百发百中。   张泽轩的靴子里还有一把匕首,是他出发前李钰送给他防身用的。   匈奴的马速很快,转眼间的功夫,一行十几骑就已经到了跟前。   张泽轩先时还担心他们先来个远射,没想到他们心大的直接嗷嗷叫着挥舞着环首刀冲了上来。   当然,他们也确实有心大的资本,甫一刀兵相接,他们这边就有两个人差点手里的兵器被对方给崩飞了。   若非张泽轩铁珠及时将砍过来的刀崩开,沈南带来的那些人里,有一个第二刀差点被人直接砍成两段。   “力气不够大的不要硬磕”一边大声呼喝,张泽轩一边又两颗珠子射出去磕开了一个匈奴险些砍在自己这边人身上的刀。   张泽轩的及时提醒很有用,大家意识到力气不如对方后,力气不够的开始有意识避开正面冲突,努力扬长避短。   只是张泽轩刚刚的表现,也把匈奴的注意力引到了他的身上。   就听那边十几个匈奴,不知道叽哩哇啦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三个匈奴脱离战圈提着刀往他这边围了过来。   张泽轩位置在柳大春他们后面,身后就是车厢,按理来说只要不被匈奴突破包围圈,他这个地方很安全。   可耐不住人有心算计,三个匈奴观察一阵后,找准一个薄弱位置突然发动猛攻,即便有张泽轩在后面策应,还是让一个匈奴突破重围冲到了张泽轩跟前。而其他人,此时被匈奴拖住根本腾不开手。   “大人小心”   匈奴的环首刀带着呼呼风声劈过来,张泽轩一个后仰,整个身子一半倒进马车里才险险避过,很快对方第二刀又劈过来,直接暴力拆了半个车厢。   伴随着飞溅的木屑,张泽轩一个侧身再次险险避开后,努力稳住胳膊,射出几颗铁珠。   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对方几乎避无可避,铁珠打在对方胳膊上,打的对方嗷一声,差点把刀给扔出去。   然,对方最终也没把刀撒手,不仅没有,对方还双手握刀咬牙切齿的冲张泽轩面门大力劈了过来,一副恨不能直接把张泽轩剁了的凶恶样子。   此时张泽轩已经避无可避,几乎是本能,张泽轩以最快的速度抽出匕首,横挡在了眼前,“铛”火星四溅,因为对方力气太大,剩下的马车车架完全散了,张泽轩整个人重重砸在马车上,匕首距离面门只不到一厘米……   “嘶……”拉着马车的马匹受惊,开始奔跑,匕首跟环首刀相对滑动摩擦,又迸溅出一串火星。 第96章 096   时间过得很快, 却又似乎过得很慢,慢到张泽轩甚至能看清刀一点点逼近,以及刀刃上撞击出来的裂口……   “噗嗤”是刀入肉的声音,关键时候, 张泽轩只来得及侧身避开了重点部位, 对方的刀最后还是砍在了他的身上,万幸是没有直接把他劈成两半。   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剧痛传来时, 张泽轩已经被受惊的马拖着跑出一段距离了。   沈南、柳大春他们想要来救他, 却自顾不暇, 没有了张泽轩在后面干扰, 步兵被骑兵压制几乎是必然的,很快他们就出现了受伤的情况,就在张泽轩以为他们今天会死在这的时候,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边军的身影……   “朱召?”   看着张泽轩, 朱召明显有些激动,想给他来上一拳表示下, 手都伸出来了, 看到张泽轩身上的伤又收了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只听说会新来一个通判大人, 没想到竟然是你, 你的伤没事吧?我让军医过来给你看看”说着朝旁边招了招手, 让人去叫人。   张泽轩他们一行中也有大夫, 张泽轩这伤就是他处理的, 不过军医因为经常处理这种外伤,所以技术会更好些, 手中的外伤药也会比一般的大夫的外伤药效果更好。   “多谢了, 嘶……这次要不是你们来的及时,怕是我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张泽轩两辈子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稍微动弹一下,疼的脸都变形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今天如果不是边军赶到,他们可能真的会丧命于此。   朱召摇头,“这本就是我们职责所在,倒是没有保护好你,算是我们的失职”   张泽轩扯了个笑脸,轻微摇了摇头,“对了,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为什么匈奴会突然南下?”   “匈奴的头领换了……刚上来这个有些年轻……”年轻就容易气盛、冲动。   “将军,军医到了”   朱召点头,示意军医进来,给张泽轩重新看一下伤口,然后继续道,“其实每年都会有匈奴南下袭扰的情况,区别只是,今年更严重……”   张泽轩诧异,“可是之前没听说过……”京中一点风声都没有。   正常,“不可能一丁点事就往京城捅”真那么干,皇上该不高兴了。   “嗯?”军医重新上的药膏火辣辣的疼,张泽轩一时不妨,闷哼一声,险些咬到舌头。   “忍忍,这个药膏虽然受罪是受罪了一点,但是对伤口恢复效果很好。”   张泽轩咬牙点头,他接下来事情不少,能早一天恢复当然更好。“这药膏有没有多的?跟我一起的,他们也都受了伤……”   “我让人尽量给你匀点”   说完,朱召继续给张泽轩科普匈奴之事,直到兵士过来提醒,在其他地方又发现了匈奴骑兵的踪迹。   朱召才叫来一队人护送张泽轩一行去同州城,然后火速带人前去围堵匈奴。   “大人,到了,前面就是同州城了”   跟其他州城相比,同州城的面积可能不及中原州城的一半,城墙却比中原的城池高了不止一节,远远看上去颇为雄壮苍凉。   城门上下都有士兵守卫,这些士兵与张泽轩此前见过的守城兵丁大为不同。   进入城内,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倒也热闹。   通判的衙邸在城中心地段,张泽轩他们入城后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期间,有得到消息的下属来迎并谢罪。   张泽轩他们初来乍到,一行人身上还都带着伤,懒得应付他们,直接三两句话就先把人给打发了。   “接下来,大人心里可有计较?”   张泽轩点头,“咱们先一边养伤,一边了解情况,先把事情理顺了”至于接下来能不能按照他之前写好的计划书来一步一步执行,得先看边军能不能及时把这次南下袭扰的匈奴赶出去。   赶不出去,没有一个安定的后方发展环境,一切都是空谈。   八月十五,中秋节,距离张泽轩他们到同州城,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匈奴骑兵依然在同州大地上流窜,时不时就能听到又哪哪村庄,哪哪庄稼被嚯嚯的消息。   因为这个时代信息的滞后性,边军虽然进一步收拢了防线,将匈奴困在一片区域内,却一直没能把对方一网打尽。   张泽轩想要做的事情,也就一直没能开始实施。   眼见着,气温一天一天往下降,再不开始搭大棚,翻地,今年的大棚蔬菜就不用想了,张泽轩终于忍不住扛着还没彻底痊愈的胳膊亲自找上了朱召。   “你给我个准话,那几队匈奴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赶出去?”   “不好说”朱召摇头,“往年没人组织,小股匈奴兵自己偷跑过来打草谷,很容易就能收拾掉,往年这会儿,我们还要特意进山打猎练兵,可今年不同……”所以,后面到底会怎么样,他也说不好。   好吧,计划有变,看来现在还不是可以在城外放心大胆弄大棚种植蔬菜的时候。他之前其他的那些个想法也得因地制宜再想想。   张泽轩叹口气,告别朱召,一边往回走,一边思量,路上正好跟这几天一直在城里到处跑寻找商机,此时笑容满面的沈南碰了个正着,“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沈南笑着点头,“收到了几张好皮子并两根百年份的野山参……我还在牛羊市上找到两个愿意大批量卖给我牛羊的”内地牛羊缺乏,尤其是耕牛若是能运到南边去,那一头牛可就是十几、几十倍的利钱。   “若是再能弄到马,就更好了,可惜这个有点困难”别说民用了,军马大周都不够供应的。   “牛羊马?”张泽轩突然眼前一亮,对啊,他之前不就想着要把兽皮、牛羊作为同州城的支柱性产业吗?只是他只想到可以从匈奴那边引进,没想到他们自己养。   现在想想同州城地广人稀,圈个地方出来弄个牧场完全没问题啊。若是再能把荒地开出来,撒上牧草种子,就连放牧都不愁了。   至于说怕被匈奴嚯嚯了,他可以找朱召他们合作嘛,他就不信,有他们自己一份,他们还能不上心?   想做就做,张泽轩当即回去寻了严先生跟沈子旭、杨学程商议。   “你们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可现实?”   理论上好像很可行,但是“大人您这个牧场,是想自己建个私人的?还是想建个官家的呢?若是私人的,从买地,到买牛羊幼崽,找人建牧场,开荒种牧草,这些全都需要大人自己出钱……”您有那个财力吗?“若是官家的,属下没记错的话,距离同州城不远,应该就有一个官家牧场,而且那个牧场据属下所知经营的并不怎么样……离这里更远一点还有一个马场……”   所以,根本不现实呗。张泽轩仿佛正在兴头上,被人一盆凉水泼下来,当下便有些蔫了。   不过,张泽轩并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性子,第二天就又打起精神带着柳大春几个,骑上马去了那个据说经营不善的牧场做起了实地考察。   因为这个牧场本就是官家的,管事的听他表明身份,并没有藏私,大大方方的带着他在牧场里走了一圈到处看了看。听说他对养殖感兴趣,还给他说了不少养殖的注意事项。甚至提出等开春,有了羊羔崽子,送他两只。   张泽轩笑着道了谢,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脑子里推演这事到底有没有可做的空间,如果做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又能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给同州城的百姓带来什么?   “阿轩,你要是实在想做,试试也没关系的,我找人问了,城外很多地都是没人愿意要的荒地,谁开出来就是谁的,前三年连税赋都不用交。咱们只需要买些羊羔,牛犊子,这里的羊羔牛犊子也便宜,花不了多少钱,实在不行,咱们初期少养一些就是了。”   看张泽轩一直眉头紧锁,柳大春忍不住给张泽轩出主意。   张泽轩心下已经有了决定,笑着冲柳大春点头,“小姑父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回头张泽轩就找来严重方几个,说明自己想等明年开春买一些羊羔、牛犊然后找人开出一块地来撒上草种,再花钱找一些孩子帮忙放牧亦或是割草喂养。   “我算了下,前期不用买太多,只一样买上三五只就行,加上开荒的人工,和其他成本,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银钱……”却能拉动不少临时就业,等牛羊的族群渐渐大了,他就可以把羊羔、牛犊当做员工奖励发给帮他做工的人,或者租给当地的老百姓。   等有了足够的肉食,他可以让人摸索摸索看看能不能弄个肉食加工,或者直接把养殖弄成当地特色往外卖肉,这样时间长了,有商贾过来,经济自然慢慢就起来了,只是效果上可能没有那么立竿见影。   所以,他还需要做些其他的工作,比如教老百姓制作肥料,想办法在田地上增产增收上好好做做文章 ,毕竟大周虽然比前面的历朝历代都更重视商人的地位,但其本质依然是个农业国,耕地,粮食产量依然是根本。 第97章 097   肥料的事情张泽轩原本也不是太懂, 不过,他特意走访了不少当地的老农,从他们嘴里打听出一些,比较常见的如大家都知道的草木灰, 林子里树下的腐土, 豆类,还有人畜的屎尿沤肥。   比较特别的, 有一个老农跟他说, 用一些牲畜比如鸡、猪、牛、羊身上人不吃的肠子、爪子、骨头等下脚料沤出来的也可以做肥料。   再结合上辈子知道的氮肥、磷肥、钾肥什么的以及快要忘记的化学生物知识, 张泽轩大概理出一些思路, 然后开始自己埋头做实验。   实验其实也很简单,植物生长最常用的就是氮磷钾这三种肥料,像草木灰这个大多学过化学的都知道, 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 所以草木灰可以作为钾肥的主要成分;   然后氮肥这个简单,尿液就可以做氮肥, 大豆的根系可以固氮, 所以豆类也可以做氮肥。   至于磷肥, 这个一开始还真把张泽轩给难住了, 不过念叨着念叨着, 张泽轩脑子里一下子突然想到一个东西——鬼火, 也就是磷燃烧的火焰, 据说骨头里有这个,再结合之前那个老农跟他说的用动物下脚料沤肥可以肥田, 磷肥也就解决了。   研究出了氮磷钾三种肥料的制法, 张泽轩开始组织人有意识的腐制三种肥料。现在天已经冷起来了,等明年开春再实验效用, 张泽轩等不及。   想想之前心心念念的蔬菜大棚,张泽轩一咬牙干脆让人在城里,靠城墙的地方买了块没用的荒地拉了个院墙,然后把蔬菜大棚建了起来。   “这就是可以长出新鲜蔬菜的棚子?”   朱召虽然远在北地,去年冬天张泽轩弄出来蔬菜大棚种出新鲜蔬菜的事,却也没错过,这不一听说张泽轩要在同州城也弄个蔬菜大棚种蔬菜,刚好他现在也没事,就过来瞧稀奇来了。   “真能种出来?”   “应该能”因为这块地比较贫瘠,且这次更重要的是实验肥料的功效,所以张泽轩没敢打包票。   朱召点点头,捂着鼻子,指指旁边地上堆得黑乎乎,闻着有些刺鼻气味的东西,“这些是什么?”   “我自己弄出来可以增加粮食产量的肥料。”   “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忙碌的成果?等等,你说可以增加粮食产量?”   张泽轩点头,“不过效用如何,还要再看看。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不用去追击围堵匈奴?”   “匈奴暂时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目前得到的消息,匈奴那边并没有似乎并没有增兵的打算,剩下的小股人马,他们自己能搞定”他也不能事事抢着出头,那样底下人还怎么赚军功?“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城外弄这个吗?还弄吗?人不够的话,我可以让底下人过来帮忙,等你菜种出来,给军营那边送点就行……”   “行啊”,他跟沈南商量的下一批油布应该也快送过来了。现在开始翻地,搭好架子,等油布过来直接就能蒙上去,然后再稍微松松土,撒上肥料就能种。   说不定十月初第一批菜就能吃了。   “如果到时候菜长得好,来年我让人给你们军营里也搭两个棚子,你找两个伙头兵稍微照看一下,一个冬天,你们青菜叶子就不用愁了。”   朱召笑着点头,冬天里青菜叶子难得,回头青菜种出来,他就把青菜叶子当训练奖励,不怕那帮子老滑头,不嗷嗷叫着为了一口新鲜的好好训练。   “对了,那些人还听话吧?”朱召说的是张泽轩那些本地下属。   “还行”吩咐什么都会给你做,但是积极性大多不高,张泽轩估计一方面是因为他年纪轻,过来的时间短,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还没有建立绝对的权威,另一个也跟同州这个地理位置有关系。   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故意扯后腿,这个张泽轩比较满意。   至于其他的,也都是人之常情罢了,你没让人看到你的能力,彼此也不了解,如此态度,很正常。等熟悉起来,了解彼此为人能力自然就好了,现在大家相互都还在适应期。   *另一边,某下属家的书房里。   张泽轩口中做事不太积极的几人这会儿也正在议论张泽轩。   “你们说张大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到这也这么久了,按说该了解应该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他是一把都没烧。原先那些事情都还是让我们干,他自己只这里那里到处跑。现在又要去种地,弄什么肥料?我怎么就看不懂这个张大人?”   “不是你一个,老夫也看不懂。”他在现在的任上干了多少年了,也伺候过好几任通判大人,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啥事不管这是啥做事风格?“听说咱们这个张大人还是圣上亲自点的呢,按理不应该这样才对呀!”难道是他年纪大了?已经跟不上形式了?“老穆你也说两句,咱们接下来这……”   “接下来该怎么样怎么样就行了,有啥好说的?以前通判大人来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你们嫌人家事多。好不容易来个事儿少的,你们又疑神疑鬼的……”被叫老穆的沧桑老头摇摇头。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老穆,咱们总得弄明白通判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个行事作风吧?”前面一副老好人样子,都推给他们,后面突然翻脸不认人的,又不是没有过。   “我倒觉得咱们其实没必要把张大人想的那么复杂。”他也注意了张大人自从到这里做的那些事,“我觉得张大人应该是想在农事上做点事情。”   “农事?”老李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张大人弄的那个什么肥料真的有用?”   老穆点点头,“我跟南边来的商队打听过咱们这位张大人的来历。张大人出身农家,对农事比较了解很正常,而且我还听说,张大人去年冬天弄出了一个什么蔬菜大棚,能够冰天雪地的种出新鲜蔬菜来,就连皇上都夸赞。我甚至怀疑,皇上他老人家之所以把张大人弄到咱们这来就是因为这个蔬菜大棚……”不然说不通,直接从翰林院派官。   几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突然一拍桌子,“张大人好像在城里靠城墙那边买了一块荒地,这两天正在收拾,不会就是想着弄那个什么蔬菜大棚吧?”   “我觉得应该是。”   “不说其他的,这个蔬菜大棚真要搞起来应该能值不少钱吧?”反正拿他自己来说,大冬天的谁要是能给他弄点青菜叶子来,就算价钱翻个十倍二十倍的,他都愿意出。   众人一时沉默。   甚至有人在心下暗暗思量,这个时候去找张大人投诚,不知道张大人赚钱的时候能不能带上他一起?   *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在大棚里种菜,张泽轩种的还是韭菜跟菠菜,韭菜的生长周期更长一些,从种下去到发芽就要十几二十天,再到长出几片叶子,分栽那就更久了,菠菜却不同,第一批鲜嫩的小菠菜,赶在十月里第一场雪飘落下来,就能吃了。   朱召得到消息,冒雪赶了过来,看着面前绿油油的菠菜,嘴角立马就勾了起来,“竟然真的长出来了?不过,这个怎么看着几块地的菠菜,个头、颜色都不一样啊?你分批种的吗?”   张泽轩摇头,“都是同一批种的,种子也都一样。只是施的肥料肥量不同。这一块长的最不好的,是没有施肥的。”单看可能不觉得怎么样,对比来看就会特别明显。施肥跟没施肥的简直天差地别。   “看来你弄的这个肥料还真有用。城外的大棚不是也已经弄好了吗?你要不要直接弄出几块地来直接种庄稼?”这样可能比蔬菜对比更明显一点。   张泽轩当然也想,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急不来。”因为这里冬天不仅冷还没有足够的光照,到了扬花期没有虫子,根本不能结果,根茎长的再粗壮也就是个样子货。   不过,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也确实很重要,所以“我准备种南瓜”这个没粮食的时候,可以当饭吃,饱腹,开花之后也不怕没有蜜蜂授粉,到时候可以把花蒂摘下来进行人工授粉,这个他自己就会。   朱召笑着点头,“需要人干活的话,尽管开口”他们手底下那帮人正缺操练。   张泽轩也没客气当即就应了,礼尚往来,让人给朱召摘了满满两大篮子的新鲜小菠菜,“这些你带回去尝尝鲜。”   送走朱召,张泽轩看着大棚里菠菜还有很多,想着这段时间大家工作都干的不错,给下属发福利,一人发了一把,一把大概有一斤的样子。   “剩下的还有不少,咱们也吃不完,不如找个酒楼卖出去?”正好也稍微回拢一下资金。这段时间为了弄这蔬菜大棚,张泽轩先后可出了不少血,苏雅惠让他带来的银子都快被他嚯嚯光了。 第98章 098   *醉仙楼   自诩同州城第一酒楼的醉仙楼, 消息自是相当灵通的,张泽轩大棚种植成功的消息刚传出来,醉仙楼的东家就知道了。   都不用张泽轩去找,醉仙楼掌柜的自己就冒着风雪送上门来了。   不说冬天的青菜叶子在他们同州城这种滴水成冰的地方有多难得, 就说通判大人亲自种的, 这噱头也足够引起人注意了。   因此,醉仙楼开出来的价格自然不低, 张泽轩想了想却拒绝了。   “大人可是对价格不满意?只要大人开口……”   张泽轩摆手, “并非如此”,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 他这么干,好像有贪污受贿的嫌疑……   再一想,他险些坏了朝廷官员不得经商的律令, 张泽轩一下子冷汗都下来了。这幸亏是他还没干, 要是真的干了,被人往圣上跟前参上一本, 哪怕他原意并不是那三瓜两枣的, 他的仕途也差不多到头了, 说不定还会连累师父跟岳父他们。   “大人?您没事吧?”   “啊, 没事, 可能刚刚出去看菜吹了风, 稍微有点不太舒服。”张泽轩假意扶了扶额。   掌柜的理解的点了点头。“那您看, 这菜?”   “秦掌柜看得上,只管带些回去尝尝, 正好我也正想着找人尝尝味道是否正宗。”说完, 张泽轩冲外面招了招手,郭二立马取了两捆嫩生生的小菠菜送上来, 然后不顾秦掌柜欲言又止将秦掌柜送了出去。   送走秦掌柜,张泽轩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让郭二去叫了严重方,沈子旭跟杨学程过来,几人一起商量这事接下来该怎么走。   “敢问大人初衷为何?”若是只为钱财,又不想担挑战律法的名头,只把这大棚明面上换个拥有者就是了;若是……   “自然能够福泽万民……”虽然京城那边皇庄已经有了,可这个时代,交通基本靠走,导致一项技术要想传开,至少也是几个月,几年甚至更久远的事情。   张泽轩并不希望这样,他希望全天下的百家都能得益。   “如果是福泽百姓的话”严重方顿了顿,“您可以设个菠菜宴,请同州城的众商户一起来品尝。”尝到了味道,知道了这个大棚确实是个好东西,若是大人再愿意教他们弄这个大棚种菜,想来这些商人定然会跟那闻到肉味的苍蝇一样蜂拥而来的。   “到时候,种的人多了,产量上来,还可以作为当地特色,联系商队往外卖”张泽轩兴奋的一拍手,看向严重方仿佛在看什么宝贝。   即便以后其他地方都传播开了,同州拥有先手优势,而且这里地广人稀,土地便宜,成本更低,相比其他地方,依然有很大的优势。说不定大棚蔬菜真的可以让同州城的百姓富起来。   “明年开春若是证实大人弄得那个肥料真的有用,不用三年,同州或许会成为塞上江南也说不定。”   “塞上江南?”   这对张泽轩,沈子旭,杨学程几个诱惑力太大了,只想想,就觉得心底里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在不停的往上涌。   费了很大劲,张泽轩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矜持的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推演如果自己真的按严重方说的请同州城的所有商户过来,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会如何。   这一想就是大半时辰,等张泽轩写写画画,将这件事情理顺了,中间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到,再一抬头,严重方跟杨学程都已经离开了,只沈子旭还在边上坐着看书。   “老严跟学程呢?”   “刚刚有人来找,他们过去看看。”沈子旭站起身,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张泽轩手里那个木板子,板子上有一张纸,刚刚还是空白,这会儿已经写的满满当当的了。“想好了?”   张泽轩笑着点头,“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等下还要再跟你们讨论一下,大体框架已经出来了。”   “那你之前说的要弄个养殖场?还弄吗?要是忙不过来,不若先缓缓吧?”一下子又是大棚,又是肥料,开春还要弄养殖场,沈子旭总担心张泽轩这步子一下子迈的太大,再……   张泽轩点头,之前,他没想到肥料这一茬才想要去养牛羊,现在有了肥料当然是肥料更重要一些。至于养殖场后面可以慢慢来。   “大人,出事了……”   “嗯?