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四爷的躺赢人生(清穿) 作者:邈邈一黍 文案 一朝穿成康熙朝的皇阿哥,皇阿玛是操纵全局的庄家,额娘是十级宫斗高手,亲哥哥是夺嫡王者,看似柔弱的亲姐姐,那也是宅斗大佬。 作为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胤祯一路全靠神队友躺赢。 神队友+神对手。 一群人都在扮猪吃虎,只有我是‘真猪’ 不黑四爷,不当皇帝。 男主是真‘傻白甜’,一群芝麻馅包子里的白馒头。 【阅读指南】 ①有女主,1V1 ②女主非土著,非现代人,非外星人,非末世,也是神队友 ③佛系男主,不做皇帝 ④事业线>亲情线>爱情线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爽文 主角:胤祯 ┃ 配角:胤禛,琉璃,康熙,德妃 一句话简介:全家带我飞 立意: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 第1章   康熙三十七年,七月末。   骄阳似火,在屋子里不能放冰块的情况下,胤祯整个人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作为康熙的十四阿哥,德妃的小儿子,胤祯还不至于连冰块都没得用。   这不是大病了一场嘛,连续三日的高热,原本都已经搬去阿哥所四年的人,现如今正躺在永和宫的偏殿里。   原身高热不退,躺在阿哥所的时候,这具身体便换了主儿。   他迷迷糊糊的被人抬进了永和宫,眼皮沉重到睁不开,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将养了足足六七日的功夫,身体这才缓过劲儿来。   不过这一场病可是把德妃给吓坏了,如今每日还要让太医过来请三次平安脉,冰块就更是不让用了。   德妃的一番慈母心,不光是不让儿子用冰块,连她自个儿也都不用了,连带着住在永和宫侧殿的贵人庶妃们也都不用了。   这几天里,整个紫禁城,最热的地方当属是永和宫了。   在床上接连躺了数日,身体慢慢恢复的同时,胤祯也慢慢理清楚了现状。   作为知名的游戏主播,直播打游戏的时候直接穿越了可还行?   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他的那些粉丝们。   更不知道爸妈该是如何的难过。   这穿越可是来得莫名其妙,他上辈子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富二代,家里的企业在省内算是数一数二。   家业大了,事情就多,爷爷有四个儿子,他爸排行老二,他们家算是二房,有能干又厉害的大房在,不论是他爸,还是他,都没想着跟其他两房一样去公司争权,老老实实领分红,不轻松自在吗。   每年几千万的分红,爸妈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就算是做游戏主播来钱快,也不至于为了钱去损害自己的身体。   从大学开始,他的作息跟老年人差不多,早起早睡,一日三餐别提有多规律了,至于工作,一天在电脑跟前玩三个小时的直播,这就是他全部的工作内容了。   如果这样都能猝死的话,那这猝死的概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比起猝死,他还是更相信,这是老天爷送来的一场奇幻之旅,旅途结束,生活继续。   否则的话,只他这么一个儿子的老爸老妈,也忒惨了些。   作为不争权不夺利的富二代,他上辈子的生活已经足够舒服惬意了,没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原身手里握着的牌好像比他还要厉害些。   感谢老天爷,感谢原身,让他拥有这具身体过往的记忆,才不至于露出马脚来。   爱新觉罗胤祯,今年只有十周岁,皇阿玛据说是历史上活了很久的康熙,额娘也颇具传奇性,16岁入宫做宫女,20岁被单独封为德嫔,22岁便成了德妃。   入宫这么些年,生下了三子三女,其中长子便是康熙的皇四子。   他对清朝的历史不怎么了解,历史课上学的那点东西,在大学毕业之前就已经忘光了,倒是之前陪着母上大人追过几集的清朝连续剧。   记住的东西不多,可如今却是派上大用场了,继承康熙皇位的就是排行第四的皇子,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亲哥哥胤禛。   这么一手好牌,哪怕惦记着前世的父母,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辈子肯定是吃不了什么苦头的。   四下的窗子都开着,可外边连点风声都没有,开着窗户也没什么用,头两天的时候还有宫女在一边打扇子,不过如此‘奢靡’的生活,他实在不太习惯,宁肯热一点儿,也把人打发走了。   “你这犟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都热成这个样子了,让人打打扇子怎么了。”   已经三十九岁的德妃,满头乌发,略施粉黛,瞧着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就那小小的绸扇,胤祯是不觉得那扇出来的风能有多凉快。   “心静自然凉,儿子宁可自己在屋子里躺着,也不想好几个宫女在旁边站着。”   因着继承了原身记忆的缘故,胤祯这句话说得自然,自称‘儿子’也不觉得别扭。   “行行行,你说了算。”德妃满脸宠溺的道,别看她给皇上生了三子三女,可活到现在的只有三个。   大儿子刚生下来就被孝懿仁皇后抱去了,长女温宪满月之后也抱给了太后,唯独小儿子是在她身边一直长到六岁,才依着规矩去了阿哥所。   生这孩子的时候,她都已经二十九岁了,在民间这个年纪生子都算稀奇,更何况还是在宫里头。   老来得子,又是唯一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只要不错了规矩,再怎么疼都不为过。   儿子不让宫女在身边打扇,日头最毒的时候,德妃干脆自己跑过来给儿子扇扇子。   “何至于如此,儿子还没热到这份上。”胤祯哭笑不得的道。   他是流了不少汗不假,可身下的绸缎摸着凉爽,因躺在床上的缘故,也只穿了内衫而已。   大清朝的月亮头虽然丑了点儿,但也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最起码在这炎炎夏日里,光着半个脑袋是挺凉快的。   德妃一番慈母心,胤祯劝是劝不住的。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呢,便有人进来通传,四贝勒爷到了。   石青色的贝勒服,布料看着就厚实,脖子上挂着朝珠,头上还有顶戴帽子。   这一身打扮,在外边行走别提多热了,更何况记忆当中他这位四哥可是最怕热的了。   胤祯见着额娘,一上来就开启唠家常模式,年纪小也就这点优势了。   四贝勒比胤祯大了整整十岁,为人又素来方正,每次见面,礼数都是要做足的。   德妃手拿着扇子就没停下,瞧见老四满头大汗的样子,做额娘的也不是不心疼。   “永和宫里没用冰块,十四的身体也已经恢复的不错了,你以后也别老往这边跑了,把皇上交给你的差事办好,这才是正经事儿。”   “儿子晓得。”   四爷坐在宫女特意拿过来的绣墩,即便已经满头大汗,即便是在亲额娘的寝宫里,即便对面躺着的是亲弟弟,坐着的是亲额娘,也没说松松扣子,更没把帽子摘下来。   德妃跟小儿子在一块,可谓是温情满满,但是加上大儿子,这温情就不剩多少了。   就连胤祯都有所察觉,这亲娘俩相处起来是怪怪的,比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还要生硬。   跟前几次来的时候一样,四爷在永和宫里并没有呆多久,知道十四弟身体没事儿,就放心了。   从进永和宫开始,一直到出永和宫的门,加起来都不满半炷香的时间。   “皇上带着直郡王他们去盛京谒陵,你四哥这两个月肯定不得清闲,能到永和宫来看看你,那也是挤出来的时间,你别怪他没多待。”德妃轻声解释道。   不是打小养在一块儿的孩子,年岁上又差了这么多,她没苛求这兄弟俩感情上能有多亲近,但既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交情总归也得比旁人好吧。   皇上去盛京,带走了一串儿的皇子阿哥,连只有十二岁的老十三也跟着去了,留下太子监国,老四和老八辅助。   胤祯也知道四哥最近忙着呢,兄弟俩差了十岁,平素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原身去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四哥刚好离开上书房入朝堂。   再加上四哥之前被孝懿仁皇后抱去养了,自家额娘跟孝懿仁皇后算是情敌了,一个生母,一个养母,想想也知道这里头的关系有多微妙。   出于这种种原因,原身对四哥并不亲近,反倒是更亲近年岁相近的八哥、九哥和十哥。   十几个同父的兄弟,而且又是生在皇家,哪怕胤祯不怎么了解这段历史,也知道肯定会有激烈的夺嫡之争。   上辈子,他的叔伯和堂兄弟们,为了一个上市公司都能争得撕破脸皮,如今要争的可是万里河山。   好在自己是个没多大理想的,这一点继承自父亲大人,公司的主导权他不争,万里河山这个大摊子他就更不会去争了。   当皇帝是什么好事情,累死累活的不说,丁点儿大的事儿都被人拿到放大镜下去观察。   原身小小年纪,太子也稳稳当当在那儿立着呢,自然没有想过那个位置。   不过也还是蛮有志气的,文武兼修的原身,立志做将军,能够名垂青史的大将军,当然了,他出身皇家,跟其他的将军还不一样,他若做将军,必然要做大将军王。   不清楚历史的弊端就来了,康熙之后,是四皇子继位,也就是日后的雍正皇帝,这一点他知道,但是康熙的其他皇子有什么成就,他就一概不清楚了。   上辈子陪母上大人追了几集电视剧,知道的有效信息只有三条。   其一,皇阿玛是个长寿之人。   其二,四哥是下一任皇帝。   其三,他貌似好像还有个十七弟,如今尚未出生。 第2章   胤祯治病来势汹汹,之前把众人吓得不轻,如今身体情况虽然已经好转了,可仍旧被摁在永和宫养身体,阿哥所不能回,上书房和演武场就更不能去了。   闲来无事,也只能是翻翻书了。   原身是立志要做大将军的人,所以除了儒家经典和史书经文,还有满文书籍之外,兵书也不少。   好歹也是受教育多年的人,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胤祯看这些书并不吃力,只是这清朝的皇子阿哥们确实苦命了些。   原身从六岁开始就去上书房读书,一年里也就能休息个五六天,除这几天以外,每日凌晨三点就需要起床洗漱了,花一个时辰的功夫复习昨日的功课。   凌晨五点就有师傅正式上课,课程一直要进行到十一点钟,之后是一个时辰的午膳时间,下午一点到三点去演武场练武,三点到五点,继续文化课的学习,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是射箭课。   从凌晨三点的时候开始,一直到晚上七点钟结束,刨去午膳时间,都还有十四个小时呢。   高三毕业生也不过如此了。   让小孩子从六岁开始就进行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惨无人道。   现在要接受这样‘惨无人道’教育的就是他了。   一想到这样的生活要过好几年,也是挺可怕的。   皇阿玛带人去了盛京,额娘心疼他,一直不提回去读书的事儿,胤祯也就全然不当有这回事儿。   永和宫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事儿的时候,同额娘聊聊天,找几本有意思的书看,拿着字帖练练字。   胤祯在这个世界上过的第一个七月份,纵然伴随着炎热和骄阳,但却足够的闲适和惬意。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到皇阿玛从盛京回来,没想到,额娘不提让他回去读书的事儿,四哥却是专程跑过来一趟。   问了太医,又亲自看了脉案。   “十四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该回上书房读书了,一直待在永和宫总归是不太好。”四爷表情还是比较严肃的。   十四弟尽管有些调皮,可在兄弟们当中也算是上进的了,尤其是跟老九和老十比起来,就算是生了一场大病,也不至于痊愈之后,还一直待在永和宫,迟迟不回去读书吧。   胤祯已经十岁了,皇子阿哥六岁就要搬到阿哥所去住,住在嫔妃的寝宫里,哪怕是亲额娘的寝宫,也于理不合。   病重的时候过来住,旁人倒不会说什么,可这病都好了,再住下去,肯定会有人说些有的没的。   事实上,不光四爷是这么想的,德妃这几天也一直在犹豫,要不是看小儿子大病了一场,又一直闭口不提搬走的事儿,她也会提醒一二的。   如今好了,坏人老四来做。   “你四哥说的有理,确实不适合再住下去了,御膳房和阿哥所那边,额娘都已经安排好了,药膳接着吃,每三日让太医过去请一次平安脉,不过冰块还是不能用,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就打发人过来找额娘。”   好吧,四哥和额娘显然已经达成共识了,胤祯也不想再挣扎,早晚是要有这么一日的。   “那让人收拾收拾,我明天就搬回阿哥所。”   四爷皱眉,“去上书房读书,不到寅时(凌晨三点)便需要起床,你折腾,额娘不还得跟着你一块儿折腾,赶紧的,现在让人收拾收拾,我送你去阿哥所。”   这就不必了吧,永和宫跟阿哥所距离也没太远,反正都在这紫禁城里头,至于要带的东西,那也没多少。   胤祯垂头丧气的让人去收拾东西,拜别额娘。   “儿子有空就回来看额娘,您多保重身体。”   作为四妃之一,额娘的日子固然过得体面,但在他看来,也还是挺无聊的。   可能是皇阿玛不在的缘故吧,没什么人闹妖蛾子,但也没什么新鲜事儿,生活平静的跟水一样。   不过像水一样也挺好的,总好过他,即将进入水深火热的生活。   兄弟俩一个走在前头,一个走在后头,差了也就是两个肩膀的距离。   “四哥今儿可还有闲工夫,让他们收拾东西就行,如果四哥有空的话,我去瞧瞧两个小侄儿。”胤祯道。   作为曾经的独生子,‘亲兄弟’这种生物还是挺让人稀罕的。   别看他不想回去读书,可也知道这位四哥是好心才来提醒他,这要不是亲兄弟,谁犯得着费这个口舌。   四爷转过头来,语气轻快,“那就跟我去瞧瞧。”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早先看着还有几份消瘦,不过今儿再看,人也已经养回来了。   就是这性子,好似真和以前有点不同了。   他今年才被封为贝勒,宫外的贝勒府还没动工呢,仍旧跟十四弟一样住在阿哥所里。   不过,十四弟之前可没去过几趟,两个儿子出生都已经一年多了,这也是十四弟头一回要专门过去探望。   原本还想去太子的毓庆宫中坐坐,看接下来有没有差事交给他,既然十四弟开口了,那不要紧的事儿也可以往后推推。   这不还是挺好说话的嘛。   胤祯往前快走了几步,跟自家四哥肩并着肩,开口就是抱怨,“也不知道我几时才能从上书房结业,真想赶紧长大。”   就算上朝也同样需要早起,可最起码有大半天的时间是能自己支配的,更别说还有休沐日了。   “在上书房读书切莫懈怠,别等入朝参政以后,才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四爷如此教训道。   读书的时候不可懈怠,参政以后也不能懈怠,总归是要养成个好习惯。   胤祯瞧了瞧他这冷面的四哥,哥哥跟哥们儿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年岁相差较大的哥哥,几乎是等同于家长一样的存在了。   那还抱怨什么,对哥们儿同学能说的话,有一部分在家长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   “四哥说的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也就是跟你抱怨抱怨了。”   哪成想还找错了人。   四爷挑了挑眉头,这话说的却是有几分亲近,的确,不能跟皇阿玛和额娘抱怨,自然只能跟自家兄弟抱怨了,也不知有没有跟老八他们抱怨过。   阿哥所实在是小了点,一人一处小院子,像胤祯这样年纪小的,既没有娶亲,也没有妾室,更没有子嗣,住起来倒也还算宽敞。   但是像四爷这样的,娶亲生子纳妾,所有的流程都过来了,主子多,要配备的下人自然也多,住在面积不大的阿哥所里,实在有些拥挤了。   缺点虽多,但优点也还是有的。   就这么大的院子,茶水刚送上来,俩孩子也都抱过来了。   除两位小阿哥外,一同到场的还有四福晋,哪怕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头,衣着打扮也甚是得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隆重了。   大阿哥乃是四福晋所出的嫡子,皇阿玛赐名弘晖,还不到一岁半呢。   二阿哥的生母是一位姓李的格格,被赐名弘昐,比弘晖小了三个月。   原谅胤祯现在还没有太多嫡庶的概念,反正在这个年代俩孩子都是合法所生,嫡出也好,庶出也罢,反正都不是私生子。   一个是胖乎乎的小团子,精神倍儿好,小拳头握起来手上还有肉窝窝。   另一个则瘦弱的多,没多长的头发稀疏泛黄,脸颊上也没什么肉,连性子都要沉稳一些。   两个虽说都是他的侄儿,可后者胤祯是真不敢抱,太瘦太小了,他都怕自己稍微一使劲儿就能把这孩子给弄疼了,还是头一个好些,瞧着就健壮。   胤祯没什么抱孩子的经验,在奶嬷嬷的指导下,才把大侄子弘晖抱起来。   “这孩子跟你倒是怪亲的,平素里从不让其他人抱。”四福晋笑道。   十四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小孩抱着小孩,瞧着便让人忍俊不禁。   不光是四福晋笑了,四爷也跟着笑了,只是笑得极为浅淡,唇角微微勾起。   他像十四弟这么大的时候,十四弟那会儿刚出生,下学之后,也时常跑到永和宫里去看望,第一次抱小孩子抱的便是十四弟。   应当说他唯一抱过的小孩子就是十四弟了,依着老规矩是‘抱孙不抱子’,所以他膝下的两个孩子,包括早逝的大格格,都没亲自抱过。   十四弟幼时同他还是很亲近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慢慢就疏远了。   胤祯抱着大侄子,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哪儿哪儿都不敢动,连哼歌谣的声音都是极轻的,生怕把怀里的大侄子给吓着。   本来就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天儿,人一紧张,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四爷有些看不过去了,“让奶嬷嬷抱着吧,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多注意些。”   “这孩子还是挺乖的,我手这么僵,都没把人给弄哭,还冲我笑呢。”   这爱笑的性子肯定不是随了四哥。   幼弟,幼子。   四爷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些,身体舒适的倚靠在太师椅上,没了在外人面前正襟危坐的模样。   尽管这些年,他同十四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跟额娘也都一直不咸不淡的处着,但私心里却也知道额娘跟十四弟与旁人不同。   众多兄弟里,只有十四弟跟他是在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额娘疼十四弟远甚于疼他,可到底也是生了他的额娘。 第3章   胤祯是清闲惯了,不管是在永和宫,还是在四哥这里,区别并不大。   四爷却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也习惯给自己加砝码了,从入学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很少有这般闲适的时光,仿佛偶入荷花深处一般,不由自主的放松精神。   这哥俩是挺舒服自在的,四福晋可就不成了,尽管俩孩子有下人照顾着,可她自个儿也不敢放松,神经都是绷着的。   不光要顾着两个孩子,爷和十四弟也得要顾着,难得见这俩人这般融洽,跟往日比起来,如今倒真有几分亲兄弟的意思在了。   胤祯上辈子没有同亲兄弟相处的经验,至于原主的记忆,好吧,他不觉得有多少值得借鉴的地方。   原身对这位四哥感情还是挺复杂的,一方面,是知道一母同胞的哥哥比旁人要亲近,另一方面,心里头确实有些委屈和不忿,大部分情绪也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德妃。   从小小的宫女,到能够掌握宫权的四妃之一,德妃这一路的逆袭不知道惹多少人红了眼,一些风言风语自然也是有的。   德妃能到达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不会被一些风言风语影响,但原身不过是小孩子而已。   说什么话的都有。   #德妃当年把长子交给孝懿仁皇后抚养,所以才被皇上单独封嫔,这是卖了儿子才得来的位置#   #德妃同孝懿仁皇后有仇,所以连带着也不待见四阿哥#   #四阿哥重养母更甚于生母,早些年孝懿仁皇后还活着的时候,都不稀罕称德妃为额娘#   #四阿哥嫌弃德妃出身卑贱#   ……   流言猛于虎,再加上,兄弟俩见面的机会少,原身慢慢也就更亲近年岁相近的几位哥哥了。   但在胤祯看来,那些流言蜚语入耳即可,不必入心,额娘出生确实不好,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可那又如何,能把一手烂牌打好,那才是有真本事的人,没什么好自卑的,应当骄傲才是。   至于四哥,刚出生就被抱养,亲近养母,会有人觉得这是对生母不敬,亲近生母,又会让人觉得这是对养母不孝,倘若两边都不亲近,那大抵变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这么一个永远都难以两全的局面,让一个小孩子来承受,本身就已经够可怜、够无辜的了。   所以过往原身对亲哥哥的态度,还真没有多少值得借鉴的地方。   在他对亲兄弟的认知里,那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存在。   正是因为有这份认知,胤祯瞧四哥打心眼里就觉得亲近,也有些同情和可怜在。   四爷可不知道,十四弟已经在心里头暗戳戳的同情起了自己。   两个小孩子正是呆不住的时候,尤其是弘晖,小家伙虽说走路还不稳当,但架不住人家爱走,老实了没一会儿,就闹着要下地走路了。   说是走路,实际上是被奶嬷嬷用双手架着走,免得摔跤。   弘昐还不会走路,瞧着哥哥不让人抱,自个儿也闹着要下去。   四爷干脆让人铺了一地的毯子,弘晖也不用人架着走了,自己踉踉跄跄的在地毯上学走路,即便摔倒了,摔在毯子上也不会怎么痛。   弘昐则是在毯子上爬,就跟在哥哥后头,性子倒是稳当的很,不紧不慢的在后边跟着,累了就直接趴毯子上休息。   也是怪可爱的。   一直到天色渐暗,胤祯这才回自己院儿,也没有走几步路,两边距离确实不远。   “李卓,让人去御膳房拿膳,早点儿用完晚膳,早点儿休息,明儿别忘了喊我。”   作为一个凌晨三点就要起来上学的人,胤祯今儿晚上只是想早早的上床歇息 ,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一定得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李卓在原身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伺候着了,不过一直到前年,才成为原身身边的大太监。   年岁上只长了原身五岁,性子很是稳重,平素里连话都不多,最大的优点应该是听话了。   原身之所以把李卓提拔为大太监,就是因为李卓听话,听他的话,把他当做唯一的主子,而不是看他年纪小,就更多地听从德妃的吩咐。   胤祯用的是药膳,晚膳很是清淡,一屉豆腐皮儿包子,一份山药粥,一份清蒸鱼。   戌时三刻(晚上十九点四十五分)便已经歇下了。   胤祯素来是个心大的,心里不装事儿,平日里那是头沾枕头就能睡得着,今儿睡得早,花的功夫也比往常要久,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就已经平稳起来了。   一觉好眠无梦,一直到凌晨被李卓唤醒。   “什么时候了?”胤祯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的问道。   “回爷的话,还差两刻钟,便是寅时(凌晨三点钟)了。”李卓恭恭敬敬的道,身后还跟了两个端着衣服的宫女。   行吧,既是答应了要去上学,那最起码要态度端正,迟到早退这种事情,还是避免了吧。   “衣服留下,你们都先出去。”胤祯这会儿已经坐起来了,他可不习惯让旁人穿衣。   说起来也挺让人纳闷的,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些皇子阿哥们在演武场上,那也是真下苦功夫,春夏秋冬四季都不带有歇着的时候,可像穿衣这种简单的事情,却要让宫女太监伺候。   在永和宫养病的这段时日,胤祯已经基本get到了穿衣的技能点,速度也不算慢了。   待他洗漱好后,外间桌子上放的白粥和蒸饺,温度刚刚好,这时间掐算的,让人不得不佩服。   上书房就相当于是皇家的私立学校,专门为皇家子弟开办的,待遇自然跟普通的私塾不一样。   像胤祯,年岁与他相仿的皇子阿哥,就只有老十二和老十三两个人,老十二大了他三岁,老十三比他年长了两岁,十五却是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现在还没到入学的年纪呢。   胤祯是整个上书房年纪最小的皇子阿哥,平时的文化课都是同十二哥和十三哥一块上,往上数年岁相近的几个哥哥,八哥从去年起就已经开始办差,九哥跟十哥单独一个班,也是在隔壁。   这次跟着皇阿玛去盛京谒陵的皇子不少,九哥、十哥、十二哥和十三哥都去了。   本来上书房正儿八经的学生就只有他们五个,一下子走了四个,胤祯养病的这段时间,上书房直接就停摆了。   如今他要回来上课,授课的文武先生们,还有他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也都回来了。   两个伴读,一个是皇室的宗亲,一个是朝中大臣的儿子,八个哈哈珠子基本上是从包衣世家当中挑选的,大部分都同他的母族乌雅氏有些关系。   伴读同哈哈珠子不同,前者是陪皇子读书的,后者是替皇子挨罚的。   皇子若是在上书房犯了错,答不出问题或功课未完成,那挨打挨罚的都是哈哈珠子。   简单来说,在上书房,伴读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哈哈珠子基本就等同于是皇子阿哥的仆从。   胤祯的两个伴读,一个是工部右侍郎完颜·罗查的嫡长子明泰,年长了胤祯三岁   另一位则是简亲王雅布的第六子敬顺,敬顺乃是简亲王继福晋所出的嫡子,奈何上头还有个元福晋留下来的嫡长子雅尔江阿,这身份说贵重也贵重,说尴尬也尴尬。   每日的学习是从读书开始的,老师指定段落,学生也要读上整整120遍。   这简直是摧残。   原身已经将《论语》和《孟子 》背下来了,如今胤祯在读的是《大学》。   他对背书并不反感,只是念上120遍,就有些让人不理解,也不耐烦了。   可偏偏又不能懈怠,他上辈子如果读书不用功,老师顶多也就是罚站而已,可这辈子若是不用功,师傅们的教鞭打在别人手上。   都是血肉之躯,而且都还是半大的孩子,打在这些人手上不比打自己手上舒服。   就算是摸着自个儿的良心,胤祯也不敢在课上偷懒。   一上午的课,师傅换了三位,两位是汉文师傅,一位是满文师傅。   到了下午的‘体育课’,偌大的演武场上,就只有他们这么一小撮人。   五位教弓箭和骑射的谙达,两位负责茶食的书童,这些书童可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在八旗子弟当中挑选出来的。   再加上两个伴读和八个哈哈珠子,这就是演武场上全部的配置了。   胤祯可没有占用公共资源,每位皇子都要配备这些人,演武场上的位置也都各有划分,就连放置马匹的地方,那也都是分开的,各有各的位置。   长达十四个小时的课上下来,胤祯用完晚膳,基本上倒头就睡,别提什么养生不养生的了,在疲惫和困意面前,这些全都算不了什么。   半个夏天,胤祯都是在这种充实又忙乱的生活中度过的,以至于他无比的羡慕,那些跟着皇阿玛去盛京的哥哥们,该是多么的自在又轻松。 第4章   金秋九月,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出巡的御驾也终于回来了。   胤祯还是个需要在上书房读书的半大孩子,接驾自然没有他的事儿,被安排去接驾的是太子和四哥。   接驾并不是在紫禁城门口,也不是在京城的城门口,而是要跑到京城外的三十里地处。   老爷子也是够折腾人的了,本来嘛回自己家,何必让人去接驾,而且还是跑那么远去接驾,在宫门口候着不就得了。   宫里的娘娘们,都在紫禁城内门候着,至于胤祯,这事儿跟他还真没什么关系,整个紫禁城都已经沸腾起来了,唯独他还要待在上书房读书。   汉文要学,儒家经典要学,史书经册要学,满文和蒙文也要选。   这基本上相当于同时开了两门外语课,纵然原身有基础在,但这么多的课程安排也同样让人不轻松。   如果答得不好,师傅们罚他自己也就罢了,可偏偏罚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旁人。   胤祯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肠来。   他这个人惯来是没有什么‘圣父’心理,不然的话,上辈子早就跑山区支教去了,又怎么会选择游戏直播这个来钱快又轻松的行业。   可他也见不得有人因着他受罚吃苦,在这个年代,讲究‘人人平等’无疑是痴人说梦,可总归心里头要留些底线。   倘若他是做阿玛的,可舍不得像皇阿玛一样,让儿子跑那么远去荒郊接驾。   随着御驾的归来,阿哥所也彻底热闹起来了,胤祯从上书房回来,可以说是收礼物收到手软。   除了年长已搬到宫外去住的大皇子直郡王,从三爷诚郡王开始,一直到十三爷,出去的皇阿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送了礼的。   差不多都是盛京的特产,以人参为主,成年男子手掌长的人参,就跟大萝卜似的,被装在盒子里当做特产来送。   这可是好东西。   “拿到库房去,让人妥善保存,礼单也都收起来。”   当弟弟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哥哥送礼,自个儿却用不着往外送。   库房的事儿一向是李卓亲自去办,连同钥匙都是李卓拿着,可见原身对李卓有多信任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就连他自个儿也觉得,这人确实好用,话不多,很少发表什么意见,关键是办事儿靠谱稳妥,不必担心中间出什么岔子。   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功课上的事情他尚且忙不过来呢,其余的地方就不想再多耗费精力了。   旁人送礼,都是差人送过来,十三哥送礼也是差人送过来的,可送完礼之后,本人却是空着手上门了。   何必多折腾这一趟呢,自个儿拿着礼物过来不就完了。   “好不容易回宫了,你也不嫌折腾,天色都已经暗了,还跑过来一趟,有什么事儿明天说不就完了。”   同班同学,明天凌晨三点就能碰面了,有什么事儿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我这不是想着来看看你,还没到盛京呢,你病重的信就已经快马送到皇阿玛手里了,可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哪怕后来收到你痊愈的信件,这一路上心也没放下,现在看来,你倒是恢复的不错嘛,很有精神头。”十三爷笑道。   他同时十四弟一块儿长大,额娘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庶妃,依着身份是没资格养孩子的,所以他自幼就被抱到德妃娘娘膝下抚养,众多兄弟当中,关系与他最亲近的便是十四弟了。   这话说的,确实让人心窝子里很暖。   “可不是恢复的不错嘛,如今都还用着药膳呢。”胤祯有些无奈的道。   说实在的,御膳房做出来的药膳,滋味儿确实不错,只不过这毕竟是滋养身体的药膳,味道着实清淡了些,用的时日久了,难免让人向往重油重辣重口味的美食。   “你可得了吧,宫里头的日子多舒坦,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黄土漫天,天气又热,赶路别提多难受了,那衣服本身就被汗水浸透了,再混上飘扬起来的黄土,沐浴的时候人都没法看了。”   十三爷似真似假的抱怨着,赶路确实是个苦差事,在外骑马的时候,滋味儿也确如他说的那般,但坐在马车里赶路的话,倒是也还好。   真不是他心思多,跟十四弟比起来,他作为德妃娘娘的养子,就算亲额娘也在永和宫里住着,但到底跟十四弟是不一样的。   所以很多事情,不得不多想一些。   之前伴驾名单还没出来的时候,十四弟本来也眼巴巴的想跟着一块去,可能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吧,皇阿玛并没有点十四弟随行伴驾,他却在随行之列。   为着这事儿,在出发前,十四弟还同他生了两天的闷气呢。   胤祯本来是挺羡慕这些哥哥们的,如今听了十三哥这话,倒是有些庆幸自个儿是留在宫里头了。   想想也是,这年头不光交通工具不发达,就连路那也都不怎么样,车马过去,必然尘土漫天,吃喝住也肯定跟宫里没法比。   如此一来,那倒还不如在宫里头待着呢。   心里虽这么想着,可胤祯还是要出言安慰安慰十三哥。   “最起码你这两个月都不用在上书房读书,不用日日早起,也算是赚了。”   这又哪里是赚了。   “我来这一趟,一则是想亲自看看你恢复的情况,二则,就是想问问这段时间所学的内容,抽时间赶紧补上。”   他一路上可都惦记着这事儿呢,十四弟素来聪明,哪怕比他小了两岁,功课上也没落下太多。   他这一走就是两个月,若是两个月的时间里就被十四弟给反超回去,自个儿都能郁闷坏了,毕竟他是大了两岁的哥哥。   当然了,十三爷这会儿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一同进学的十二爷,人家跟他也差了一岁呢,可在功课上,不照样也被甩后头去了。   还有如此好学上进之人。   行吧,虽不甚理解,胤祯还是把书本全都拿了出来,将这段时间所学的内容划给十三哥,还颇为贴心的把自己的笔记也一并拿了出来。   原身没有记笔记的习惯,胤祯就不同了,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就是记笔记,方便复习时查看。   上辈子的习惯也被他原封不动的拿到了这辈子。   胤祯并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并没有看到十三哥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当然不是为了一本笔记惊诧,这笔记上的字儿都快飞起来了,没有任何美态可言,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师傅们讲课语速本来就不慢,脑子能跟得上,手里头的笔想跟得上那可就困难了。   让他感到惊诧的是学习的进度,十四弟就算没有生病,依着往常的进度,也不该学的这么快、这么多,更何况十四弟生病还耽搁不少时日。   “学得内容还挺多,我最近怕是要挤出时间来好好赶赶了,你《大学》背到哪里了,我记得临行前你已经开始背《大学》了?”十三爷语气不紧不慢的问道。   他的进度比是三弟要快,《大学》四十二篇已经背到一半了,这两个月能挤出来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所以在外这么久,也只背了两篇而已。   纵然心里头不是那么的情愿,可这段时间胤祯也是下苦功夫了,生怕自个儿不努力,连累了旁人。   所以一本《大学》,四十二篇皆已经背完了,传授儒家经典的师傅也都已经检查过了,从昨儿开始,他已经开始背《中庸》了。   对于儒家经典,上书房的要求并不是特别多,四书是一定要背下来的,五经并没有做强制要求。   也就是说,还差《中庸》这一本书,胤祯的儒学课就可以结业了。   胤祯没将其当成一回事儿,既是把时间和精力都熬上去了,那自然会出成果。   十三爷这会儿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讶,“可是检查过了?”   只有师傅检查过了,才会允许十四弟背下一本。   胤祯点了点头,“自然是检查过了。”   跟在他身边的八个哈哈珠子,这一个多月里,一次罚都没挨过,同往日比起来,日子可是舒服多了。   十四弟不会拿这事儿说谎,明儿就要一块儿去上学了,若是谎言,一戳便破。   可这进度着实太过惊人。   师傅检查,可不光是要把整本《大学》背下来,这里面,每个字的释义,每个词的释义,每个句子的含义,每个典故的出处,每一篇所蕴含的道理,后人所赋予的内涵。   这些全都是要检查的。   若是学习的时日太久了,迟迟不过,那检查的时候师傅还有可能会放水。   但十四弟这才背了多久,《大学》早半年前师傅就已经开始讲了,可背诵却是最近才开始的。   十三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读书用功,十四弟也不是贪玩之人,往日的进度没差多少,而且是他优于十四弟。   如今,谁的功课更胜一筹,那便不好说了。   被小了整整两岁的弟弟比下去,十三爷心里头还挺不是滋味儿的,这与他跟十四弟的关系好坏无关,男儿于世,谁都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差。   胤祯自是知道十三哥为何这般惊讶的,他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也知道往日学习的进度。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整日埋头苦读,把学习的进度拉快这么多。   可这些师傅们不愧是能到上书房教书的人,其实一开始也没布置这么多的任务,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他就被压榨到了极致。   真已经到极致了,再往上加些砝码,他必然就保不住那些哈哈珠子们了。   可正是因为他一直保住了,没让这些人因他受罚,心里头的那股气儿一直没散,所以他自个儿也不想把这口气散了,只能是坚持下苦功夫。   反正要学的内容就这么多,能争取到早点从上书房结业,那是最好的了。   面对十三哥,胤祯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同父异母的兄弟,同班同学,年龄相近,本身就存在了竞争。   他可没想过那个位置,也没想过什么亲王、郡王的,人活一世,最重要的还是随心。   这一点还是上辈子老爸教他的,争不争的无所谓,争什么东西也无所谓,有所谓的只在于自己的心意。 第5章   作为唯一一个被留在上书房读书的皇阿哥,康熙回来的当天晚上,胤祯就被叫到永和宫去了。   这一晚上也是挺忙的,先是收礼物,之后又是给十三哥划范围,马上要吃晚膳的时候,又被叫去了永和宫。   康熙皇帝还是跟原身记忆中的一样,很是威严,四十多岁的年纪,辫子上却已经有明显的白发了,眉心的皱纹很重。   “儿臣见过皇阿玛,见过额娘。”   胤祯在额娘面前,有时是不拘礼的,但是有一国之君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父子之间亲近不亲近,这还是次要的,君臣之间有没有越礼,这才是要紧事儿。   甭管是原身也好,他也罢,都很难单纯的把康熙也当做自己的阿玛来看,这人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阿玛。   “过来让朕瞧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的起不来了。”   康熙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拍了拍胳膊上的肌肉,还有挺拔的背部,怎么看都是大清的巴图鲁,身子骨倍儿好的巴图鲁,一如他出发去盛京之前。   在路上接到信时,他都很难相信,老十四会突然病倒,而且连续三日高热不退,他更难相信太医附上的脉案,已经到达了生死边缘的,会是自己的小十四。   在小十五出生之前的四五年里,他一直都以为胤祯就是自己最小的儿子了,而且还是德妃生下的。   对年长的儿子,他更多的是看重,可对于幼子,便是疼爱居多了。   胤祯身体僵直,他在来之前压根就没想过,皇阿玛会如此的……亲和,仿佛普通的父亲一般。   “儿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甚至比生病以前还要康健。”   若不是怕失礼,他都想举起胳膊,让皇阿玛捏捏他的肱二头肌有多硬了。   这种意料之外的亲近,反倒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许是因为在后宫的缘故,身边待着的又是后妃和幼子,康熙看起来威严感稍减。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严父照样是严父,确定儿子身体恢复的不错,就开始考校功课了。   一番问答之后,做阿玛的终于满意了。   “不错,生病也没落下功课,继续保持,表现的好,明年南巡就带着你,表现的不好,那可就没你的份儿了。”康熙笑道。   这次去盛京,十四就想跟着一块去的,自己不敢问,还托德妃过来问他。   早知道这孩子留在宫里头会生这么一场大病,还不如把人带去盛京呢。   南巡,胤祯眼睛都亮了,下江南和去盛京还是不一样的,前者不光可以骑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是坐船,更何况这时候的盛京压根就没法跟江南比。   江南水乡,烟波浩渺,小桥流水,才子佳人。   下江南,这可是不多得的机会,万一这是皇阿玛最后一次南巡,他若是不跟着一块去,下次还不一定是多少年后呢。   “那儿臣若是表现的好,额娘能不能与咱们一同去,江南的好景致,不过儿子没去瞧过,额娘也没去过。”胤祯眼睛亮晶晶的道。   “你小子还想出一份力换两份功劳。”康熙打趣道,孝子总是讨喜的,尤其这还是自己儿子,“也不是不行,还是那句话,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胤祯自个儿的膳食就已经足够丰盛了,但是跟皇阿玛的御膳比起来,显然又是小巫见大巫。   满满一大桌子不说,同样一道酸梅蒸烧鸭,滋味儿却也有区别,就好像同样是王者,一个是最强王者,另一个却是荣耀王者,高出一个级别来。   唯独不太好的一点便是规矩过多,胤祯用膳基本上不用旁人伺候,往日在永和宫,额娘也总是依着他,但皇阿玛就不会了。   先是由试菜太监试过,确定食材无毒,之后再由太监布菜,菜肴都是夹在面前的小碟子里,然后自己才能夹着吃。   唉,由俭入奢也是挺不容易的,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用膳的乐趣仿佛都少了几分。   食不言,寝不语。   好不容易用完晚膳,胤祯自个儿就麻溜的撤了,相当有眼力劲儿,当然这跟他自个儿想早些回去就寝也有关系。   最近这几年,康熙已经很少在德妃这里就寝了,不光是德妃,四妃皆是如此,年长的惠妃和荣妃早多少年就已经没宠幸了。   德妃和宜妃在四妃里头算是年轻的,可放到宫里,又算不得了,都已经做了祖母的人,哪还跟年轻沾得上半点关系。   不过,宠没了,恩还在。   康熙平日里也会到四妃宫里坐坐,极少数情况也会留寝,只不过这时候一般都是安安稳稳睡一觉罢了。   就像今儿一样,刚刚从盛京回来,平素里身体再好,这会儿也会觉得累,哪有精力召幸妃嫔,在乾清宫自己就寝,跟来德妃这儿区别也不大。   更何况,他也确实想亲眼瞧一瞧小十四,这一趟去盛京,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最大的事儿还是小十四病重。   瞧过了,也就放心了,十四的身体确如太医所说,已经完全恢复了,更难得的是,生病期间非但没有把功课落下,反倒是比之前还用功了,成绩显著。   他膝下的这些孩子们,个个拿出去都是人中豪杰,放到旁人家里,那都是能顶门立户的存在。   ——   再说胤祯,头一次接触执掌人生杀大权的帝王,说心里没点儿感慨,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丝毫没能影响到他的作息,头沾枕头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人就已经熟睡过去了。   御驾归来,不光是上书房热闹了,阿哥所热闹了,还有一批人清闲下来了。   皇上不在,太子监国,四贝勒和八贝勒辅助。   可如今皇上回来了,大阿哥直郡王和三阿哥诚郡王也跟着一块回来了,后边还有已经入朝参政的五贝勒和七贝勒。   太子也好,四贝勒和八贝勒也罢,手上的差事都交出去不少,跟交出的去的比起来,还留在自己手里头的就不多了。   是以,四贝勒也有时间教育儿子和……弟弟了。   长子才一岁半,尚且未到可以开蒙读书的时候,次子年纪就更小了,身体也又不好,精心养着都还不够呢,又哪儿敢折腾。   敢折腾的也就剩弟弟了。   十四弟算一个,十三弟算一个,前者是自个儿的亲弟弟,后者是在额娘身边养大的,跟九弟、十弟、十二弟比起来,关系上也是要更亲近些。   四贝勒于武学上并不精进,文化课倒是名列前茅,只不过上书房的时间已经安排的够紧了,不必他再布置多余的功课。   四贝勒着人送去的是自个儿写的字帖,在书法上,众多兄弟中,他算是独占鳌头,不止得过上书房师傅们的夸赞,连皇阿玛都夸过。   四贝勒书法好这一点,在紫禁城基本上没人不知道,就像八贝勒字体丑一样,都是被康熙盖棺定论过的。   是以,不管是胤祯,还是十三爷,接过字帖,心里边也只有感激的份,临摹谁的字儿不是临摹呢,这也不算是额外多出来的任务。   十三爷想的,要稍微比胤祯更多一点,四哥的字帖,只给了他和十四弟两个人,旁的兄弟都没有,这里面亲疏关系可见一斑。   某种意义上,相当于被人划在圈内当做自己人,这字帖代表的意义,远比他照着字帖练字达成的效果,来得重要。   事实上,除了四哥以外,在跟着皇阿玛去了一趟盛京之后,无论是太子,还是直郡王,都有过类似划圈把他当做自己人的行为。   当然了这两位跟四哥还是不一样的,四哥同他那是亲近,但太子和直郡王,更多的就是拉拢了。   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跟皇阿玛一块儿去盛京的阿哥有很多,他不光是最小的那个,还是除直郡王外,被皇阿玛照顾和提及次数最多的阿哥。   也难怪太子和直郡王,会突然对他这个皇弟多了几分照顾。   可见人还是要自己立起来重要,皇阿玛的看重重要,就像八哥一样,阿哥中出身最差的皇子,生母出身辛者库,原本在上书房和阿哥所的待遇是最差的,可今年刚刚满十六岁就被皇阿玛封为贝勒了。   大清朝当下最年轻的贝勒,哪还会有人看不起、瞧不上,在皇阿玛离京之后,又跟四哥一块辅助太子监国,这是皇阿玛的看重,也是奖赏。   十三爷考虑良多,八贝勒的例子,可以说是给像他这样出身不贵重的皇子立了个榜样。   所以功课上是万万不能被十四弟落下的,连小两岁的弟弟都比不过,又如何跟旁人相比,如何被皇阿玛看重。 第6章   同学,这个年代应当说是同窗了,同窗跟同窗还是不一样的。   十二哥和十三哥没回来的时候,陪胤祯一块儿读书的是伴读和哈哈珠子,课堂上所有的重点都是围绕着他来的。   十二哥和十三哥一回来,好歹也分去了三分之二的压力,任务的难度和数量虽未减,但是多了一种有人跟自己共苦的感觉。   心态上反倒是比之前还要好了,精神状态也倍儿好。   他之前的目标是让哈哈珠子不挨罚,争取早日在上书房结业,但是现在的目标又多了一项,好好表现,争取明年带着额娘跟皇阿玛一块下江南。   胤祯最大的优势是他的理解力和自律,如果把原身的记忆也加上,那他这么多年看过的、听过的、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也就是俗称的‘见多识广’。   所以用功起来,成效要比原身好得多。   十三爷呢,在心里边儿是跟十四弟较上劲儿了,一样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他还大了两岁呢,没道理在功课上被十四弟比过去,夜里加班加点,也得赶上去。   两个人跟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一整天都亢奋的不得了,文化课也好,武学课也好,认真和努力那都是肉眼可见的,师傅们的满意,也是肉眼可见的。   这可就苦了一块儿上学的十二爷,要知道他还比老十三大了一岁呢,跟十四弟比起来,大了整整三岁。   结果呢,往日跟两个弟弟相差仿佛也就罢了,结果这俩人现在是撒丫子狂奔,独留他在原地慢吞吞地走。   真有些想搬到隔壁去了。   隔壁的九哥和十哥,就比这俩弟弟好多了。   一个虽然天资聪颖,可自打被西方来的传教士救过之后,就喜欢上了西学,大半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西学上了,正经功课也就没之前表现的那么好了。   另一个,虽然是贵妃所出,身份贵重,但性子着实憨了些,不喜读书,只喜练武。   简单来说,一个喜欢研究课堂之外的东西,另一个则是偏科严重。   哪像他下头的这两个弟弟,文武兼修,既没有把心思放到别处,也没有偏科。   他虽未想着掐强冒尖儿,可也不想被两个弟弟对比的这么不堪。   说到底,都是皇子,谁还比谁差了。   十二爷没法儿不努力,本来功课和任务就已经够重的了,一年都没有几天歇着的时候,每日起得比鸡都早,可就算这样了,还要给自己加砝码。   兄弟果然是这世上最讨人厌的东西了。   胤祯九月到腊月,一天的假期都没有,就连腊八节,也只是去永和宫陪额娘用了碗八宝粥而已。   好在,腊月二十九,皇阿玛就是不给他们放假,也该给师傅们放假了。   上辈子,高中的时候都尚且有寒暑假,这辈子却压根没这玩意儿,一年过到头,也就只盼来了几天的假期。   说是假期,却也并不轻松。   二十九去额娘宫里待了小半天,又拿着字帖去寻了四哥。   三十就要同兄弟们一块儿跟着皇阿玛了。   中午是在保和殿里宴请众大臣,晚上则是要到慈宁宫去赴家宴。   像这种重大的场合,胤祯差不多就相当于是个背景板,压根就没他多少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磕头的时候磕头。   不光是他,就连已经被封为贝勒的四哥,存在感也不强。   人群中的焦点除了皇阿玛,便是太子和直郡王了。   这二人一个文雅,一个俊美,在保和殿上,一左一右的待在皇阿玛身边,煞是引人注目。   等到开始四处敬酒的时候,那就更引人注目了,一个身边跟着十三哥,一个身边跟着八哥,能让他们敬酒的,全都是朝廷的重臣。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十三哥同太子的关系竟已经这么好了。   胤祯倒是也知道,就立场而言,三哥和四哥平日里也是站太子,算是隐形的太子党。   不过他们毕竟年长,不能像十三哥一样,在敬酒的时候跟在太子身边。   至于八哥,他跟直郡王的关系不一般,八哥的生母良贵人出身辛者库,无论是出身,还是份位,都不能自己抚养皇子。   所以八哥自幼是在惠妃身边长大,是惠妃娘娘的养子,而直郡王是惠妃娘娘的亲子。   这样的关系在皇室简直就是天然的同盟,所以即便连敬酒这样的事情,八贝勒都跟在直郡王身边,也不会惹人说嘴。   胤祯才不想下去敬酒呢,反正他不过是十岁的稚儿,便是不喝酒,也没人说什么。   不过,敬酒算了,尝尝这酒水的滋味还是可以的。   胤祯小口小口的抿着,依着他的经验,这酒度数不高,味道倒是还蛮好的。   “当心喝醉了,晚上还要守夜呢,这酒尝尝就行,你这年纪还是喝蜜水吧。”   四贝勒不去结交群臣,反倒是关心起了做‘背景板’的弟弟。   若是换做往年,他未必会过来管这事儿,也免得被人撅回去。   不过今年,许是年岁长了,十四弟也比往年懂事了,昨日拿过来的字,已经是练的有几分样子了,功课上也颇有进效。   胤祯确实也没恼,只是这蜜水着实单调了些,可惜这里并非是额娘的永和宫,不然倒是可以遣人送些甜汤来。   前世今生,他都比较嗜甜嗜辣,这一点倒是跟四哥有些像。   四哥每每到他的阿哥所,总是会尝几块糕点的,而且还是比较甜的红糖马蹄糕、枣泥糕。   后来他特意吩咐了人,四哥来的时候就上甜汤,而非茶水,四哥可是从未提过要更换。   可见四哥也同他一样喜欢吃甜,至于辣嘛,他去四哥那里,每每用膳,出现频率最高的一道菜,便是剁椒福寿鱼了。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连口味都这般相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皇阿玛的口味,他太不清楚,但是额娘更喜清淡,而非甜辣。   “四哥的贝勒府建的如何了?明年能不能住上?”胤祯还是挺期盼四贝勒府落成的。   皇阿玛说,明年要下江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更不知是什么时间回来。   四贝勒府落成以后,四哥就要搬到宫外去住了,他虽然功课多,那一年还是有几天假日的吗,总是能抽时间出去的,关键得有个落脚点,还得有个引路人。   胤祯那点小心思,压根儿就瞒不过四贝勒,不过倒也能理解,他在十四弟这般年岁的时候,也挺想出宫看看的。   只可惜那会儿他找不到人寻。   “工部给了工期说是两年,如今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按理,明年差不多能落成。”   工部给的工期那是最长期限,在这个期限内完不成,那便是差事没办好,一般情况下,都会比上报的工期提早完成。   “到时候贝勒府落成,四哥搬家的时候,可不要忘了请弟弟去温锅。”   大哥的郡王府已经落成,一大家子也已经搬过去了,只可惜,这温锅宴跟他们这些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没什么关系,压根就没给他们下请帖,自然也没有理由出宫去。   亲哥哥跟旁的哥哥还是不一样的,就算不给旁人下请帖,那也得给他下帖子吧。   “好好等着吧,表现的好,就请你过去,等你从上书房结业,便是小住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不是从上书房结业了,开始入朝参政了,就可以出宫建府,而是要等到大婚后,才会有自己的府邸。   当然了,有没有受封还是很重要的。   亲王府和郡王府的规格不同,郡王府的规格又比贝勒府高出一截来,贝勒府又比贝子府厉害,最惨的便是光头阿哥了,无论是领的俸禄,还是府邸的规格,那都没法跟人家比。   胤祯也不知道自己出宫的时候,是顶着个什么头衔出去,不过,那也总好过太子,太子可是要一直住在宫里头的,就那么大点地方,毓庆宫还比不上一个光头阿哥的府邸大。   但从面积上来说,就败了。   当然了,毓庆宫象征的意义,那是亲王府都没法比的。   亲哥哥和亲阿玛都说要看他的表现,胤祯已经习惯了,这就好像他的那些粉丝,要看他的表现,才决定要不要打赏,道理是相通的。   跟在保和殿的宫宴比起来,安排在慈宁宫的家宴,闺阁一点也没小下去。   大臣们是回家吃团圆饭去了,但参加家宴的也不只是紫禁城的一大家子,还有皇亲国戚。   像简亲王就带着继福晋、侧福晋和两个嫡子过来了,至于格格和庶出的孩子,全都扔到府里头了。   简亲王的嫡次子敬顺,是胤祯的伴读之一。   这孩子也是可怜,虽然同样是嫡出,但他是继福晋所出,比不上前头留下来的嫡长子,这也就算了,简亲王待他,还不如府上侧福晋所出的庶子呢。   不过他嫡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呢,无论是进宫陪皇子读书,还是到宫里来赴宴,阿玛的庶子是越不过他去的。   胤祯待人亲和,同两个伴读相处的都不错,至于他身边的那八个哈哈珠子,身份上的差距太大了,只能说是主仆相合,很难以朋友相交。 第7章   四贝勒毕竟是已经入朝参政的人,哪怕他不与旁人热络,旁人也不会一直忽略他,是以,并不能一直陪十四弟闲坐着。   再说了,十四弟也并非是小孩子,他也没打算一整场宴席也都陪着半大的少年闲聊天。   “当哥哥们的都忙,就咱们闲着。”九爷凑过来的,后边还跟着一尾巴。   九爷和十爷,素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哥俩是一块过来的,说风凉话也是一起。   “那可不见得,十三弟不正忙着呢吗。”十爷小声嘟囔道,也知道这背后说人不好听。   胤祯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干脆把装蜜水的酒壶拿了起来,亲自给两位哥哥倒上。   兄弟们多了,彼此之间自然会较劲儿。   不过,他们仨在这儿暗戳戳的说人小话,未免不坦荡了些。   “酒喝多了伤身体,两位哥哥还是喝些蜜水吧。”   免得说胡话。   今儿这样的场合,还是谨慎些为好,别被有心人传到皇阿玛耳边去。   十爷一口闷下,表情很是无奈,十四弟这大半年来性子可比以前软和多了,有点儿……不敞亮。   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这说起话来太没劲了。   九爷就敞亮多了,即便喝了十四弟亲手到的蜜水,也没见有领情的意思。   “十四弟近来可是与我们生份了,同住在阿哥所里,这小半年就没见你去找过我们兄弟俩。”   倒是跟老四亲近了不少,要么说是一母同胞呢,哪怕年岁相差了这么大,老四又是个人嫌狗憎的性子,也没耽搁这哥俩感情越来越好。   胤祯还是挺无奈的,这哪里是两个哥哥,分明是两个还需要人哄的弟弟。   “九哥这话说的可就亏心了,在上书房日日都能碰面,在演武场上,咱们可是要一块儿上课的,再说了,我没去找你,你也没来找我呀。”   大家彼此彼此,就算是生份,那也是彼此生份。   胤祯可没打算哄人,真要论起来,他还是年岁小的呢,再说了,皇子扎堆有什么好处。   九哥和十哥虽没入朝,但心明显是向着八哥的,约等同于是直郡王党。   他就算是要站队,那也得是跟着亲哥哥一块站到太子身后,跑直郡王那边去算什么。   “我说的是你怎么不去……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九爷把杯子放下,又让太监拿了新酒杯倒酒。   这些事儿是扯不清楚的,往日他们都是去八哥那里,十四弟虽然不比他和十弟往八哥那里跑的次数多,可也不像如今这样。   若是弃八哥选了太子也就罢了,瞧瞧老十三现在有多风光,简直是踩在他们这些哥哥们身上出风头。   可十四弟也没去捧太子的臭脚,这小半年里也就是跟老四多了几分亲近。   可老四有什么呀,整天冷着一张脸,说话也不讨人喜,老三都能被封为郡王,到老四这儿就直接成贝勒了。   啧啧啧,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宫宴也好,家宴也罢,胤祯也就是随大流,照着规矩来,既不出风头,也不出岔子。   在一片白茫茫中,终于迎来了康熙三十八年。   守夜对于少年人来说还是件苦差事,尤其是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没有娱乐节目,也没有手机电脑,干巴巴的坐着,饿了吃些点心,渴了喝些茶水,实在困得不行了,那便拉个人聊聊天儿。   如此熬这一整夜,胤祯困得脑壳疼。   新年伊始,他头一个愿望就是赶紧躺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这愿望在大年初一也不是那么好实现的,最起码在夜幕来临之前,胤祯压根就没这个时间回去睡觉。   这年头,什么身份都不容易。   做阿哥都不能歇着,做皇上做妃子的同样也不能歇着,就连太后这般年岁,也得一样熬。   这是胤祯有史以来,过过的最郑重、最有年味儿的一个春节了,膝盖都已经跪青了,要知道他可都还穿着棉衣呢。   这罪遭得……   不过,人总是要学会苦中作乐。   过年这几天最起码不需要去读书了,师傅们也都没留什么功课,过了大年初五,也就没什么必须要参加的宴会了。   大年初六这一天,好歹是能痛痛快快地睡上一整天。   如果四哥不来的话,胤祯或许真能睡上一整天,当然,这样的话,晚上肯定会失眠。   日上三竿,午膳时间都已经过了,胤祯还在梦里头呢,没被饥饿唤醒,被一只小京巴给唤醒了。   雪白色的长毛,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身上还穿了件宝蓝色的小马甲。   这模样确实是四哥养的小京巴,明明是长毛犬,一身雪白的毛发,又基本上都待在温暖的房间里,按理来说肯定是冻不到的。   但是对于真正的爱犬人士四哥来说,这小家伙也就是在最热的夏天,不需要穿什么小衣服了。   上好的布料,手艺绝佳的绣娘,出自于四哥独一无二的设计。   四哥养的狗都比旁人家的要精致,如今这精致的小家伙,一屁股坐胤祯身上,二十四k纯黑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这也就是他胆子大,换个胆小的人,一觉醒来瞧见这场景,冷汗都能给吓出来了。   “早膳不吃,午膳也不用,你们就这么照料主子的。”四爷阴着一张脸,冷得吓人,声音虽不大,可语气就重的很。   除了躺在床上的胤祯,散发着冷气的四爷,还有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的小京巴,跪了一地的人。   “是我让他们别打扰的,四哥就别责怪他们了,也千万别跟额娘说,我就是想睡个饱觉,想睡到自然醒。”   这话说得,听起来就让人心酸极了。   四爷原本这火气也不是全都冲着下人去的,一大半也是冲着十四弟去的,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睡懒觉,一觉把午膳时间都睡过去了。   “你若是睡不够,那就早点休息,大不了把晚膳时间提前,可不能白天睡这么久,晚上还睡不睡了,万一作息颠倒了,更休息不过来。”   上书房的时间安排有多紧,他也是知道的,可皇子阿哥都得从这时候过来,就算是从上书房结业,入了朝堂也不比如今轻松。   既然享受了旁人享受不了的富贵,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四爷把小京巴抱起来,知道十四弟近来不喜欢被人伺候着穿衣,索性带着人都出去了。   等胤祯起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桌子上了,四哥也没走,盘腿坐在榻上,怀里边搂着小京巴,桌上放着热茶,手里头还拿了本儿书。   看上去还是挺惬意的。   胤祯倒没觉得肚子怎么饿,不过饭菜既然已经端上来了,那也就顺便用些。   因着不喜下人伺候的缘故,房间里就他们哥俩两个人,倒也方便说些贴心话。   “如今你还在读书的年纪,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把心思都放在读书和练武上,平日里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不辜负皇阿玛和额娘对你的疼爱,至于旁的,现在都不重要。”   四爷低声嘱咐道,这宫里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就有谁的耳目,即便是兄弟之间说话,也是要小心谨慎的,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了。   当然,他相信十四弟能听得懂。   胤祯吃饭可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边吃边说,“我明白,有时间掺和别的,还不如多睡会儿觉来的舒服呢。”   十三哥跟了太子,而且是旗帜鲜明的跟了太子,风光大家都是能看得见的,风险却是肉眼看不到的。   他知道太子并非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即便是不知道,也不想跟着掺合这些事儿,除非自己想争,否则何必呢,劳苦费心,担惊受怕,作为皇阿哥,本身这权势就已经够大的了。   他或许还是小人物的心态,所以才会觉得这半山腰的风景已经够好了,不想着再往上爬。   四爷专门跑过来一趟,当然不是提前知道十四弟在床上赖了大半天,而是为了刚刚这句话来的。   皇上的心思,他看不透,没入朝之前,他还觉得皇上是把直郡王当做是太子的磨刀石,但参政几年,却发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直郡王和太子已然形成党派之争,一个明珠,一个索额图,笼络了大半的朝臣,旗帜鲜明地划为两派。   太子虽名正言顺,可论起在朝堂上的势力,直郡王也不差什么了。   最奇怪的还是皇阿玛的态度,一捧一压,或许是太子,或许是直郡王,几乎是平分秋色。   可这本身就不对头,太子乃是国之储君,皇阿玛就算是想抬一块磨刀石上来,那也不该让两个人平分秋色。   水浑得让人看不清楚,下了水的人也就罢了,上岸太困难了,但还没有下水的十四弟,就没必要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跳下来了。 第8章   南巡的随驾名单还没定下来,但在此之前,宫里,准确的说,应该是阿哥所里,迎来了一件大喜事——八贝勒大婚。   作为兄弟,胤祯他们也被特意放了一天假,一块参加八贝勒大婚。   大清朝的婚嫁规矩还是很繁琐的,尤其这还是在宫里头,天不亮就开始折腾,新娘子进到宫里的时候,刚刚到正午。   婚宴这才开始。   给新郎官灌酒,大概是从古至今一直流传下来的风俗了,年长的哥哥们闹得厉害。   直郡王劝酒,那是一句话的事儿。   太子劝酒,同样如此,八贝勒不敢不喝。   这两位在众阿哥里头地位超然,已经带来了阶级感,一般不敢跟他们‘闹’。   诚郡王劝酒,走的是文人的路子,劝酒词一堆一堆的,说到兴起,还会吟诵一首劝酒诗,这谁能挡得住。   四贝勒走的也是简洁的路子,他为人素来方正,等闲不爱与人开玩笑,又时常冷着一张脸,大喜的日子里,八贝勒也不想在冷面四哥这里多缠歪,该喝的酒就喝了。   五贝勒说话絮叨了些,走的是家长里短的路子,真面子也不能驳了去。   这五个哥哥劝的酒全都喝了,怎么着也不能独独撇下七贝勒一个人,尤其七贝勒天生有足疾,注定跟大位无缘,若是不喝七贝勒的酒,那他不就成了看人下菜碟的阴险小人。   总之上边,六位哥哥得罪不得,谁敬的酒都得喝着。   还好,九弟和十弟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帮他,虽说大部分酒是这两个弟弟不能替的,可两个人站在身边,那就是人气儿。   再往下,十二什么事儿都不爱出头,存在感向来都很低,如今也只是窝在一边而已。   十三和十四就没这么低调了,可这俩人,一个还没太学会怎么起哄,一个连酒都不怎么会喝,哪有端着蜜水给人敬酒的道理。   早在婚事刚刚定下来的时候,八贝勒就已经见过未来福晋了,相貌那是没得说,性子是无从说起,唯独家世这一块儿,让他心里边有些憋屈。   福晋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正是因为如此,才得以进宫选秀,可福晋的亲生阿玛却是被处以斩刑的罪犯,一个死刑犯的女儿。   就算外家得力,也不能够掩盖出身上的瑕疵。   他不知道皇阿玛是怎么想的,是想拿他这个儿子安抚安亲王一脉,还是觉得他这样的出身,就只配娶郭络罗氏这般同样出身有瑕的女子。   一直到大婚的这一日,八贝勒都没有释怀,面上表现的再高兴,心里边的疙瘩也还是在的。   胤祯纯粹是过来蹭吃蹭喝,顺便休息一天的,八哥娶妻,跟他的关系实在不大。   宫外的几个贝勒府都在施工,最早今年,最迟明年,八哥一家也要搬出去了。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胤祯这些人是第二日才见到八福晋的,就在太子的毓庆宫里,午膳时间都耽搁了。   年长的哥哥嫂子们要给八嫂见面礼,到了他们这些年纪小的阿哥这里,不光不用准备礼物,还能收到礼物。   胤祯就收到了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他不懂品鉴,可光看出产地,也知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物件儿。   至于八嫂长什么模样,胤祯也只是匆匆瞥了几眼,不敢细瞧,再说了,脸上搽着那么厚的脂粉,女子的装扮又大都相同。   见面的时间不长,真是……记不清楚脸。   