出什么事了?”张泽轩一听出事,下意识转头看向匆匆回来的严重方。   “有一座桥被雪压塌了。”   “桥被雪压塌了?”房子被雪压塌了,这事张泽轩听过,小时候也见过,可是桥,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伤到人没?”   人倒是没伤到,严重方摇头,毕竟外面下大雪一般也没什么人出门,但是桥塌了,“桥那边的人就不好出来了。”现在天冷,河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小心一点走冰上倒也能过来,可是等天气热了冰化了就不成了。所以这个桥还是得抓紧修好。   这个张泽轩也清楚,不仅这个要修,还要让人去查一查其他的桥梁,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府库里没有银子,这是个很尴尬的事情。因为没有银子就没法做事,直白一点,回头要是雪下得再大一点,把哪家的房子压塌了,他想要施个粥都施不起,除非跟朝廷要救灾银。   这也是张泽轩到了这里后各种想搞经济,赚钱的原因。手里有钱心才能不慌啊。   “等等,我有办法了……”   几日后,张泽轩在府衙办了一场主打菠菜的宴席,宴请同州城众商户。   北地入冬早,这会儿新鲜蔬菜早没了,家家户户除了粮食、肉,素菜就只有豆制品,跟雪落下来之前窖起来的萝卜、白菜。   菠菜本身抗寒要是往南边走走,这个时节说不准还能找到一些漏网之鱼。但在同州这个地方基本就不用想了。   因此,乍一尝到嫩生生水灵灵的菠菜,宴上众商户吃的那叫一个畅快、满意。   有了美味的食物打底,张泽轩再提出要推广蔬菜大棚,并向在场众人宣传一番蔬菜大棚种植的经济意义,表示可以教大家种植,众人自然热烈响应。   在场的都是不差钱的主,不说为了赚钱,就只是为了自家人能够吃上一口新鲜蔬菜。他们也愿意弄这个大棚啊。   张泽轩笑着颔首,挥挥手压下四下喧闹示意众人禁声。“想来大家都能看到这中间的价值,本官也可以无偿教授大家大棚技术,甚至提供上门指导。只是大家也知道,本官并非只管农事,有时候本官想要指导有时候也是□□乏术……就说宴请大家这事吧,本来本官是菜刚种出来就想请的,只是前些日子同州城大雪,周边不少沟渠、桥梁都出了问题,竟是到现在才腾出空来,实在是……”张泽轩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这些人也都是人精子,张泽轩这边话才刚开了个头,他们心里就已经都明白了。   这要是换在往日里,大家肯定都往后躲,毕竟出钱的事儿谁愿意呀?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了烧手。可这次不同。张泽轩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白,谁愿意出这个修桥的钱他就先教谁,谁就先受益,所以还不等张泽轩把下一个诱惑——桥梁沟渠的冠名权抛出来,醉仙楼就先跳出来了。   “大人心系百姓,我等佩服,我们醉仙楼捐五百两……”   有醉仙楼带头,接下来,这个楼那个楼,这一家,那一家全都说了个数,多的几百,少的几十,一圈下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募集了几千两银子。别说修个普普通通的石拱桥了,就是把同州城所有桥都换一遍估计都够了。   张泽轩心下狂喜唇角勾起,笑吟吟的端着一盏酒站起身,冲着众人举杯,感谢大家的慷慨仁义,对于醉仙楼第一个站出来并且捐献的银子最多,张泽轩除了表示会第一个拜访醉仙楼,也当着众人的面给出了精神奖励,那就是把那座桥的冠名权给了醉仙楼。   “醉仙楼这次也太赚了吧?”往日随便往衙门走一趟,给人塞钱估计都不止这个数,还听不到个响,这次就花了几百两银子,名利全都有了?跟做梦一样。   “嗨,谁能想到呢。”早知道这么划算,这银子他们也愿意出啊,不就几百两银子吗?   “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再有机会他们肯定第一个出。   这边商户们议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着什么时候再给张泽轩送银子,自家也赚个好听的名头。   那边,张泽轩正对着从商户那募集来的几千两银子,难得的享受着包括老穆,老李在内的一干下属崇拜、钦佩的眼神。   几千两,这可是几千两啊,能修多少座桥,买多少糙米啊往年冬天让他们愁的头发都抓秃了的修桥补路赈灾施粥银子,今年全都不用愁了。   就冲通判大人这‘捞’钱的能力,一干下属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光亮闪过。   会‘捞’钱好啊,同州这个地方,地广人稀,收不上什么赋税,衙门穷的叮当响,你就是有心想做点什么都做不了。像老穆、老李他们,在自己的职位上干了几十年,上面不知道多少通判来了又走,一个个不是一心填自己的腰包,就是因为衙门没钱到处拆东墙补西墙,永远都是瞎忙活,老百姓的日子还是那样,一点改变都没有。他们自己都倦了……这次这个张大人或许真的不一样? 第99章 099   老穆几个心里隐隐都带着一种期望, 他们都是老同州人,在同州住了几十年,这里是他们的家,同州若是能变得更好, 他们是最开心的。   想到这, 老穆难得主动冲张泽轩道,“大人,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接下来先从商户手里买些米粮、炭火”   同州城的冬天很冷, 每年冬雪从十月份一直能下到来年三月份, 这期间被冻死饿死的穷苦百姓多的时候甚至数以百计。   往年衙门穷, 什么都做不了,也就算了,现在有银子了, 怎么的也得想方设法帮着那些穷苦老百姓把命保住。而要想保住命, 吃的跟保暖是最重要的。   “米粮,米铺存货应该够”, 这个不怕卖不出去, 冬天大雪不好进货, 一般米铺都会多准备一些备着, “但是炭就不一定了。”毕竟做生意还是要利益为先导的, 东西买进来, 总要考虑能不能卖出去。往年同州城的购买力就那么多, 他们不可能储备更多。“所以要先去问问,看看他们存货够不够, 不够的话, 看能不能让他们想办法从外面运点回来。这事就交给穆大人去沟通,可行?”   “大人放心, 属下一定办好。”老穆头一次因为得了一件差事,激动的脸都红了。   其他人则一脸懊恼、羡慕。   张泽轩笑着点点头,转头又说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关于这些米跟炭如何发下去的问题。就这么发,肯定是不行的,什么东西一旦白给,它的价值也就基本没了,说不定后面还会养出一群米虫来。“我的想法是以工代赈,没有米粮炭火实在活不下去的,今年可以先从府衙借米粮炭火过活,开春雪化了之后,咱们府衙修桥通渠,到时候他们或是过来帮工,或是偿还等价的米粮炭火皆可。你们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老穆、老李几个互相看看,最后老李站了出来,“属下等觉得这个法子甚好,就是,万一有人到时不从又当如何?”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不是随便说的,同州这地方,这样的人可不少,到时候米粮炭火人家吃了用了来年却不认帐又当如何?难道他们还能把人打死?   “这确实是个问题,那依你,该如何解决呢?你们也都说说自己的看法,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咱们多商量商量。”   众人点头,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放不开,后来见即便是说错了,张泽轩也不会苛责,一个个胆子便放开了,话也多了起来。这个说可以先考察其人品,人品过关再借;那个道要么找个人做担保,有了担保,即便这个不还,还可以去找保人;还有的干脆说,若是敢吃了用了不还也不愿意做工,就给抓牢里关起来……   “大人?您看?”   “让人担保可以,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保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保人,这里面问题还是不少。”而且还要考虑实际操作过程中,程序不能太复杂,要不然实际操作起来太麻烦。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样,就分两类,能找到合适保人的,就找合适保人,找不到的也没关系,不过都需要签订一份契约,契约上写明是要以工代还,还是第二年还米粮炭火亦或是用银钱偿还,定一个最后期限,若是规定期限内没有还,便强制让他们以工代还,且还要多做一些工,以免有人抱着投机心理。众位觉得如何?”   “可以”   “那就这么施行下去吧,咱们先做,若是中间遇到一些什么问题,再想办法解决。”   有张泽轩这个通判牵头,老穆、老李他们跟着奔走,底下人办事效率还挺高,很快正式的榜文就贴到了同州城各处的公示榜上。   为了更快让更多人更快更清楚了解这一项政策措施,张泽轩还亲自培训了一帮衙役,让他们在榜文处解说,并召集了各村各里的村长、里正,亲自向他们说明这一政策措施。每天忙的水都喝不上一口,如此忙活了半个月,这事才算是深入民心了。   与此同时,老穆也凭借着恩威并施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同州城最大的米铺、烧火铺用差不多七成的价格购进了第一批米粮炭火。同州城包括醉仙楼在内的几个商户也已经掌握了蔬菜大棚的关键技术,不顾如今天寒地冻,弄出了几个蔬菜大棚。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一个风雪飘摇的午后,张泽轩一边读着京城来的家书,一边感慨。   严重方捋着胡子轻笑,“要不怎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呢?”不过,这样也好,这北地冬日长,现下才十一月,到明年三四月份,这大棚蔬菜还能种出来好几茬呢,正好也让他们先尝尝甜头,有了甜头,才有动力。   说完这个,严重方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这一场雪下来,到衙门来申请代工粮跟炭火的怕是要多上不少,要不要在衙门口专门弄个棚子?”   “棚子确实要搭一个,不过是给来申请的人有个呆着的地方,办事的地方我想着把衙门前缘左厢房那边腾出一间来专门做这个。负责的人我也想好了,就让学程负责,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行”杨学程做事细心周密,且很有耐心,又善于沟通,确实适合做这个。   次日,果然衙门口开始有人过来打听代工米粮、炭火的事情。   听说如果不能按期还,会被强制以工代还,还会有惩罚,很多人都有些犹豫。   杨学程也不急,只耐心将政策内容给他们说清楚,至于最后要不要签这份协议,就不管了。毕竟他们弄这么个政策本身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穷苦人在这个冬天活下来,这些人既然犹豫就说明家里还没到揭不开锅的份上,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时间一天天过,天气越来越冷,等到进了腊月,同州已经落下第三场雪了。   “这雪下的也太大了”张泽轩、沈子旭、杨学程他们都算是北方人,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只一晚上雪就积得把门都堵住了,一出门,腿直接被埋了三分之二,几乎寸步难行。   偏张泽轩还不能就这么在后衙呆着,毕竟按照往年的情况,怕是有不少人家的房子都要被这一场雪压塌了,他作为当地的父母官总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雪太深,又没人清扫积雪,走路确实困难。   张泽轩一边艰难的跟沈子旭、严重方几个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往前走,一边跟领路的衙役询问有没有什么比较方便的出行工具,比如现代那种雪橇车,滑雪板什么的?   没想到还真有,“小的丈人就会做,只是咱们这地方,冬日里大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用的人少。大人若是想要,回头属下就去问问。”   “好,你跟你丈人说,替我们做几个车子,银钱你莫担心,一定正常付。”   领路的衙役憨笑着摸摸后脑勺,张泽轩来了几个月了,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不是喜欢占小便宜的,因此对银钱这一块领头的衙役倒没什么担心的,就是,“这个车子,做是没问题,但是要想拉动确实要专门拉车的狗子的,这个大人是准备买还是租?”   “竟还有租狗这种事情?”   领路的衙役笑着点头,简单跟张泽轩说了说租法。   张泽轩算了算觉得还挺划算的就答应了,让他帮忙去租几条狗,这样明天他们就能坐着雪橇车出门了,也能走远一点看看。   “大人,前面好像有人家房子塌了。”   张泽轩顺声音看去,果然见有两户人家的房子塌了半边墙,张泽轩亲自上前问了问,得知并未压到人,只是有些粮食被埋了,这才心下松了口气。   又在附近转了转,其他人家也都差不多,都只是些许损失,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开始张泽轩还心下得意自己运气好,这么大的雪也没出现伤亡什么的,可转了一会儿,张泽轩就察觉到不对了:这附近不管是房子,还是这些人的脸色都太好了些。   张泽轩并不是个笨的,只稍微思量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怕是这些人特意领了自己到‘富人区’来了。   对此,张泽轩倒也没直接说破,只是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头眼神锐利的看向负责此事的姓吴的知事,并领路的衙役。   吴知事心知事情暴露,一连冷汗的讪笑了笑,领着张泽轩一行绕了挺远的路到了另外一边。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这个张泽轩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这一天从‘富人区’到了同州城实际意义上的贫民窟,张泽轩却深切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相比于富人区家家户户只是塌了一两面杂物房的墙,淡定自若的态度不同,这边好些人家都塌了卧室,甚至的有的人家房子基本上全塌了,有人被压在下面,到现在都还没挖出来,周围哭叫、哀嚎声不断。   周围倒是也能看到衙役帮忙的身影,看来这个吴知事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把张泽轩带到这边来,却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并未放任不管。只是很明显,他这种程度的帮忙根本不够。   现在是白天还好,若是到了夜里,这些人还没个遮风挡雪的地方,肯定有人会被冻死的。压在下面的人,不抓紧救出来,生还的机会也会微乎其微。   “这样的情况,城里还有多少?”   吴知事硬着头皮上前,“还有差不多三四处。”   “是三处,还是四处?具体点。”   “还有四处”吴知事咬咬牙,“城外目前得到消息的有三处,另有两个村子,属下让人去查看情况,人还没回来,还不知道情况。”   “大人,我们人手有限,吴大人也是有心无力。”   张泽轩心里当然明白,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现在还让吴知事好好站在这里了。   但是这个灾肯定不能这么救,张泽轩想了想,心里有了思量,转头安排众人,“劳烦穆大人、李大人去跟城中大户借些人手过来帮忙;吴知事把现在在这边的人手组织一下,其他的先别管,先把压在下面的人救出来;子旭你跟严先生找人在几个地方弄个施粥的粥棚出来,给他们煮些热乎的喝下去。”不然这老的老小的小的,回头肯定得生病。   至于他自己,“我去寻朱游击,看看能不能借点人过来”从上辈子过来的人,有些信念已经融进了骨子里,这种时候他还是相信军人。即便两个时代完全不同,他也相信这个时代的军人也是有家国情怀的。实在不行,利益诱之,亦在所不惜。 第100章 100   事情安排好, 众人分头行动,张泽轩带着郭二急急去寻朱召。   彼时,朱召正召集手下的兵士准备冬训,一群汉子在雪地里操练, 喊杀声震天。   听张泽轩说明了来意, 朱召一阵沉默,倒不是说他不愿意帮忙, 只是军队出面帮忙救灾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先例。万一到时候有人参他一本, 说他妄动军队图谋不轨什么的, 他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人命关天, 军队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护大周疆土,保护大周百姓不受欺负?而今百姓遭难,难道不正是军队该出手的时候?”   朱召没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 才悠悠叹了口气,“阿轩, 你容我想想”   “可是时间不等人, 我……算了, 你想想吧, 我也知道这很难为人, 我其实没什么立场让你这么做……”   他只是怀着一腔热忱想要救更多的人罢了, 或许也是强人所难了吧……   张泽轩来的时候很兴奋, 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走出军营看到郭二, 深呼吸了好几次, 才挤出一个勉强笑脸,“走吧, 我们先回去救人要紧。”   郭二看看张泽轩,又伸头看看里面,嗫嚅了一会儿,似是想要安慰张泽轩,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声。   张泽轩这个时候也没心思理他,他还有人要救,这边不行,就再想别的法子,总要发动更多的人出来救人,不然就衙门那几个人够干什么的?   *军营里   “将军?”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些迟疑的看向朱召。   “嗯?”   “刚刚,那个张大人说的话,俺都听到了……”   “然后呢?”朱召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汉子。   汉子挠挠后脑勺,嘿嘿笑了笑,“那个俺,俺就是觉得张大人说的挺中听的。俺是个大老粗,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是俺觉得救人肯定没错,从小俺娘就跟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俺家里要是房子塌了,人被埋了,有人能帮俺家一把,俺心里一定记他一辈子好……”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家,那汉子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   朱召看了看那军汉,不知道想到什么,瞬间,眼神中闪过几分决绝。“你说得对,救人,就我们大周百姓怎么会错?!朱勇,召集将士们,咱们进城救人去。”   “是,俺,俺这就去叫人”听说要去救人,那叫朱勇的汉子抹了把脸,高兴的往外跑……   *同州城内   因为有人到大户人家做工作,且这些人或者出于善意或者出于下一次张子轩有什么好的赚钱的买卖带着他们玩儿的想法,不少人家出人出力都很积极,很快,这边便召集了不少人。加上附近热心的百姓,一时间城里都热闹了不少。   只是这次雪下得实在,遭灾的地方多,被雪埋的人多,这些人分到城里几处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的,就更不用说城外那些村子了。   张泽轩头发都快愁白了。   “大人,今年已经很好了,往年……”老穆看着张泽轩这样,也是怕再把他们同州难得的一个好官给愁坏了,主动出声宽慰。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说军营那边出动了兵马主动帮忙分摊了城外几个出事村子的救援工作,还派了人进城来帮忙。   “这太好了,太好了”众人听到消息,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然后就是狂喜。   就连那些被埋了亲人的家属也有不少人,感动的流泪。   “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经了多少次大雪,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啊,青天,青天啊,我们遇到了好官了,遇到好官了,儿啊,你可要挺住,挺住啊。”   张泽轩也很感动,看到亲自带队过来的朱召,张泽轩当即一躬到底,结结实实给朱召行了个大礼,眼圈也有些发红,“朱将军仁义,为国为民,当为我辈楷模!”   “张大人严重了,朱召不敢当,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张泽轩没说话,又拱了拱手,才上前给朱召讲解自己的救援安排跟策略。   负责救援的人由柳大春他们几个伸手好的汉子跟衙役带头,或徒手或借助工具,正努力清理废墟救助被压的伤者。   旁边严重方他们已经安排人搭起了几个棚子,棚子里都烧了炭火,被救出来的百姓,受伤的,无家可归的都可以临时进去安置休息。有专门的大夫给他们把脉检查身体状况,旁边有人施粥。   “其他几处也都是这么安排的,只是人手实在不足。”   “我让我的人去顶上”   朱召挥了挥手,跟在他后面过来的那些汉子立马自动分成几个队,一队留在这里支援,另外几队则自打的去了城里另外几处地方支援。   有了这些身强力壮的兵丁们加入,救援工作,速度快了很多,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忙到天黑下来都没把人全部挖出来。   “大人,现在怎么办?”天黑之后,气温又降了,那些主动出击帮忙的,大都已经回去了。现下留下的众人也都疲惫不堪,可是没有通判大人发话,大家也不敢停。   “先换一拨人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让人把火把点起来,时间不等人……”这么冷的天气,他们穿的好好的都冷,何况那些被压在下面的?今晚若是不能把人救出来,明天再扒出来就只能是尸体了。虽然张泽轩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扒拉出来的,其实很多也都救不活了,可还是有微弱希望的不是吗?刚刚他们不就救出来一个吗?   “好了,大家也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也不多了,咱们一鼓作气把人都救出来……”这一次,张泽轩自己也加入了进来,帮着搬土运石头。   本来大家一身疲惫,看到张泽轩一个官老爷亲自下场,心里的那股子热情似乎一下子又被点燃了。   众人一直忙活到临近天亮,所有被埋的人才被全部挖出来。就像张泽轩之前想的那样,其实很多后面被挖出来的,人已经都去了,可是家属没有一个怨怪的,对着张泽轩他们都只是感激,有好些甚至当场跪下给张泽轩他们磕头。   那场景,让包括张泽轩在内的很多人,一生难忘。   “这是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有老百姓诚心实意的给我磕头。”老李他们今天也是跟着忙活了一天一夜,身体疲惫至极,精神却很振奋,想到之前那感人的场景,老李紧抿着嘴,一开始是笑后来突然就哭了。一大把年纪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老穆他们虽然没有老李反应那么,却也能看出来,心绪都不平静。   好半晌,老穆才看着天边微露的晨光笑了笑,“其实我们应该高兴,最起码我们还赶上了。我这把老骨头,眼见着都要入土了,还能做点实事,这辈子值了。”   是啊,值了。   第二日   一夜没睡,第二天张泽轩只眯了一个多时辰就爬起来了。喝了一碗肉粥,又继续忙活。   昨天他们只是连夜搜救完了一个地方,这城里城外倒塌严重的可是有近十处呢。   “怎么样?其他几处如何?”   “东槐里那边两处今天一早也已经搜救完了,我已经去看过了,确实搜救完了,北边有一处还差点,估计今天中午能搜救完,学程已经过去看着了”沈子旭跟张泽轩一样也是一夜没睡,只夜里在棚子里随便眯了一会儿,现在熬的双眼通红。   “伤完情况如何?”   “目前统计上来的死了十五个,伤的有点多,有将近两百。不过已经都让大夫看过了,也给了药。棚子那边按你说的姜汤一直熬着,死了的人,也跟他们说了,为免出现瘟疫让他们尽快下葬,他们都同意了。”   短短几天,张泽轩做的那些事,就让他在同州城普通百姓跟商户中人气急剧攀升,现在别说张泽轩本就是为他们好,让他们抓紧把人埋了,就是更过分一点的,他们恐怕也会遵从。   张泽轩点点头,“城里的情况现在算是控制住了,城外……今天我带人出城去看看,你跟严先生留在城里看着,穆大人、李大人他们虽然有心到底年纪大了……”   “大人可不能如此,莫不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老穆虽然确实有些年岁了,却还不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大人万不可因为我有了些年岁,看不起我等。”   “本官并没有看不起穆大人的心思”他只是本着这个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罢了。不过显然,这两个不太乐意。“成吧,既如此,穆大人、李大人便也跟着本官一并去吧。”突然想到之前让人定了雪橇车又跟人租了狗子,今天不用他们走,可以坐车出门,张泽轩也就没再坚持。   交代好衙门里的事物,一行几人坐着雪橇车就出发了。   出城们时,城门口的老驴头看到一行人出门抬头看了看天,“大人,这个时候出去啊,今天说不得还有大雪呢?”   “那也得去看看,老人家,外面冷,别在外面待太久了……” 第101章 101   出了同州城, 一行人坐着雪橇车一路往北走,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其中一个房屋倒塌严重的村子。   村子里因为已经有一队身强力壮的士兵过来帮忙,大部分人还算镇定,伤者也已经被抬到同族或者关系好的人家去了。   看着年龄就不小的老村长接待了张泽轩一行, 给张泽轩说了下村里的情况, 房屋倒塌确实有点多,砸死的倒是不多, 但是砸伤的很多, 他们村子里没有大夫, 好在过来的士兵里有人懂外伤包扎, “就是没有药材……住的地方好安排,各家各户挤挤总能腾出那么几间屋子,但是吃的用的穿的, 问题不小”   毕竟这年月家家户户都困难, 村里倒是也想办法匀了一些出来,但是明显不够撑到明年开春的。“好在今年衙门今年可以先借, 明年开春用工抵”好歹能帮着大家度过眼前的困难, 给人一条活路, 否则村里又得要有不少人家卖儿卖女, 甚至全家自卖自身活命了……   “这些, 都是大人的功德”说着, 老村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给张泽轩行礼。   张泽轩赶紧上前把老人家扶起来, 宽慰老人“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从这个村子出来,张泽轩一行又连着去了三四个村子, 大家困难其实都大同小异:房子塌了没地方住;粮食炭火不够熬到开春的;然后就是缺医少药。   “之前准备的粮食炭火怕是也不够”   只走了几个村子, 露出想要先借点粮食炭火过冬意思的就不少。   “还是要多备一点,回去后再从粮铺那边买点粮食……”   “大人, 我们的银子怕是不够了。”   “银子不够?怎么会?不是有几千两银子吗?”张泽轩愣神。   “确实是不太够了”几千两银子看着是多,可是这哪哪都要花钱,银子如流水般淌出去,再多的银子也吃不住这么消耗啊?   张泽轩蹙眉,一边往另一个村子出发,一边沉吟着什么地方还能弄来银子。“那些商户的蔬菜种的怎么样了?”   “挺成功的,天气太冷,听了您的适当烧了些炭,听说有的弄得好的,菜都已经出芽了。”吃上菜指日以待。   张泽轩点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一片雪花落在手上,一抬头,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沉了下来。   “大人,看这天怕是真的有大雪,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泽轩也没反对,本身天就不早了,他只是想再去一个村子再回,没想到竟然又落雪了!“行,回吧”   希望这场雪能下的小一点吧!   然,天不从人愿,他们调转方向往同州城赶,都没走出一刻钟,天上原还稀稀拉拉的几片雪就已经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大雪落得太急太密,直接弄得路都看不清了,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走岔了。   又一次差点错了方向后,张泽轩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走慢点,大家注意看方向,实在不行就先找个地方住下”也免得着急赶路,再走错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众人连连点头,一个个眼睛盯着旁边,寻找标志物,恨不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又走了约摸大半个时辰,经历了两次差点走错,翻车,一行人才隐隐约约看到同州城的城墙。   “可算是回来了。”张泽轩一行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留守城中的严重方、沈子旭得知张泽轩终于回来了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怎么样?路上没出什么事情吧?”   “遇上点小麻烦,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就是这一场雪落下来,怕是咱们又要有的忙了……”   张泽轩感慨。不过,本着能好点是一点的想法,当天夜里张泽轩还是带上在城里跑了跑,看到房顶上积雪堆得有点多的,就敲锣提醒一下,虽然有点扰民费事,效果确实不错。这一场雪比上一场还大,损毁的房屋却不多,砸伤人更是几乎没有。   这样一来,落雪的日子,张泽轩在外面跑的就更勤快了。   考虑到大雪阻隔不方便出门到衙门借米粮炭火,张泽轩还特意让人组建了两个队伍,带着粮食炭火到村里去给他们办。   就是银子花的太快这个问题,让张泽轩有点苦恼。   这不,又一个相对清闲的午后,张泽轩就把人召集到了一起共同商议来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几天过年了,年前这一波借粮借炭,仓库里的库存应该还够,但是现在距离开春还有三个多月,还有很多人家估计会一直坚持到粮食快吃完了实在撑不下去,才会来借,所以我们还要备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我们的银子已经快要告罄了。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什么好的想法,好半晌,老李才幽幽开口,“这个银子还得想办法让城里的大户出啊。”   这个大家都知道,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送银子?上一次是为了从他们大人这学蔬菜大棚技术,顺带卖个好,他们才那么积极,这一次呢?   众人埋头苦思,突然,沈子旭眼前一亮,“对了,不是还有肥料嘛?”   农为民之本,现在正常一亩良田收的粮食也就在3石左右,且这个水平已经持续了上百年,一点增进都没有,若是张泽轩的肥料真的能让粮食普遍增产,不说多,只一成甚至半成,那些大户,多的一家能有上千顷田地,一年得多收多少斤粮食?   只要张泽轩放出消息,不怕那些人不上门。   张泽轩摇头,肥料确实是个好的诱饵,如此利国利民的利器,他也没准备独吞,可是现在毕竟还没来得及真正实验,不能证明其成效如何,贸然放出风声回了成了还好,万一中间出什么问题,以后他再想推广可就难上加难了。   “学程,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杨学程不太确定的点头,“我偶然看过一本书,书上有提到一点种人参的法门”   “种人参?”   杨学程点头,“那书上说人参耐寒耐冻,倒是极适合咱们这里,且人参价高”,若是真的能种出来,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想来会有很多大户感兴趣。当然,我只是知道一些,我也没试过,所以也不清楚最后能不能种出来。不过,我觉得应该会有人愿意去尝试。”   张泽轩高兴的点头,没错,这就跟赌博一样,回报那么丰厚,肯定会有投机分子愿意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消息一放出来,整个同州城都要疯了,加上张泽轩为了故意吊人胃口,特意把这次人参种植‘交流会’的时间定的比较晚,在年后正月底,甚至有很多其他地方的大商户在得到消息后都在不远千里冒着天寒地冻的往这边赶。   “怎么样?情况如何?”   “嘿嘿,阿轩,您绝对想不到,本来只是为了限制名额的一百两银子一张的帖子都已经卖出去一百多张了。”提到卖帖子,沈子旭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哪怕不是自己的银子,也高兴的不行,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银子呢。   “咳咳,这么多?”   第一次没有跟家人一起过年,张泽轩这个年过得比较潦草,只他和跟他一起过来的沈子旭等人一起吃了顿饭,就算是过年了。   年后张泽轩也没闲着,几乎天天往外跑,就没顾得上帖子的事情,偶然问上一句,直接把他刚喝进去的水给呛出来了。   沈子旭乐呵呵的点头,“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日子高兴啥?”   他也好奇来着,只是太忙了没顾得上问。不过,这确实是好事,如此一来,等雪化了,修桥通渠的银子都够了,说不定还会有富余。   若是能坚持到明年秋收赋税收上来,府衙这一块的账目就算是盘活了,有田地的赋税加上商税,以后几年他也再不用想方设法的到处抠钱了。   想想以后,张泽轩心里瞬间涌起万丈豪情,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做个PlanB、C。   之前他们只想抓几个投机分子,现在人这么多,若是都种不出来,到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麻烦。所以张泽轩一方面打发了一部分人去翻古籍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关于人参种植的资料,完善一下杨学程的种植方法;另一方面还特意找人寻了些人参种子,撒上肥料在他自己的大棚里种了一小块地。也准备了另外几样比如怎么种菌类,怎么养鸡养鸭什么,作为出意外的补救方案。   时间很快就到了一月底,同州城万众瞩目的人参种植‘交流会’终于要开始了。   提前一天,衙门里所有人严阵以待。   *衙门后院,张泽轩、沈子旭他们住的地方   沈南身上披着狼皮,围着火炉,嘴里喝着小青菜肉圆子汤,一边往肚子里灌吃的,一边跟张泽轩抱怨,“你说你这订的啥日子啊?正月底?这冰天雪地的,我怕错过日子,年都没敢在家里过……”也好在没过,不然肯定赶不上。   张泽轩只笑着听他叨叨,也不吭声,直到对方吃饱喝足,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书信扔过来,面上才有了波动。 第102章 102   “放心吧, 我去府上看了,伯父伯母身体都挺好的,二老没提,弟妹身体应该也挺好的。本来伯母还想给你准备点东西叫我带过来的, 只是你这时间太赶了, 没来得及。”   张泽轩点点头,没再理嘀嘀咕咕嘴停不下来的沈南, 非常急切的躲到一边看家信去了。   进入十一月后, 这边大雪封路, 信送进送出都很麻烦, 他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收到家里的信了。   看到信上开头那句‘阿轩吾儿’,张泽轩一个已经快要为人父的大男人眼角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再读到苏雅惠信里说孩子已经会动了, 小手小脚特别有力, 张泽轩嘴角又禁不住勾起,甚至忍不住在脑海中勾画孩子的形象……   想着再过两个月, 孩子就会来到这个世上, 他就做父亲了, 心中涌起的激动、兴奋久久不能平静。   次日, 人参种植‘交流会’正式开始。   本就不算很大的衙门后院, 乌压压挤进来上百人, 若不是早有准备, 恐怕要把衙门挤爆。   就这,也是人挨着人, 不过今天来这的都是冲着人参种植方子来的, 所以也没人去挑剔这个就是了。   等杨学程开讲,一个个更是竖直了耳朵, 生怕错了一句半句。   “……大家都知道,我们进山采摘来的野山参多是生长在山涧之间,所以首先人参喜阴,种植的时候最好挑个背阴的地方,或者直接在蔬菜大棚里种植;其次人参比较耐寒却不耐热,这个诸位从人参的产地应该容易想到,只是我们种植的话,也不要太冷,太冷人参会长的比较慢;这第三,就跟种庄稼一样,庄稼需要下够农家肥,土地疏松,庄稼才长得好,人参也一样,而且因为人参自身的原因,它需要的农家肥更多……”   “另外,本官再补充一点”杨学程说完人参种植,下面窃窃私语,张泽轩突然站起身,“一般种子,不拘是人参种子,还是粮食、蔬菜种子,就这么直接种下去的话,到时候长起来虫子可能会比较多。要想虫子少一点,可以在将种子种下去之前,用盐水或者草木灰水,亦或是温热水泡一下再种。”说完,张泽轩笑了笑,“不过,水温别太高了,不然,直接种子就直接烫熟了,可以吃了。”   “哈哈”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这一次人参种植‘交流会’时间很短,但从衙门出来,每个人都脸上都带着笑。   显然,对此次‘交流会’相当满意。   这些人,可以说,每个人家中都颇有产业,原本张泽轩想着如果能将人留两天说不定能对本地经济做些贡献,若是能有几个看上这边,来这边做生意那就更好了。   谁知,当天晚上,朱召就亲自寻了来,“赶紧让他们离开……”   “怎么了?”   “匈奴再次南下了……今年北地大雪,匈奴那边比同州更严重,不仅死了不少牛羊,还冻死了不少人……接下来,肯定又是一场苦战。若是让那些匈奴人得知同州城有很多有钱的商人在这里,他们倾巢而出都不是没可能的。”所以,必须在他们得到消息之前,将这些人全部送走。   张泽轩意识到严重性,当下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他们连夜离开,你那边能不能派人护送?”   “可以”   那就好。   张泽轩的人速度很快,商人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听说这边可能存在的危险,几乎没有多少犹豫,所有人当夜就在兵士的护送下离开了同州城。   张泽轩不放心,亲自跟着朱召他们,送了一夜,看着他们离开同州城地界一路往南而去,才回转。   就连沈南,张泽轩也让他跟着一起走了。   “你就不写一封回信让我带回去?”   “时间来不及了,回去后,你替我送个口信,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就是了。快走吧,路上小心”   “你也小心,照顾好自己,你让我从南边运过来的米粮,已经在路上了,应该明后两天就会到……”   “知道了,快走吧。”   送走了这批商户,当日,张泽轩找朱召帮忙运回来几十车米粮,然后同州城就开始了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为防细作跑到城里来闹事,进城的人也会受到严格审查。   这一点,张泽轩做的比以往历年都严格,不仅要有户籍路引,还要有同村人人能替你证明身份,即便如此,进城来之后,也不能乱跑,只能在官府指定的地点活动。   呆够了一定日子,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才会被放出来,允许去亲戚朋友家。   不得不说,张泽轩这个法子绝,因为当场就有三个杀了人盗取了户籍路引的匈奴细作露了馅被指认了出来。   接下来,在指定的院子里,又有两个细作因为情绪、行为不对劲被揪了出来。   细作的审讯,张泽轩特意找的衙门里这方面的狠手,“只要留一条命,其他的随便你处置,把他嘴里的东西给我全部撬出来”   “好嘞,大人您就瞧好吧!”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不出半个时辰,五人中的四人就叽哩哇啦的招了。   “他们说这次跟他们一起的有八个人,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在那边院子里,另三个应该还没进城,他们的任务是在城里制造混乱,摸清楚粮仓的位置,并在收到信号后负责打开城门……不过,我们抓来的另外一个人,他们不认识。属下怀疑他们派了不止一批人。”   张泽轩点头,而且从这个人到现在都还没开口来看,另一批显然更厉害,也更让人防不胜防,这个当时若非柳大春看出来,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张泽轩挥挥手,让人去抓那另外四个,这一个到现在都还死咬着不吭声的继续审问。   他自己则火速去寻朱召。匈奴人这次派出这么多细作,又让他们在城内制造混乱,又是让他们开城门,难道还想攻城不成?   “还真说不好,你还记得吧?我之前跟你说过,现在的匈奴王是去年刚登上王位,年轻气盛,且极有野心,搞不好他还真的敢。”   “那如果他们真的想攻城,拿下同州,咱们怎么办?”   “伺机而动,分而歼之……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就死守同州城,不过应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现在外面冰天雪地的,不利于我们,也不利于他们骑兵作战,又没有足够的后勤补给,这种情况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想要拿下同州城几乎没可能,除非……”   “除非他们派出了大量的细作,根本就没打算用常规的攻城法子,而是打算从内部击破?这看着怎么那么不像匈奴人的手段呢?”倒像是汉人的打法。   两人面面相觑。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打法,他们分析的这种可能确实存在,那么城里这一块就任务艰巨了。仅靠张泽轩衙门里那点人根本不够。   “匈奴的动向,城外跟城门的布防交给我。”   “好,细作的事情我来查。”   分配好彼此任务,张泽轩也没再多留,回到衙门,就又把负责刑讯的人叫了过来,“怎么样?那个人招了吗”   来人摇头,许是觉得自己之前海口夸的太大了,现在却啥都没问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又怕张泽轩怪罪,头都没怎么敢抬。   “或许属下可以试试……”老穆本是过来向张泽轩汇报工作的,听到这事,突然开口。   “穆大人?你?”这专业不对口吧?也没听人说穆大人做过刑讯啊?张泽轩诧异。   老穆捋着胡子笑笑,“属下祖上前朝时在刑部待过……家里也有相关的手札,属下闲着无聊,翻看过几页,或许可以帮上忙。”   张泽轩正愁没办法叫对方开口呢,老穆主动站出来,他自然无有不应的。   老穆当即就跟着那衙役去了,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对方就回来了,那个人招了。不仅供出了两个同伙,还供出了一处匈奴的营地,以及内外联络的暗号。   张泽轩瞠目结舌,“老穆,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穆笑笑没说话,倒是之前跟他一起去的那个衙役满眼放光的道明了原委,“穆大人压根没怎么动刑,只跟他讲了几种酷刑的施行方式,比如剥皮是在人的头上开一个小口子,然后把水银往里灌,人的皮肉自动就分开了……再有梳洗之刑,先把人扒光衣服按倒,一盆烧得滚开的开水浇在他身上,此时犯人已经被烫的皮开肉绽,再拿来铁梳在犯人的肉上来回搓剐……讲完了,穆大人也没真的对他动这些刑罚,只是让人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然后剃掉脑袋上的头发,用铁器在头皮上假装画个十字,然后往他头皮上放了一块铁疙瘩……”   “然后那人就招了?”   衙役兴奋的点头,“可老实了,问什么说什么……属下怕他撒谎,按照大人您说的同样的问题翻过来倒过去问了好几遍,他回答的都是一样的,绝对错不了。”   “好,接下来,就看朱将军那边了……” 第103章 103   张泽轩的速度很快, 朱召这边也不妨多让,朱召带着手下绕另一条路接近那细作提供的地址时,对方应该也是刚到正在安营扎寨。   出去查探情况的哨探回来满脸都是兴奋,“将军, 已经查清楚了, 消息全都对的上,属下还特意看了一圈附近没有埋伏。”   “那俺们现在就干他(娘的)……嘿嘿”   朱召只轻飘飘给了个眼神, 那汉子立马讪讪笑笑不敢说话了。   “先好好休息, 等天黑……”出发前, 朱召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这次带上的都是夜里夜视能力比较好的。虽然现在出其不意确实可以达到一定效果,但是等这些匈奴人反应过来必然不能全歼,到时候这些匈奴骑兵在同州境界到处跑, 对同州的百姓来说就是灾难。远不如等到天黑……   “是”   申时末, 日头落下,天地间被一片暮色笼罩。   匈奴营地那边慢慢升起一堆堆篝火, 喧闹声渐起, 喧闹声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凄厉的惨叫、嚎哭。   “将军……”   朱召眉眼冷淡, 直勾勾盯着匈奴营地的方向, 不为所动。   战士们只能咬牙切齿在心里把那些匈奴王八犊子骂个祖宗十八代, 然后兀自隐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渐深, 匈奴营地那边终于渐渐恢复了安静。   “将军……”   “再等等”务必要等到人最放松的时候动手,才能一举全歼。“我让你们在路口设置的埋伏设置好了吗?”   “好了, 保证叫他娘的一个都别想跑出去。”   朱召点头, 又等了不知多久,朱召突然挥了挥手。   旁边就等着朱召下命令的汉子一个激灵, 满眼放光的下去传令去了。   而后周围簌簌声渐起……   待众人全都准备停当,朱召亲自带着一小波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巡夜的哨探摸进了匈奴骑兵的营地。然后按照之前布置好的一部分人去烧粮草,一部分人准备到处放火制造混乱,朱召自己则带着不多的几人摸到了营地中心的位置,开始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用手中的匕首收割匈奴骑兵的生命。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朱召手下的人速度很快,在逼问了一个匈奴人后,很快就找到了粮草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往上面泼油、点火一条龙。   这边火起,另一路也开始四处点火,火借风势,很快,整个营地就烧了起来。   朱召带着人收割了一些生命后隐在暗处寻找漏网的大鱼。   很快,一个一边往出走,一边往身上披甲胄的高大匈奴人就进入了朱召的眼帘。   凭借多年跟匈奴打交道的经验,朱召很快判断出这个人应该就是他要等的那条大鱼。   后面出现在高大匈奴人身边的两个匈奴也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想法。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朱召突然伸手一勾将一个匆匆从他身边跑过的匈奴人捂着嘴拖了过来,然后三下五除二,披上了对方皮子大衣,带上对方的皮帽子,又随手在地上抹了把灰往脸上一抹,操着一口流利的匈奴语,就冲那高大匈奴扑了过去。   高大匈奴跟旁边两个以为他是匈奴兵,压根没设防,等他到了跟前看清他的长相想到防备时已经晚了。   朱召已经手起刀落,将那高大匈奴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喷溅在三人的脸上还带着温度。   “%&&%$(啊,你杀了头领,我要杀了你)”   两个匈奴兵,叫她杀了高大匈奴,凶狠的扑过来。   朱召一个错身躲开一人劈过来的环首刀,手里削铁如泥的匕首已经插在了另一个匈奴人的胸膛上。   最后一个是在惊愕中被他解决掉的。   “将军”亲眼目睹了朱召一串666操作的两个大周将士,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朱召根本不搭理他们,张嘴又是一串匈奴话,“%%$&@@(不好了,头领被人杀死了,不好了,头领死了……)”   兵法上讲究将为兵之魂,将倒了,若不能有新的将出来及时领导,这些兵也就散了。   