随便吃了几块点心,来不及饱腹,就已经到上课时间了,下午又得在演武场练武,本身消耗的就比其他时间段快。   这饿肚子的滋味,从无到有,等回到阿哥所的时候,饿劲儿都已经消下去了。   胤祯早就不需要吃药膳了,也不怕底下人揣摩上意,所以一般都是想吃什么就叫什么。   御膳房跟宫里的其他地方一样,看人下菜碟,他在御膳房那边儿待遇就挺高的,谁让自家额娘管的就是御膳房这一块儿呢。   绣球鲈鱼,蒜油藕片,酱牛肉,鲍鱼排骨汤。   大冬天的,吃鱼吃肉挺容易,想多吃些青菜,反倒是难事儿。   好在,胤祯本身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一个月不吃青菜可以,一个月不吃肉,那可遭大罪了。   再者,宫里边还不至于一丁点儿的青菜都吃不到,只是没办法像其余三季那样抛费罢了。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盼来了南巡的消息。   不光胤祯在名单之上,额娘、四哥、十三哥也都在名单上,一众的兄弟里头,除了监国的太子,年岁较长的阿哥里就只留下了九哥、十哥、十二哥留在京城。   最新鲜的还不是这事儿,而是此次太后也将南巡。   他想着让自家额娘去江南好好松快松快,大概皇阿玛也是这么想的吧,太后虽不是皇阿玛的生身之母,可却是嫡母,又相处了这么多年,母子之情总还是有的。   离出发还有好几天呢,胤祯整颗心都快飞出去了,要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都已经大半年了,可还从未出过宫门呢。   行礼是额娘和四嫂列出单子让下人收拾的,也就是要带的书本,是胤祯自个儿挑选的。   至于要带去南巡的人,也是让李卓挑的,他没什么意见。   如果只能带一个人的话,那只带着李卓也绰绰有余,一则是因为他这个人确实好伺候,自理能力还是不错的,二则李卓也确实十项全能。   会梳辫子,会喂马牵马,力气足,办事稳妥,还特别的谨言慎行。   这样一个人放到现代去,就算家里头没什么产业,打工也能成为‘打工皇帝’,或者直接成为富一代。   可生在这个年代,又是这样一个出身,胤祯挺替李卓觉得可惜的。   这样一个人,本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废除太监这个行业,为奴为仆也就算了,人生总还是有希望在的,可一旦做了太监,整个人生就都已经陷进去了,就算是历史上那些权倾一时的宦官,也基本上都没什么好结局,甚至因为他们的身份,就已经处在鄙视链的最底端了。   若这些都是大奸大恶之人,那真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可就像李卓,五岁被叔叔婶子卖进宫里头,父母都是病死的,本身就已经够可怜了。   胤祯还是挺爱惜自己小命的,不敢拿这话去跟皇阿玛说,免得皇阿玛以为他得了失心疯,他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任皇帝。   自家四哥还没做皇帝呢,现在这个阶段,他总还是可以跟四哥说些‘胆大妄为’的话。   人家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到了他们这儿,二月份就已经出发了,到扬州的时候,差不多应该也是三月份,春风拂柳,百花盛开,让人心驰神往。   不过,这去江南的路上,便没有这般诗意了。   紫禁城外,京城是比胤祯想象的还要热闹,可是京城之外的官道,那可就荒凉多了。   在外骑马,要吃上一嘴的黄土,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也不舒服,看书是别想了,就算是能看得进去,胤祯还想好好珍惜自个儿的眼睛呢,这年头只有老花镜,可没有近视镜。   最遭罪的地方,还在于就寝,有驿站或是人家的地方还好,甭管房间大小,好歹还有个像样的地方住,若是赶上在荒郊野岭,那就只能搭帐篷了。   胤祯倒不觉得这条件不能忍,他毕竟也是习武之人,算是吃过苦的,就是担心太后和额娘,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在宫里头哪吃过这样的苦头。   “这算什么苦,永和宫的被褥都带来了,晚上烧上熏香,放下床幔,跟在永和宫里也没什么区别,这外头的布置是简单了些,但也够用,你先顾好你自个儿,额娘这样你就不用操心了。”德妃笑盈盈的道。   这宫里宫外就是不同,出了紫禁城,人就跟松了口气似的,说话都好像比以往爽利了。   胤祯环顾四周,额娘这儿能布置的也都布置上了,但还是不能跟永和宫比,不过就寝没问题就行,赶路最怕的就是晚上休息不好。   母子俩又叫上四爷,去了太后的帐篷。   老太太正高兴着呢,精神看起来不错,大晚上的,帐篷里燃着火盆,晚膳居然是手抓羊肉。   精神头好,胃口更好,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   也对,太后出身科尔沁,从小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人家进了帐篷,或许才真正是如鱼得水呢。 第9章   相比太后跟德妃,真正吃不了苦头的还是温宪。   温宪是康熙的五公主,是德妃生下的第二个女儿,德妃生了三子三女,活下来的儿子有两个,活下来的女儿就只有温宪自己。   胤祯从小是在德妃身边长大的,但温宪却是一满月就抱到了太后的慈宁宫,六岁才搬到公主所,跟太后的感情不一般。   太后跟着南巡,温宪也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跟着南巡的公主。   温宪虽然是被太后养大的,但喜好和性子都更像汉家女子,喜欢诗书,喜欢弹琴,喜欢下棋,喜欢绣花,身子骨很是柔弱,也有些娇气。   南巡路上,虽然没有水土不服,但饭量减半,晚上睡眠也不好,尽管搽着厚厚的脂粉,也难掩坏气色。   “女儿倒也没什么,只是不太习惯睡帐篷,晚上总是难以入眠,到了夜里才能入睡,白日赶路,也没法补觉,所以才会没什么精神,额娘,四哥和十四弟不必担心,温宪并没有生病。”   温宪说话的语气柔柔的,哪怕穿着不显腰身的直筒旗装,也看得出来人很瘦弱,一阵大风刮过来,好似就能把人给吹倒了。   胤祯不太习惯的扯了扯衣袖,整个宫里头,他最怕的就是跟五姐说话了,就跟有爪子在心口窝上挠来挠去一样,实在别扭。   明明额娘不是这样的性子,太后也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教出来的五姐就这般脾性。   胤祯倒不是讨厌五姐,只是他实在不习惯,也不喜欢跟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说话轻不得重不得,好像下一个瞬间就要哭出来了。   他既没有耐心哄人,也无心欣赏美人垂泪。   等到皇阿玛和额娘要给他选福晋的时候,他定然要选个性子爽利些的福晋。   说话痛痛快快的,走起路来不说带风,但也别跟风吹就能倒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晚上难以入眠这还不是大事儿啊,让太医过来瞧瞧,能用药膳调理,那便不吃药,若实在不行,那吃两副药又有何妨。”德妃很是心疼这个女儿。   只是孩子大了,又是在太后身边养大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方便插手。   四贝勒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了,“五妹若是觉得闷,尽管打发人来找我和十四,周围都是皇家的人,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千万别一个人闷着。”   胤祯忙着点头,“四哥说的对,五姐别自个儿闷着。”   堂堂公主,何必过得这般将就憋屈,身子不舒服了,就叫太医,觉得闷了,就出去转转,又有何妨,总不会有大臣上折子劝诫。   太医也没瞧出什么病症来,就是晚上睡不着而已,开了几道药膳方子。   “是药三分毒,还是先给殿下试试药膳吧,平时可以多走走,只要不是过度劳累,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太医留下了方子,德妃便直接安排下去了,四贝勒回去找了几本书,特意给温宪送过去,还嘱咐了身边的太监,等路过城镇的时候,去书肆里买些话本子过来。   胤祯倒是想带五姐在周围走走,奈何五姐不愿意,只说要留在帐篷里休息。   “天色已晚,外边也挺冷的,不出去也好,等过两日我们再来看你。”四贝勒温声道。   弟弟和妹妹是不一样的,前者需要督促上进,后者需要悉心照料。   兄弟俩先把额娘送回去,之后才结伴往回走,两个人的帐篷离得很近,就像直郡王和八贝勒的帐篷比邻而居,三贝勒的帐篷和十三爷的帐篷离的也很近。   “五姐性子也太温和了些,我倒觉得比起有趣的话本子,五姐更需要的是一个武学上的师傅,哪怕是打打养生拳呢,也能锻炼身体,顺便改改性子。”胤祯跟自家四哥商量道。   那说话的声音跟飘出来的一样,再长的句子说出来,都瞧不见一颗牙齿,人家是笑不露齿,到五姐这儿直接升级了,说话都不露一颗牙齿。   他倒也不是排斥有才情的女子,只是这样的性子,别说是日后嫁到蒙古去了,就算是下嫁给京城的八旗子弟,都未必能不受委屈。   做皇阿玛的女儿,十个有九个都是要被嫁到蒙古的,能活得长久的没几个,能不能吃苦头是一方面,性子刚强不刚强也很重要。   他可不希望,五姐花儿一般的年纪,直接就枯萎在了草原上。   四贝勒压根就没把这样孩子气的话当真,“女子哪能学武,温宪也没必要去吃这个苦头,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女子和男子不同,温宪这样就挺好的,无论是才情,还是性子,往后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温宪是在太后身边养大的,皇阿玛不会拿温宪去抚蒙,至于嫁到哪一家,是京城这边,还是盛京那边,就不一定了。   可不管是京城的八旗子弟,还是盛京的八旗子弟,男子都喜欢有才情、性子温和的女子,而不是如男子一般教养长大的女子。   胤祯抿了抿唇,“京城贵女都如五姐这般吗?”   那他日后……   “哪能如此,咱们大清入关这么久了,有的人家如汉家一般教养女子,但也有的还是照着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骑马、射箭样样不落。”   四贝勒没说的是,八旗里保持这种老传统的人家已经越来越少了。   宫里头也好,宫外边儿也罢,男子的审美大多还是类同的。   胤祯没想那么多,只要不是人人都如此就行,他实在没办法想象,自己日后掐着声音跟福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不过,四哥,真没想到四哥的审美跟他的完全反过来,明明他们也偏爱同一种字体,也都喜欢素净清雅的风格,怎么在人生另一半上的审美差别这么大。   再说了,四嫂看起来也是那种刚硬之人,严肃起来,跟四哥一样冷着一张脸,那股子气势,就算是跟四哥没法比,但也绝不是寻常的小女人。   ——   路总归是要往前赶的,在不能乘船之前,最舒适的交通工具就是坐马车了,从早上坐到晚上,人都快颠散架了。   胤祯向来都是个不爱吃苦的主,读书习武也就罢了,那是非完成不可的事情。   可如今这出行的罪,并非是非受不可。   倘若这路再平顺些,倘若马车的防震性能再好一些,完全可以更舒服。   可惜他上辈子穿越时,并没有处在自己知识的最巅峰——高考时,化学方程式都还记得,物理上的知识也都没忘。   但是四年大学,两年主播生涯,就已经足够他把这些知识都抛之脑后了,如今想也想不起来多少了,只能是寄希望于这个世界的能工巧匠。   反正他是没这个时间琢磨这些,最起码在从上书房结业之前,是没有这功夫的。   “匠人好寻,只是想要做出你说的这两样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事儿,甚至有可能根本就完成不了,你现在还未出宫,安置匠人不方便,我可以把人安排到城郊的庄子上,让他们好好琢磨琢磨,至于能不能成,你先别抱希望,也别总惦记着。”   四贝勒对于自己的弟弟耐心还是很足的,不过是养几个人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十四弟却不能把心思耽搁在这上面。   奇淫巧技登不得台面,若是把时间耽搁在这上面,反而误了读书习武,那就成了民间所说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因小误大。   “全听四哥安排,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功课紧张,根本就没时间去做别的。”   上书房的师傅们,一个比一个精明,私底下有没有偷懒,能完成到什么样的程度,他们摸的比学生本人还要透彻。   这皇家学校的惩罚手段也跟民间不一样,不罚犯了错的学生,罚的是哈哈珠子。   别看哈哈珠子是以奴仆的身份送进宫来的,可在外头人家也都是家里宠着的小少爷,有一个还是他的表兄呢,并非嫡亲的表兄,但也没差多少,跟他的曾外祖父是同一个人。   就算是奴仆,他也见不得旁人因着他挨罚。   好在,南巡路上没有师傅们,尽管离京的时候布置了些功课,但跟平日里比起来,想要完成这些功课,简直再轻松不过了。   四贝勒如今还有精力检查十四弟的功课,当然不是上书房师傅们留下的功课,而是他给十四弟布置的练字。   想练出一笔好字,绝非一日之功,不易间断太久,最好是日日都能练习。   胤祯每日都要写上十张大字,尽管心里面有些许的不耐烦,但也晓得这是对自己好的事儿,更不忍伤了四哥一片关爱之心。   所以每日的这十张大字,一横一撇都是认真写的,半分的怠慢都没有。   “写的不错,赶明儿我再让人送些字帖过来。”四贝勒很是满意,眉眼都温柔了很多。   一个人的态度认真不认真,表面上是不太能看出来的,但写出来的字却不会瞒着。   十三弟还比十四弟年长了两岁呢,可却是浮躁了些,这也不能怪十三弟,皇阿玛和太子的看重,本身就很难让人再心如止水。   更何况十三弟跟他和十四弟是不一样的,十三弟的生母,只是永和宫里的一个庶妃,尽管给皇阿玛生下了一子两女,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   不管是为着自己,为着生母,还是为着那两个妹妹,十三弟身上的担子都重着呢。 第10章   从陆路转到水路,乘船却是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船虽然在水上也会晃,可那幅度只是轻微的,不像乘坐马车,颠得人骨头都难受。   既是到了水上,那便不能不多尝一尝鲜鱼的滋味了。   膳房的厨子都是从宫里头带来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光是鲫鱼,就能做出几十种吃法来。   胤祯最喜的还是鲫鱼薏米粥,鲫鱼的鲜味,薏米的香味,全都融在粥里,也不知熬了多久,连粥汁都变得粘稠了。   不过,水上不比路上,能转悠的地方不大,若是想要透透气,大伙基本上都会选择到甲板上来。   胤祯大概是去甲板最为频繁的主子了,早上起来要去甲板上透透气,中午用过午膳,要去甲板上溜溜食,等到了傍晚,夕阳西下,那就更得到甲板上去瞧瞧了。   遇到的人也不少,太后,额娘,五姐,还有他众多的哥哥们。   八哥是新婚,在这么多已婚的哥哥们里头,八哥是唯一一个把福晋也带出来的人。   其余的哥哥们要么带的侧福晋,要么带的就是格格,像三哥,带的便是府上的侧福晋,四哥,带的则是李格格。   胤祯也瞧见过李格格一次,对于这位,他也算是早有耳闻了。   四哥的长女和次子,都出自这位李格格,要知道四哥膝下如今拢共才只有三个孩子,两个都是李格格所生,只有嫡长子弘晖出自四嫂。   不难分析出,李格格乃是四哥宠爱之人。   像四哥这样清冷的性子,还真挺难想象宠爱一个女子的。   这终归是四哥后宅里的事儿,胤祯关注不多,不知道李格格是什么样的性情,也不晓得这后宅的格局如何。   无论是谁家的女眷,一般都没什么机会跟他碰面,除了八嫂。   新婚燕尔,一把把的狗粮都撒到外头来了。   八哥两口子相互依偎着看夕阳,别提有多浪漫了,到了他这边,孤零零的一个人,李卓离他有三步远,三步之内都没有旁人。   八嫂的性格,跟温宪不同,说话确实爽利,就是有些不那么中听:   “十四弟又来甲板上了,看来是上书房的师傅们功课布置的还不够多。”   “十四弟这是头一次伴驾吧,怪不得这么兴奋,爷是当哥哥的,又没少伴驾,好歹也和十四弟传授些经验,这还没到江南呢。”   “德妃娘娘可还好,自打上了船以后,还没瞧见过娘娘呢。”   ……   也不知是不是自个儿多心了,每每听八嫂说话,总觉得有些别扭,就好像那话里藏着刺一样。   可他跟八嫂着实不熟,就算是八哥,说起兄弟交情来,也只能算是一般吧。   这样的关系,见了面也就是说说场面话,讽刺或是炫耀还不至于吧……   好在自家四嫂,跟八嫂不一样,从没有给他过这种‘被怼’的感觉。   一路上鲜鱼没少吃,狗粮也没少吃,等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刚好是三月初三。   比起欣赏江南三月的盛景,更要紧的事儿还是万寿节,对于四贝勒、十四爷和温宪来说,又多了德妃的寿辰需要准备。   说来也是巧了,康熙的生辰是三月十八,德妃的生辰紧挨着康熙,两个人只差了一天,就在三月十九。   寿礼早在出宫前就已经备好了,但万寿节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儿,皇上的诞辰日,可以说是一个全国性的节日,在宫里是一个章程,到了江南便又是另一个章程了。   德妃的生辰,只能是小范围的办一个宴会,旁人可以不上心,自个儿亲生的儿女哪能不上心。   胤祯给皇阿玛准备的是自己手抄的佛经,既不出头,也表示了自个儿的心意,不会被认为不孝。   给额娘准备的东西就琐碎多了,而且还是跟四哥一块准备的。   汉家女子的衣服、鞋子,样式是现成的,花纹是他和四哥亲自设计的,为此还特意设计了相应风格的一整套饰品。   为这事儿他们还特意找了温宪,让温宪备了一块亲手绣的帕子,风格一致,到时候一块儿献给额娘。   这些都是在出宫以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但既然到了江南,怎么着也得找些江南的稀罕物件送给额娘吧。   不光是额娘,还有温宪。   他和四哥都能出去闲逛,就算是他年纪小,身边必须跟着侍卫,可行动是自由的。   不像额娘和五姐,到了江南便只能住在行宫里头,外边儿的命妇递帖子拜访,她们想要出去可就难了,规矩上是不允许的,能打破这个规矩的人只有皇阿玛。   可打到了江南,皇阿玛要见的人是一批接着一批,他虽然能见着皇阿玛,但很难单独见到皇阿玛。   没办法恳求皇阿玛,让五姐带上面纱跟他一块出去逛。   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把街上的小玩意儿搬到五姐和额娘跟前。   江南有什么京城没有的稀罕东西,胤祯不清楚,他出去逛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瞧什么都觉得稀罕。   吃食美味,饰品精致,玩具精巧,就连人家卖的那帕子,花纹都挺别致的。   也不用等到额娘生辰,打从在行宫住下的头一天起,胤祯就没少往里拿东西。   四贝勒虽然认可弟弟的行为,但并不认可弟弟的审美。   “这些东西就算是拿回京城,额娘跟五妹也是不能用的,你也别什么都送,稍微精简精简。”   绣了绿孔雀的帕子,材料寻常的木簪子,连样子都不太方正的绿豆糕……   十四弟是一番好意不假,但可能是没出宫逛过的缘故,买东西都不知道挑拣。   胤祯倒是不在意这些东西能不能拿回京城去,“让额娘和五姐自己挑,喜欢的就带走,不喜欢的就留下。”   逛街的乐趣体会不到,挑东西的乐趣难道还体会不到吗。   四贝勒皱了皱眉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就当是额娘和五妹哄着弟弟玩儿吧。   ——   “这些都是十四送过来的?”康熙瞧着满桌的糕点,德妃头上的银簪子,还有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宫里头的。   “孩子的一番心意,皇上别看这些糕点样子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有些味道还真不错。”德妃含笑道。   其实味道好不好,东西贵重不贵重,这些都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孝心。   皇上那么多儿子,直郡王都已经出宫建府了,也没瞧见哪个给额娘送什么稀罕东西了。   康熙也对满桌的糕点不感兴趣,德妃没出去逛过,就连下江南也是头一次,他可不是头一回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南巡了,头一次来的时候,就白龙鱼服逛了不少地方。   民间的糕点跟宫里的比起来,有些做的也不错,多了些家常的滋味。   不过在行宫住了这么久了,十四没少给德妃和温宪送东西,太后那边也有,可没见他给自己送过什么。   都是做长辈的,没道理旁人都有,他这个做皇阿玛的没有。   厚此薄彼可不行。   他倒是要看看,万寿节这小子准备了什么寿礼。   胤祯可不知道皇阿玛的心眼这么小,明明已经富有四海了,还跟小儿子计较那点寿礼。   他在街市上逛了这么久,淘到了不少觉得有趣的宝贝,有些拿过去送给额娘、温宪了,有些送给了太后,还有一部分自个儿留着,返程的时候带回京去。   至于皇阿玛和众位哥哥们,胤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给这些人挑,都是能出来逛的主儿,何必让他跑这个腿。   所以万寿节这一日,胤祯给自家皇阿玛的寿礼只有自个儿亲手抄写的佛经。   这要是在往年,十一岁的儿子亲手抄佛经给自己做寿礼,康熙就算不感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是今年,十四往太后和德妃那里送了那么多东西,到他这儿就只剩下佛经了,而且一猜就知道是在京城就已经抄写好的佛经。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儿,康熙自然不能质问十四寿礼的事儿,但是等到万寿节的第二日,德妃的生辰宴上,既没有文武大臣,也没有外面的命妇,连孩子都只有三个。   老四,十四,温宪。   这还有什么不好‘兴师问罪’的。 第11章   “朕还以为十四送德妃的也是佛经呢,不曾想花样这么多。”   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玩的、用的,这哪是送生辰礼,倒像是民间在置办家业。   德妃也是信佛之人,永和宫还专门建了个小佛堂。   要说是这佛经,送给德妃,远比送给康熙来得合适。   “皇阿玛什么都不缺,富有四海,但凡是大清之地,皇阿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儿子就算是想挑些物件送给皇阿玛,也实在无能为力,倒还不如亲自抄一份佛经,更能表达儿子的心意。”胤祯笑嘻嘻的道。   压根就没把皇阿玛的问话当回事儿,本来就是如此,皇阿玛什么都不缺,不缺物件,也不缺儿子。   跟皇阿玛比起来,额娘显然更需要这些东西。   这小子,康熙瞪眼,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哪怕是太子,在他面前也没这么放松,哪个人说话不是再三斟酌。   倒是十四,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能是他和德妃对这个小儿子太过娇惯了,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   “朕富有四海不假,可南巡至今,都没能抽出时间来出去转转,你也是朕的儿子,几乎每日都要出去溜一圈,朕也不用你捎什么东西表孝心,毕竟朕富有四海,什么都不缺,你就画几幅画吧,把出去见到的东西都画在画上,比亲自抄写佛经更能表孝心。”康熙不紧不慢的道。   十四在师傅们那里口碑不错,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颇有天分,也肯下功夫。   昨日敬上来的佛经他也瞧了,字写得不错,态度也颇为认真。   跟抄写佛经比起来,丹青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要更多些。   胤祯愣了愣,画几幅画不是难事儿,难的是如何用心画,皇阿玛这分明就是找茬,真要想看看民间的状况,宫里多的是画师,就算是从儿子们当中找,那也该是找三哥。   “儿子画技不精,不如皇阿玛把任务交给三哥、四哥,我们兄弟三个一块?”   康熙板着脸道:“你三哥四哥都有差事在身,没工夫出去溜达,能有时间出去转转的就你一个人,这画画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不得假手于人。”   整天出去溜达,还一趟一趟往回带东西的,别说这次南巡了,就是在他之前所有的出巡当中,也就十四一个人如此。   还想找老三、老四一块接任务,那到时候,画画是老三的事儿,收集素材是老四的事儿,还有十四什么事儿呀。   胤祯苦着脸接下任务,倒是娱乐了周围的人。   温宪笑不露齿,德妃娘娘也用帕子掩住唇角,四贝勒轻易不笑,笑起来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勾勾唇角而已,并不明显。   刚刚还板着脸的康熙,唇角上扬,眼角的鱼尾纹加深,倒是显得没那么威严了。   “今儿是臣妾的生辰,正好大家都在,不如就让十四就着今日这景儿画上一幅。”德妃笑道。   要么说是从宫女子一直被提拨到四妃的人呢,知情识趣的本事,在这宫里头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十四听见了吗,不光是朕觉得寿礼不够,你额娘也这么觉得,我们可都等着你的画呢。”   得得得,上书房的师傅们鞭长莫及,没法给他布置功课,皇阿玛和额娘倒是捡了漏子,搁在往常,上书房的功课都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作画呀。   如今是没得理由推辞了,能出去逛街玩乐,就能作画。   康熙没在这儿待多久,陪着德妃用过了生辰宴,就直接起身走人了,可这已经是给面子了。   南巡不是出来玩的,一路上要接见的人很多,比在宫里头都忙,能抽出时间来陪德妃过生日,在旁人看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没了皇阿玛,可其他人都还在,胤祯干脆直接让人上了笔墨纸砚,这画姑且算是‘全家福’吧,做阿玛的,做额娘的,还有三个同父同母的儿女。   四哥的轮廓随了皇阿玛,只有嘴巴比较像额娘。   五姐一双眼睛随了额娘,鼻子更像皇阿玛,大体上的轮廓既不像额娘,也不像皇阿玛。   至于胤祯自己,从额头到下巴,从眉毛到嘴巴,轮廓也好,五官也罢,真没看出来哪里像皇阿玛,倒是大部分随了额娘,尤其是眉眼。   好在他是男子,又经常习武,皮肤不像额娘那样白皙,气质上跟额娘更是不同,不至于面若好女,雌雄难辨。   胤祯的画技只能算是一般,相比意境,他更追求的是写实,而且特别喜欢用比较繁多而绚丽的色彩,把人物的装饰、背景,尽可能全面的画出来。   这也就导致,意境实在不足,也不符合如今画作的主流审美。   四贝勒还是头一次看十四弟画画,好吧,继发现两个人对女子的审美差异较大后,如今审美差别大的又多了一项——人物画。   繁多的色彩,让人眼花缭乱,瞧起来颇为精致的衣服和饰品,在人物画中有些喧宾夺主,让人反而忽略了人物本身的样貌和气质。   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温宪蹙起了眉头,十四弟这幅画,倒不是画技难以入眼,只是审美过于粗糙,无论是画人,还是画景,最重要的还是其中的意境,而不是把什么色彩都叠加上去。   围观的三个人里,也就德妃是真正满意的,瞧瞧这衣服画的,纹理都展现出来了,头上戴的玉兰簪子,由白玉到青玉,颜色上细微的差别都画上去了。   她没学过作画,就连认字,都是做了皇上的贵人之后才学的,可她却没少见了画,还是有自己审美的,十四这画,实在好看。   难怪皇上会特意给十四布置这样的任务,也并非是与孩子的玩笑嘛,十四作画确实有这个功底在。   德妃夸孩子夸得含蓄,温宪不好打击十四弟的自信心,干脆没说话。   四贝勒倒是想纠正一番弟弟的审美,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额娘刚夸了十四弟,他要是这时候直接说让十四弟从头好好学,既让十四弟没面子,也驳了额娘的面子。   从过往的经验上来看,他这会儿最好还是保持沉默,纠正十四弟的审美,完全可以放到私底下。   胤祯画的‘全家福’,并不是捕捉了某一个画面,而就像是现代大家站起来摆好姿势照相一样,大家伙都是站着的,目视前方。   皇阿玛站c位,额娘和四哥一左一右,并且位置稍稍靠后,并不是跟皇阿玛站在一条线上。   胤祯在起初构思的时候,就已经注意了等级秩序。   额娘旁边就是温宪了,胤祯自己是站在了四哥的旁边,一家五口人,在画上倒是也并不拥挤。   至于画上的背景,也不是屋子里边,而是行宫里的小池塘,里面养了几只鸳鸯,上面搭了石桥,桥旁边还种了垂杨柳,现如今的柳叶还是嫩绿色的,看起来生机盎然。   四贝勒还想着怎么纠正弟弟的审美呢,德妃就已经做主把这画留下,让人裱起来,到时候就挂在永和宫正殿的侧厅里。   “额娘要不再想想?十四弟的画跟侧厅的布置风格不太一致,额娘若是喜欢的话,倒不如挂在卧房,也能日日瞧见。”四贝勒硬着头皮道。   侧厅是额娘用来待客的地方,画若是挂在那里,宫里边的其他娘娘也能看见,十四弟也能经常见到,现在十四弟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到将来有了正常的审美,肯定抹不开脸。   挂在卧房就不一样了,额娘的卧房,除了身边的下人之外,进去的也就皇阿玛和额娘两个人,不至于让旁人看了笑话。   “女儿也觉得挂在卧房比较合适,侧厅更适合挂山水画。”温宪紧跟着开口。   十四弟这画最适合的,还是卷起来,放进库房里妥善保存,而不是挂出来供人观赏。   胤祯没有对审美进行自我怀疑,就是这画技,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跟大家那是没得比,这画也就是一家人留着自己欣赏,挂在外头的,还是最好用一些名画。   “额娘还是把画挂了在卧房的内间吧,咱们自己观赏,就不用旁人看了。”   这画上就她们五个人,要是让宫里的其他人看见,确实挺惹眼的。   德妃也并非是喜欢炫耀之人,皇上给她的好多赏赐,都放进库房压箱底了,并没有拿出来炫耀,但儿子的孝心跟皇上的宠爱,又怎么能一概而论。   难得这三个孩子意见这么统一,尤其是温宪,这孩子不爱说话,更不爱发表什么意见,好不容易表一次立场,她这个做额娘的,自然不会不答应。   “老四和温宪若是有空,也画上一幅,额娘都给挂到卧房去。”   十根手指头,即便长短不一,那也都是自个儿的手指头。   别说是三个孩子的画了,就是六个孩子都在,人人都画上一幅,她那卧房也都挂得开。   四贝勒和温宪能怎么说,还好是挂在额娘的卧房里,即便画作对比明显,也不至于丢了十四弟的面子。 第12章   要说胤祯,还真是心里头一点数都没有,就算是知道自己的画少了些意境,也没觉得审美差那儿了。   在画过了‘全家福’之后,给皇阿玛画的画作也是以人物画为主。   到了江南才知道,这里最迷人的地方并非是小桥流水,也不是亭阁楼台,而是路上穿着长袍马褂的读书人,学堂里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街市上说着一口吴语的小商贩,还有带着面纱、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们……   江南文风重,从古至今,才俊不知出了有多少,在这里经常能看到拿着书本的年轻人。   胤祯以前对于古代书生的印象,大都是一袭白衫,头发简单的束起,或是用一条纯色的发带,或是用一只普通的木簪子,那肯定不是像他现在看到的这样。   长袍马褂也就罢了,关键还在于发型,清一色的月亮头,戴上帽子还好些,不戴帽子露出光溜溜的半个脑壳,那可真是……有点儿不太雅观。   胤祯最不能习惯的就是这月亮头了,放在别人身上,他看着别扭,放在自个儿身上,每隔几日便需要剃一次头发,冬日的时候嫌它冷,夏日不戴帽子,又嫌它丑。   这满大街的月亮头,看得人眼晕。   胤祯外出采风十日,画了四幅画,全都是人物画,一幅画的是街市上的小商贩,在跟客人讨价还价。   一幅是学堂里的场景,瞧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家伙们,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在读书,有头歪左边,有头歪右边,还有干脆是斜着的,先生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背后,一只手上还拿着戒尺。   第三幅画,画的是农人耕作的场景,春耕早就已经过去了,地里的庄稼都已经长出来了,一片绿油油的,农人们是在除草,年长的都拿着农具,小孩子们则是空着手在地里拔草。   最后一幅画,画的是纺织作坊里的场景,这也是唯一一幅只有女子的画。   胤祯总不能送皇阿玛一幅未婚女子上街买东西的画,在作坊里辛勤劳动的女子,画在画上就合适多了,这些女子都是已婚的,甚至有的都已经做了祖母。   这些是纯粹靠手艺吃饭的人,每个人一天大概能挣三四十文钱,最为娴熟的技术工,一天的工钱甚至能拿到八十几文。   当然了,江南最好的纺织女工并不在作坊里,而是在官方的织造衙门,每日的工钱也要比作坊里稍微高出来些。   这些手艺好的女工们,收入要比寻常百姓家的男子都高。   按照现在的物价,六文钱就能买一升米(两斤左右的大米),每天能拿到四十二文钱,一天就能买七升米,一个月就能买二百一十升米(四百多斤大米)。   普通的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差不多也就是在一千文左右。   当然了,这些钱对于皇子阿哥来说,连打赏下人都不够,打赏下人都需要用银子、用金子,什么时候用过铜板。   他只是觉得,生产力在某些方面并不弱于男子的女子们,地位应该再提高些。   别看江南文风重、商业发达,但是女子的地位还比不上京城那边儿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岔了,这些个文人书读的越多,对女子的禁锢就越是厉害。   这四幅画在送给皇阿玛之前,胤祯先拿去给四哥瞧了。   还是跟之前差不多的画风,虽然配色少了,使用的色彩不再那么繁多,但那是因为普通百姓没办法打扮的那么光鲜亮丽,而不是十四弟的审美纠正回来了。   但总的来说,要比之前送给额娘的那幅画顺眼多了。   最显眼的纺织女工的这幅画,年迈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的女工,年轻的、尚且还需要戴着面纱的女工,当然大多数女工的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眼睛还没有熬花,技术又都已经练出来了。   这幅画上画了有二十几个女工,在同一间屋子里做纺织,衣着朴素,头发上也多是绑着布条,没什么精巧贵重的饰品。   时下,还是以山水画为主,主攻人物画的画家不多,关于女子的画像也有,但大都是美人,官家小姐、夫人,或者是宫里的妃嫔,富裕之家的女子,这些画都是不能外传的,再是精美细致、惟妙惟肖,都只能束之高阁。   几乎没有人为纺织女工作画,最起码这是他看到的第一幅纺织女工的画。   倒也没什么值得震撼的,只是有些惊讶吧,惊讶于十四弟居然会去纺织作坊,而且还专门为这样一群地位不高也不美的人作画,这画原是要送给皇阿玛的。   “怎么想起去纺织作坊的?”   那里不比街市,不比学堂,甚至不比乡野有趣。   胤祯倒还是挺认真的,来之前他就想过,四哥有可能会问有关于这幅画的问题,怎么回答他都想好了,只是也不敢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纺织品是江南最具盛名的商品之一,这最大的功劳不在商人,不在男子,而是在这些女子身上,我就是想去看看她们是如何做工的。”   说来也是有趣,甚至在他这个后世之人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江南的女子们,官家夫人也好,普通农妇也罢,但凡女子,要么会织布,要么会绣花,简直是必备的技术。   不可思议。   “我派人打听了这些纺织女工的工钱,像这种私人的作坊,每人每天的工钱能有四五十文,织造衙门的工钱那就更多了,像普通家庭,不外出做工的女子,在家里纺纱,一天也能赚个二十文,如此看来,单就对家庭的贡献来说,女子并不弱于男子。”   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女子既然能够承担一半甚至一半以上养家的重担,那地位上自然也是要有所提升的,不说男女平等,但总不该是现在这般。   四贝勒点了点头,十四弟能说出这番话,显然是让人仔细调查过的。   “有些女子确实比男子还要能干。”   不光是养家,政治上不也如此,历史上可从来都没少过垂帘听政的太后,唐朝更是出了一位女皇帝,政治手腕没比男子弱。   “那既是如此,女子地位也应该有相应的提升吧,我就不信了,女子的才艺全都在纺织上。”   现如今,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越是条件好的人家,越是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绣出来的物件不能外传,作出来的诗也只能在闺阁中自我欣赏,若是被外男知道了,那便损了名声。   事实上,别看纺织作坊里的女工赚的多,但好多人家是不允许女子出门做工的,甚至以此为耻。   这大概是他出宫以后,感触最深的地方了,世道对女子不公,已经到了严苛的程度,尤其是民间的女子。   没出嫁的时候,兴衰荣辱都在父兄身上,出嫁以后,又全都寄托在了夫家身上。   仿佛是依附于旁人的物件,所有的希望和前程只能寄托在别人身上。   胤祯从没有想过,这片土地上有一半的人,要这样生活。   四贝勒诧异地瞧了弟弟一眼,这话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女子的地位不比男子,而且从历史上来看,女子的地位是在逐渐降低的,之前还出过女政治家、女将军、女商人,但到了现在,女子已经很难再出头了。   真要说起来,其实满族女子的情况,是要比汉族好些的,但是自从入关以来,汉族女子的地位没见提升,满族女子的地位却跟着下降了。   “现在还不到你关心这些的时候,好好读书吧,书里面是有答案的,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说服你,等到入朝参政了,你再好好调查。”   这不是哪个人能解决的问题,甚至连皇帝也没法解决,朝廷还曾经让女子放足,可这么多年来一点成效都没有。   当然,‘放足’已经不单纯是女性的问题了,它还牵扯到了两个民族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朝廷也不敢太过激进。   胤祯知道书里有什么答案,几千年了,主流的学派都是儒家,而在儒家的典籍上,不难看出对于女性的压迫,这压迫甚至是在逐渐增长的,大抵也是符合了统治者的意图。   如果他这辈子生活在普通的百姓之家,甚至是官宦人家,都不会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因为找了也没有。   但他生活在帝王之家,父亲是当今的皇帝,哥哥是下一任皇帝。   皇帝不能改变的事情有很多,但作为这片土地上影响最大的人,他们是最有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哪怕只是些微,甚至没有办法对后世作出任何的影响,最起码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一半的人,是有可能改善现状的。   如此,便是最大的功德了。   胤祯不是慈善家,也不是修道之人,所求的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这四幅画最终在南巡之前,被完完整整的送到了康熙的案上。   不同于四贝勒,康熙看得没那么仔细,想得更没那么多,大清朝有那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有那么多的地方和人需要他关注。   胤祯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小少年罢了,能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想得多深奥呢。   这四幅画摆在面前,不过是看稀罕罢了。   是挺稀罕的,从之前画给德妃的画,就能看出十四的审美和画风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如今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过分追求真实,色彩使用大胆,可却偏偏失了意境,这就仿佛没有画眼睛的龙,龙纹再是逼真有什么用,龙爪再是锋利有什么用,最关键的地方没画上,也就没了灵气。 第13章   胤祯近来收到了不少礼物,大多是四哥送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五姐送的。   往日四哥送他最多的东西便是字帖了,近来不送字帖,改送画了,有四哥自己画的,也有旁人的画作,山水画有,人物画有,花鸟画也有。   五姐送的就全是自个儿的画作了,清一色的花鸟画,以花为主,各色的花卉都有,明明是在春日,可桃花杏花荷花梅花……四季的花卉挨个画,压根就没受着时令的限制。   画都是胤祯画不出来的好画,若是传到几百年以后,那每幅都能值大价钱。   只不过现在他要这么多画做什么,都是哥哥姐姐们的心意,又不能拿去送人,自己拿来欣赏的话,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不过好歹也是‘亲情的象征’,就算是放到库房里压箱底儿,那也得要好好保存。   四贝勒和温宪不光是给胤祯送了画,还给德妃也送了画,毕竟做额娘的亲自说了,儿女哪能不当回事儿。   ‘全家福’已经有了,四贝勒送给德妃的是一幅山水画,画的是来时路上经过的一处山川,并非名流大川,气势也不够磅礴,不过却是多了几分野趣。   温宪送给德妃的是花鸟画,是一幅菊花图,额娘对于花卉没有特别的偏好,但皇阿玛是有的,宫里人人都知道,皇阿玛最喜菊花,爱慕菊花的品性。   三个儿女的画作算是集齐了,德妃最喜欢的还是小儿子的画,不光是摆在那里看着显眼,关键是漂亮好看。   女子嘛,终究少不了爱美之心。   江南之行,时间多耗费在路上了,在行宫连一个月都没有待满。   不过对于康熙来说,目的已经达成了,在行宫逗留的这段时日,只是完成了南巡的一部分差事,来回的路上他也是要召见人的,甚至要特意停下来四处走走看,亲眼瞧一瞧民生。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天气渐热,不耐热的人已经换上了薄衫。   太子出城门几十里,跑出来接驾。   这伴驾的人,自然也不能继续在马车里坐着、在马背上骑着,国之储君过来接驾,他们这些人自是要下来迎接的。   连康熙都从马车上下来了,亲手扶起太子,爷俩居然还手拉手,虽没有相看泪眼,但也甚是亲切,拉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行吧,南巡的路上,皇阿玛处处都把直郡王拉出来,一众的兄弟里头,直郡王是特别不同的,可也没到太子这份儿上。   见到太子了,之前备受皇阿玛优待的直郡王,仿佛也泯然众人矣了。   胤祯眼睛看着皇阿玛和太子,心思已经转到别处去了,夏日来临,依着上书房和演武场的规矩,皇子读书练武的时候,不光是不能放冰块,连打扇子都不允许。   去年他是初来乍到,又大病了一场,最热的时候基本上是在病中度过的,是以也没想什么解暑的法子。   但今年跟去年可是不同,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宫里规定皇子阿哥读书练武的时候,不能弄这些避暑取暖的东西,就是为了锻炼意志力嘛。   但在胤祯看来,他既不是未来皇帝,也没有想争取做未来皇帝,更没有想寒窗苦读去考科举,何必多受这一份罪呢。   这炎炎烈日里,薄荷茶、酸梅汤必须得备上,抽空还得让人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什么清凉解暑的药膳方子,实在不行,药方子也可以,就像后世的藿香正气水一样,简直是夏日必备。   衣服和鞋子也得让额娘帮帮忙,找些凉爽透气的布料,尺寸稍稍放宽松些,鞋子的鞋面做薄些,美观不重要,实用性才是最重要的。   在场的皇子阿哥,也就胤祯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皇上对太子的态度,某种程度上是挺让人嫉妒的,太子就算是国之储君,可不还是皇阿玛的儿子。   对于有野心的皇子来说,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边那就更不舒服了。   直郡王眼睛都已经瞪圆了,他跟太子是从小争到大的,这一幕见的多了,尤其是小时候,也就是近年来,皇阿玛对他越来越好,甚至有的时候对他比对太子还好,所以眼前的这一幕看在他眼里,心里边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直郡王是众兄弟当中最为英俊的,或许比不上胤祯精致,比不了太子贵气,也比不了诚郡王的文雅和四贝勒的方正。   但就这个时代的审美而言,直郡王绝对是颜值最高的,英气勃勃,既有美感,又不失巴图鲁的气势。   但这会儿并没人注意直郡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正前方,包括胤祯,别看他在走神,眼睛也是随大溜盯着正前方的。   康熙和太子这一对分别了三个多月的父子,这会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也不急着回京城,也不忙着上马车,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聊天。   当然这一对天底下地位最为尊贵的父子,即便是聊天,聊的也大都是朝廷要事,也就是在一开始谈话的时候,还会关心对方近期的饮食起居,后续就只剩下政事了。   好不容易,这父子俩手拉手上了马车,后边的人才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往几十里外的京城前进。   阔别好几个月,紫禁城一如既往,威严而又庄重,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对温宪来说,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伴驾出巡了,也是生平的唯一一次。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皇阿玛赐婚的旨意随时都有可能下来,倘若幸运能留在京城,那倒是还好,若是去了草原,那可就真是生死两茫茫了,能不能再见到紫禁城里的人,都不一定。   康熙的三任皇后,都已经作古,紫禁城没有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婚姻大事全由康熙做主,就连德妃,在这些事情上也很难使得上劲儿,老四的福晋,就是皇上乾坤独断定下来的,压根就没问她们这些人的意见。   康熙三十八年五月末,诚郡王府竣工。   康熙三十八年六月中旬,四贝勒府竣工。   在全年最热的时候,胤祯总算是又逮着机会出宫了,三哥的温锅宴可没请他们这些在上书房读书的弟弟们。   四哥原本是只请了他和十三的,结果九哥和十哥闹着要去,最后打包出来五个人。   连带着老十二一块,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都多了一天的假期,去宫外的四贝勒府温锅。   这边四贝勒府已经建成了,一家人都已经搬进去了,隔壁还在施工,等建成了那就是八贝勒府。   也不知皇阿玛是怎么想的,把四哥和八哥的地基披在了一处,两边紧挨着。   这样的两处地方,也是和感情更为亲密的兄弟俩吧,比如他和四哥,比如八哥和九哥,再比如九哥和十哥。   九哥有两个铁哥们,紫禁城的人都知道,一个是八哥,一个是十哥,相反跟九哥一母同胞的五哥,这兄弟俩都是宜妃所出,可却并没有多亲近。   四贝勒府虽说是工部所建,最初的图纸也是工部所画,但修改图纸是由四贝勒亲自来的,所以这宅子处处都显示了四贝勒的审美。   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清、素、雅。   别看胤祯画画特别敢用色彩,出来的作品也偏绚丽,但是在建筑上的审美,跟自家四哥是差不多的。   这四贝勒府他瞧着就很是顺心顺眼,正厅里的布置端方大气,后花园的安排错落有致,就连那湖心的亭子,也颇合他的心意。   这样的设计风格,完全可以照搬到他未来的宅子当中。   现在想这些,还稍微有些早,毕竟他只有十一岁,离大婚还早得很,至于等到皇阿玛下一次给他们这些儿子封爵,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胤祯出宫不光带了四个兄弟,还带了两个伴读和八个哈哈珠子。   敬顺和明泰跟他的性子很是合得来,交情不错,他的八个哈哈珠子,大都出自乌雅一族,其中一个还算得上是他的表兄,那自然也是四哥的表弟,有同一个曾外祖父的那种。   带着这个,就不好不带那个,在提前询问过四哥之后,他便把人都带来了。   新竣工的四贝勒府大的很,阿哥所是没得比,尽管来的客人多,待客的地方也仍旧宽敞。   四贝勒作为主人家,敬酒的有他的兄长,有他的弟弟,有养母佟佳氏一族的人,也有生母乌雅氏一族的人,这大部分人敬的酒,想不喝都不成。   胤祯没跟着其他哥哥们一块去灌四哥,也没给四哥挡酒。   他是个不爱酒的,如今这般年岁,也不太适合喝酒。   给四贝勒挡酒的是十三爷,别看他只比胤祯年长了两岁,但跟胤祯比起来,真有些做兄长的样子了。   尽管还在上书房读书,可是得皇阿玛宠爱、得太子重视,便是朝廷百官,也没办法忽视这位还没有入朝参政的皇阿哥。   在饮酒上,更是胜了胤祯不止一筹。   要说这酒量,还真不全是练出来的,有些人的酒量就是天生的大,像十三爷便是如此。   四贝勒比十三爷年长了八岁,已经入朝参政好几年了,遇到的喝酒应酬的场合更多,可论及酒量,却还比不得尚在读书的十三爷。   众兄弟当中,酒量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直郡王、诚郡王和十三爷。   直郡王是出了名的海量,刚入兵部的时候,可是把好几个人都喝趴下了。   诚郡王的酒量大,知道的人就不多了,他不爱跟旁人拼酒,多是独酌。   早些年读书的时候还好,入朝之后,那是日日都要饮酒的,需要上朝的时候不敢多喝,但必须得喝点儿,晚上用些酒才好入眠。   休沐日的时候,自饮自酌也就不需要控制了,敞开了量的喝,唐朝的大诗人李白喜欢饮酒作诗,诚郡王自诩文人雅士,同样也喜欢饮酒作诗,大抵风流人物喜好也是相通的吧。   十三爷的酒量是最让人难以揣摩的,没有人会劝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喝酒,众人知晓十三爷的酒量大,也基本上是在十三爷替旁人挡酒的时候。   到目前为止,十三爷只替两个人挡过酒,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四贝勒。   敢灌太子酒的人不多,四贝勒为人方正、重规矩,又时常冷着一张脸,也没有几个人敢乱来。   十三爷替这两位挡酒,虽说喝下去的酒不少,但没有人会硬灌,只要他态度坚决些,旁人也不会强逼着他硬喝。   是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瞧见过十三爷醉酒的模样。 第14章   胤祯也没有。   早上从紫禁城出来,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个人才坐着马车往宫里赶。   胤祯的两个伴读和哈哈珠子们,这会儿却是不用再去宫里了,直接打道回府。   胤祯和十三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临走的时候,四哥就已经交代过他了,让他一路上好好照顾十三哥,毕竟喝了那么多的酒。   喝了很多酒的十三爷,不用张嘴,隔着两步远,都能闻到身上的酒气。   但是走起路来却是稳稳当当,一点儿也不慌,脸颊虽然比平时红的多,但双目有神,并不像醉了酒的人一般,眼睛直愣愣的。   胤祯闻着扑面而来的酒气,胃里头都有些不太舒服,本来天气热,就不太爱吃东西,又闻了一路的酒气,今儿晚上是别想再用膳食了。   胤祯不可能坐在马车里一路都屏着呼吸,但他又实在受不了这个味儿,只能是少跟十三哥讲话,免得十三哥嘴巴里的酒气扑面而来,让空气里的味道更加泛滥。   十三爷倚着靠背,闭着眼睛,状态很是放松,大概也是累了,一直到下马车,都没说一句话。   “到地方了,十四弟若是有空,不妨进去坐坐,你我兄弟也很久没有单独聊天了。”   十三爷双目清明,看起来一点都不用喝醒酒汤的样子。   胤祯摇头,“今日的大字还没有写,我还是先回去把这些补上,改日再来叨扰十三哥。”   写大字是每日必备的功课,四哥每隔半个月就要给他送一次字帖,想来应该也快达到四哥的要求了。   至于上书房的功课嘛,只要师傅们不是继续往上加砝码,按照九哥的标准来,最早今年,最迟明年,他也就能从上书房结业了。   九哥在上书房的功课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是可以入朝参政的人了。   十哥比着九哥还差些火候,但也是十六岁的人了,已经到了可以赐婚的年纪。   皇阿玛不会让十哥在上书房待太久的,实在达不到既定的标准,他相信上书房的师傅们还是会把标准稍稍降低,毕竟这制定标准的人就是皇阿玛。   上书房的规矩表面上看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一切都是按照皇阿玛的心意来,所以这定下来的标准也并不同一,有的会把标准拔高,有的则是会把标准降低。   在皇阿玛那里,阿哥们成长阶段必做的两件事情,首先是读书,书读够了,到了年纪,再去参政。   两件事情必须要做一件,不可能让他们闲着。   这几乎就已经决定了,在年纪还不够参政的情况下,即便达到了上书房结业的标准,可能也还是要继续读书的。   简直是一把辛酸泪,都没地方说理去。   胤祯一方面希望皇阿玛别那么严苛,另一方面也希望他前头的那几个哥哥,赶紧从上书房结业。   这入学是按照年纪来的,结业虽然也并不是完全按照年纪,但一直到现在,也都是当哥哥的比当弟弟的先结业,从未有过例外。   八哥功课够好了吧,虽然写出来的字体一直没让皇阿玛满意,但是瑕不掩瑜。   在念书的时候,八哥的各项功课都是优于七哥的,武学就更不必说了,七哥在这方面并没有优势。   但还是七哥先从上书房结的业,尔后,才是八哥。   所以,胤祯也算是琢磨出来这其中的规律了,在达到统一结业标准的情况下,想要顺利结业,还需要两个必备的条件。   第一,排行在他前头的哥哥们都已经顺利从上书房结业了。   第二,皇阿玛认为他已经可以入朝参政了。   这两点缺一不可。   还是要感谢十三哥的,无论是从学业方面,还是皇阿玛的宠爱,十三哥都有望顺利甚至提早结业。   排在十三哥后面当弟弟,绝对比排在十哥后面当弟弟,要幸运的多。   七月初,赶在皇阿玛出行巡视塞外之前,九哥终于从上书房结业。   小十五今年刚满六周岁,前脚九哥刚从上书房结业,后脚上书房就又迎来了新学生。   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上书房目前正儿八经的学生还是五个。   不过已经从上书房结业的九哥,并没有出现在伴驾的名单上,能够跟着去的阿哥们,跟上次南巡差不多。   太子还是被留下监国,九爷和十爷,一个刚从上书房结业的,一个正准备结业的,两次都没有出现在伴驾的名单上。   跟这两位一样可怜的还有十二爷,也是只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头待着。   唯一一位在南巡的伴驾名单上,但是却没有在此次伴驾名单上的,就只有八爷。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事情,人家跟着皇帝出巡,那是恩宠,人家留在京城,那是辅佐太子监国,是看重和信任。   不像九爷,从上书房结业后,原本应该立马安排入朝的,但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要出巡塞外,朝堂上带走了一批的人。   九爷非但没有被安排入朝,连伴驾随行也没有他的份儿,相当于是被闲置下来了,在旁人看来,还是有几分尴尬的。   ——   胤祯其实挺不想去的,出巡塞外跟南巡不同,一个是荒凉偏僻之地,另一个则是富庶美丽的江南水乡。   后者是他自个儿争取要去的,还替自家额娘也争取了,但是前者。   他对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是有几分兴趣的,但是一想到长途漫漫,再加上吃食上的限制,这几分兴趣也就被抵消了。   草原上的美食,从太后那儿就可以窥得一二,烤羊肉嘛,尽管他是个无肉不欢的,连着吃上一整个月的羊肉可能都不会腻味,但前提是只有羊肉得换着花样做。   烤羊肉是一道做法,红焖羊肉是另一种做法,放到锅子里涮也是一种吃法,配上各色的食材爆炒,各式各样的羊汤……那做法可就多了。   跟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比起来,草原上的吃食还是简单了些。   更何况,下江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可以坐船,但是去塞外,真就只能靠着马匹了。   但既然已经上了伴驾的名单,去肯定是要去的,但是在去之前,还是可以好好准备一番的。   天气这么热,中午日头毒的时候,最好是坐在马车里,让人把这些避暑的东西都带上,什么酸梅汤、薄荷茶也都不是占地方的东西。   早上和半下午,日头不毒的时候,肯定是在外骑马更凉爽,尤其是快速骑行把风带起来的时候,肯定倍儿凉爽。   但一大堆人经过,骑马扬起的灰尘漫天飘扬,防尘的面纱必须得戴着,省得吸一鼻子的灰尘,也免得一张嘴说话就有灰尘飞进嘴巴里。   女子外出常戴的面纱虽然轻薄透气,但若是在马背上戴这样的面纱,马稍微跑得快一些,面纱就会飘扬起来,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胤祯让人做的与其说是面纱,倒不如说是口罩,这东西戴久了也容易闷汗,好在,他只是一早一晚骑马的时候才戴,所图的不过是让他护住口鼻。   另外,口罩的设计相比面纱,也更容易被固定住,不那么轻易的被吹落。   除口罩外,胤祯还特意让人做了好几顶帽子,用的都是清凉透气的材料,到时候把头发盘进帽子里,也就免得灰尘在头发里堆积了。   其实,最初他更想要的是农人用席子所编织的凉帽,材质既透气又凉爽,只可惜这东西过于简朴了,他倒是不怕丢面子,就怕皇阿玛生气。   到时候再觉得他心性不定,下次不能陪着出巡是小事儿,万一被延长了在上书房读书的时间,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胤祯也不是个藏私的,同样的东西,他给四哥和十三哥都送过去了一份,至于其他的哥哥们,讲道理,感情还真没到这份儿上。   只可惜,他送过去的东西,两个人都不肯用。   十三哥的原话是,他比较耐热,用不着避暑,至于这帽子和口罩同样也不太能用的到。   四哥说话就直接多了,原就是特别不耐热的人,避暑的东西,他那边都有,甚至更全,还反过来又送了一份呢。   帽子和口罩这俩物件儿,四哥是坚决拒绝的,理由就四个字:有碍观瞻。   行吧,这俩物件儿确实不好看,尽管很有实用性,但谁让像他这样脸皮厚的人不多呢。   自诩厚脸皮的胤祯,出行带的最多的东西,不是衣服和鞋帽,而是食材。   尽管天气很热,但耐保存的食材总是有的,比如腊肉,比如牛肉干,比如胤祯自己苏出来的水果罐头。   水果罐头的制作原理并不复杂,玻璃瓶没有,瓷器瓶却是不缺的,而且都可以按照胤祯设计的图纸批量生产,用木塞塞住瓶口,然后再选择用蜡封口。   至于这些水果如何腌制,口味上如何把控,都要交给专业人士了。   这也就是自家额娘管着御膳房,要不然御膳房的大厨们,还真不一定愿意这么折腾。   胤祯也知道,这一路上都会有人出去采购新鲜的水果蔬菜,就算是到了塞外,也会有人快马送过来。   但这数量毕竟不多,没办法跟在宫里的时候相比,而且还要得优先供给皇阿玛和已经封爵的哥哥们,到他这儿,不一定能留下多少。   他多备些水果罐头,多备一些其他的肉类,只是想着万一供给不足的时候,也照样可以敞开量的吃。 第15章   戴着特制的口罩,与旁人略有不同的帽子,除非是下雨天,否则一早一晚,总能看见十四爷在外头骑马。   此次出巡,年岁最小的两位阿哥就是十三爷和十四爷了,二人又都文武兼备,不光旁人会把这两位放到一块对比,这两位自己也较着劲呢。   时常能看到,这两位比赛骑马,速度远远快于后边的大队人马。   还真别说,十四爷比十三爷矮了大半头,个头也就刚到人家耳垂的位置,年岁上又差了整整两岁,可这骑术却是不相上下。   但跟直郡王还是没得比,瞧着这两位是骑的挺快,可直郡王一上场,这两位就只能被落在后头了。   当然,直郡王毕竟是长兄,孩子都好几个了,一般是不会轻易下场跟两个弟弟比的,从京城一直到塞外,人家也就跟十三、十四比了这么一场。   胤祯倒是还觉得这个长兄挺可爱的,有些孩子气,当然,骑术也是真好。   十三爷心里边却是有些微词,大概是因为站在了太子的身后,本身他看直郡王,就跟看其他的哥哥们不一样。   直郡王是皇阿玛的长子,有先天的优势可以跟太子争,这也就罢了,直郡王跟太子不过才差了两岁而已。   但是,自顾自跑过来跟他和十四弟比骑术,未免就有些以大欺小了,一个二十七岁的人,跟两个十一二三岁的少年比骑术。   说真的,他有些瞧不上,即便是要争,那也该分清楚什么能争、什么不能争吧。   事实上,备受瞩目的并不是赢了的直郡王,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十四爷。   口罩也好,帽子也罢,还把辫子盘在头上,塞进帽子里头。   谁不知道外边的灰尘大,谁又不晓得把辫子塞帽子里头,可以少受些罪。   但上至康熙,下至普通的士兵,谁也没这样做。   原因也还是四贝勒说的那个——有碍瞻观,不爱面子的人还是少见。   就连康熙,也对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儿子哭笑不得,作为一个子嗣丰盈的阿玛,他的儿子可不少,但面前都这么多儿子,也都是要面子的主儿,这一点是随了他。   十四不爱面子可能是随了德妃吧。   以往他还没发现,但能在卧房里挂那样一幅画,就算只有他和德妃两个人能看见,也是挺不爱面儿的。   再看看老四,年年苦夏,从初夏到初秋,人都能瘦上一圈,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宫里头也好,朝堂上也好,或者是在这样出巡的时候,就没见老四多解开过一颗扣子。   这已经不能用爱面子来形容了,那么多的孩子里头,老四是最为严谨的了。   ——   胤祯大概是伴驾队伍里最不想跟着出来的一个了,但等到了塞外,玩得最嗨的又是这位。   在草原上跑马,这滋味跟赶路可是不同,没有漫天的黄土,只有碧绿的草原,一直延展到远方,与天际相接。   吃食虽然单一,但是不得不说,这烤羊肉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坐在草原上,点着篝火,吃着现烤的羊肉,这和在京城的滋味儿是不同的。   “你尝尝这马奶酒,一口羊肉,一口马奶酒,简直赛神仙!”十三爷眯着眼睛道,好似还在回味马奶酒配羊肉的滋味。   胤祯不爱酒,尤其是如马奶酒这样烈的酒,他更喜欢在用过烤羊肉之后,把从京城千里迢迢带过来的水果罐头打开,酸酸甜甜,很是解腻。   “我实在是喝不上来,还不如配着甜汤呢。”   十三爷摇了摇头,十四弟倒是同他两个妹妹很是相像,喜欢喝蜜水,喜欢喝甜汤,却一点儿都不喜欢喝酒,连酒味都不爱闻。   与年长的哥哥们不同,这两个尚在上书房念书的人,时间安排很是自由。   对胤祯来说,在塞外的生活,就是日日跑马,偶尔的时候也会去打打猎。   而对于十三爷来说,跑马、喝酒、摔跤,样样都是他喜欢的,也唯有在这草原上,才可以这般畅快。   康熙出巡塞外,可不是跑过来玩儿的,而是为了震慑、安抚蒙古各部,宴会几乎不停,年长的儿子们都需要出息。   也就那两个小儿子,在蒙古人眼中,也不过是两个小孩罢了,分量不重,出不出席宴会并不重要。   他这个做皇阿玛的,也愿意放手让两个孩子轻松一番,等日后入了朝堂,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其实跟在京城的日子比起来,四贝勒在塞外已经算得上是清闲了,哪怕他每日都需要出去参加宴会,可那些蒙古王爷们,基本上都是围着皇阿玛和直郡王,一个小小的贝勒,还不足以让他们关注。   是以,他每日也能抽出些功夫来练习骑射。   在众多兄弟当中,除了七弟外,还就数他的骑射功夫最差了,明明自己也没少下了功夫,可成效却不是很大,可见这东西还是要看天分的。   四贝勒相信天分,但他更相信努力,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肯努力。   胤祯很少会跟四哥一块出去跑马,他是属于那种提前不会做规划的人,骑着马去哪儿全都是临时决定的,看哪块草皮顺眼,就往哪里去。   但是四哥不一样,他是那种在上马之前,就已经做好规划的人,骑行的路线是定好的,出去的时间也是定好的,甚至在头一天就已经想好了骑哪匹马。   这兄弟俩在一块跑马,绝对是对彼此的一种折磨,所以没约几回,两个人就已经有了默契,绝口不跟对方再提一块出去跑马的事儿。   不过,每天四贝勒都会检查弟弟的大字,兄弟俩顺便聊聊天,有时候聊的是蒙古的这些王爷们,有时候聊的是宴会上的趣事,也有时候,聊的是书画和色彩。   是的,一直到今日,四贝勒都没有放弃‘拯救’十四弟的审美。   胤祯也算咂摸出味儿来了,四哥和五姐的审美是一个世界的,属于高大上的那一波,所以也想把他给拉上去。   他自认这还是挺难的,四哥加上五姐,可能也没法完成这个目标。   不过这一日,四哥跟他并没有聊起书画,也没聊起往常那些话题,而是聊起了十三弟,准确的说,是聊起了十三弟的额娘章佳氏庶妃。   “你今儿回来的晚,不知道京城那边快马加鞭传来了消息,十三弟他额娘去了,人走得突然,十三弟已经向皇阿玛请旨回京了,但皇阿玛并没有同意,你待会儿去看看十三弟,多安慰安慰他。”   他已经去瞧过了,上午还兴致勃勃要拉着他一块喝酒的人,这会儿眼皮都是肿的,人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挺可怜的。   胤祯对章佳氏庶妃没多少印象,只记得那是永和宫里极为低调的一个人,哪怕生了一子两女,儿子还极为得宠的情况下,都低眉顺眼的,在额娘跟前,温顺的像一只斑鸠。   但是在十三哥、八姐和十妹那里,章佳氏庶妃应当是像山一样的存在。   “那我去看看十三哥。”胤祯哑着嗓子道,这会儿他都不知道见了十三哥该说什么,所有的安慰,在亲人离世的悲痛前都是苍白的。   四贝勒已经去瞧过一趟了,但这会儿还是想再去看看。   等到了十三的帐篷前,俩人才发现十三这儿人还挺多的,从直郡王到七贝勒,此次跟着出行的皇阿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里头呢。   整个帐篷外一点声响都没有,而帐篷里边,只有直郡王一个人的声音。   “……人死如灯灭,十三弟该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才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呢,都等你回去照应,这儿离京城路途那么远,你若不打起精神来,好好看顾自己,又怎么撑到京城……”   四贝勒和胤祯都没出声,跟其他兄弟一样站在旁边,不管直郡王是想拉拢十三,还是做做样子给皇阿玛看,但道理总是对的,就算是他们来劝,也不会比直郡王说的更好了。   十三爷没什么反应,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反应。   过了许久,直郡王都已经口干舌燥了,这才停下来,安抚的拍了拍十三弟的肩膀。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让人去请太医,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派人去找我,我们兄弟也就先回去了。”   