原本这些匈奴骑兵就被烈烈大火吓得魂飞魄散,再一听头领死了,哪还有什么战斗意志,等到大周这边全线压上来,匈奴骑兵直接跟没头苍蝇一样四下逃窜。有些临死前手里竟然还抱着白日里不知道从哪抢来的金银珠宝……   这一场战役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百匈奴一个不落全部被歼灭。   随风而起的大火,险些烧到旁边的林子引发森林火灾。   “将军,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虽然忙碌了一夜,可难得的大胜让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现在精神的跟什么似的,恨不能再来一场大战让他们打才好。   “先回去”,他去问问张泽轩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若是还能再来上这么一场……朱召摇摇头,心里笑话自己什么时候也这么不知足,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已经是侥幸了,竟然还想着第二次。   不过,说实在的,这次,他确实觉得杀的痛快。   *同州府衙   通过张泽轩等人的精心布局,八名普通细作已经全数悄无声息的落网。只可惜八人都只算对方的外围人员,供出来的有价值的东西不多。   而被逮住的那个高级细作供出来的那两个人也一直都没有出现,让他们想要试试暗号都没得试。从朱召那边得来的消息,分布在城外严密监控匈奴进来的各处通道的人也没发现匈奴那边有动静。   虽然听起来是消息,可就是莫名让人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对方会不会看我们这边各处把的这么严,又缩回去了?不是说是个新上来的头领嘛,没有经验,看到有空子就想钻,看有困难就缩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有这种可能,不过咱们不能这么想”张泽轩胳膊杵在桌案上摩挲着下巴,脑子里细细推演。   “?”   张泽轩不理他们,叫人拿来同州舆图一点点细看。   严重方几个出主意,“要不,咱们安排城里出点事?比如粮仓那边走个水什么的,试试对方的反应?”   “可以,记得让他们演的像一点,别一眼就叫人看穿了。”   严重方领命而去,沈子旭想想自己留下好像也没什么用,跟过去帮忙。   张泽轩还在看图,上辈子学工程,看这点图不算什么,只是具体的地形诸如山脉、河流,他没亲眼见过的需要问问老穆跟老李这两个本地人。   朱召带着一身烟火气到府衙时,张泽轩正在听老穆跟老李给他讲同州西北方向的一处森林。   “你来的正好,这里肯定你最清楚,这片林子里有多深?如果从林子另一边过来的话,大概要走多久?”   “正常行军速度一天一夜即可,如果考虑山势以及匈奴不擅长山地战这两点大概需要三天两夜。”顿了顿,朱召继续,“匈奴的优势是骑兵,速战速决,没有了骑兵的优势他们什么都不是,不太可能放弃骑兵优势,从那边过来。而且我在那边布置了明暗两哨,如果有动静第一时间就可以发现。”   张泽轩点头,他不是学这个的,属于门外汉,既然朱召说没可能,他也不深究,又把手指向了另外一处,那这里呢?   “这里太远,如果走这里需要跑过这片草原,耗费太大,不太值,而且从这里过得时候很大可能会遭遇乌城那边的守军……”   张泽轩点点头继续指,一连指了好几处,都被朱召否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放弃时,张泽轩突然把手指向了一处河流的中间段,“那这里呢?”   “这里?这里距离同州城很远,而且之前因为河道突然转弯,水流比较急,时间长了冲刷出来一片,现在那里几乎有其他段的一个半宽。这种宽度,他们没有船很难……等等,现在这个温度,冰层厚度大,人马从上面过得话,完全没问题……”   “所以,那些我们不知道在哪里的匈奴骑兵很大可能就在这里?这里距离同州城虽然很远,但他们有骑兵,到这里也不过就一天就能杀过来……”张泽轩陡然抬头看向朱召。   朱召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按照从这里过河算,他们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兵临同州城。你放在那边的哨探有消息送回来吗?”   朱召摇头,脸色非常难看,“我这就带人去城头布防。”   张泽轩点头,“那边的人消灭了吗?”   “消灭了,一个都没跑掉,还要谢谢你送过来的消息”没有他的消息,弟兄们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劳。   张泽轩摇摇头,他们是彼此合作的关系,你好我好大家好,没必要太在意这些,就算把着那个消息不告诉朱召他们,他也拿不下那么多匈奴。   送走匆匆离开的朱召,张泽轩自己这边也没闲着。   严重方、沈子旭的‘引蛇出洞’已经开始了,‘火’已经点起来了。   只是剩下的两人相当谨慎,一直逼着张泽轩他们,把府衙都给‘点着了’,才露面。   张泽轩在确定彼此没有见过,只靠暗号联络后,经过精心挑选,在衙役里挑了个跟高级细作身材有点像,脑子激灵反应快的且会说几句匈奴话的去跟对方接头。   “刚刚跟你说的暗号都记清楚了吧?”暗号有两个,什么情况下用哪一个,都有要求,绝对不能错。   “大人放心吧,属下都记清楚了,忘不了”   “去吧”张泽轩挥挥手,那人点点头转身换了一身衣服,故意往脸上摸了把灰,又在土墙上蹭了一下,让后腰位置衣服上被勾了个口子,又在前襟的位置烧了两个小洞,这才翻墙从府衙旁边一处院子的角门摸出去,翻墙时还故意让自己蹭了一下,受伤蹭破了点皮…… 第104章 104   “这小子叫什么?有前途……”全程看了那衙役如何从一个正常衙役变身成一个‘刚刚做了坏事好不容易逃跑成功细作’的张泽轩忍不住心里给他竖大拇指, 人才啊,这要是在上辈子,那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老穆笑眯眯的捋胡子,“这小子叫张礼, 祖祖辈辈的同州人”   张泽轩笑着点头。   “大人接下来, 我们怎么做?”   “等,我让你们准备的那八个‘普通细作’准备好了吧?到时候可别演砸了?”还有朱召那边也要去提前打个招呼, 别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已经好了”有柳大春带头, 瞬间就满员了。   张泽轩点点头, 轻呼了口气, “郭二,叫厨房做些饭菜送上来”今天忙活到现在,他还一粒米没进呢。现在好不容易得个空, 让他先祭一下他的五脏庙。   “厨房一直温着呢, 奴才这就去端来”   “多端一点过来,严先生, 穆大人, 李大人, 学程, 子旭你们也都一起用一点, 粗茶淡饭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他们这也是大半天没吃饭呢, 人在饿的时候, 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嫌弃。   郭二速度很快, 不多会儿就提了个大食盒过来, 食盒有三层,每一层都是一盘菜。   这个时代有一点跟上辈子很像, 北方的菜质量味道怎么样先不说,菜码是真的很大,量足。   几个人一盆米饭加三盘菜吃的喷香。   而这也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人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大人,张礼那边有消息了”几人刚用完饭,碗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听到禀报,张泽轩放下碗筷,简单擦了下嘴,就把人叫了进来细问。   听说,张礼溜出去都没出两条街,就有人主动上前联络,张泽轩心下一凛,“这么迅速,看看他们也是着急了。”   “难道他们还想着今天匈奴骑兵杀到,然后里应外合,一鼓作气拿下同州城不成?”沈子旭无语。   “还真说不好,如果我们跟朱将军两边都毫无准备,说不定真的会让他们得逞,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做梦实在点。”   “没准咱们还可以反过来给他们来个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张泽轩眼前一亮,这个好像还真不是没可能,不过,具体的他不是很懂这个得朱召来决定。   “子旭,你这就去找朱将军,把我们刚刚说的这些跟朱将军提一提,至于朱将军要不要用,由他来决定。”   沈子旭领命而去,张泽轩抱着胳膊原地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桌案前“不管朱将军那边如何,我们自己这边都要做好准备,一旦打起来,必须随时做好抽调青壮辅助守城的准备,还有救治伤员的大夫、常用草药,守城用的滚石、石灰、热油……等等,这个天气好像还可以泼水让墙壁结冰?”冰面光滑阻力小,如果能在城墙上面泼点水就能让他们架不住梯子,在城下泼点水,到时候别说攻城了,他们骑着马恐怕想要靠近城墙都困难。   脑袋灵光一闪突然蹦出个这个,张泽轩自己都有点兴奋,恨不能现在就亲自去找朱召跟他商量怎么坑匈奴,最好在距离城墙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就隔一段距离就泼点水,弄个跟现代减速带一样的东西。让他们一个不注意,自己摔个半死。   另一边,朱召接连收到张泽轩让人送过来的各种脑洞,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赶在匈奴到同州城之前,他亲自带人出去泼了些水。   然后,一段时间后,站在城墙上,竟然真的看到了非常搞笑的一幕。   匈奴骑兵一心想里应外合出其不意的拿下同州城,一路过来的速度非常快,踩上被泼了水很快结成冰滑的不行的地面,自然而然的出事了。   先是第一批漂移,然后后面的来不及减速直接撞过去,只眨眼睛的功夫,就有二三十匹马连带人因为这个‘减速带’出事,运气好的,还能断个胳膊断条腿摔个半残,运气不好的当场就落地被马踩死、压死了。   虽然伤害有限,却大大削弱了敌方的士气,提高了我方士气。   “将军,等把这群鳖孙子料理清楚了,您一定要上个折子给张大人请功,他娘的,他们这些个读书人,脑子太好使了,什么损招都想的出来,哈哈……”   “看他们摔得那个狗样,真可怜,看看那个,不会是肠子都摔出来了吧?”   城楼上隔着有点远看不太清楚,不过不妨碍这些大周将士幸灾乐祸,一个个看着敌人摔成那个狗样子,几乎笑出猪叫。   朱召心里对张泽轩的计谋能成,也是很高兴,不仅笑着点头,还借此机会,大力鼓舞士气,“……不仅要给张大人请功,等咱们胜了,本将军也给你们请功,咱们拿着朝廷的赏银回家买地娶媳妇抱大胖小子。”   “哈哈,对,娶媳妇抱大胖小子。”   “娶媳妇抱大胖小子……”   城楼上欢呼声震天。   震得那些远道而来还没靠近目标就遭遇第一次滑铁卢的匈奴骑兵心神都在发颤。一些人心里甚至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年轻的匈奴首领看情况不对,立马站出来一阵叽哩哇啦的鼓励士气,“&$%$@%$”   那些匈奴骑兵听说,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城里有他们的内应,他们一定能占了同州城,到时候金银珠宝任他们拉,美人任他们挑,眼睛都红了,嗷嗷叫着往前冲。   即便有‘减速带’阻挠,拿着匈奴骑兵依然很快靠近了同州城,并在城上射下来的箭矢攻势下,在城外几百步外停下了脚步,开始安营扎寨。   与此同时,柳大春带着剩下七个人在张礼的掩护、帮忙下也成功跟另外两个高级细作搭上了线,并商量确定了‘夺城门’的具体方案及时间。   “如果这个方案没有错的话,他们肯定还安排了其他人,只凭他们十一个人肯定是不能成事的”   负责过来送消息的人点头,“我家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到时候还要将军多做些准备,另外张礼他们今晚行事的时候,为了便于辨认,会在胳膊上缠上黄白色布条,请将军跟您下面的人说一声,以免误伤。”   朱召点头,立马找了心腹过来商量安排。   然后朱召、张泽轩、城外的匈奴首领和准备搞事情的细作四方人马,一起焦急的等待着天黑到来。   平时很快就过去的时间,今天似乎过得特别慢,度秒如年。   张泽轩一直在等城门那边的消息,一直等到亥时,才听到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传过来。   “开始了……”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   城楼下,早已杀红了眼。   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几十个人,挥刀见人就砍,目标直指城门。   柳大春他们原以为自己这些人是开门主力,不想他们尽力扮演的角色最后竟然只是炮灰?这帮人恐怕压根没想着指望他们?这怎么能行?   柳大春反应过来,直接假装愤怒把刀砍上了一个‘自己人’,“他娘的,你们竟敢骗老子?为什么会还有人?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是负责开城门的?那我们是什么?啊?”   其他几人也纷纷效仿,拔刀见人就砍(其实是都砍在了‘自己人’身上)   那两个高级细作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点混乱,有人借机杀死他们‘自己人’,再迅速爬起来,把衣服扒下来让披到自己身上,完成人物转换,也没人注意到。   等到那些‘自己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砍翻’无数大周将士冲到城门口开城门时,两人只顾着高兴,哪还会去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张礼提醒他们发信号,他们下意识就发了。   收到信号,一直急切等在营寨里的匈奴士兵,以最快的速度从营寨里跑出来,然后骑马直奔城门口。   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城内大乱,路上城楼上那些人竟然连弓箭都没来得及多放,只稀稀拉拉的放了一批,就被他们前面几百个反应快的直接跑到了城门处……   此时城门已经半开,匈奴骑兵想着肯定是他们头领说的里面的内应开的,压根也就多想就往里钻,兴奋的叽哩哇啦一路上鸟语不停……   “将军,差不多了”再多,就不好收拾了,毕竟同州城没有瓮城。   朱召不语,又等了一会儿,看着进来的匈奴约摸有三五百人了,这才做了个手势让城楼上早已迫不及待的士兵开始放开了放箭。瞬间便拦下了后续要跟上来的匈奴人的脚步。   而后等前一批人都进来了,命令下面的柳大春等人第一时间关上城门,彻底成了关门打狗。   这时候,那两个高级细作反应过来再想提醒已经迟了。   为了尽量削弱敌方的骑兵优势,减少己方损失,朱召还学张泽轩在人进来后,就城楼上往下面泼了不少水。   刚出二月,外面还天寒地冻的,又是夜里,泼出去的水刚接触地面就冻上了……   众将士第一次对上匈奴启动了tu杀模式…… 第105章 105   箭矢纷飞, 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城外的匈奴人听到城内的动静,着急的想要冲进来救人。却每每被大周的弓箭雨挡住不得寸进。   年轻首领急得团团转,一直叽里呱啦的让人往前冲。   “$%&&$@(首领不能再冲了, 他们的弓箭太厉害了, 我们好多人都受伤了。这根本就是他们的阴谋,他们是故意的。那些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接连折戟, 年轻首领在这些匈奴骑兵心中的威信再次降低, 早些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些后悔跟着首领出来的匈奴骑兵现在更是后悔不跌。   就连之前那些被首领描述的‘金银珠宝随便拿, 美女任他们享用’鼓动的头脑发热的, 此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同州从来都不是他们的狩猎场。这里是大周的地盘,几年前他们跟着老首领才在这里吃过亏!!   “@$&$&%(首领咱们撤吧?)”   边上的匈奴骑兵一句话刚说出口,都还没来得及说上第二句, 就被青年首领一刀砍下了马, 鲜血喷溅而出,直接把其他匈奴骑兵想说的话, 堵了回去。   不过, 青年首领在又试了几次, 甚至亲自冒险都没能成功后也放弃了对冲进去的那几百匈奴骑兵的救援。   只是他拿下同州城, 掠夺城内财富的心思依然没死。城照样围着, 手底下的人若是躁动的太厉害, 他就让他们去洗劫附近的村子、劫掠百姓。   即便之前大部分百姓都逃进了城或是躲进了山里, 却也有那实在舍不得家业、心存侥幸的,这会儿可不就遭了殃。   劫掠钱财还不算, 那些匈奴骑兵还把人弄到城墙前面来, 逼着他们走在前面替他们挡箭矢,如果不听话就一刀砍了……   这场面, 即便见多了鲜血,同州城这边的将士们也有些受不住了。   “将军,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那狗娘养的不把咱们老百姓当人,再这么下去,咱们同州的百姓,就要被他们杀光了……”   “是啊,将军,让我们出去跟他们干吧?就算不能把他们全部撵走,给老百姓把仇报了也是好的呀,总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您就让我们出城吧?”   将士们纷纷来朱召这请愿出城杀敌。   朱召见士气可用,也没反对,只是匈奴这次算是举兵南下,如果要想能有些成果,他定然要带够一定的人出城,如此一来城内守城的士兵就不够了,需要城中青壮补足,这个他得跟张泽轩好好商量一下。   “出城作战?”   朱召点头,“一直困在城内固然稳妥,却不是什么好办法,若是朝廷的救援一直不来,恐怕同州境内所以村庄都要遭殃。军心也会出现浮动。”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由你来守城,我带一部分人出城跟他们周旋”,想办法把他们分开歼灭,不然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张泽轩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城?”   “今天晚上,我准备今天晚上带人从南门出去,绕道到匈奴大营的后面,先给他来一下。”借着黑夜,不容易被发现也比较好撤离。“只是这样一来,你今天就得组织人上城楼守城,我尽量给你多留点人手。”   “没问题”其实自打想到匈奴人会来,张泽轩就在准备了。这些日子也一刻都没敢放松。   医馆里的大夫,城内有多少青壮,哪些人家是一家几个儿子,比较适合征召,他都早已了然于胸。   此外,他还特意写了稿子给更夫,让他们天天走街串巷的念,找人在酒楼等地方宣传,告诉他们匈奴的凶残,保卫同州城其实就是保卫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   甚至,张泽轩还让人在衙门旁边拾掇出来一块场地,找朱召借了两个擅长拳脚、射箭的将士,在那里无偿的教人拳脚、射箭,顺带教他们在城楼上如何躲避下面射上来的箭矢,怎么往下泼水、泼油、扔滚木更安全。   还别说,几天下来,去学的人越来越多,地方已经都快不够了。   *   跟朱召合计完,张泽轩当即找了严重方,老穆他们过来,将事情一件件分派下去,很快张泽轩就亲自带着第一批青壮上了城墙,比朱召想的要快的多,且畏畏缩缩只知道害怕的人不多。显然这一批人大都是经过一定简单训练的。   确实不错,朱召难得的点了点头。   是夜,朱召带着两千人马,悄无声息的出了南城门。   “张大人,将军他们已经离开了”   张泽轩点点头,极目往南边远眺,却也只能看到一片暮色,“让大家伙今天晚上皮都绷紧一点”张泽轩第一次守城,虽然身边有朱召留下的人帮衬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且受上辈子影响,他总觉得那些匈奴人会利用钩爪爬进城然后打开城门。虽然这个时代的匈奴人可能连钩爪是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您看,匈奴大营那边起火了,朱将军他们成功了。”   有喊杀声传来,张泽轩一个激灵从浅梦中惊醒,刚醒过来就听到老李欣喜的大叫。   张泽轩一骨碌爬起来,果然,那边能看到熊熊火光。   “也不知道,这次朱将军能杀死多少匈奴,要是杀的多,能把他们吓得滚出同州城就好了。”   这个可能性恐怕不大,因为喊杀声很快就停了……张泽轩搓了把脸,这会儿困意已经没了,他便打算在这城墙上转转。   “我跟大人一起”人老了,觉少,老李想着反正自己也没事,就跟了上来。   两人一边走,查看城楼的防务,一边说话。   突然就听到‘啪嗒’一声,是东西掉在砖石上的声音。   张泽轩第一时间伸手制止了老李,蹲下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握在手里。又给老李使了个准备往回跑的眼色。   老李摇头,他一个老头子,死了也就死了,张大人是个好官,且还这么年轻,若是死在就太可惜了。他反过来示意张泽轩先走,他留下应付。   张泽轩摇头,见他实在不走,把手里的匕首给他,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弹弓。因为是有当无带在身上防身的,钢珠他只随手抓了一把,也就十几颗的样子,希望够用。   “什么人?”两人蹑手蹑脚的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站好,张泽轩一身断喝,怕被人听音辩位,遭了暗算,喝完张泽轩还快速挪开了原先的位置。   此时四下却没什么动静,就好像刚刚只是张泽轩二人的幻觉一般,张泽轩却一点都不相信,刚刚的声音那么清楚,一定是有人。   “大人?出什么事了?”正好一对巡逻的将士过来,那小首领显然认识张泽轩,见张泽轩在这,忙过来问情况。   听张泽轩说完,那小首领先让人小心翼翼的去查看了一下附近外围城墙边上有没有人。   确定没有后,突然脚步一转又扭身到了另一边。   “啊……咚”有人坠地的声音很明显,伴随的还有一些叮叮当当金银玉器坠地的声音。   “别,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细作,我不是细作,我就是我就是想逃出城而已。”   “逃出城?”   “是是是,我是南边人,两年前来这做生意,今天看到府衙那边征召人上城楼守城,我,我怕我自己被抽中,也怕匈奴人打进来才想着偷偷跑出城的……我,我真的不是细作啊。”   那人估计刚刚那一摔摔得不轻,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守城的将士给抓住了。一个八尺高的汉子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虚惊一场,张泽轩虽然觉得这个人应该说的是真的,却也没放松,不仅叫了人把人带回去审问,看看有没有同伙,还特意吩咐,即便审不出来什么,也先看押着。   经历了这件事,张泽轩也没了再继续巡查的心情。回到城下的临时住处,一间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叫来严重方等人议事。   “这样的人既然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这股风气一定要想办法压下去,不然匈奴人还没怎么样呢,倒是我们自己这边先就乱了。老穆、老李你们都是老人了,同州城的各族老、里长,我想你们都熟悉,现在特殊时间,还需要他们约束好族人。当然也要跟他们好好说清楚,现在远远没到我们需要弃城逃跑的份上。若是实在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也别怪我张泽轩无情。正所谓‘乱世用重典’现在虽然不是乱世,却也情况特殊……”   老穆、老李重重点头,“大人放心”这只是个例,还不是他们本地人,若是真有本地人赶着这个节骨眼上要跑路,其他人先不用说,他们自己先冲上去把人骂一顿。   老穆老李离开,严重方抬眸看向张泽轩,“大人,为了避免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除了穆大人、李大人那边之外,大人这边也还要再做点事情才好,还有明日,朱将军今日不知杀伤匈奴几何?不过不管几何,恐怕都会惹怒对方首领,明日的攻城恐怕会更加猛烈……” 第106章 106   “大人?”   “天亮前先让人洒水”城墙上, 城墙外面的地上,全都洒上水,为了尽量扩大外面的洒水面积,张泽轩很奇葩的让木工紧急做了几个放大很多倍的略做了些改动的洒水壶。洒水壶从壶身上伸出去那一块特意做的很长, 这样稍微调整一下角度就能在城墙上把水洒出去很远。   把壶嘴摘了还能当水管用, 匈奴一直往上面射箭用弓箭压制他们也就罢了。只要匈奴人想靠近城墙就别想避开冰水的洗礼。   城墙上,张泽轩也让人准备了很多大桶, 里面已经蓄满了水, 还特意安排了送水队。   至于火油滚木箭矢这些守城必备的, 自然也准备了不少。   “呜呜呜……”   许是昨晚真的被他们惹怒了, 天将将亮起来,张泽轩他们还在捧着碗吃饭,匈奴那边就发起了冲锋的号角。   “进入准备状态……”特意被朱召留下来的亲信朱校尉只一句话, 之前还在捧着大碗努力往嘴里塞饭的将士, 立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火速将碗放到了旁边,拿起了手边的弓箭, 严阵以待。   归张泽轩管的青壮也在张泽轩的招呼下开始往城楼上运送滚木, 往大洒水壶里添水。   只等对方进入射程, 即开始放箭、喷水。   匈奴那边也一样, 两方对射, 拼的是消耗。   以往, 匈奴那边为了节省箭枝, 大多射一会儿就算,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箭枝就没停, 且密度非常大,只大半个时辰, 张泽轩让人编的立在城楼另一侧用来收集箭矢的草人身上就插满了箭矢。   期间好多次有匈奴顶着盾牌,往城门靠近都被张泽轩用洒水壶当水管,直接给‘滋’了回去。   几次三番之后,对面似乎也发现了洒水壶的无赖,直接几箭把洒水壶伸出去的木管给射裂了……   “看来下次得想办法换个材质”张泽轩有点可惜。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个了,因为匈奴已经大军压上来了。   好在现在天气冷,他们又提前在墙上洒了水,此时墙面上覆盖了一层冰,攻城的梯子上下都很难架住,给对方增加了不少难度。   不过饶是如此,也有几次敌人险些杀到城楼上来。   张泽轩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战争的残酷。   这一场攻城从天亮一直打到天黑。   匈奴损失惨重,他们大周这边将士、青壮也死伤不少,就连他自己若非知道他上次险些遇到危险,就一直留在他身边贴身保护他的柳大春反应快,也差点被箭矢射中面门……   “大人,您先吃点东西吧?”   张泽轩摆摆手,他这一天就早上吃了半碗饭,要说不饿是不可能的,不过也确实是没什么胃口,一整天血腥的场面看下来,他能勉强忍住不当着众人的面吐出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先下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将士。”张泽轩喝了几口水,勉强压下生理反胃,站起身往城楼下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大家伙的饭菜一定要管够,另外,让今天晚上守城的将士们多注意一下,以防敌人偷袭。”   “是”   叮嘱完,从城楼上下来,张泽轩就去了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处院子,这里安置着今天受伤的将士跟青壮。   “啊……”   刚进院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阵阵□□和惨叫。   张泽轩又想吐了,虎口掐的都出血了,才好不容易忍住胃里的翻涌。   “大人,您没事吧?”张泽轩的脸很白,惨白,这些日子没吃好没睡好,殚精竭虑的,原本就瘦削了不少,今天又遭遇了有史以来最血腥的画面,那脸色根本没法看。   张泽轩依然是摆手,他现在确实是不怎么舒服,想吐,可是身份在那,该做的事情,还得做,总不能让别人冲在前面,自己往后躲。   还好,之前张泽轩考虑的周全,早早叫了大夫过来侯着,从上面抬下来的伤患,只要是善存一口气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张泽轩自认自己做不到历史书里有些将军那样,爱兵如子,为士兵吸脓血什么的,但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们,希望他们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得不到及时救治就丢了性命。   蝼蚁尚且偷生,谁不想活着?   张泽轩想的好,不想刚走了几步就被打脸了。有人不想浪费药草拒绝接受治疗。   “我这两条腿已经废了,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回去还拖累家人,这药用在我身上也不过是浪费,用在其他兄弟身上最起码还能救条命……”   “可是你的命不也是命吗?你只是双腿废了,你还有手还有脑子。怎么就是废人了?”   那人只低着头不吭声。   张泽轩本来还想再斥责他不惜命什么的,一低头却见对方手上有泪珠洒落。显然也没有那么看淡生死。   可是为什么?张泽轩就更觉得奇怪了,明明没有看淡生死,为什么又要拒绝治疗?放弃自己的生命?   “因为之前很多受伤的老兵退伍回去后,不能种地,养不活自己,还要被家人嫌弃,生不如死……时间长了,很多将士明明可以活下来,知道伤势严重,即便治好了也不过苟延残喘的后都放弃了治疗……”   “每年都有?”   旁边同样受伤的边军汉子点头,眼圈泛红,“很多很多”虽然听起来心酸,可如果有天他也到了那一步。他可能也会选择跟他们一样的道路。   听完他这个话,张泽轩心情非常沉重。   一直到出了院子,匈奴营地那边火光冲天,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张泽轩脑子里都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应该怎么更好地安置这些退伍下来的伤残军人?让他们不用早早放弃自己的生命?   城外的动静很大,朱召这一次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摸到了匈奴营地的中央位置,把营地中央的几座帐篷都给烧了。   “大人,你快看那边,那边会不会是匈奴人存粮的粮仓?”   朱召他们身在其中可能看不到,他们在这儿城楼上站着,居高临下,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跟其他地方不同,那边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不少人守着。   “肯定是了,要不然哪里要那么多人守着?他们自己肯定也清楚,这个时候如果粮草没了,连想要找个劫掠的地方都找不到……”   张泽轩精神一振笑着点头,“没错,可能性很大,快去找朱校尉,咱们给朱将军提个醒。”他们没有办法通知朱召他们,朱校尉他们作为朱召亲信下属说不定有办法。   果然,朱校尉听说后,兴奋的点了点头,很快取了燃烧的火把过来,挥舞了几下,然后又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张泽轩还怕知道他们接收不到,没想到很快朱召他们在匈奴营地那边就有了动作。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们认为可能是粮仓的那个帐篷烧起来了。   粮仓跟普通的帐篷烧起来肯定是不一样的。眼看着那边火光冲天,且越烧越旺。   城楼上众人是越看越兴奋。   张泽轩有预感,匈奴这次应该要知难而退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第二天一大早,匈奴那边很多小首领就不经青年首领同意直接带着自己部落的人跑了。   青年首领非常恼火,却又毫无办法。   这一次南下,他们只劫掠了几个村庄,所得有限,却在同州城这里损失惨重。尤其之前怕其他部落的人攻城不尽心,派出去的还都是他自己部落的人……   想想回去之后他自己的处境,青年首领背后悚然升出一股凉意,再看向同州城的目光中除了怨毒还带着几分惧意。   “%&&@&%(首领,咱们也撤吧?)”   “%&(撤)”   匈奴人终于走了,怕他们沿途再去劫掠村庄,朱召一直带人跟在他们后面,直把人‘送’出大周地界,确定对方没有回转的意向才回转。   张泽轩这边则忙着处置战争后续的事情,比如说守城死伤青壮的抚恤工作。   阵亡将士那边有朱召往上报,由朝廷定夺,张泽轩却想替那些受伤之后不能继续留在军队中的伤残老兵做点什么。   首先是轮椅,之前在安置伤患的院子里看到那些双腿受伤的将士、青壮张泽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他也第一时间找木匠去做了,因为他只知道个大概的样子以及原理,所以木匠们研究用了一些时间,之后又是调整。   直到一个月之后,第一个令他满意的成品才真正出炉。   张泽轩亲自把轮椅送到他们养伤的地方时,告诉他们坐上去即便是没了双腿,也能到处走,很多人当场嚎啕大哭……   其次,是跟朱召一起,找了人来教他们一些谋生的手段,让他们即便没了好手好脚,也能够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   彼时已经是三月,春耕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朝廷对于张泽轩跟朱召这次成功守住同州城的奖励也已经下来了,朱召官升一品,张泽轩因为本就是破例提的通判,所以并未升官,不过他奶奶,他娘都成了六品安人。   收到消息,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尤其在信中得知他奶、他娘之前得知匈奴南下侵扰对他牵挂的觉都睡不着,现在得了封赏又高兴的不行,张泽轩心里也很开心。   张泽轩甚至能想见,他奶得了诰命之后,会以什么样的神态、语气跟他炫耀他这个孙子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孝顺。唯一叫他忧心的,就是他媳妇,数着日子,他媳妇差不多也该生了…… 第107章 107   新帝承乾三年三月二十, 张泽轩的长子张跃出生,消息传到同州已经是四月里了。   彼时,张泽轩正一身皂色粗衣裤脚挽起跟平常百姓一样,在田间扶着犁耕田。汗水自脸颊往下滴, 有些落入眼角, 腌的张泽轩眼睛疼。   信是直接送到的田间地头,得知张泽轩有了嫡长子, 众人纷纷上来恭贺, 就连周围百姓听说了, 都前来道喜。   张大人虽然才来同州不到一年, 可是为他们同州百姓做了不少实事,那可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家有喜事, 他们也高兴的很。   张泽轩拱手一一道谢, 想到信中所言孩子的可爱模样,之前劳作带来的周身疲惫仿佛一下子都没了, 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他有儿子了, 软软糯糯, 白白胖胖的儿子。   “是是是, 你有儿子了……”   沈子旭、杨学程都没想到张泽轩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 做事也谨慎周到, 私下里竟然是个炫娃狂魔, 这儿子都还没亲眼见到呢,就见天在他们俩跟前炫他儿子多可爱、多聪明、多……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往他儿子身上砸, 也不怕他儿子承受不住!   沈子旭、杨学程心下吐槽, 不过被张泽轩这么天天念叨,他们也想儿子了。大半年没见, 也不知道家中媳妇、孩子怎么样了?   要不,回头等弟妹带着孩子过来时,叫他们媳妇也带着孩子跟着一块过来?这么总分开总不好,他都已经快不记得他儿子长什么样了。   沈子旭、杨学程这边想着媳妇儿子的事,京城这边张家也在想着让儿媳妇去同城跟儿子团聚的事。   “两口子一直这么分开也不是事儿,之前是雅惠身子不方便,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等出了月子就让雅惠去同城吧?”   “会不会太快了点?跃儿还小呢?”想到一点点的小孙子马上就要跟着他娘离开,周氏心里是万分不舍。“要不,把孩子留下?”这种情况在京城很普遍,两口子出去做官,孩子因为老人舍不得,长途跋涉不方便等等各种原因被留在家里,有的不讲究一点的人家还能做出来把正儿八经的媳妇孩子扔家里带小妾去上任的事情。   只是周氏想到儿子几封信里言语间对看到孙子的期盼,又有些不舍得儿子失望,因此很是为难纠结。   宗氏轻摇头,霜白的头发随风而动,“跃儿还是跟在他爹身边为好,放在咱们身边,怕是要把孩子给教坏了”她还盼着跃儿能再给张家考个进士回来呢。   “行了,你也莫要不舍了,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倒是白露、星星那边,大春、子旭、学程他们跟着阿轩在同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去跟雅惠说完这事,也写封信去问问白露她们,到时候要不要带着孩子一起去。”若是能一起去,一个是一家团圆,另一个到时候她们到了那边也有个人走动说话。   周氏点头,去寻儿媳妇说话。   这小一年张泽轩不在,周氏跟苏雅惠婆媳俩比之前亲密了不少,听周氏提到让她去同州跟张泽轩团聚,苏雅惠自是非常欣喜,这么久不见,她怎么可能不想丈夫,那是日也想夜也想,可是低头看看身边的儿子又兀自忍耐了下来。“跃儿还小,娘,要不再等等?”她是真心舍不得儿子。   都说女人有孩子之前满心满眼都是丈夫,可有了儿子,丈夫就要退一舍之地了,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还真是这样,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儿子,是生怕儿子有一星半点不好。   “那就再等等,等孩子过了百日再走。”周氏也舍不得小孙子,儿媳妇这么一说,直接就把时间推迟了。   如此一来,等到张泽轩见到儿子已经是七月里的事了。   小家伙都已经会吐泡泡、啃脚丫子、翻身了。   经过张泽轩等人一年的努力,同州现在各方面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张泽轩这个父母官,也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时间,没事可以在家里陪陪媳妇孩子。   尤其是儿子,亲亲儿子的小脚,逗逗儿子仿佛身上的疲惫都没了。   转眼时间便到了九月间,今年的庄稼收割结束,几亩不同时间使用了不同肥料的试验田的数据也统计出来了。直接把收到消息从京城过来的逍遥王一行给镇住了。   “竟然比普通田地多出三成……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一年过去,逍遥王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对于张泽轩做出的成绩,他也是打心里佩服的,这是个真正能干实事的,也难怪皇兄嘴里老念着。   “也是试了很多种,只这一块最成功罢了”为了这一块地的成功,他可是废了十多块试验田。张泽轩笑着摇头,“这肥料是好,但用起来也要讲究用法、追肥的时机,当初这十来块地用肥,我那边都有记录,回头你们抄录回去,可以找有经验的农人再改良改良,说不定收成还能提高”   逍遥王点头,“放心吧,不用你说,皇兄也会找了人试的”毕竟这可是利国利民,甚至能够让皇兄名传千古的大事。   张泽轩点头,将事情交代下去,又带着逍遥王在同州城转转,就没怎么管了,等到逍遥王回到京城回禀了皇上,皇上的封赏下来,张泽轩已经抱着张跃在大棚里玩泥巴了。   “官升两级,直接从正六品通判升到正五品同知,二十二岁的正五品”,这下不说张尧、唐淼、邱邵琳、沈子旭他们几个,就是张泽轩的几个师兄、甚至张泽轩的岳父也慕了。   朝堂上为此还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张泽轩升官升的太快了,将将才入朝三年,就升到了五品,让其他人情何以堪?   可张泽轩实打实的功绩在那里,那可是提高三成粮食产量啊,别说官升两级,就是封个**伯,也够了。   *   “你倒是淡定……”外面都要疯了,也就张泽轩自己还坐的住。杨学程难得的手里拎了一壶梨花白,找上张泽轩。   张泽轩接过对方递过来酒杯,端到嘴边一边细品,一边笑着摇头,“这有啥?其实也没什么变化,我不还在这北地?管的也还是那些个事儿?”   只是管辖范围变大了罢了。不过,有同州城的成功经验在,想来其他地方问题也不大。倒是另外一件事,“我有意明年在州府辟一处地方来建一个书院,你觉得如何?”   在同州待了一年多,已经足够张泽轩充分意识到这个地方教育资源的匮乏。别说像样的书院了,这地方就是县学、府学也不怎么样。本地人想要读个书考个科举真是千难万难……   张泽轩之前就想过,只是觉得自己地位还是低了点,现在升了官,好歹也是管着一个州府的同知了,再来筹措这事,也会便宜很多。   “好事啊,你要是真的能建起来怕是要有人给你立长生牌位”当然,现在其实已经有人立了。   张泽轩将手里的梨花白一饮而尽,他哪是为了什么长生牌位?   杨学程同样饮下一杯,跟着张泽轩来同州才一年多,杨学程的生活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秀才,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能在书院里做个教习果然自己开一家私塾就不错了。现在却因为跟着张泽轩研究那个肥料,因为张泽轩的提携成了九品小官。   九品小官,在上面人的眼里可能觉得不值一提,可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成就了,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阿轩,谢谢你……”   张泽轩拍拍杨学程肩膀正想说点什么,沈子旭也找过来了,“你们俩躲这说啥呢?”   “说书院的事情呢”   “书院?什么书院?”沈子旭好奇。   “我想在州府辟个地方出来建个书院,小胖,你觉得如何?”   “想法挺好的,不过想要真正建起来,让他运转起来难度很大,如果你要真的想建,最好多找些人帮忙,不然就我们,恐怕你任期结束了都不一定能完成。而且需要考虑的很多,先期建设资金,书院的夫子等等都是问题。”   这个张泽轩也清楚,可是他不想放弃,他觉得这个是有价值的,做成了对于北地的百姓而言绝对是好事。   只是建书院的先期资金从哪儿来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为此,张泽轩写信求助了包括他师父沈冀、师兄沈为、好友张尧在内的不少人,他们给出的建议无一例外都是向皇上申请资金,建官方书院,这样先期资金可以由朝廷来出。只是想要申请下来非常困难。因为纵观整个大周也没有多少官方书院。   “实在不行,咱们自己出银子建?”苏雅惠见张泽轩天天思虑这个事,甚至达到了日夜难眠的地步,难免心疼。“我都找人打听了,这边地价便宜,咱们一开始办,也很没有必要办那么大,只买上个几百亩荒地收拾收拾建些房子,先期应该没几个学生,也不用建太多,应该要不了几个钱,回头等人多了,咱们再买地也就是了……” 第108章 108   建个书院, 哪有那么简单?不管建成前还是建成后,要想真的做出个成绩来,那都是要付出心血的。不过妻子能体谅自己,且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张泽轩还是很开心的。“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张泽轩这些日子的作为, 苏雅惠都看在眼里,她是真的不觉得张泽轩还能有什么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张泽轩笑笑, 虽然心知艰难却仍不愿意放弃。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多月后。   在去年蔬菜大棚反应良好的基础上, 今年还未入冬, 同州那些掌握了蔬菜大棚技术的家族就快速在各地推广开了种植大棚蔬菜的准备工作。   等到大棚里的蔬菜上市, 大周各地的商人更是不顾北地严寒闻风而至。   平常一斤都不一定能卖上一文钱的菠菜、韭菜,直接被各处来的商人炒出了天价。   即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来往同州的商队络绎不绝。   第一批站出来响应张泽轩的那波人只一个冬天就赚的盆满钵满。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听说张泽轩想要在北地建一座书院, 竟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愿意投资。   “老朽要求也不高,只书院若是真的建成了, 给我那不怎么开窍的孙子一个名额即可。”   “对对对, 老朽也一样, 我那不孝子, 就给我留了一根独苗, 那孩子是个爱读书, 可惜不得其法, 一直没什么进益,老朽倒是想把那孩子送去外地读书, 又舍不得, 孩子也不愿意把我一个糟老头子丢下,若是咱们北地能有个书院, 不仅孩子能好好读书,平时日回来看看我糟老头子也便宜……”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短短时日不少人都主动上门表达愿意出一份力的想法,少数人只想为家乡发展出一份力,有的有所图(将来书院建成了,能给个名额给家里的不肖子孙),更多的则是只单纯想要讨好张泽轩,等张泽轩哪天又想到了其他赚钱的营生能带上他们。   有人愿意出资,这就跟现代入股一样,只要没有什么恶意,张泽轩倒也不排斥,只是占多少股本、让出去多少权利就需要斟酌了,另外这事情,张泽轩也觉得应该跟皇上稍微报备一下,因此在又一次给皇上上折子汇报北地事物的时候,张泽轩就顺带提了一下这件事。   皇上对此不仅没有怪罪还大加赞扬。兴致一来还御笔亲题连书院的名字都给起好了——嘉善书院。   有了皇上御批,张泽轩自然就没了顾忌,很快就在州府范围内靠南的位置买下了一块两千亩的荒地,并专门请人做了规划设计,然后开始召集人手动工建设。   另一边,他又给沈冀、沈为、邱邵琳、唐淼、岳父苏成康他们去了一封信,请他们给他推荐一些愿意到北地来教书的夫子。   北地人才缺失是事实,就连县学、府学秀才、举人的数量都很有限,他要办书院,总不能再从这里挖人。   很快,众人的回信就一一到了。   沈冀给他推荐了两位好友,一位是原先在纳川书院教书的刘夫子,另一位则是本就从北地出去,做到正五品礼部郎中刚刚致仕的老大人,姓姜。   沈为那边也给张泽轩推荐了一个,姓王,是他昔日的同年,人品性情都不错,就是为人过于刚直不太适合官场,不小心得罪了人,自行辞官回乡了。听说张泽轩在北地办书院的事情,答应过来看看。   岳父认识一个在京中坐馆声誉不错的举人,替他问了问,对方也答应过来看看。   然后还有二师兄薛舟给他推荐的一个志不在官场的同族。   加上张泽轩挂出去的‘招聘启事’招来的三个秀才,也算凑七八个人,到承乾四年底,书院建成,总算是把嘉善书院的草台班子搭了起来。   张泽轩有职务在身,挂了嘉善书院院长的虚职,实际事物则交给了那位沈冀推荐过来在纳川书院做过多年夫子,也管过一些事物的刘夫子。   承乾五年三月嘉善书院招收第一批学生。   原本张泽轩以为嘉善书院刚刚创立,又是在北地这个地方,可能不会有太多学生过来,没想到事情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只第一天,就有上百人顶着寒风前来报名,有的甚至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赶了好几天的路赶过来的。   第二天人数更多,到第三天,直接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后面再一问,三天下来,报名人数竟然有五百多,近六百。可惜举人只有两位,秀才有二十多位,其余全都是白身,且光六七岁的孩童就有三百多……   这些家长,也不知道是初闻北地有书院太激动,还是直接把嘉善书院当成蒙学馆了。   还好规矩是之前大家一起研究定好的,秀才、举人可以交钱免试到书院读书,但也不是一点制约束缚也没有,首先进来的人要遵守书院的纪律规范,其次成绩也是有要求的,如果连续两次考核成绩都不及格就要被劝退。   白身没有年龄限制,但是有入门考核,考核的内容不仅涉及现有知识储备,还涉及毅力、品德等等各方面,且书院里不论何人,不允许带书童仆从,所有生活琐事,学生自理。   最终考核下来,五百多白身,加上那几个走后门的,只留下了五十三人,淘汰率达到90%以上。   “哎,这嘉善书院也太难考了。这么多人报名,才留了那么点人。”录取名单刚一出来,外面就炸了锅,到处都是议论这事的。   