得,其他人一句话还没说呢,也只能跟在直郡王身后出去了。   康熙这么多儿子,如今能不给直郡王面子的,也就只有太子一个。   不管十三爷如何痛苦,旁人的劝慰终究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他现在日日都盼着御驾赶紧回京,他也好早点儿见到额娘,见到两个妹妹。   在收到消息的第四日,皇阿玛终于决定回京了,临行之前的饯别宴,他们这些阿哥都是要去的。   额娘只是一个庶妃,旁人用不着给额娘守孝,那么多张桌子上,只有他的没有荤腥。   除了不爱喝酒的十四弟,饯别宴上,人人都在饮酒,皇阿玛脸上根本看不出悲伤的神色来。   十三爷只觉得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悲凉,额娘是出身不好,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这么多年在宫里始终过得战战兢兢,可毕竟给皇阿玛生了三个孩子,而且还全都活下来了。   怎么着,在皇阿玛心里也该有些份量吧。 第16章   作为一个帝王,康熙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拥有的也太多了。   所以在饯别宴上,他给老十和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嫡长女赐了婚。   不知道旁人是什么想法,离首座挺远的胤祯,这会儿都不敢看十三哥的脸,也不敢想象,十哥是什么反应。   要知道远在京城的十哥,一直想娶的都是温婉贤淑的女子,在京城长大的满族贵女,十哥都觉得人家脾气不太好,这要是换作在草原上长大的蒙古女子,十哥能觉得满意才怪了呢。   哥哥们的婚事,都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由此可见,几年后他的婚事也必然被这样定下来。   胤祯想想就觉得心里头不太舒服,皇阿玛挑儿媳妇的标准,跟他挑妻子的标准,怎么可能会一样。   这会儿心里更不舒服的还是十三爷,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了,他这边伤心的不能自已,那边的郡王已经在领旨谢恩了,远远的,他就瞧见向来严肃的皇阿玛,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帝王无情,果然如此。   十三爷反而振作起来了,回去之后,就让人请了太医,开了养神助眠的方子,一日三餐也正规起来了,逼也要逼着自己把饭菜咽下去。   额娘已经去了,两个妹妹都还小,皇阿玛要顾的事情太多了,两个妹妹就只剩下他照看了。   一直熬到京城,见到两个妹妹,十三爷心里边的那股郁气才散了些。   而皇阿玛也终于下旨,追封额娘为敏妃。   已经去世一个多月的人,丧事该如何办,终于盖棺定论了,以妃子的规格下葬。   十三爷心里边终于有了些安慰,好歹皇阿玛还是念着额娘的。   对于其他的阿哥,这些事儿也不是没有影响,章佳氏以前作为庶妃,没有任何封赏,去世了对他们来没什么影响,但是被追封为敏妃,就相当于是他们的庶母。   庶母去世,按理他们也是要守孝百日的。   得亏皇阿玛没封过多少个妃子,不然照着这守孝的规矩,那大伙可是要吃苦了。   四贝勒为人再是谨慎不过了,对十三弟的感情,虽然比不上十四弟,但其他兄弟也是没法比的。   孝期里的规矩,他是样样都遵守,即便已经出宫开府了,但在自己的府里头,也一点荤腥都不用,一滴酒都不沾。   向来无肉不欢的胤祯也是如此,一则额娘已经嘱咐了他,不能坏了规矩,二则也是为了十三哥,他跟敏妃没什么感情,但跟十三哥却是有感情的。   吃喝那都是私底下的事儿,敏妃那是死后才被追封为妃的,阿哥们私底下有没有守规矩,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盯着。   但胤祯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百日孝期之内就剃了头。   这跟吃什么喝什么还不一样,旁人脑门上都长出了一层的碎发,只一个人没有,那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更何况,若是明知自己校区里没有守规矩,那何必把帽子摘下来,又没有人强逼着摘帽。   胤祯实在怀疑三哥是醉糊涂了,还没醒过来,这自打脑门上的头发长出来了,他就不太爱戴帽子了,比起月亮头,他还是更喜欢寸头。   慈宁宫里,除了他,就只有三哥一个人把帽子摘下来了,剩下的人都好好戴着帽子呢。   十三哥一脚把三哥踹到一边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到大伙拉架的拉架,不拉架的,眼神就在他和三哥的脑袋上来回转。   胤祯摸着自己脑壳上长出来的碎发,终于知道三哥是作的哪门子死了。   好好的剃什么头呀,剃了头,你摘什么帽子呀。   这下好了。   十三哥也就刚开始踹了三哥一脚,之后就被人拉开了,但皇阿玛当场下旨,把三哥的爵位给降了,从诚郡王变成了三贝勒。   还不如被揍一顿呢。   谁都知道,前面的这些哥哥们,往后肯定还是有机会继续往上封的,但被降爵,尤其还是因为孝期剃头的罪名被降爵,名声实在不好听,在史书上都能记一笔。   三哥是最喜欢舞文弄墨的了,文采在众阿哥里边数一数二,因此在文人那里的名声很好,三哥自己也时常以文人自居。   文人可是最爱惜羽毛、最重名声的了,可这事儿一出,三哥多年经营的名声算是毁了一半。   可这事儿也怪不得十三哥,任谁在十三哥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忍得下来,至于皇阿玛,帝王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琢磨不清楚。   百日孝期只是小事,原本敏妃被追封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一个多月了,他们真正守孝的时间远不足百日。   上书房再次迎来了人员上的变动,在九爷结业之后,十爷也终于从上书房结业了。   只不过他也好,九哥也好,并没有被皇阿玛安排入六部,所谓上朝参政,不过是在朝堂上旁听罢了,实际上的权利根本摸不到。   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哪怕并不怎么用功,可日程上的安排却是满的。   上朝参政了,人却是闲下来了,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归自己掌控。   胤祯他们时常会在演武场碰到十哥,明明已经结业了,还能隔三岔五来演武场习武的阿哥,也就这么一个了。   十哥是把一部分精力发泄在了练武上,九哥则是拿出了更多的时间研究西学,尤其是西方的语言和算术。   胤祯各项功课的进度都已经超过十三哥了,包括出行塞外时,难以分得出胜负来的骑术。   一方面,胤祯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懈怠过,他也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分散自己的精力。   另一方面,自从敏妃去世,十三爷相当大的一部分精力,已经不在功课上了,他要照看两个妹妹不被宫里人欺负,还要处理跟太子的关系。   是的,十三爷同太子的关系是越来越密切了,原本三贝勒也是站在太子身后的,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朝堂上的人都清楚,三贝勒和四贝勒都是隐形的太子党。   三贝勒因为被夺爵的事情,可以说已经是跟十三爷彻底交恶了,十三爷也讨厌这个不尊重自己额娘的三哥。   同样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两个兄弟,太子选择了十三爷。   胤祯能感觉到,十三哥现在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读书练武上了,敏妃去世后,十三哥被迫成长,虽然人还在上书房,但是心已经不再属于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十三哥来说是好是坏,又或者,这是不得不进行的改变,只有十三哥立的起来,八姐和十妹日子才能好过。   谁让皇阿玛不缺孩子呢,这宫里头不受宠的阿哥都会被欺压,更何况是两个基本上注定了要去抚蒙的公主。   皇阿玛的女儿,很少有能被留在京城的,所以不管是额娘,还是他和四哥,都特别的为五姐高兴。   皇阿玛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五姐不用去抚蒙,而是下嫁到佟佳氏一族,嫁给佟国维的孙子舜安颜。   佟家是皇阿玛的母族,也是四哥养母孝懿仁皇后的娘家。   如果抛去这是四哥养母的娘家,那佟家对五姐来说,就真没什么可挑剔的毛病了。   皇阿玛善待母族,佟家自皇阿玛登基起,就一直被重用,在朝堂上已经很有势力了,甚至被人称之为‘佟半朝’,舜安颜是佟国维的嫡孙,身份是没得说。   唯独让人不放心的一点,还是自家额娘和佟家的那些旧怨。   孝懿仁皇后是四哥的养母,跟额娘又是情敌。   原身是听着额娘的故事长大的,额娘当年崛起的很是突然,康熙十八年被单独册封为德嫔,二十一年又被封为德妃。   可以说是惹了不少人的眼,其中也包括了当年已是贵妃之尊的孝懿仁皇后,佟家作为孝懿仁皇后的娘家,也是在背后下过黑手的。   佟家和乌雅家不是一个份量上的家族,但彼此交恶却是京城很多人都有的共识。   以五姐的性子,嫁到佟家也好过去草原上抚蒙,但佟家对五姐来说,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女人若是想要在夫家立得起来,一是娘家强大,二是自个儿手里头有银子,三是夫君的爱重。   这三点,五姐已经具备了两点,佟家再是厉害也比不过皇家,至于嫁妆,有内务府来办。   不管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是看在额娘跟他和四哥的面子上,又或者是冲着佟家的面子,内务府的人都会把五姐的嫁妆尽可能弄到最好。   现在唯一还说不准的一项就是‘夫君的爱重’了。   胤祯没接触过舜安颜这个人,他在宫里头能知道的消息也有限,只能是向身边亲近的人打听。   “这人性子还是挺高傲的,轻易不搭理旁人,喜欢舞文弄墨,也爱参加文人的诗会,身上也有着文人的清高。”敬顺很是中肯的道。   这在官家子弟算不上是什么毛病,他大哥雅尔江阿可比舜安颜高傲多了,恨不得整日都抬着下巴看人。   不过,他对这一类人向来是敬谢不敏,谁乐意把面子放地下让旁人踩。   “舜安颜平日里出手大方,他参加文人诗会,参加酒宴,多数情况下都会主动结账,所以在京城的风评很是不错,反正佟家家大业大,只要不分家,舜安颜是不差钱花的。”   明泰的角度就清奇多了,按照他小妹的话来说,钱乃身外第一物,这世间有三类人,上上人是会赚钱的,中等人是花的钱和赚的钱一样多,下等人是赚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花钱的速度,败家子儿一个。   若是按照小妹的标准来,舜安颜应当就属于下等人了。   反正,佟家再怎么显赫,他都不觉得舜安颜是五公主的良配。   胤祯倒不在意这些,钱财都是小事儿,皇阿玛也不会让佟家的人没银子花。   但总结敬顺和明泰说的,舜安颜应当属于那种比较清高,而且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应当还算不上是文人,没有广受认可的的作品,也没有考取任何的功名,这算哪门子文人,还不如三哥呢,最起码三哥的作品在圈内已经得到了认可。   “那他在女色上有没有出格?比如家中有几房妾室,有没有通房,再比如他有没有去过什么烟花之地?”胤祯皱着眉头问道。   要求人家在婚前守身如玉,在这个年代绝对是苛求,但要求舜安颜在女色上不出格,就不能算是苛求了,甭管在哪个年代,花心之人都不能被纳入到良配当中去。   当然这是皇阿玛赐的婚,就算四哥明天登基了,也不可能更改这段既定的婚姻。   他之所以打听的这么细,也是想让五姐知己知彼,千万不要将一腔情意错付于他人。   如果舜安颜是个在女色上有所克制的人,那就更好了,五姐的性子,肯定是更向往夫妻恩爱的生活。   但胤祯的这个问题可就为难他这两个伴读了,人家也没比他大几岁,平日里还需要进宫伴读,一年到头也没几天松散的时间,上哪知道这么多内情去。   “回爷的话,奴才倒是听说过。”说这话的是胤祯身边的一个哈哈珠子,出自乌雅氏,不过亲缘上已经很远了。   “这位佟家大爷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家中有几房妾室,奴才不知道,但曾亲眼见过佟家大爷将卖身葬父的女子带回府,而且据说不止一次。”   这要是在乱世或者灾荒年月,女子卖身葬父乃是孝心,没什么让人看不起的。   但乱世结束已久,又是在天子脚下,就算没有银钱给父亲置办一处棺材,那也不至于被逼到卖身的程度。   上好的棺材贵重,木板子可是不怎么值钱的,实在不行,城郊好几处山都是允许伐木的,大树砍不了,小树还砍不动吗,拼拼凑凑怎么着也能弄一处棺材。   再说了,穷苦人家又有几人,死后还会讲究棺材有多贵重,能有处栖身之地,不至于黄土埋身,就算可以了。   所以这女子卖身葬父,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正出于孝心,剩下的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借此给自己找个好人家。   佟家就很不错,家大业大,权势滔天,奴仆用的基本上都是家生子,世代都在佟家为奴,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去佟家为奴,削尖了脑袋都未必能被选上。   “这方面的事再打听打听,是否属实,卖身葬父的女子又是怎么安排的,还有就是舜安颜私底下的品性,别声张,尽量不要惊动佟家的人。”胤祯叮嘱道。   他不想给五姐惹事,但舜安颜这个人,仅从他知道的这些消息来看,真没达到当他姐夫的标准。   五姐性子太过柔软了,下嫁到哪一家,都让人放心不下。   说到底还是公主的地位低,女子的地位底。   公主下嫁到臣子家,自个儿是不能养面首的,但额驸却可以纳妾。   大清朝那么多公主嫁到草原上,能平安度过中年的都没几个,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也没见朝廷这边追究。   佟家的根基虽在京城,一言一行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可作为皇阿玛的母族,又与额娘旧怨颇深,能不能善待五姐,还真不好说。 第17章   温宪不光有个嫡亲的弟弟,还有个嫡亲的哥哥在。   调查舜安颜的不光胤祯,四贝勒也在调查,他查到的东西更多。   这场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就绝对没有毁了的可能性。   而舜安颜这个人,如果仅仅是作为佟家子弟来看,那毛病还真不大,花钱大方是小事儿,怜香惜玉也是小事儿,只要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甚至只要不掺和进什么砍头的大罪里,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断不了。   但是作为温宪未来的夫婿。   在四贝勒这儿,小毛病也就成了大毛病。   佟家动不得,甚至连威胁都做不到,他与佟家的关系,这些年来一直都很微妙,毕竟他不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子。   四贝勒之前最喜五妹的才情和品性,但等到这个妹妹快要嫁人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性子,放在后宅里头,那是不沾光的。   一个一心只有诗书琴画的女子,心思澄净的像水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也压根就不会使什么手段。   别看他是男子,后宅也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儿,但女人的手段他还是知晓一二的,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舜安颜若是心思正,能够处理好后宅中的利害关系,这就罢了,就怕这人头脑不清楚,理不清家务事。   哥哥愁,弟弟也愁,愁来愁去干脆坐一块儿讨论了。   胤祯心思简单,“反正这婚是非成不可,五姐在京城总好过在旁处,再说了五姐还有自己的公主府,真要是受了委屈,直接回公主府就是了,不用在佟家受闲气。”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这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   四贝勒没法跟弟弟解释那些后院女子的手段,也没办法深度剖析五妹的性子。   “你年纪还小,这夫妻相处,不是有个去处能躲开就行的,算了,婚事刚刚才定下来,发愁也是没用,你我兄弟能立起来,让佟家有所忌惮,即便舜安颜心里没数,他家中的长辈也会让他有数的。”   胤祯乐了,四哥是未来皇帝,谁立不起来,四哥都能立得起来,至于他嘛。   “要是舜安颜不像样儿,不会用佟家的长辈出手,弟弟我去,不把人打服,我都对不起皇阿玛的悉心教导。”   皇阿玛可是一直都让他们这些儿子,往文武双全的方向发展,揍一个公子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四贝勒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十四弟就算是揍了舜安颜,事出有因的情况下,皇阿玛也不会过于追究的。   但这么做无疑得罪了佟家,也会给皇阿玛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到底还是个孩子,想问题简单了些。   这有额娘的孩子,跟没额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十三弟的成长迅速,心智成熟,已经不下于上朝参政的九弟、十弟了。   “舜安颜是什么情况,咱们别瞒着,先告知额娘,让额娘来决定怎么做吧,你还是先安心读书练武,等你也被皇阿玛封为贝勒,你我加在一起,佟家便不会有人轻视了温宪去。”   额娘要比他们兄弟更清楚怎么做合适,给温宪出主意,这事儿非额娘不可。   胤祯并没有打消‘暴力’的想法,这是最简单直接明了的方式,也是最能出气的方式了。   四哥的打算也有道理,就算是皇子,也是要分出三六九等来的,而区分他们的依据,是皇阿玛的宠爱,是在朝堂当中的权利。   也难怪十三哥最近变化这么大,他只有一个姐姐,而且还有额娘跟四哥在前面挡着呢,愁的不行,十三哥可是有两个妹妹呢。   康熙三十八年,胤祯在大清朝完完整整度过的第一个年,身边发生的坏事多过于好事。   敏妃去世,四哥的次子弘昐早殇,仅这两件就足以让永和宫陷入寂静了。   弘昐那孩子他瞧过,说实在的,生下来就体弱,可以说一直都没能养好,让人提心吊胆,生怕出什么差错。   这个孩子养不活,其实是很多人都有的一种预料了,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仍旧会觉得难过,尤其是四哥,弘昐刚走的那几天,四哥走路的脚步都是沉重的。   康熙三十八年终于过去,胤祯十二周岁了,时下的人都习惯虚两岁,他也可以说自己已经十四岁了。   刚过完年没几天,先是十二哥从上书房结业,紧跟着没几天,十三哥也结业了。   不同于九哥、十哥和十二哥,十三哥一入朝就被安排进了礼部,在六部当中,这固然是个清闲的衙门,但也总好过一直站在朝堂上旁听,摸不着任何的差事。   皇阿玛对十三哥的宠爱可见一斑,但正是因为如此,九哥他们跟十三哥的关系愈发紧张。   同样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若是论出身,九哥和十哥更为贵重,可眼下这待遇,一边像亲生的,另一边倒像是捡来的。   九哥已经不爱往杨大人那边跑了,也很久没有听到他练习外文的声音了。   十哥倒是还喜欢往演武场上去,只是时间上刚好跟他们岔开,很难在演武场上碰到了。   阿玛让儿子处在尴尬的境地,也怨不得旁人看笑话。   康熙三十九年,胤祯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兄弟们之间关系的紧张,他们这些原本关系还算不错的弟弟们,好像都要走上直郡王和太子的老路。   偌大的上书房里,就只剩下胤祯和小十五还在读书了。   除了伴读和哈哈珠子外,剩下的都不是他的同龄人,上书房的气氛沉闷,宫里的气氛也挺沉闷的。   皇阿玛早年的嫔妃们,年岁大了,早就已经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争风吃醋了,过去几年平和了很多。   但她们是相安无事了,可生的儿子们却争起来了,新仇加旧怨,想不红眼都难。   这样的紫禁城,确实有够压抑的。   胤祯迫不及待的想从上书房结业,想出宫开府,前者主要还是皇阿玛说了算,后者他还有一个必备条件没有完成。   那就是成婚。   皇阿玛这么多儿子,没有哪个大婚前就搬出去的,成婚是出宫的必要条件之一。   当然这与太子没什么关系,早就已经成婚生子的太子,除非被废了,否则他的住所将会一直在宫里,所谓登基,不过是从毓庆宫搬进乾清宫罢了。   可惜,按照历史的走向,最终登上大位的是四哥,而非太子。   也不知这中间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是皇阿玛把太子废了,还是太子本人身体出了问题,历史上英年早逝的太子并不是没有。   ——   德妃是一脸的懵,登上妃位这么多年,她已经很少再有这样的时候了,被亲儿子震惊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只有十二周岁的小儿子,跑过来跟她说婚姻大事,十四这两年虽然比之前懂事儿了不少,可心性真算不上怎么成熟,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不管是从年龄,还是从心性上来看,这都还没到可以成婚的时候。   “儿子的意思是尽早定下来,尽早完婚,额娘也知道,只有大婚的皇子才能从宫里搬出去,现如今上书房就剩下我跟小十五了,儿子是真想赶快开府。”胤祯对额娘自然不瞒着。   宫中的规矩多,如今前朝紧张,后宫也跟着不安宁,人在这儿待着就更不舒服了。   再者,他年岁也不小了,即便住在宫里,也不可能时常到永和宫去,永和宫毕竟还有皇阿玛的其他妃嫔在。   德妃就知道,自家儿子闹这一出,绝不是因为年少慕艾,这压根就还没开窍呢。   “你现在年纪小,就算是额娘有心在选秀女子当中给你挑,也是挑不到适龄女子的,开府这事儿你就别急了,还得是按部就班的来,皇上不会允许你胡闹的。”德妃没好气的道。   这孩子就是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想法才会这般天真,甚至想一出是一出,怕是就连小十五,都比她这个小儿子谨慎。   胤祯却是有够天真的,在他自己能够确认的有限的历史发展当中,有一条是极为重要的,那就是四哥会登基为帝。   嫡亲的哥哥是未来皇帝,这样生下来就能抱到金大腿,让他行事没那么多的顾忌。   就像他之前跟四哥说的,舜安颜若是对五姐不好,他能跑过去把人揍一顿,不怕惹佟家不满,也不怕皇阿玛怪罪,反正就算皇阿玛一直不给他封爵,让他一直是个光头阿哥,也不怕。   等四哥上位后,自己就算不是亲王,也能捡个贝勒等等吧,再说了,有皇上亲弟弟这个身份在,就算他是光头阿哥,也不会有人敢惹的。   所以,皇阿玛的看重和宠爱,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不拖累额娘和四哥,他还是很敢向皇阿玛提要求的。   乾清宫里,康熙虽然不至于像德妃一样一脸懵,但一时之间也没太能反应过来,他何时有了这么一个能理直气壮给自己提要求的儿子。   就算是太子,也没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过。   当然儿子还是自己人,但他毕竟是皇帝,膝下的这些孩子们,三四岁就知道对他有所敬畏了,就没见过哪个直接跑到他跟前来,要从上书房结业,要出宫开府。   十四以前也没办过这样的事儿,顶多也就是前年的时候,要求他南巡时一并把德妃带上。   可那是孝心,而且事情又小,跟现在这件事情性质还不一样。   就理直气壮的这个劲儿,还真是挺讨打的。   “你现在就从上书房结业,即便是入了朝堂,也不可能做什么,再说出宫一事,你没有福晋,出宫开府了谁给你管家,自己管吗?还是到时候去求德妃,让她给你安排人?”康熙绷着脸道。   小孩子就是欠教育,他倒是也知道,十四学业很是用功,允文允武,不下于十三,而且论及在学业上的态度,十三是比不上十四的。   但十三已经知道护着两个妹妹了,朝廷上的差事办的不错,快是要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了。   这倒也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直郡王有老八,为了避免朝堂失去平衡,必须还得有一个儿子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身后。   十三甭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如今这做法是不错的。   相比之下,只比十三小了两岁的十四,还是个稚气满满的孩子呢,不知天高地厚。   胤祯没那么害怕自家皇阿玛,大概是他对皇权的认知还不够彻底吧,又或者是……有恃无恐。   看见绷着脸的皇阿玛,内心非但没有恐惧,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想笑。   这有点儿像熊孩子闹家长,只不过他是这个熊孩子,而家长却是掌握着全天下人生死大权的皇帝。   自古以来,弑父的人很少,杀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胤祯还是很有底气的。   “儿子可以和九哥他们一样在朝堂上旁听,若是还不够年龄入朝堂的话,儿子也可以去学点别的,出宫开府这事儿也简单,宫里头人才济济,皇阿玛随便挑哪个人,都能帮我管理好府邸。”胤祯厚着脸皮道。   康熙本来是只想把人打发走的,但还真被这小子不要脸的劲儿给气乐了。   行,反正这学问和武功已经比前面好几个哥哥强了,结业就结业吧。   “开府的事情不及,等你什么时候有了福晋再说,既然想出宫,那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朕给你指条路,要是愿意那就去,要是不愿意就老老实实在上书房读书。”   肯定是愿意的,哪怕让他下场去考科举,也总好过一直在宫里边闷着吧。   胤祯眼巴巴的瞧着皇阿玛,还没听是指了条什么路呢,就想点头了。   这没出息的,真放出去,他都怕这小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西山丰台大营,你要是乐意,就到那里去当差,其他八旗子弟是怎么训练的,你也得怎么练,不能有特殊,平素若是没什么事儿,你就在营里住着,别到时候再跑过来跟朕哭喊。”   不是想出宫吗,西山的丰台大营不光出了紫禁城,还出了京城的城门。   十四就是没吃过苦头,欠教训。   欠教训的十四,领旨谢恩,脸上笑的花儿都快开了,少年人的喜悦是纯粹的,也是极具感染力的。   只有没吃过苦头的人,才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康熙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这个小儿子较什么劲,丰台大营是京城重要的驻军,是守卫皇城外围安全的中坚力量。   里面安排的大多都是八旗子弟,是从八旗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子弟。   别看现在满汉一家亲,可归根到底,皇家信任的还是自己人。   丰台大营的重要性,朝堂上人人皆知,他还没把哪个儿子安排进丰台大营呢,好在一个年纪不大的十四,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胤祯是带着皇阿玛圣旨走的,上面安排了他的第一件差事——丰台大营骁骑佐领。   骁骑营是丰台大营的三大营之一,佐领这个官儿并不是很大,丰台大营的最高官员就是提督,下面分设三大营,骁骑营有正副都统,都统之下还有参领,参领之下才是佐领。   胤祯可是知道的,丰台大营那可是配备了火器的,火器营有鸟枪、有子母炮,骁骑营的配备没这么齐全,主要还算是骑兵,但一部分人除了军器和马匹外,也是配备了鸟枪的。   胤祯前世不才,没做出什么事业来,但玩儿却是玩出了花样,打电竞成了游戏主播,练射击收到了市射击队的邀请,当然,玩心大的他没去就是了。 第18章   胤祯前脚刚进永和宫,后脚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一个年龄刚满十二周岁的皇阿哥,在还没有入潮的情况下,并不怎么受人关注。   受人关注的是丰台大营,是乾清宫里康熙的意图。   这是第一个在上书房还读着书,就直接被安排去军营的皇阿哥,尤其又是丰台大营,这么一个敏感的地方。   倘若被安排去的是十三爷,可能大家还能找到皇上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十三爷是太子的人,直郡王掌管兵部,安排太子的人去丰台大营,也是能让人想得通的。   但十四爷,那位说低调也不怎么低调,可高调的却总不是地方。   跟去南巡的人都知道,这位在行宫几乎是日日都要往外跑,而且次次都不空手回来,那民间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的,能让十四爷沉迷那么久。   而上次一起伴驾去塞外的人也知道,十四爷独一无二的面纱,从鼻梁到下巴严严实实的糊住,而且是被固定在两个耳朵上,并不是像寻常的面纱那样,直接系在脑袋后头。   总之这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子,若不是出身永和宫德妃,在皇上众多的阿哥当中,那肯定是不起眼的,就像默默无闻的十二爷一样。   同样是站在朝堂上旁听,同样没能领到什么差事,九爷和十爷就很有存在感,让人忽视不得。   十二爷跟殿上的柱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任谁也不会在朝堂上关注一根柱子。   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四爷,一出现就是大招,那可是丰台大营啊。   但凡是消息灵通的,甭管是皇阿哥,还是朝臣,还是宫妃都已经琢磨开了。   永和宫里,德妃看着明黄的圣旨,差点一巴掌打过去。   再平稳的心性,这会儿也稳不住了。   “你真去找皇上了?就这么直接说的?”德妃皱着眉头道。   自家孩子是什么德性,她还不知道吗,跑过来跟她说想要定婚的时候,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既没有少年人提及婚事的羞赧,也没有求人时该有的态度。   她是十四的额娘,十四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母子之间亲近,想说什么话直接就说了,她心里不觉得别扭,反而是欢喜更多,孩子是跟自己不见外。   但十四倘若用同样的态度去对皇上,也这么不见外,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上现在或许不会恼怒,但将来想起来的时候,未必不会恼怒。   胤祯痛快的点了点头,“皇阿玛英明神武,我什么心思都是瞒不过去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说。”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又不是剑指太子之位,更没有觊觎皇位,想要从上书房结业,想要出宫开府,这还不是皇阿玛两句话的事儿,而且也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   德妃真觉得该跟小儿子好好掰扯掰扯了,她当年只想着让小儿子跟皇上多多亲近,赤子之心那是最好的了,所以并没有向小儿子灌输太多皇权至上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十四脑子里明显是缺少了这么一根筋,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如果对皇上是这样的态度,那还能赞一句父子天性。   但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如果对皇上还是这副态度,那就是对皇上、对皇权的不尊重了。   从宫女子到德妃,没人比她更清楚,帝王能有多大的权利,让人一日入地狱,一日入天堂。   “你皇阿玛跟天底下其他普通的阿玛不一样,他先是大清的皇帝,再才是你的阿玛,你不止要把皇上当成阿玛来敬爱,还要在心里意识到这是皇上,他管着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是这天底下所有人的阿玛……”   德妃已经将左右屏退,但她生性谨慎,说话不留半点儿把柄,即便有人把她的话完完整整的呈给皇上,也不会遭了忌讳。   胤祯在这方面的觉悟,是远远不及额娘,不及四哥的,她心里明白额娘说的是对的。   但人的三观,并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被打碎了重组,他知道皇阿玛是大清朝的皇帝,但是他对‘皇帝’这个身份本身就没有特别多的感知,心里的敬畏比旁人要少。   胤祯该听的全听了,也试着走心了,只不过这些话难以说到他心眼儿里头去,至于后续的成效如何,他自己也无法预测。   孩子大了,德妃头一次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教的感觉,都是她生下的孩子,明明老四一点就透,但到了小十四这儿,她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这孩子还似懂非懂呢。   德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只要记住行事切莫莽撞,有事情多同你四哥商量,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是想不明白,也先按照你四哥说的去做。”   老四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别看时常冷着一张脸,很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可那孩子心里还是软的,所以才会在她和孝懿皇后之间这么为难。   她跟老四固然心里头有疙瘩,老四和老六以前处的也不怎么样,但老四跟小十四的兄弟之情没掺杂别的,小十四近两年来也愿意听他四哥的。   有老四看着,十四应当闯不了什么大祸。   这话没毛病,在提前知道未来大致走向的情况下,胤祯傻了才会跟未来皇帝作对,再说,四哥那个人做皇帝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是作为兄长,在他这里是绝对合格的。   胤祯出了永和宫,就安排人收拾东西,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带着圣旨去京郊西南部的丰台大营,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出宫,否则的话,应当把这事告知四哥一声才对。   四贝勒早就已经搬到宫外的贝勒府去了,但阿哥所里的其他兄弟也还在,从九爷开始一直到小十五,都在阿哥所里住着呢。   基本上是刚进阿哥所,胤祯就被哥哥们围住了,至于小十五,现在成了唯一一位还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等小十六也进上书房读书,那就是明年的事儿了。   也是可怜。   十二哥显然就是过来凑份子的,站在边上,既不往前靠,也不说一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性格内向呢,实际上人家只是跟他们这些兄弟们内向。   十哥是最为激动的了,胳膊直接架到他的脖子上,之前去演武场练武都要躲着他的人,现在倒是说起了往日的兄弟情。   这也难怪,十哥爱武不爱文,丰台大营也是十哥想去的地方。   九哥笑的像只狐狸,他的重点明显不在丰台大营,而是想要问清楚乾清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十三哥要比前头这些哥哥们都稳重,不光把他解救出来了,还招呼着众人一块去他院里坐坐,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不必着急,坐下来慢慢聊。   乾清宫里的事儿没必要瞒着,胤祯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一丁点儿的水分都没掺。   十三爷心思复杂,他万万没想到十四弟能率真至此,那可是皇阿玛,谁敢直接跑到皇阿玛面前去提要求,更让人觉得惊讶的还是皇阿玛的态度,居然就这么应了。   丰台大营那个地方是苦,但兄弟们哪个是吃不了苦的,皇阿玛从来都没有安排过哪个皇阿哥去丰台大营。   让人心惊的是皇阿玛对十四弟的信任。   “既是皇阿玛交代的差事,那你就好好办,别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十三爷沉声道。   他是真挺羡慕十四弟的,活得单纯率真,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早早的就站在太子爷身后,谁不想做个纯臣,只是现实由不得他做选择。   十爷的心思比较纯粹,他从十四这里找到了条路子,既然朝堂上没有多余的位置了,皇阿玛也不愿意把朝中的一些差事交给他,到外边儿天大地大。   他不奢求能入丰台大营,去其他的驻军营地也是可以的嘛,他是皇阿玛的儿子,皇阿玛信任他肯定更胜于那些普通的将领。   不过像十四弟这样,直来直去的去乾清宫求皇阿玛,必然是不可取的,倒不如上道折子,把自己的心意表明给皇阿玛,至于到底安排去哪个驻地,离京城有多远,皇阿玛的安排了,反正他是无所谓。   九爷在意的是皇阿玛的态度,十四弟在众兄弟当中有什么特殊的?   出身不算贵重,但也不低,年岁尚小,但下边有十五、十六,十四弟并不能算是皇阿玛真正的幼子。   至于在武学上的才能,不是他刻意要抬高十弟,文武放到一块做对比,十弟是比不过十四弟的,单把武学拎出来,十四弟就未必能比得了十弟。   十四弟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在于,从来都没有选择派别,不,应当说是还没来得及选择派别。   他和十弟站在了八哥身后,就相当于站在了直郡王那一派,三哥和四哥是隐形的太子党,十三弟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太子身后。   至于五哥、七哥和十二弟,这三个人虽然没有战队,但在众兄弟里着实平庸了些。   跟他一母同胞的五哥,是被太后抚养大的,九岁都没读过汉文。   七哥天生有足疾,十二弟性子孤僻、少言少语,时长时常被人忽略。   除了这三位以外,十岁以上的兄弟里头,只有十四弟没站过队。   皇阿玛应该也不喜欢,他们这些儿子参与进党派之争吧。   自己当初怎么就一股脑的站到了八哥身后,还拉着十弟一起。   春寒料峭的时节里,九爷后背上已是密密麻麻的一层汗,他和十弟跟十三弟还是不一样的,十三弟那是没得选择,除非愿意跟十二一样默默无闻。   但他和十弟,一个是宜妃之子,一个是贵妃之子,后边又站着郭络罗氏和钮钴禄氏两大家族,没到非要站队的程度。   他们跟直郡王又不熟,入上书房读书的时候,直郡王早就已经入朝参政了,跟他们熟的是八哥。   可他们又不是替八哥争,直郡王若是真能上位,能给他和十弟记的功劳也很小。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拉着十弟掺和进去呢,皇阿玛一直冷着他和十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九爷不像胤祯,不知道最终是哪个兄弟登得大位,他心里边清楚,不管是谁上位,都不如自己皇阿玛在上头待着。   反正五哥是太后养大的,注定了与大位无缘,他自己也不是个有野心的。   至于跟他最为亲近的十弟,不光是没那个脑子,在皇上给十弟和蒙古女子赐了婚之后,就意味着十弟已经提前出局了。   八哥是有那个能力的,只是出身不好,短板太大,也不可能。   这样算算看,跟他最是亲近的兄弟都不可能,他何必搅和到其中去,倒还不如日日向佛祖上香,祈祷佛祖保佑皇阿玛长命百岁。   胤祯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九爷已经拉着十爷要一块写佛经了。   “左右咱们也没什么差事,与其搅和的那些事情里去,倒还不如写写佛经,多为皇阿玛祈福。”九爷很是认真的道。   就跟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他现在仿佛习武之人通了任督二脉,所有的思绪都理通了。   皇阿玛现在不给他们安排差事没关系,他们自己还不能给自己找事情做了,只要皇阿玛还在那个位置上呆着,他即便是光头阿哥,也比那些亲王郡王来的尊贵。   所以太子和直郡王怎么争都无所谓,只要不篡位夺权,那就是被圈在池塘里的鱼,怎么蹦达都出不来。   至于八哥,跟十三一样那是需要去争的,他不可能拦着八哥的路。   九爷已经想明白了,奈何跟他最亲近的十爷想不明白,他又不信佛,打小也没抄过几页的佛经,就算是讨皇阿玛的喜欢,那也犯不着抄佛经吧。   他就不信还能抄出花来。   “今天不忙抄佛经,九哥你先帮我想想给皇阿玛的折子应当怎么写,我就不指望能去丰台大营了,随便哪个驻地都行。”   他十爷就不是怕吃苦的主,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他想不通,皇阿玛的心思,他更猜不透,军营那才是适合他呆的地方。   九爷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家十弟,不想说什么‘东施效颦’这样难听的话。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陪我抄佛经,咱们做子女的就应当多感念父母之恩。”   正好,关在房间里抄佛经,也就有理由打发八哥了,兄弟一场,之前都已经应承人家了,如今他这做法实在有些不讲道义。   十爷最听的就是他九哥的话了,倒是也没说什么,连十四弟都有差事了,他们哥俩闲的要命,抄佛经就抄佛经吧。 第19章   胤祯在去丰台大营之前,到底是去见了四哥一面,不是在宫里头,也不是在四贝勒府,而是在户部衙门。   要说不愧是未来能当皇帝的人呢,现在就已经有工作狂的趋势了,在衙门里待的时间,比在府上待的时间都长。   不迟到,不早退,这样的工作作风,在皇子阿哥当中还真是独树一帜。   倒不是说其他人不用功,只是用功的地方不完全一致,像太子直郡王他们,既是有心于大位,那肯定是忙得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用膳的时候可能还想着大事儿呢。   但他们想的事情就是太多太大了,那是放眼整个朝堂、整个天下,手里边儿的差事,当下衙门里的事务,相比之下,份量就没那么重了。   胤祯倒是觉得,自家四哥就算是未来不当皇帝,也会是个好的臣子,是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贤王。   ‘贤王’四贝勒,早在昨天就知道乾清宫里的事儿了,当然不是他在乾清宫安排了眼线,而是在胤祯把乾清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之后,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该说十四弟胆子大,还是该感慨帝王心思莫测,两个人都没按常理出牌。   衙门不是说话的地方,针对昨天的事儿,四贝勒没说太多,只是嘱咐了十四弟,去了丰台大营,要守规矩,有什么事儿先书信跟他联系,别冲动。   好吧,重点就在‘别冲动’上。   四哥同额娘的想法是一样的,也难怪额娘让他遇事多听四哥的,这母子俩性子其实还挺相似的,都很能够给人安全感。   胤祯现如今心已经飞到丰台大营去了,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要多久回一次宫,还需不需要入朝参政了。   四贝勒也没提醒,皇阿玛必然是有安排的,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要把十四弟放到丰台大营。   想不明白的又何止是四贝勒一个人,这边胤祯欢欢喜喜的走了,那边儿留下了一大堆的人冥思苦想。   再说康熙,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四,他的想法真没那么多,纯粹就只是一个面对熊孩子的家长。   虽然没有被气得牙痒痒,但这感受是头一次的,很是新鲜,所以就把人直接扔到丰台大营吃苦去了。   丰台大营对于八旗子弟来说,那真是苦地方,荣誉跟艰辛是对等的。   胤祯要去的骁骑营,可以说是最苦的地方了,要练刀枪,要练骑射,要练鸟枪。   同时,这三样还得加起来一块练,骑在马背上要保证射击的准确度,保证刀枪剑这些军器用起来有效果,还得保证这些军器和火器在马背上可以随意调换。   总之,骁骑营是训练难度最多最大的营地了。   胤祯并不是从兵丁做起,一上来就已经是佐领了,正四品的官阶,手下管着一百三十多个人。   一个只有十二周岁的正四品佐领,这也就是投身帝王之家了,不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   在胤祯抵达丰台大营之前,营中的最高官员——提督布尔赛已经收到了来自于圣上的口信。   在昨日,皇上就派太监往这边走了一趟,吩咐就一个,十四爷来了丰台大营后没有特殊待遇,别的佐领如何,十四爷也如何。   能做到从一品的提督,布尔赛靠的也不光是家世,哪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十四爷来他们这儿不是为了镀金的,反正皇上不是让十四爷来镀金的,而是来历练的。   这意思好懂,该训练的时候就得训练,他是不会让人给十四爷放水的。   但人家龙子凤孙,今年才只有十二岁,往日他几乎没听说过有关于这位十四爷的传言,压根儿就无从了解。   万一真把这位小爷惹急了,他这个提督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就算这位小爷做了什么,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介臣子去为难儿子的。   所以训练他没打算放水,但旁的事情就不至于像对待士兵一样苛刻了。   佐领们都有单独的屋子住,不必像普通的兵丁一样与旁人合住。   但是给这位十四爷准备的住所,那又不一样了,这位身边肯定是要带着内侍的,龙子凤孙要用的东西也精贵,肯定要从京城捎带。   所以光一间屋子还不够,整整四间,卧房里还有单独的耳房,就怕这位爷住不惯。   至于吃食,他也特意吩咐了厨房那边儿,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这位爷要什么饭菜,那便上什么饭菜,千万别因为些小事儿,把贵人得罪了。   军务繁忙的情况下,布尔赛还是特意去接了十四爷,皇上都已经着人传了口信儿给他,他当然不能装成不知道这事儿了。   被当做‘贵人’的胤祯,其实排面真不怎么大,额娘这次根本就没管他行李的事儿,所以这次带过来的东西,都是他让人收拾的。   这跟以前上学住校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准备的东西,也是按照以往的成例来的。   被褥枕头要带上,洗漱的用品要带上,再带点小零食和打发时间的书,足矣。   至于人嘛,原本他是没打算带的,不过向来沉默寡言的李卓,各种摆事实讲道理,他也就把人给带来了。   一主一仆两个人,一辆马车,连‘马夫’的角色都被李卓充当了。   远远的,一开始守在营区门口的人,都没觉得这辆孤零零的马车上载着贵人,一直到瞧见那马车上皇家的标志,才赶紧派人去接通知提督。   布尔赛好歹也是从一品大员,太子和直郡王也就罢了,换作是光头阿哥,尤其还只有十二岁的光头阿哥,他就没必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得特别低了。   胤祯对这位已经年近半百的武将,也颇为尊重,甚至于还行了一个晚辈礼。   布尔赛赶紧避开,他就一武将,哪能让皇阿哥给他鞠躬,这可不好。   不得不说,真正瞧见这位十四爷之后,布尔赛就宽心多了,看样子这就不是个爱挑事儿的,温和有礼,落落大方。   难怪能让皇上另眼相看,小小年纪就被安排进了他们丰台大营。   作为丰台大营的最高长官,布尔赛深知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住处已经让人给十四爷准备好了,不知道您是先去住处,还是在营地转转?”   老大人一口一个‘十四爷’,一口一个‘您’,胤祯还不是很能够习惯。   怎么说呢,原主的梦想是做将军,这也是大多数男儿的梦想,上辈子他年少时也是想过的,甚至是到了如今,这梦想也没被湮灭。   可这样一位已经做到从一品的老将军,还需要对他这个毛头小子用敬称,而且还要称呼他为‘爷’。   总觉得这梦想有点破灭。   “我先去住处吧,提督大人军务繁忙,就不必陪着我了,随便安排个人带我们去就行。”   胤祯还是不太习惯自称爷,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老将军的时候。   布尔塞犹豫了一下,才喊了个小兵过来,“往后你就归十四爷管了,十四爷的话就相当于是军令。”   抛去皇子的身份,这位爷还是挺善解人意、挺懂事儿的。   “多谢提督大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我去骁骑营报到?”   布尔塞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蜷缩,这话说的,当然是要配合这位爷自己的时间了。   “您看明天怎么样?”   十四爷大老远的从紫禁城过来也不容易,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又如此知礼,他就放这么一回水。   胤祯没意见,既然已经到了丰台大营,要玩鸟枪这事儿,也就不急在一时半刻了。   李卓已经完全充当起了马夫的角色,赶着马跟着主子爷往住处去。   手里头有事儿,李卓本身又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这会儿就更不可能开口说话了。   胤祯看向旁边被留下来的小兵,瞧这身上穿的军服,就是普通的兵丁,不过这骨架看上去可不是普通人。   那可真是五大三粗,又高又壮,胤祯还没到人家肩膀头的位置呢,宽度也挺惊人的,明明看上去也不胖,可站在那儿,光是身形就能抵旁人两个。   这人力气肯定不小,就是胆子稍微有点小,连句话都不说,走路的时候跟他隔着足足有一丈远。   “往这边来点。”胤祯很是无奈的道,“跟小爷说说,怎么称呼你,今年多大了,来丰台大营几年了?”   大块头明显是有些局促,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往十四爷那儿看了好几眼,这才慢腾腾的移过去。   “回爷的话,奴才洪石,汉军镶黄旗,今年十八岁了,去年来的丰台大营。”   “是周岁十八岁,还是虚岁?”   这可差着两岁呢。   “是虚岁。”洪石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道。   十六岁就长这么高的个子,胤祯着实有些羡慕,不过再一看这块头,还是算了吧,壮硕归壮硕,可是却跟风流倜傥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了。   洪石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胤祯不太明白,提督为什么把这个人指派给他,按理来说,不应该找个机灵点的人吗。 第20章   很快,胤祯就知道为什么了。   看上去不太机灵的洪石,虽然同李卓一样少言寡语,但是远不及李卓能干。   要知道李卓可是堪称全能,会认字,会些拳脚功夫,会赶马车,会驭下,而且还特别擅长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反正最终需要胤祯自个儿处理的事情,都还是挺简单的。   摆放物件是李卓的事儿,铺床是李卓的事儿,去厨房端饭菜也是李卓的事儿……   头一天跟着胤祯的洪石,也真就只是起了领路的作用。   看得出来这位已经极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带这么大的块头,真挺让人难以忽略的。   就这样一个表现甚至称得上是木讷的人,上场训练的时候,气势骤变,如果说之前还是一只绵羊性格的熊,也就是看上去唬人,但到了训练场上,就仿佛已经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狮子。   其实胤祯昨天刚看见这人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有一把子力气,古代的兵,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蛮劲儿。   从这个角度来看,洪石就应当是一个好兵。   只是他没想到会好到这种程度。   那股子自信劲儿,所向披靡的气势,都让洪石在整个训练场上异常显眼,更不要说这人的训练成绩了。   胤祯自认这些年在武学上还是下了功夫的,而且是没少下功夫,教他的武学师傅也个个都是好手。   所以在此之前,他虽然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绝世高手,但也一直认为在十几岁的少年人当中,应该是很难找到对手的。   在宫里边的时候,他就曾与十三哥交手,从势均力敌到略胜一筹,要知道十三哥本身就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如今不过是刚出宫,认知就已经被打破了,紫禁城虽大,可这天下更大,他若是一直把眼睛放在紫禁城里,那大概就真成了井底之蛙。   胤祯长吐了一口气,倒也没什么失落感,应当说兴奋感更多。   身为佐领,这还是他头一天当兵,根本就不了解大家的训练方式和程度,刚上来自然是要跟着大家伙一块儿训练了。   正好,他也想看看自己跟洪石到底差了多少。   从骑术开始,再然后就是军器练习了,最后是两者结合在一块练习,至于胤祯心心念念的射击,并不是每天必备的训练项目,每个月只能分期习射六次。   对于鸟枪,或者说是火枪的管控,朝廷一直都很严格,只有三处能制造火枪。   一处是紫禁城乾清宫的造办处,一处是工部,丰台大营的火枪就是由工部提供的。   再有便是地方制造了,地方上生产出来的火枪,也只能给八旗和绿营使用,旁人就不要想了。   因此,大清的军队,并不是每个士兵都能配备上火器,大多数人是摸不到的。   胤祯本来还想借着火枪好好露上一手的,他在射击方面,算得上是有天分了,而且某一部分的训练成绩突出,也刚好也可以弥补其他的不足。   洪石给胤祯上了一堂课,他跟这些军营里的士兵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优势,甚至因为年龄的原因,劣势更多才对。   整个骁骑营都在一个训练场上,无论是骑术,还是军器的练习,成绩都一目了然,前者看速度,后者看稻草人身上的印记。   小半天的功夫下来,胤祯也对自己的程度有所了解了,应该说不愧是骁骑营吗,骑术还可以排在中等,但到了军器上的练习,刀枪剑就都只能排在中下了。   至于马上军器练习,结果更是惨烈,胤祯基本上是给众人垫了底。   讲道理,他本身就不是个多有上进心的人,但无论是上辈子读书的时候也好,还是在他喜欢的玩乐项目中,又或者是这辈子,不当凤头,但起码也要力争上游吧。   中等,中下,垫底。   翻译过来就是:良好,不及格,倒数。   胤祯心里苦哇,他跑到乾清宫去跟皇阿玛提要求,可不是为了跑出来打击自信心的,也不是为了给旁人做陪衬的。   一个字:练。   好在,他也不是样样都拿不出手,现如今的火枪跟后世比起来,那真算得上是粗制滥造了,地摊上用来射气球的枪也比这要精致。   没有瞄准镜,枪身太长,装弹药非常的不方便,设计的时候也不太方便,而且射速慢,射程也是近得令人发指。   越是制造粗糙的东西,就越是考验技术。   胤祯比旁人强的地方大概在于,他曾经进行过无数次的射击,从初中的时候起就是射击馆的常客了。   而军营里的其他人,一个月只能进行六次射击,这还得是在进入了丰台大营之后,普通的营地连火枪都不会配备。   胤祯如他想象的那般,在射击上一鸣惊人,原本还样样都拿不出手,如今总算是有一样能名列前茅了。   这一点倒是跟洪石刚好反过来,洪石的训练成绩,样样都出色,唯独火枪,接触的时间短,训练的时间更短,不光是比不过胤祯,在骁骑营当中都排名靠后。   被人碾压的时候,胤祯还不觉得如何失落呢,而在进行过射击训练之后,失落感简直太大了。   丰台大营作为只能由皇阿玛调兵的军营,只有在圣旨和兵符都有的情况下,才可以调度丰台大营的军队。   这把握在皇阿玛手里的枪,可以说是整个大清军队当中配置最好的了。   而他使用过的那把兵丁火枪,虽然不能代表整个大清火器制造的最高水准,但应该也差不离了。   失落跟失望,兼有之。   胤祯不光是作为一个射击爱好者,心里边不舒服,也是作为华夏民族的一员,心里边儿不舒服。   在紫禁城看什么都觉得花团锦簇,出来之后,就处处都能发现危机了。   不只是火枪,真正的丰台大营,其实没有达到他心里的预期。   或许是因为他见过这世界上最好的军队,相比之下,丰台大营无论是从纪律上来看,还是从个人素质上来看,都差太多了。   八旗子弟本身就是躺在功劳簿上的一群人,他们能比旁人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也能拥有更多的机会,丰台大营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八旗子弟。   不能说他们训练不刻苦,只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胤祯有心改变,却不知如何下手。   他的身份特殊,在军营里与其说是一个小军官,倒不如说是一个吉祥物,除了必须要参加训练之外,军营里的一切规矩对他都不做限制。   这也使得私底下他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儿,从阿哥所带过来的兵书,已经被他放到一边了,而之前他用来训练的火枪,则是直接被他拿到了住处。   依着规矩,这是不允许的,火枪在训练之后,必须全部放回。   但丰台大营从提督到与他同官阶的佐领们,对他放任度都挺大的,这些事情基本上不管,至于普通的兵丁,就更不可能管了。   胤祯在丰台大营呆了整整三个月,这才被召回紫禁城,而且不是平白无故被召回的,是五姐的婚期到了。   胤祯走的时候,照样是只带了李卓一个人。   两个人,两匹马,一路风尘仆仆,还真有几分当兵的样子了。   在紫禁城的宫门口,胤祯就被拦下来了,不过才阔别三个月,宫里的侍卫还不至于认不出十四爷,再说还有腰牌在呢。   胤祯被拦下的来的原因,是因为背上怪模怪样的火枪。   哪怕是皇阿哥,携带像火枪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进宫,也是需要皇上允许才能进去的。   这把火枪早在七日之前就已经改造好了,胤祯还特意拿出去试验过。   与之前的火枪相比,这把火枪最明显的提升是射速更快、射程更远,在发射和装弹上,也要更方便些。   总体上是有一个大的提升,但让胤祯不满意的是没有瞄准镜,受限于器材,他在丰台大营连块玻璃都摸不着,更何况是研究瞄准镜。   十四爷刚回紫禁城,连人带火枪就已经去了乾清宫,在乾清宫的偏殿一直到喝了三杯茶后,才被召见。   康熙已经让人去膳房拿午膳了,虽然没有特意说准备两个人的餐具,但底下人个个机灵,摆膳的时候,两份的餐具就已经放在桌上了。   “一块坐下来用吧。”康熙这次没绷着一张脸。   再大的气,把人扔进丰台大营三个月也该消了,更何况他也不是特别生气,只是那会儿觉得十四该好好历练历练了。   原本觉得十四就是一没分寸感的臭小子,该放到军营里边好好磨磨,不成想倒还真有惊喜。   这把经过改造的火枪暂且不提,就光是在丰台大营这三个月的表现,便值得赞上一声了,还挺有韧劲儿的。   他让十四去丰台大营,可从来都没下旨不让十四回来。   整整三个月,这小子连头都没露,还真在丰台大营憋住了,连训练成绩都出乎他意料的好。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忘了温宪的婚期,之前他刚下旨给温宪赐婚那会儿,可把这兄弟俩忙坏了,一个明里打听,一个暗里打听。   若不是他挡着,佟家那边早就知情了。   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好,那是好事儿,所以他才摁下不提,那婚事可是他赐的,跟去蒙古抚蒙的其他公主比起来,温宪若不是得太后抚养,根本不会留在京城,更不会嫁进佟家。   胤祯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做的任何事能瞒过皇阿玛,所谓‘君子坦荡荡’,他原也不怕皇阿玛知道。   丰台大营已经对他足够优待了,厨房那边,最好的饭菜都是优先给他送过去。   但那毕竟是军营,暂不说食材,光是厨师的手艺,那就根本没法跟宫里的御膳房相比。   而御膳房的大厨也是要分出等级来的,等级最高的人,那是伺候皇阿玛的。   阔别三个月之久,终于又吃上宫里边的膳食了,尽管是当着皇阿玛的面,胤祯的食欲也丝毫不减。   一道普通的蒸豆腐,都鲜滑软嫩到让舌尖上的味蕾跳舞,更不要说是旁的菜色了。   总共八菜一汤,试菜太监夹哪一道菜,他就用哪一道菜,反正道道对他来说,都是美味佳肴。   康熙瞧着不觉莞尔,他很少看见有用膳用得这么香的人,是有那么几分可乐,连带着自己的胃口都比往日好上不少。   索性在用膳的时候,父子俩谁也没言语,一直到用过午膳,一人端着一杯消食茶,这才开始谈正事。   康熙把胤祯叫过来,主要还是想谈谈那把火枪,“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用?”   “皇阿玛可以去演武场上试一试,儿子这几日在丰台大营已经试验过了,相比普通的火枪,它的操作更为简洁,射速更快,射程更远,如果放到战场上,肯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减少士兵们的伤亡。”胤祯很是自信的道。   他手里头的这把火枪,当然还有很大可以改进的空间,但相比之前未被改造的火枪,性能上已经很是优越了。   他相信皇阿玛是识货之人,必然可以看到这其中的价值。   早在胤祯回紫禁城之前,康熙就已经收到了来自丰台大营的奏报,这把被改造过的火枪,功能上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   一方面,这说明十四头脑灵活,在火枪的制造上,不弱于那些造办处顶级的工匠。   另一方面,十四也确实去对了地方,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小儿子在射击上天赋卓越,而且还能自己上手改造火枪。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十四在丰台大营这三个月,确实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但火枪……   “你有听说过戴梓这个人吗?”康熙略有几分沉重的道。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曾说起过这个人的名字了,他也很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胤祯老实的摇了摇头,“儿子未曾听说过戴梓。”   “也对,他被流放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康熙放下手中的茶杯,打算认真同这个儿子讲一讲。   “戴梓这个人能诗善文,曾经做过翰林院侍讲,但他最突出的才能还是在火器上,丰台大营火器营的子母炮,就出自戴梓之手,那是个极为有才能的人,朕曾经封他做威远大将军,可惜,此人是个汉人,并不是真心效忠朝廷,后来被查出私通东洋,便被朕流放到盛京去了。”   这一段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胤祯消化了很久,子母炮的威力,他是在丰台大营见识过的,不同凡响。   “戴梓既然为朝廷制造了威力巨大的子母炮,那应该是真心效忠才对,再说了,那东洋与大清还隔着海呢,那才真正是外族人,戴梓就算是想要兴复汉室,那也该是去找一些反清复明的组织,或者直接到台湾去找郑氏族人,他这般有才能,到了哪儿都会被重用的,私通东洋这事儿是不是有误会?”   “可能是奸臣、佞臣故意挑拨,就跟历史上秦桧想要害岳飞一样,也有可能是东洋人挑拨离间的把戏,儿子反正是不觉得,一个能为咱们大清制造子母炮的人,会是通敌卖国之人。”   在胤祯的概念里,根本就没有满汉之分,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这是打小就有的认知。   还真是敢说,康熙一开始是大怒,戴梓的事儿,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过。   而且听听这话,戴梓是遭受奸臣陷害的岳飞,那他这个皇帝呢,是不是就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君。   之后居然还扯上了什么东洋人挑拨离间,他都不知道是该感慨这个儿子天生胆大,还是该让人去查一查,这些年读的到底是圣贤书,还是民间戏折子。   康熙铁青着脸,那一股子气势着实是挺吓人的。   胤祯少不得要给自己往回找补找补。   “儿子也是觉得这样的人才流失了可惜,满人和汉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唐朝李氏的血统至少有一半是胡人的,到底算哪个家族的后裔,到现在后人也没能给盖棺定论,可大唐不还是创造了几百年的盛世,至今都让后人称赞,唐朝李氏能做出这番功绩,我大清自然也是可以的。”   胤祯在心里边暗暗叹气,只要不闭关锁国,只要不夜郎自大,一切皆有可能。   “皇阿玛也说满汉一家,儿子不觉得一家人会相互背叛。”   还真别说,康熙勃然的怒气,这会儿已经压下去大半儿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看着面前天真得近乎愚蠢的十四,跟这样的人计较,他自己都觉得犯不上。   戴梓当年的确是被冤枉的,不然,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不被凌迟处死,那也该被流放到宁古塔去,而不是仅仅被流放到盛京。   但这个人也并不纯粹,不是像十四这样,真的相信‘满汉亲如一家’这样的口号。   戴梓此人乃是江南士大夫出身,身上甚至还保留着前朝晚期士大夫的那种作风,经常写诗作文章,里面几乎没有为朝廷歌功颂德的内容,反而是盯着贪官、盯着民间疾苦、盯着赋税,一副要替天下人开口的态度。   若不是此人的确有才,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何至于仅仅是被流放到盛京。   他还想着这块硬骨头能在盛京回心转意呢,可十多年过去了,这人写诗作文章还是那股劲儿。   康熙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都解释给胤祯听,既没有那个必要,他也不想这么做。   