当然,大多数人也都能理解,毕竟这嘉善书院是张大人建的,又有皇帝老爷亲自提名,书院里的夫子个个也都了不得,进去的门槛稍稍高一点挺正常的。那普通的私塾,人先生收人还要看看孩子资质呢?难道人一个堂堂进士老爷还帮你带孩子?当然要挑资质好,有潜力,将来能出头的。而且书院里夫人就那么多,学生收的多了,夫子们也教不过来啊。   淘汰人太多这个风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张泽轩另两项举措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其一,书院里有了学生,有了夫子,自然还要一些辅助后勤人员,比如打扫个为生,打理个花草、看个大门、给夫子、学生们做个饭啥的。这些人,张泽轩优先选用的都是受伤从军中退下来的人……   其二就是张泽轩开始公开卖地了,卖书院旁边的地。   之前这些确实是荒地,地里碎石头很多,清理出来要耗费不少人工成本,土地也不肥沃,有那肥田的功夫,不如去买块良田,因此很少有人想到买。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有了北地唯一一家书院,可以想见很快这里就会热闹起来,到时候这地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也就张大人有这个脑子……”不然谁想的起来啊。   “那你打算买吗?”   “肯定买啊,我可听说了,张大人自己也买了一块呢,衙门里有消息的,提前都出手了。这次要往外卖的,还是特意留下来的,不然内部早就抢没了。”   “这么抢手?”   那可不,不相信?到时候就知道了。   “噗……一块几丈的荒地,二十两?”怎么不去抢啊?就是京城边上的良田一亩也就十两银子左右吧?   “嫌贵?嫌贵你可以不买,多得是人买,这还是位置偏一点的价呢,张大人规划的嘉善书院门口那条路两边的地,二十两还买不到呢。”   外地人瞠目结舌。   可只半年再过来,这人就后悔了。   这时书院门口已经建成了一条宽敞的青石大街,沿街两边,商铺林立,因为靠近书院,客人多是书院里读书的大小书生、夫子,以及慕名过来求教的读书人,商铺做的也多是读书人的生意,整条街都飘荡着书墨香。   街道后面是一片片宅院,这里住的也多是读书人,为求清幽静谧,宅院跟临街商铺之间还特意规划出来一个风景优美的公园。   不仅前面的铺子生意好的惊人,就连后面的宅子,据说也大都租出去了。   “你当初在这买的地,赚了不少吧?”外地商人痛心疾首的看向之前劝他买地却被他冷酷拒绝汉子。   汉子笑眯眯的摇头,“还好还好,沿街的我也就抢到一块,后面的倒是抢了两块,投进去的银子,都还没回本呢……”   没回本,你还笑得这么开心?骗鬼呢?外地商人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可惜为时已晚,这一波商机已经被他错过去了。   “嘿嘿,你也别太失望,有咱们张大人在,总有赚银子的时候”他们张大人那就是财神爷的亲儿子,那双手可是会点金的。   外地商人冷哼“呵……你也别太高兴的太早了,如果我没记错,张大人明年,就该回京述职了吧?”还在不在这里,还不好说呢。   汉子: …… 哎呦,娘嘞,还真是,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张大人不会真的离开他们北地吧?那他们还哪儿去找张大人这样的财神爷去啊?   汉子耸然一惊。   当然,外地商人能想到的,其实很多人也都想到了,甚至老穆几个已经明里暗里试探过张泽轩好几次了。   张泽轩一开始还真没想到这一茬,还是唐淼、邱邵琳中举之后又考上了进士,现在也已经派官去了外地,给他来信,问到一些施政手段,不经意间问起他明年什么打算,他才恍然。   从本心而言,他在这边呆了两年多各方面都已经熟了,做起事来如臂使指,当然不想走,而且书院这边也才刚走上正轨,他还想再多看看。   可这事不是他能决定的,还要看上面的安排。皇上会不会让他在北地继续待着,还真不好说。   “你要是真心想留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严重方是皇上推荐给张泽轩的人,早年跟在还是英王的皇上身边做过事,对皇上还是有些了解的。像张泽轩这样事情没做完,想要留任三年的,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张泽轩提出来,多半皇上都会同意的。   张泽轩点点头,想了想,到底在汇报事情的奏折后面稍微提了一句。   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同意了。还语重心长的跟他说让他好好办好嘉善书院,替北地多培养一些人才……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转眼时间就走到了承乾八年,嘉善书院自开办始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   今年是科举年,嘉善书院的第一批学子即将踏上考场……北地乃至大周各地众多目光全都投射在这一批学子身上。 第109章 109   太多人的关注无形中也给了嘉善书院这批上考场的学子们很大压力。   “没关系, 别紧张,都别太紧张,你们之前学的都不错,这三年进步也都很大, 努力去考即可。我那会儿考县试的时候, 也跟你们一样……”   临近县试,张泽轩怕嘉善书院这一批参加县试老考试的几十个学子压力太大, 还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些爬山、郊游等活动帮助他们放松。并亲自下场给他们讲自己当初的经历, 告诉了他们一些自我解压的方法。   三月底, 县试正式开考, 作为嘉善书院的挂名院长,张泽轩几乎比考生还要紧张,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 被苏雅惠打趣。   有时候带着张跃出去遛弯, 也会不知不觉走到考院那边。   县试放榜前一天,张泽轩半夜还做了个噩梦, 梦到这一次县试嘉善书院的所有学子全都落榜了, 然后家长找上门来要把书院给砸了, 百姓骂他误人子弟……   “做噩梦了?”两个人一张床上躺着, 张泽轩一有动静, 苏雅惠也立马就醒了。   张泽轩满头大汗的深呼吸了两口气, 才重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们考的怎么样?”   苏雅惠披了件衣服起身点了油灯, 借着灯光去边上打湿了个帕子,递过来给张泽轩擦汗, 外面丫头听到动静过来问, 被她给打发了,“不是说不紧张吗?现在你倒是比他们还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张泽轩擦了汗, 觉得舒服了一点,也睡不着,干脆披了件衣服坐了起来,“他们是第一批,考的好也就罢了,若是一个考的不让人满意……嘉善书院的名声就毁了。”那他前面费的那么多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不会的,嘉善书院里夫子的水平比这里其他夫子的水平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孩子们资质也都不差,没道理考不过他们。而且你不还给他们做了模考嘛,肯定会考好的。”   但愿吧!   终于度秒如年的等来了榜单,今年整个府县试一共上榜就只有两百多人,嘉善书院出来的占了三分之一还多。   对此参考的一共就没过百,这上榜率简直是奇迹。榜单一出来,整个府都快疯了,要不是今年嘉善书院的招生时间已经过了,怕是嘉善书院的门槛又要被踏破了。   等到后面府试、院试及乡试的骄人成绩一出来,嘉善书院,北地第一书院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据说还有人把嘉善书院取得的成绩跟江南几大出院,甚至京城几大书院相比,发现也丝毫不逊色。可以说嘉善书院一战成名。   到了承乾九年,张泽轩回京述职的时候,嘉善书院的学生总人数已经超过500人了。   这个人数或许在现代看来,只是一个大学里中等学院的规模,但在文盲率90%以上的大周,这个规模已经相当可观了。   “大人路上保重,一路顺风。”   “院长一路保重……”   张泽轩在北地待了六年多,将近七年,来的时候这里一片荒芜,民生凋敝,离开的时候,虽然不敢说这里堪比富庶的江南,但老百姓的日子确实好了太多太多。   一听说张泽轩一家要离开,不管是大户商贾还是普通百姓都自动自发地的到城外来送行。   这个拎着自家养的鸡鸭,那个拎着一篮子鸡蛋,还有大棚里种出来的各种菜蔬、瓜果,还有自家种出来的人参。   张泽轩红着眼圈躬身给大家伙行了个礼,却没收那些东西。   至于大户、商贾们特意送来的万民伞,张泽轩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只是这万民伞回到京城就被他送宫里转送给皇上去了。   “你倒是会做人,你是不知道,皇上看到那把万民伞,乐的呀,整个早朝嘴巴都没合上。”宋骓轻笑,端起一杯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几年前张泽轩离开翰林院不到一年,宋骓也跟着离开了翰林院,之后就一直在吏部做事。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没断了通信。   张泽轩把万民伞送进宫这个主意,也有宋骓的一份功劳。只是谁都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张泽轩笑着摇头,“你这几年在吏部如何?”   “还好,你也知道,我家泰山大人就是吏部侍郎,所以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没事找事找我麻烦”   张泽轩一扶额,是了,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你接下来就打算一直在京城呆着了?”   宋骓点头,他之前也生过出去为官的念头,可他有自知之明,让他做做文章 ,看看文章 报表什么的还可以,张泽轩在北地做的那些他做不到,就不出去误人了。“你接下来是准备留京?还是继续出去?”   “应该还会出去吧?”趁着年轻多出去几年攒攒资历。   宋骓点头,“你之前在北地表现不错,这次派官很大可能会官升一级,派出去做知府,现在吏部合适你的地方,有三个,一个在江南省,地方比较富庶,当然各种关系也错综复杂;一个在西南,靠近南疆……我个人觉得皇上应该不会让你才从最北边回来,又把你派去最南边;最后一个是秦州,也是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地方,那边很穷,民风彪悍,跟同州有些像,你之前在北地被戏称‘点石成金’,皇上很大可能会把你派去那里……”   “秦州?”   宋骓颔首,“可能性很大,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张泽轩眉头轻皱,他倒不是嫌弃秦州穷或者怎么样,就是跃儿,他之前想的是他去哪儿做官就把孩子带到哪儿,可是如果是去秦州的话,也不知道跃儿现在的夫子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张跃的夫子马夫子是张泽轩在北地的时候寻得,一个老秀才,知识很渊博,就是考场综合症严重了一点,据说是在考秀才的时候考出了阴影,后来坐到考场里头就发晕,没办法只得放弃了科举。马夫子性格很好,且教学方式也很知道灵活变通,张泽轩还挺满意的。   “行,多谢了”   “我还要多谢你呢,你之前送的那两根人参可是帮了大忙了。”他家泰山大人前些日子身体出了些问题,用药正好需要人参。   张泽轩笑,“那不当什么,你也是知道的,我之前在北地办过人参种植交流会。现在那边不说家家户户都种,种人参的却也不少,年份大的还好,像这种不到十年的小人参,现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他这次送出去的,都是之前自家大棚里试种的,没什么成本。“家里还有不少呢。你要是需要就再拿几根回去?”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家泰山大人那人参还得吃上一段日子呢。   送走了宋骓,张泽轩先去书房看了看正在认真上课的儿子,然后才转身去了书房。   记得之前,他看过一本山川志里面记载了一些秦州的地理情况,他准备先看看,提前做个规划,免得真的去了那边什么都不清楚,无从下手。至于马夫子的事情,等真正的调令下来再说吧……   张泽轩做事一直很投入,一本山川志看了大半再抬头外面天已经黑了。   “怎么不叫我?”张家平时没什么事一直都是全家一起吃晚饭的。现在这个时辰明显是晚了。   “老夫人说您有正事,不让奴才打扰……”   “那奶奶、爹娘他们吃了吗?”   “还没”   知道家里人都还没吃,原本还想把书房收拾收拾再走的张子轩,转身就出了书房,拔腿往后面走。   后院,宗氏、周氏、苏雅惠两代婆媳三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说的是张家这些年亲戚间的往来。   之前,苏雅惠跟张泽轩在北地,家里很多人情往来都是周氏张罗的,苏雅惠不太清楚,周氏这会儿正好没事儿一家一家数给苏雅惠听,宗氏在旁边乐呵呵的听着,不时插上两句嘴。   旁边,张大有乐呵呵的跟孙子张跃下象棋。   张跃刚学会下象棋,张大有也就只知道个‘車走直马走日’,菜鸟互啄,倒也下的精精有味。   张泽轩一回来,两边立马就都停了,周氏一叠声的招呼厨房上菜。   张子轩虽然知道不管他说多少次‘吃饭时候如果他忘了时间让郭二叫他,或者他们先吃’他奶、爹娘都还是会跟今天一样等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快吃饭吧,跃儿都饿坏了。”   张跃确实饿了,六七岁的小人,整整吃下去一碗半饭。虽然那碗小,对他这么大点孩子却也不少了。   张泽轩怕把孩子撑着,吃完饭还带着张跃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了消食,才把孩子送去洗漱休息。   回到自己屋,苏雅惠都已经差不多洗漱收拾完了。   “今天,奶跟娘跟我说,平安跟宝儿这两年念书不怎么念得下去,书院那边夫子也说,书院那边夫子,就这么念下去将来成就恐怕一般,所以四婶跟二婶的意思像是想要让两个孩子跟在你身边历练历练呢。”   张家张泽轩这一辈总共兄弟五个,老大石头现在在福山县也做到了总捕头;老二张泽轩就更不说了,张家的头一号顶梁柱,才二十五岁就已经做了正五品,以后不出意外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老三松柏,三年前也中了秀才,今年这一科举人虽然没中,再努努力,下科,下下科问题不大;再往下就不行了,四叔家的平安跟二叔家的宝儿从小家里就比较宠,且两个孩子有记忆的时候,张家日子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没怎么吃过苦,所以也没什么大毅力,读书就一般。   本来这么一直认真读下去,或许有一天也能考个秀才,可谁让之前跟着张泽轩去了北地一趟回来的人全都升官发财了呢,二婶、四婶心里可不就有其他想法了? 第110章 110   历练历练也可以, 但是这里面的几分危险、几分机遇都得跟二叔二婶、四叔四婶说清楚。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纯粹占便宜的买卖,想要出人头地,肯定是要有所付出代价,这个代价轻则吃苦受累, 重则, 付出生命……   之前跟他去北地的,确实都混的不差, 可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就连他自己, 不也险些没了性命。   这话苏雅惠做媳妇的不好说, 是张泽轩自己亲自去信跟他二叔、四叔说的。   之前本着报喜不报忧的想法,他在北地很多危险的事情在家信里都没敢提,这次却是一个不落的都说了, 包括他在北地遇到的危险, 那些跟着他的人在北地经历的事情,整整写满了十张信纸。   收到张泽轩的信, 二叔二婶、四叔四婶一下子就打消了念头, 他们就一个儿子可舍不得放出去受苦,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 芝麻也出人头地了, 就像芝麻说的, 平安跟宝儿好好念书, 就算资质差一点,有人教着, 总能考个秀才功名。   反倒是平安跟宝儿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叛逆,闹着非要跟张泽轩出去历练, 可惜被他们爹娘强有力镇压了。   *   承乾十年刚开朝,张泽轩的派官就下来了,果然是秦州知府。   因为提前有了准备,张泽轩这边时间还算宽裕,就是长子张跃的启蒙老师马夫子不太愿意跟着去秦州,张泽轩也没勉强,结算了银钱后重新找夫子麻烦了些。   “实在不行,不如就把跃儿留下,我们老的来照顾?你师父他老人家之前不也说可以帮忙吗?再说还有松柏,肯定误不了跃儿的。”   张泽轩没吱声,上辈子听了太多留守儿童、隔辈溺爱的话题,即便这辈子‘出去做官把孩子留下尽孝/读书’这种行为在京城很普遍,张泽轩还是舍不得。   最后,弄得宫里听说这事的皇上都不耐烦了,直接点了张跃进宫给刚进上书房读书的九皇子做了伴读……   “老师,圣上到底怎么想的啊?”让他们家跃儿进宫去做陪读?那小子跟着他在北地长大,懂事确实是懂事的,可性子也跳脱的很,留在家里他都不放心,还送进宫?那还不分分钟闯祸?就算不闯祸他也不愿意自家儿子去受那罪啊?伴读说得好听,皇子犯错,那可是要替皇子受罚的。   “圣上应该也没想太多,不过跃儿进宫做伴读,确实有利有弊”,利当然就是从这件事来看,皇上心里对他这个小徒弟相当看重,至于弊?也很明显,现在跃儿还小,受点委屈还不算什么,以后九皇子大了才麻烦,九皇子生母陈妃现在看着是没什么,可以后呢?现在太子跟二皇子才多大?就已经斗成了斗鸡眼,谁能保证九皇子大一点不会搅和进夺嫡之争?   沈冀捏捏眉心,朝廷纷乱、波谲云诡,只不过在太傅这个位置上呆了短短几年,沈冀的头发就已经白了不少,有心致仕退出,皇上却一直不允,现在圣上又把小徒弟拉进来……   “皇上金口一开,此事已成定局,你莫要再做什么,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去秦州要紧,至于跃儿,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京中还有为师在,为师会替你照看着的。”   张泽轩点头,谢过沈冀后,安抚好家人,没两天就带着人动身往秦州去了。   “二哥,你就带上我们吧?我们肯定听话。”   “对对对,绝对,你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你们怎么过来的?”张泽轩头疼的看看两个弟弟,二叔二婶、四叔四婶态度那么明显,这两小兔崽子是怎么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还特意跑这么远在路上等着他?这个距离,让人送他们回去都不方便。   “嘿嘿……”平安、宝儿偷眼瞄张泽轩,却不敢跟张泽轩对视,只嘿嘿傻笑。想来也是算准张泽轩会留下他们。   “行了,先留下吧,我给二叔、四叔送封信回去,至于后续二叔、四叔愿不愿意让你们留下,等二叔四叔回了信再说。”   平安、宝儿连连点头。   队伍继续往西,越往西,肉眼可见的,城镇越发萧条。   倒也不是那种毫无希望的萧条,就是人少,看着荒凉的很,即便是城镇看着好像也没有多少人。   三月中旬,经过近一个月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到了秦州。   秦州本身地处平原,土壤肥力其实还不错,只是气候不太好,全年雨量少不说,还多是夏季短时暴雨,根本存不住水。经常性出现春旱、伏旱,时间久了,自然而然造就了这个地方经济贫穷,人也比较彪悍。   一路过来,光土匪,张泽轩就遇上两拨,要不是正好带着不少好手,张泽轩一行,还真不一定能平平安安到秦州。   有了之前去北地的教训,张泽轩并没有想着来个微服私巡什么的,还没踏入秦州地界,就先让人去通知了,当地的官员,是以等到张泽轩一行人出现在秦州城外,秦州上上下下官员已经在城外等着了。   “知府大人……”   这个时代信息传播慢,北地距离秦州一千多里,张泽轩在北地做的那么多事情,秦州这边压根没人知道,因此都只当张泽轩跟之前历任秦州知府差不多。   官场上欺上瞒下那一套使得贼溜。   张泽轩进到城里看到的就是一副百姓安乐的祥和景象,跟他一路上看到的、从各方面了解到的秦州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毫无经验的平安、宝儿被蒙在鼓里,还在张泽轩跟前说秦州百姓日子过得不错,比福山县好多了什么的。   “傻弟弟”沈子旭都没眼看两个傻白甜小舅子。   张泽轩摇摇头,冲柳大春使了个眼色,柳大春就一伸胳膊,一边一个勾着脑袋,把两个‘傻白甜’少年带出去体验真正的秦州生活去了。   张泽轩则在安置好人后,换了身粗布衣衫,带着人开始出城观察老百姓春耕去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以农为本的时代,春天几乎代表着一切希望。   秦州这片土地上也差不多,只是这里春旱是真的很频繁,今年自打雪化后到现在就没下过一场雨。   老百姓田里种植的作物也大都尽量挑的是耐旱的粟。   粟也就是现代的小米,这东西现代产量还行,这个时代却很低,年产量不超过两百斤,还不如高粱的产量高,想要靠这个养活一家子人,有多困难可想而知。   偏偏这片土地缺水,想要换个稍微高产一点的作物耕种都困难。   只几天看下来,张泽轩心里就沉重了不少。   “大人也别太焦急了……”   张泽轩摇头,做了七年父母官,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事情急不来,比如肥料,再比如储水,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   可储水这事等不得,他已经寻了当地有经验的老农打听了,这里五月开始下暴雨,总共也下不了几场,若是错过了,再想储水可就得等到明年了。   “先不管其他的,先把储水的水窖挖起来。”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还在地里忙活,张泽轩初来乍到,在这边的号召力也不强,所以第一批五个水窖都是他自己选的地,出的钱挖的。   速度倒是很快,只是第一场暴雨下来后不久,张泽轩在实地查访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水窖渗水漏水的问题。   这个时代密封用的多是黏土,可黏土时间长了会干裂,水窖耗费大力气挖出来,水确实也储上了,可没几天就漏完了,根本等不到真正要用的时候……   这个时候,张泽轩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上辈子的一个建筑利器——水泥。   可是,水泥是怎么弄出来的?张泽轩苦思冥想了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头绪,眼瞅着雨季就要过去了,张泽轩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这日张泽轩偶有闲暇,叫了平安、宝儿过来考教文章 ,考教完顺嘴,张泽轩问起两个弟弟的志向,平安道,‘……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怕……’ 张泽轩脑子里忽然就划过两句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当时张泽轩也未多想,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脑子一个激灵。石灰,对啊,水泥的主料不就是石灰石嘛。   张泽轩‘咚’一下,窜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轱辘一下还一脚踩空直接脸着地从床上摔地上了。门牙都差点磕断了,磕的一嘴血。   “怎,怎么了?”苏雅惠从来没见张泽轩这么激动过,就是在北地匈奴退兵那会儿也没见张泽轩这么激动过。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怕自己一扭头给忘了,张泽轩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开始满屋子找纸笔。直到张泽轩文思泉涌的把水泥的主料石灰石、黏土、矿石、煤渣等等想的七七八八才停笔。   后来,这事经由大夫的嘴传出去,秦州官场上下很多人都笑他,却不知,就是他记下的那几样材料在数月后经由上千次试验改进在工匠手中研制出的水泥,给秦州、甚至整个大周带来多大的变化。   *一年后   “大人,水泥造的新水窖前天又完工了两个……秦州往附近州城的官道已经铺设完成率已经达到80%,预计明年春天就能全部铺设完……还有,过来接替您的沈大人已经到了……”   水泥的研制过程很艰难,好多次,张泽轩跟他找来的那些工匠都徘徊在放弃的边缘,最后却凭着一股不认输、不甘心的倔劲咬牙坚持了下来。   最后成果是喜人的,水泥一经问世,立马就引起了轰动。虽然水窖现在还没在秦州真正全面铺开,可水泥带来的巨大价值却已经体现出来了。修桥铺路、修城墙、水坝、修水窖、修房子都非常好用。   随着水泥名声越来越大,这几个月,来往于秦州的商人也是络绎不绝,现在的秦州,哪还是一年前秦州的模样?   听说沈为已经到了,张泽轩简单收拾了一下,到前面去见人。“师兄?路上还顺利吧?”这次过来接替他的沈大人正是张泽轩的四师兄沈为。   “顺利,你这水泥路一修,这边的路比京都还平坦,哪有不好走的?” 至于路上原先的劫匪什么的,只要秦州境内的,张泽轩为了保证道路畅通不影响商路,早就都给肃清了。   “你这次可是又做了件大事啊”沈为给张泽轩竖大拇指,“圣上可是高兴坏了”去年因为张泽轩之前弄出来的那个肥料的推广,各地大丰收,这边还没高兴完呢,张泽轩又不声不响的给弄出个好东西,朝野上下、民间地头哪个不道圣上是有道明君,得上天庇佑,才得了张泽轩这么个福将?   他这次来,除了过来接替张泽轩职务,也是提前给张泽轩透个消息,圣上已经点了他入工部为侍郎,专职水泥一事,另外还给他这个小师弟赏了个伯爵,福安伯,三代始降,现在整个京城因为这事都快疯了。   要知道,他这小师弟可是自大周开国一来,除了那批跟着□□打天下的国公、侯爷之外,第一个因功封爵的!   想到这个沈为比张泽轩本人还激动,张泽轩轻笑着亲自上前给沈为倒了一盏麦香浓郁的大麦茶。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已经激动过了。”早在前两天,师父、宋骓他们给他送的信就已经到了。当时是很激动,当场抱着苏雅惠原地转了好几圈,还在院子里跑了几十圈……现在都两天过去了,就算再激动,心绪也该平静下来了。   而且,他在这边做的事情很多都还没完成,各种交接工作千头万绪停不下来,他也根本没太多时间想这些。   好在,这次来接替他的是师兄沈为,两人从政理念算是比较相通的,他之前为这片土地做的很多规划,应该都能继续下去,不会付之东流,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第111章 111   两边工作交接非常顺利, 沈为二月底到的秦州,张泽轩三月中就带着人出发回京城了。   跟来时的满目黄土烟尘不同,回去的时候,水泥铺的道路宽阔平坦干净, 马车走在上面, 一点颠簸烟尘都没有。   想到这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所有人都很兴奋。这种兴奋, 在回到京城看到圣上的封赏时达到了顶峰。   张泽轩直接被封了福安伯, 进工部为侍郎, 手下众人也都各有封赏, 或是升官,或是钱财方面的奖励,反正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空手的。   等张泽轩进了工部, 手握水泥烧制配方跟一堆成熟匠人, 工作起来自然也是顺风顺水。   甚至张泽轩还把沈子旭、杨学程都弄进了工部,柳大春几个则进了五城兵马司, 虽然都只是末流, 可那也是正紧皇差, 且有张泽轩这个圣上跟前的红人在上面罩着, 其他人也不会没长眼的上门找事。   “二哥, 我跟宝儿想回书院继续念书了”, 张泽轩他们回到京城有几天, 平安、宝儿突然找上张泽轩。   去年平安跟宝儿离家出走,跟着张泽轩跑去了秦州, 考虑到路途遥远, 秦州那边虽然苦是苦了点,但应该没有太大危险, 张二福、张四喜就没硬把两个叛逆少年弄回去。两人也因此得以留在秦州,跟着张泽轩、沈子旭他们在秦州跑了一年。   一年下来,两人涨了不少见识,为人处世也成熟了很多,回来后看到两个姐夫沈子旭、杨学程跟着二哥进了工部都挺羡慕的。   可他们是白身,就算张泽轩想帮忙都帮不上,冷静下来后,两个少年认识到自身不足,又细细思量了几天,就有了继续回去读书的想法。   “你们想好了?”   “想好了”这次说话的是宝儿,张二福、刘氏中年得子,宠的宝儿其实有点娇气。刚去秦州那会儿还因为吃不惯那边的吃食,受不了苦,半夜里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一年坚持下来,却也已经成长成坚毅的少年郎了。   “可以”张泽轩笑着点头,活到老学到老,两个弟弟能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是好事,且他们现在也不大,一切都来得及,“我给阮院长去一封信。”   平安、宝儿高兴的点头,“咳咳,那个,二哥,要不你再帮我们跟爹娘他们说说?我们还小呢,还不想成亲。再说成亲多分散精力啊,成了亲肯定就不能全心全意好好读书了。”那样的话,他们就更考不上秀才了。   张泽轩看看两个弟弟,好笑摇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宝儿还好,平安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来说是真的不小了,四叔四婶早就跟他表达过想抱孙子的想法,且他因公被授爵成为福安伯后,平安、宝儿作为他的堂弟身价也水涨船高。福山县那边怎么样他不知道,京城这边,这几天暗搓搓到家里来给两人保媒的可是都快把他们家门槛踩坏了。   “好吧”   张泽轩拍拍两个弟弟肩膀,给两个弟弟鼓劲,“不管成不成亲,只要有心,书都能读的进去,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成了亲就不能好好读书了,那天下还怎么会有那么多读书人举人、进士都是成了亲才考上的?难不成举人、进士比秀才还好考?”   当然不是,有被安慰到的平安跟宝儿,想想好像张泽轩说的也对,心里对成亲也就没那么大抵触了。   再收到阮院长来信,说平安、宝儿已经重新入学,且态度比之前认真了很多是在一个月后。   后面都没过两个月,两人的亲事就一前一后定下了。   大嫂徐艳茹和阮夫人两个做的媒,挑的都是家里没有什么极品,女孩子人也比较贤惠的,好人家女儿,定下来之前,张二福、张四喜还特意写信过来问了问张泽轩的意思。   无形中,张泽轩已经取代他爹张大有成了他们张家真正的领头人……   时光荏苒,眨眼七年过去。   承乾十八年,时年三十有六的张泽轩,终于在工部尚书老大人致仕之后坐上了工部尚书的位置。此时他的独子张跃也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彼时,新一轮夺嫡之争已经再次进入白炽化阶段。   “九皇子虽然年幼,可野心不小,早之前就在孩儿跟前玩笑似的试探过,说如果孩儿有妹妹,哪怕是堂妹,也会娶为正妃……”想要拉拢张泽轩这个圣上面前重量级红人之意非常明显,偏张家张跃这一辈上面一溜的男娃,一直到这两年,才得了两个女娃娃,“这段时间,九皇子跟二皇子之间明里暗里往来也有些频繁,孩儿觉得,孩儿如果能以回福山县备考为由避开,再好不过。”   张泽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福山县备考这个由头还不够”,毕竟现在距离县试还有一年多,太刻意,“等我跟你爷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以代父敬孝的名义回去,更妥当一些。”人年纪大了,都会想着落叶归根,如果老人执意要回去,谁也说不出什么。   说做就做,当天吃完晚饭,张泽轩就把这事跟家里三位老人说了一下。   “这有啥不成的?就算你不说,奶本来也还说过了这个年想回福山县去呢。”宗氏当先表态。   周氏跟着点头,“你大哥之前来信说阳阳媳妇怀上了,娘就想着回去看看,跃儿能跟着一块回去就更好了。”还省得他挂念孙子了。   “既然这样,那就赶早不赶晚,这几天收拾收拾,咱们过几天就动身,回去还能赶上你爷的祭日,正好也让跃儿去你爷坟前磕几个头”张大有最后拍板。“宫里那边,你好好跟皇帝老爷请个罪……”   张泽轩点头。   次日下朝,特意留了留,把这事跟皇上说了一下。   短短几年过去,还不到五十,面容就已经显出几分老态的皇上轻轻摆摆手,“这又不是多大事情,且孝顺长辈、读书科举都是正紧的大事,去吧。张跃那孩子朕也见过是个有灵性的,好好读书,朕还期待着我大周再添一栋梁之才呢……”   有了龙椅上这位首肯,张跃一行三日后就低调火速离开了京城,叫打算从张跃这入手拉拢、利诱张泽轩的二皇子、九皇子白白算计了一场。   “果然虎父无犬子,张跃虽然年纪还小,只这份细心、机变就远远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个张泽轩啊……”虽然多日努力付之东流,但二皇子并未生气,反倒对张泽轩父子更加欣赏了。   幕僚捋着胡子笑着点头,“毕竟是福安伯的独子,深得其父真传,若是九皇子那点微末伎俩都看不透,可就坠了他爹的名头咯……”   二皇子笑着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这倒也是,“既然福安伯又一次表明了立场,那拉拢福安伯的事情就暂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太子,虽然他之前的布置,已经让太子乱了阵脚,也让父皇发现了太子不堪为帝王的一面,但很显然这并没能让父皇对太子这个嫡长子彻底失望,下定决心废太子,他还得再添把火才行。“这次,咱们把老三老四也带上,总不能总是我跟太子一起玩儿,他们在后面捡漏……哦,还有老九,想玩儿的咱们全都带上,来玩一次大的……”   *   二皇子如何谋算,张泽轩不知,送走了儿子跟家里三位老人去福山县给大哥、二叔、四叔照顾后,他就把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部。   早在刚坐上工部侍郎,见识了工部众同僚工作状态的时候,张泽轩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做到工部尚书,能够做主,一定要发挥工部作为这个时代六部中最具创造性部门的特点。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张泽轩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直接就烧到了众人创造积极性上。   “创意奖金?什么玩意?这真的假的?”   “肯定假的,哪有这么好的事?”他们以前为了弄出来一个上面能满意的新武器、农具什么的,苦心孤诣付出那么多,能不被训就不错了,还奖金呢?“再说,谁不知道我们工部穷?”哪来的银子发奖金?   消息一放出来,大家基本上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有几个跟张泽轩比较熟悉,了解他为人的隐隐猜出来他是要来真的。   一个月后,工部一王姓小吏偶然得来一灵感,将现有的农耕犁图纸稍微改变了些形状,改动了些厚薄送了上去,说是这样可以更省力,也节省铁。   若是往常这种东西压根没人会去看,大家也只会把这当成是为了完成任务。   偏偏,张泽轩就看了,而且他还特意自己掏腰包,跑了一趟铁匠铺,让人把这犁打了出来,并找了几个有经验的农人来做对比实验。   这一对比,改动后的犁竟然真的更好用,除了那王姓小吏所说的轻便、省铁,耕地竟然效果也不比之前的差。   张泽轩一高兴,直接就赏了那王姓小吏一份创意奖金——五十两银子。   这还不是最让人羡慕的,最让人羡慕的是,张泽轩还把王姓小吏改动的犁拿到了御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人狠夸了一顿…… 第112章 112   有了王姓小吏的事情在前, 货真价实的实惠摆在面前,工部的创新氛围肉眼可见的浓郁了起来。   张泽轩目的达成,好些日子在家里脸上都带着笑。   苏雅惠见了好笑,“就这么高兴?”   张泽轩轻笑点头, “你别小看这点变化, 就这一点说不定以后就会给大周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大周日后的强盛说不定还指着工部呢。   苏雅惠摇头,她一个后宅妇人, 工部现在的变化将来会带来什么她并不关心, 不过张泽轩开心就好。苏雅惠伺候张泽轩换好衣服, 转头说起今年秋猎的事情, “去年秋猎圣上身体不适没有办,今年怕是要大办,到时候怕是诸皇子又要争起来, 你一个文臣, 到时候躲着点。”   “放心吧,不会往跟前凑的”   张泽轩想的好好的, 可有些事情, 真不是你不往跟前凑就能避开的。   秋猎前半个月, 工部那边突然有人给张泽轩送上来一张改进后的袖nu图纸, 张泽轩对这东西挺感兴趣的, 就仔细研究了一下, 还安排人火速做了两把样品出来, 悄咪咪做了几组对此实验。试验结果,跟之前的袖nu相比, 不仅新的袖nu装箭能力比之前有很大提升, 之前一次只能装三支箭,现在一次可以装十支, 是之前的三倍还多;发射出去的箭nu速度、有效射程也都有所提升,近距离杀伤性比之前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若是能再研究研究原理用于大型弩上,必然是战场利器。   得此利器,张泽轩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将消息送到了圣上那里,并将样品呈到了御前。   “确实是好东西……”圣上拿起一把新袖nu在手里摩挲把玩,面上有兴奋,兴奋中却又带着两分外人难懂的深奥,“这才不到一个月,工部就又是新犁又是改进袖nu,爱卿功不可没。这两把袖nu,朕留下一把即可,马上就秋猎了,这剩下一把袖nu,爱卿带回去留着防身……”   至于防什么身,圣上没多说,张泽轩心下一凛,却只能当没听懂,欣喜谢恩,直到走出宫门,一阵秋风吹来,才发现后背里衣都湿了……   古人言,伴君如伴虎,诚不我欺啊!   九月十五,重阳节刚过,秋猎就开始了。   因为皇上之前那句‘留着防身’,张泽轩几番思量,不仅胳膊带上了那把袖箭,身上带了雄黄、驱虫草、以及一些急救的药物,还特意在怀里放了弹弓铁珠,这东西一般杀伤性不大,被搜到也不怕被怀疑图谋不轨。   好在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冷起来了,文臣普遍穿的多,他身上带了这么多东西,别人竟也没看出来。   “阿轩一起?”   虽然跟着太子、几位皇子一起进猎场的多是武将,文臣们闲着无事,也会在外围转悠转悠,不求争什名次,只想着若能亲手打只野鸡或是兔子回来,也面上有光,即便打不到也能过过瘾。   张泽轩担忧出事,原本不想动弹,看到宋骓手里的弓箭,再转头看看这边不多的侍卫,又临时改了主意。“好啊,许久没动弓箭了,也不知道还拉不拉得开弓,今天正好试试。”   说着从旁边侍卫手里接过一张弓一壶箭背上,翻身上马。   宋骓想往僻静处去,明显也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想要躲避什么,张泽轩却摇摇头,反其道行之,拉着宋骓往人群里钻,哪里文官多,他越往哪儿钻。   “阿轩?”   “人少的地方不一定安全”反而容易被人不动声色的灭口,人多了,他们总不好把人全给弄死,反倒安全。   宋骓一想也是,两人便背着弓,跟其他几个前面进来的文臣凑到了一起,几人一块行动,如果不考虑张泽轩整颗心都提着这一点,几人比赛玩的还挺开心的   “什么声音?”   “这是狼嚎吧?”还不止一只,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听着人都瘆的慌。“好像是那个方向传来的?”   “那个方向,好像是二皇子去的地方……天,不会出事吧?不是猛兽都清过了吗?怎么还会有狼群?”在山里遇到狼,一头狼或许不算什么,一群几十甚至上百头就吓人了,几十个人遇上都不一定安全。   肯定是有人特意放进来的呗,张泽轩心里一紧,他没想到先出事的会是二皇子。这跟他之前设想的有点不一样啊。难不成是太子动的手?   可很快,另一方向也出现了求救信号。那边,正是太子去的方向。   不等,张泽轩等人多想,外面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然后四面八方突然涌进来很多带甲护卫,这些人很明显刚杀过人,有人身上的铠甲上甚至还染着血。   这些人一出现,张泽轩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些可都是圣上才能调得动的精锐,所以今天这些其实都是圣上设计好的?那为什么太子、二皇子会先后遇袭?刚刚外面的混乱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张泽轩的大脑依然在高速运转,企图从中抽丝剥茧。   “请诸位大人,先跟我等出去。”   带甲护卫上前来请人,张泽轩一开始也没在意,以为这些人只是出于保护的目的,让他们先离开林子,毕竟林子里太子、二皇子那边都出了事。   可是往外走的过程中,外面打斗声越来越明显,时不时有闷哼、惨叫声传来,这就很不对劲,按理这些带甲护卫应该优先保护圣上才对……   后来无数次想起这一天,张泽轩都很庆幸当时反应果断无一丝拖泥带水,因为在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张泽轩只给挨着他的宋骓使了个眼色,就猛然打马转身往林子里奔去。   因为张泽轩这一出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对方估计也没有反应过来张泽轩一个文官骑术这么好,也因为对方身上穿着甲胄,身上只要刀没有弓箭,不利于追击,张泽轩很快得以顺利逃脱。   只是他运气并不太好,从带甲护卫这边脱身后,只顾着逃命一时没注意方向,他对这林子又不熟,绕来绕去就迷路了,最后还不知道怎么跑到二皇子那边去了。   彼时,二皇子带着手下,在狼群的包围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   狼群被他们杀了近半,他们这边也死伤惨重,箭矢已经全部用光了,马匹也都或死或伤,他们被剩下的狼包围在中间想逃都逃不掉?   原本二皇子都绝望了。   张泽轩却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骑马误闯,并在求生本能驱使下,转眼间就用袖箭杀死了两头冲着他扑咬过来的狼。   二皇子等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殿下,弓箭,张大人那里有弓箭”   张泽轩除了袖nu背上确实背着一张弓跟一袋子箭,因为本身射箭水平有限,一袋子三十支箭之前只用出去不过五支。   可是现在这种一触即发,要防备群狼攻击的情况,张泽轩要怎么把弓箭给他们?   二皇子等人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奴才去替殿下取来……”   二皇子摇摇头,他身边的人之前为了保护他现在全都带伤,能勉强护住自己已经不错了。想要过去成功拿到弓箭再回来交给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泽轩要全心全意注意狼群也分不开心神,把弓箭扔过来给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自己过去取。   “不行,殿下,太危险了”   “必须这么做,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只会越危险。”现在拼一把可能还有生存的希望。   二皇子态度坚决。   其他人见劝不动,很干脆的开始主动挑衅狼群,吸引狼群的注意力,给二皇子分担火力。   张泽轩倒是也想帮点忙,可是,可能是他刚刚一上来就杀了两头狼,拉高了狼王对他的仇恨值,他这边有好几头狼对着他虎视眈眈。   若不是张泽轩在北地当官的时候面对过兵临城下,直面过血肉厮杀,这会儿怕是早已经两股战战,整个都身子吓软了。   索性外界传闻二皇子军事能力优秀并不是虚的,深呼吸一口气,只凭借着快速的腾挪转移,把身体压榨到极限,二皇子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张泽轩跟前。   快跟张泽轩汇合的时候,狼王亲自下场,打开之后两米多的身长直接扑过来,“殿下小心……”   二皇子身边的人看着二皇子就要葬身狼口,却根本来不及救援几乎心神俱裂。   张泽轩发现这边的情况,紧急把一支nu箭射出。自己却因为一头狼狠狠撞过来,直接从马上滚落到地上……   再说那狼王,张泽轩的迎面一箭并未能伤到它,只见它身在半空突然身体凌空扭转了个方向,然后一爪子拍出,那支nu箭就直接被狼王一爪子拍进了旁边的树干上,深达十几公分,可见其力气。   好在,二皇子的命是保住了。   要么说这些参与夺嫡的皇子就不是什么常人,在确定有惊无险后,惊魂未定的二皇子几乎瞬间就恢复了镇定,第一时间赶到张泽轩身旁从张泽轩这拿到了弓箭…… 第113章 113   有弓箭在手, 二皇子心里底气总算足了一些,自认活下去的希望也大了不少。   跟张泽轩联手,两人不多会儿就又弄死弄伤了好几头狼,就连狼王好几次扑咬, 都被两人联手逼退了, 还受了些伤。   眼见着狼王一声怒嚎后,群狼进攻更加猛烈, 张泽轩心下一沉,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们箭矢有限, 时间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弓箭本就只有二十五支箭,这一会儿的功夫, 二皇子就射出去差不多有十支了。他的nu箭耗的更快, 总共就十支,即便他有心节省, 现在也只剩下最后两支了。   “往那边撤, 那边离这不远, 有一条河”只要能到河边, 他们就有逃生的机会。   张泽轩点头, 两拨人互相配合, 往那边一点点撤。   似是看出他们的意图, 狼王嚎的越发凶厉,眼里放出一阵阵凶光。   “张大人小心”   人精力有限,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 总有一时松懈的时候,张泽轩目光四顾, 只稍一不注意,就被狼王抓住一个空子,往他这边一个暴起扑了过来。   张泽轩眼角余光扫到,想要回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往边上一扑,避过要害,而后不顾身上的伤火速翻身而起,冲着再次扑过来的狼王,射出袖nu中仅剩下的最后两支nu箭。   也幸亏,生死存亡关头,他没想着省,两支箭前后射出去,前面那支被狼王很轻松的躲过去了,后面那支却因为狼王没有预料到,正中狼王脖颈,虽然没能一箭将狼王射杀,却也将其重伤了。   趁它病,要它命,最后两支nu箭射出去,张泽轩手在地上胡乱一摸,摸起一跟胳膊粗的短棍,直接咬牙抡起来就冲狼王重重砸了过去,竟也将受伤的狼王砸了个趔趄。   “快走”   二皇子已经一箭射过来掩护,张泽轩抓住机会转身就跑。幸亏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把练拳放下,身子骨也很好,这会儿虽然受了伤,行动却一点都不慢,很快就追上了二皇子他们。   一行人在二皇子最后几支箭掩护下,赶在狼王带着残兵剩将追过来之前,赶到了河边。   “快,下水,游到对岸去。”   “艹,他娘的那些狼浮水追上来了……”   “别管他们,快,上岸”   至于上岸之后,那当然是第一时间先找跟趁手的棍子,然后也不走远,就在岸边陪这些狼玩打地鼠。   哪头狼游过来,就蒙头给上一棍子。   水里的狼可是比岸上好打多了。   如此几番后,那些狼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渐渐不敢在靠近这边岸边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任他们离去,两边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对峙的间隙,二皇子从张泽轩口中得知了太子那边同样出事了,以及带甲护卫有问题圣上那边可能出大事了的消息。   “殿下?”二皇子身边的心腹惊疑不定的看向二皇子,现在情况明显已经超出了他们原有的设计,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等眼下的危机先过去再说。”二皇子也有些惊讶他几个兄弟中有人竟然能量如此之大,连只有父皇才能调动的带甲护卫都动得了。不过他自己眼前的危机都还没有解决,又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谁的手笔,再想其他的,或者说着急去救驾什么的,无异于自寻死路。倒不如先解决了眼前这群狼,然后再慢慢查探,从长计议。   想到这,二皇子又把目光对准了对岸受伤的狼王。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看来要想彻底解决眼下的危机,只能想办法把那头狼王解决掉。   *再说皇上这边。   正如张泽轩想的那样,部分带甲护卫确实已经脱离了皇上的掌控。   