精明的儿子太多了,有这么一个天真的也挺好,‘满汉一家’这个口号,虽然是提出来给大多数汉人听的,但这也是他所希望,甚至先帝的理念都是如此。   被后世无数人称赞过的大唐盛世,被万民尊称为‘天可汗’的唐太宗,无一不让人向往。   胤祯大概是他所有儿子里,甚至是他见过的所有满人和汉人里,最把‘满汉一家’当做真话来听的人了。   既天真又幼稚,但不可否认,皇室需要有这样一位阿哥,展示给全天下所有的人。 第21章   “走,去演武场试试你改造的火枪。”康熙心里边拿定主意,并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   总算是说到正经事了,胤祯也没指望着皇阿玛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就能立马把发明制造子母炮的戴梓赦免,更不可能打心眼里觉得满汉就一家亲了。   前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后者,他个人的意见根本就没办法影响到皇阿玛,满族和汉族之间如何共存,这绝非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基调的。   还是火枪简单,操作是否简洁,射速是否有所提高,射程有没有增长,上手试一试,就能够得出结论来。   康熙的火枪,全都是由造办处特制的,而乾清宫的造办处,可以说是网罗了天下的工匠大家,各项手艺大都可以代表大清目前的最高水准。   但他手中这把被改造过的火枪,居然真的已经超出了造办处的水准。   康熙只打了两枪,便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了,他能把戴梓流放到盛京去,也就代表着戴梓所拥有的才能对他来说,并不是急需的。   火器的威力巨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边境之内,已经没有战争了。   这些个威力巨大的火器,非但造价不菲,而且一旦落入有心人的手中,威力有多大,对朝廷的反噬就有多大。   满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越是威力强大的火器,就越是不可控,或许他在世的时候,能够管得住,可谁又能保证下一任皇帝、下下任皇帝,不会被这些东西弄丢了江山基业呢。   “对丰台大营来说,甚至是对整个大清的军队来说,目前的火器已经够用了,这些器物造价不菲,所耗的钱财都出自百姓,你觉得为了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战争,就把这样的重担再一次压在百姓身上,这样合适吗?”   康熙还真想听听他这个儿子是什么见解,思路清奇,想法天真,还是个胆子大的,什么都敢说。   胤祯当然不能告诉皇阿玛,几百年后,就是有很多人漂洋过海,拿着先进的火器,肆意凌辱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   “那朝廷也不能光想着‘节流’,总还是有‘开源’的办法吧,百姓若是日子艰难,朝廷理当要想法子,儿子记得,汉朝有丝绸之路,能够把本土的丝绸、瓷器都卖到别国去,以换取大量的白银和其他物资,皇阿玛不是开放海禁了,咱们不也可以效仿汉朝,打通一条商路出来,去赚别的国家的银两,也让海那边的国家都知道大清之势。”   胤祯起初纯粹是在瞎扯,但说着说着,就越说越来劲了,“我看南大人他们都是从西方过来的,而且还跟他们原来的国家保持着通信,想走的时候人家就能回去,西方诸国肯定对咱们大清颇为了解,但咱们对人家呢,总也得派些人过去吧,为了避免被杀人灭口,手里头的火器还是威力越大越好……”   越说越没谱了,但康熙也并没有打断,这是属于少年人的异想天开。   但是几百年前,应该也没人想过会有大清朝的建立,再往前数数,十四频频提及的汉朝、唐朝,那时候的人应该也从来都没想到过,会有火炮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   西方诸国,有着同样强大的火器,海洋现在是不好逾越的,但是等到几百年后,这片海洋还能不能阻隔军队,谁也说不定。   康熙酷爱西学,对于西方的算术、物理都有所了解,人一旦相信科学,就知道没什么困难是不能够逾越的了,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如果这天下的形势真像十四说的那样,已经是满汉一家亲了,那迈出这一步去又有何妨,谁不想做天可汗,谁又不想做开疆辟土的君王。   但眼下的现实却是,大清还不够稳定,虽然看上去四海升平,但仍旧是危机四伏,朝廷一旦出现大的茬子,反清复明的那帮人又会卷土重来。   所以他只能是盯着这片江山,至于海的那一边,就只能交给后世子孙了,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为将来奠定基石而已。   胤祯改造过的火枪,被皇阿玛留下了,至于他本人,在演武场上说得是口干舌燥,也不知道皇阿玛有没有听进去。   他上辈子点亮的多是玩乐上的技能点,在演说上没多少经验,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尴尬了,就不指望皇阿玛能听得进去多少了。   胤祯没回阿哥所,而是先去永和宫看望额娘。   这跟在乾清宫的待遇可就太不一样了,额娘这边儿早早的就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全是依着他口味来的,就连茶盏和盘子,也都是他喜欢的样式。   住处如何,膳食怎么样,平日里训练累不累,多久能回宫一次……   这明显才是父母的正确打开方式。   胤祯舒舒服服的倚靠在榻上,帽子已经摘下来放到一边去了,双腿盘着,两只胳膊微微撑在腿上,别提有多惬意了。   原本还打算去看看五姐的,没成想人在塌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德妃眼圈都红了,小心翼翼接过毯子来,给小儿子盖上。   这得是累成什么样了,不过三个月不见,人就比之前黑多了,也瘦了,刚刚还说着话呢,这会儿就已经睡着了。   德妃不忍心把十四叫醒,怕旁人弄出动静来,还特意让底下人都小心点儿,没事儿别在偏殿这边围着。   也就是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吧,胤祯就被唤醒了,其实他睡得也没那么沉,迷迷糊糊的,就是不想睁开眼。   “十四爷,赶紧起来领旨吧。”李德全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弓着腰道。   胤祯脑子还蒙着呢,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皇阿玛不至于为这事儿就治他的罪吧,好歹他也是亲儿子,搞文字狱都不带这么狠的,还跑到永和宫来宣旨。   胤祯不认为,皇阿玛会把他这个儿子拿去下大狱,小惩大诫也就算了,他不至于不服气。   但是跑到永和宫来宣旨,这就过了点儿吧,他不要面子,额娘可是要面子的人,今儿这一出,额娘肯定会被其他三妃笑话的。   心里边再怎么吐槽皇阿玛渣,这会儿胤祯都得老老实实跪下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十四子……封为多罗贝勒……钦此”   胤祯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没太睡醒,李德全的声音就跟飘着一样,总结这封圣旨:皇阿玛奖励他改造火枪有功,直接赏了他一个贝勒的爵位。   不是金银财宝,不是贝子爵位,而是像四哥一样的多罗贝勒。   姑且先不去想皇阿玛这是怎么了,既然他已经被封为贝勒了,那宫外的十四贝勒府是不是也该建起来了。   “十四爷,接旨吧。”   胤祯端端正正的把圣旨接过来,起身之后,实在是没忍住,“我是不是要去找皇阿玛谢恩。”   顺便问问那贝勒府的事儿,如果皇阿玛愿意告诉他这个爵位其实是怎么来的,那就更好了,不说也无妨,反正这爵位封都已经封了。   不过,皇阿玛这理由找的也真是潦草,明明在演武场上只开了两枪,就把他改造过的火枪放一边去了,可没见皇阿玛有多重视,这封爵的理由,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说服不了。   李德全身子又微微往下弓了弓,皇上果真是料事如神,“那倒不必了,皇上特意吩咐过了,十四爷不必去谢恩,另外皇上还说了,十四爷年纪尚小,不必常驻丰台大营,每月可抽几日时间回宫。”   皇阿玛的心思实在难猜,不过捧着这明晃晃的圣旨,皇阿玛什么心思也就不太重要了。 第22章   送走了李德全,胤祯这才注意到自家额娘,眼睛都已经湿润了。   “既然不用去跟皇阿玛谢恩,那不如额娘陪儿子去看看五姐吧,如今这也算是双喜临门。”胤祯笑嘻嘻的道。   他的感触好似还没有额娘来的多,贝勒爵位于他而言,原本就是囊中之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得去太后的慈宁宫了,这几日温宪白天基本上都在慈宁宫呆着,太后毕竟养育了温宪一场。”   皇上对太后向来尊敬,如果不是温宪曾得太后抚养,怕是也很难留在京城。   “正好,儿子也去给太后请安。”胤祯对这个祖母还是很有好感的,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老太太是个很慈祥和蔼的人,不爱管事儿,对谁都乐呵呵的。   给皇子封爵,对前朝和后宫来说都是大事儿,李德全来得张扬,一路从乾清宫手捧着圣旨来到永和宫,多少人都看见了。   压根儿就没想瞒着。   八爷十六岁被封为贝勒,那是因为曾经跟着皇上出去讨伐葛尔丹有功,所以才被封为贝勒,还是众阿哥当中最年轻的贝勒,当年可谓是没少出了风头。   如今不过才过去两年,这个‘最年轻贝勒’的头衔就已经让位于他人了,不是排行紧挨着的九爷,也不是除太子外出身最为贵重的十爷,更不是近两年来,背诵皇上和太子恩宠的十三爷。   反而是之前被安排进丰台大营的十四爷,一个只有十二周岁的少年人。   这消息可比当年得知八爷被封为贝勒来的震撼。   八爷是同前面几位哥哥一起被封为贝勒的,前边还有封为郡王的哥哥呢。   但十二爷前边,可还有好几位光头阿哥呢,什么爵位都没有。   在看这被封爵的理由,也是因功被封,改造了火枪。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包括胤祯这个当事人在内,对这个理由都不是很信服。   九爷大概是反应最激烈的,如果随随便便改造把火枪,就能被皇阿玛封为贝勒,那他还读什么圣贤书,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西学不就完了。   再说了,十四弟之前也不怎么喜欢西学,更没接触过什么火枪,这去了丰台大营才三个月,就把火枪改造好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被改造过的火枪能有多厉害。   看着桌上的佛经,九爷懊恼的同时,其实心里隐隐有些兴奋,不就是改造火枪吗,既然皇阿玛看重这个,他也完全可以走十四弟的路子嘛,十四弟改造火枪,他就改造火炮、改造战车……   都是一样的儿子,十四的额娘是德妃,他的额娘同样也是四妃之一,就不信皇阿玛心眼儿能偏到哪里去。   太子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跟十三商量事儿呢。   他虽猜不透皇阿玛的想法,但这事儿对他来说真没多少影响,十四毕竟年幼,对他没有什么威胁,这也是他重用十三,反而对老三和老四有所防备的原因。   但这事儿对十三来说,打击可能就会比较大了。   “来日方长,十三弟将来可能就不把一个贝勒爵位放眼里了。”太子拍了拍十三爷的肩膀,既算是安慰,又算是承诺。   十三爷心里酸苦,他当然也盼着日后,可眼下呢,原以为自己得皇阿玛宠爱,就算不比前头几位年长的哥哥,更不比太子,但在年岁相近的阿哥里头,应该是不输的。   显然,他高估了自己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   若太子登基,他的地位自然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但谁也不知道这还得要多少年,皇阿玛龙体康泰,两个妹妹肯定是赶不上的。   四贝勒知道消息的时候还在户部衙门呆着呢,不把手头上的差事做完,他是不可能提前下衙门去宫里贺喜的,这位爷表达欢喜的方式也跟旁人不同。   别人高兴,要么是喝酒,要么是哈哈大笑,要么是把其他人叫来一块儿分享喜悦。   这位爷高兴,连写了五张大字,准备进宫的时候给十四弟带着当字帖。   八爷是反应最为平静的了,得知消息脸色都未变,继续同门人商量事情,不过却是在傍晚特地去了一趟直郡王府,他在宫里的消息也算不上灵通,也许直郡王会知道一些内幕。   还真不用特意打听,宫里边很快就放出了消息,射程、射速都有,使用起来既方便又简洁,反正夸的是神乎其神。   这还不是最让人关注的,最让人关注的是十四爷,不,现在已经是十四贝勒爷了,十四贝勒爷在乾清宫与皇上的那一番对话。   旁人听着,都觉得身上的冷汗要被吓出来了。   康熙积威甚重,多少人上折子说话那都是斟酌再三,生怕惹了什么忌讳,也有不怕这个的,比如戴梓,可如今都已经被流放到盛京十多年了。   十几年里,没人敢在康熙面前提‘戴梓’这两个字。   谁都知道当年戴梓的罪名是经不起推敲的,可皇上办了,而且一下子把人流放到盛京去了,可见是打心眼儿里厌了这个人,谁敢再提。   十四贝勒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敢在皇上面前直接说戴梓是被冤枉的,还扯到什么奸臣佞臣,什么敌国挑拨离间。   简直是什么遭忌讳就说什么。   后边儿说的话,又着实太天真了些,什么满汉一家亲,把汉人当做是自己家人,所以力保戴梓是被冤枉的……   这也就是小孩子才能说得出来的话,而且还得是被娇养着,不知世道凶险的小孩子。   可这个小孩子非但没有被重罚,没有被皇上厌弃,反而还被破例封为贝勒,这其中必然大有深意。   深意不深意的,胤祯反正是琢磨不明白,就宫里面传的那些话,真真假假掺到一块儿,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图。   他是说过‘满汉一家亲’这一类的话,但可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戴梓是汉人,跟我们满族是一家人,所以力保他无罪,肯定是被人冤枉的。   他当时在皇阿玛面前,明明是理性分析,能制造生产出子母炮的戴梓,对大清肯定是忠心耿耿。   可不像宫里人传的那样,说那么中二的话。   不用说,肯定是皇阿玛让人传的,也是皇阿玛让人改的,他既是得了好处,那就不能拆皇阿玛的台。   所以要乾清宫内的那番真正的对答,他谁都没告诉,包括额娘,包括四哥。   德妃想不了那么多,对前朝大事没那么了解,她这辈子做事情就一个标准,那就是跟着皇上的心意来。   既然皇上觉得十四是有功的,还封了十四爵位,那说明之前乾清宫里的问话,也是随了皇上心意的。   如此,也就不需要她这个做额娘的多手多脚了。   陷在纠结里的是四贝勒,十四弟说话实在是无所顾忌,胆子太大了,想法又特别的天真,甚至是有些幼稚。   也不知这性子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而且每次暴露都在皇阿玛面前,按道理他是该给十四好好纠正纠正,别等到日后招了祸。   但现在的问题是,皇阿玛明显就吃十四这一套,上次把十四弟安排到了丰台大营,这次直接就给封爵了。   他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万一让十四弟改了性子,皇阿玛不再有如此优待了,他真的不确定会让十四弟错失多大的机遇。   四贝勒到底也没能拿点主意,只是又提笔也多追加了五张的字帖。   “在丰台大营,也要保证每天五张大字,每个月拿过去给我看一次,书也不能放下,还是要多读。”四贝勒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多练大字,多磨磨性子,切不可因为这两次的事儿就飘了。   胤祯一一记下,没有半点的不耐。   怎么说呢,不管是之前去丰台大营也好,还是这一次的贝勒爵位,总感觉像‘飞来横财’,走大街上,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他这还被砸得晕乎乎的呢,有可靠的人告诉他现在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他心里是安稳的。   因着胤祯被封为贝勒这事儿,连带着温宪的大婚也比预计的要热闹几分,整个佟家在京城的族人都出动了,皇室这边,不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子阿哥们全都来了,包括太子和直郡王。   公主婚嫁能有这排场,已经实属罕见了。   “舜安颜最近怎么样,还往府上捡人吗?”胤祯压低声音问道,这要是还跟以往一样,怜香惜玉的不得了,今儿他非得警告一番舜安颜不可。   敬顺向来老实,一般不会说假话,这会儿说的就挺实在:“这三个月是没在把卖身葬父的女子招回府,不过听闻他府上有个通房肚子大了,被佟家老太太灌了药发卖出去了。”   明泰赶紧劝了劝:“这都是后宅女子的手段,好在佟家的长辈们都是明理的,今儿是五公主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这可是女子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贝勒爷什么都好,而且不像一般的男子,不把女子当回事儿,日后娶了妻,肯定也不会是那种糊涂、理不了家务事的家主,不会被后宅女子的小伎俩给骗了。   说实在的,他家妹妹将来也是要入宫参加选秀的,年岁上跟这位爷很是合适,身份也是足以做嫡福晋的,若是能成的话,他心里边肯定是一百个愿意,就是不知道这缘分如何。   胤祯可不晓得,自己的伴读已经暗戳戳的想要做他大舅子了,他对舜安颜确实有几分看不上,于女色上太过糊涂,而且文不成武不就,唯一能拿得出手去的就是投了个好胎。   总之是怎么看舜安颜,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来日方长,且看他日后表现。”   胤祯现在胆子是比以前大了,当然,他的胆子之前就很大,这已经成为朝堂内外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只是如今也成为贝勒爷了,胆子就比以前更大了。   简单来说,他之前是想着,如果舜安颜对不起五姐,他就先把人骗出来,然后上手揍一顿。   现在他是想着,如果真是要揍人的话,他直接跑到佟府去,甭管当着谁的面,直接上手,丢了人了,佟家自然就知道好好约束子弟了。   这场婚事的主角明明是舜安颜和温宪,但皇家的阿哥们不去灌舜安颜喝酒,反而难为胤祯这个不爱喝酒的人。   他本来还卯足了劲儿,想带着哥哥们去给舜安颜灌酒的,结果全都冲着他来了,唯一没跟着瞎起哄的就是四哥了,可四哥压根儿就不会挡酒。   胤祯苦啊,哥哥们同皇阿玛不一样,这些人根本就不听他说话,都在瞎起哄,要灌他喝酒。   好似这杯酒不喝下去,既对不起兄弟情分,也没给五姐和佟家面子。   五姐最是心疼他不过了,才不忍心见他被人灌酒呢,至于佟家,他是真的不太熟,就算五姐嫁进了佟家,相处也是以后的事儿,以往他与佟家可没什么交情。   “十四贝勒再喝下去可是要醉了,诸位爷还是手下留情,今儿大喜的日子,也总不好让人把十四贝勒抬出去,就算是看在佟家的份上。”   说话的是佟国维的三子,舜安颜的三叔——隆科多。   此人是佟家后辈中的佼佼者,做了多年的正蓝旗蒙古副都统,深受皇恩。   佟家的人都深受皇恩,康熙对于自己的母族,可以说是相当的重视和信任,也非常之慷慨。   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实,哪怕是皇子,甚至是太子,轻易都不愿得罪佟家。   “行吧,今儿就看在佟家的面子上,饶十四弟这一次。”   太子可不是给隆科多面子,隆科多算哪个牌面上的人,还没到在他这儿有面子的份儿,他是给隆科多的阿玛佟国维面子。   太子既然发话了,其他人愿意不愿意的,也就不会再跟着起哄了,包括直郡王也是如此,太子向佟家示好,难道他就那么傻把佟家的面子给驳了吗。   再说了,大伙一块儿灌酒,十四弟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能把大家都怪上,如今太子撤了,十三、老三、老五、老七他们肯定也跟着一块儿撤,他若是还坚持,这不是让十四记恨他这个做大哥的吗。   好歹也是最年轻的贝勒爷,皇阿玛疼爱幼子,太子已经把老十三给拉过去了,他就算不能让十四跟着他,总也不能把人推到太子的阵营里去。   胤祯这还是第一次见隆科多本人,在调查舜安颜的时候,他就知道佟家有隆科多这么个人在了。   不说打心眼里厌恶,但也确实没什么好感。   舜安颜虽然在女色上糊涂,但还没做出什么有违伦理道德的事情,隆科多就不一样了,明目张胆的宠妾灭妻,而这个宠妾,还是在自己岳父那里讨来的。   听着就让人觉得恶心。   胤祯生活上并非是洁癖,但在情感上却稍微有些洁癖,实在看不惯这种腌臜事儿。   做出这腌臜事儿的隆科多,也很让人胃口不适。   再说佟家,连这种事情都放任,可见也不是什么重规矩、知礼仪的人家,他早就做好揍舜安颜的准备了,佟家的长辈若是不管,他便来管。   参加完五姐的大婚,胤祯第二天一大早就骑马回丰台大营了,走的时候,还是个光头阿哥,回来就已经成贝勒爷了。   提督布尔赛在知道这位爷到的消息后,特意跑出来接人,第一时间送上自己的祝福:“恭喜贝勒爷,改造火枪有功,如今已经被封爵了,您这可是大清现在最年轻的贝勒爷。”   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皇上居然这么看重火枪。   这位爷可是了不得,就光听在乾清宫的那些话,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这胆子大的,应该说不愧是龙子凤孙吗。   胤祯不知道的是,乾清宫里那些真真假假的话,已经不止流传在前朝和后宫了,民间也开始传播,而且是以京城为中心向四面散播。   打发走了提督,胤祯就直接去训练场上了,要在丰台大营彻底立足,光靠贝勒爷的身份可不够,他可是想要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   丰台大营除了八旗子弟外,也有一小部分的汉人,而八旗子弟也包括了汉军旗,像洪石,就是汉军旗。   没呆几天,胤祯就发现自己在丰台大营更受欢迎了,他自己待的骁骑营就不必说了,以前只是在射击训练上,众人围着他,现在每一项训练上,都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示好。   火器营那边,主动邀请他过去参观训练,还有不少人把自己练习的经验和苦恼拿出来说。   就连前锋营和护军营,也总有人跑过来跟他打招呼,有跟他一样的佐领,也有比他官高一级的参领,更多的还是普通的兵丁。   一个贝勒爷的爵位,还不至于让大家如此吧。   他原本就是皇阿玛的儿子,就算刚来的时候是光头阿哥,但依着他的出身,日后被封为贝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怎么就突然这般受欢迎了。   “奴才都听人说了,爷是真心把汉人当作是自己人,还向皇上为之前一个被流放到盛京去的汉人求情,大伙都是觉得跟您亲近,没图什么。”洪石憨憨的道。   其实汉人在这丰台大营挺不容易的,想往上升迁不容易,就连汉军期的官员,也是更多的提拔八旗子弟,而不是汉人,八旗子弟当中,又以满军旗和蒙军旗为先。   在同等条件下,甚至已经略胜一筹的条件下,被放弃的都会是汉人。   洪石同样作为汉军旗的一员,挺能理解大家的。   胤祯有些尴尬,也有点心酸,甚至是有些惭愧。   他其实真没做什么,只是跟皇阿玛提了几句而已,他上辈子也是汉人,压根就没接触过什么民族歧视,在乾清宫高谈阔论的时候,也仅仅是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因着洪石的一番话,胤祯写了一夜的大字,他现在发现,写大字真的能让人平心顺气,不再那么浮躁,也不再那么偏激。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能做的不过是从自己开始,从现在开始,摒除掉这种不公平。   与此同时,胤祯还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皇阿玛的,一封是给四哥的,详细讲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有当下的想法。   不出所料,这封信上的内容也开始小范围的传播起来。   皇阿玛的意图,胤祯已经揣摩到一二了。   ‘满汉一家’不只是单纯提出来的口号而已,皇阿玛应该也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而他这个贝勒,应该就是被推到前边的吉祥物。   既是要做吉祥物,那不妨好好的做。   ——   康熙三十九年九月,胤祯同时提拔了十个兵丁,其中有四人是普通的汉人,四人是汉军旗,只有两个才是满军旗和蒙军旗的子弟。   其中,洪石是被破格提拔的,直接由普通的兵丁,被提拔为正六品骁骑校,算是胤祯的副手。   这一份提拔名单只有正六品骁骑校需要都统的确认,其余的皆可以让胤祯自己做主。   当然,骁骑营的都统不可能驳了胤祯的面子,没过一天就直接被批示下来了。   但是这份名单,在整个丰台大营却是引起了不少的争论。   在此次之前,还从来没有哪次晋升中满蒙军旗的人只能占到两成,人人都知道,十四贝勒信奉‘满汉一家亲’,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执行的这么彻底。   哪怕是一半一半呢,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几乎是一巴掌打在满蒙军旗子弟脸上。   因为在宣布晋升名单的时候,这位爷就说了,他选人不论出身,只看能力。   所以,年仅十六岁的洪石被破格提拔,成了正六品的武官。   军营中的汉人和汉军旗子弟自然高兴,利益受损的满蒙军旗子弟当然怨声载道了。   这使得胤祯在丰台大营的名声,走向一左一右两个极端。   不过这就不用他操心了,他现在的名声全在皇阿玛的操纵下,最起码在民间是如此,就算是有人想要搞坏他的名声,也要看皇阿玛愿不愿意。   有恃无恐说的就是胤祯这样的。   在知道舜安颜又有通房怀孕,而且将其纳为妾室的时候,他就直奔佟府去了。   稚子无辜,还没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过错的,有过错的是舜安颜,这跟五姐刚刚新婚才几个月,就又闹出人命来了,大婚之前也是如此,办的这些事儿太膈应人了。   温宪虽然有公主府,但出于孝心,只在公主府住了一个月,便搬进了佟府。   胤祯到佟府的时候,众人都以为这是来找温宪格格的,毕竟这姐弟俩关系好,大伙也都是清楚的。   十四贝勒当年南巡之时,可是差点儿把街市上的物件儿挨个买一遍,就是为了送给德妃和温宪格格。   胤祯暂时还不想惊动五姐,直言自己是过来找舜安颜的。   连姐夫都不称呼一声,可见他从心眼里头就没接受这个姐夫。   不巧的很,舜安颜不在府上,去春风楼参加文会了。   胤祯之前一直在宫里头待着,今年虽然得了差事,可却几乎没怎么在街上逛过,从紫禁城到丰台大营,两点一线,基本上没怎么偏移过。   索性让佟府的人在前头带路,一路寻到春风楼去。   胤祯本以为文会就是作诗写文章、互相交流读书心得之地,有几个弹琴的、唱曲儿的,也不算出格,谁还没点儿娱乐活动。   但等真正到了春风楼三楼,胤祯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弹琴的有,唱曲儿的也有,可在座的文人当中,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旁边还有一个或两个伺候的姑娘。   或是在斟酒,或是在剥水果,或是直接被揽在怀里占便宜。   若不是一楼坐着的都是普通的茶客,他几乎都要以为春风楼就是那烟花之地了。   舜安颜在这批文人当中,应当算是出身不凡了,所以坐在上首,尤为的显眼。   左一个,右一个,这位大抵真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根本就不需要左右的佳人伺候,反倒是这两个女子,就跟没骨头一样依靠在舜安颜身上。   再怎么听人说,都不如直面这一幕来的刺激,胤祯手中的马鞭瞬间就捏紧了。   他也不跟这些所谓的‘文人’打招呼,反正都是沽名钓誉之辈,真正的害群之马,损了文坛的名声和清誉。   胤祯是拎着舜安颜的领子,一路拎出门去的,他也不往旁的地方去,就把人放在三楼的房间门口,鞭子瞬间就甩上去了。   一堆的人好似才反应过来,有大声斥责的,也有慌着跑路的,女子和男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心情愈发不畅。   没有人敢上去拦着,主要是这位小爷看上去太吓人了,一言都不发,嘴巴紧紧的抿着,手中的鞭子挥的利落。   敢打舜安颜的人,整个京城数数就知道能有哪些了,再结合这位的年纪和气势,有脑子的人已经猜出来是谁了,绝不敢多留。   没脑子的人就算是猜不出来,也知道大概是比舜安颜来头更大的,最起码家世上也得相当,不然没这么嚣张。   胤祯没往脸上打,全身就只避过了脸,其余的地方,可就一点都不手软了。   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再加上他早就已经看舜安颜这人不顺眼了,肯留力气才怪。   佟家过来领路的下人,已经瞧不见踪影了,想来应该是回去搬救兵,正好趁着人还没来,多打几鞭,等人来了,这鞭子就挥不下去了。   胤祯本以为这人是回去叫佟家的男子去了,佟国维也好,隆科多也罢,就算是只把家丁领过来,他也会顺势收手的,又不是真想把人打死,不过是让舜安颜长长记性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五姐。   胤祯咬着牙,恨不得把刚刚跑过去喊人的佟家下人也拉过来,抽上几鞭子。   “把人抬回去吧。”胤祯冷着脸,既不同五姐说话,也没打算跟佟家人解释。   温宪完全没摸清楚是什么状况,跑回去报信儿的下人,言语不详,根本就没说十四弟为什么打人。   她相信十四弟不是那种胡闹之人,可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就已经先没了理,万一闹到皇阿玛面前去,她都不敢想。   可别管什么儿子不儿子的,皇阿玛当初给三哥降爵的时候,可没讲什么父子之情。   温宪心里着急,可眼前的事情完全超过了她的解决范围,不管佟家这边会不会追究,这事儿都瞒不了皇阿玛。   “你先去四哥府上,把事情同四哥一五一十的讲清楚,我先把驸马送回府上。”温宪只嘱咐了这么一句,但愿驸马没事儿,否则十四弟还不知道要怎么挨罚呢。   跟十四弟比起来,驸马在她心里的位置显然差了不少,若是夫妻恩爱也就罢了,哪怕成婚时间短,可也还是有感情在的。   但他们夫妻,本身就说不上有多情投意合,没大婚之前,她还以为舜安颜就算在女色上稍微有些糊涂,但也是个文采斐然之人。   可大婚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自诩文人,但却没有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也没有一首能令人满意的诗作。   而自从那个怀了孕的通房被纳为妾室之后,她就对这人彻底冷了心。   胤祯没想着去找四哥,这种事情何必给四哥添麻烦,别让佟家的人以为,他与四哥是商量好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还是直接去找皇阿玛合适,佟国维一看就是老狐狸,若是先去找皇阿玛告状了,可能皇阿玛都不听他辩解,就先在心里头把他的罪名给定下来了。   当然就冲着他这‘吉祥物’的身份,只要不犯大错,皇阿玛是不会重罚他的,不用担心被降爵。   这一年,他已经是第三次到乾清宫了,头两次要么是给皇阿玛提要求,要么是来讨赏,唯独这一次,是跑过来领罪辩解的。   康熙也不是什么事儿都知道,他又没在十四身边安插暗探,十四走哪就跟到哪儿,也不可能费精力去关注一个舜安颜。   所以,在胤祯自己开口之前,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儿。   “儿子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本想着去找五姐夫好好聊聊,毕竟在嫡子出生之前,就让通房怀孕,实在是有些没规矩,更何况他还把怀了孕的通房纳为正儿八经的妾室,这可太欺负人了,我五姐公主之尊下嫁给舜安颜,可不是到那里去受委屈的。”   “哪曾想儿子被佟府的人领着到了春风楼,就见舜安颜在那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儿子当时实在是气急了,所以就……直接挥鞭子了。”   “儿子是气昏了头,后来等五姐赶到的时候,儿子已经后悔了,所以特地来向皇阿玛请罪。”   说一千道一万,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拿着鞭子抽了佟家的舜安颜。   康熙揉了揉眉心,他怎么会有这么个直来直去的儿子,看不惯舜安颜可以,想收拾收拾舜安颜也行,但哪能自己动手。   不会暗地里使绊子吗,不会随便雇佣人去打吗,只要佟家查不出证据来,那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   结果自己上手了,还有那么多围观的人,这么大的话柄给人留下,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怎么养歪的。   “既然知错了,那就要罚,爱护兄弟姐妹,这是美好的品德,但终归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总归是一家人,哪能说动手就动手,就算舜安颜也有错,朕也不能偏袒你。”   真要追究起来,贝勒爷当场鞭打朝廷命官,这是大错,要想大事化小,就只能把这事儿归结为家务事,不能上升到身份的层面上去。   再说了,这些事儿确实是舜安颜理亏在先,以前没有跟温宪大婚的时候,荒唐些也就罢了,但既然已经跟温宪大婚了,那就得拿出态度来。   他大清的公主,也没到可以让臣子轻贱的份儿   不知道是不是胤祯的错觉,他总觉得皇阿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无奈。   “儿臣愿意领罚,但舜安颜也有错,儿臣打了他,儿臣愿意受罚,舜安燕以下犯上,冒犯皇家尊严,也应当受罚。”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罚他?自古夫贵妻荣,舜安颜与温宪可是拜了堂的夫妻。”康熙提醒道。   别总想着汉朝、唐朝的那一套,大清的公主是不能和离的。   “夫贵妻荣指的是寻常之家,五姐乃是皇室的公主,是皇阿玛亲封的和硕公主,舜安颜是咱们皇家的驸马,理应妻贵夫荣,儿臣觉得不如还是让五姐搬回公主府,舜安颜也是咱们家的人,该住驸马府才对,自古国都是放在家前边的,驸马就算是孝顺,也该遵守国家的规矩。”   只有重新让两个人搬到公主府和驸马府去,才能让舜安颜意识的,尊卑有别。   再说佟府,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整天这一出一出的,比戏台子都热闹。   “那便依你所言,让他们住回去。”这对康熙来说,压根就不算事儿,公主和驸马住哪儿都无所谓。   “待会儿佟大人到了,好好给人家道个歉,当街伤人,就算事出有因,那也过于浮躁了,就罚你抄佛经百卷,交由老四监督。”   为了亲姐姐,不惜当场怒打国舅之孙,这要是传到百姓当中去,可不是污点,反倒更显得有人情味儿了,有血有肉的英雄,才更让人信服不是吗。   康熙还真是第一次为儿子在民间打造好名声,这感觉颇为新奇,各地反馈回来的效果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十四,生在帝王之家,这是难得一个没有野心的孩子了。   胤祯这一次在乾清宫没有捞到茶喝,而是被安排到门口罚站了,也就是站了一刻钟吧,远远的就瞧见佟国维一脸怒容。   怪不得皇阿玛罚他站在这儿,原是罚给佟国维看的。   胤祯板板正正的站着,自从去了丰台大营之后,他就一直按照后世军训的标准来站军姿,别说在这儿站上一两个刻钟了,就是站上一个时辰,也无妨。   佟国维压根儿就没去看这位贝勒爷,他怕自己压不住心里头的火,这次来他不光是要告状,还要诉苦。   孙儿被打到满身都是鞭上,躺着趴着都疼,太医都不好给包扎。   就算是贝勒爷,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很快,胤祯就听见里边佟大人哭诉的声音,什么舜安颜的伤有多重,什么他一把年纪了……   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他还真是高估了这位佟大人。   依着皇阿玛的性子,这会儿佟国维最应该做的是检讨舜安颜的过错,而不是忙着诉苦,而且总是强调自己一把年纪了,未免有些倚老卖老之嫌,皇阿玛可不吃这一套。   胤祯在外头正帮佟大人分析着呢,就见四哥冷着脸过来了,不用问也知道,四哥肯定是跑过来帮他求情的。   胤祯压低的声音,小声道,“皇阿玛罚了我抄写佛经百卷,交给四哥来监督,过两天我就给你送佛经去,待会儿还要进去给佟大人赔礼道歉呢,四哥就先去额娘宫里等我吧。”   这里边的来龙去脉,他也就知道个大概,本来是怕皇阿玛会重罚十四的,所以才匆匆忙忙赶过来,不过现在不着急了,抄写佛经算什么重罚。   正准备走呢,就被李德全拦住了。   “四贝勒爷还请到偏殿来喝杯茶,皇上待会儿还有事要召见您。”   四哥去偏殿喝茶了,胤祯接着光明正大的看戏,待会儿如何给佟国维道歉,他都已经想好了。   上去先鞠躬,还得是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这礼节佟国维认不认,他不管,反正不会换别的。   再然后,表情要沉重些,不能把看戏时的表情带出来,说话的声音最好也要低沉些。   最后,再提出送些上好的药材给佟家,打了人嘛,医药费自然是要出的。   总之,既要表明自己的心意,诚诚恳恳的道歉,也要牢记,绝对不允诺佟大人,这是最后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23章   胤祯还没来得及也将自己设想的‘道歉三部曲’一一践行,里边佟国维大人就已经被皇阿玛打发出去了。   听听这话:   “这件事情十四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朕已经罚过他了,但舜安颜犯错在先,理应也是要罚的,不过看在他如今受了伤的份上,这事儿就不提了,暂且记着,以观后效。”   “对了,让他们俩赶紧搬回公主府和驸马府去,总在佟府住着算怎么回事,国礼要优于家礼,若是要孝敬长辈,平日里多回去看看也就罢了,不可忽视法度,朕就算舍不得公主,也没让公主婚后带着驸马住在宫里头。”   胤祯在外头都想给皇阿玛鼓掌了,倘若之前那个通房的事情,佟家的长辈有管过,现如今跑到御前来说理,那还真有理可说。   可自家孩子混账,当长辈的压根就没管,等到事情恶化了,再跑过来讨理,未免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再有就是佟大人太过自以为是了,皇阿玛再是厚待母族,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吧,佟大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哭诉,难不成还真把五姐当成佟家普通的儿媳妇了。   佟国维大人出来的时候,胤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已经入定的状态,就是不看这位气呼呼的老大人。   真是的,现在来讨理讨得这么理直气壮,早干什么去了。   康熙这会儿的心情居然还不错,不光让人给老四和十四上了茶,脸上还笑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儿女亲家是在讨论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十四这性子得管管,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让百姓怎么看,让其他的朝臣怎么看,以后再要是有这种事儿,就去找老四,让他给你安排。”康熙是真不想把话说的太透了。   他身边都是聪明人,有时候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赏一个物件,基本上就能明白怎么做了,遇到笨一点儿的,或是事情复杂点的,那也基本上点一点就行。   哪里像十四,人家是听话听音儿,十四听话就只剩下抠字眼儿了。   胤祯不吭声,这回倒也听明白皇阿玛的意思了,还是觉得他办事莽撞了,以后有事儿先去找四哥支招。   四贝勒爷也不吭声,这事怎么说,皇阿玛看重他办事的能力?   十四做事情直来直去,看不过舜安颜就直接把人打了,而他却是以谨慎著称,这词放在平日里,不说是个褒义词,那也算是中性词了。   但是放到今天这里,他总觉得自个儿在皇阿玛心里的形象有一些不太好,耍手段、使阴谋、下阴招,这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康熙可不知道这俩儿子是怎么想的,瞧着两个人都不出声,倒也没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行。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那么多儿子当中,就这个儿子天生少一根筋,不是聪明人,倒还不如老十,虽看着莽撞,但粗中有细,还真没办过特别出格的事儿。   他想晾一晾老九和老十,其一就是因为这俩人在上书房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虽勉强让他们结业了,但不代表他心里边是满意的。   其二,就是怕这俩儿子继续跟在老八后头瞎胡闹,太子和直郡王必须要在朝堂上达到一个平衡,太子有十三,直郡王有老八,这样足矣,既能够维持一种平衡,他也不想让更多的儿子牵扯进来。   端上来的茶水,不过润了润嗓子,还没喝几口呢,哥俩就被皇阿玛打发出去了。   得,胤祯去永和宫跟额娘交代一声,顺便再讨讨主意,四贝勒则是去佟府,皇阿玛已经发话了,要让温宪住回公主府,舜安颜也得要搬到驸马府去。   他还是先去瞧瞧,佟家的人,这些年就是过得太顺了,以至于忘了尊卑。   永和宫里,德妃备了一桌的膳食,虽未言明,但这绝对就是‘犒赏功臣’的待遇。   胤祯本还以为会被额娘教育一顿呢,没成想这般开明。   “皇阿玛已经跟佟大人说了,让五姐她们搬回公主府和驸马府去,四哥已经去督促这事儿了,舜安颜暂且不说,五姐肯定是不用在佟府继续待着了,皇阿玛真是圣明,舜安颜那德行,总不能让五姐再去照看他那一身的鞭伤吧。”   那般怜香惜玉的一个人,哪儿用得着五姐屈尊降贵。   “怎么说话呢,今日这事儿,额娘也就不说你了。”德妃抿了抿唇,“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往后牢牢的记着。”   这段时间她确实也够窝火的,佟家欺人太甚,就算她跟佟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与温宪无关,不带这么欺负她女儿的,可惜她在后宫,手伸不到佟家去。   知道胤祯打人的时候,她一开始是害怕,但很快就想通了,依着皇上最近对十四的优待,必然是不会重罚的,紧跟着涌上来的就是痛快了。   她一辈子没动手打过人,但不得不承认,比起轻描淡写的禁足、罚俸禄、抄佛经,还是直接把人打一顿痛快。   但既然已经占了便宜,私底下就别图嘴上痛快了,不该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吐出来。   胤祯能说什么,他总不能告诉自家额娘,自己是有恃无恐、有所依仗,所以才敢一巴掌打在佟家脸上的吧。   “五姐的事儿,您还得给她出出主意,舜安颜的确不怎么值得托付。”胤祯谨慎的把关于佟家的吐槽收回去。   佟家明显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德妃摆摆手,“关键还得是温宪自己想的通才行,让她得了空多到宫里来走走,不管是太后,还是我这个做额娘的,都盼着她回来呢。”   除了舜安颜这个人糊涂,佟家的长辈又不怎么管教子孙外,温宪其实真没什么过得不好的地方了,这世上没几个女子的条件能赶得上温宪了。   公主之尊,又嫁在了京城,自幼被太后抚养大,又得皇上喜欢,两个兄弟皆是贝勒,对温宪又都不错。   这便可以了,世上的好事怎么能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温宪其实完全不用在意佟家,不必在意舜安颜,想见见就把人召进公主府,不想见,那就让人在驸马府呆着。   只要温宪能把这件事看开,生活上哪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德妃已经觉得自己在女子当中足够幸运了,但比起她这个女儿,那又是小巫见大巫。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还过不好,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胤祯打了佟国维的嫡孙,又大摇大摆的出了乾清宫,究其惩罚,不过是抄写百卷佛经而已。   就连太子,都觉得皇阿玛对十四有些偏心太过了,那可是佟家,皇阿玛这些年来对佟家的优待,那是有目共睹的。   什么时候,佟国维的脸面这么不值钱了,亲自跑到乾清宫去告状,最后就得出来这么一结果。   他还真有些怀疑,十四是在扮猪吃老虎,从今年年初开始,十四弟总共就去了三次乾清宫,次次出人意料,胆子是真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看似莽撞,可次次都得了好处。   包括打舜安颜这次,还不是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了,皇阿玛有多疼十四这个儿子,实质性的惩罚压根就没有,爵位没有被降,丰台大营的差事也没有丢。   要说第一次是巧合,他信,但要说次次都是巧合,他可不信。   这必然是有意为之,把皇阿玛的心思揣测的明明白白,看似莽撞的行为,实则是经过了精心的计划。   怕是在十四弟准备改造火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有戴梓这个人了,也了解过当年之事,所以才敢信誓旦旦的在皇阿玛面前力保戴梓无罪。   太子原是没怎么关注过底下这些弟弟们的,他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是十三入了皇阿玛的眼,他当年也不会想着把人拉拢过来。   要说到对十四的了解,众兄弟当中也就老四和十三了。   老四是不能问,人家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再说,他一直对老四有所防备,老四也没真正跟他交心。   那就只剩下十三了。   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大,幼时都是在永和宫长大的,在阿哥所的院子也是相邻着的,就连在上书房读书的时,都是坐在一间教室里。   “十四弟平日里的为人如何?”   十三爷万万没想到,太子把他召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不过也不难回答。   “十四弟天资聪颖,允文允武,读书练武的时候都很用功,平日里待人和善,虽然性子莽撞了些,但绝不是头脑简单之人。”   十三爷说这话真是出于好心,太子依然是太子,别看直郡王在朝堂上闹腾的厉害,但那不过是皇阿玛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能接任皇阿玛位置的那个人,只有太子,将来太子也是有最大可能的那个人。   十四弟的为人,他了解,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让太子觉得十四弟是个头脑简单之人,之后再把十四弟闲置了,更不愿意看见太子为了教好佟家,就刻意疏远十四弟。   他也是有两个妹妹的人,将心比心,若是遇到同样的事情,他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太子笑了笑,“十三弟对十四的评价还挺高的。”   天资聪颖,允文允武,勤奋刻苦,待人和善。   这个评价可是不低。   不能光他自己知道,也该让老大清楚才是,他们尚且还年轻呢,后边的弟弟们就已经等不及了。 第24章   刚刚在佟家那边占了便宜,胤祯这会儿是不愿意‘羊入虎口’的,尽管佟家的人不会动手,但说话肯定不好听,他何苦去受这份闲气呢,反正该占的便宜都已经占到了。   若是舜安颜再这么混账,他大概不会像这次一样直接出手了,还是听皇阿玛的建议,去找四哥出主意。   反正联系这次的事儿,佟家也能知道是他在暗地里使绊子,但却不能像这次一样拿出证据来。   他不嫌麻烦,只要舜安颜自己愿意忍受这样的皮肉之苦就行。   胤祯直接去了公主府,不过四哥跟五姐都还没到呢,行李倒是一趟一趟的往这边拉了。   还真别说,五姐比他可富裕多了,有钱有闲,作为和硕公主,一应的吃穿用度包括下人,全都由内务府供应。   何必跑到佟家去受那些气呢,舜安颜也就沾了投胎的光,长相普通,没甚才能,对于女色上又这般糊涂,把持不住自个儿。   换作他是五姐,肯定一脚把人踢去驸马府,死生不复相见。   温宪可没如此偏激,被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手拿着帕子不断的在脸上擦拭。   胤祯瞬间就慌了,他打的是舜安颜那个负心汉,又不是跟五姐情投意合的驸马,五姐这反应……   他该不是弄巧成拙了吧,这年头女子要学习女训、女则,公主们应当也不例外,五姐该不是已经被洗脑了吧。   倘若价值观不一样,那他今天这一出,对五姐来说,未必是好事。   温宪本就长得瘦弱,今儿又穿了一身月牙白的旗装,泪流不止,看上去实在可怜。   胤祯双手背到身后,不太自在的往后退了两步,满是疑惑的看向四哥。   四贝勒铁青着脸,本来人就够严肃了,这会儿都能隐隐看到额头上的青筋。   “把驸马府的大门关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四贝勒一身的气势实在吓人,底下人头都不敢抬,就直接跑去了隔壁的驸马府,更不敢问一声:万一驸马要来,让不让进。   任何人里应该也包括了驸马吧。   胤祯一听‘驸马府’,就知道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要么是舜安颜自己,要么是佟家,肯定是又出昏招了。   一路扶着五姐进了公主府,坐在正厅里,左右的下人全都出去了,就见五姐把帕子扔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胤祯刚刚扶着五姐过来的时候,就觉得那脂粉的味里隐隐的有点儿辛辣味,只是没太在意,如今再看五姐这模样。   眼皮确实是红肿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   眼睛却是明亮的,神采奕奕,表情放松,唇角带笑。   胤祯把五姐扔在桌上的帕子拿起来放在鼻口处,好吧,上面是撒了生姜汁,虽然混杂着别的香味儿,带生姜的味道很是明显。   看看五姐,再瞧瞧四哥,胤祯总觉得自己与他们不是同一个段位的。   “刚刚在佟府的时候,驸马伤的不轻,特意请了太医过来瞧病,给驸马处理了外伤,也开了方子,这给驸马用的药,让别人煎我不放心,所以就亲自去厨房看着他们煎药,哪成想我亲自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见那妾室跪在驸马床前哭哭啼啼,一个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忙着发誓,说什么今生今世都不会负了她,我被惊到手都端不住药碗,驸马还同我争执,语出恶言,还好是四哥过来了,不然,佟家的老夫人还要拉着我的手解释呢。”   有什么好解释的,一字一句都是她亲耳听见的,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她倒像拆散了人家有情人的恶人。   “那药碗是不是打翻了?”胤祯不太确定的问道。   “是打翻了,我当时来不及反应,手一滑药碗就溜出去了,刚好砸在床前的踏板上,不过也没出什么事儿,溅在驸马背上的不多,那妾室也只是被烫了腿,佟家又不是请不到太医,能治好。”温宪轻描淡写的道。   这碗从手里溜出去,不光溜了一个抛物线,还刚好砸在床下的踏板上。   挺厉害的。   相比之下,他跑到春风楼去,挥了一阵的鞭子,简直太过小儿科了。   温宪好似还嫌十四弟不够震惊,又慢悠悠的补充了几句。   “这样倒也正好,驸马既然与那妾室郎情妾意,我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坏人,驸马就在佟府住着吧,不必再搬回驸马府了,这事儿明天我就去找太后,就这么着吧,省得相看两相厌。”   胤祯连喝了好几口茶水,以此来压压惊。   大清朝没有和离的公主,即便是有,也不会是跟佟家子弟和离。   但若一个在公主府住着,一个在佟府住着,一个被伤了心,一个钟情于妾室,即便日后不来往,那在外人看来也是合理的。   既如此,没有合离书,五姐跟舜安颜也差不多等同于是和离了。   只是五姐不能再嫁,舜安颜的正妻之位也必须空着,谁让他是尚了公主的额附呢。   胤祯感觉自己像是被上了一课,一个刚刚从通房上位到妾室没多久的女子,怎么就那么恰好,在五姐出去以后,跑过去跟舜安颜你侬我侬。   五姐端着药回来,又刚好听见舜安颜在指天发誓。   滚烫的药碗砸过去,刚好烫伤了那妾室的腿,想趁机跑走不认账,都不太可能。   而四哥,刚好就是舜安颜跟五姐争执的时候出现的。   胤祯跟太子一样,他不相信这种小概率事件,一系列的‘刚好’加起来,概率比出门捡到金子都小。   四哥之前还去了一趟乾清宫,他跟四哥是一块出来的,他去永和宫找额娘,四哥则是直接去了佟府,按理来说,四哥是不可能有时间布置这些。   但是……五姐。   这跟五姐之前在他心里的印象反差太大了,五姐醉心琴棋书画,性子绵软,根本不知人心险恶,当初皇阿玛赐婚的时候,他和四哥都担心五姐将来被人欺负了都不吭声。   但若刚刚在佟府发生的那一切,都是五姐策划的,之前五姐在他心中那些固有的印象,基本上都要打散了重组。   就算不是五姐策划的这些,这瞬间变脸的功夫,也足以说明五姐不是他印象当中的傻白甜。   这样也好,现实世界又不是,真正的傻白甜,除非是天降锦鲤,否则要吃的苦肯定比旁人多。   胤祯抱拳,“佩服,佩服。”   真的是服气了,他这脑子也就只能在皇室做个吉祥物了。   四贝勒总结发言:“以后遇事还是要多同我们商量,把人打一顿固然出气,但未必就是最好的方法。”   十四弟的性子一如既往,但是五妹……   他内心的复杂程度,此时此刻绝对不比十四弟少。   今儿在佟府这事儿,基本上都是五妹安排的,他只是跟着五妹的节奏在走。   还没进佟府所在的那条大街呢,就先遇到了五妹安排的人,之后跟佟家人,他就一直在控制节奏,按照五妹说的,一直等到申时三刻,才提出要去探望舜安颜。   佟家的几个人在门口目瞪口呆,他起初也是被吓了一跳的,温宪的这份心思实在缜密。   今儿这事儿也给他上了一课,平日里娇柔的女子,未必真的就娇柔,醉心琴棋书画的女子,未必就不懂这后宅的手段,他自诩精明,未必真的就能看清楚所有人,男子如此,后宅的女子也是如此。   温宪这会儿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三个人里最紧张的,宫里养出来的孩子,很少有真的像十四弟一样的,幸运至极,眼睛里没有半丝的阴霾。   她跟十四弟从来就不一样,真正的她,也从来都不是四哥和十四弟眼中的样子,那不过是太后喜欢的,是皇阿玛喜欢的。   “额娘还说,让五姐平时多去宫里走走,不管是太后,还是额娘,她们都盼着五姐去呢,公主府也比佟府来得自在,日后我肯定是要常来常往了,五姐可别嫌我烦。”胤祯笑嘻嘻的道。   其实,这样在他面前颠覆了形象的五姐,并不会让他觉得可怕,反而是可怜更多。   温宪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瞬间就松弛下来了,从佟府到公主府这一路上,她靠沾了姜汁的帕子才能流眼泪,但是这会儿鼻子自己忍不住就酸了,已经红肿的眼皮也热了。   “南巡时你送了那么多小玩意儿,如今我怎么还好开口嫌你烦,来就是了,四哥也是,若是得闲儿了,就带四嫂和孩子过来坐坐。”   她同四哥的关系自幼就不错,跟十四弟却是在南巡时才真正熟悉起来的。   四贝勒忍不住轻笑,他看人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准的。   “也别光想着让我们来你这儿,十四的贝勒府还没建,我府上离你这公主府可不算远,你四嫂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多去找她聊聊天,弘晖今年三月份就开蒙了,你也过去帮着教一教,武学方面我就先交给十四弟了,自家兄弟姐妹,我可不见外。” 第25章   京城水深,胤祯还是更喜欢待在丰台大营,每个月也就是抽出两三天的功夫回京。   除紫禁城外,四哥和五姐那里是他必去的地方,尤其是四哥府上,他被皇阿玛罚抄百卷佛经,负责监督的人就是四哥。   还有四哥的长子弘晖,小家伙已经三岁半了,现在练拳脚功夫还早了些,不过陪玩胤祯还是很乐意的。   不是他自吹自擂,整个大清朝比他更会玩的人都找不到几个,当然,别把纨绔子弟吃喝嫖赌那一套拿过来,这他是比不了的。   放风筝、捉迷藏、抽陀螺、解九连环、玩鲁班锁……   胤祯甚至还把群体游戏都搬到四贝勒府了,什么老鹰捉小鸡、木头人不许动、丢手绢……   只要是胤祯过来,四贝勒府的演武场上,欢声笑语那都不带间断的,连隔壁的八贝勒府都知道,这位哄孩子玩儿相当有一套。   是以,在听到那些流言的时候,八贝勒倒不觉得这些话可以全信。   天资聪颖,允文允武,待人和善,勤奋刻苦,这些品质是很多阿哥身上都有的,套用在太子和直郡王身上合适,套用在他和十三身上也合适。   就算是放在三哥和四哥身上,勉强也能说得过去,这两位虽然武学在上书房的时候是垫底的,但那也要看是跟谁比,跟普通人比可不就是允文允武。   十四弟就是之前的风头出太大了,所以才会遭人怀疑,但‘扮猪吃老虎’还不至于。   四哥多精明的人,他就不信,今年只有十二周岁的十四弟,能把四哥也骗得过去。   直郡王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太子还在那里立着呢,该操心的人是太子才对。   要是底下的弟弟都起了心思,于直郡王反倒是好事,大家齐心协力,先把太子拉下马,日后再各凭本事嘛。   八贝勒只是语气委婉的劝了劝,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表明自己的意见。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当时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事后想想,倒也觉得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太子也好,直郡王也好,这两位若一直如日中天,哪还有他们这些弟弟什么事儿。   ——   胤祯在朝堂上可以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他无需上朝旁听,也没有交好任何一个朝臣,跟朝廷的哪一个部门都没甚关系。   而丰台大营,那是隶属皇上管辖的,连兵部的人都无权插手,太子和直郡王同样也是如此。   就像是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让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上手。   太子也好,直郡王也罢,谁也没真正把十四放在眼里,只不过是想着偶尔出手打压一二,别不知道天高地厚,更别想着再做什么扮猪吃老虎的事儿。   可就这么一个他们没太放在眼里的人,偏偏还打压不了。   丰台衙门伸不进手去,十四又是单帮一个人,想断了左膀右臂,都找不着。   伴读和哈哈珠子,当然是不能算作是十四的左膀右臂,都还关家里头读书呢,一群小屁孩儿。   德妃已是四妃之一,在宫里经营多年,与皇阿妈又有情分在,这也动不了。   乌雅家倒是软柿子,想捏一下容易,但这可不光牵扯到十四,还有老四呢。   这对于太子来说是自己人,对于直郡王来说,他也不想把人得罪彻底了,万一让老四跟十三一样明目张胆的站在太子那一派,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温宪,谁也没想着动她,没到这份上。   是以,在康熙三十九年最后几个月里,胤祯的小日子快活的很,在丰台大营,人人态度都对他好的不得了,包括被触动了利益的满蒙军旗子弟。   这也算是一打出名了,舜安颜绝对是京城官家子弟的代表人物,同样也是满军旗子弟当中,出身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佟半朝的名声可不是吹嘘来得。   古人云:擒贼先擒王。   这道理如今也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套用,鞭打了一个舜安颜,佟国维跑到乾清宫去告状,都没什么像样的惩罚下来。   在丰台大营,满蒙军旗子弟里,没有人的出身比舜安颜更高了,不然早就去宫里当侍卫去了,又怎么会安排到这丰台大营来。   虽是驻守京城的重要军队,但驻扎在这城郊,训练辛苦,日子清苦,还接触不到紫禁城里的贵人,十四贝勒来此绝对是个意外。   原本怨声载道的一大群人,如今个个都老实了,生怕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到十四贝勒耳边去,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把人抽个半死的人物。   胤祯不在意私底下被人埋怨,反正在此之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但也不排斥现在这样的生活。   他说满汉一家亲,甭管私底下如何,但明面上的效果斐然。   汉军旗和普通的汉人兵丁,不光是待遇有所提高,直追满蒙军旗在丰台大营的待遇,关键是在年底的提拔名单里,汉军旗加上汉人,足足占到了四成。   往年汉军旗和汉人的比例,从未超过两成。   这份名单可不是他写的,这是更高位置的调动,他作为佐领,并没有这份权利。   这是都统写了折子上交给提督的,再由提督上交给皇阿玛,如今就看皇阿玛批不批了。   若是皇阿玛能够同意这份奏折,那到时候,丰台大营的评选标准,肯定更是会更公平一些。   年前是等不到结果了,胤祯在腊月二十九就被四哥写信叫回了京城。   过年嘛,一年当中最隆重也是最忙碌的节日了,他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膝盖都跪青了,脑门一摁就疼。   若是可以选择,他倒是更想在丰台大营过年,最起码用不着下跪磕头。   跪祖宗,跪皇阿玛,跪太后。   知道避免不了,那就只能提前做些安排了,兔皮做成的护膝,里面还加了棉花,虽然不能完全避免痛苦,但好歹也能起点儿作用。   至于额头,那就真的没法子了,总不能在脑门上绑条抹额吧,他自己也倒是不怕丢了面子,就怕皇阿玛斥责,不敬祖先的罪名一旦下来,那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揭得过去的事儿。   没有出宫开府,在过年的这几天,反倒是好事情,像四贝勒他们,半夜就得爬起来,一家人坐着马车到紫禁城,刮风也好,下雨也好,晚上下雪,甚至是下冰雹,那也得出去。   康熙三十九年,已经从上书房结业的皇子阿哥们,出现了明显的分层。   从直郡王到八贝勒,皇上还没如今这么偏心呢,太子是早早就被立下来的,剩下的六个儿子,要么是郡王,要么是贝勒,而且大都是同一阶段被册封的。   后边的儿子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像九爷和十爷,捞到个正经差事都不容易。   十三爷虽然备受皇恩,可至今都还是个光头阿哥,也就十四了,一系列的骚操作简直跟开了挂一样。   谨言慎行、勤勤恳恳的人,还没被封爵呢,敢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的人,却凭着一把被改造过的火枪,直接就成了贝勒爷。   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不过,胤祯被封爵这事儿已经过去半年了,早就已经不是紫禁城的风头人物了,现如今大家讨论更多的还是八贝勒。   八贝勒的生母良贵人,绝对是貌美之人,在花团锦簇的紫禁城,都能够排在前列,而且还为皇上生了一子,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只是个贵人,住在惠妃延禧宫的偏殿,连一宫的主位都不是。   年轻的时候,都没能让皇上给她册封高位,现在按理来说,那就更不可能了。   良贵人没有比德妃年轻几岁,都是早就已经没了恩宠的人,但皇上与德妃有年轻时的情分在,每个月虽然很少留宿,但总会过去坐坐。   良贵人就真的只剩下八贝勒这个儿子了,若不是生了这个儿子,已然被皇上抛之脑后的小小贵人,早就被大家遗忘了。   而在康熙三十九年的最后一个月,在紫禁城已经没有多少存在感的良贵人,突然就成了良嫔。   而在此之前,皇上连瞧都没去瞧一眼,从贵人到嫔,肯定不是良嫔自己的原因,而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   后宫里边,子以母贵是常事,比如太子,一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了,肯定不是因为贤德,而是因为出身。   母以子贵才是少见的事情,在贵人位份上呆了那么多年的良贵人,突然就翻了身,宫里宫外,关注这事儿的人还挺多。   但肯定不包括胤祯,皇阿玛的妃嫔,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不管是贵人,还是嫔,都没越过自家额娘去,而且到了这般年岁,彼此之间也不存在有什么竞争了。   家宴之上,让胤祯留心更多的人是舜安颜。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他还没见过舜安颜呢,外边人都传他把舜安颜打了个半死,有些过于夸张了。   他手上拿的是鞭子,又不是棍子,何至于能把人打到半死,都是皮肉伤,不过看着应该挺吓人的,毕竟已经见血了,而且是全身上下,除了脸以外全都见血的情况。   舜安颜是作为五姐的额附,才有资格参加除夕夜的家宴。   夫妻俩共用一条长桌,一左一右,中间的距离还能再坐得下两个人。   不过这俩人感情不好,也是满城皆知的事情,舜安颜连驸马府都住不进去。   之前两口子一块住在佟府,在外人看来,绝对是给佟府面上添光的事,连和硕公主都拿佟家的长辈当正经长辈孝敬,连公主府都不住。   但只有额附一个人住在佟府,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光是十四贝勒,温宪和硕公主也在把佟家的面子往脚底下踩,不过人家事出有因,外边也没多少人指责,多数是在笑话佟家,佟家的家风谁不知道。   因为两边离的距离也确实有些远,胤祯也不太能够看清楚舜安颜的气色如何,不过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可是给佟家送过去了不少的药材,连上好的人参都装了几支,佟家也不是请不到太医的人家,区区鞭伤,应该还是很容易能养好的。   再说满心不愿的舜安颜,这不光是他数月之后第一次见十四贝勒,也是第一次见温宪,大殿之上的绝大多数人,他都是头一次见。   一则,他这段时间是在养伤,向衙门一连请了好几个月的假,二则也是因为这事儿太丢人了。   甭管是皇家,还是哪一家,他既是娶了温宪,那十四就是他的小舅子,被小舅子在春风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鞭子,围观的全是他昔日的好友,而且这事儿是弄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太丢面儿了。   若不是祖父和父亲非让他参加宫里的家宴,早多少天,他就向内务府报假了。   如今坐在这里,觉得人人都在看他笑话,尤其是十四贝勒,他都注意到了,这人没少往他这方向看。   欺人太甚。   今日在家宴上喝蜜水的,除了尚在读书的小孩子,也就九爷和十四贝勒了。   十四贝勒不喜喝酒,常用蜜水来代替,这事儿大伙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九爷,这一年跟转了性一样,深居简出,除了研究西学,就是抄佛经,明明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结果人家还结合的都挺好,日常生活全都被这两件事给填充了。   九爷是主动来找胤祯的,他们俩素来也没什么恩怨,但说话这么亲近的时候也是少见:“昨儿我就想去找你了,但想着你刚从丰台大营回来,肯定得需要好好休息,本来都走到你院子门口了,我又走回去了。”   这份体贴在九哥身上还是挺难得的,毕竟胤祯他排行十四,并非第八。   “九哥有事就说。”   本来嘛,九爷在过来之前就已经打好了腹语,说话是讲究艺术和节奏的,尤其是求人的时候,那得先多铺垫,套套交情,然后再循序渐进的把真正的目的说出来。   十四弟倒是好,一句话把他之前想的那些铺垫全都打回去了。   那便直接说吧,本来他也不想说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   “是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参谋参谋。”九爷忍不住有些得意,会改造器物的可不止十四弟一个人,“我亲自设计了一种战车的式样,已经让人画出图纸来了,可行性很高,就是不知道怎样呈给皇阿玛更合适,还想请十四弟帮我出出主意。”   皇阿玛的心思,他是真琢磨不透,为了避免呈上去的东西只换来几句轻飘飘的赞扬,而不是实质性的奖励,他思来想去,又与十弟商量了很久,还是觉得找十四弟比较靠谱。   八哥当然也是靠谱的,只是这一年他拉着十弟从八哥身边退开了,原本说好的事儿,自己先反悔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找八哥帮忙。   只能来找十四弟了,就算是欠十四弟一个人情,日后还回去也就是了,天高水长,总是有机会的。   九哥的心思不难猜,胤祯当初被封为贝勒,就是因为改造火枪有功,最起码在明面上如此。   可事实上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不过是皇阿玛推出来的吉祥物,贝勒的爵位也是由此而来,改造火枪之功,不过是皇阿玛的说辞罢了。   皇阿玛真没这么在意火器,不然,当年也不会把戴梓流放到盛京去。   “找个皇阿玛心情好的时候,那时候比较好说话,九哥再把图纸呈上去,不过想要看出效果来,还得是需要等到战车打造出来后,这事儿急不得。”胤祯硬着头皮道,皇阿玛就算是不给九哥封爵,也应该会有些别的赏赐。   只愿皇阿玛大方些,九哥到时候也别太过伤心。   “不急不急。”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也不差再多等上几个月。   九爷对自己射出来的战车式样,还是很有自信的,皇阿玛能给十四弟封贝勒,到他这儿,给个贝子,他也挺乐意的,就不强求皇阿玛一视同仁了。   “来,哥哥敬你一杯。”九爷很是豪爽的道,喝蜜水就这一点好,想怎么跟人敬酒就怎么跟人敬酒,不必担心自己会喝醉。   两个杯子碰到一块,里面清一色都是蜜水,偏还要用喝酒的方式来喝蜜水,颇有些像两个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十爷在远处瞧着这哥俩,都不想往前凑,喝蜜水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话题,他知道九哥找十四弟是做什么去了,这原还是他给支的招呢。   九哥的战车式样,肯定能讨皇阿玛的欢心,毕竟能做出这东西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但皇阿玛能给的赏赐,说实在的,他不怎么看好。   十四弟的贝勒爵位是怎么来的,他到现在也没能想得太明白,谁也不知道乾清宫里传出来的那番对答是真是假 ,里面有没有添枝加叶,又或者是删减了一大部分。   但十四弟能够被封爵,绝对不是因为一把被改造过的火枪。   九哥现在如此高兴,但等到赏赐真下来,恐怕就要失落了,不过那也好总好过什么赏赐都没有。   十爷一口闷下杯中的酒,众多兄弟当中,他最喜欢的还是九哥,不光是因为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到大,也不光是因为九哥待他好,还是因为九哥在这紫禁城里少有的天真。   跟十四弟还不一样,十四弟的天真,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十四弟自个儿也清楚。   但九哥,好吧,九哥的天真,只有他这个当弟弟的看得明白,或许八哥也看得明白吧。   每年的守岁,对于少年人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候了,胤祯昨日提前休息了那么长时间,但依然也没有什么用处。   照样是困到打瞌睡,薄荷茶已经用了三杯了,刚开始还能起到些提神的作用,后来便跟普通的茶水也没什么区别了。   还是羡慕弘晖这样的小家伙,守岁对他们来说是可以破例的,子时未到,就已经被人抱到偏殿睡觉去了。   今年陪着四哥一块参加家宴的,除了四嫂外,还多了一位小四嫂——李侧福晋。   就是原来生了大格格和弘昐的李氏,弘昐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李氏又生下了四哥的第三子弘昀,四哥干脆向内务府上了为李氏请封侧福晋的折子,赶在年前被批了下来。   所以今年,四哥可以带两个女眷参加宫宴,一个福晋,一个侧福晋。   这在哥哥们当中,绝不稀奇,直郡王跟福晋是出了名的恩爱,前边的四女一子皆是嫡出,可不照样还是立了侧福晋。   九哥明年才要大婚呢,可今年侧福晋就已经进门儿了,众多已婚的哥哥们里头,也就只有八哥没立侧福晋,在今儿这样的场合里,身边就只有福晋一个人。   不过八哥府上是有格格、有侍妾的,也并非那种‘弱水三千,只饮一瓢’之人。   胤祯低头又喝了一口薄荷茶,大概是真困得厉害了,否则他又怎么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世道如此,真若是全用自己的三观来打量,那一切都不对劲。   总算是熬到天亮,胤祯随着众人磕过头之后,本来是想着回阿哥所再睡一会儿的,午膳之前就得醒过来,大年初一的事情还多着呢。   不曾想,四哥带着弘晖也去他那边借脚休息休息。   皇阿玛的儿子多,阿哥所的院子从来都不给人留着,一旦出宫开府了,原本在阿哥所的院子就会被腾出来,要么安排别的阿哥进去住,要么就锁上,等待下一位主人的到来。   弘晖看起来昨夜应该休息的挺好,小家伙精神头十足,一点儿都不想被十四叔抱在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   “不用自己走路还不好。”胤祯捏着侄儿的小脸逗道,小孩子就是好玩儿,脸蛋肉嘟嘟的,捏起来手感好极了。   “弘晖是大孩子了,要自己走,不让十四叔累。”弘晖握着小拳头道,丝毫不排斥十四叔的手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   到阿哥所的路还是挺远的,若是一直步行的话,弘晖这么大的孩子可坚持不下去。   胤祯从善如流,把小家伙放在地上,大手牵着小手,“待会儿累了就跟阿玛和十四叔叔说,我们俩你挑一个,把你抱过去。”   “真的吗?”弘晖黑溜溜的眼睛,一直在往自己阿玛那边撇,十四叔经常抱着他一块玩儿,阿玛就不是这样了,他都不记得阿玛有抱过他。   “当然是真的了,你小时候,这么大一点的时候。”胤祯用手比划着,“你阿玛可没少抱过你,现在你虽然是大孩子了,可若是走的累了,阿玛还是会抱你的,是吧,四哥?”   四哥有些无奈,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弟弟,齐刷刷看着他,前者已经三岁半多了,到三月份就已经四周岁整了,而且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在。   后者则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是那种喜欢抱着孩子的慈父了。   “先让你十四叔抱着,你十四叔抱累了,阿玛再抱。”   面对这样两双眼睛,四贝勒实在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找了个折中的回答。   还真别说,多次玩游戏的默契已经培养出来了,胤祯和弘晖彼此对视了一眼,已然意会对方的意思。   胤祯重新把侄子抱起来,估摸着走了有一半的距离,就直接把侄儿塞进了四哥怀里,“十四叔累了,就让你阿玛抱一会儿吧。”   弘晖飞快地点了点头,双手搂住阿玛的脖子,脸上、眼睛里全是快活。   四贝勒能怎么办,胳膊有些僵硬的抱住儿子,生怕把小家伙给摔了,眼神特别无奈的瞧着十四弟。   怀里的这个是还没长大,边上的这个是长不大,两个小孩子。   他一个大人,为兄为父的,能拿两个小孩子怎么办。   原本他们这一行人是先出来的,奈何抱了弘晖这么个小不点儿,速度上就慢下来了。   在回阿哥所的路上,跟好几拨人不期而遇。   九爷、十爷、十三爷,还有年岁不大的小十五。   九爷跟十爷自然是一拨的,明明步子很快,可偏偏不超过去,也不上前去打招呼,不远不近的坠在后头。   十四弟哄孩子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别看现在是贝勒爷了,但在他们这些当哥哥的看来,十四还是个孩子呢,比十五大点儿,跟十三就不在一个年龄层次上。   四哥就不一样,谁瞧见过冷脸的四哥抱着孩子在宫里走,九爷至今还记得,四哥当年一剪子就直接剪掉了他的辫子。   固然是因为他当初手贱,把四哥的狗剃秃了毛,但那不过是一条狗,狗毛哪能跟他的辫子相比。   再说四哥当年那个气势,若不是杀人犯法,他都怀疑四哥不是冲着他辫子来的,是冲着他头颅来的。   总之,四哥就是一个不尽人情、随时随地都在散发冷气的刻板之人,说话永远板板正正,生硬的让人牙疼。   可就是这样一个刻板的人,抱着孩子在宫里行走,瞧那小心翼翼的样,一只手搭在弘晖肩上,另一只手托着弘晖的屁股。   步子走的那个叫一个稳当,到阿哥所的这段路,怕是要比平时多花出一半的时间来。   啧啧啧,实在罕见。   别看他跟十弟都没当过阿玛,但京城的这些爷们儿,有哪个人抱过孩子,而且是都已经三四岁的孩子,也太过溺爱了些。   四哥对他们这些弟弟凶巴巴的,对于自个儿的儿子倒是化指成柔。   九爷心里头是一百个瞧不上,他拉着十弟跟在后头,就是为了看四哥笑话的。   十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前脚刚去求了十四弟,这会儿就要看人家亲哥哥笑话,他倒不觉得抱孩子在宫里头走有什么可笑话的,九哥这一出倒是挺好笑的。   “还想赶紧回去多睡一会儿呢,足足多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九哥你真的是……”   闲的。   不是闲到心里头长毛了,一般人都办不出来这事儿。   “睡觉什么时候不行,想瞧见四哥抱孩子可不容易,你说我把刚刚那场景画下来怎么样,好好珍藏着,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拿出这画来品一品。”   十爷直接翻了个白眼儿,大大咧咧的坐在太师椅上,“九哥你真的是太闲了,总是抄佛经、研究西学也不是个事儿,既然你都已经把战车的式样画出来了,就赶紧交给皇阿玛。”   可千万别以为一个爵位已经胜券在握了,以至于膨胀到要把四哥抱子的场景都画下来。   四哥的心眼儿可不大,要让他知道了这事儿,准保九哥吃不了兜着走。   九爷把图纸从怀里拿出来,是的,明明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将这份图纸上交皇阿玛呢,明明他昨日参加的是家宴,而非朝会,却还是把这份图纸贴身带在了身上。   “十四弟说要找个皇阿玛高兴的时候,又没有什么天降吉兆,边疆也没有战事,必然也就不会有大捷,你说,皇阿玛到底什么时候才高兴?”   他比谁都盼着快点将手中的这份图纸交上去,不然心里边总是惦记着,患得患失。   膨胀的时候,想着皇阿玛会封他为贝勒,低落的时候,怀疑皇阿玛压根就不信他这份图纸上的内容,反而斥责他一顿。   “皇阿玛过年的时候都挺高兴的,最好是赶在大年初六之前,皇阿玛若是要给你安排什么差事,大年初六你就可以直接去当差了,跟前面的哥哥和大臣们一起,一点也不突兀。”十爷颇为诚恳的建议道。   对于他和九哥来说,什么事儿都别出头,闷声发大财,那是最好的了。   反正又不指望着那个位置,出风头能有什么用。   往年出风头最多的就是直郡王和太子了,今年多了一位——八贝勒。   良嫔以前作为贵人的时候,是没资格参加除夕夜家宴的,但成了良嫔,作为一宫的主位,除夕夜待在家宴上,哪怕位置不是特别的靠前,也向在场的众人昭示着一个事实:八贝勒备受皇恩。   在康熙的后宫,母以子贵的,目前来看也就八贝勒这么一位了。   大年初四,当着众多兄弟们的面儿,九爷终于把怀里的图纸掏出来,呈给皇阿玛看。   倒不是他有意炫耀,非要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儿,而是皇阿玛最近这几日实在太忙了,白日他压根就找不到单独面圣的机会,至于晚上,那就更不好去单独面圣了。   今儿只有兄弟们在,没有朝臣,也没有后宫女眷,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机会。   战车的新样式,康熙若不是怕打击老九,这份图纸他看都不会看,会直接交给工部的官员。   之所以让人把图纸展开了,抽出时间来,细细观摩,真就只是给老九面子,他对这份图纸的兴趣实在不大。   君不见,十四前段时间改造的火枪,虽然性能极优,但并没有拿到工部批量生产,仅仅是被放到了造办处,让造办处的人仿着造了几把御枪。   康熙在上头看得认真,下边儿子们的心思可就活络起来了。   清楚内情的人,大抵知道,这样一份图纸是换不来一个爵位的,老九想要走十四的路,基本上是走不成的。   但不清楚内情的人,还真以为老爷子对这样一份图纸感兴趣,有十四成功的例子在先,若老九这一份图纸真的有价值,或许兄弟们之间还能再出一个贝勒。   这对大家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儿,也就老十可能真心高兴吧。   寒冬腊月的天儿里,九爷紧张到脑门都开始冒汗了,一颗心又开始患得患失,既想让皇阿玛赶紧开口说话,又想让皇阿玛再看得仔细一些。   “图纸画的不错,这样吧,老九初六就去工部,你既是有这份才能,那便不要荒废了。”   关于战车的事儿,康熙是一个字儿都没提,大清现在不需要新式的战车,无论是造办处,还是工部,关于战车的图纸都曾经呈上来过,大都只能被密封起来。   这在九爷之前预想过的结果当中,不是最坏的,也不是最好的,心里边的大石头落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浓重的失落感。   没有被封爵,也没有特别的赏赐,只是他在朝堂上终于有了差事,也有了办差的正经衙门。   九爷老老实实谢了恩,他倒是想向皇阿玛问一问新式战车的事儿,要不要让工部的大臣们看一看,要不要制造一辆出来试试……   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这一瞬间还真有些佩服十四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在皇阿玛面前侃侃而谈的。 第26章 一更   大年初六,就在胤祯准备回丰台大营的时候,接了皇阿玛的差事。   他是要到城门口去接人的,而且是大张旗鼓的接,必须得让有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接人的是谁,被接的又是谁。   穿着贝勒服,头上戴着顶戴花翎,腰间还扎着黄带子,后边儿跟了一串的太监、侍卫。   这阵仗,绝对的引人注目,胤祯骑马走在大街上,从紫禁城一直到京城门口,这一路上可谓是备受瞩目。   太过张扬了。   胤祯总觉得自个儿成了那在台子上唱戏的,偏偏还没领到台词,表现的如何全靠自己发挥。   他就知道一个贝勒爵位不是那么好封的,皇阿玛给足了甜头,后边就到他卖力气的时候了。   到了城门口,下马,整理衣襟,扎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等到来人——戴梓。   这位曾经发明制造过子母炮的牛人,之前被举家流放到了盛京,如今不管皇阿玛愿不愿意用戴梓,但总算是把人给放回来了。   盛京绝非是大清朝最艰苦的流放之地,宁古塔才是,但既是流放之地,必是要让人吃苦头的。   盛京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都过于寒冷,被流放之人在盛京没有产业,身上走的时候更不会携带家私,能在盛京生活十多年之久,戴梓本身就已经很值得钦佩了。   更别提这人在盛京的时候都没忘了艺术创作,戴梓之所以遭皇阿玛厌恶,主要还出在那些诗作上,可即便是已经被流放到盛京了,戴梓的创作风格依然未改。   还是那般的辛辣,谴责官府的税收之重,怜惜百姓之苦,痛斥那些个贪官污吏。   跟如今朝堂上喜欢歌功颂德的文人不同,戴梓是真的敢写。   胤祯又是下马,又是亲自站在一旁等候,甚至还亲手把戴老爷子扶下马,不全是因为皇阿玛的安排,也是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先生。   戴梓在赦免的圣旨到达盛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谁为他求的情了,不是太子,也不是直郡王,而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   原本他都以为,他这一大家子都将在盛京扎根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以无罪之身重回京城。   “老朽谢十四贝勒大恩。”   胤祯忙把人拦住,这礼他可受不得,“戴先生乃是我大清朝的功臣,子母炮之威,至今都让小子叹服。”   简直就像是一个开了挂的人,牛的不能再牛了,这样一个人若是得不到重用,连后世之人都觉得可惜。   戴梓其实不光是替自个儿谢的,也是想替那么多的汉人谢,想替依旧未改公知的文人们谢。   他不希望朝廷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光是鼓励文人写些歌功颂德的文章有个屁用,公道人心从来都是不分的。   再过上个几百、几千年后,是是非非也总有后人评说,绝不是一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就能掩盖得了的。   戴梓既是无罪释放,那之前的宅子也还回来了,不过能不能起复这事儿还不好说。   “您先在府里待着,好好休养身体,起复的事儿不着急。”胤祯安慰道。   皇阿玛搞这一出,不是为了这位戴大人,而是想要做给天下人看,至于皇阿玛能做到何种程度,他现在也不好说。   戴梓倒是不着急,“老朽还想领着家里人好好逛逛京城呢,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土里了,能陪家里人的时间实在不多,旁的事儿也不用着急,十四贝勒赤子之心,老朽只愿你一直都能够保留下去。”   胤祯并不是空着手走的,戴老先生送了他一份自己的诗集,随便翻翻看,就知道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人为什么还会被流放了。   满朝文武鼓吹的盛世,真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美好,掀开罩在上面的红绸布,里面才是真正的民生。   这些诗作与其说是写给后人看的,倒不如说是写给朝廷看的,写给皇阿玛看的。   一棵大树哪里出了问题,当然得要指出来给园丁瞧,而不是用旁的东西罩住,假装这棵树处处都完美无缺。   胤祯清楚,自家皇阿玛有多爱面子,十几年前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论,十几年后的今天,就更接受不了了。   在那个位置上呆得越久,爱面子的毛病就越厉害。   胤祯自己将这本诗集抄录了一份,原本留下了,手抄本则是拿去给了四哥。   戴梓回京,已经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好多人都已经记不得有戴梓这个人了,还有的人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戴梓。   但那天十四贝勒出城接人的排场大家都见了,之前有关于十四贝勒跟皇上在乾清宫的那番对答,又重新在市井小巷讨论了起来。   康熙想要的效果已经达成了,胤祯作为满汉一家的吉祥物,在整个大清都颇有知名度,再加上戴梓被赦免回京这事儿,之前的那些传言就更有可信度了。   不过,这一次皇阿玛还真挺让胤祯佩服和惊讶的,他本以为戴老先生可以在京城养老,但是想起复几乎不可能。   可就在戴梓到京的第二天,皇阿玛就下旨让戴梓入工部,而且一上来就是工部的从二品右侍郎。   先是九哥入了工部,如今又多了戴老先生,工部的左侍郎跟胤祯也有些关系,他的伴读明泰的阿玛,就是工部左侍郎罗察。   新的一年,胤祯在丰台大营也升了,原来是佐领,现如今已经成正参领了,从四品升到三品,只花了一年的时间。   不过,他在丰台大营的待遇未变,毕竟刚来的时候,丰台大营已经把能提供的都给提供了。   升官对他来说,主要是手里边的权利变大了,管的人更多了。   不过他估摸着,皇阿玛不会让他在丰台大营呆太久,这是握在皇阿玛手里的剑,等闲不会让皇子参与其中的,他是占了年纪小的光,才得以被安排进丰台大营的。   时光如同流水一般,稍纵即逝,转眼又是一年盛夏。   在九爷大婚后的第二个月,就是出行塞外的时间了,许是因着他新婚吧,这次塞外出行并没有他的份儿。   今年跟往年最大的不同就是太子也要去,伴驾随行的名单里有太子、有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十四贝勒,还有十三爷和十五、十六两位小阿哥。   一口气把这么多儿子都带出来了,京城那边连个能监国的人都没有,五贝勒和七贝勒素来是不怎么爱管事儿的,九爷和十爷也摸不清楚朝政。   是以,所有的奏折都是快马送到御驾上来,由皇上亲自批阅。   每隔几年都要到塞外来一趟,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震慑草原各族,带那么多皇子阿哥来真没太多的意义。   太子、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和八贝勒。   这五位阿哥,但凡是留一位在京城,也就有可以监国的人了,用不着来来回回地送奏折,耽误了时间不说,主要太不方便了,从京城到热河行宫,一路上快马加鞭也要赶上几天几夜的路。   别看胤祯一直都在丰台大营待着,可他有四哥提醒,知道这段时间朝堂上不太平静,皇阿玛谁都信不过,自己出巡塞外,一串的儿子都拴裤腰上带走。   只留下几个没威胁的。   君心难测啊,连他这个同太子不怎么亲近的弟弟,这会儿都有些同情太子了,明明是国之储君,却被皇阿玛提防至此。   直郡王同样也是可怜人。   跟蒙古王爷会晤后的第二天,就要组织大家进去围猎,千万别以为围猎是只有秋天才会干的事儿。   要震慑蒙古,从来都不挑时间的,春夏秋,赶上哪一季就算是哪一季,唯独冬天例外,这草原上太冷了,皇家从未在这个时间点出巡过塞外。   皇阿玛和蒙古的王爷们,自然不会亲自下场,下场的都是他们的儿孙和属下。   胤祯已经十三周岁了,按照时下普遍的计算方法,他应当是十五岁了,到了可以下场参与围猎的年纪。   好玩的事情就没有不吸引他的,这又是他第一次参加围猎,胤祯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憧憬过很多次了。   骑着高头大马,拿着特制的弓箭,马背上箭筒里是一支支刻了名字的箭,后边儿还跟了六个侍卫,待会儿他们要帮忙拿猎物的。   至于射箭打猎,还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毕竟是每隔几年才有一次的围猎,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公平的。   不公平的地方在于区域是事先划好的,免得所有人都挤到一处去。   这林子的疏密程度、地势的高低,还有阳光的照射程度都会影响到猎物的分布,而且林子是提前已经被清过了,哪一处猎物多,哪一处猎物少,实际上是已经摸过底了。   因此,也不能说这次围猎就绝对的公平。   往年拔得头筹的都是直郡王,今年太子来了,这头筹是谁的还真不一定。   胤祯不觉得可以比得上开了挂的人,他只要尽力就好,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玩个痛快。   猎场里边儿跟他想的差不多,猛兽基本上是寻不到的,多是黄羊、野兔、獐子、狍子、狐狸、梅花鹿,还有野鸡。   胤祯是不挑的,看见什么就射什么,以至于到最后回去的时候,收获最多的就是兔子了,足足二十六只兔子,野鸡有十八只,黄羊只有两只,最能拿得出手的猎物便是那匹梅花鹿了。   胤祯回去的算比较早的,除了蒙古两个世子外,大清这边儿就只有三哥和八哥回来了。   三哥猎来了五只黄羊,外加一头狍子。   八哥比三哥要厉害些,七只黄羊,还有两匹梅花鹿。   到这儿其实胤祯就已经发现问题了,在他的猎物当中,数量最多的兔子和野鸡,并没有出现在八哥和三哥的猎物。   还好随后过来的四哥和十三哥,没这么夸张,猎物里也有野鸡野兔,也有体型较大的动物,不过还是以后者为主。   直郡王和太子几乎是同时回来的,也是最后回来的两位,一前一后,前者的侍卫背了一头大黑熊,外加三匹梅花鹿,后者则是直接带了一头老虎回来,外加两只狐狸。   这还真有些难分胜负。   胤祯还是挺好奇的,皇阿玛到底会判决这两位谁是头名。   所有的猎物都有专人负责清理、记录,最后再把整理出来的明细交给在场的所有人。   虽然这不是用表格整理归纳的,但姓名后边儿紧跟着就是猎物及其数量,每个人自成一排,这是写的也就半截手指大小,还是挺容易看明白的。   “往年都是看谁的猎物最厉害,黑熊、老虎、狮子、狼,能得其一,就算赢,但今年情况特殊,在场的人里有两个人都列得了猛兽,倒是让朕不知道该选谁好了。”康熙皱着眉头,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   也不知道底下人是怎么办事儿的,往太子的围场里放了老虎,往直郡王的围场里放了黑熊,单就猎物而言,这两个还真不分上下。   “无论谁更厉害,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大可不必如此苦恼。”蒙古王爷还是有会说话的,一句话虽然没能解决问题,马屁拍得也不精巧,但全靠同行衬托。   比如这位:“既然质量上不好区分,那不如按照数量来,数量多的即可获胜。”   说话的这位蒙古王爷,同直郡王的交情很是不错,毕竟皇上到草原上来一般都会带着直郡王,一来二去的,交情也就有了。   真要是按照数量来,太子只比直郡王少了一只,但关键这并不公平,无论是速度,还是个头,狐狸可比梅花鹿难打多了。   两只狐狸足可以抵得过三匹梅花鹿。   直郡王已经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太子倒是不慌不忙,“原就是应该按照数量来评判,能够猎到猛兽,主要还是看运气,运气好了,就能碰到猛兽,这并非实力,还是应该看数量,哪个人猎得的猎物多,就代表了命中率高,这才是实力。”   太子的话,直接把猛兽的特殊性给取消了,之前是从两个人当中选头名,现在是从所有人当中选头名。   胤祯突然就从看戏的人变成了唱戏的人。   大清这边的人也好,蒙古那边的人也罢,相较于野鸡、野兔,还是更倾向于大型猎物。   论质量,胤祯也就是刚刚排进前十,但是论数量,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整整四十七只猎物,比第二名的十三哥多出来一倍。   “太子的意思可是把以往的规矩全改了,直郡王觉得如何?”   直郡王当然觉得不如何了,输给太子也就罢了,那是皇阿玛偏心,底下人见风使舵。   输给十四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算怎么回事儿。   “儿臣还是觉得该按照以往的规矩来,既然不能跟太子分出胜负,那不妨我们二人便并列第一。”直郡王不假思索的道。   说完这话,心里头倒是一阵火热,这简直是比他压过太子一头更爽的事儿,他又不是没有在武学上胜过太子,但并列第一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一旦出现这样的场景,其他人是不是就会觉得:皇阿玛已经把他和太子放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这意义简直更深远。   太子脸都黑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有法子能分出胜负,又何必弄什么并列。”   康熙并不在意这两个儿子当场争执,左右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十四怎么想的?若是完全按照数量取胜,那你可就是这一次围猎的头名了。”   胤祯突然被点名,这会儿也就不好接着装没事人了,他想的比在场的各位想的都要简单。   一个围猎的头名有个屁用,他不知道在多少游戏和比赛当中拿过第一呢,早就已经不稀罕这所谓的头名了。   “儿臣觉得皇阿玛说了算,您觉得以哪种方式评判合适,那就用哪种方式评判,儿臣都听皇阿玛的。”   太子拿头名也行,直郡王拿头名也行,实在不行就让两个人并列第一,他都没意见。   千万别把他扯进去,他不过是来玩儿的。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这马屁拍得也太过明显,在场的蒙古王爷们好像才注意到十四爷,这位野鸡野兔带回来一大堆的贝勒爷。   跟其他从京城过来的皇阿哥们比起来,这位给人最直观的区别就是:黑。   原谅蒙古的大老粗们不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胤祯完全是正宗的小麦色。   他在丰台大营当差一年半了,风吹日晒的时候都要跟着去训练,肤色早就不复往日的白皙了,跟大多数情况下,都坐在房里的哥哥弟弟们比起来,肤色绝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康熙原也没打算能问得出什么来,十四平日里是挺傻大胆的,但又确实没什么进取心,否则在丰台大营也不会一味的强调什么公平,平白得罪了不少满蒙军旗的将领。   就算是没有野心的皇子,一般也是乐于与人为善的,而不是像十四这样,丰台大营的将领得罪了得有一半。   康熙不可能判直郡王和太子并列第一,储君到底还是要不一样的,但也不能按照太子的说法来,就像十四说的,这评判的规矩得由他来定。   “还是按噶喇普郡王说的吧,既然太子和直郡王都猎得了猛兽,那他们二人谁猎取的数量更多,谁就获胜。”   直郡王胜过太子,拿了此次围猎的头名,还得了皇阿玛的赏赐——一匹汗血宝马。   但本人并不高兴,太子也不高兴,被平白拉出来的胤祯也不高兴,唯一高兴的就是噶喇普郡王。   这位说起来还是康熙的亲家呢,上次出巡塞外,康熙给自家十儿子定的福晋,便是噶喇普郡王家的。 第27章 二更   得亏十爷没有跟着出巡塞外,也从没见到过未来的老丈人,对尚未拜堂成亲的福晋应该还是充满期待的,若是已经见到了这位憨憨的噶喇普郡王,怕会影响到对未来福晋的看法。   狩猎场上这一出,胤祯自觉就是个被无辜带累的,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可第二日,先是自己的爱马无缘无故拉肚子,紧跟着李卓也出了事儿,不过是去外边走了走,正好遇见饿极眼的野狼,若不是被十三哥搭救,人怕是都没了。   饶是如此,右小腿也被咬了一口。   这虽是在草原上,可毕竟是御驾驻扎之地,早多少日就已经有人过来清理过了,他就不信会无缘无故冒出一只饿急眼的野狼来。   还有他那匹马,已经跟了他三年了,从未像今日这样上吐下泻,兽医来了,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好在是几副药灌下去,马已经好多了。   李卓这边也看了太医,野狼那一口虽没伤着骨头,但从伤口处往里看,已经能够瞧得见白骨了,可见下口有多深、多重。   这事儿是过不去的,若不是十三哥经过,一条人命可就没了。   胤祯不信这事情有这么巧,十三哥会恰好路过那里,除非是提前就知道这事儿。   “十三哥你老是跟我说,这事儿到底是太子办的,还是直郡王办的?”胤祯藏在袖子里拳头紧紧握着,就算是他昨日哪里办的不对了,也犯不上出这样的狠手吧。   十三爷这会儿实在尴尬,“不是太子办的,也不是直郡王,左右李卓不过是小伤,这事儿你还是别追究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除了这二位,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十三哥就别替他们瞒着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不告诉我,早晚我也能查到。”胤祯压根儿就不信十三哥那套说辞,或许十三哥是为了他好吧。   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已经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要是就这么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下次说不定李卓就真的没命了。   十三爷清楚这个弟弟的脾气,他就是怕将来十四跟太子闹得太过厉害了,所以在一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赶过去了。   还好是没多做犹豫,否则晚去一步,十四弟身边的小太监就命丧狼口了。   如果他能去的更早些,或许就不用面对现在两难的境地了,不过这事儿由他说出来,也总好过十四弟自己查出来。   “真不是太子做的,太子对这事也不知情,是德柱自作主张,跟太子无关。”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十三爷也不知道自己办的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李卓是十四弟身边的大太监,德柱则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   这二人的情况都跟其他的兄弟们不同。   十四弟重情,也很看重李卓,据他所知,李卓甚至可以参加丰台大营的训练,就像寻常的八旗子弟那样。   太子爷对德柱,是有一份怜悯和同情在的,也不单单是只把德柱当成一个奴才来看,有时夜里太子同他们商量事儿,都会让德柱先下去休息。   这样的体贴,太子对他这个弟弟都没有,可见这时日常了,主仆也情深。   所以德柱动了李卓,动了十四弟的马,依着十四弟的性情,肯定不可能饶了德柱。   但区区一个德柱没什么,便是死了,那也是活该,可这后边儿还牵连着太子呢。   他可不想十四弟和太子就因为这么一个阉人结怨。   “德柱?哪位?”   原谅胤祯,他没怎么关注过太子身边的人,除了逢年过节一块参加宴席以外,他与太子本身也没有多少交集,太子的重心在朝堂上,他一年到头基本上全在丰台大营。   “就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很得太子信重,这事儿纯粹是他自作主张,并没有禀告太子。”十三爷咬了咬牙,“十四弟不妨与我一块去找太子,把这事儿说清楚。”   即便是要罚德柱,那也要太子亲自来罚,十四弟就算是有理,理也大不过太子去。   胤祯心里边有火气,但不是冲着十三哥的,人家把事儿做到这份上,于情于理,他都只有感激。   “十三哥就别掺和了,我自己去找太子。”胤祯不想为难十三哥,他与太子利益牵扯不大,但十三哥却是直接站在太子阵营的人。   这边儿认真气鼓鼓的去找太子,那边德柱已经去跟太子邀功加告状了。   所谓‘邀功’,自然是太子一直看十四贝勒不顺眼,这都一年多了,偏偏十四贝勒是个滑不溜手的,跟朝堂上的人谁也不牵扯,想找麻烦都困难。   太子爷动手那向来都是大动作,他就不一样了,小人物一个,能动的也都是小心思。   十四爷不是喜欢骑射吗,那就动他的马,十四爷不是喜欢标榜自己与人为善吗,那就先把他身边的第一个人拉出来开刀。   至于告状,告的当然是十三爷的状了。   若不是十三爷突然插手,李卓那小子现在早就被野狼吞进肚子里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又怎么会像如今,事情做到一半,该得罪的人得罪了,该有的效果没起到。   相比十三,太子爷更信任的其实还是德柱,比如他对十四的那点怀疑,就从来都没跟十三弟说起过,当初要把消息传给直郡王这事儿,也是吩咐德柱办的,十三弟不知情。   他这两年对十四弟一直就看不惯,不光是怀疑对方扮猪吃老虎,还因为皇阿玛对十四弟的恩宠,恩宠太过,难保不会再出来一个直郡王。   但德柱的手段,太不入流了。   “一匹马死了能怎么样,再换一批更好的就是了,那李卓就算是葬身狼腹,对十四来说,又能是多大的损失。”   这个是旁人做的,太子早就处理了,以此来安抚十四弟,维持现在表面上的关系。   但这人是德柱,就算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可这个人必须好好的,谁也不能伤了这人。   “以后不许做这些事情,孤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若是再自作主张,就别在毓庆宫待着了。”   德柱素来是最不怕太子爷的,他们主仆是打小的情分,便是毓庆宫的侧福晋,也未必能比得过他在太子爷心中的地位。   “奴才已经把证据全都处理过了,十四贝勒就算是怀疑到了您,也绝对拿不出半点证据来,就怕十三爷胳膊肘往外拐,人家还没查出什么来呢,十三爷就先把咱们给卖了。”德柱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太子爷心里面清楚,十三弟虽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但为人过于耿直,不然一些事情他也不会瞒着十三弟。   这边主仆俩还没掰扯出来什么呢,那边十四贝勒就已经到了,就算是刑部的人做调查也没有这么快的,除非有人供出来了。   还能有谁呢。   胤祯进来的时候,穿着青衣的小太监跪在一旁,身上满是茶渍,旁边还有被砸碎了的瓷片,看样子是太子爷生气,把茶盏砸在了小太监身上。   若是没有见识过五姐的本事,胤祯见到这样的场景,不会多怀疑什么,但有五姐的例子在前,他看到这样被打碎在地上的东西,难免会忍不住怀疑一二。   十三哥说太子很是重视德柱,面前的这一幕,谁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主仆俩合起伙来糊弄他的。   胤祯没觉得自己牌面儿小,尚且还不到太子愿意作戏糊弄他的程度,他就觉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德柱没要了李卓的命,那是十三哥好心,是李卓命大。   有故意杀人的行为,哪怕人没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十四临走的时候,一脚把德柱踹吐了血。   太子既然铁了心的要护着一个故意杀人犯,那也就别觉得他犯上。   胤祯气冲冲的走了,这边太子还气着呢,他已经够给十四面子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也不想再多招惹一个敌人。   不光在十四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营造了一个‘茶碗砸人’的场面,而且也说了要罚德柱,直接从他身边的大太监罚成没有任何阶品的普通太监,并且抄写佛经百遍,以此来思过。   别说李卓没死,李卓就是死了,他能给他交代也就是这样了。   反倒是十四不依不饶,被皇阿玛惯的连尊卑都不知道了。   索性给德柱这些惩罚也都撤了,十四既然不认,那也没必要委屈德柱。   再说胤祯,他是真没想到太子是这么糊弄他的,跟皇阿玛之前糊弄佟国维有什么区别,罚抄佛经百遍,压根就不能算是什么正经惩罚,连日期都不规定。   至于免职这事儿,那就更可笑了,太子爷前脚把人给撤了,后脚就能找理由提上来,这算哪门子惩罚。   李卓受了那么大的罪,人差点就死了,不说把德柱压进大牢,最起码也应该给些实质性的惩罚吧,打上几十板子并不过分。   他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太子也得讲道理。   穿越至今,陪他时间最长的人不是额娘,也不是四哥,不是他的伴读、哈哈珠子,也不是丰台大营里的那些兵丁,而是李卓。   说实在的,他很难把李卓当成一个奴才去看待,这样一个人,让人钦佩和可怜,也让人可惜,如果幼时能够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不被父母卖进宫,李卓无论是读书也好,还是去做工匠,去做农民,去做商人,都会极为出色的。   这样一条生命,差点儿就毁了。   难怪太子在朝堂上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连底下人都管不住,能有这样的经历,那是活该。   胤祯去看李卓的时候,人还醒着呢,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那么渗人的一个口子,这会儿伤者还能半躺半靠在床上看书,也是挺厉害的。   胤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给李卓讨公道去了,但并没有把公道讨来,能跟李卓说什么呢,说太子用茶盏砸了德柱,说太子那些不疼不痒的惩罚,还是说自己一怒之下把德柱踹吐了血。   李卓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他不会说漂亮话讨好人,也不会诉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声不吭,这跟胤祯曾经以为的太监不一样。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身边时,就很难再用一个名词去概括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特征。   “爷今日还没有写大字,奴才没法去伺候笔墨了,提前通知您一声,别忘了这事儿。”李卓轻声道,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看见这样垂头丧气的贝勒爷,到底是补充了句,“奴才的腿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别为了他这样一条贱命,去跟太子硬扛。   李卓不想连累主子爷,他也恨幕后之人,但他恨的人太多了,连生身父母都恨,要想报仇都报不过来。   就这么着吧,早多少年,他就已经认命了,一个人想要活得轻松点,就得学会遗忘。   主子爷待人和善,对他犹如再生父母,父母夺了他的尊严和体面,但主子爷都给他了,在丰台大营的时候,他甚至享受到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待遇。   胤祯的爱马,在经过调理之后,回京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胤祯没舍得上去骑。   李卓的伤要难恢复的多,毕竟被咬下来那么大一块肉,再好的伤药,半个来月的时间也没办法让伤口愈合。   胤祯把李卓安置在马车里,跟他同一辆马车,尽管李卓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但相当的有眼力劲儿,倒茶、拿点心、递书本,样样都办得极好。   不过,胤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边儿骑马,草原上哪能少得了他的马骑,只是他与太子闹翻了,也便不太好再与十三哥像之前那样交往。   与太子闹翻的事儿,他并没有瞒着四哥,当天晚上就老老实实跟四哥交代了,然后……每日要写的大字就翻了一倍。   八哥最近来找他的次数多了些,都说四哥谨慎,其实八哥也挺谨慎的,明明就是想把他拉到直郡王那一派去,可聊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直说过,一直在跟他套交情,分析与太子翻脸之后可能遇到的弊端。   但只字未提直郡王。   他要是皇阿玛,有这么多的儿子肯定也犯愁,谁让皇位就只有一个呢,只能留给一个人。   太子是怎么下马的他不知道,但他现在还是挺庆幸的,庆幸将来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人不是如今的太子。 第28章 一更   十四贝勒跟太子闹翻这事儿,压根儿就瞒不住,双方也没想瞒着。   太子不介意,十四贝勒向来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那个人,就更不介意了。   这些年来与太子关系不睦的又何止十四贝勒,直郡王是太子的劲敌,两个人早就已经斗红了眼,如果最终登上大位的是这二人中的一个,那另一个必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三贝勒纯粹是被太子伤了心,被迫边缘化,在他和十三之间,太子选择了十三,而疏远了他。   三贝勒自认也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皇阿玛还在呢,他还没有沦落到要去跟别人摇尾乞怜。   跟在直郡王身后的八贝勒,与太子的关系也相当的紧张,说十四贝勒与人为善,或许还会有一群人嗤之以鼻,但如果说八贝勒与人为善,反对的声音绝对小。   这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或者说是手段,即便是跟他站在对立阵营的官员,有好多竟也念他的情。   在诸多的皇阿哥中,除了直郡王以外,胤祯是头一个这么明目张胆跟太子爷闹翻的人,仿佛就没给自己留下一点的余地,那可是太子爷。   无论直郡王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势力怎么扩张,无论皇上剩下的儿子们入朝堂分得了多少的权利,一个个封郡王、封贝勒,但终究都是比不过太子爷的。   国之储君,在身份上就已经跟普通的阿哥不同了,哪怕被封为亲王,在太子面前也有君臣之别。   胤祯哪怕知道后世的结局,但他也清楚现在的太子就像是一座高山,挡在所有人的面前,直郡王也好,其他的阿哥也好,都越不过这座山去。   唯一能动得了这座山的,只有皇阿玛。   皇阿玛忌惮太子,这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事情,但其他的儿子,皇阿玛也未见得就信任。   否则的话,此次出巡塞外,光带太子一人就够了,为何要把这么一大串的儿子都带出来。   胤祯本以为自己在皇阿玛心里应当是无害的,他又不求上进,也没有那个聪明劲儿掺和到其中,在丰台大营这一年多,可以说是相当的老实了。   饶是如此,皇阿玛不也把他给带出来了。   太子不被信任,他们这一连串的儿子也不在皇阿玛的信任之列。   胤祯在去热河行宫的途中,心里边是有些同情太子和直郡王这两位哥哥的,但是在回京的路上,把这事儿琢磨得更透了,才发现自己才是更可怜的那个人。   好歹太子和直郡王是付诸了行动,所以才会被忌惮,他可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不比五哥、七哥差什么,当然跟九哥和十哥那是比不了的。   日日抄写佛经,向上天祈求保佑皇阿玛长命百岁。   这事乍一听就跟作秀一样,但就算是作秀,能够坚持一年多的时间,这份诚心和孝心也够打动人了。   胤祯对皇阿玛真拿不出这份孝心来。   许是康熙也有感于这两个儿子的孝心吧,九爷大婚还没几个月呢,十爷这边离婚期还差些日子呢,在京城的宅基地就已经划出来了,交工部,由工部设计图纸并施工。   胤祯一直都想搬出宫去,打从被封为贝勒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盼着皇阿玛能早日下旨,赶紧把他的贝勒府建出来。   位置他都想好了,要么是离西城门口近一些,方便他去丰台大营,要么是离四贝勒府和五公主府近一些,最好是在这两者之间的位置上,不偏不倚。   不过盼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这贝勒府连影子都还没有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像九哥和十哥一样,先成婚,再建府。   胤祯哄侄儿挺有一套的,但也没着急成婚,他如今这年纪实在太小了,尽管加上前世的年岁,也到了该慕艾的时候了,大概是因为还没玩够吧,压根就没起这个心思。   之前跑去跟额娘说想要大婚,那完全是为了出宫,并非是起了谈恋爱的心思。   胤祯在这方面还把自己当孩子呢,哪成想,康熙四十年刚结束,迈进了康熙四十一年,正月里皇阿玛就把他在丰台大营的差事给撤了,调入了兵部。   兵部在六部当中绝对不算清闲的,但坐镇兵部的是直郡王,恨不得把六部所有权力都拢在自己身上的人,区区一个兵部,直郡王自个儿都嫌不够呢,压根儿就不想分给十四一星半点。   胤祯从丰台大营入兵部,看似是入了朝堂,手中的权利应当更多了,但实际上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在兵部连吉祥物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摆件,摆在某个角落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直郡王并没有拉拢他,甚至态度有些疏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当初没有被八哥拉拢过去,所以直郡王对他心存芥蒂。   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也没想着投靠到直郡王一派。   人彻底清闲下来之后,便有功夫专心给太子挖坑,李卓的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   “今年是选秀年了,你未来的福晋应该就是在今年定下,不过大婚还得好几年呢,除福晋外,今年再给你定下两个格格吧,喜欢什么样的,跟额娘说说?”德妃第一次跟儿子说这样的话,还挺不习惯的。   老四当年她压根就没问过,都是尽可能挑老实的给他指过去。   十四性子跳脱,平日里小事儿又多,与老四不同,还是应当问一问。   再者,就算是不太好意思,她也能跟十四开口,但若是换做老四,今儿这话的后半段,她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   胤祯想过这一日的到来,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好在怎么应对这事儿,他提前都已经想过了。   “格格就算了,福晋一人就行,女子多了,府里难免嘈杂,而且花费又大,实在不合算。”胤祯大大方方的道。   “又不用你养,正经选秀进府的女子,自有内务府供应,你犯什么愁,净说些孩子话。”   德妃也是无奈,她不是没养过孩子,男孩女孩都养过,也见过旁人家养孩子是什么样的,独独十四,这孩子的想法总是与旁人不同,她都快习惯了。   胤祯是真不想费那么多事儿,一想到只要他这会儿一松口,后半辈子就要面对府里的妻妾之争,都觉得头痛。   再者,这跟他的三观实在不符,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三观,是很难在异世几年就可以被改造的。   纳妾这事儿,他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膈应,管不了旁人,难道还管不了自己吗。   左右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就不信皇阿玛和额娘还会在这事上逼他,他又不是储君。   “儿子是真不想弄几个格格放府里头,侧福晋也用不着,有个福晋就成,儿子也不想无后。”胤祯似真似假的道。   这话说的,德妃心都提起来了,就怕小儿子这是有什么隐疾。   胤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有病了,这一旦开口撒了谎,接下来都要用几十年的功夫去圆这个谎。   “反正您就别指格格到儿子这边来了,来了也是糟蹋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去嫁给旁人做正妻多好,何必要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   胤祯越是言语不详,德妃脑补的就越多,所谓‘关心则乱’,她平日里的谨慎和精明,这会儿都派不上用场。   母子俩一番鸡同鸭讲,德妃总算是松口了,都说爱新觉罗家出情种,可他儿子连福晋都没娶呢,福晋是谁都不知道,这就已经不想要侧福晋和格格了。   若是大婚后,还能怪人家福晋,如今能怪谁。   德妃有些严肃的看着自家小儿子,“我这边好说话,你求求也就算了,你皇阿玛那边可不一定,心里边有什么疙瘩,若是不好跟我说,就去跟你四哥聊聊,早些解开的好。”   胤祯也知道,不光是额娘有权利给他挑人,皇阿玛更有这个权利,关键是一个整日处理军国大事的人,居然还能有心思给儿子赏女人,这事儿实在违和。   不过,皇阿玛毕竟也是日理万机之人,没时间对所有的儿子一视同仁,赐格格,这事儿在皇阿玛看来,纯粹是赏赐,非得是有什么差事办得让皇阿玛高兴了,才会有这样的赏赐。   在胤祯看来这就有些小气了,封爵不是这么随便的事儿,不是立了功,就能被封为贝勒、郡王,甚至是亲王的,但好歹也赏些金银财宝吧,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赏格格算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忒不讲究了。   胤祯在心里边暗暗吐槽皇阿玛,不过面上还是很认真的,大清礼教规矩严格,压根就没有谈恋爱这一说。   既然决定要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就算是找不到喜欢的,那也不能找一个处处都踩中自己雷点的人吧。   “儿子喜欢什么样的,早两年前就已经跟额娘说过了,现在也没变,性子大气爽利些的,要读过书但不必精通,最好还会骑射,另外,家庭关系最好简单些,当然,也得要额娘喜欢才行。”   额娘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要家宅清静,他也不太想与心思复杂的人共处,五姐最好,但如果枕边人像五姐这般精明,这心里边儿还挺犯怵的。   德妃能说什么,她都不指望小儿子将来能被封为郡王、亲王了,便是福晋的家世低一些也无妨,尽可能的在这一届秀女里边,选到儿子喜欢的吧。   至于皇上那边,她也会尽力去劝的。   十四的未来福晋,在皇上那里应当不怎么重要,还是能够争取的。   胤祯给自家额娘留下了一个难题,怕是要从年初一直忙到选秀结束了。   德妃要忙的不光是十四的事儿,还有十三呢,这一届的选秀,主要还是为了给十三和十四挑选嫡福晋,敏妃已经过世了,十三是在永和宫长大的,皇上已经把十三的婚事也交给她了。   不过,跟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比起来,要给十三挑选嫡福晋就容易多了,主要考虑的还是家世,家世足以配得上十三,余下的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选秀能够被留下来的秀女,模样和性格,包括健康状况,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至于要不要指两个格格给十三,今年就算了吧,她在十三和十四身上,最好是一视同仁,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应当如此,既不能留下苛待的名声,也不必借此来刷好名声。   ——   胤祯自打离了丰台大营后,整个人闲得都快长毛了,兵部的差事他掺和不上,也无意与直郡王争锋。   至于旁的兄弟们,四哥一心全都扑在了户部,有时候甚至直接住在衙门里,连府里都不回,他去四贝勒府,也就只能跟弘晖玩耍,可弘晖已经开始在前院正儿八经读书了,能陪他玩的时间实在不多。   九哥是十哥的爱好实在让他无法‘苟同’,他见过爱权力的,见过爱玩的,见过爱读书的,见过爱听曲的,但像九哥和十哥这样日日抄写佛经,为皇阿玛祈福的,实在少见,他是没办法把这样的兴趣爱好发展起来的。   与他玩的好的便也只剩下十三哥了。   自从与太子闹翻后,他与十三哥的关系也跟着微妙起来了,胤祯就是当时没想通,事后才想明白,他不任由他和十三个的关系就这样渐行渐远的。   倘若不知后世的结局也就罢了,太子虽然亲小人,但以目前的地位来看,终究是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那个人。   但他清楚,最终登上那个位置的是四哥,而非太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十三哥绑在太子这条破船上,跟太子和德柱这样的人共沉沦。   挖墙脚这事儿,他虽没干过,但并不难操作,十三哥经过上次的事儿怕是也对太子有心结了吧。   凡事都要循序渐进,胤祯一点儿都不着急,他也不想太早让太子生疑。   今儿给十三哥送一幅字帖过去,明儿就能把人邀来共饮,当然十三哥喝的是酒,他用的是蜜水。   胤祯实在不能算是个有心机的人,但照猫画虎,他还是会的。   八哥若论及个人魅力,在众兄弟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八哥当初对他的拉拢,一丁点儿都不让人反感,如果不是清楚直郡王并非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他可能都动心了。   尽管他没有被八哥拉拢过去,也对直郡王一直都不太感冒,但是经过八哥的拉拢,他对八哥的好感度绝对是飙升的。   现成的例子就放在身边,而且是他亲身经历过的,都不用去模仿别人,只要把八哥之前拉拢他的那套说辞和做法,稍微改一改,就可以用在拉拢十三哥身上。   不过他不是把十三哥拉到四哥的阵营里去,准确的说四哥现在还没有所谓的阵营,夺嫡这事儿他不擅长,可也知道时机的重要性,他是绝对不会提前推四哥出场的。   因此,所谓拉拢,不过是把十三哥从太子的阵营上拉下来,继续做不掺和夺嫡大事儿的小阿哥。   看看五哥、七哥,人家照样也不掺合,不还是过得很好,九哥和十哥也很看得开,手里差事不多就不多呗,想办事难道还非得在朝廷里吗。   十三爷最羡慕的就是这个弟弟了,活得随性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若是能有十四弟同样的境遇,必然也会活得这样轻松。   “额娘已经去了,八妹和十妹都还没有婚嫁呢,我不奢求他们能跟五姐一样留在京城,大清的公主差不多都要去草原抚蒙的,我就是想让草原上的那些人知道,这两个人不能欺负。”   十三爷差不多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额娘走的时候,他不在京城,回来也未见到额娘的尸身,只看到了两个哭成泪人的妹妹。   也想像十四弟那样安心在上书房读书,也想只忠于皇阿玛一个人,可他没有那样的运气。   这话说的心酸,胤祯眼泪都差点跟着勾出来了,女子不易,当初五姐的婚事,刚刚定下来还是在京城呢,他与四哥连同额娘还都各种不放心,草原离京城实在太远了,大清朝死在草原上的公主也太多了。   胤祯给十三哥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敬十三哥。”   十三哥不知道太子的结局,但是却救了李卓,也因着他的事儿,跟太子有了疙瘩。   相比十三哥,他实在拙劣了些,只想着自扫门前雪,却没想过在一开始就把十三哥劝住。   他不知道太子将来是被废,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英年早逝,但十三哥所图的不过是为八姐和十妹提供一份保障,太子并非是好的选择,真若是被废,十三哥也会受连累,八姐和十妹也将跟着受连累。   “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我倒觉得,八姐和十妹如果将来真去了草原,好的体魄,强硬的性子,还有身边跟着陪嫁过去的人,这些更重要,咱们在京城,固然可以提供一份保障,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果不是五姐的性子早早的就已经定下来了,他当初也会想着改改五姐的性子,不过,好在他是没动这个心思,否则被改性子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而且,我觉得八姐和十妹未必就像十三哥想的那样脆弱,可能她们的内心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未必就应付不了草原上的困难。”   我们以为人家是一朵菟丝花,只能攀附寄生,实则人家却是一朵食人花,虽看着柔弱娇艳,却是高手中的高手。 第29章 二更   十三爷这会儿状态很是放松,他听明白十四弟的意思了,这是想劝他别站在太子身后。   尽管十四弟与太子闹翻了,两个人算是结下了怨仇,但他相信十四弟过来跟他说这番话,绝不只是为了报复太子,很大一方面也是出自真心,真心觉得他应该从太子的船上下来。   但想要抽身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别说太子了,皇阿玛恐怕都不会高兴,他当年之所以敢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身后,也是觉得自己是摸准了皇阿玛的意思。   皇阿玛要平衡朝堂,直郡王有八贝勒,那太子这边也需要一个年幼的弟弟。   这都已经好几年了,皇阿玛待他一直都是恩宠有加,他都已经分不清楚了,皇阿玛对他好,到底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顺了皇阿玛的意,加入了太子的阵营。   事到如今,就算他对太子的一些做法看不惯,但能不能抽身,已经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事儿了。   “十四弟说的有理,只是公主们的课程也是早早就已经定下来了,我倒是也想让两位妹妹学骑马、学射箭、学功夫,只是还得是由太后或者皇阿玛同意才行,女谙达总是要带进宫来的。”十三爷皱着眉头道,闭口不谈太子的事儿   胤祯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一些十三哥的顾虑,他对上太子,不过是蚍蜉撼树,十三哥对上太子,两边的差距也没缩小多少,最终决定两者关系的,很大概率上是太子。   倘若面前是十哥,胤祯肯定就出主意让十哥去麻烦太子了,多找些麻烦事儿让太子去处理,等到弊大于利了,太子本人可能就把十哥给踢出来了。   但十三哥最讲义气不过了,如果让太子帮了十三哥这事儿,情分越欠越大,十三哥就越难离得了太子了。   “也不必请女谙达,旁人去教八姐和十妹,哪有咱们自己去教更放心,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很是不必计较男与女大防,再说女谙达只能交给八姐和十妹功夫,可这事儿吧,主要还是在于思想上的改变,女谙达们可能自己的思想跟咱们要求的还不一样呢。”   “咱们去教?这不是胡闹吗,万一皇阿玛知道了……”十三爷很是不安。   “万一皇阿玛知道了,也不会如何,咱们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办这事儿也都是出于兄弟姐妹的情谊,可能在外人看来,这比不过在朝堂上办紧紧实实在在的差事,但咱们都是有姐妹的人,最是能够体会这种心情了,差事什么时候都能办,可等到八姐和十妹出嫁后,想见面都难,到时候日子过得如何,主要还得看她们自己。”   胤祯说起道理来,还是一套一套的:“草原距离京城这么远,山高水长,再加上一些蒙古王爷性情桀骜不驯,做事情不会像咱们一样考虑周全,未必就真的会顾及京城这边。”   相比儿子,皇阿玛是不在乎女儿,但那也是皇家血脉,蒙古各族若是真的对大清心存畏惧,又怎么敢听见公主的性命。   十三哥就算是被皇阿玛看重,被太子看中,对八姐和十妹的婚事可能影响也不是很大。   “我陪着十三哥一起,公主所尚未出嫁的公主,也不只八姐和十妹,若是其他人想来,也可以一起,将来去了草原上,也都是彼此的帮衬,但凡能受益一二,你我就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对胤祯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一则可以帮助这些将来会去抚蒙的公主们,二则,十三哥把精力放在公主所,就没那么多精力放在朝堂上了。   太子本就看他不惯,十三哥与他来往密切,太子这性子也不是大方的人,十三哥怕是要受他带累,被太子不喜。   如此正好,十三哥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主动权,若是太子可以主动把十三哥踢出来,这局也算是破了。   此为阳谋,十三哥应当也能看得明白,如何取舍,就看十三哥自己怎么选择了。   十三爷的段位可比胤祯想象的高多了,他不能主动疏远太子,但太子疏远他,那就是另当别论了,即便是皇阿玛,该怪也应该去怪太子。   不过,他们兄弟俩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跑到公主所去教人,不妥当。   师出无名,既容易惹人说嘴,办事也容易被掣肘。   “我回去写封奏折,回头咱们先交给四哥看看,然后再上呈给皇阿玛,这是好事,远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办。”   十三爷已经是有了主意,还多亏了十四弟给他提醒,所有可能会去抚蒙的公主,都应当接受这样的教育,等日后去了草原上,不光她们彼此之间可以相互扶持,这样大的一股力量也可以反馈给大清。   皇阿玛每隔几年就要出巡塞外,皇家的公主几乎全都要嫁到草原上去,连十哥都是娶了草原上的女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说明皇阿玛对草原上各族相当的不放心,皇家的公主嫁过去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那几乎是生死难测,跟闯鬼门关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这些公主能够成为大清安插在草原各部的棋子,而不是作为一个牺牲品,就算是被一些所谓的文人暗讽几句,那也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皇阿玛尽管爱面子,但面对有可能带来的这么大的利益,不会不同意的。   十三爷远比十四要更了解自己的皇阿玛,从小到大,揣测皇阿玛的心思,几乎已经是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不,应当说是紫禁城里的男男女女们,下意识的行为了。   能够成为备受康熙宠爱的皇子,十四更多靠的是运气,误打误撞,入了康熙的眼,十三靠的就全是自己的实力了,无论是他办事的能力,还是他揣摩上意的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胤祯不过是隔了一日,便瞧见了十三哥亲自写的奏折。   这上面半分未提兄妹之情,提的全是家国大义,与其说是为公主们争取利益,倒不如说是在为大清排兵布阵。   