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甚至皇上自己都差点落入对方的手里,好在李钰等人心细如发、且反应迅速,发现端倪后,第一时间调集了守在附近的军队过来,这才没让对方得逞,却也造就了之前张泽轩在林子里隐约听到的那场血腥厮杀。   “如何?”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自己疼爱、寄予厚望的孩子一起对自己出手、妄图弑父,皇上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他自认就算不是个好父亲,对几个孩子却也都不差,怎么就所有人都想他死?   李钰还是那张面瘫脸,说话声音冷冷的,仿佛没有什么情绪,“太子跟几位皇子的人手已经都拿下了,太子,也已经控制住了。圣上之前派出前去救援二皇子的人马,半途就已经被人灭口了,属下新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二皇子等人的踪迹。三皇子的尸身已经找到了……害死三皇子的两头熊已被射杀。四皇子那边,太医正在救治,不过四皇子的腿,伤的太重,太医说即便治好怕是也……九皇子……”九皇子当时跳出来太急切,当着圣上的面,就被太子直接一剑挑了。   这次秋猎皇家的损失,确实很大,圣上几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惨,几乎全军覆没。   可李钰内心中并无几分同情,因为目前查下来全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孽。太子想要借机谋反自己上位,为此不仅想方设法收买、威逼利诱控制了一部分带甲护卫,还自导自演了一处闹剧;三皇子想要借机除掉太子跟二皇子,不惜纵凶兽入皇家狩猎场,结果害人害己;四皇子想要坑死太子,从江湖中买杀手;二皇子、九皇子也不无辜,从中各种搅浑水。   就连圣上,秋猎前看着儿子们各种蹦跶、闹腾,不也看的挺开心的?只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才伤心难过起来?这里面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心为儿子或死或伤伤痛,又有几分是觉得太子他们把皇家争斗弄到了台面上,丢了皇家脸面而心里不舒服?   比起皇家,李钰更同情那些在这次事件中或是受伤或是丢了性命的真正无辜之人。   “圣上,圣上,找到二皇子他们了……”   人手全部撒出去,二皇子他们跑出去也不远,李钰后一波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二皇子他们的踪迹,只是他们去的太晚,二皇子都以身犯险把狼王给解决了,他们才到。   张泽轩是跟着二皇子一起回来的。   “你怎么跟二皇子凑一块去了?”圣上现在正是精神比较脆弱的时候,容易疑心生暗鬼,这个时候张泽轩跟二皇子凑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提了……”二皇子去见圣上了,张泽轩一边由着李钰替自己处理伤口、上药,一边把自己这一天倒霉的遭遇说了一通。两人是连襟,又都是圣上跟前的心腹重臣,平时关系还算亲密。   再说这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张泽轩就一股脑全说了,最后还问了下宋骓的情况。当时那种情况,能自己逃就不错了,也不知道宋骓怎么样了,有没有逃掉。   “你以为谁都有你那样的骑术跟身手?”宋骓就一普通文人,怎么可能逃得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他们后来被用来威胁圣上,却已经被救了……”说起来,张泽轩这一跑,还不够遭罪的,弄到最后不仅自己受伤不说,说不得还要受圣上猜忌,亏大了。   那当时那种情况,他也不可能不跑啊,张泽轩也郁闷。他又没有先知,知道后面会出那么多事。   “这次受伤,你要么就回去多养一段时间。”能避就先避一避。   张泽轩点头,回去后立马就上了告假的折子。   皇上也不知道是疑心张泽轩老早就跟二皇子勾搭上了,还是真的体恤臣子,倒是当下就准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京中可以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牵连到太子谋反中的诸多家族被清算,连着一个月,京中每天杀的人头滚滚,菜市口的土都被染红浸透了几公分。   张泽轩的师父沈冀因是太子太傅,虽然并未参与其中,也受到牵连,全家流放北地……   张泽轩在家养病,连想为师父说句话,都说不上。   “行了,你伤还没好,莫要挂念为师总往刑部这边跑,为师虽说流放北地,可有你几个师兄跟为师一些老友照料着,日子并不难过。反而能够借此机会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为师还挺开心的。”   他年纪不小了,黄土早就埋到脖子了,还能有几个年头好活?能就这么脱离出去,最后过几年自己想过的日子也挺好的。“为师都想好了,等到了北地,若是为师身子允许,就去嘉善书院再发挥点余热,若是身子不允许,就在那边养养花、种种菜,也挺好的。”有他这个小徒弟之前在北地那么多年经营,他到了那边吃不了什么苦,“反倒是你……现在若是有办法远离朝堂,就先离开一段时间吧。”   张泽轩重重点头。   刚好,圣上那边似乎也把他忘记了,他的伤病假就这么一拖再拖……   直到十月里送走了流放北地的沈冀一家,京中慢慢恢复平静,到年关将至,张泽轩也没收到圣上令他官复原职的谕令,反倒福山县的一封急信先到了府上…… 第114章 114   宗氏病危, 张泽轩一收到消息,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他奶宗氏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看来确实不小了,可他奶之前在京时身体一直都很康泰啊, 连病都很少生, 怎么才回去大半年,就病危了?   张泽轩几乎是抖着手, 写完了上呈的折子, 然后第一时间跟苏雅惠上马车奔回了福山县。   “爹、娘”张跃到城门口来接的人。   “怎么回事?你曾祖母怎么会突然就不好了?”   “曾祖母回来没多久, 身子骨其实就大不如前了……”只是曾祖母一直不让说, 他们一开始也以为老人是好久没回来了水土不服,福山县的大夫都找遍了,可是都不管用, 也不是没想过送老人回京城, 可曾祖母死活不愿意回去。还说本来就是觉得没多少日子了才回来的……   张泽轩红着眼圈点点头,“这次是什么时候不好的?”   “三天前, 本来吃喝还都好好的, 三天前突然就不好了”请了大夫回来看, 竟都说, 曾祖母似是不想活了。他们问好好的日子怎么就不想活了?曾祖母也不说, 问多了, 就说她活够了, 想他曾祖父了。   “是不是三天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下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叫你曾祖母听到了”要不然好好的怎么就……老太太之前在京城可没不想活的意思。   张跃摇头, “大伯跟二叔祖、四叔祖还有叔叔们都审问过了, 并不是”就连小辈几个孩子都一一问了,三天前, 曾祖母也没做什么,只是突然亲自下厨,给大伯做了份白糖糕,让人送到书房去。   水牛巷不少老人都说,曾祖母可能真的就只是到日子了……   “奶……”   这么多年,张泽轩官越做越大,张家却依然住在水牛巷没有搬走,只是把后面的两处宅子买了下来,院子扩大了不少。   张泽轩回来后,一家三口在门口跟得到消息过来迎的石头等人汇合直奔宗氏的院子。   房间里,白发苍苍的宗氏已经完全起不来身了。   “奶……”看到宗氏这样,张泽轩潸然泪下,眼睛瞬间就湿了。   宗氏看到最疼爱的孙子,笑着冲张泽轩招招手,将人拉到身边细细打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太太年纪大了,张泽轩在秋猎上出事,被圣上迁怒,一直没有复职的事情,家里一直是想办法瞒着的,就连周氏、张大有他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老太太能知道,也是巧合,那天突然想起来大孙子喜欢吃白糖糕,就心血来潮做了一份,还亲自送去了书房,然后就在书房外意外听到了石头跟平安、宝儿几个说话,说的正是张泽轩被迁怒的事情。   老太太这辈子生了四子两女,孙子也有五个,最疼的就是打小聪明、懂事、出息的张泽轩,一听到这话,面上绷着,心里却是着急得不行。   她死了,让孙子丁忧躲过京城那些污糟事这个办法,还是她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参加宴会顺耳听来的。   现在一琢磨,可不正是个好法子?   反正她这年岁也差不多了,这辈子儿孙孝顺出息,她一个农家老太太能做到诰命夫人也够了。   这么一想,宗氏笑的就更高兴了。   晚上一家人吃饭,破天荒的吃下去满满两碗饭。   一大家子怕老太太晚上积了食,用完晚饭都没去休息,陪在老太太身边陪老太太说话。   张跃还给他曾祖母讲了两件他在福灵书院读书的趣事。   趣事讲完,一家子哈哈大笑,笑完,周氏又接茬说起张泽轩幼时在福灵书院淘气、打架的事情,“这父子俩啊,简直是……娘,你说我说的可对?”   周氏笑着跟老太太说话,却没人回她,一转头,刚刚还笑吟吟的老太太已经去了,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老太太去的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作为后辈,心里虽然难过自此亲人天人永隔,却也多少有些宽慰。   三日后,入土为安,张泽轩给京城那边去了一封丁忧的折子,就在福山县住了下来。   日常教导一番儿子、侄子学业,偶尔去福灵书院讲讲课,日子虽然清苦,倒也难得清闲自在。   *京城   秋猎之后,太子、二、三、四、九皇子,废的废,死的死,圈的圈,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之前有没有想法的,皇子们一下子全都老实了。   圣上雷厉风行好一番收拾整顿,杀的京城血流成河,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心神一放松,他自己竟然也病倒了。   好在,皇子们刚刚被收拾过,在不知道真假的情况下也没人敢在这会儿作妖,京中倒是难得的安静。   只是病好后,皇上的身子便有些大不如前了。   这日,圣上问完秋猎后闭门谢客,在家修身养性的二皇子,突然跟李钰提起张泽轩,“朕没记错的话,你跟他还是连襟吧?他最近在家做什么呢?”   皇上本是想问张泽轩有没有后悔?却意外从李钰口中得知张泽轩现在压根儿就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   李钰点头,“张大人祖母前些日子过世了,张泽轩上了丁忧的折子,已经回乡丁忧去了。”   丁忧?一丝尴尬在皇上脸上快速闪过,他前两天好像确实看到张泽轩递上来的折子了,只是他以为是张泽轩递上来的请安/请罪的折子,因恼对方私下与二皇子有勾连,就给压到其他折子下面去了,压根没打开看。   现在说起来,倒显得他没度量似的。皇上尴尬的同时又有些恼火,“这个张泽轩是怎么回事?如何朕都没批,他就自行回去丁忧去了?”他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皇上?   李钰低头嘴角轻勾,带着些嘲讽,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依然恭敬十足,“之前张大人祖母病危,张大人就已经递交了折子,这次也是因为圣上迟迟未给吏部那边批示,所以吏部那边吏部尚书薛大人才自作主张按照正常流程准了张大人的丁忧申请……”   也就是说,张泽轩的丁忧从流程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上气怒的瞪了李钰一眼,甩袖走了。   *时光荏苒,大半年时间转眼过去。   张泽轩在福山县的日子平静温馨,并无多少波澜,京城那边却是已经几度风起云涌。   不知道是不是去年秋猎耗损了皇上太多生机、心神,自秋猎以后,皇上的精神就不怎么好了,经常大病小病不断。   如此情势下,即便皇上再不愿意,一直回避的储君问题,也还是被众大臣推上了朝堂。且随着时日越久,皇上病的频率越来越高,立储的呼声就越来越高。   皇上估摸着也是知道没法再逃避了吧,几番斟酌后,还是把占有年龄优势又名声不错的二皇子推了出来。   只是,皇上的那些儿子,尤其是之前就表露出很大野心,并付出了那么多的四皇子岂会甘心就这么认输?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想把二皇子拉下马,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于是,二皇子被立储不过半月,二皇子之前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证据’就摆在了皇上的御案上,这中间竟然还包括二皇子收买、拉拢张泽轩的一些‘证据’。   “老二,这些证据,你可认?”   “‘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孤没做过,自然不会认。父皇不会因为这个就真的相信儿臣‘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吧?不说其他人,只说张泽轩张大人,张大人是承乾元年的进士,父皇十多年倚重的心腹重臣,这么多年为我大周做的贡献,天下人都有目共睹。   张大人的性子,大家也都是清楚的,再是光明磊落、忠心重信不过,岂是那等结党营私之人?这份所谓的‘证据’就只因为秋猎时,张大人在林子里迷路不幸跟儿臣撞到了一起,并侥幸救了儿臣一回,就诬陷光风霁月的张大人结党营私,简直荒谬至极……儿臣,在秋猎之前,可是见话都没怎么跟张大人说过,这都能编排的出来……   至于卖官,儿臣哪来的官卖,有那官儿臣还不如叫自己人顶上呢,何必去卖?儿臣又不缺银子使。”他手里可是有好几个理财能手,就算比不上张泽轩‘点石成金’,却也能日入斗金。他想要银子让人去赚就是了,还需要卖官?   看二皇子神情不似作伪,皇上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半月后,二皇子府上突然走水,二皇子险些命丧大火,府里没了一个侍妾,伤了一个小主子。   又一个月,四皇子上朝的路上,驾车的马匹突然发狂……四皇子半途弃车跃下,摔断了一条腿,才勉强保住小命。   ……   二皇子、四皇子之间你来我往,争斗一直持续到七月里。   直到圣上在宫里突然吐血昏迷……   详情,远在福山县的张泽轩并不清楚,等他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殡天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   收到圣上殡天的消息,张泽轩一个人在窗前直勾勾盯着那颗他今年才亲手种下去的石榴苗很久。   别人都以为他伤心难过,想方设法的安慰他。只他自己心里清楚其实并没有。只是毕竟十多年君臣,弄成最后这样,有些感慨罢了。 第115章 115   “二哥, 京城来人了……”   距离先皇崩逝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二皇子顺利登基,京城那边也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新皇此时派人过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石头心下几番思虑, 面上却是带着和善的笑, 客客气气的将人引进前厅,好生招待着, 然后才让宝儿去内院叫人。   彼时, 张泽轩正在内院书房考教张跃几个学业。   得到消息, 对上宝儿略有些担忧的目光, 张泽轩笑着摇摇头,给张跃几个布置了接下来的课业,才起身去前院见人。   “参见伯爷……”   张泽轩之前本就是被新皇拖累才被先皇怀疑, 又是个有能力、有声望的, 新皇登基,当然第一时间就想把人请回去为自己所用。   可张泽轩却并没有那么想这个时候回到京城, 说实话, 历经两代君王更迭他对朝廷纷争有些厌倦了。只是, 人在江湖,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新皇都让人亲自过来请了, 他难道能不识好歹?所以京城那边肯定是要回的, 只是接下来, 他也有点自己的想法。   “这是?”   “这是臣这一年丁忧在家,自己写的书, 带来给皇上一观。”   新皇点点头, 拿起书打开书籍看了看,还挺有意思的, 书上大多都是讲的一些小故事,通过故事来普及一些常识,比如民间下油锅这种把戏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桃木剑见血是怎么做到的……   “没想到张大人还懂这些……”这些在他们上位者看来,都是一些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臣这一年在乡间地头行走,多有见乡民被这些小把戏愚弄,甚至酿成惨案……臣也只是想尽己所能做点事情。”   新皇若有所思。   张泽轩则继续道,“臣还在写另外一本书”一本类似于综合了数理化基础知识的书,“与现今文人所学多有不同,但是臣觉得于大周会有大帮助。”   “于大周有大帮助?”新皇念叨着这几个字,能够被鼎鼎大名的福安伯评价为‘有大帮助’的该是什么样的一本书?新皇对这本尚未完成的书充满了期待。   及至几年后张泽轩这本书终于完成,皇上第一时间就拜读了。   虽然很多地方都看不太懂,需要张泽轩一一讲解,仍然觉得受益匪浅。   深切认识到了这本书的好,新皇力排众议决定先在张泽轩的工部进行试推行。   而后慢慢推广到京城三大书院,最后书甚至成了科举必考书籍之一。   而张泽轩也借着讲学的机会,顺顺利利从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及朝堂纷乱中退了出来,成了皇家书院院长。此后,几十年一直待在皇家书院,专职教书育人。   *   “院长,您快去看看吧,四皇子、五皇子两个又带人闹起来了。”   又闹起来了?闹起来好啊,闹起来他才好想办法把人撵走。张泽轩一扫往日的唉声叹气,脚步轻快的放下手中笔墨站起身,跟着过来报信的夫子往出事的地方赶。   到地方,一群权贵、宗室子弟已经在四皇子、五皇子的带领下厮打成了一团。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死仇人呢。   要是往常,张泽轩肯定太阳穴突突直跳,肺都要气炸了,这一次他不仅不生气,心里还隐隐带着些兴奋。招招手,让人去推了最里面那辆他早就准备好的水车过来,这次,他一定要给他们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扫过形容狼狈的四皇子、五皇子,张泽轩冷冽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算算年纪,四皇子、五皇子今年也十五六了,差不多可以毕业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把已经长成,把他这里当成拉帮结派阵地兼斗场的两个狗屁皇子从书院丢出去。   “院长,别冲了别冲了,呸呸……呕……”   “这都什么水啊,放水车里多久了?都臭了……呕……”   一群富贵子弟,很多还有洁癖,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捂着嘴,吐成一团。   张泽轩全程冷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即便四皇子、五皇子讪讪的凑过来,脸色也没缓和。   “两个皇子若是觉得皇家书院庙小待不住两位,大可直接回去……”   “不小不小”   “呆的住呆的住”   开玩笑,两人又不傻,算上曾祖父,张泽轩那可是三朝老臣,在父皇心里受重视的程度那可比他们高多了。真的被他从皇家书院撵出去,回去他们一顿打怕是少不了。想到这,两人对视一眼火速认怂。   可张泽轩这次是铁了心把两颗老鼠屎撵走,怎么可能错过这次机会,当下就坐马车进了宫跟皇上好一番诉苦。   诉的皇上面上都讪讪的,当着张泽轩的面把两个儿子一顿臭骂,允诺接回来自己教育才作罢。   心愿达成,已经成为一个帅气小老头的张泽轩满意的哼着小调溜溜达达的出了皇宫家去了。   伺候皇上的大太监原以为被张泽轩这么一堵,皇上怕是要不高兴,连劝话的腹稿都打好了,没想到,进去一看,皇上竟然脸上也带着笑,看上去好像还挺高兴的。   “怎么了?哦,觉得朕没生气,很奇怪?”   “是,奴婢是有点惊讶,就一点点”说着,从小伺候皇上长大的大太监伸手掐了下小手指,笑眯眯的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皇上笑呵呵的摆摆手,“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次确实是老四、老五的错。张大人不过是略微惩戒,又没打他们也没罚他们,就冲他们泼了点臭水……”压根算不上什么,“就他们在皇家书院那闹腾劲,这也就是他们是皇子,换个人,恐怕早被张大人直接扔出书院了。”   说起来,张大人能忍到现在,已经让他很吃惊了,要知道前面老大、老二、老三几个,还有宗室里几个爱惹事的小子,可是都没呆满十五岁就被他想方设法扔出来了。   再一个,他这人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是论聪慧,还是论能力,他其实都不出众,不说其他人,就是比之先太子,比之三皇弟四皇弟亦略有不足。不然当初秋猎也不会明明有准备还差点被人害了。不过,他自认有一点,也是先太子他们不及他的……那就是胸怀,他比他们更能容人。   只要有能力,只要是对大周有用之人,他都可以给予最大的宽容。   张泽轩的能力毋庸置疑,这么多年来对大周的贡献,说句不客气的别说是伯爵,就是给个国公,他觉得都不为过。可张泽轩这么多年,什么都没主动跟他要过,也没什么野心,张家家风又好,子孙眼瞅着都是大周栋梁。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他多给些宽容体面,不是应该的吗?“哦,对了,朕听说工部那边好像又研究出了什么玻璃画?等成品出来,看看样子,若是好,让人往张府送两幅,吃水总不能忘了挖井人……”   *   张泽轩的六十大寿,依着张泽轩自己的意思并没有大办,只张家自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几十年过去,此时的张家早已不是当初离开杏花村时只有两房十几口人,被人欺负的在杏花村待不下去的张家。   现在的张家莫说是在杏花村、福山县,就是在京城那也是名声赫赫,没人敢小瞧了去。   张泽轩几兄弟,除了他大哥,因为早些年张家穷,没读过什么书,后面几个,松柏是进士,宝儿、平安两个是秀才。   下一代,就更不用说了,张泽轩的独子张跃直接就是六元及第,在张泽轩的福阴及自身的努力下,跟张泽轩当年一样,只三十多的年纪就已经做到了三品大员,深受皇上器重。   其他侄子也都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不管是考科举还是做生意,都取得了一番成绩。   再下一辈,孩子都还小,还看不出什么,但只要能恪守家规,保持如今的家风,想来张家想要再昌盛个几代还是没问题的。   “爹,今年门口的东西有点多……”   张泽轩虽然已经远离朝堂多年,但他当年为百姓做的那些实事,百姓一直都有记着,感念他的恩德,每年他寿辰都会有人悄摸摸在府门前放一些东西祝贺。自家地里种出来的水果、蔬菜,河里抓的鱼虾河蟹,甚至山上摘的野果什么的,应有尽有。   这些人东西放下就跑,张家人也不好送回去,只能收下心意后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收留弃婴的育养院去,再另外捐上一笔银子。   今年也一样,只是大家送来的东西堆积如山,比往年不知多了多少。   一家人用完饭,吃完寿面,张泽轩闲着没事,亲自踱步过去看了看,随手在堆成山的礼物堆里提出来一个篮子,篮子里东西不多,只放了两把干菜,两把早已蔫了的韭菜,还有一小把四五根随便用草茎捆着的人参。   “这还真是发达了,连人参都不当好东西了。”张泽轩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提溜着篮子笑着调侃两句,从篮子里捏出来一张帖子。   帖子上只有两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张大善人安康百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