胤祯现在已经很习惯这种感受了,他虽是聪明人,但毕竟是少了从小的这种熏陶,又误入王者小分队,所见之人,皆是高手。   心里面有点挫败也是正常的。   在胤祯看来,这封已经足够完美的奏折,到了四哥手里,也还是被改了改。   所谓改动,只是在中间多加了几句,奏折里面提到的不仅仅是住在公主所里的公主,还有郡王府、贝勒府的格格们,也包括太子爷的嫡女。   这些女子将来都是有可能去抚蒙的,做皇阿玛的女儿不容易,做皇阿玛的孙女又何尝容易,倒还不如普通的宗室。   “不过皇阿玛未必会让你们俩来负责这事儿。”四贝勒提醒道,就算是十三弟和十四弟主动请缨,皇阿玛同意的可能性也很小。   十三爷在动手写这份奏折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这张章程既是咱们拿出来的,那完全可以再多准备些东西,只要足够充分,皇阿玛应该会考虑的。”   不过,他跟十四弟再想亲自做老师,那是不可能的了,既然要把这事儿往大了办,那要学的就不只是骑射和拳脚功夫了。   女子想要在草原立足,除了要有好的体魄和强大的内心外,最主要的还是要对草原各部的势力有所了解,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各方关系。   其余的方面,武力、医术、财力……这些反倒是次要的,只要皇阿玛愿意,都可以将这些东西安排上。   详细的计划,主要是由十三爷和十四贝勒两个人来做的,四贝勒负责补充。   从完善好奏折,到归纳整理出大致的计划来,足足花了有半个月的时间。   四贝勒只是出出主意,并没有打算参与到其中去,户部的差事都还不够他忙的呢。   这份奏折并没有走正常的流程,这兄弟俩是直接跑到乾清宫去求见康熙,奏折和整个计划的内容,是直接交给到康熙手里去的。   作为皇帝的儿子,也就是有这点特权了。   这两个人,勉强再加上一个时不时插手的老四,鼓捣了大半个月,就办了这么一件事儿。   康熙有些轻松的依靠在榻上,双腿盘着,莫说是鞋子了,就连袜子都没穿。   最近朝堂上的暗波汹涌让人烦心,索额图这个老匹夫,越老脑子就越糊涂,野心也跟着见风长。   太子和直郡王带着朝堂上大半的臣子互相对抗,闹剧一出接着一出。   面前这两个儿子心思倒是不一样,人人的眼睛都盯着前朝,这两个却是放在了抚蒙上。 第30章 一更   十三的两个妹妹,将来必是要去抚蒙的,掺和到其中,也不奇怪。   十四的确是能办出这事来的人,就算这封奏折和这份计划,大半都不是出自十四之手,但最初提出这个主意的人,绝对是十四。   真想不到十四在跟太子闹翻之后,居然还能跟十三联手,也不知太子知道后作何感想。   “计划都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那此事就交由你们二人负责,不过谙达、师傅、还有嬷嬷这些人,要么是直接从内务府要,要么就得通过内务府的审核,此事关系到格格们的清誉,各方面都需谨慎。”康熙懒懒散散的道。   不是他瞧不起他这些女儿、孙女们,而是即便是她们有心,草原上的人也不是傻的,能接触得到多少政事呢。   这个计划最大的用处,便是让这些将来会去抚蒙的公主、格格们,在草原上活得久一些。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十四心疼温宪,十三心疼两个妹妹,难道他就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吗。   十三爷和十四贝勒,原本还想着毛遂自荐呢,不成想皇阿玛这般善解人意,直接就点了他们二人的将。   胤祯只觉得老爷子有眼力劲儿,他同十三哥相当之幸运。   十三爷却是清楚,这怕是皇阿玛在警告太子了。   太子的门人越来越不知收敛,尤其是索额图,气焰太过嚣张了,皇阿玛之前愿意让他跟在太子身边,那是为了平衡朝堂,若太子势大,皇阿玛同样也会愿意他远离太子的。   十三爷和十四贝勒是请了旨回去的,奉旨教养公主、格格。   皇阿哥们是否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此事全凭自愿,名额也未作限制。   不过在他们走后,康熙还发了一道旨意,那就是召皇孙入宫读书,同样也没有太多的要求,既没有要求各府必须出一个皇孙入宫读书,也没有对名额做限制。   既然是想把事情好了办,十三爷和十四贝勒分别亲自去游说哥哥们,还拿着制定好的计划,在皇阿玛为赐婚之前,谁又敢保证自己的女儿不会嫁到草原上抚蒙呢。   十三爷负责去找太子、五贝勒、七贝勒。   胤祯则是负责直郡王、三贝勒。   膝下有子女的拢共就只有这几个哥哥,四哥是用不着他们去游说的,七哥之下,虽已经有好几个成婚的了,但时日尚短,还未曾有出世的孩子。   女儿最多的便是直郡王了,而且四个女儿还都是嫡出。   “因为是我同十三哥一块制定的计划,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大哥尽管指出来,我们也是好心,不想办了坏事儿,几个侄女也尽可看看这份计划,有不太能接受的地方,也是可以调整的。”   若是旁人家,胤祯也就不说这话了,可直郡王家的几个侄女儿都是比较年长的,大侄女跟胤祯是同一年生的,好在胤祯生在了年初,大侄女儿则是生在了秋季,年岁上还是大出来的。   直郡王眼神里带着隐晦的同情,教养公主格格,那从来都是后宫女眷的事儿,即便这事儿办的好了,于十三和十四也没多少好处,在朝堂上的权力不会增多,在朝臣心中的地位也不会升高,甚至暗地里还会惹人笑话。   主动去做这事儿,看起来真像是脑子被泥巴糊了一样。   不过,作为阿玛,他对这事儿还是乐见其成的,尤其是看过这份计划之后,做的确实精细,如果真照这上面写得这么办,将来等到女儿抚蒙的时候,他和福晋也就不必太过担心了。   “爷可以把四个格格都送入宫,但十四弟必须保证,是诚心诚意在做这件事情,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女儿家未出阁的日子能有几年,陪着父母的也就这几年了,送到宫里去,每隔半个月才能回家待一天,若是真能有效果,那他自然是愿意的,若是去宫里浪费时间,那还不如在府上呆着呢,至少过得更自在。   尽管不怎么喜欢直郡王,胤祯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敷衍。   “大哥放心,这件差事办得如何,可以让大伙都监督,若是出了茬子,大可将几位侄女儿再接出来,但我们都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儿。”   本朝没有先例,这事儿看起来有些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但其实真没这么难,这套计划不过是把教育女子和教育男子的方法杂糅起来,希望可以培养出独立自强的女子,而不是女间谍。   这些公主格格们活着,便是对大清最好的事情了,真不指望能传回什么情报来。   跟直郡王府一样,所有的兄长们,都选择把自家适龄的女儿送入宫,嫡出的,庶出的,全都如此。   但到了送皇孙去上书房读书这事儿上,便没有这么统一了。   有嫡子的,绝不送庶子进来,只有庶子的,那就能送几个就送几个。   这事儿倒是也让大家关心起了后院的孩子,九爷和十爷都是去年才大婚,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倒也还说得过去。   八贝勒可是都已经大婚两年多了,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就算是按周岁算,那也二十了。   嫡出的孩子没有,庶出的孩子也没见着,难免让人侧目。   因此,选秀结束,不光是定下了十三爷和十四贝勒的嫡福晋,皇上还亲自赐了两个格格给八贝勒。   良嫔尽管已是一宫之主,但性子不争不抢,又是去年靠着儿子才升上来的,皇上待她没多少情分,是以,人老实得紧,惠妃都给八贝勒指了一个格格,良嫔作为生母,硬是一个都没指。   但这也足够八贝勒府闹腾的了,那么多皇子阿哥,包括太子在内,都没八贝勒这次被赏的格格多。   八福晋自然不高兴,她跟自家爷感情恩爱,大婚也不过才两年多,没孩子怎么了,那是缘分尚且未到。   八贝勒也高兴不起来,他又不是好色之人,若此为皇阿玛的看重也就罢了,但实际上却是因为没有子嗣,才有了这独一份的赏,他不要面子的吗。   至于被定了亲事的十三爷和十四贝勒,还真是两种感受。   十三爷压根儿就没把这当回事儿,他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宫里这一摊子既然支起来了,那就不能放松,旁的事情他都追求尽善尽美,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太子那边不好立刻翻脸,但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应承,其中必须得把握好这个度。   对太子是一个标准,对索额图是另一个标准,对太子的其他门人那又是一个标准。   总归就没一件能让人省心的事儿,他未来的福晋兆佳氏,乃是兵部尚书、议政大臣马尔汗的第七女,家世绝对不差,甚至要比十四弟的福晋家世还好些。   可十四弟是贝勒,又出自永和宫德妃,他不过是一光头阿哥,尽管不太想承认,但十四弟的地位确实要比他高出来。   德额娘在指婚这事儿上,怕是偏了他的。   再说胤祯,他虽未见过自己未来的福晋,但之前还真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工部左侍郎完颜·罗察是他未来的岳父,明泰是他岳父的嫡长子,也是他的伴读好友,将来还会是他的大舅子。   想当年,五姐刚刚被赐婚的时候,他还跟明泰打听过舜安颜的事儿,主要是女色上的事儿。   如今,明泰成了他未来的大舅兄,细想想还是有几分尴尬的。   也不知明泰是怎么跟家里人说起他的,比起舜安颜之流,他肯定是良配吧。   早在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前,其实胤祯就已经知道额娘定的哪一家了,照额娘的话来说,她是在可选择的范围内,尽可能按照他的喜好挑的。   读过书,但并不是喜欢作诗作词的才女,瞧着就有几分爽利劲儿,而且在家还学过骑射和拳脚,家世合适,模样大气,说起话来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德妃反正是一眼就相中了这姑娘,再结合儿子的标准来,那也有大半的条件吻合上了。   这便足够了,又不是女娲娘娘捏人,哪还真能做到条条件件都照着标准来。   德妃在这事上用足了心,十三那边就简单多了,直接挑了个家世顶顶好的。   甭管性情跟十三合不合得来,但在朝堂上肯定能给十三带来助益,这也是大多数皇子阿哥挑选嫡福晋的标准,谁跟她那小儿子似的,现在就打定主意只跟福晋过一辈子。   明明这是唯一一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可偏偏就属这孩子的心思,虽浅显,但让人琢磨不明白。 第31章 二更   胤祯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冬季,跟十三只差了一个月。   这已经是德妃在皇上面前尽量争取到的了,谁让自家小儿子不要格格,连带着她给十三都没有指。   胤祯刚开始要忙宫里的差事,无暇顾及旁的,但等到宫里安排的人员都到位了,各方面也都已经走上正轨了,基本上就没他这个负责人什么事儿了。   十三哥也是负责人之一,忙不过来的时候,是他们俩共同分担,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的时候,胤祯自个儿就溜了。   倒不是他故意坑十三哥,而是怕十三哥闲下来,这边闲下来了,那边太子不就有理由用十三哥了。   胤祯不忙的时候,最喜欢在京城里逛了,有时候带着大侄子一块儿,有时候约着明泰和敬顺,有时候是带着女扮男装的五姐。   李卓的伤还没有彻底养好,外出的时候   不过夏日炎热,他已经不爱在内城逛了,更喜欢去郊外,早上出去,傍晚等到天气凉爽了才回来,左右兵部也没他什么事儿,宫里的差事,十三哥一个人也完全能忙得过来。   婚事定下了,胤祯便没再想这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皇阿玛赐的婚,是好是歹都不可能退,至于婚前谈恋爱什么的,他怕把人家姑娘吓着,也怕未来岳丈一家认为他这是轻视。   左右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胤祯是不太着急,未来福晋就是照着他的标准找的,亲额娘给长得眼,可有人着急啊。   赐婚的圣旨下来,明泰是乐了,作为十四贝勒爷身边的伴读,他敢打保票,莫说皇家,在所有的八旗子弟中,妹妹都找不到比十四贝勒爷更好的良配了。   单从温宪公主的事情上,就足以看得出来,贝勒爷不是那种会被后宅女子小手段把持的人,大事儿不糊涂,小事儿也不含糊,于女色上自持,也没多少上进心。   没有上进心在普通人家,肯定是不太好的,但十四贝勒生在皇家,没有什么上进心,那才能平安顺遂一辈子,再说了,既是生在皇家,那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的富贵。   妹妹嫁过去必然是吃不了苦的。   再说了,他也从未小看过自己嫡亲的妹妹。   “你且放心,若是嫁到旁人家里,我肯定提前调查一番了。”明泰道,就像当初帮着十四贝勒也给调查舜安颜一样,“但十四贝勒就不必如此了,他为人正直,人品贵重,待人有礼,也并不拘泥于小结,是这世间难得的良配。”   琉璃早就知道自家哥哥对十四贝勒推崇备至,只是不曾想,十四贝勒也这么符合自家哥哥对妹夫的标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兄长别光说,把人约出来,我亲自瞧一瞧,不就知道是好是坏了。”   这就跟挑货物是一个理,旁人夸得再好,未必就符合自己的标准,人可比货物难挑多了,唯有自己亲自瞧一瞧,方能知道合不合心意。   若是搁在以往,不合心意退了即可,就算是皇上赐婚,那日后也能和离。   可在这后世,规矩未免多了些,尤其是对女子的束缚太多,什么时候和离再嫁也成了耻辱之事。   明泰没觉得自家妹妹惊天骇俗,实在是他已经习惯了,一个自己嫡亲的妹妹,一个自己陪着长大的十四贝勒,行事作风虽然不一样,但都与常人不同。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命定的姻缘了。   “这事儿我去替你去问问,但就算是见面,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见面,更别让阿玛和额娘知道,世俗如此,切莫引起非议,这也就是十四贝勒,若是换作定亲的是旁人,我可不会去传这话。”   明泰私心以为,应当不光是小妹想着私底下见一面,十四贝勒心里怕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左右都已经赐婚了,提早见一面又有何妨,他可没那么迂腐。   见面虽是琉璃最初提出来的,但见面的地点却是胤祯跟明泰两个人商定的,不在城内,而是放在了郊外——完颜家的庄子上。   明泰兄妹俩是去庄子上避暑,胤祯则是过去找自个儿伴读的。   毕竟是第一次去见未婚妻,胤祯还是挺重视的,炎热的夏天里,还特意戴上了帽子,就是为了把月亮头遮住,这高到天际的人工发际线,实在不怎么美观,他都看了好几年了,也没看顺眼。   衣服自是要清爽些,胤祯特意挑了一身青衣,绿色在庄子里太过常见,白色和蓝色未免冷清了些,这么热的天气也不适合穿太过扎眼的颜色,青色刚刚好,自己穿的舒服,旁人看着也顺眼。   胤祯有想象过自家未婚妻是什么模样,会穿何种衣服,基本上是基于明泰,去想象的人家妹妹。   完颜家家风正,没有什么宠妾灭妻、偏疼庶子的糟心事儿,事实上明泰压根儿就没有庶出的弟弟,只有一对嫡出的亲弟妹,家庭构造简单。   明泰作为嫡长子,一直都很受府里重视,至于从明泰的性子上也能看出来,自信活泼,还挺有幽默感的。   明泰的妹妹,性子也应当是比较活泼的,可能会穿一身绿色或是粉色的旗装,大方又自然,活泼又可爱,大抵娇养大的姑娘就是这样的。   胤祯不是空着手来的,送金玉不合适,他是特意让御膳房备了凉糕,从紫禁城一直带到城郊的庄子上,这大夏天的,也就是能送这样的吃食了。   琉璃今儿穿了一身正红色的旗装,她最喜红色,不过并不怎么喜欢直筒的旗装,同汉服比起来,既不显身材,又让人觉得死板。   不过,未婚夫是皇子,头一次见面她还是先穿旗装吧。   明泰显然是没有做过‘红娘’,也没陪未婚夫妻见过面,很是有几分局促。   “今儿天可真够热的,好在咱们是约在上午,若是约在中午,还不知要流多少汗呢。”明泰尬笑了几声。   这话题找的,都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琉璃作为当事人反倒是比兄长表现得更大方,“天气热,贝勒爷先喝杯凉茶,这是从南边传过来的方子,跟京城的凉茶有所不同,您尝尝看。”   所谓生意,就是将货物流通,南边的卖到北边,北边的卖到东边,东边的卖到西边,路越远,东西越是罕见,这其中能够赚到的差额就越大。   可惜了,琉璃现在不比那时候稀罕,反倒是玻璃成了时兴物。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琉璃,上辈子爹爹就给她取名为琉璃,这辈子竟也是一样的名字。   “入口甘甜,清凉解爽,确实是好茶。”胤祯美滋滋的捧着茶杯。   的确是好东西,可比薄荷茶好喝多了,也不知完颜家怎么还会有从南边传来的方子,他是不是也该派人去寻一寻,看能不能寻到些好东西。   “不知道能否给我些茶包,这茶水确实很解暑气。”胤祯不好问人家要方子,茶包应当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自己留一些,再去给四哥送过去一些,他们哥俩口味相仿,都是喜甜喜辣,而且四哥这个人最是不耐热了,偏偏为人有方正谨慎,在衙门里不肯多用冰,衣服一层都不很少穿,一个扣子都不肯多解,过夏季就仿佛是熬日子一样。   未婚夫不提方子,琉璃也不提,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是见了一面,就算是有好感,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让人找来的方子送出去。   “庄子上还备了许多茶包,贝勒爷带走就是了,若是有需要,就让哥哥给您送过去。”   未婚夫妻俩已经聊上了,一点儿都没觉得气氛尴尬,一个比一个表现的更怡然。   明泰本以为今日需要自己来缓和气氛,他昨日还想了好多话题呢,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贝勒爷同小妹都非常人。   明明自己分别与这二人相交多年,可让不知道的外人瞧见了,还以为这两个才是相知多年的人,自个儿则是过来凑数的。   过来凑数的明泰,非常有自知之明,既然不需要他缓和气氛,那就做个观众吧,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初次见面的人聊天还能聊出花来。   确实是聊出花来了。   明明还没有大婚,胤祯就已经问起了未婚妻的喜好,不是为了送礼,而是为了贝勒府的建造,既然已经被赐婚了,那建造贝勒府一事,也就应当提上日程了,问问未来女主子的喜好,在胤祯看来也是应有之意。   即便贝勒府不是要住一辈子的地方,但也算婚房不是。   琉璃也不是扭捏之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后院的院落不必多,可以多腾出些位置来做库房,我就想要个比较大的库房……后花园以牡丹为主,最好不要别的花花草草,干脆做成牡丹园,那才漂亮呢……庭院中间不要种大树,这样风水不好,不容易聚财……”   胤祯听前半段的时候,还觉得未婚妻释义有所指,又是不想要多的院落,又是不要别的花花草草,独种牡丹,摆明了就是在暗示他。   可听这后半段儿,又是风水,又是聚财的,再联系到之前的库房,未来福晋还真有些像是生意人。   “琉璃想要多大的库房呢?”胤祯还真挺好奇的。   “越大越好,多多益善。”   除了前院、正院、厨房、花园、下人房,这几处必备的地方以外,旁的地方都可以改为库房,总能把这些地方装满。   胤祯没想把自己的贝勒府变仓库,未来福晋的意见可以吸取,但也没必要全都采纳。   他原也没打算要什么侧福晋、格格,贝勒府准备那么多院落也没用,但全都拿出来做库房就算了。 第32章 一更   胤祯走的时候带了足足有近百个茶包,够喝上一段时间的了。   大半拿去送给四哥,小半留着他跟弘晖喝。   大侄子现如今跟他见面的时间比跟四哥都多,这也是他还尚未大婚,就已经可以筹备贝勒府的原因。   皇孙入宫读书,自然都是要留宿的,跟格格们一样每半月回家一次。   阿哥所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九哥他们的宅子还在建设中,并未搬出去,一下就变得拥挤了。   胤祯跟弘晖两个人算是发扬风格,同住一处院子,索性他也没有格格,院子住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却相当的懂事,两个人相处与其说是叔侄,倒不如说是兄弟俩更为贴切。   当然比起皇阿玛,四哥这个做阿玛的也要更合格。   太子原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可太子的左膀右臂——索额图,刚刚被皇阿玛逼得‘退休’了,也就是所谓的养老致仕。   四哥也是做阿玛的,这么热的夏天,每隔三四日就要来看上一次弘晖,虽说检查大侄子功课的时候严肃了些,但父爱如山,厚重至此,也还是挺让人羡慕的。   当然羡慕的人里肯定是不包括胤祯,四哥真有些像是在拿他当儿子养,大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检查,字帖也都是四哥亲自送来的。   就连贝勒府的图纸,四哥都帮着他做参考了,当然他只听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建议,不是四哥的审美有问题,也不是他的审美有问题,是他们对府邸的要求不同。   说来也挺让人郁闷的,皇阿玛给他划的宅基地就在三贝勒府旁边,如同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一样,未来的十四贝勒府也会跟三贝勒府紧挨着,只隔了两道围墙。   明明四贝勒府附近也不是没有地方,而且四贝勒府旁边是八贝勒府,八贝勒府旁边又是九哥的府邸。   十哥同十三哥的府邸虽说没有紧挨着,但相隔也不远。   跟他关系亲近的哥哥们,府邸的位置是一个都没挨上,反倒是要同三哥做邻居。   胤祯倒不是排斥这个哥哥,只是不太熟悉,年岁上相差较大,又没在一起共过事,更关键的是三哥性子稍稍有些清高。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四哥的亲厚,喜欢九哥的直爽,喜欢十哥的莽气,喜欢十三哥的侠义。   也不知皇阿玛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划的宅基地,如此让人琢磨不透。   胤祯的贝勒府,格局相当之奇特,为这都被四哥给嫌弃了,不过,宅子嘛最主要的还是实用性。   胤祯确实不打算建那么多院子,未来福晋说的牡丹园安排上,库房也做大些,但更多的面积是用在湖泊和演武场上了。   在府里挖个湖,还是很必要的,春天的时候钓鱼,夏天的时候游泳,秋天的时候采莲蓬,到了冬天就可以在湖面上溜冰玩了。   演武场面积绝对不能小了,四哥府上的演武场,他就觉得有些施展不开,必须得往大了建,前院和后院的面积缩小一些没关系,反正也不会安排太多人住,演武场一定得能耍得开才行。   不说照着宫里的演武场建,但起码要比四哥府上的大出一倍来,这样才能玩得开。   兵部也没他什么事儿,平素除了练练拳脚功夫和骑射,胤祯白日常去为自己的贝勒府做监工,以至于明明是同期开始建设的宅邸,他这边的速度远快于十三哥。   这跟设计的复杂程度也有关系,十三哥那边那么多院子,那么多房子,当然是不好建了,反观他这边,湖泊加上演武场就占了一大半的面积。   相比之下,未来福晋想要的牡丹园和大库房,都不太起眼了。   康熙四十年夏末开始筹备的贝勒府,在康熙四十一年的春末,就已经竣工了。   胤祯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搬进了自己的贝勒府,都没去挑什么黄道吉日,当然他自个儿也不信这个,在阿哥所的院子则是留给了大侄子。   十三哥的府邸还没建好,不过十三哥也不着急搬出来,人都未在京城,伴驾南巡去了,教养公主格格的差事早在去年冬天就已经移交到了贵妃手中。   宫里现在唯一的贵妃,也是出自佟家,是孝懿皇后的妹妹,年岁很轻,康熙二十九年才入宫,刚入宫就已经被封为妃了,在宫里呆了十年,就成了贵妃。   手中虽没有宫权,膝下也没有子嗣,但是作为目前宫中辈分最高的女子,也没有人敢轻视。   中宫空缺的情况下,这事儿也就只有移交给贵妃,才算合理。   此次伴驾南巡,皇阿玛只带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就是十三哥了。   这一年来,十三哥虽已经与太子疏远了,但想要彻底从太子船上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不过,太子现在还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索额图虽然告老致仕,但私底下仍在为太子筹谋,太子在朝堂上的权势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胤祯没想过要出手扳倒太子,他既没有这个能耐,也没有这份野心,但想要处理一个德柱,就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了。   太子可不光是在当年李卓的事情上护着德柱,仔细调查就会发现,这人涉及到的事情还真不少。   明明是一个歹毒又无脑之人,他实在琢磨不透,太子为何要护着这么一个人,难不成就为了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三贝勒同太子还是从小一块长到大的呢,太子还不是说疏远就疏远了。   他琢磨不透没关系,可以让旁人去琢磨,皇阿玛最是英明了,应该能想得透,想不透也能调查出来德柱做过的那些蠢事,他就不信,皇阿玛会允许太子身边有德柱这样一个小人。   ——   圣驾南巡,还带走了太子,指定的监国之人就是直郡王、四贝勒、八贝勒。   四贝勒或许不能真正算是太子的人,但肯定不是直郡王那一派的,八贝勒才是。   按理来说,此次监国,四贝勒大抵是要被架空的,就算是能抢到什么差事,功劳也可能留不住,谁让人家是两个人呢,直郡王还是备受皇上爱重的长子。   但是还没等开抢监国的权利呢,直郡王那边自己就闹内讧了,准确的说是被人挖了墙角。   十三爷想脱离太子,黏黏糊糊一年多,也没能彻底从太子船上下来。   八贝勒就痛快多了,说脱离直郡王就脱离了,而且还带走了直郡王大半的班底。   简直是把京城里的人都惊呆了,胤祯一开始都不信这事儿,那可是八哥,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八哥,实在不像是一个权力熏心之人。   就算是不想跟直郡王站在一起,走就是了,给人挖墙脚就过分了点吧,而且一挖还挖走了大半儿。   他都不敢想象,直郡王知道这事儿时,脸色得可怕成什么样。   别看皇阿玛儿子多,这么多年跟直郡王杠上的,也就太子一人,余下的这些弟弟们,在直郡王面前都是弱势的。   那边两个人内讧起来了,四哥完全可以趁机把监国的大半权力都揽过来,胤祯是相当支持的,他若是四哥肯定会这么办。   但如果不是以四哥的立场来考虑的话,那他肯定就到一边歇着去了,既不想着当皇帝,也不想着当贤王,揽权力做什么。   满朝文武都盯着的时候,四哥突然下帖子邀他去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   四哥这是要避开直郡王和八贝勒的冲突   胤祯没琢磨明白,他刚搬到贝勒府还没几天呢,因为十三哥跟着去南巡了,人数不齐,他连温锅宴都还没办呢。   去庄子上也好,看着八哥在直郡王身边挖走的那一大群人,再想想曾经八哥对他的拉拢,细思极恐。 第33章 二更   胤祯去庄子上,一般都是为了打猎、为了爬山游玩儿才去的,但是四哥却不是跑出来躲清闲的,而是来庄子上种地的。   穿上粗布衣服,穿上草鞋,手里边拿着农具,就连吃的喝的也简单至极。   这日子过得简直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   胤祯也不好看着四哥一个人在地里苦哈哈的干活,他力气比四哥大多了,怎么着也得下去帮帮忙。   “穿这身不要下来,先去把衣服和鞋子换了。”四贝勒双脚陷在泥里,头上还戴了一顶草帽子,正给地里的庄稼除草呢。   胤祯很是怀疑,这地里的庄稼就是四哥早先种下的,要不然手里的活也不能这么熟练,肤色也不能被晒得这么黑。   胤祯的个头比四哥还要高一些,别看他还未满十五周岁,可在人群中,绝对属于比较高的了。   下人拿来的衣服和鞋子,别提有多合适了,完全就是比照着他的尺寸做的,四哥怕是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他过来帮着种地了。   胤祯还从来没下过地呢,手里的力气虽大,可不会使巧劲儿,速度倒还是赶不上四哥。   光他们二人在这里卖力吃苦怎么行呢。   大侄子就算了,上书房那边也不比这里轻松,而且功课也耽误不得。   “京城那边乱糟糟的,不如把九哥和十哥也一并邀来吧,我来下帖子,索性咱们兄弟都无事儿。”胤祯瞧着面前的庄稼地,足足有三亩多呢,光靠他们两个人怎么行,还得再叫两个过来。   四贝勒手里的活没停:“那就把他们两个也叫过来,正好还有一块地没收拾呢,我还想着往里边种些南瓜呢。”   他这些兄弟们,都是没接触过农活的,过来体验体验也好,知道民生艰难,就不会那么抛费了。   胤祯穿着草鞋就直奔书房去了,写帖子这事儿他不常做,倒是没少收了帖子,也不必多写什么,九哥和十哥原就清闲,而且跟他一样都是爱玩之人。   他不写让他们过来干农活儿,只说邀请他们到庄子上来,就像之前四哥邀请他的时候一样,这两位哥哥肯定是会过来的。   胤祯写完就让人把帖子送过去了,效率是挺高的,上午把帖子送过去,傍晚两个人就带着行李和下人过来了。   彼时,胤祯正在同自家四哥吃饭。   好几盘野菜,一条清蒸草鱼,这草鱼还是下午他自个儿从池子里捞出来的呢,一盘香菇炖鸡,里面的食材全都是在庄子里自取的,连米饭都没有,只有用粗粮做的窝窝头。   寻常的百姓之家,能吃上这样有鸡有鱼的饭菜,可能都得是逢年过节才行,但对皇子阿哥来说,这样的饭菜难免寒酸了些。   九爷和十爷可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本想来庄子上吃些新鲜的野味儿,但看看桌子上的饭菜,新鲜是挺新鲜的,就是寒酸了些。   “怎么着,十四弟下帖子邀我和十弟过来,不会就是想请我们吃这个吧。”九爷不太高兴的道。   他想吃红焖羊肉,想吃烤乳猪,想喝鹿羹……不想吃面前的这些。   “九哥,其实我跟四哥和十哥吃什么都无所谓,你还是吃清淡些吧,这不挺好的,既健康又美味,关键还不容易长肉。”胤祯笑道,“我们三个人实际上是在陪你。”   陪你减肥。   话说九哥大婚之前也不胖,人生得白皙,又天生一双桃花眼,在众多兄弟中,也就九哥的相貌能跟直郡王比一比了,当然两个人完全不是一种风格的。   可自打九哥大婚后,应当是小日子过于美满了,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已经有发福的迹象了,九哥大婚这才多久,满打满算都还不到两年呢。   从美男子到小白包子,只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也该控制控制了,照这么发展下去,兄弟们之中,论相貌,可就直郡王一人独大了。   十爷不小心笑出了声,四贝勒脸上也难掩笑意,九爷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恶狠狠地瞪着十四弟。   “小孩子懂什么,瘦得跟麻杆一样才丑呢,再说我这也不叫胖,只是微微有些富态。”九爷很是不服气的道。   福晋都说了,他这样刚刚好。   爷的骨相本就生得比旁人好,胖瘦皆宜,没有寻常人的烦恼。   这话说的,跟九爷最是亲近的十爷,都想把脸捂上了。   “九哥还是先坐下,尝尝这梨花酿,庄子里的人自己酿的,酒劲儿不大,但很是香醇,连我这个不爱喝酒的人,都觉得不错。”胤祯很是生硬的把话题移开,别把人气走了,到时候谁与他共苦。   九爷还不知道十四弟的险恶用心,给了梯子,也就顺着下来了,他也不想在这里一直跟兄弟们掰扯胖瘦美丑的事情,男人看男人知道什么是丑是美,女人看男人才能看得出来。   这壶梨花酿的酒劲儿是真的不大,而且还带着甜味儿,同十四弟惯喝的蜜水也没有多少区别了,十爷是喝不惯的,九爷倒是还行,他最是喜甜了。   桌上的几道菜勉强还能入口,就算是野菜,那也经过了精心的烹制,并不是洗一洗就直接装盘端上来了。   但这粗粮做成的窝窝头,就有些为难九爷这个精细人了,口感什么的就不说了,关键是下咽的时候,太剌嗓子了。   他何时吃过这样的东西,尤其是在有了福晋后,生活水平都跟着提升了,要不然体重也不会增加这么多。   “四哥还是让人做些米饭吧,忆苦思甜的滋味儿,弟弟们已经感受到了,也没必要这么认真,就算是不为我跟十弟着想,那也得替十四弟想想,他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呢。”九爷难得说软话。   他以往素来是看不惯四哥的,那可是为了一条狗就把他辫子给剪了的哥哥,他在四哥心里还不如一条狗重要,要说心里头没怨气那才怪了呢。   可自从见过四哥抱孩子的样子,他又把那场景画下来了,就放在书房,想起来的时候就展开看看,找找乐子,时间久了,竟对四哥也没那么排斥了。   被三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都是自个儿弟弟,四贝勒这会儿有些心软了,尤其是十四弟,九弟说的没错,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呢,今儿又跟着他干了那么多的活,可不能吃不饱。   香喷喷的米饭,配上刚出锅的红烧肉、切好的酱牛肉、凉拌的牛百叶,对于几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绝对是美味。   四贝勒倒是更喜欢之前那几道野菜,他与十四弟虽然都喜甜喜辣,可十四弟喜欢吃荤食,他则更偏好素食。   在温泉里泡了澡,四兄弟才相继睡下,十爷在来的时候就带了弓箭,已经打算好了,明儿就到林子里打猎去。   结果一觉醒来,桌子上放着的是粗布麻衣、是草鞋,而且皆是他的尺寸。   一时猎奇,换上衣服之后,就直接被人领到了农田。   好嘛,四哥、九哥,还有十四弟,都已经干起农活来了,除九哥外,其他二人瞧着还挺像样。   九哥就是太白了,又稍稍有些富态,半点都不像种地的农人。   要说不愧是兄弟呢,十四有的想法,九爷也有,在地里干了没一会儿,就表示要下帖子把亲哥哥也叫过来。   五贝勒来得更快,还赶上了下午的农活,不过他的衣服和鞋子还没赶制出来,只能穿着原来的那一身下地了,糟蹋好东西了。   一个人苦是苦,一群人苦就不是苦了。   绕是四贝勒都没能想到,这四个弟弟居然能坚持两个多月。   合伙收来的青菜、花生、玉米、红薯,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一些分给了宫里的额娘,一些快马加鞭送去给了还在南巡的皇阿玛。   东西是一块儿送的,但给皇阿玛的家信却是分开写的,胤祯还特意画了一幅农作图,还是他一贯的风格,非常写实。   众人当中最显眼的就是九哥了,光看体型就能分辨出来,更别提这是唯一一位站在田边喝水的。   不过胤祯还是贴心的配上了文字,指明最前头的是谁,最后面的是谁,中间夹着谁,旁边站着谁,坐在田间地埂上喝水的又是谁。   在呈给皇阿玛看之前,他们兄弟几个先把画瞧了一遍,九爷表示不服,也跟着画了一幅。   胤祯总算是找到跟自己画风相同的了,他的画与九哥的画,构图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在九哥的画上,站在田边喝水的人变成了他。   田里边收获不断,兄弟几个不偏不向,有额娘的,必然就有皇阿玛的,一直到初秋,几个人才消停下来。   不是因为地里没有东西可以收了,也不是因为他们打道回京了,而是因为太子病重的消息传来。   太子病重到已经需要索额图跑到德州去侍疾了。   讲道理,太子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呢,除非是碰到刺杀,否则一个正值壮年之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病倒了,而且还病重到连床都下不了。   即便真的是病重了,那也应该是召太子妃、召太子的儿女、妾室去德州侍疾,让一个已经告老致仕的索额图去算什么道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庄子上的几个兄弟消停了,不再千里迢迢送东西去给皇阿玛表孝心。   京城里边也消停了,直郡王和八贝勒收手,而且还特意跑到庄子上来,把四贝勒请了回去。   本来皇阿玛是安排了他们三个人共同监国的,结果老四跑到了庄子里,就跟他们俩合伙把人排挤过去的一样,可天地良心,他们彼此还斗得你死我活呢,怎么会联手排挤老四。   如今谁也不知道在德州行宫发生了什么,京城风声鹤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被皇阿玛当作出气筒,又或者平白无故成了太子的替罪羊。   胤祯颇有几分遗憾,不是遗憾四哥回了京城,也不是遗憾他们这个临时种地小组散了,而是遗憾德柱这事儿。   如今太子病重,皇阿玛就算是知道德柱是个奸佞小人,可能也抽不出手来收拾,大概又要让此人逃过一劫了。   待在京城的胤祯不知道,德柱此时已经下了黄泉,而且还是以极其惨烈的方式。   太子爷自顾不暇,他确实是病了,而且是被迫病重,德柱被五马分尸,索额图一到德州,就被皇阿玛软禁起来了。   连同十三,也不得自由。   御驾回京,已经是深秋了,太子还是太子,只是并没有露面,直接回了毓庆宫。   索额图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头发已经全都白了,走路都有些蹒跚,整个人仿佛是一下子就被抽空了所有的精神气儿。   十三爷整个人瘦了很多,看样子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包括胤祯在内,都明白太子这次怕是摊上大事儿,即便是没有被废,但看索额图现在的样子,日后都不太可能继续为太子筹谋,太子一派相当于直接少了一根顶梁柱。   德柱是没多少人关心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起不了什么作用。   也就胤祯还遣人隐晦的打听了一番,知道这人没落一个好下场,被五马分尸和被吞入狼腹,这二者论起惨烈来,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做了那么多坏事儿,或早或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胤祯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知了李卓。   他若是李卓,对方的死法不凄惨,都难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李卓的腿伤已经养好了,他其实没有主子爷心里想的那么在乎这事儿,贱命一条,也不只是那一次在生死线上徘徊了。   但主子爷这份心意,他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刀山火海也会报答。   ——   十三爷南巡回来,没几天就从阿哥所搬出来了,同十四弟一样,他也没打算再办温锅宴,理由是现成的,府里边没有女主子,没人安排这事儿。   胤祯带了一篓子花生过去,这可是他亲手从地里挖出来的,寻常人他都不会给。   “礼轻情意重,以此来庆贺十三哥乔迁之喜。”   胤祯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送什么重礼啊,昨天的大朝会上,皇阿玛一直在发脾气,文武百官都战战兢兢,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不好过。   若是可以请假,他才不想去大朝会上旁听呢。   十三爷瞧着这一篓子花生,上面泥巴都还未洗呢,真算是原滋原味了,他平生还是第一次收这样的礼,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会儿也松快了几分。   “这便是你们在四哥庄子上收获的花生了,我在南边就见着了,还想着若是这次没跟去的话,也可以过去帮帮忙,平素只吃过这些东西,还从未自己动过手呢。”   十三爷也不想在这个弟弟面前绷着,语气尽可能轻快。   德州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回忆了,太子和索额图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也难怪皇阿玛生这么大的气。   不过看样子皇阿玛已经不打算再追究太子了,也是,真要追究起来,太子不光是要被废,这辈子想要做个富贵闲人都不行,因此皇阿玛一肚子火气全冲着旁人去了。   十三爷现在只后悔,当初应该再果断点,若是能彻底跟太子掰扯开,也不至于是如今这个局面。   他受太子连累,一路上都跟着担惊受怕,可太子谋划这事儿的时候,一点口风都没有跟他透过,甚至还差点把锅扣在他身上,让他替索额图顶罪。   好在皇阿玛这是查出来了,若是没查出来,他未必有索额图现在好过。   胤祯没向十三哥打听德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印象当中,皇阿玛可从来没这么不给太子面子过,连昨天的大朝会太子都没参加。   十三爷却是主动提起了,不过没说得很详细,“我与太子兄弟之情绝矣,日后就轻松了。”   不管是被皇阿玛冷落也好,还是被太子爷针对,但总归是从太子爷船上下来了。   胤祯一愣,十三哥既然没有解释,就说明不能解释,德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现在大伙都还一头雾水呢,十三哥作为知情人,但是也被皇阿玛下令封口了。   “也好,日后咱们就是清闲二人组了,有的是事情可做呢,到时候也可以把九哥和十哥也拉来,清闲的皇阿哥多的是,想做事也不必拘泥在朝堂上。”   皇阿玛不给他们差事办,难道他们就自个儿找不到事儿办了吗。   “十四弟说的是,我现在就庆幸,还好是之前听了你的,不至于现在连累八妹和十妹。”   他若是在京城有权有势,对八妹和十妹来说固然好,但若只是一个清闲的光头阿哥,对八妹和十妹的影响也不大。   毕竟该学的东西已经学到了,那些课程全都是他和四哥、十四弟一块制定的,但凡是在蒙古有可能用到的,都已经添加进去了。   再者,日后嫁到草原上去的公主,都会拧成一股绳,谁有难,剩下的人都会帮扶,实在不行就往大清递信,草原各部到底还是臣服于大清的。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心里是不怎么痛快的。   胤祯头一次主动喝这么多酒,十三哥心里苦,如今他能做的也就是陪十三哥大醉上一场了,等日后见到太子,还得恭恭敬敬地向人家行礼。   太子若是知道他有让人把德柱的事儿散布给皇阿玛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种事情只要是做过,就会留有痕迹,或早或晚,太子都有可能查到。   绝不能这么任人宰割,得让太子不敢得罪他们才行,嫁去草原上的公主们可以拧成一股绳,那他们这些在京城的清闲阿哥们,也不是不能拧成一股绳。   只要不去争权夺利,他们几个便是抱成一团儿,皇阿玛也不会管的,太子并不蠢笨,得罪一个兄弟,或许不在意,但同时得罪好几个兄弟,这不等同于自毁长城嘛。   “咱们是跟九哥、十哥一块长大的,彼此都熟知,过往交情也不错,五哥向来敦厚,而且也能被九哥拉过来,若是咱们五个能聚成一团,不说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但起码能保证不被旁人欺负。”   这个旁人除了太子还有谁,直郡王已经自顾不暇了。   尽管还是长子,还是众兄弟当中唯一的郡王,可手下的人被八贝勒挖走了一半,实力大损不说,也让人有些怀疑直郡王本身的驭下能力。   十三爷这会儿肚子里的愁闷真是没了大半儿,十四弟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天大的事儿在他眼里都不是事儿,而且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法子,虽听起来有几分天真,但道理上是讲得通的。   “那就咱们五个人,不再多加旁人了,不过这事儿提前得去跟四哥说一声。”   十三爷没想把四哥拉进来,四哥跟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他们是在朝堂上没有底子,日后怕是要清闲下来了,四哥却是已经在户部扎下了根,这些年又办了那么多的实事儿。   不像他,跟在太子爷身后这几年,与其说是在办差事,倒不如说是在帮着人争权夺利,实实在在的差事压根儿就没办几件   至于旁的兄弟,关系没那么亲近的,不适合加进来,万一是个有野心的,那又会是一团糟心事儿。   而且他们五个人抱团取暖也就罢了,若是弄上七八个人,直接占了皇阿哥当中的一半,那可就不叫抱团取暖了,那叫‘占山为王’,不用太子爷出手,皇阿玛也会把他们打散了的。 第34章 一更   抱团取暖,还真有几分像小孩子的把戏,四贝勒也是无奈的很,十四弟也就算了,这会儿连十三弟也跟着变得天真了。   “平日里多些往来即可,你们既没想着在朝堂上聚拢,那在外人看来也不叫抱团,顶多就是玩得好罢了,无需忧心太子,他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不至于分不清楚轻重缓急。”四贝勒轻声道。   太子还没那么糊涂,眼下这个时候,皇阿玛对太子做的那些事儿还没翻过篇去呢,太子之位都不怎么稳当,下边又有直郡王和八贝勒虎视眈眈,这时候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出手。   “若是心中还不安,不妨就学学九弟和十弟,多抄写些佛经供奉起来。”   这法子虽然笨拙了些,但若能坚持得住,在皇阿玛眼里总归是赤诚的。   十三是真怕卷进夺嫡的事儿里,这一次在德州,若不是皇阿玛精明,没有被太子蒙蔽,那他就是索额图的替罪羊了,可能就没办法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跟兄弟说话了。   太子狠起来,那是真狠,难保其他被权势迷了眼的兄弟,不会像太子这般狠辣。   所以往后这些事儿他能避就避,哪怕一辈子做个清闲的光头阿哥,也总好过被人利用。   既是要多几分来往,总要找些大家都喜欢的事儿,不然只是平白摆宴席的话,未免刻意了些。   胤祯打起来种地的主意,话说现在已是深秋了,地里该收的庄稼基本上都收上来了,但萝卜白菜都是这时候种,这东西还能拿出去送礼,礼轻情意重,省钱不说,关键是这份心意是旁的东西比不了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五个人也没有其他共同的兴趣爱好了,九哥喜欢西学,十哥和十三哥喜欢武学,五哥他是没瞧见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只知道他不喜诗文、不喜武学,也不喜西学。   想找个能把大家聚在一块的事情,也就是种地了,除十三哥外,他们哥几个可都在庄子里陪着四哥种了好几个月的地。   不然的话,总不能让大家聚起来一块抄写佛经吧,就算是真心实意的保佑皇阿玛长命百岁,如此聚集,也未免显得有几分刻意。   胤祯很快就给几位哥哥下了帖子,地点就定在他在小汤山的庄子上,这也是他唯一一处温泉庄子了,深秋时节,没事去泡泡温泉,也是舒服。   四贝勒差事繁忙,并没有跑过去跟几位弟弟重操种田大业。   而这边儿没了严谨甚至有几分苛刻的四贝勒,种田的画风俨然就跟之前不同了。   午时太阳正暖的时候,一群人才磨磨蹭蹭的出来,在此之前,比武的比武,打猎的打猎,钓鱼的钓鱼,还有五贝勒,简直就是跑到庄子上躲懒来了,一觉把早膳都睡过去了。   等到真下了田,五个人也没端正态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个人跑上边喝茶去了,九爷干脆让人拿来了笔墨,要当场作画一幅。   只余下一个十三爷,大抵是种地的新鲜劲还在,并没觉得乏味无趣,勤勤恳恳干了小半个时辰,也实在受不了了。   五个人来回对视,总觉得该用午膳了,正好有上午钓来的鱼、打来的猎物,今儿这个天气,吃锅子正好。   胤祯特意让人把餐桌摆在了外边,太阳暖暖的,也没什么风,正好适合野炊。   等到吃饱喝足,那就更不想下地干活了,还得换衣服,即便穿着自个儿的内衫,可罩在外面的粗布麻衣,仍旧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   下棋、弹琴、看书、练武、抄写佛经,这一群皇子阿哥都快成仙了。   等到晚上再去舒舒服服的泡个温泉,哪是跑过来忆苦思甜的,分明是跑过来享受的才对。   “等你们二人大婚了,咱们把福晋也一并带来,府里憋闷,多出来散散心才是。”九爷舒舒服服的坐在温泉里,很是惬意的道。   如此享受,合该把福晋也带来,侧福晋和格格们就算了,哪有出来跟兄弟玩,还带妾室的,当然是得带正儿八经的妻子来。   兄弟五个里头,尚未大婚的就只剩下十三和十四了,不过两个人婚期临近,也就几个月的功夫。   十三那边内务府已经开始准备流程了,十四的婚期只比十三晚一个月。   说不定几年后,兄弟们再相聚的时候,不光是带着福晋,还会带着孩子一块。   这么想想,也挺好的。   此时的九爷万万没想到,后来他会被刺激得红了眼,成了皇子阿哥里最会做生意,也是唯一一个做生意的,可偏偏却不是最富有的。   享受,不,是种地种出来的交情,让十三在大婚时有三个哥哥帮忙挡酒,十四弟跟他交情是最好的,不过在喝酒这事儿上,十四弟向来都是能躲就躲,今儿也不例外。   这几年,胤祯可没少参加了哥哥们的大婚,娶侧福晋都不带算的,但是参加十三哥的大婚,心境还不一样。   毕竟再隔一个月就轮到他了。   十三哥今年好歹已经十六岁了,可他要等到明年的正月初六,才满十五周岁,也就是说,十四周岁的他,就要跟人拜堂成亲,成为一家之主了。   想想还是挺郁闷、挺紧张的,现如今,贝勒府就有好多布置是按照福晋的风格来的,而未来,福晋也是贝勒府一半的主人,两个人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   自从上次跟未来福晋见过面之后,胤祯倒是收到了不少的小礼物,全都是明泰捎给他的,不过也不是什么私密的物件儿,没有荷包,没有手帕,也没有什么鞋子之类的。   而是茶包、糕点、琉璃盏、蜜饯、玻璃屏……   最让人开眼的还是那一块硕大的玻璃屏风了,也不知未来福晋是从哪儿淘换来这么大两块玻璃,而且还做成了屏风,好在里面不是牡丹图,而是骏马图,可以大大方方的摆在前厅。   他是穿越来的,对于面积大的整块玻璃,是不怎么稀罕的,可是想让他弄这么两块玻璃出来,他也不知道从何处买,皇阿玛的造办处都未必做得出来。   除非是出海吧,皇阿玛已经开了海禁,虽说只有几处,可商人的鼻子素来是灵的。   大概完颜家有做这门生意吧,不过这也真够疼女儿的,还没嫁过来呢,这么大的玻璃屏风就先送过来了,而且是当礼物送的,并非是陪嫁。   胤祯总觉得是被追求了,礼尚往来,也给未来福晋送了不少东西,甚至还送了他亲自收割的一篓子青菜,就是在把那一篓子青菜送过去之后,紧跟着这玻璃屏风就送来了。   胤祯也是识货之人,他送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比不过一座玻璃屏风的价值,更别提未来福晋送的东西不比他少,价值比不过,心意也很难跟人家相比。   胤祯实在是穷,除了贝勒府之外,他连处商铺都没有,就城郊的三个庄子,可这两样都不是能拿出去送人的。   至于库房里的东西,他建的那库房确实够大,自己从宫里零零碎碎搬来的东西,只能填满五分之一。   除了四哥送给他的字帖外,什么名画、名作、古董那是一概都没有,最有牌面、数量也最多的就是人参。   长白山的大人参,对皇子阿哥们来说,并不稀罕,可这玩意儿说到底也是药材,谁会送未来福晋送药材。   穷啊,实在是太穷了。   每年皇阿玛过万寿节,他不是送自己抄写的佛经,就是送自己写的福字,再要不然就是送自己亲手刻的木雕,等到明年,可能就得送自己亲手种出来的米粮了。   他虽说有三个庄子,可产出实在不多,压根儿就赚不到多少银钱,只是用来享受的。   不过,除了送礼的时候捉襟见肘,平时他也倒没觉得自己有多穷,所有的吃喝用度都有内务府提供,每年还有俸银可拿。   之所以觉得自己穷困,完全是对比出来的。   跟四哥比,他绝对是穷的,一则是没有底下人孝敬,二则他的产业少,乌雅氏虽说是被抬了旗了,但底蕴实在不足,额娘能给他的就这些。   四哥是孝懿皇后的养子,佟家财大气粗,能给孝懿皇后带过去的陪嫁也多,而孝懿皇后当年的陪嫁,基本上全给了四哥,在皇子阿哥当中,四哥绝对算是比较宽裕的了。   跟未来福晋比,他也是穷的,大多数皇子阿哥都比不上福晋有钱,毕竟人家有嫁妆,皇阿玛给他们的安家银子全是用来建府邸的,等建完也就不剩什么了。   也就只有跟十三哥比的时候,他才能不算是个穷人。 第35章 一更   一个月后,胤祯经历了十三哥所经历的一切,不过他大婚的规格要比十三哥稍高一些,毕竟还有个贝勒的爵位在。   替他挡酒的人也多了一个十三哥。   大婚的流程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儿——累。   实在是太累了,天没亮就要起床,从起床的时候起,这一整天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而且入眼全是大红色,胤祯看得都有些麻木了。   好在给他挡酒的哥哥们多,还不至于让他在大婚之日醉死过去,不过饶是如此,他那烂酒量也挺气人的,本来白天就没吃多少东西,还全都吐出来了。   再好的体格也经不住这么霍霍,新婚之夜胤祯就做了三件事情,喝醒酒汤,同福福晋夜聊,然后就是蒙头大睡了。   真不是他有意要冷落福晋,即便没有醉酒,他也不打算做什么的,毕竟两个人年龄都太小了,他绝非是那种禽兽之人,压根儿就下不了手去。   这一点他也同福晋聊过了,怎么说呢,两个人应当算是不谋而合吧,福晋当场就应下了。   他原是想拿太医的话来说服福晋的,没成想在出嫁之前,未来岳母就已经嘱咐过福晋了,还提了不少民间的例子,总之,过早的怀孕生子对女子身体损伤过重。   胤祯之所以能睡得这么踏实,也是因为心里头没负担,他就怕福晋不理解,再脑补些有的没的,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下好了,他同福晋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契合的。   新婚的日子没过几天,胤祯就深深地理解了自家九哥,真怨不得婚后发胖,而是这婚后的日子太过滋润了。   胤祯不知道旁人家是怎么过的,反正大婚这几天他的生活水准是直线上升。   一日三餐就不必说了,他都不知道福晋从哪儿淘换来这么多稀罕东西,比内务府的供应都好,大冬天里,他居然还能吃到西瓜。   宫里边冬天不是没有西瓜,只是这是从台湾进贡来的,总共才那么一点儿,也就只有皇阿玛、太子和太后三个人有,旁人要想分到点儿,那除非是立了功。   他就没有在冬日吃过西瓜,这回还是沾了福晋的光。   吃食仅仅是一方面,府上的那些餐具茶盏基本上全都被换了一遍,他用的那一套自然是自己挑的,很是绚丽,不像内务府之前搬过来的那些,太过素淡了,花纹不是青色,就是灰色,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随着风雪来临,福晋还给卧房的窗户都换上了玻璃,暖和确实是比往日暖和了,只是这光线太过的透亮,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无法适应。   玻璃窗户,一整面的大镜子,西洋钟,八音盒……   胤祯都有些怀疑自家福晋跟他来自一个地方,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接受能力,不过就算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可这些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而且经过几次试探之后,胤祯可以确信,自家福晋肯定没有跟他相同的经历,对于现代的那些流行用语,福晋一点反应都没有,若说是跟他藏着心眼呢,那又何必把这么些引人怀疑的东西源源不断的拿出来呢。   大婚之后,几乎是每一天,他都能在贝勒府发现新鲜玩意儿,福晋的富有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讲道理,胤祯虽然有足够的接受能力,但他是真拿不出这些玩意儿来,西洋钟皇阿玛那里有,磨一磨或许能磨得来一座,可又是玻璃、又是八音盒、又是镜子的,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福晋的解释就一个——买来的。   这世间是没什么买不来的东西,冬日里的水果蔬菜也好,海外的舶来品也好,的确都是能花钱买来的东西,但都要花大价钱。   完颜家是不是太富了点儿,也对女儿太好了点,怕是把所有的家产都拿来给女儿做嫁妆了吧。   据他所知,府上的那些库房,现如今还真被装的七七八八了,只余下了两间,不知道是不是福晋留给他日后用的。   大雪天里,胤祯晚膳吃的是樱桃肉、生鱼片、凉拌黄瓜,还有一份老鸭汤,还有红酒和玻璃杯,都是福晋拿来的,窗外透过玻璃是漫天的飞雪,屋子里边儿却是暖烘烘的。   真给人几分时空错乱的感觉,福晋确实有几分奢侈,冬天青菜多稀罕,像他们哥几个在庄子里种的菜,放到如今能吃的也就只有白菜和萝卜,福晋倒好拿樱桃和黄瓜来做菜。   弄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拿自己种出来的青菜送人了。   皇阿玛确实是践行了穷养儿子,他每年能领到的俸银,可能都不够福晋霍霍一旬(十天)的。   瞧瞧人家的女儿,胤祯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唯一一个意识到这事儿的,看看九哥,不就是在婚后吃的太好了,小日子太过享受了,所以才发胖的嘛。   他可能就奔着九哥的路子去了。   然后,皇阿玛就把他调到了吏部,掌管天下官员调令的吏部。   他在兵部时坐冷板凳,那是因为有直郡王,他不想也争不过直郡王,只能是避其锋芒,自己找清闲。   但是吏部,皇阿玛还从来没有安排过哪个皇子坐镇吏部,太子和直郡王就算有安排人在吏部,但也都是小鱼小虾,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那可都是铁杆的保皇派。   他也是保皇派,这样一想倒是也不奇怪,皇阿玛为什么会把他安排在吏部了。   像他这样毫无野心的皇子阿哥,以前不缺钱花,现在就更不缺了,根本就没必要去钻营。   在去吏部报道前,胤祯单独被皇阿玛召见,原以为皇阿玛是要交代他在吏部要如何如何,哪成想老爷子只是把他拎过去给批了一顿。   “在兵部这些时日,你太让朕失望了,堂堂贝勒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朕让你去兵部,不是让你三天两头开小差去的,也不是让你找个清闲地方看书……”   胤祯没吭声,老爷子就是事儿太多,争也不行,不争也不行,反正就没哪个儿子能真正让皇阿玛满意,训斥就训斥呗,反正挨一顿训斥身上又不掉肉。   康熙这辈子阅人无数,别说十四了,就算是太子他们,在他面前也是藏不住心思的,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小子的态度。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训斥一番,让十四里头有点数,也让旁人心里有点数,可瞧十四这模样,心里多的火现在是真出来了,越训越窝火。   老八那样的出身,都敢撬直郡王的墙角,他虽然不喜老八,但不得不承认老八是有几分能力的,敢正面跟直郡王杠,也有胆气,只是太有野心了。   十四可以没有野心,但是不能没有胆气,他的儿子哪能畏首畏尾的像只老鼠,十四好歹也是个贝勒,论出身、论身份,哪一点儿比老八差了。   在兵部那个怂样子,半点儿都不像他的儿子。   胤祯都快被老爷子给训懵圈了,虽说没有阶品,但是从兵部到吏部,对他来说应该算是高升吧,怎么到皇阿玛这儿没有勉励,只有训斥。   他最近也没做什么,在兵部老老实实的,没去往直郡王伤口上撒盐,就算大婚后日子抛费了些,但是跟皇阿玛和太子比起来应该还好吧。   他和福晋用的不过是一些稀罕物,皇阿玛和太子用的可都是传了千百年的珍品,那都是应该放进博物馆里陈列的,哪能随意挂在墙上、摆在屋里,这阔气程度,绝不是几面玻璃能比得了的。   康熙嘴皮子是真厉害,整整训斥了差不多得有一炷香的功夫,中间都不带停歇的,也没喝口水润润嗓子。   胤祯都挺老爷子累得慌,他大概也听明白了,就是嫌弃他在兵部做的不好呗,什么差事也没轮上,平白耽误功夫了,而且还胆小懦弱,一点也不英勇,皇阿玛对他特别失望。   胤祯特别想问一句,皇阿玛对哪个儿子不失望,清闲的就只有他一个吗,五哥、七哥、九哥、十哥、十二哥、十三哥,现如今不都跟他一样闲着。   八哥倒是没闲着,也没见过皇阿玛对八哥如何重用啊,还不如往年呢。   直郡王和太子那是没法放一块比较,在老爷子的心里,这一个长子,一个嫡子,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他们底下的这些儿子们是没得比。   大概是说累了,康熙也总算是话锋一转,说到正经事儿了。   “你都已经大婚了,切不可再像在兵部时一样,到了吏部好好办差事,你不是说满汉一家吗,那就按照你的标准来,在丰台大营的时候不是做的挺好。”康熙有些无奈的道。   他都不知道十四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老五不争,那是因为被太后抚养过,科尔沁女子抚养长大的皇子注定不能再有什么作为,老七那是先天有疾,老十出身仅次于太子,不能出头,那性子也不合适,他给老十赐婚蒙古,实际上就是在保老十周全了,十二这不是太后养大的,但是被皇祖母身边的苏麻喇姑养大的,也跟科尔沁脱不了关系。   十三好歹也是为自己争过,十四算怎么回事儿,整天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相信十四没有野心,但这也太没有野心了,好歹想着往上升一级,贝勒上边还有郡王呢,郡王上边还有亲王呢。   他要是想让所有的儿子都没一丁点儿的野心,都只想窝在自己的宅子里过日子,那何必让他们在上书房苦读,何必让他们去演武场上受苦,又何必让他们入朝参政,早送到后妃宫中娇养着不就行了。   难不成在十四心里头,他这个当阿玛的就希望儿子们个个都胸无大志。   原本他是觉得胤祯在丰台大营做的好,所以才将其调往兵部的,丰台大营只是一小部分,在兵部才能影响更多的人,十四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公平公正,那很好啊,就从兵营开始,一点点的改变。   可这熊孩子去了兵部什么事儿都没办,亲自去监工自己贝勒府的施工,最后还建成那个鬼样子,跑庄子上种地去,收了东西还眼巴巴的送过来,他是缺那点花生,还是缺那点青菜。   皇阿玛刚刚说了那么多,都不如最后这一句来得有用,胤祯总算是明白皇阿玛真正的意思了,知道去吏部该怎么做了,就是把在丰台大营的精神拿出来,放在吏部。   这好办,他不怕得罪人,就怕搅进夺嫡的漩涡里,能让皇子毙命或是圈禁的,也就夺嫡这一件事儿了。 第36章 二更   吏部,不是躲清闲的地方,尤其是到了年底,全国各级官员的考评都要经吏部之手,每三年就会有一次官职的变动,是升官,还是降官,亦或者是平调,还是原位不动,大部分都是根据三年的考评来的。   在胤祯之前,还从来都没有过皇子阿哥入吏部的先例,所以他也没有旧例可循。   不过皇阿玛已经给他指明道儿了,他来了吏部不是为了跟诸位大臣打好关系的,也不是过来提携自己人的,而是为了尽可能的公平,就如同他在丰台大营做的那般。   胤祯需要给自己塑造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他年纪轻,即便是皇子阿哥,也有可能被人糊弄,所以必须要拿出架势来,认真办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尽可能的避免一些麻烦。   四哥的冷脸就很好用,经过上次模仿八哥,胤祯已经很好的掌握到了模仿的精髓,无需太过刻意,最重要的是态度,态度模仿的对,就足以糊弄过去一大堆人,照样全搬那是不行的,还得要灵活。   四哥在户部经营了那么多年,可他在吏部却是半分的根基都没有。   他可以端着一张冷脸,也可以做出一幅刚正不阿的态度来,但该软的时候也得软和点儿,得让大伙知道他无意针对各位,只是眼睛里不揉沙子,对事儿不对人。   胤祯软和的地方都在衙门之外,出了衙门,他给不少同僚送去了青菜,福晋不知从哪淘换来的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让他在庄子里收的那些青菜没了用武之地。   当初他们兄弟几个,虽然种地的时候一直磨磨蹭蹭,但去的时间多,还是种了挺大一块面积的,五个人平均分配下来,除去送人的,自家还都剩下挺多,足够过冬的了。   如今自家是用不上了,之前该送的人也都送了,与其存着占地方,还不如送给吏部的各位同僚,那些东西又不贵重,没有拉拢人的嫌疑。   他不过是想要表明自个儿没恶意,并非不懂规矩的中二少年,只是刚正了些。   入了吏部,胤祯的作息也跟自家四哥往年差不多了,不迟到,不早退,在衙门里忙得要死。   当然跟现在的四哥还是没法儿比,能接连好几日直接住在衙门里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兄弟们当中也就只有四哥了。   胤祯白日要去衙门,连午膳都是在衙门里用,不过都是府上的人给送过去,吃食精细,荤素搭配合理。   福晋可是在自家府里养了郎中的,每隔半个月就要请一次平安脉,饮食上要注意什么全听郎中的。   明明他们二人都还未满十五周岁,但已经开始养生了,比额娘都惜命。   胤祯早好几日,就把自己的私房钱全给了福晋做家用,不过就他看到的府里的消费情况而言,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私房钱怕是用不了多久,若还想要维持现在的生活,只能是福晋自己往里添银两了。   说真的,他特别好奇,自家福晋到底有多少银子,不说旁的,就房间里那些常常更换的牡丹花,在冬日简直要成一景儿了,他都没发现这个季节京城哪有卖牡丹花的。   他白日不在府里,整个贝勒府就只剩下福晋一个主子了,想下帖子请人来赏花也行,或是邀几位闺中密友说说话也行,实在闷得慌了,就去找五姐或者是几位嫂嫂,哪怕是回娘家呢,感觉都还在预料之中。   但折腾他的马厩和演武场算怎么回事,也不能算是折腾,只是他的马厩里多了十几匹好马,烟雾场上的靶子,也好弓箭,也好木桩也罢,都给升级了。   讲道理,工部不会弄一些劣质品来糊弄人,毕竟他也是给了银两的,皇阿玛的安家银子,建一处出贝勒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福晋出手明显就比工部高大上多了,质量堪比宫里头,好在这些东西没有所谓的规格之分,也就没有僭越。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九哥之前说过的聚会终于能约起来了,冬日去泡温泉才正合适,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带着福晋一起去。   琉璃已经很适应婚后的生活了,出嫁后远比在闺阁的日子舒服得多,好多的物件,她未出阁的时候都不能拿出来,不是没有,也不是瞒着阿玛和额娘,而是根本就不让往外拿。   这后世远比她们那时候的规矩大,臣子家想用点稀罕东西都不敢,不难想象,官员都如此了,商人又会胆小到什么程度。   还好她是嫁进了皇家,以前只能拿来卖的东西,如今也可以大大方方摆在自己屋里了,而且是一步到位,直接拿最好的出来。   贝勒爷远比她想象的要宽容的多,大婚都已经多半个月了,但是一点点的在试探贝勒爷的底线,吃穿用度都在慢慢的做改变,现在看来,他们果然是命定的夫妻,在很多方面想法都是一样的。   正好趁着休沐日要去庄子上,她要把卧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专门用来供奉财神爷。   爹爹当年自从贩卖琉璃起家开始,便日日供奉财神爷,连同她们小辈一块,也从未落过一天。   可惜这辈子,她连财神爷的道场都未去过,阿玛和额娘更是不允许她在家中供奉,只能让人在城外建了财神庙,时常施粥,让更多的人来信奉财神爷。   可这远不如自己亲自供奉来得虔诚。   还是嫁了人好,贝勒爷显然是个好说话的。   虽说对方把贝勒府的一切都交由她来打理,但琉璃还是觉得自己应当问一问,别到时候进去瞧见财神爷的神像,再把人给吓着。   要去庄子上的行李有福晋打理,胤祯只管给自己挑几本书带过去,以往他看的都是兵书,现在是什么书都看,不太挑种类了。   就像九哥,以往只喜欢研究西学,可设计出来的战车式样至今也没被造出来,人也就跟着心灰意冷了,连西学都被放到一边去了。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也就是能在丰台大营待待了,想要领兵打仗几乎不可能。   “……把房间腾出来,供奉财神爷的神像……”琉璃现在也知道,供奉财神爷不是家家户户都做的事儿了,是以,这会儿说话的声音还挺小的。   胤祯怀里边儿还抱着书本呢,一时没太反应过来,“福晋可是想在院子里弄一处小佛堂出来,就是跟四嫂一样。”   抄写佛经、拜佛、捡佛豆……这些在女眷当中,几乎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别提多寻常了。   而且一个人是否信佛,仿佛也成了判断品行的标准之一,信佛之人就跟额外加了十分一样。   福晋虽然看起来跟大多数女子不同,但可能信佛这一点是相同的吧,还能在女眷当中找找共同话题,总不能一直跟人家聊牡丹花吧。   胤祯还是挺能理解的。   “是供奉财神爷,不是佛堂,爷可是想在府里弄一间佛堂?”琉璃有些犯难。   这道家的神仙跟佛家应当是不能放到一起供奉的,能不能放在一个府邸当中,她也不晓得,只能去道观或者寺庙里去问问了。   财神爷,胤祯这就有些不太能理解了。   “福晋可是手里头有不少生意,完颜家不是也有佛堂吗,难不成供奉的也是财神爷?”   不应该啊,他虽然没有去完颜府上瞧过,但明泰没必要拿这事儿骗他,他既不信佛,也不信道,这事跟他没关系。   既然已经大婚了,那便都是自己人,琉璃也没想瞒着,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把这么多东西都搬到府里来,贝勒爷既然问了,那她就老老实实的答。   自己人何必瞒着。   能够被盖棺定论成自己人,胤祯若是知道的话,可能还会挺窝心的,但这会儿他心里边只有震惊。   自家福晋的商业版图,比他想象当中的完颜家的商业版图还要大。   本以为那些东西都是陪嫁,搞了半天原来是福晋自己的东西。   一时之间,胤祯也不知道是该震惊于福晋的商业天分,还是应该为完颜家养孩子的方式感到震惊。   有这么养女儿的吗,皇阿玛养女儿,不说不管不顾,也没差了,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那就全照规矩来。   完颜家养女儿的方式可真够大胆的。   “我能问一下福晋现在有多少资产吗不说有多少银子,也不说有多少生意,固定资产能说吗?”胤祯纯粹只是好奇。   上辈子他好歹也算是富三代,自家爷爷那也是起于微末,能打拼出一份家业来,在做生意上那也是很有天分的了。   这类人确实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反正他是没爷爷的本事,也没福晋的本事。   “有四个庄子,主要还是为了供应日常所需,像是我们平日里所吃的蔬菜粮食,还有时常更换的牡丹花,还有一些新鲜的肉类,铺子倒是不多,也就才只有五个,好多都是租了门面来做生意,良田就只有陪嫁来的那百亩,宅院也就只有一处三进的宅子,还不是在京城。”   琉璃把自己的那些资产抖落的够干净,不是她没有防人之心,而是外人和自己人不同,都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自己人了,就没必要瞒着了,更何况她看贝勒爷的内心很是强大,应该接受的来。   内心强大的胤祯,确实能够接受的来,若是新婚之夜福晋跟他说这些,他信不信暂且不说,但肯定会震惊的不行。   如今,实在是已经习惯了福晋的阔气作态。   “那便供奉财神爷吧。”胤祯点头,生意人都这样,他上辈子的时候,家里祖传三代都供奉财神爷,看来哪个年代都是如此,也不知这风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贝勒爷能接受这事儿,琉璃自觉旁的大概也能接受,晚膳便又让人多添了一道菜。   不用福晋介绍,胤祯自个儿也认出来了,这模样,这色泽,发菜嘛,因为谐音‘发财’,所以一直都被受生意人喜爱。   这又是财神爷,又是发菜的,看来自家福晋确实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能把生意做到这份上,实在让人敬佩。   更让人敬佩的还在后头呢,俗话说的好,四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凑到一块儿,准确的说是妯娌五个,也应当是平静不了。   果然,中午的时候,五个人就喝醉了,喝醉了也不回去休息,而是要去骑马打猎,下人拦都拦不住,所以才找他们求助。   寒冬腊月,山林子里有积雪都还没花呢,多大的心才能跑进去打猎。   胤祯头一次知道,自家福晋醉酒后是什么模样,几位嫂嫂只是说着要去骑马,这位马鞭都已经拿在手里了,鞭子甩得啪啪作响,没人敢近身。   还好从上书房结业后,他的拳脚功夫一直没放下,才能用棍棒把福晋的鞭子缠过来。   架着人往回走,醉成这样,都不知道醒酒汤能不能灌得下去。   再看几位哥哥嫂嫂,当数九哥最是丢脸,两个人摔跤,九哥这么大的体型居然还摔不过九嫂,而且看样子也不是有意在让着九嫂,气急败坏到脏话都出来了。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五哥也没别九哥好到哪里,五嫂是没想着跟人摔跤,也没甩鞭子,关键是五哥拉不动五嫂,这就有几分尴尬了。   还是十哥机灵,这会儿不想着动手,而是说好话哄人。   十三哥压根儿就没去管嫂子,气定神闲,十三嫂应该是也没醉得太厉害,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把这儿当成戏台子了,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胤祯索性把人抱马上,想进山打猎不太可能,在庄子里溜达一圈儿还是行的,反正是自家的庄子,又不会传出去。   说起来,明泰酒量可是好的很,酒品也很好,醉酒之后也不闹腾,哪里像福晋,没醉的时候像牡丹花枝上的花苞,醉了就成霸王花。   胤祯接触过的女子不多,但无论是五姐,还是福晋,还是他那几位娴雅的嫂嫂们,还是自家嫡亲的额娘,两面性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第37章 一更   男子的交情,很多都是从打架喝酒开始的,胤祯在这方面属于例外,他不喜欢喝酒,更很少与人动手。   但福晋跟几位嫂嫂,这交情大概来自于喝酒了,而且是共同大醉了一场的交情。   总共也就才在温泉庄子上呆了一日,临走的时候,他们这些交情深的兄弟们,尚且还没约下一次见面呢,福晋她们就已经先约起来了。   到温泉庄子上来需要等到休沐日,福晋跟几位嫂嫂相约的时间和地点就随意多了,大家的府邸挨个来,明儿先从五贝勒府开始,之后便是九阿哥府,依次按照排行来。   昨日方才大闹过,今儿兄弟几个见面还都觉得怪怪的呢,偏当事人们都不觉得如何,也是怪了。   康熙四十一年的大年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雪,即便已经出宫开府,可照样也是要到宫里头去守岁的,年三十上午就已经到了宫里,走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中午了。   大雪就一直没停过,即便有人打扫,路照样也不好走,赶马的车夫这会儿也不敢炫技,只能以平时一半的速度赶路,生怕路太滑再出什么意外。   胤祯已经半躺在马车上睡着了,过年绝对是最让人受折磨的节日,没有之一,甭管之前睡多少觉,也不管之后补多少觉,这一会儿的困顿和乏累都是实打实的,没法抵消。   相比之下,琉璃倒是精神头尚好,只是想想外面的大雪,难免有些犯愁。   雪天赶路最是困难了,少不了要耽搁商队的行程,而且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场大雪了,民间有俗语,瑞雪兆丰年,所谓瑞雪,指的是恰到时候的雪,而非如今这样,接二连三的大雪。   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旁人惋惜,雪灾、旱灾、水灾……几乎这所有的灾难,最受打击的永远都是田地里的出产,农人向来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相比之下,商人可钻营的地方就多了。   她名下的田产不多,真要是造成了雪灾,也受不了太多的影响,只是担心其他人,这一年会过得不好。   只有想着发灾难财的商人,才会乐意瞧见灾难来临,但是大多数商人,还是更喜欢国泰民安的,百姓手里头有钱,很多生意也都好做。   整整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雪,让胤祯的年假提前结束,大年初二,就要去当差了,不过不是去吏部衙门当差,而是负责带人安置南城的百姓。   与他一道的,还有八哥和九哥。   京城素来有‘南贫北贱,东富西贵’之称,受灾严重的都是南城和西城,京城需要赈灾的也只有这两个地方。   北城那边,情况要比南城复杂的多,皇阿玛安排过去的人也多,四哥、七哥、十哥、十三哥都负责北城。   太子和直郡王也没闲着,主要是负责总的调度,城郊皇阿玛也安排人过去了。   在各地的奏报没有送到京城之前,眼下能管的也就只有天子脚下这块地。   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就算是穷困,也没穷困到需要施粥的程度,这场雪灾给地里带来的影响,要等到春天收割麦子的时候才能进而影响到人的口粮,现在是雪太多太厚了,压倒了不少人的房屋。   原本下过大雪之后,气温骤降,待在屋子里都觉得不保暖,屋子塌了,待在外边儿,那就更不保暖了,朝廷若是不管的话,今年冬天怕是会有很多的人冻死。   胤祯他们主要是带人先把数额统计出来,把灾民集中安置,然后再组织人手修建房舍,而用来修建房舍的人手,一小部分是工部的人,而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被安置过的灾民了。   灾民是不敢不下力气的,但大多数的灾民只在灾棚里喝几碗热粥,暖和暖和身体,就直接出去干活了,效率实在不怎么样,原本的身体素质就不太好。   胤祯或许是看人的眼光苛刻了些,只是这修建房舍的进度实在缓慢,明明知道这些人已经尽力了,但由于动作慢、力气小,看起来就像是在磨磨蹭蹭的耗时间一样。   而且这些被带出来的灾民,还都有着被冻伤的危险,一旦哪个人倒下了,再抬回去治都不好治。   南城的人多是比较听话的,北城那边情况复杂,百姓虽然不敢跟官员闹,但偷奸耍滑就属于钻空子的事了,若是北城所有的人都是如此,那便也罢了,关键是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在捣乱,另一部分的人都老实听话,可被耽搁的却是所有人。   眼前又倒下去一个,胤祯赶紧命人带到灾棚去,那边有郎中候着呢,也备好了药物。   只是眼前的这些看得人又是心酸,又是着急。   “八哥能不能再从六部多调派些人过来,先把身体不舒服的灾民替换下去,这么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冻坏了。”胤祯提议道。   这些人原本身体就没恢复好,就直接在这冰天雪地里干活,再次被冻伤的概率都比普通人要大。   八贝勒就一直没闲着,他是当哥哥的,办差的经验又多,就算皇阿玛没有点明,他也是此次南城赈灾的负责人,九弟和十四弟都是给他打下手的。   所以谁都能放松,就他不能放松。   “便是把六部的人都调过来,放在这里那也是杯水车薪,十四弟若是不忙的话,倒不如让人抬两桶热粥过来给大伙分分。”   八贝勒手里还拿着花名册呢,能用的人实在少,要修建的房舍却太多了,就算一些没有塌的房子,也存在隐患,必须要修一修,否则再来一场风雪,他们还是要过来赈灾的。   十四弟一如既往的天真,六部的官员大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真要是全过来了,不是来帮忙的,更像是来拖后腿的。   胤祯这还是头一次参与赈灾,没觉得激动人心,心情反倒是比刚来南城的时候还要沉重,这跟他想象中的赈灾太不一样。   也许是狗胆上来了,也许是仗着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自己阿玛,所以才有恃无恐,胤祯写了一道奏章让人快马送到紫禁城。   八哥说的对,六部的官员就算是全都派遣过来了,作用也不大,倒不如调派些丰台大营的人过来,他在丰台大营待了两年,很是了解那里的兵丁,身体素质是一等一的好。   胤祯的折子上不光提到了丰台大营,还提到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如今全城大半的郎中都已经被征集过来了,可依然不够用,太医院的人可大都闲着呢,倒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九爷是亲眼瞧着十四弟写完这封奏折的,里面的内容他也看得清清楚楚,怪不得能被封为贝勒呢,暂且不说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就这胆子堪比虎胆了。   不光是敢把手伸进丰台大营,还敢让太医院的人都来,太医院的太医不金贵,可都是伺候金贵人的,让太医也跑过来给这些贫民诊治,也是够跌份的。   人有三六九等之分,那些太医们学成之后,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或许会被安排着伺候贫民。   他都不知道皇阿玛看到这份奏折,会不会同意。   对于脑回路不是一般清奇的儿子,康熙接受度尚可,一条咸鱼愿意游泳那就是有长进了,反正再怎么长进,也不会想着去跃龙门。   只要不是谋反,他对儿子们还是挺容忍的,就算是谋反,他不是也没拿太子怎么着,太子还是一国储君,好端端的在毓庆宫呆着。   不过是处死了太子的一个小情人儿,处死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下一个便是索额图了。   康熙还真给丰台大营下了圣旨,想要调动丰台大营,必须要有兵符和他的圣旨,缺一样都调不了丰台大营的一兵一卒。   从骁骑营调来三千人,南城北城一边一半,让大清最好的兵去修建房舍,这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若是再往前数上十年,他都不敢做这样的决定,怕压不住八旗会有怨言,怕朝廷会出乱子。   但是现在,他有足够的力量按住八旗,也想为满汉一家多做点儿事儿。   灾民是以汉人为主的,这天下都是以汉人为主的,十四是被他推到台前的吉祥物,既是要做这方面的表率,也是想一点点的试探满蒙贵族的态度。   太医院这边儿,只是把学徒派遣过去了,又不是瘟疫,何需要让太医们出马,一个雪灾能带来的冻伤,普通的郎中就能治,人不够用,让太医院的学徒去即可。   骁骑营都是胤祯的熟人,也不知是不是提督有意安排,带队来南城的刚好就是洪石,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   熟悉的将领,熟悉的士兵,若是还指挥不动,胤祯就白在丰台大营待那两年了。   灾民撤下去大半儿,留下的也都是起引路的作用,而非干苦力。   看身体素质好的人干活,感觉又不一样,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那叫一个爽。   胤祯是爽了,可也有人不爽。   八贝勒原本自觉是南城赈灾的负责人,而且他干得好好的,有经验,又懂协调,工部来的官员也都听他的话。   十四一封奏折,皇阿玛一下子就派来这么多人,关键这些人明显还都听十四的。   让他跟九弟一样在旁边做陪衬,他可做不到。   都已经能另起炉灶跟直郡王和太子争了,要是在这儿做了十四弟的陪衬,那让跟在他身边的那些朝臣怎么看,让太子和直郡王怎么看,让皇阿玛怎么看,让那其他正在观望的朝臣怎么看。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八贝勒都不可能让十四夺了他的风头,丰台大营的人他不熟,看样子也很难指挥,只能是再请外援。   八贝勒的好人缘从来都不是吹出来的,六部的官员他能调派过来不少,当然二品以上不行,要为这事儿把二品以上的官员喊过来,既是得罪人,也容易被其他人忌惮。   丰台大营来得是武将,还得是兵丁,要么是阶品不高,要么就是没有阶品,别看六部的官员四肢不勤,但指挥人还是可以的。   南城算是彻底热闹起来了,效率提升了不止一倍,丰台大营的兵丁力气足,六部的官员协调统筹是一把好手,八贝勒不光是人格魅力强大,能力也是有的。   九爷和十四贝勒也没闲着,能帮忙的地方自然要帮忙。   如此,南城不光是在计划的时间之内结束任务,一大群人还跑去北城帮忙了,之后又齐心协力去了城郊。   从直郡王往到十四贝勒,年长的皇阿哥都被康熙安排去赈灾了,但收到前方送过来的一封封奏报来看,事情明显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十四请求丰台大营和太医院支援开始,此次赈灾就与往年不同了,但饶是康熙都没有想到,他的这些儿子们还能有自发联起手来的时候。   满汉一家,他的这些儿子们何尝不是一家。 第38章 一更   京城受灾,哪怕康熙登基这么多年,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灾情了,康熙年间的灾情远比其他时候要多,雪灾、水灾、旱灾、地动……   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爷特意设下的考验,他登机了多少年,便于灾害斗争了多少年。   按理来说已经习惯了,可每次听见灾情,心情依旧不畅,这应当是头一次,雪灾来临,全国的受灾面积都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时候,他的心情还能这般畅快。   更畅快的还在后边呢,这几天里各地的奏章陆陆续续都已经到了,京城大雪纷飞,甚至造成了雪灾,可附近几个地方都还好,不影响年景,就算百姓之家有房屋倒塌的,也远不及也京城多,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再将京城百姓安置好的当天晚上,康熙大摆宴席,设家宴来庆祝此事。   老爷子请吃饭,儿子们当然不能不去了,而且还都得是拖家带口的进宫去。   有福晋的带福晋,有孩子的带孩子,有侧福晋的带侧福晋,格格、侍妾之流就没有资格进宫了。   每每到这样的场合,都能够直观的把各家的人数展现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了,老爷子儿子多,女儿也多,不带没有序齿的儿子,至今已经有十九个,若是把那些未曾续齿的儿子也加上,差不多已经三十个了。   但儿子的儿子就不多了,直郡王膝下就一根独苗,太子连嫡子都没有,庶子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余下的兄弟们有嫡子就算是好的了,没有嫡子的比比皆是,还有像八贝勒这样,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以至于选秀之年被指了三四个格格入府,若是这三年还没有所出,那下一个选秀之年,八贝勒府还将会大丰收。   十三、十四都是新婚,彼此之间还不怎么熟悉,但这两位院里头没有莺莺燕燕,只福晋一个人,感情倒是处得极好。   即便是已经大婚,胤祯桌上摆的照样是蜜水,不光是他不喝酒,也不让福晋喝,这宫里可不比庄子上,福晋若是再吃醉了酒,甩着鞭子要去骑马打猎,那可就闹笑话了。   所以这酒是不能喝的。   琉璃巴不得不喝这酒呢,宫里的酒有什么好喝的,连膳食都比不得府上,端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凉的了,酒也是凉的,天气这么冷,谁不想喝碗热乎的,若是可以选择的话,这冰凉的蜜水她也不想喝,还不如来上两碗热茶。   只是在宫里,她也不想搞特殊,这后世的规矩大,可不是唐朝那会儿了,她也怕不小心犯了禁忌。   蜜水也好,饭菜也好,入口之后,琉璃都要好一会儿才咽下去,用自己的五脏六腑来暖食物,这不符合她的养生之学。   胤祯初时还没有注意,宴席过了一半儿,才发现福晋吃东西这么温吞,倒是他没考虑周全,女孩子嘛,一般都不能吃生冷之物。   忙让人上了一壶热红茶,冬日里最适合喝红茶了,他顺便沾沾福晋的光,若只他一人,还是不太好意思叫热茶的,谁让兄弟们都不叫呢,连比他小好几岁的十五都不叫 。   这边两口子你一杯我一杯喝起了热茶,那边康熙与直郡王不知单独在聊什么呢,把老爷子逗笑了好几次。   太子爷就坐在康熙的下首,这会儿颇有几分落寞,没人理,兄弟们各聊各的,皇阿玛跟直郡王秀起了感情。   三贝勒同四贝勒也聊诗词,五贝勒跟自家福晋说小话,七贝勒越过福晋,好似是在跟自己的侧福晋说话。   八贝勒不知何时跟九爷和十爷凑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三人原就是一块长大的,这几年尽管不如往年亲密了,但八贝勒的人格魅力毋庸置疑,只要他想,总能与人聊到一块儿去。   胤祯起初是对八哥充满了好感的,但自从八哥挖了直郡王的墙角后,往日的好感便没了。   夺嫡惨烈,就算是不能跟直郡王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与太子唱对台戏,那也可以暗自积蓄力量,没人反对旁人闷声发大财,只是暗箭伤人算什么,直郡王对八哥也算是不错了。   要自立门户,也没必要把直郡王大半的人脉都给挖走吧。   在太子于德州病重之前,直郡王可以说是被京城的许多人暗戳戳同情,当然也有许多的人震惊于八贝勒的能力,能够使人信服,在不占嫡不占长的情况下,经营到现在这个程度,能力那是没得说。   老爷子感慨‘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虽说拉着直郡王说了一整晚上的话,但也没把旁的儿子给忘了,宴席临终,就宣布了第四次南巡的伴驾名单。   太子带着,直郡王也带着,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这几位能够挑起监国重担的儿子都带着。   可以说年长的阿哥们都在此次伴驾南巡的名单上。   被留下来的只有十二爷、十三爷和十四贝勒,监国的重担就放在了这三个小儿子身上了。   胤祯同福晋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壶的热茶,偷溜出去如厕,也没怎么耽搁,回来之后就被告知要留下来监国。   胤祯也没什么盼着去伴驾,他毕竟已经去过江南了,而且这来回的路上实在遭罪,留在京城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监国。   皇阿玛大概是喝昏了头,就算要紧的奏章都可以八百里加急送到皇阿玛那边儿批阅,但京城的事情仍旧是千头万绪,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得起这个重任的。   太子,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   皇阿玛好歹也给留下一个,哪怕是把五哥留下来呢,也总比只留下他们哥仨要强。   是十二哥监过国,还是十三哥监过国,他就更没有监国的经验了。   皇阿玛明显是赶鸭子上架,把小马驹当骆驼使。   此次南巡,一则是为了查看山东的受灾情况,去年山东大旱,受灾严重,二则是为了湖南私征过多一事,收钱粮食火耗过多,以至于百姓穷困流离。   三则还是为了江南,江南文人多,文风重,也是整个大清的粮仓和钱袋子,绝不能起乱子,而且江南学子受孔孟影响大,‘太子’所代表的意义在这一群人心里深重。   他把一连串的年长的儿子都带过去,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他不缺好儿子,大清也不缺好的继位者。   儿子多了固然有坏处,但好处更多,一个不行了,就能把另一个拉出来。   江南学子再是请愿,再是联名,太子的位置稳不稳,仍旧是他这个做皇帝的说了算。   京城这边儿,监国其实没什么难的,他又不是把所有的大臣都带走了,留下一大半呢,又有好几位议政大臣在,十二、十三、十四留在京城,就算是只当一个吉祥物,也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若是肯争气,借此次监国一事锻炼自己,那便更好了,算他没看错人,没养错儿子。   正月十六,胤祯带着十二哥和十三哥挥别御驾,谁让他身上还有个贝勒的爵位呢,此次监国,就是以他为主。   皇阿玛临行之前还单独跟他嘱咐了,要保证京城不出乱子,还得要看紧索额图,不能让人溜了。   胤祯从来都不知道皇阿玛对索额图如此忌惮,太子都被皇阿玛带走了,索额图一个人还怎么蹦跶。   再说,这位已经是一个头发胡子都已经斑白的老人家了,用‘行将就木’这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旁人又怎么会愿意跟着这样一位老人家折腾。   话是这么说,但皇阿玛既然嘱咐了,胤祯还是派人盯着索额图,免生异变。   他一直没问过十三哥在德州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皇阿玛对太子和索额图的态度,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都是从德州之变开始的,也就是上一次南巡。   如今连一年都未到,皇阿玛便又火急火燎的开始了下一次南巡,也不知到底是在着什么急,是不是与太子有关。   不过,这与胤祯就没什么关系了,皇阿玛走了,太子走了,直郡王走了,年长的哥哥们都跟着走了,所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胤祯他们现在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一开始面对监国的事宜还战战兢兢,理顺了之后就发现,难怪皇阿玛这么安心只留他们三个在京城。   几位议政大臣太好用了,小事都可以给他们建议,大事则是要快马送到皇阿玛跟前去,用不着他们做决定。   十二爷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存在感,不争也不抢,到了监国这事上也是如此,除了头两日还能准时到议政殿,后边干脆就不去了。   十三爷跟十四贝勒,两个人算是相互勉励,谁都不能不去,这跟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了,几位议政大臣是他们的师傅,处理的差事就是他们要学习的内容。   在几乎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十三爷和十四贝勒直接较起劲来了,读书习武的时候要一争高低,如今也不能例外。   不过可苦了几位议政大臣,他们就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两位爷,一件事情要怎么处理,拿出好几套方案来,反反复复的比较优劣,有什么琢磨不明白的地方还会一直问,不听透彻不罢休。   不堪其扰的不光是议政大臣们,还有已经出发南巡的康熙,从京城来的信件就没停过,十三遇到不太明白的事儿,会写信过来询问。   十四也是如此,只是他比十三胆子大,话也比十三多,信上东拉西扯,足足能写上五六页。   把类似的差事拉出来做比较,而且还总列什么表格数据出来,看着是挺考究的,只是太过费事儿了些。   不太像是在办差事,倒像是准备要著书立说,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还得能拿出来说服人。   康熙没少检查过儿子们的功课,如今看十四的信,不光是在解疑答惑了,更像是在检查功课,检查朝堂上的功课。   还真别说,虽然有些费时间,但的确要比之前看奏章直观的多,不过这法子不好推行,他没那么多时间,其他儿子也没有十四这么大胆直率。   康熙也就是新鲜几天,没多少时间做好老师、好家长,第五日的时候就把信转交给老四了,让老四来做这个解疑答惑的人。   康熙儿子多,所以才会不耐烦,四贝勒可就只有三个儿子,尽管公务繁忙,也愿意抽时间花在儿子身上,尤其是在宫里读书的弘晖。   十四很快就接到了来自于四哥的信,除了公事儿外,还嘱咐了他一件私事儿——教弘晖写信。   准确的说,是教弘晖写信的模式,不必太拘谨,不必太简练,胆子要大,字数要多,内容要丰富。 第39章 二更   六岁的弘晖,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胤祯不知道四哥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但跟他小时候比起来,弘晖尤为的懂事和早熟。   跟这样的小孩子交流,原就不是一件难事儿,胤祯拿自己做例子,把自己给皇阿玛写的信拿出来做范文,一点儿都不避讳的拿给大侄子看。   “跟自己阿玛说什么都行,不是光汇报功课,你平日里的饮食起居,也是可以写的,甚至可以写一点自己的感想、感悟,就算是说错了也没关系,又不是旁人。”胤祯不好拿皇阿玛跟四哥做比较。   但在他心里头,若说是做阿玛,四哥必然是要比皇阿玛合格的。   弘晖已经仔细研读过十四叔的信了,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儿,都要挑挑拣拣的写进信里,也难怪能写这么多页,而且十四叔在信中的语气,实在腻歪了些。   但,是阿玛让十四叔来的,也是阿玛让十四叔教他写信的,难不成阿玛就是喜欢这样风格的信。   弘晖有些难以置信,他记忆中虽然亲近但很是严肃的阿玛,居然会喜欢这般腻歪的信吗。   “十四叔还有没有旁的信,只有一封太少了,侄儿还想多学习学习。”   方才能模仿得来。   胤祯写给皇阿玛的那些信没什么好隐瞒的,处理的差事也都非什么绝密的要事,完全可以拿给大侄子看,正好也让这孩子提前学习学习,日后肩上的担子还重着呢。   胤祯把这段时间写给皇阿玛的信,尽数拿来给了弘晖,而且还布置了任务,每日写两封信,一封是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哥,一封则是给在宫里办差的他。   大侄子写给四哥的信,他不好提前看,还是让四哥慢慢感知大侄子的进步吧。   为了把大侄子写信的风格教好,所以这一日一封信的练习是少不了的。   “跟十四叔想写什么都行,就是写做梦睡觉,十四叔也乐意看,礼尚往来,十四叔每日也给你写一封回信。”胤祯就当是交笔友了。   他虽未与福晋圆房,但等到两个人都成年之后,早晚是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时候他必然也会生一个像弘晖一般的孩儿,陪他玩耍,教他读书,给他写信。   陪大侄子做的这些,将来都会陪着自己的孩子做,如此想来,倒还挺盼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自家爷的心思,琉璃自是不知道,大婚后的这段时间,她过得要比在闺阁中自在多了,唯一不太习惯了就是:每逢初一和十五,要进宫去跟太后和额娘请安。   几乎是天还没亮呢,就得要起来了,梳妆打扮足足要花上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用膳也得要差不多一刻钟,从十四贝勒府到紫禁城的宫门口又是小半个时辰。   进宫之后,先步行去永和宫,之后再步行去慈宁宫,而且还得是穿着花盆鞋,走路很是费劲。   这也就是身子骨壮实,赶上个病弱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那都是受苦日。   额娘是个好相处的,待她尤为体贴,原本婚前想象的婆媳矛盾,压根儿就不存在,当然也有可能是时日尚短的原因,不过,眼下,琉璃是极为喜欢额娘的。   她喜欢人的方式,向来都是送东西,也就是俗称的‘花钱’,她肯花的钱越多,就说明这人在她心里边越重要。   玻璃屏风,已经给额娘送过去了,但镜子和西洋钟这些稀罕物件就算了,额娘同自家爷不一样,对这种新鲜玩意儿接受不来。   生意人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投其所好,当年自家爹爹可没少给玄宗皇帝送了礼,这也是爹爹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之一,作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宅院比皇宫都要富丽堂皇,却能够在盛世以财富得到帝王的认可。   琉璃送给永和宫额娘的,可不只是看起来阔气的玻璃屏风,还有从西洋送过来的葡萄酒,从江南送来的首饰,从盛京送过来的人参,还有没有杂色的兽皮,难得一遇的芍药珍品……   德妃并非是没有见识之人,可这段时日也不得不瞠目于小儿媳的阔绰,出手豪气,难怪胤祯自打大婚以后,就这么不把银子当银子了,上等的美玉被用来做压衣服的玉佩,连辫子都要用极好的玉石做坠子,也不怕磕着碰着。   德妃手里的私房并不多,她原是宫女子出身,娘家不给力,能有如今全靠了自个儿,老四和十四出宫开府,她能给的东西也有限。   好在,老四有孝懿皇后的私房,十四娶了财神爷座下童女,都不是手里缺银子花的主儿。   她这个做额娘的,也没什么更多的期盼了。   与德妃一样,对儿子们所寄期望不多的还有宜妃,老五已经是贝勒了,老九虽然是光头阿哥,但上边有嫡亲的哥哥帮忙,下边儿跟几个弟弟处的也不错,不掺和那些烂事儿也好,总归是一世的富贵。   跟这二位不同,惠妃可是对自家儿子寄予了大希望的,她是四妃之首,自家儿子是皇上的长子,也是唯一的郡王,那个位置不光是自家儿子想,她也已经想了多年了。   可太子还没扳倒呢,就先被老八截了胡,要知道老八的额娘原只是辛者库里的一个贱奴,若不是有她提携,这等贱人又怎么会得到皇上的恩宠,更不可能生下老八。   养鹰却被鹰啄了眼,这可不单单是丢人的事儿,而是牵扯到大位的要紧事儿。   惠妃能咽得下这口气去才怪了呢,自从去年夏天开始,已经是一宫之主的良嫔,就处处受挤兑,等到皇上把众多的儿子带去南巡了,那就更没了忌惮。   还没出正月呢,天正是冷的时候,良嫔宫里的炭火说没有供应就没有供应了,送过去的膳食也总是冷的,惠妃甚至把良嫔叫到自己宫里,当面找茬挤兑。   后宫没有皇后,虽然有佟家所出的贵妃,但这位贵妃没有资历,没有宫权,没有子嗣,基本上是不管事儿的,管也不敢管到惠妃的头上。   其余三妃那就更不管了,压根就没这个立场。   良嫔自己的儿子有能力,而且已经是一宫主位,但凡硬气一些,惠妃也做不了这么过分,但偏偏这人性子软弱,已经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知道反抗,只会干巴巴的掉几滴眼泪。   美人落泪,当然还是美的,只可惜泪流在惠妃面前,不会引人怜惜,反倒更加恼火。   宫里就不是能藏得住秘密的地方,更何况惠妃压根就没有遮掩,胤祯作为皇子,都知道这事儿了。   虽说惠妃是仗势欺人,但也事出有因,良嫔实在可怜了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软弱的人,而且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够在皇阿玛的后宫里生存。   八哥的性情,实在不像这位良嫔娘娘。   这些事儿他是没立场管的,有立场管的只有八哥和八福晋,八哥是出了名的人缘好,身后又有那么多人追随,即便跟着皇阿玛南巡,也必然清楚这宫里的事儿,就看八哥管不管了。   毕竟八福晋就在八贝勒府住着呢,就算八哥鞭长莫及,那还有八嫂在呢,八嫂的性子素来以爽利著称,可从来都是不怕得罪人的。   不过,看惠妃和良嫔的关系,就能知道直郡王和八贝勒如今的关系有多紧张了。   千里之外的南巡队伍,四贝勒如今是一天能收到三封信,一封是十三弟的,一封是十四弟的,还有一封是自家长子的。   三个人,三种风格。   十三弟最是板正,十四弟最是活泼,弘晖刚好是介于这二者之间。   年纪尚轻的四贝勒,除了两个还在府里的小儿子外,宫里面仿佛有他三个儿子,两个年纪大到都已经大婚了。   十三弟的算学是他教的,十四弟的字儿是照着他练的,如今教养弘晖,也跟当年教两个弟弟差不多,如此算来,他大概是兄弟们当中最早做‘阿玛’的了。   这年头儿子也是资本,所以直郡王才会卯足了劲儿想生一个嫡子,膝下无子对有志于大位的人来说,是相当大的一个短板。   八贝勒膝下无儿无女,尽管个人能力强,人格魅力大,但终究不能把这一短板补齐,甚至他的能力越强,个人魅力越大,跟随他的人就越为他考虑。   在京城的时候有八福晋,这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爽利人,因此只有宫中给八贝勒赏人,属下们是不敢往八贝勒府送人的。   但出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到了江南这个地界,八福晋不在,八贝勒需要拉拢的官员牌面也够大,大到可以给八贝勒塞人了。 第40章 一更   良嫔的境况,一直等到御驾回京才有所好转,素来以‘爽利人’自称的八福晋,并没有替这个婆婆出面。   而御驾回京,就代表着十二爷和十三爷又清闲下来了,这两位一位是自己愿意缩着,一位是得罪了太子爷,又与直郡王不睦,而且并没有被安排入六部,在朝堂上很难分到差事。   也就胤祯了,吏部只有他一个皇阿哥,他在吏部的作用并不是跟这些大人们抢差事,而是要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监督吏部的考核和任命是否公正,切莫因出身和种族不同,就差别待遇。   这个差事比御史都要得罪人,胤祯入吏部不久,被他得罪过的人就已经不可计数了,好在,这些人对他有无好感并不重要。   索额图有那么多的门人,那么大的影响力,可在今年的五月份,就直接被关进了宗人府,而且据说,已经关进宗人府的索额图得不到一饭一水。   也就是说,索额图的下场不是圈禁,而是可能会被活活的饿死。   别说胤祯了,满京城没有几个人不为这事而感到唏嘘的,那可是索额图,在朝堂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的索额图。   当年太子身边的一个太监,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却还能被太子护的好好的,如今太子最为倚重的人,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实在让人感慨。   也难怪九哥跟十哥日日都要为皇阿玛抄写佛经了,皇权能让人一朝入地狱,一朝入天堂。   索额图没几日就死了,京城盛传索额图是被活活饿死的,而索额图死后,太子一派就消停多了,难道是直郡王和八贝勒风头正盛。   不过这两人也就在起初反目的时候闹过,之后虽未联手,但也没有互相攻讦,毕竟想要上位必须要干掉的人是太子,有太子在,他们尚且还腾不出手来收拾旁人。   这个夏天胤祯过得要比往年都舒服,府里边冰块够用,不仅如此,福晋还让人给吏部衙门送了冰块,不管是在府里的时候,还是在衙门里的时候,用冰都不必抠抠嗖嗖的,连带着吏部的官员们都跟着他沾了光。   不光是给吏部衙门送,连户部衙门胤祯也都做主送了,四哥最怕热了,偏生人又节俭,不过当弟弟的送些冰块给哥哥用,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至于是不是在收买人心,那就见仁见智了,他相信但凡是有脑子的,都不会觉得他一个得罪了那么多人的皇子阿哥,会跑过去收拢户部官员。   事实上怕热的不只是四贝勒,九爷也相当的怕热,尤其是这两年,人胖了,就比以前更不耐热了,冬日倒是没见得比往日耐冷,大雪天里跑到南城赈灾的时候,他是兄弟几个当中穿得最为厚实的一个了。   九福晋待九爷素来是挑不出茬子的,但冰块儿这东西不是想储备多少就能储备多少的,还得看冰窖够不够多、够不够大。   是以,九爷所在的工部衙门冰块儿不是那么够用,若兄弟们人人如此也就罢了,偏就十四弟与四哥不同。   再想想十四弟府上的摆设,那么多好玩又好用的舶来品,他一个喜欢研究西学的人,府里边都没这么多,也远不比十四弟府上的珍贵。   九爷这会儿就仿佛是被猫爪挠了心,跟旁的兄弟比他或许还算是富裕的,但是跟直郡王、跟太子、跟四哥、跟十四弟比起来,未免穷酸了些。   上边几个哥哥也就罢了,毕竟这几位一直都比他富有,但是十四弟从前的时候可不是不比他的。   不就是做生意吗,十四弟妹,一个小女子都做得,他若是做生意,那必然能做得更好。   九爷也瞄准了这些舶来品,皇阿玛开放海禁之后,只有四处可以与外通商,能够买到这些舶来品的都不是普通商人,不过这天下应该没有哪个商人比他的来头更大了。   九爷不打算跟弟妹抢,把旁人的抢过来即可。   琉璃且不知即将有人与她争抢舶来品的市场,这会儿她正忙着开拓新生意呢。   女人的银钱最是好赚了,而且还都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不像舶来品,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重新设置海禁,工匠们虽说已经在抓紧研究怎么制作了,可毕竟不是一时之功。   如今的胭脂水粉已经跟唐时大有不同了,而且风格也有所改变,她不可能把以前的胭脂方子原原本本的拿出来用,还得是结合现在的工艺和风格,多做些改变。   琉璃这次没打算做独门的生意,而是找了五姐帮忙,如果说她只是知道唐时的胭脂方子,那五姐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手了。   温宪与十四弟妹相处得不错,一则是有十四弟的关系在,二则也是因为十四弟妹出手过于大方了,这么热情大方的人,很难让人拒绝。   她原是想投桃报李的,跟底下的妹妹们不同,她出嫁之前,宫里头还没有专门教公主骑射、拳法、谋略的。   皇阿玛喜欢温柔贤淑有才气的女儿,皇祖母也喜欢安安稳稳的孙女,她素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弹琴看书下棋了,还研究了不少古书上的胭脂方子。   原是想赠予十四弟妹,让她试着用用的,天下女子就没有几个不爱美的。   哪成想十四弟妹突然要拉着她做生意。   “胭脂水粉不能总是依着几种方子一直卖,想要稳住买家,就需要不断的推陈出新,五姐有这个能耐,也就免得我去求旁人,用方子来入股胭脂铺,如此也算是赚几个零花钱,五姐若是不要的话,那我还怎么好意思上门叨扰。”琉璃既觉得这买卖合算,也算是好心。   五姐纵然是公主之尊,吃喝用度都不用愁,可这天底下哪有人嫌钱多的,也不会有人嫌东西好,只会嫌钱少,嫌买到的东西不够好。   温宪自是能明白十四弟妹的心意,正好她也无事,整日也就是看看话本、与人聊聊天了,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比赚钱更能吸引她。   温宪就不是个缺银子花的主儿,她也不怎么抛费,不管是看书下棋,还是做画弄胭脂,这都不是费银子的事儿。   “正好我这公主府种了足够多的花花草草,都可以用来尝试着做胭脂,若是还有什么新奇的花草树木,也可以种到隔壁的驸马府去,那边儿的后花园可以改了。”   温宪然后就不打算再见舜安颜这个人了,隔壁的驸马府大门一直封着,绝不让佟家的人踏进去半步。   等同于整座驸马府都闲着呢,她不能让外人住进去,但种些花花草草却是没人管的,若不是公主府够大,她都想将隔壁的驸马府当做库房来用了,左右空着也是空着。   “那感情好,五姐这边种了这么多的花草,已经没有地方建暖房,不如放到隔壁的驸马府去。”   五姐出城不方便,温泉庄子里是不缺暖房的,可冬日将盛开的花卉带到城里来,多多少少是有折损的,也会对鲜花本身有影响,倒不如就把这暖房建在隔壁的驸马府,反正距离够近。   两个人骨子里都有些大胆,三言两语就已经定下来了,要在公主和驸马府紧挨着的两道围墙上,破出一个门来,这样公主府的人要入驸马府,就不必再出去走大门了,而是直接由内进入。   驸马府的大门就直接封死,不必再有人进出。   这样基本就等同于把驸马府变成公主府的一部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还真别说,公主府和驸马府加起来,面积已经超过贝勒府的规格了,而这两处府邸,只有一个主子,住起来要多宽敞就有多宽敞。   不过琉璃还是更喜欢自家的贝勒府,花园也好,演武场也好,都足够大气敞亮,更重要的是,一应的东西都已经换成了最好最舒适的。   公主府和驸马府有了内通的大门,这边胭脂铺子也已经开起来了,商铺是租来的,胭脂水粉是现做的,伙计掌柜的都是从旁处调来的,而且还都相当的有经验。   所谓‘一通百通’,已经做过生意的人,想要再做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意,要比之前轻松多了,也比刚入生意场的新手小白更容易些。   新手小白·九爷,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身份,旁人抢破了头都进不到的舶来品,对九爷来说只是小意思,一路运送过来也没人敢抢九爷的东西。   五月份开始做准备,八月份的时候,九爷的铺子就已经开张了,自己的商铺,自己的家仆,也不需要上下打点,唯一的投资就是用来进货的银钱了。   只要眼光足够,这样的生意就不可能赔钱。 第41章 二更   皇子行商,与民争利。   这种事情还是挺让人看不惯的,更何况九爷虽然没有掺合到夺嫡的事情当中,但是也抢了旁人的利益。   天子的儿子做生意,从货源开始就是一路的绿灯,跟开了外挂一样,可不就是抢了旁人的生意,占了旁人的利益。   是以,上折子讨伐的人还真不少。   这年头名声是个好东西,好多人活一辈子就图一个好名声,但也有人不在乎。   比如九爷,朝臣说他与民争利,既不影响他做生意,更不会影响他做皇阿玛的儿子,别说他现在已经娶了福晋,就算是还会定亲,名声好坏也影响不到他的婚事。   所以这位才不在意朝臣怎么说呢,不高兴了,当场就给怼回去,谁怕谁呀。   胤祯从九哥这里得到启发,不得不说,在身份上他们就已经拥有了足够大的优势,所图又不多,所受的束缚自然也小。   该怼的时候就得怼回去,名声对他,对九哥,好坏都没多大的用处。   更何况他这边还有皇阿玛帮着收拾烂摊子,毕竟是吉祥物嘛,若是名声不好听,也不利于朝廷宣传。   胤祯反正是越来越硬气了,在吏部是什么都敢说,哪怕是吏部尚书,哪儿做的不行了,他也照样指出来。   若是争执不下,那就找皇阿玛呗,看老爷子到底向着谁。   胤祯在吏部任命和考核上,是没有什么私心的,没帮着四哥提拔人,也没刻意贬低太子的人,更没有以出身来论,要多公平就有多公平。   基本上是把自己当做孤臣了,可他又同几位哥哥的感情都不错,如今虽然忙了,但种地小组还会时不时的约着。   而且还是家庭聚会,家里人都带过去,男子种地,庄稼瓜果蔬菜……样样都要试,也不图产量,主要还是图个新奇。   女子种花,各种各的,像琉璃,百花之中独爱牡丹,旁的花一点都不种,只种牡丹花,就像十四贝勒府的后花园,完全可以改成为牡丹园,因为里面只种了牡丹这一种花。   种花其实要比种地简单的多,把花栽上之后,只需要松松土、浇浇水、除除草,今年花蔫儿了,明年还能接着开。   不像庄稼,等到成熟之后需要全挖出来,来年的时候还需要重新种植。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心思在土地上,十福晋就没这个耐心,每每到庄子上,她一定是贡献猎物最多的那一个,组织打猎的时候,肯定有她,众人都在田地里忙活的时候,这位也肯定跑出去打猎了。   女子是不能随意走动的,越是高门大户的女子,规矩就越是严苛,几位皇家福晋,也就是只有在夫君陪同的情况下,才能出来放放风了。   这对琉璃她们来说,已经很是不错了,没出嫁的时候还不比现在自由呢。   但是对从草原上长大的十福晋来说,这样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十阿哥府太小了,四四方方的围墙,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能在庄子上的时间也太短了。   从马背上长大的女儿家,是真在屋子里坐不住,自从去十四贝勒府逛过之后,她就一直想拆几处院子。   十阿哥府最大的问题就是院子太多了,以至于演武场才那么小一块儿,在里面跑马都不畅快,若是能拆几处院子,把演武场直接扩大个两三倍,就算不能在演武场里养草皮,但跑马的时候也不至于那般憋闷。   这事儿她已经同爷说过好几次了,不是她做不了主,而是这改建府邸需要银钱,她虽然有嫁妆,但也没多富裕,更何况这是两个人住的地方,十阿哥府建成如今这样也不是她的责任,就算是出银钱,那也该是十爷出大头。   十爷要是能同意才怪了呢,演武场是锻炼身体的地儿,摔跤、打拳、射箭、学骑马这些都行,但是谁会在自家府里头跑马,京城外那场地不大吗,手里边一个庄子都没有吗。   何至于要在府里边跑马。   想当初十四弟的贝勒府建成后,还被他们这些兄弟嘲笑了呢,审美不行,把可能要住一辈子的府邸,当成了小时候捏泥巴,太过想当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谁能成为想,自家福晋跟十四弟的审美居然是一样的,还要把自家府邸建成十四贝勒府那样。   真是苍了天了。   两口子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十福晋急了就动鞭子,可十爷也不是没长腿,他不能跟福晋动手,难道还不能跑吗,正院呆不了,府里还有别的院子呢,也就福晋会嫌府里的院子多了,还想着拆了来扩大演武场。   十福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宫找太后哭诉去了,都是草原上嫁过来的女子,同病相怜,太后不光是她的长辈,还是她的前辈,她在京城遇到难处了,能找的也就是太后了。   难不成还去找妯娌吗,妯娌之间的交情再好,人家也不可能管夫妻之事,这事儿也就太后能管了。   太后是不怎么管事儿的,老太太大半辈子都不争不抢,能让她愿意伸手管一管的,也就是养在膝下的老五和温宪了,老十还排不上号,十福晋勉勉强强吧。   “你若是被老十欺负了,哀家肯定是要为你做主的,但演武场扩建不扩建,你们两口子商量着来就是了,哀家不适合插手。”太后一口就给拒绝了。   她要能是出银钱,那管一管还行,可她也没有银钱给老十,说到底这改建府邸,还是要花银子的,而且花的还是老十的银子。   既然都已经到慈宁宫了,十福晋也就不管占不占理了,从嫁到京城开始,她就一直憋着火呢,而且是藏了一肚子的委屈。   太后说的是蒙语,老人家虽说拒绝了她,可态度和蔼,让她想起在草原上的亲人,忍不住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孙媳妇一边哭,一边诉苦。   而且还不是后宫妃嫔的那种哭法,人家哭起来,眼泪要掉不掉,很是有美感,不过有董鄂氏的例子在,她最讨厌女子这么哭了。   这个孙媳哭起来完全是小孩子的哭法,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块流,最后哭到止不住,说话都一抽一抽的。   老太太被哭的太阳穴都跟着疼,草原上的女子嫁进紫禁城,很少有不憋屈的,这么小的地方,还不能随意出门,十福晋跟她比起来已经算好的了,她老太太自从嫁进来之后,紫禁城的宫门都没出过机会。   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土里了,这会儿还得给孙媳出主意。   “老十若是不想出这个银钱,那就你来出,手里头不够,可以写信给娘家人,实在不行就再想想旁的法子嘛,开源节流,今年若是修不成,那就再等几年,银子总是可以攒够的,再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又会大封皇子,老十若是能得封赏,府邸肯定还是要再扩建的,到时候你再修演武场。”   十福晋原是想请太后来说说十爷的,如今虽然没搬来救兵,但她对太后没有怨言。   让她有怨言的是自家爷,当初把演武场建的那么小,而且也不追求上进,既不能像人家一样封爵,也不能像九爷一样赚的来银子。   等到下一次皇上大封皇子,且不说要多少年,到时候也未必有自家爷。   还得是靠自己。   十福晋完全听取了太后的意见,先是写了封信给娘家,之后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嫁妆单子。   两百亩良田,铺子没有,庄子也没有。   就连这两百亩的良田都不在京城,阿玛和额娘谁也没想到自己会嫁进皇家,所以这良田都是匆匆忙忙买来的,京城的田地可没那么容易买到。   不过,两百亩的良田是不能卖出去的,有这些东西在,年年都有出产。   除此之外,她陪嫁里最多的就是兽皮了,银两并不是很多。   十福晋虽然不能让十爷出银钱,可她管着家事呢,所谓‘节流’,就是少花银子,能不出去采买的就不出去采买,内务府供应的物件,那也能省就省,省下来就能反手卖出去。   还有她陪嫁里的那些兽皮,与其占着地方,还要花功夫、花银钱保养,那还不如卖出去呢。   开源节流,这两者就都有了。   十福晋没有铺子,她从草原上带过来的人也都对做买卖的事儿一窍不通,唯一知道的一个生意人还是九爷,男女有别,想让人家帮忙都求不上。   这事儿也只能求助几位妯娌们了,除了太后和自家爷,她来京城之后,处得最好的就是这几位,一块醉过酒打过猎的交情,对于草原人来说,就不一般了。 第42章 一更   胤祯在今年的冬天喝上了奶茶,用上了添加了羊奶的澡豆,福晋甚至还奢侈到用羊奶来敷脸。   真不能小瞧了古代人,人家的美肤理念丝毫不比现代人差,他就是奇怪,哪来的那么多羊奶,又是用来做澡豆,又是用来敷脸,而且听闻福晋和五姐的胭脂铺子里,连口脂都有用羊奶做的。   这等小事,琉璃自然不会瞒着爷,而且还说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趁着天冷,我们还打算在京城开上家酒楼,专门来做锅子的酒楼,九嫂手底下能腾出地方来,十嫂娘家那边能提供源源不断的牛羊肉,我这边可以提供掌柜和店员,五嫂则是负责品尝,把锅子的配料定下来,十二嫂出了好几位大厨……”   既然合伙做生意,那便人人都要有贡献,并非是她们刻意拉着五嫂一块做生意,而是五嫂的确有这份能耐,虽不善厨事,但好美食,也品尝过无数的美食,味觉极为灵敏。   先是五姐,再是这几位嫂嫂们,看样子自家福晋是要拉着所有人都做生意了,银子是好东西,谁不想要,便是胤祯也有几分蠢蠢欲动。   “福晋若是再有什么好主意,不妨也拉上我一把,能用得着我的地方,绝对不含糊。”   “爷可真会开玩笑,我的便是你的,咱们俩合伙做生意打算合伙,若是跟旁人凑份子,那咱们是一家人占了两份儿,岂不是平白占人便宜了,爷若是手里缺了银子,只管去账房拿,难不成还会有人不给。”   这成了婚和没成婚可不一样,尤其是在琉璃对自家贝勒爷好感日渐增加的情况下,多少好东西都搬到贝勒府来了,公账上的银子,一部分是贝勒爷的俸禄,更多是她放进去的养家银子,贝勒爷从来都是可以随意取用的。   胤祯当然知道自家福晋大方了,他平素压根就没有能用着银子的地方,吃喝用度都已经是最好的了,便是花银子买也买不到比自家更好的,他也不喜欢去参加什么文会,想一掷千金都不太可能。   顶多就是在街市上逛一逛,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能花的钱寥寥无几。   他不缺银子花,只不过是眼红这赚银子的过程,上辈子他也算是商人之家出身,知道做生意没那么难,但也绝对不像福晋这般轻松。   说要做胭脂水粉的生意,摊子立马就支起来了,说要做酒楼的生意,几个人一合计,马上便要开张了。   简直是……财神爷座下童女到人间抢钱来了。   也难怪福晋日日都要供奉财神爷,生菜更是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菜肴,厨房那边都快把生菜做出花来了。   若是可以像福晋这样日进斗金,他甚至愿意给财神爷单独修一间道观。   京城很快就多了一家酒楼,开在最繁华的街市上,从早到晚都能闻到锅子的香味儿。   也是奇了,居然还会有人把锅子当做早饭来吃,蒸出来的肉包子多香,非得要在锅子里涮一遍,还有什么烧卖、蒸饺,就连红薯都不放过。   甭管是甜的、咸的、辣的,都可以涮着吃,胤祯都不明白是他的舌头太过挑剔了,还是这京城的风潮来得太过迅猛了。   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生菜的价格在京城翻了两倍,公主府也好,五贝勒府也好,而是几个阿哥府,但凡是跟十四贝勒府有生意往来的,那都迷上了生菜,而且还都把财神爷的神像请回家去供奉,无一例外。   替财神爷发展信众这事儿,原本并不在琉璃的计划之中,只是供奉财神爷的房间就在卧房隔壁,与她熟识的人,时间长了,必然知晓。   而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之后,谁又能不心甘情愿的成为财神爷的信众呢。   就连九爷,也时常到正院给财神爷上几炷香,连给财神爷的贡品都包了。   甚至为了沐浴在财神爷的财光之下,他一个月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宿在正院的,不是没想过再去请一尊财神爷的神像来,而是他问过了,人家不让一处府邸同时供奉两尊财神爷的神像,这是对财神爷不敬。   做了生意之后,九爷的精力明显有地方使了,体重总算是没再增加,别看他在外头名声不太好,可这半年的功夫,银子大把大把的往怀里搂,前院的卧房,他常用的书房,还有福晋这里,都被他换上了玻璃窗户。   一人高的衣冠镜,他与福晋一人一面,就连那西洋钟,府里都放了两座。   那些想要往他身上泼污水的人,不过是羡慕嫉妒恨而已,自己没本事搂银子,当然也就见不得旁人好。   九爷阔绰了,十爷都跟着沾光,别看两边的府邸不相邻,可九爷愿意把淘换回来的稀罕物件,往十爷府送,光是青菜,冬日里就往十爷府送了十几次。   往年宫里都只能吃稀罕的青菜,今年民间也有卖的,只是价格过于昂贵,买三斤肉的钱都换不来一斤青菜,就这那还得预定呢。   要不然,在酒楼吃锅子的那些人,为什么不涮青菜,而是涮甜腻腻的红薯呢。   胤祯不晓得‘民间疾苦’,自从大婚之后,在吃食上他几乎是重新过起了现代人的生活,无需按照时令来,夏日的冰块随意取用,冬日也从未缺过新鲜的蔬菜水果。   为了投桃报李,胤祯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把一罐子奶糖外加方子交给福晋。   “牛奶和羊奶不知可以用来做护肤品,不光是可以用来煮奶茶,做糖吃也还是可以的,没有膻腥味,只有奶香味和甜味,此方子赠与福晋,算是今年的新年礼物。”   康熙四十三年已经到来,两个人都跟着长了一岁,大婚也已经一年多了。   琉璃猝不及防,她却是没有准备新年礼物的,不过看着瓷罐里奶白色的糖块,闻起来香甜,一丁点儿的膻味都闻不到,不用品尝也知道爷是没有骗她的,而这方子着实贵重。   奶糖入口,琉璃就已经被这奶香味儿给征服了,这可比糖霜好吃多了,奶香味十足,却没有腥味儿,甜而不腻。   不过,再看看也给他的这方子,都是厚度足足就有三十多页,都已经整理成册了。   制作的方法更是复杂而抛费,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奶糖制作出来只能是卖给富贵人家。   这样也好,量少了,也容易控制,免得方子外流,越是稀罕的东西,价格越容易卖得上去,不光是要卖给大清朝的富贵人家,还有海的那一边。   能发明制造出这么多享受的东西,那也肯定少不了富贵子弟,除了瓷器、丝绸和茶叶外,她总算是又找到一样可以赚外人钱的东西了。   胤祯暂且不知福晋的雄心,为了制作奶糖,他把奶油都给苏出来了,既然有了奶油,不做几个蛋糕尝尝,那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正好皇阿玛的万寿节就在三月十八日,足够他们把奶油蛋糕苏出来了,额娘的生辰只跟皇阿玛差了一天,今年的生辰礼都送蛋糕。   所谓越有银子就越抠,这一点在胤祯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看他这几年送给皇阿玛的生辰礼物就知道了,自己手抄的佛经,自己亲手刻的木雕,自己种出来的花生、青菜,马上就会是自己和福晋亲手做的奶油蛋糕了。   送年礼的时候,奶油蛋糕还在练习当中,东西虽然苏出来了,但是想要在上面雕个花、做个寿桃……这些还得慢慢尝试。   但奶糖却是做出来不少,琉璃也不忙着开奶糖铺子,这事儿急不得,得先让大伙知道有这东西,而且还得知道这东西贵重才行。   所以今年十四贝勒府要送给各家的年礼里,都多了一罐奶糖,较为亲近的人家,又要多几罐,尤以十福晋为最,毕竟是奶制品,总是要托人送几罐回娘家的,日后还有的是生意往来。   装奶糖的瓷罐也是下了功夫的,不是胤祯早先随随便便拿出来的青瓷罐,而是特意请了温宪来画图,又在官窑里烧制出来的。   胤祯还专门托了四哥的关系,官窑当然不可能拒绝给他们这些皇子阿哥烧制东西了,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加急的。   四哥虽然与他同为贝勒,但是前者权柄更大,更重要的是官窑更认可四哥的审美,人家关系处得好。   至于胤祯的审美,有十四贝勒府在,哪怕他的画作没有外传,众人心里头也都是有数的。 第43章 二更   奶糖罐子送出去,最先被俘虏的自然是小孩子,胤祯这边不光被大侄子追着讨要,还有好几个弟弟也追着问他讨要奶糖。   这东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连御膳房拿了,也琢磨不出来。   胤祯对弟弟和侄子还不至于连几块奶糖都心疼,不过也不敢送过去太多,而且还特意嘱咐了他们,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吃完之后记得要刷牙,晚上最好别吃奶糖。   也就是能从这点吃食上,还能看出些孩子模样了,平日里个个都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很少能见他们有几分童趣。   连皇室子弟都喜欢的奶糖,想要在上流社会推广出去自然不难,琉璃并没有把这做成独门的生意,不光是把十福晋拉来了,原来做酒楼的班底全都拉过来了。   奶糖做法复杂,一时半会儿必然是没有人能够仿制的,就算是一两年,可能世人也模仿不出来。   这么好的一门生意可不能做足小了,就干巴巴的只卖这一种奶糖,未免对不起多年积累起来的生意经。   就跟胭脂水粉一样,奶糖里也可以再尝试着加入诸多的东西,比如花生碎,比如花瓣,比如果肉,不加进去尝尝,怎么能知道好吃不好吃呢。   慢慢的推陈出新,这奶糖铺子就有做不完的生意。   先是酒楼,再是奶糖铺子,十福晋不需要往里投入银钱,她提供的主要还是原料,娘家的东西从草原上送过来,她们花真金白银采买。   十福晋不光是要牵线搭桥,更重要的还是要保证原料的品质。   是以,这两门生意她都可以从中拿分红。   刚刚立春,这边银子就已经攒的差不多了,立马就大手笔安排人拆院子、扩建演武场。   十爷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谁能想到他的蒙古福晋还能有这部分本事,硬生生攒足了改建的银钱。   改就改吧,喜欢跑马的也不只是福晋一个,这演武场建了他也照样能用。   只是福晋一出手便拆了四处院子,整个后院除了正院和下人房、厨房、库房这些之外,也就只剩下几个格格住的那两处院子了。   这也就相当于府上基本已经住满了,若是将来有了儿女,要么是跟着自己的额娘住,要么就是搬到前院来住。   更重要的是,若是宫里头再赐人,或者他从外边有看上的人,都没法带到府里来,因为压根就安置不下,总不能把人塞进前院吧,那成何体统。   十福晋早先拆房子的时候,还没想到这么多呢,不过等到院子拆了,演武场扩建了,手里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还借了十四弟妹好几百两呢。   但也在嬷嬷和婢女口中发现了此事儿更大的作用——十爷若是不想丢人现眼,那就别往府里带人了。   这事儿最好是不要瞒着,让宫里边也知道,皇上也好,宜妃娘娘也好,可都千万别往府里赐人了。   这事儿就算是想瞒,其实也瞒不住的,房子的格局就在这儿摆着,但凡是在后院溜达上半圈,也就差不多知情了。   刚刚搬来阿哥府的时候,十爷就已经办过温锅宴了,如今福晋非要以改建的名义再办一次温锅宴,他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帖子都已经送出去了。   都怪皇阿玛,福晋是从蒙古长大的,好多京城里的规矩都不懂,嫁进来之后,想慢慢把这些东西全都学会,那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能怪福晋,只能怪皇阿玛非要他娶蒙古女子。   十爷把让自己丢人现眼的锅甩在了皇阿玛身上,但是这并不妨碍晚上他要为皇阿玛抄写一页佛经,之后才像完成任务一般去做别的事儿。   几个皇子福晋合伙做生意的事儿,压根儿就瞒不了旁人,更别说十福晋这边还这么明显了。   从蒙古送来的牛羊,商队还是挺长的,这大张旗鼓的改建阿哥府,之后又宴请众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十福晋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这年头是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可关键是人家也没抛头露面,在后边运筹帷幄就把银子赚了,只能说是在娘家管事理财功夫学得好。   九爷是瞧不上这种小生意的,卖些吃食能赚多少银子,哪里有比得上舶来品的利润大。   九爷瞧不上,不代表旁人也瞧不上。   八福晋近主动找上了琉璃,别看都是贝勒福晋,可八福晋自觉身价是要高点儿的,她是嫂嫂,而且八爷身后有那么多的追随者,是能争大位的人之一。   十四有什么,毁誉参半的名声,已经得罪了大半的朝臣,别看十四一直为汉人说话,甚至鼓吹什么满汉一家亲,可朝堂上的重臣大多数还是满人,那些个汉人家的臣子,有好些也被十四给得罪了。   这样的贝勒,又怎么能跟自家贝勒爷相比。   不过她上门是求人来了,姿态还是不能往高了放。   “都是一样的妯娌,弟妹可不能厚此薄彼,草原上的牛羊,也不光是十福晋能弄过来,弟妹一句话,我也能让人送来,若是差银子,也尽管言语一声,跟谁做生意不是做,我们合伙,弟妹或许生意能做得更大,江南那边可是富庶的很。”   八福晋点到即止,她相信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人,能看清楚与谁合作利益更大。   十四福晋笑的淡然,她跟谁做生意,也不会跟太子、直郡王和八贝勒做生意,她不差银子花,也对现在的生活满意的很,何须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若是有稳赚不赔的生意,我自会想着八嫂的,早先做这两样生意的时候,大伙也是冒了风险的,不知道能不能赚的来银钱,投资也少,都是小打小闹。”   这天下哪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就算是九爷的生意,那也是被人坑过的,不过坑九爷这事儿琉璃可不是故意的,是底下人气不过,她已经让人把尾巴扫了,不过貌似九爷一直没发现被坑这事儿。   八福晋对做生意那是一窍不通,甚至她向来鄙视商贾,若不是拉拢人脉需要足够的钱财,她也不会想着上门与人合伙做生意,太过跌份儿。   琉璃一句准话都没给,就送走了‘为情牺牲’的八福晋,生意场上向来是讲究以和为贵,谁也不知道八贝勒能走到哪一步,她既不想掺和其中,也不想把人得罪死。   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福晋不愿意做的事儿,胤祯可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八哥敢把手往这边伸,就不能怪他手起刀落了。   胤祯的‘手起刀落’,折了八贝勒的两个死忠,直接就被贬官了,虽然八贝勒死忠挺多的,但折一个少一个,十四弟不给面子,八贝勒就算是为了底下人,也不能而对十四笑脸相迎。   太子在德州出事儿后的这两年,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越来越紧张了,四贝勒和八贝勒几乎已经是撕破了脸皮,明明直郡王和太子跟四贝勒关系都还算不错。   这两个人关系紧张,不可避免的,胤祯跟八哥的关系也有些微妙,本来他对八哥就有些敬而远之,如今好了,彻底把人得罪了。   这回做生意的事儿,八福晋也不用想了,除非是十四福晋找上门来,否则她不可能再屈尊降贵主动提这事儿的。   康熙四十三年三月十八日。   这是大清的万寿节,也是康熙四十九周岁的生辰,若是按虚岁算,今年已经是五十一岁了。   五十一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老人家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年长的儿子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孙子孙女儿一大群,可不就是老人家了嘛。   给老人家送寿礼,最讲究的还是寓意,求个长寿之意。   直郡王今年送的便是寿桃,可不是自己亲手用面粉做的那种寿桃,而是用玉器打磨出来的寿桃,暂且不说这颜色是怎么弄上去的,就这么大的一块玉石也很是难得。   太子送的是不老青松,同样也是用玉石雕琢的,这兄弟俩可谓是一对老冤家了。   三贝勒文雅,送的是木雕,大师工艺,上好的沉木,同样价值不菲。   四贝勒送的是开了光的佛珠,在佛前供俸了整整八十一日,十分虔诚不说,这串佛珠本身也极具价值。   向老爷子表孝心,不光是要看心意,还得要看价值,两者兼备,方才能体现孝心。   除了胤祯,也就是还没有出宫开府的小阿哥们,才会只看心意,不重价值。   胤祯今年走的还是‘心意’的路子,不过跟往年不同的是,这东西大家都是头一次见。   看起来足足有四十寸的大盘子,上面放了五寸高的糕点,重点还在这糕点上头,大红色的‘寿’字,抱着寿桃的南极仙翁,瞧这都不像是能入口吃的东西,更像是精致的摆件,只管好看。   “此为生日蛋糕,是儿臣特意琢磨出来的,制作的工序儿臣跟福晋都有参与,用这蛋糕来庆祝皇阿玛生辰,祝皇阿玛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胤祯可不敢说这是她与福晋亲手做的,毕竟这‘南极仙翁’的难度实在高了点,他学了两日,都未能把大厨的功夫学到,不过这寿桃是福晋弄的,这‘寿’字是他写的。   头一次把这物件拿出来,便不放蜡烛了,新鲜事物还是慢慢接受的好。   康熙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显然不错,尝了上面用奶油做成的寿桃,也尝了下面的糕点,香甜可口,松松软软,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底下的皇子阿哥们也都分到了一块儿品尝,有喜欢的,比如四贝勒、九爷,也有不喜欢的比如直郡王,只尝了一口。   不过他的嫡子弘昱倒是很喜欢,不光是吃了自己的那份儿,连阿玛的那份也吃了,但两个人加起来总共也才那么一小点儿,实在不够。   蛋糕基本上被分完了,但很是费工的‘南极仙翁’却没人动,这也是胤祯两口子的疏忽,忘了众人对神仙的敬畏,就算心里头没多少敬畏,可面上也得表现的足够敬畏才行。   头一日给皇阿玛送的生日蛋糕是‘南极仙翁加寿桃’,第二日给额娘送的生日蛋糕,就是以花为主了,额娘最为喜欢的芍药花。   女子就算是盼着长寿,也应该都不会想被人提醒年龄,到了太后这个岁数或许不在意了,但是额娘可能还没到那个阶段。   胤祯作画素来讲究写实,但是画额娘的时候,也会加一层滤镜,把眼角的皱纹全都滤过去。   应额娘要求,生辰这一日,胤祯也画了一幅画,算得上是全家福了。   有前来参加额娘生辰宴的皇阿玛,有额娘本人,有四哥一大家子,有五姐,有十三哥夫妇,还有他跟福晋。   额娘在他画中年轻了十岁,皇阿玛也不能太显老了,本身年岁就比额娘大,脸上的皱纹也比额娘多,若是画的太过写实了,那他这个做儿子的,对皇阿玛未免太过残忍。 第44章 一更   许是这画入了皇阿玛的眼,胤祯破天荒得了一园子,虽说小了点吧,可地理位置相当优越,紧挨着皇阿玛的畅春园,而皇阿玛的畅春园又紧挨着四哥的圆明园。   可以想见,未来几十年,他这处园子方式地理位置就够让人羡慕的了。   不过皇阿玛赏赐的园子,如今只是个荒草园,还需要花银子大修,胤祯打算把这事儿全权交代给了自家福晋,反正就算是修园子,花的大半也都是福晋的银两。   进宫给额娘贺寿的时候,兄弟们是分三路来的,但走的时候却是一块走的。   四贝勒欲言又止,当着十三弟的面儿,他实在不好说十四什么,也是成了亲的大人了,都要面子,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说训就训。   十三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昨天他就想找十四弟说道说道了,只是喝的太多,散场的时候,没能醒过酒来,所以才没能拉住十四弟。   “君子远庖厨,十四弟尽管是出于孝心,日后也别做这种事儿了,对名声不好。”十三爷言辞恳切的道。   皇阿玛尽管感动,还赏了十四弟一处园子,但下厨这事儿可不能常做,应该说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胤祯在自家府里头可以说是当家作主惯了,底下人都听他的,能跟他商量事儿的也就只有福晋。   不过福晋也亲自下厨了,他们二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儿,至于十三哥所说的‘对名声不好’,他是不怎么在意的。   “世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呗,只要无愧于心,任他们怎么说,也都不疼不痒的,不过是小事情。”   胤祯才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呢,既管不到他身上,他也求不到这些人那里。   这么一幅不管不顾的态度,实在让十三爷没法往下劝了。   他倒是忘了十四弟的性子素来与常人不同,想法也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一个人一个活法,他不过是做哥哥的,再是亲近,提醒一二也就罢了,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十四弟身上。   四贝勒坐在一旁倒是淡然,他虽然也觉得十四弟做这些厨房里的事儿,就算是出于孝心,也未免有些不妥当,但人立于世,只要是想做的事儿又何惧人言。   他最喜欢的就是十四身上这股洒脱劲儿,若是被人言控制,那还去做什么实事,倒不如剃了头发入佛堂,六根清净,不争不抢,人言才不会围着这个人。   “圆明园那边已经建的差不多了,若是有空就带着你福晋去看看,修自己园子的时候也借鉴一下,这事儿就用不着我给你下帖子了,不过图纸定下来的时候,拿去四贝勒府给我看一眼。”   当着十三弟的面,四贝勒说的很是委婉,若是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人的话,他少不得要把十四贝勒府的格局拉出来说一说。   有这么个反面例子在,他真怕十四弟直接把那园子修成跑马场,那可就暴殄天物了。   胤祯哪能不明白四哥的意思,修园子跟修府邸还是不一样的,后者是要住得舒服,前者则是要看着漂亮,毕竟谁也不会一年四季住园子,主要还是赏花玩水。   尤其是夏日,园子那边儿可要比京城凉快得多,论起景致,那又是庄子没法儿比的。   所以,修园子这事儿不光是要结合福晋的意见,更得听一听四哥的看法,他可不想把这园子建成一座牡丹园。   好在琉璃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她虽喜欢牡丹,可也没想把牡丹当成寻常花草,种的满园子都是。   别看在众多的园子里,皇上赐给自家爷的这处园子可能算面积小的,可这好歹也是园子,比贝勒府的面积都要大,她是疯了才会种这么多的牡丹花。   有钱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琉璃特意花重金请了当世的大师,来设计园子的图纸。   她的要求不多,一个是要有湖泊,夏日方便避暑,一个是她住的院子里必须种着牡丹花。   胤祯这边儿的要求也不多,他就想在园子中间辟出一块空地来,也不必特别大,上面可以养上草皮,至于用处,主要还是用来放游乐设备的。   好歹也是大婚一年多的人了,虽未圆房,但眼光也要放长远些,日后必然是要有小孩子的。   当初他带着弘晖玩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好玩的东西不够多,木马、风筝、毽子、陀螺……这些个小玩意儿不需要特意准备场地,但条件允许的话,也不能总让孩子只玩这些小玩意儿吧。   胤祯很少有想的这么长远的时候,当然不是因为他现在就已经父爱爆棚了,而是因为借着小孩子的名义,自己到时候也可以……重温童年。   若是知识储备足够的话,他都想建一座游乐场出来,反正现如今这地皮便宜,他身为皇子,又有着足够多的特权。   但让人可惜的是,他上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想着怎么玩儿,没想着怎么把这些玩儿的东西造出来。   胤祯这段时间从衙门里一回来,就钻到书房里画图纸,摩天轮难度太大了,他不敢奢望,旋转木马和小型的过山车总是可以的吧。   琉璃也没闲着,除了日常的交际外,她还要打理生意,还借鉴了好几处园子的风格。   圆明园她跟爷已经去瞧过了,五贝勒府也有一处园子,还在修建当中,已经是半成品了,三贝勒府在城郊也有园子,不过这两处园子离畅春园都比较远。   两口子忙得热火朝天,殊不知背地里还真有不少人说嘴,主要还是冲着十四贝勒去的,说他吃相太难看,为了得处园子,不惜坏了君子远庖厨的规矩。   谄媚小人,毫无君子气节。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胤祯也不是没有朋友的人,哪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不得不说,这些人骂人都骂不到点子上,反正在他听来是不痛不痒,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相反,这些骂人的话翻译过来更像是在夸赞。   夸赞他不拘小节,夸赞他摸准了皇阿玛的脉,夸赞他没花几两银子的生辰贺礼出尽了风头,某种方面甚至还夸赞了他有孝心。   这样的议论声,来得越多越好。   只可惜,说这种话的人还是少,虽说朝堂上他得罪的人很多,但是会在背地里说人的官员还是少,某些方面,这些人还是挺君子的。   胤祯刚对这些人有了些微的好感,很快就被‘打脸’了。   这边园子的图纸刚刚定下来,不光是达到了胤祯和琉璃的要求,连四贝勒对这次的设计都甚为满意。   既是皇阿玛赏的园子,施工自然是要交到工部,按理来说,这图纸也应该是工部的人来出,但谁让他们找了颇有名声的大师呢,在设计方面,工部都拿不出比这位大师更厉害的官员了。   国库银子不多,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儿,阿哥建个府邸,那也不是从国库出银子,是用皇阿玛给的安家银子来建府邸,建园子就更不能是国库来出银两了。   工部的人跑过来给修园子,那一应的花销还是要胤祯来出。   若是手里头没银子,那就打欠条去户部借,以私人的名义向国家借银子,这也是没谁了,关键这还是皇阿玛的恩典,不光是他们这些阿哥们可以去户部借银子,满朝文武都可以去。   国库之所以这么穷,一部分原因也是被借穷的。   胤祯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他虽然没银子,但是自家福晋有银子。   这年头,平民百姓缺银子不假,但是像他们这些阿哥,还有满朝的官员,真正缺银子花的其实没几个。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那要是一年领千两的俸禄,非要过万两银子的生活,那肯定缺银子。   胤祯没从户部借一两银子,园子也风风火火的建起来了,一应的材料都尽量用最好的,不怕贵,就怕时间赶不及运过来。   有不差钱儿的人,自然就有差钱儿的,比如康熙。   他自认对臣子算是大方的了,甚至对臣子的待遇可以说是颇为优渥,但臣子们显然没有体谅他这个做皇帝的。   户部的钱,国库的钱,早就已经不够用了,他还想去南巡,想去出塞,那出行的花销都得东挪西挪才能凑出来。   今年若是再来上一趟南巡的话,东挪西挪可能都凑不出这一笔银子来。   已经到了不得不问臣子们讨账的时候了,正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以前他做主把银子借给这些臣子们,那是恩典,如今也到了该把这些银子收回来的时候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谁都知道讨债从来都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大臣不想接,接了也办不成,皇子阿哥们也都不想接。   有志于大位的不想去得罪人,没什么野心的就更不乐意去得罪人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个皇子阿哥们也借了挺多的银子。   直郡王借了二十万两白银,太子住在毓庆宫,都不用出宫开府,却也借了整整二十五万两,都不是一次性借过来的,但一次次的借过去之后,从未还过。   三贝勒还好些,只借了十万两了。   四贝勒算是腰包里比较富的了,户部那边儿他只欠了两万两,不用伤筋动骨就能把银子还上。   五贝勒更少,只借了一万五千两,就这还是为了修园子建的。   七贝勒绝对是‘一鸣惊人’,他在户部账面上的借银高达十二万两,虽然比不上太子和直郡王,但他又没有园子,也不用拉拢人脉,可以说压根就没有什么大的花销,何至于要在户部借十二万两白银。   八贝勒跟七贝勒持平,差不多也是十二万两左右的白银。   九爷虽然富裕,可也还有八万两的欠账呢,都是刚出府那一年欠下的,腰包富裕了之后,也没去还上。   十爷是跟九爷一块儿借的,时间和钱数都一样。   十二爷借了五万两白银,也不算多。   十三爷借了十万两,但却不是花在自己身上了,而是花在两个妹妹身上了,出嫁的时候,一人五万两压箱底的银票。   在所有已经入朝参政的皇子阿哥里头,胤祯是唯一一个没有向户部借银子的,他一直就没缺过银子花,建府邸有皇阿玛给的安家银子,后来就是福晋管家了,更不缺银子。   就算福晋没有这般富裕,他基本上也不可能去户部借银子,因为压根就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吃喝穿用都由内务府提供,他自己还有俸禄,给下人发月银能花几个银子。   实在不明白这些哥哥们是如欠下这么多银两的。   还有那些大臣们,一个个是真敢从国库借银子,多的十几万两,少得几千两,更多的人都是借上几万两的银子,借银子的欠条装满了两间屋子,可账面上还过银子的记录却是寥寥无几。   也难怪皇阿玛大发雷霆了,他要是债主,抽刀的冲动都有了。   无债一身轻,皇阿玛要债也要不到他头上来,四哥和五哥欠的少,很轻松就能还上,九哥是大户,还上银子也不在话下,可能连十哥的银子都会是九哥帮着还,十三哥那边他得帮帮忙了,十万两银子对十三哥来说,有些难还。   胤祯把跟自己关系亲近的哥哥们挨个数过来,发现还银子不成问题,皇阿玛要收债就收呗。   满朝文武,也就胤祯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不是每个人都有银子能把欠债还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还账。   甭管是借来的,还是赚来的,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旦进了自己兜里,那就是自己的了,想还回去哪儿那么容易。   占便宜它不香嘛。 第45章 二更   讨债的倒霉差事被皇阿玛交给了四哥。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则是四哥在户部当差,对户部的账目知之甚详,二则也是因为四哥的性子,绝对的刚正不阿,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人。   只是苦了四哥,要去做这得罪人的差事。   胤祯若是有向户部借银两的话,那肯定现在就去把欠银还了,以此来支持四哥。   可惜的是,他没从户部借过一两银子,想做这带头还银子的人都不成。   不过皇阿玛倒是没让他失望,上午刚点了四哥负责追讨户部欠银,下午就安排他和十三哥一起来辅佐四哥办这差事了。   讨债的事儿,胤祯没什么经验,他只管听四哥吩咐就是了,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四贝勒接到差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把自己的欠银还上。   他同十三弟和十四弟,必须得要以身作则,若是他们自己都拖欠着户部的银两不还,那去找旁人讨要的时候,也难以说服人。   四贝勒只在户部借了两万两,不过是当时随大流借的,顺手就能还上,十四弟没在里头借银子,只是十三弟的十万两白银,一时怕是很难还上。   四贝勒让人拿了十万两的银票,送去给十三阿哥府,先让十三把账还上再说,众兄弟当中,与他最亲近的除了十四弟,便是十三了。   所以就算不是他来办这件差事,也愿意替十三把钱还上,至于将来十三能不能把银子还给他,那就是无所谓的事儿了。   依着十三的品性,若是能还,肯定会还回来的,若是不能还,他就当是接济弟弟了,必然不会讨要的。   十三爷当天不光是收到了四哥送来的十万两银票,十四弟也给他送过来一份,同样的十万两银票。   这哥俩儿,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十三爷感动的同时,还有那么几分好笑,如此便整整多出来一倍的钱。   还不止呢,晚上的时候,自家福晋拿了八万两银票给他,有大额的银票,也有小额的银票,看样子福晋能拿的都拿出来了。   感动是一回事儿,另一方面十三爷也惊诧于福晋的富有。   四哥壕,十四弟壕,连带着自家福晋都这么壕。   京城里跟他最亲近的这几个人,都是大户,唯独他穷到也就是能凑出几千两银子来。   十三爷这会儿都有些想重新正视讨债的难度,是不是没有他预想当中的那么难,毕竟穷巴巴的可能就只有他一个。   穷巴巴的十三爷,给自家福晋退回去三万两,给四哥退回去五万两,十四弟那份是原原本本退回去的。   一块长大的兄弟,谁还不知道谁,十四弟壕,不是因为手底下的产业多,也不是像九哥那样自己做生意赚银子,而是因为娶回来的福晋会‘点石成金’。   胤祯不光是收到了十三哥退回来的银子,还收到了十三哥的信,信上笼统的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把银子退回来,没说的太详细,许是怕伤他自尊吧。   用福晋的银钱,古往今来都算不上是什么体面事儿,胤祯之所以能这么心安理得,一则是因为他脸皮厚,想得开。   二则是因为他也能帮到福晋的生意,比如福晋的奶糖铺子,最初就是他提供的方子,再比如福晋的蛋糕铺子,专门做生日蛋糕,而且可以说是做出了花样,已经是京城小少爷、小格格们的‘新宠’。   成了亲,他的爵位也好,还是福晋的财产也好,这些都能算是夫妻共有的。   胤祯伸手问福晋拿这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心里边没觉得如何,福晋给钱给的也特别爽快,甚至连放钱的地方对他都毫不避讳。   胤祯一边把信收起来,一边把钱整理好,准备拿回去给福晋,这些银票放在他这里,只能用来压箱底儿,放在福晋那里,只能生出钱来的。   这聪明人想的就是多,还好他不那么聪明,活得轻松。   在皇上大发雷霆,并且严令四贝勒、十四贝勒和十三爷追缴户部欠银的第二天,只有四贝勒和十三爷这两个办差的人,把钱还上了。   户部整整两屋子的欠条,基本上相当于没动。   “还是得先从皇阿哥身上着手,只有咱们兄弟先还上了,下边人才知道不能硬扛。”   四贝勒昨日已经连夜跟府里的先生们讨论过了,皇阿哥当中欠银最多的是太子和直郡王,而官员当中欠银最多的,也是这二位身后的追随者。   只要太子和直郡王肯还,这事儿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儿,剩下的就算是慢慢磨,也能把这些人的欠银全都磨回来。   胤祯全听四哥的,十三爷差不多也是如此,三个人一合计,基本上就已经把任务分配好了。   先礼后兵。   先把除他们三人以外,其余皇子阿哥欠银的时间、银两和总数列出来,分别送到府上去,给面子的就先把银子还上,哪怕是银钱一时凑不足,先还上一部分呢,这个也不必过分苛责。   若一两银子都不往外掏,那就只能上门讨要了。   “五哥、九哥、十哥,这三位哥哥那里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亲自拿着单子过去,就不让下人送了,能还尽量还上,也好好起到一个表率的作用。”胤祯大包大揽的道。   五哥是欠银最少的,很容易还上,九哥和十哥虽然欠银多,但九哥可是大户,富得流油,想还上欠银应该不难。   更重要的是,这几位哥哥跟他关系好,跟十三哥和四哥的关系也不错,想来应该是可以卖他们这个面子的。   四贝勒自然不会拦着,若是和和气气的就能把事情完成,那谁也不想闹得大家都难看。   十三爷没想着一块儿去,虽说都是一个‘种田小组’的,但十四弟和九弟才是里面的核心,他不过是被十四弟拉进去的,要说同其他几位哥哥的关系,还是十四弟更好一些。   户部这边的欠条早就已经整理出来了,哪个人什么时候借的、借了多少、目前为止总共欠下多少,这些全都一目了然。   可以说大半个国库都是被这些人给掏空的。   五哥的为人向来好,从不愿与人为难,就算是之前有些犹豫,在胤祯亲自上门之后,也答应要还了,而且是第二日立马就去户部还款。   反倒是财大气粗的九爷,不太乐意。   “我跟十弟两个人的欠银加起来,都比不上直郡王,更比不上太子,十四弟别柿子挑软的捏,直郡王与太子这二人只要有一个把欠银还了,我就立马跟着还。”   哪个人还会嫌银子咬手,太子和直郡王不还,那他也不准备还。   胤祯真想把九哥的脑袋打开瞧瞧,那里面装的是浆糊还是玉米粥,说精明的时候是真精明,说糊涂的时候那也真是糊涂的不得了。   “我来找九哥固然是为了差事,但我以为九哥自己能想通的,你跟十哥都已经为皇阿玛抄了三四年的佛经了,不就是为了保佑皇阿玛长命百岁,同时也想博得皇阿玛的好感吗,如今机会来了,国库缺银子,皇阿玛想让大伙把银子都还上,九哥若是有心,其实根本就不用等到我来上门,皇阿玛下旨的当天,就应该主动去户部衙门把银子还了。”   “那样才能显得出九哥来,这比抄好几年的佛经都管用,我若是九哥,不光是要去户部还银子,还会敲锣打鼓的把银子给还了,要让皇阿玛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九哥是向着皇阿玛的,还这银子不是为了兄弟之情,也不是为了家国大义,而是为了与皇阿玛的父子之情。”   胤祯可是没有胡说,他站在九哥的位置上设身处地的想,肯定办得出来敲锣打鼓还银子这事儿。   银子都堆府里头有什么用,又不是不够花的,倒不如花钱买个安心,花钱表明向皇阿玛表明真心,日后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别的,皇阿玛又不是心里没数,自然会给些优待。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会吃亏的,九哥怎么就算不明白呢。   九爷几乎被十四弟的逻辑给整懵了,银子他舍不得,可大是大非他是能想明白的。   要说他现在最缺什么,那当然是缺爵位了,十四都已经是贝勒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是个光头阿哥,自己都觉得丢人。   爵位当然是由皇上来决定的,只要老爷子没死,太子和直郡王那都是说了不算的。   所以讨好老爷子是很有必要的,日日抄写佛经很大一方面不也是为了讨好老爷子。   跟坚持每天都抄写佛经比起来,往外拿上八万两银子好像也还能接受,后者明显要比前者简单得多。   “那我就算是给十四弟一个面子,这银子还也就还了,就当是孝敬皇阿玛了,不过一路敲锣打鼓的去是不是太张扬了点,有没有能让大伙都知道,但不会显得太夸张的做法?”   敲锣打鼓,亏十四弟想得出来,除了婚丧之外,也就耍猴戏的才会敲锣打鼓了,他又不是去唱戏。   “那好说,九哥到时候别还银票,轻飘飘的旁人也见不着,换成白银,让人抬着箱子去,要是嫌不够显数量的话,那就把一部分兑成铜板,照样显眼,平民百姓或许不会关注,但满朝的文武大臣如今都盯着户部呢,你只要把箱子搬到户部衙门,该知道的基本上就全都知道了。”   欠债人的心理,如今他多少也能摸到几分了,不就是想着法不责众,抻着不想还,最好是所有人都别换,大家一个阵营,皇阿玛总不可能把儿子和满朝文武大臣都罚个遍。   要知道老爷子可是要面子的主,哪家的债主会等到自己快被借成穷光蛋了,才想着讨债的。   若是换做胤祯,早多少年就把这些欠银给讨回来了,也不会安排自己的儿子去讨债,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什么样的债要不回来,实在不行那就抄家,反正抄出来的都是自己的银子。   至于史书上怎么写,后世之人怎么评论,他可不像老爷子那么在意,现世之人怎么说,他尚且都不在意呢。 第46章 一更   老爷子爱惜名声,但他的儿子们却并非都是爱惜名声的主儿。   比如胤祯,比如十爷。   九爷还是有几分爱面子的,虽然把银票兑换成了白银,让下人抬着箱子去户部还银,但到底是没听十四弟的主意,把白银兑换成铜板再抬着过去。   十爷可没那么阔绰,上哪儿一下子掏出八万两白银去,若是没有改建府邸的时候,或许福晋还能支援上一大半,但如今福晋兜里也不剩多少了。   这世上跟他最是亲近的,只有两人,一人是福晋,另一人就是九哥了,甚至后者比前者都要来的亲近。   八万两白银九哥给他出了六万两,这可真够意思的了,他若是求到皇阿玛跟前去,皇阿玛都未必有九哥这般大方,这还是九哥主动给他送来的。   九哥没有全盘接受十四弟的建议,他接受啊,不就是把声势弄浩大些吗,面子值几个钱,当然不如里子来的重要。   十爷让人跑了好几家钱庄,才把所有的白银都兑换成了铜板,装了几百箱子,两个人抬一箱子,光是送钱的队伍就足够长了,更别提前边还有开道的了。   十爷自个儿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后边紧跟着的是六个阿哥府的侍卫,再后边是十几个敲锣打鼓的人,他专门让人请过来的,最后才是抬钱的人。   九爷在看见这阵势的时候,特别庆幸十弟为了准备这些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他们兄弟俩还银子的时间刚好岔开,不会让旁人误会,这阵势里头也有他的一份。   颜面算是保住了一半吧。   作为出主意的人,胤祯都没想到十哥居然能全盘接受,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倒是好事儿,前边儿都已经树立好榜样了,后边的人就该掂量掂量,是不是应该顺势而为。   胤祯忙着的时候,四贝勒和十三爷也没闲着,已经让人把明细送到各个兄弟们那里去了,太子爷和直郡王那里他们俩还亲自跑了一趟。   只是这两位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谁都没说不还,可谁也没说还,刚开始还愿意说上几句话,后来干脆把他们哥俩撂那了,人家该干嘛干嘛去。   这应当是最难啃的两块骨头了,可这两个人若是攻不下,其他的人怕是也很难还款,甚至会有恃无恐。   “那就照原计划行事,‘礼’不行,那就只能上门去了。”   四贝勒没有要手软的意思,他在户部任职,最知道国库已经空缺成什么样子了,但凡这些人还有点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就该把欠下来的银子还了。   既然是要办正事儿,那就得穿着官服,带着户部的官员,正儿八经的去讨债,而不是在讲什么兄弟之情、套什么近乎。   这一招就看是谁更要面子了,毕竟民间讨债,若是碰到不还的,在欠债人家里头打砸抢都是常见的事儿,有的甚至把人家儿女拉出来卖。   可他们催债就不能用这些手段了,官员办事还是要有官员办事的原则,不能像地痞流氓一样。   就这么挨个转了一圈儿,花了整整两天的功夫,最要面子的人果然是三贝勒,只有这位还了两万两,当然还完了这两万两,那还剩八万两的银子没还呢。   欠债的人几乎不受影响,还是该干嘛的干嘛,反倒是他们这些催债的人,整天忙活不说,还一盆一盆的脏水往他们身上泼。   冷酷无情,毫无兄弟之情,拿着鸡毛当令箭,小人得志就猖狂,借着开差事打击报复,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甚至连宠妾灭妻这样的话都有了。   要知道,四贝勒府上,后院基本上全归四福晋来管,在宫里头读书的是四贝勒的嫡长子弘晖,就算是有个李侧福晋,接连生下一女三子,可样样也都没越过福晋去。   十三爷和十四贝勒这边,那就更没说的了,别说侧福晋了,连格格都没有,十三爷这边倒是还有两个侍妾,硬说的话也能算是妾室。   可十四贝勒呢,人家连侍妾都没有,哪儿来的宠妾灭妻。   四贝勒和十三爷早在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这是触动绝大多数人利益的事儿,只要他们不是存心和稀泥,就绝对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得罪人倒还是其次,众口铄金,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最严重的结果大概就是:被捏造出来的污名,会跟他们一辈子,当世之人会相信,后世之人也会相信。   胤祯早先可没想这么多,他知道这是个不讨好的差事,但没想到这么不讨好。   催债这事儿也就刚办了个开头,后边还有的磨呢,就已经有这么多的污水泼过来了,他都不敢想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捏造罪名、诬陷,甚至是刺杀?   这些不应该是他们来承担的,皇阿玛才是债主,当初给这个恩典的也是皇阿玛,皇阿玛赚够了仁慈的名声,享受够了臣子的恭维,如今却让儿子来收拾烂摊子。   这不公平。   他不知道历史上四哥有没有接这差事,也不知道皇阿玛到底是坑了哪个儿子,更不知道这些欠债最终有没有收上来,是不是在毁了讨债的人之后,这些个人就可以无债一身轻了。   胤祯可不想替皇阿玛收拾这样的烂摊子,他们要牺牲名誉甚至性命才能收拾的烂摊子,若是皇阿玛肯下定决心,亲自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远不必付出这么多。   “皇阿玛让咱们办差事,如今差事受阻,理应去找皇阿玛,流言猛于虎,太子和直郡王又一点准话都没有,光靠咱们上门去跟人家商讨,八辈子也磨不出一个铜板来。”   “去找皇阿玛做什么?让皇阿玛下旨命令太子和直郡王还银子,还是下旨为我们恢复名誉?”   十三爷对皇阿玛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了解的,皇阿玛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圣旨。   而且皇阿玛竟然把差事交给他们了,那他们就应该办好,让皇阿玛知道他们的能力,而不是再把球踢回去。   四贝勒倒是想听听十四弟有什么主意,若不是之前十四弟亲自上门找了五弟、九弟和十弟,可能现在还回来的银两更可怜。   “皇阿玛若是可以下旨让太子和直郡王还银两,那最好了,讨债的难度立马就降低了一半,另一方面我觉得可能大家是真的没有太多的现银,皇阿玛应该在给我们一道权利,我们收不来银子可以收别的,庄子、铺子、田产、古董字画……这些都可以用来抵债,要实在不行,宅子也可以,一点儿都不愿意还的,就把宅子封了,什么时候把银子拿来,什么时候再把他的宅院解封,过期不还,那就把宅院卖了,能收回来多少银子算多少。”   胤祯的意思是,索性把遮羞布扯开,这面子大家谁都别想要,皇阿玛别再想着当一世仁慈的君主,这些欠了债的人,也别想着光抹黑旁人的名声,不看看自己的心有多黑。   国库都穷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要面子有什么用,万一有一场战争、有一场自然灾害,国库的银子都不足以应对,这都相当于已经是火烧到眉毛的时候了,还维持这些虚情假意做什么。   十三爷虽然听着痛快,但这事儿它不妥当,皇阿玛不会同意的,皇阿玛若是能同意这个意见,也不会把催债的事情安排给他们,早自己收不就完了。   他正准备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十四弟听的时候,哪成想四哥居然同意了。   “就依十四弟所言,不过在面圣之前,咱们还得先写道折子,把意见落实到书面上,然后才能去见皇上。”   四贝勒用手揉了揉膝盖,他虽然能猜到太子和直郡王的想法,但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做法,把国库掏空了,将来就算是能坐上大位,可要收拾这样一幅烂摊子,得花比现在更久的时间。   人生一世,原就没有多久,想要实现自己的理念也是需要时间的,难道太子和直郡王就没有想过,将来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收拾烂摊子上,压根儿就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实现自己的理念吗。   皇阿玛纵然圣明,难道只考虑自己的名声,就不为儿孙想想,不为继位者想想。   十四弟的法子虽然莽撞,但皇上会同意的,讨债的差事原就没几个人肯接,如今就更不会有人接了,在这事儿上,皇上能用的只有他们。   用他们的手来讨债,最大的反噬也都在他们身上,皇上能受到的牵连有限。   反之,若是皇上自己来办这件差事,那所有的反噬就全都冲着皇上去了。 第47章 二更   这封奏折写得再怎么委婉,可也难掩本质。   康熙在看见这封奏折的时候,把茶盏都打落了,若真是按照这奏折上所写的,文武百官会怎么看,百姓会怎么看,后世之人又会怎么看。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收拾的地步,如果不是除了老四他们几个之外,旁人不会狠心办这件差事,这封奏折上的所有内容,他是一个都不会准的,甚至写这封奏折的几个人,也该是要好好冷一冷。   但这不是没法子吗,帝王也有要妥协的时候,这种时候还特别多。   胤祯在折子被送上去之后,就知道皇阿玛不会高兴的,这位虽然一直都想做一个仁慈的君主,但总的来说,算不得是一个慈父,到时候少不得要折腾他们。   “先吃点东西垫垫,汤水就不要多喝了,免得到时候麻烦。”   胤祯嫌太师椅硬,干脆让人把饭菜都摆在了榻桌上,招呼着两个哥哥一块用膳。   午膳时间早就已经过了,晚膳时间还早着呢,这时候进食,是怕待会儿被叫到宫里去之后饿肚子。   皇阿玛罚儿子总共就那么几种手段,要么是晾到一边,什么差事都不给,要么是罚站罚跪,再严重点就斥责呗。   再严重的惩罚就没有了,如今在夺嫡里头搅风搅雨的,都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皇阿玛可舍不得收拾。   要收拾也只能是收拾跟在后头的臣子,比如索额图,这位也算是有功之臣,最后被活生生饿死在宗人府,太子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胤祯估摸着皇阿玛可能会让他们跪在一边,好好晾一晾他们,既不能去吃饭喝水,也不能去解决三急。   趁着还没叫到御前去,这会儿当然是要好好养精蓄锐了,肚子里得多点儿存货,别到时候挨饿。   三个人一人一碗面,还吃了不少牛肉和猪肉脯,临走的时候,人手两块奶糖,这是应付突发情况的,也是胤祯硬塞的。   万一要是低血糖什么的,把奶糖塞嘴里就行。   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可以说已经是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老爷子果然如预想般的生气,脸都是青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如果老爷子有读心术,就会发现他一直认为胆大天真的小儿子,实际上就是个不孝子,看到他气成这模样,心里边产生的情绪居然是喜悦的,庆幸自己在来之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果然是老三套,三个儿子前后不一的跪下,十四比四贝勒靠后半个身子,十三爷又比十四靠后半个身子,而且四贝勒居中,稳居c位。   康熙自顾自批改奏折,压根就没理会这三个儿子,右手边的茶盏换了四回,桌上的奏折也改得七七八八了,这才让几个人站起来。   御前不能失仪,膝盖跪痛了这会儿也不能揉,关键胤祯现在不是膝盖疼不疼的事儿了,是他腿已经跪麻了,强撑着站起来后,眼泪都已经憋出来了。   这腿麻还不能随意动的滋味儿,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太……酸爽了,以至于生理眼泪都出来了。   四贝勒和十三爷都低着头,就算是不低头,他们的身位也刚好是错开的,不可能瞧见脸上的泪,但刚刚起身站起来的康熙可瞧得真真的。   他瞧见过妃嫔的眼泪,瞧见过儿女们年幼时的眼泪,也瞧见过大臣们或懊悔或感激时的眼泪,但十四这样……至于吗。   太子和直郡王不是没有这样跪过,可谁也没跪哭过,这算多大点儿事儿,他爱惜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如今即将沾染上污点,他都还没哭呢。   就这点承受能力,怪不得眼巴巴的送这样一封奏折上来,担不起大任……   面对这样的十四,康熙在心里头能挑出一百条毛病来,眼泪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他知道这几天风言风语有很多,但没想到已经把几个孩子吓成这样了。   康熙迟来的慈父之心,总算是给这三个人赐座了。   胤祯慢吞吞的移过去,小心翼翼的坐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借着衣袖作遮掩,慢慢给自己揉着。   千算万算,没算到腿还会麻,早知道就不把太多的重量放在腿上了,如果能一直靠上半身控制着,腿部也不至于血液不畅,自然也就不至于麻了。   胤祯在心里边暗暗可惜,那边皇阿玛和四哥已经讨论起来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讨价还价。   奏折上所写的东西,皇阿玛不想全都答应,四哥当然是力争让皇阿玛全都答应下来,这样后续的事情才更好做,天家父子一来一回的扯皮,倒也跟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尽管腿麻了,但这影响不到嘴皮子上的功夫,更影响不到脑子。   胤祯果断就加入到了父兄的扯皮当中,十三爷也是个机灵的,这时候不上什么时候上。   这种一条一条来回掰扯的经历,对康熙来说,还是第一次,如果他曾经有留心过菜市场,那大概就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幕,每天都在菜市场上演,为了一个铜板儿,好多人能扯上半刻钟的功夫。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两边儿才终于把事宜定下来,不光康熙说的口干舌燥,四贝勒他们也是如此,不过紧绷着的神经,这会儿总算是轻松了几分。   皇上不会下旨让直郡王和太子还欠银,但会私底下告知他们,相信有心于大位的直郡王和太子爷,不会捡了芝麻丢西瓜的。   户部不能去封欠债人的宅院,但是允许用别的东西来抵债。   胤祯临时提出来的小建议,也被采纳了,但凡是在户部欠了银子没有全部归还的,必须要限制花销。   所有的酒楼、茶馆,以及烟花之地,这些人包括这些人的子孙都不允许进入,绫罗绸缎也不必想了,首饰和价格高昂的胭脂水粉也都不能买,若是被发现了,那就立刻查抄此人的库房。   总之没有把银子还回来的人,那就慢慢的攒银子,别想着挥霍。   胤祯还提了一条更狠的,不过被驳回了,照他的意思,这些所有的欠款人名字都写在大字报上,贴在最热闹的街市里,让满京城的人都看见。   而且欠债数额巨大的,可以考虑登上朝廷的邸报,让整个大清的人都看见,若是哪份邸报有幸能够被保存下来,后世之人都能够看到。   可惜了,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没能被采纳。   不过,让胤祯吃惊的还是皇阿玛对曹李两家的优待,太子和直郡王都要把欠钱全部还上,这两家却是被皇阿玛单独提出来,只付账上的三分之一即可,也就是说,大半的欠银都给免了。   皇阿玛这债主做的可真是够大方,拿国库的银子优待臣子,有本事把自己私库里的银子拿出来替人家还上。   在胤祯看来,这就有些公私不分了,户部的银子那是国家的,皇阿玛私库里的银子才是可以随意支用的,而内务府库房里的银子,则是要归于整个皇室,像他们的安家银子就全都是从内务府出的。   既然皇阿玛这么大方,那胤祯也就不客气了。   “有罚就得有奖,儿臣还有个意见,这些个不把皇阿玛的话当回事儿的臣子,要限制花销,一开始就响应皇阿玛的话,砸锅卖铁把银子还上的人,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奖励,这样也能让剩下的人都知道皇阿玛的心意,让他们尽早的筹措银子,把欠银都还上。”胤祯一本正经的道。   砸锅卖铁还银子的人,康熙没听说,敲锣打鼓,弄了几百箱铜钱的人,他倒是听说了。   尽管那是带头还银子的,但如此张扬浮夸,实在有几分丢人,老十就是个憨的,还不知道这事儿在汉家文人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呢。   但跟那些得陇望蜀的儿子们比起来,跟欠债不还的臣子们比起来,老十虽然憨了点儿,但是内心赤诚。   这么多儿子里,若是论及对他的孝顺,那老九跟老十肯定是排在前头的,这几年日日抄佛经保佑他长命百岁,按照底下人收集来的讯息,那这份孝心是一点都没掺假的。   康熙看了一眼傻乎乎为别人要好处的十四,想法简单的人,更容易做到兄弟情深,也罢,老九跟老是只比老八小了几岁,出身也更为贵重,都已经大婚了还是光头阿哥,的确有几分不像话。   康熙对自己儿子说大方也大方,说小气也真小气,两个儿子,给爵位还不给一样,老九被封为贝子,老十则是被封为贝勒。   胤祯都不知道九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皇阿玛给儿子封爵,最低也是贝勒,这还是第一次封贝子。   更何况同样都是因为带头还款得来的爵位,九哥还排在十哥前头把银子还了呢,爵位却低了十哥一级。   这要是感情没那么好的兄弟俩,说不定都会因为这事翻脸。   还有五哥,虽然还的少,但那是因为人家欠的也少,怎么都是带头还了的,爵位往上升一级肯定不能够,但好歹也夸一句,直接略过去算什么。   老爷子也是,怎么就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呢。   胤祯一肚子的吐槽,可事实上,能谈到现在这个程度,四贝勒已经很满意了,本来就是块硬骨头,之前啃下来要崩掉满嘴的牙,如今虽然也难啃,但不至于把自己搭上了。   一行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不过每个人的精神头都不错,而且是跃跃欲试,想要大干一场。   这会儿不断往他们身上泼污水的那些人,可能正准备躺床上要做美梦呢,一点儿都不知道噩梦即将来临。 第48章 一更   给九爷和十爷封爵的圣旨,是连夜发出去的,消息灵通的人,今晚怕是已经睡不着了。   九爷和十爷,如今应该换成是九贝子和十贝勒了,这二人最近也没立什么功,唯独在还欠银这事儿上出了风头。   由此看来,皇上追缴欠银的决心很大。   四贝勒不足惧,加上十三爷和十四贝勒也不足惧,他们真正怕的还是皇上,那才是掌握生死荣辱之人。   九爷又是喜又愁,早在十四弟过来劝他还银子的时候,就给他画下过大饼,他心里边虽然有期待,但也没想过真的会因为这事儿封爵。   哪成想十四弟还真摸准了皇阿玛的脉,只是这贝子的爵位,老爷子未免有些过于小气了。   十弟的额娘是贵妃,皇阿玛就算是要抬举十弟,那封十弟为郡王就是了,前边的哥哥们又不是没有被封为郡王的,何必要踩他一脚来抬高十弟。   难不成是因为他没有像十弟那么夸张,还银子的时候没有弄得满城皆知,所以效果才大打折扣?   早知道如此,十四弟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了,面子才值几个钱,也就只有老爷子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额娘还是四妃之一呢,八哥那样的出身都能够封为贝勒,到他这儿就成了小小的贝子,实在有些恶心人了。   不过,好在贝子总比光头阿哥强。   九爷心里头感谢的不是皇阿玛,感谢的是十四弟,这兄弟之情就是比父子之情靠谱,五哥、十弟和十四弟在他心里边都比皇阿玛要强的多。   十爷欢喜的同时,更多的就是担忧了,当然是担忧九哥抹不开面子,这老爷子办事儿就没一次靠谱的,哪怕是两个人都给贝子呢,也总好过现在这样,一高一低的。   他八万的欠银,有六万两都是九哥提出的,如此竟还换不回皇阿玛一个贝勒。   这爵位也太贵重了些。   除了太子之外,皇帝的儿子没有一个不盼着有爵位、爵位越来越高的,直郡王做梦都想着赶紧被封为亲王,当然皇阿玛若是能废了老二,改立他为太子,那就更好了。   十三爷可是整整还了十万两,迄今为止,是去户部还银子最多的人,而且还是协助追讨欠银的人,皇阿玛略过五哥算什么,给九哥一个贝子的爵位又算什么,他这才算亏呢。   这些事儿吃亏最大的就是他、四哥和十四弟了,不想还银子的人,心里边对他们都有埋怨,甚至可以说他们三个是把人家都得罪了,去太子爷和直郡王那里催债,人家直接就给他们冷板凳坐。   他们三个虽然是给皇阿玛办差,但在皇阿玛那里也落不到好,谁让他们没把骂名全揽在自己身上呢,进宫一趟,就相当于把身上的重担给皇阿玛也移过去了一部分。   这件差事办完之后,皇阿玛别说奖励了,只要不冷落他们,他们仨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十三爷一腔的愁闷,这差事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管怎么办,都很难两全,如今到了这地步,只能是硬着头皮来了,欠银能收回来多少,就收回来多少。   胤祯却是有几分激动,这几日可把那些欠钱的大爷给嚣张坏了,如今风水轮流转,可算轮到太嚣张了。   直郡王和太子那里,可以暂且放一放了,这二位是归皇阿玛解决的,剩下的才归他们。   胤祯跟四哥商量后,就去找十哥把那些敲锣打鼓的人给找来了,皇阿玛要面子,他们可不要面子,最好是让黎民百姓都知道,他们这是为朝廷讨的银子,为国家讨的银子。   日后这些未能还款的人若是去酒楼、茶馆、去买金银首饰,也希望百姓们能来举报,但凡是一经举报被查出来的,那举报人都有奖。   这一次的游街演说,大致分为三部分内容,第一部 分是哭穷,国库没银子了,想修路没银子,想修水利没银子,若是遇到天灾,想赈灾都挪不出银子来,这些银子全被臣子们借去了。 第二部 分,讲的是朝廷的决心,坚决要把这些银子收回来,大臣们没有银子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抵,到时候公开买卖,卖出去多少银子就能抵多少银子。   最后一部分就是希望大家平日里留个心眼儿,遇到那种高额消费的欠债人,立马来户部衙门举报,衙门这边不会透露举报人的姓名,举报不成功没有任何惩罚,举报成功了有奖。   这主意是胤祯提的,他知道这其中有一些风险,或许有些人在知道国库穷困后,会起些小心思,但京城的安危是不用担心的,至于旁的地方,等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国库这边的银子应该就已经能收回来大半儿了,也无需担心。   这件事情最狠的是,把朝廷和百官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了,甚至是踩了皇阿玛的脸。   胤祯确实有几分故意的,皇阿玛和他手底下那一帮人都在鼓吹什么太平盛世,皇阿玛想做能够名垂青史的帝王,不得不承认,一些方面确实做得不错,比如平三藩,比如应对以往的那些自然灾害。   但皇阿玛就算是想有个好的名声,也不应该拿朝廷的银子买百官的心,这大清的百姓真没有朝臣鼓吹的那么幸福。   皇阿玛听不得百姓贫苦的话,只爱看那些花团锦簇的文章,戴梓当年被流放到盛京,不就是因为他的文笔过于锋利,写尽了百姓疾苦。   说实在的,胤祯一开始会对皇阿玛有所惧怕,惧怕他的威严和权利,也承认他的英明。   但如今他却觉得皇阿玛的格局不够大,所以才会扶持着直郡王与太子相争,所以才会想着把年长的儿子个个掌控在手心里,绝不能放出去,绝不能给予较大的权利,所以才会那么的畏惧人言,听不得批评,只想要夸赞。   这跟皇阿玛是满人皇帝,还是汉人皇帝无关,不过是格局小,只能盯着眼前的这片土地,只能想着自己这一世的事情,只能牢牢把权力放在自己手里,宁可折断了旁人的羽翼,也不想有任何的隐患,哪怕这个旁人,也包括了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阿玛,让胤祯觉得心灰意冷。   这世界上不光是当阿玛的能坑儿子,当儿子的也能坑阿玛,他不打算连累四哥和十三哥,若是皇阿玛问起来,这事儿他会一人担着。   胤祯已经做好了被夺爵的准备,左右就是当个光头阿哥嘛,又不是没当过,他不把这口气出出来,这一辈子都觉得窝囊。   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四贝勒,京城可谓是热闹极了,这哪是来讨银子的,这分明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   别说欠银子的人了,就连债主都气到一整天没用膳,但也没把十四叫回来,叫回来也没用了,京城百姓如今人人都知道了,他只能是当做没这回事儿,先把银子收回来,之后这些事情再好好掰扯。   真要想办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尤其是胤祯都已经豁出去了。   别看闹市门口没有贴名单,可敲锣打鼓的人在全城都已经转变了,怕百姓对不上号,连姓名都不用提,只要指着宅子,说这户人家欠了朝廷多少银子就成。   最让胤祯生气的还是曹李两家,这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远在江南,也不能放过。   胤祯干脆当起了文抄公,什么白玉为堂金作马、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江南一个李……   这些全都用来描绘曹李两家之富,而且编成童谣,在京城和江南两地流传。   至于曹李两家的钱怎么来的,那当然是从国库里借的,不然的话,就只能是贪污得来的了。   胤祯写信给曹李两家,提及这些童谣,两家都已经如此之富了,又不是还不出银子来,把府里边边角角的东西扫出来,就应该足够还欠银的了。   康熙一直派人盯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呢,虽然没有阻拦,但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这哪里是天真赤诚,为了追缴欠银,流氓手段都使出来了,做事情不管不顾,莽撞无脑,愚蠢可笑。   面对越来越丰盈的国库,康熙心里边还是生气的,这一得一失,他都不知道这些欠银收上来到底算不算好事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吏部十四是不能待了,满朝文武的人都给得罪透了,别说推出来做吉祥物了,走街上能不被人刺杀都是托了个好姓氏。   都察院倒是适合十四,不过眼下是不能去的,别看银子都已经收上来了,可人人心里头都有怨气,想要平一平这怨气,就只能让十四吃些苦头了。   谁让这些馊主意都是十四出的呢,而且还不做遮掩,如今所有的矛头都冲着十四去了。   胤祯没有等来被夺爵的圣旨,而是等来了发配盛京,去守祖陵的圣旨。 第49章 二更   好吧,这对胤祯来说,一点儿都不像是发配,反而更像是奉旨游玩。   盛京所在之地,也就是后世的东北,地大物博,资源辽阔,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虽说冬日是冷了点吧,但四季分明,冬日的盛景,那也是极为美丽的,在旁处想看都看不到。   胤祯对于东北地区的人,也是充满了好感,豪爽热情,不难相处。   再说他就算是去了盛京,那也不是流放的罪人,好歹贝勒爷的爵位还在呢,只要皇阿玛他们不去盛京谒陵,那他基本上就是盛京官最大的那个了。   怎么想,他都觉得去盛京比呆在京城要好得多,自己得罪了多少人,自己还是清楚的,再说了京城的规矩这么多,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尤其是最近,所有人恨不得拿放大镜来挑他的毛病。   去了盛京,那可就天高皇帝远,任他逍遥快活了。   胤祯满心满意把这当成一件好事儿,当然他也知道在旁人看来,这绝对就是遭了皇阿玛的嫌弃,以至于被发配,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儿。   福晋在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就表示要跟他一块去,还说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去京城之外的地方走走了,如今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准确的说是,已经有行李开始往盛京那边送了。   福晋有自己的商队,想往盛京那边运送东西很容易,更重要的是要带的行李太多了,不得不分好几批提前运送。   胤祯看得出来福晋虽然有安慰的成分在,但本身也是很向往去盛京的,眼睛里的欢喜是骗不了人的。   两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私底下都暗自欢喜着呢,可惜旁人不懂他们,也就他们自己能互相分享这份喜悦了。   让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可惜的,就是还在建设当中的园子,筹备了那么久,如今都快已经建成了,却不得不离开,想要住进这花重金、花心思打造出来的园子,可能要再等上好几年了。   不过跟家人的心情比起来,园子又算不上什么了。   福晋的家里人担心,胤祯的家里人也担心。   岳父大人和明泰,胤祯都亲自去见过了,一则是保证会照顾好福晋,二则也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好心态,像他们这种人,不管是在哪儿都不会挨饿受冻,也不会被旁人欺辱,日子过得好不好,主要还看心态。   岳父大人和明泰,一个比一个好说话,尤其是后者,若不是嫂夫人怀孕了,都打算收拾行李与他们一道去盛京。   胤祯相信这是大舅兄能做出来的事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舅兄和福晋骨子里都不是能被一方天地困住的人,他也不是。   自家额娘远比想象中的要淡定,或许是出于对他的了解,或许是出于对皇阿玛的了解,额娘完全是把这当成了一次出远门,尽管时间可能有些长,但三年五载总能回来。   “朝堂上的事情额娘不懂,但你这次得罪的人有些多,去盛京避避风头也好,你四哥已经同我说了,短则两年,长则五年,肯定是可以回来的。”德妃信得过自己的长子,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皇上也是为你好。”   胤祯也信得过四哥,皇阿玛儿子多,可能会忘了远在盛京的他,但是四哥不会,这‘短则两年,长则五年’的话,并非是四哥揣测皇阿玛心意得来的,而是四哥打算奔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他之所以闹这么一番,不光是觉得皇阿玛格局小,也不光是替自己委屈,更多的还是替四哥委屈,这差事皇阿玛一开始就交给了四哥来办,摆明了是打算让四哥得罪人的。   而在他上辈子的印象中,最后接了这副烂摊子的人也是四哥。   他不了解大清的历史,也不知道四哥这个皇帝做的如何,但从为人来看,四哥比皇阿玛多了一份真。   说句大不孝的话,他更希望这会儿坐在那个椅子上的人是四哥,而并非皇阿玛。   “额娘放心,盛京那个地方其实还挺好的,那里是咱们的龙兴之地,儿子早就想出去走走了,到时候去了,就把那里四季的景致都画下来,让底下人送过来给额娘看看。”   如果可以的话,胤祯都想把自己的额娘也带上,宫里有什么好的,四四方方的院子,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老面孔,好几年都未必能出宫一次,就算是出了宫,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从一个笼子移进了另一个笼子。   德妃在看见小儿子的时候,其实心就已经放下一大半儿了,盛京虽苦,但是对皇子阿哥来说能苦到哪里去,怕就怕失了那股子精气神儿。   “你只要安安稳稳在盛京呆着,不出什么乱子,额娘就心满意足了。”德妃对小儿子也没有旁的要求了。   不图他做贤王,不图他有多高的爵位,不图他有多大的权势,只要平平安安的,那就够了。   旁人养三个孩子,可能都不如十四这一个孩子操心操得多,老四和温宪就比十四省心多了。   德妃没什么好给小儿子准备的,若是儿媳妇没这么富裕,她或许会收拾些不打眼的金银首饰给小儿子带着,但眼下就没这个必要了,永和宫里的东西都加起来,也比不上小儿媳一半的库房。   如果说,她先前还想着再给十四物色一个侧福晋,毕竟‘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事儿在皇家过于稀罕了,皇上怕是也不会赞同的。   但是如今这想法也跟着没了,就这样也挺好的,十四这么大的事儿都做了,娶不娶侧福晋在皇上那里应该已经是小事儿了。   琉璃这孩子也挺好的,换个人,就算是愿意陪着十四去那苦寒之地,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这么欢喜快活。   她当年的眼光倒是不错,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要出发去盛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胤祯需要告别的人很多,来为他送行的人也很多。   四哥给他送来了一堆的字帖,还交代他每日的十张大字不能少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往京城四贝勒府送一回大字,四哥要好好监督他。   想让他隔一段时间就写一封信过来,也不是什么好害羞的事儿,何必拿检查大字做由头呢。   胤祯对四哥的性子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很是能明白四哥的言外之意,他不光是要送信送大字过来,还打算送些特产过来呢,盛京物资丰富,好东西也多着呢。   大侄子的性子也随了四哥,明明就是舍不得他,甚至还特意从上书房请了两天的假,可跟在他身边却话不多,想要与他通信的理由更是找得‘蹩脚’   说是要研习兵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要写信过去跟他请教。   胤祯当时就乐得把大侄子给抱起来了,且不说上书房的师傅们全都学富五车,就算是要向叔伯请教,那京城还有直郡王呢,就算与直郡王不相熟,那还有十三哥呢。   无论哪一样,都要比千里迢迢写信去向他讨教,来得容易。   翻过年就要九周岁的大侄子,被抱起来的时候没挣扎,脸颊和耳朵确实烧红了,简直不要太可爱了,尤其是大侄子的眉眼还像结了四哥。   羞红了脸的四哥,这画面太美,光是想象都让人忍俊不禁。   还好他没有九哥和十哥那么不靠谱,不会想着把这场景画下来,待到日后慢慢翻看。   户部追缴欠银这事儿,除了朝廷,唯一得到好处的就是九哥和十哥了,应该是心里边有些过意不去吧,九哥直接给他塞了二十万两的银票,不是直接塞手里边的,而是夹在了送他的兵书里,整整五本兵书,分散着放的,从面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九哥中间连提都没提一句,好在他提前翻了翻,若是直接让人放行李里,还不知道会不会丢呢,这事儿办的,果真是像极了九哥的性子。   九哥尽管财大气粗,但是之前完了户部八万两的欠银,十哥那八万两也应该有不少是九哥出的,如今再拿出来二十万两,怕是家底儿都给拿出来了。   真实的情况比胤祯想象的还要‘惨烈’些,舶来品的利润虽然大,九爷也是个钱篓子,但他平素的花销也多,而且也没做几年的生意。   这二十万两银子何止是把家底儿都拿出来了,是把聚宝盆都拿出去卖了,舶来品的生意从此就跟他没关系了,而这两年做生意赚来的银子,能拿的也都拿出来了,甚至连府上的西洋钟都拿出去卖了,才凑足这二十万两。   十万两算他的,还有十万两算十弟。   他们两个承了十四弟的情,若是皇阿玛没有下旨让十四弟去盛京,那这份情可以慢慢还,但出了这事儿,若还是想着以后慢慢还,那没还完之前,这心里头都踏实不了。   胤祯可不知道这一份钱代表了两个人,他与福晋又不缺银子花,何必收这二十万两呢,九哥要还人情的意思他明白,不过这人情可以日后再还,会有那一天的。   他或许不需要九哥和十哥的人情,但可以把这份人情转给四哥嘛。   胤祯这大半年可以说是得罪了很多人,包括兄弟们,来宽慰他给他送行的兄弟们也就那么几个,四哥、五哥、九哥、十哥、十三哥,这回就连惯来喜欢做老好人的八哥都没来。   倒是姐妹们,除了五姐外,要么是嫁去了蒙古,要么就是还待在宫里不方便出来,不过她们的信都托五姐送到了自己手里。   没出嫁的,送过来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出了嫁的,甚至把草原上的牛羊都当做礼物送来了,福晋她们的酒楼和铺子,甚至都可以好几个月不用从草原进货了。   除了兄弟姐妹,他从前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也都特意上门来看过他,甚至还有洪石,这位都已经升为四品佐领了,也难怪在丰台大营都能得到消息,还能请得来假出来看他。   不过这些人能来都不奇怪,本来关系就很好,但是戴梓能来,就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虽然坊间盛传,戴梓能够沉冤昭雪,能够从盛京回来入工部做官,都是因为他的原因。   当初戴梓刚回京的时候,也是他到城门口去接的,而且阵势浩大,满城皆知。   但他与戴梓在那之后并无往来,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戴梓会上门。   这个世界上有爱屋及乌,就会有恨屋及乌,如今对于朝臣来讲,要么是恨他的,要么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能来见他的人,实在不多。   戴梓要比当年刚刚从盛京回来的时候显得年轻,不过再怎么显年轻,也已经是一位老先生了,头发都已经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回不去了。   “臣在盛京待了十几年,那个地方虽然是世人常说的苦寒之地,但并没有那么艰苦,也就是冬日要比京城这边冷一些,可却不失为一个好地方,那里虽然封禁了,可还是有很多的汉人,不比旗人少,也有商人,也有工匠,跟大清的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而且那个地方山林多,荒地也多,好多人都想着过去开荒种地,贝勒爷若是去了,就会知道盛京的好了,天高地厚,甚是辽阔。”   戴梓来这一趟也没别的意思,他曾经也觉得盛京这个地方各种不好,但等到回了京城以后又时时想念,想念那里的山山水水,也想念那里淳朴厚道的人。   若是旁的皇子阿哥去了盛京,或许会不适应,或许会心灰意冷,但换作是十四贝勒,他倒觉得那是飞鸟入林,游鱼入海。 第50章   胤祯和福晋是在过完年才离开的,康熙四十五年的二月份,春日来临,天气渐暖,倒也不至于越往北走越冷。   京城这边儿好多人几乎是贪弹冠相庆,钮钴禄家的阿灵阿甚至是在春风楼大摆宴席,然后就被老十给揍了。   当外甥的打舅舅,这放在哪儿都是稀罕事儿,更别说老十以前跟阿灵阿的交情还不错了。   起初是老十先动的手,但阿灵阿也不是站着不还手的人,两个人扭打成了一团,身上、脸上全都有伤,想瞒都瞒不住。   但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康熙就当是没看见,管都没有管,阿灵阿是混账,老十打也就打了,再说这是两个人打架,就算是他来评,那也是各打五十大板,没人跑到他这里来申冤,这事也就翻篇儿了。   从京城到盛京,胤祯这一路走得很慢,他不慌着赶路,晚上一定要有落脚地,每天要走的行程都是规划好的,若是碰到喜欢的城镇,还会停留上几日。   胤祯只是在游山玩水,琉璃就不一样了,往日她在京城,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出京,也就没机会四处查看她的这些产业。   路上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虽好,但生意更重要,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些个商铺、酒楼,该见的人要见,该翻的帐要翻,该改的地方要改。   整个人忙得不得了。   明明多半个月就能走完的行程,两个人硬是走了两个多月,二月份出发,到达盛京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   让胤祯没想到的是,福晋在这儿居然还会有产业,而且从年前他接到圣旨开始,福晋就已经安排人在这修宅子了。   盛京的贝勒府跟京城的贝勒府面积是差不多的,里面的演武场也几乎是复制了京城那边儿的,甚至连院落都是如此。   只可惜没有牡丹园。   五月的盛京可一点都不冷,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可该有的东西都有,他在京城是被发配的,但是到了这盛京,却成了顶顶尊贵的人。   到盛京的头几天,几乎什么事儿都没做,时间全都用来接!接待那些有头有脸的旗人了。   在这个地界,汉人同样有很多,几乎和旗人的数量差不多,而且来这里的汉人大多都是为了开荒种地的,还有一部分的商人和工匠,社会地位都不高,不像南边儿,有汉人官员,就算是普通的汉人,也可以去参加科举。   不像这边儿,哪儿有什么科举。   大清对这一带实施了封禁,汉人是不允许进入的,为的就是把这片土地当做是旗人提供兵丁的地方。   不过这边儿确实是地广人稀,虽然实施了封禁,但想完全管过来并不容易,照样有汉人迁徙过来,开荒种地只要不是特别打眼,也没有人管。   盛京还有一小部分很特殊的人,那就是被流放过来的官员,不过这些官员在盛京日子大都还不错,能被流放到盛京而不是旁处的,就说明在皇阿玛那里已经是优待了,所犯的罪名也大都不是什么大罪。   这里的旗人也都向往过汉人生活,喝茶、看书、作诗,是以,好多人都以跟这些流放官员交往为荣,毕竟这些人不光是汉人,还是有文化能够做官的汉人,就算是如今被流放了,也难掩一身的气度。   胤祯还挺喜欢这里的,这里除了那些出身好一些的旗人外,其他的旗人跟汉人的地位也没多少区别。   应当是因为没什么竞争的原因吧,汉人过来是为了开荒种地的,旗人却不善耕种,也不乐意耕种,更喜欢放牧。   这片世人眼中的苦寒之地,倒也其乐融融。   胤祯作为这个地界上官最大的那个人,想在哪儿溜达就在哪儿溜达,没有大朝会,也不必再半夜起来赶着上朝,地位相差悬殊,他要调和满人和汉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   到了冬日,胤祯把火炕都给苏出来了,他不缺碳用,这火炕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但这东西对贫苦之人来说,就有用多了。   大东北最不缺的就是山林树木了,盘个火炕,可不缺能烧的柴火。   胤祯只是出个主意,具体怎么操作基本上都是福晋来,福晋不光是有自己的!商队,连工匠都养了不少,这次到了盛京,‘队伍’还比之前扩大了。   因这要教导侄儿的缘故,胤祯这两年又把兵书重新捡起来了,不光如此,拳脚功夫也没放下,还时常带着福晋和李卓进山打猎。   这二人也都是打猎的好手,后者是跟他一块儿长大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福晋,八旗贵女,会骑射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打猎的功夫,绝不是轻易就能练出来的。   离了京城之后,他对福晋的认知好像也在不断的加深,以前只知道福晋会赚银子,知道福晋爱牡丹花,知道福晋是财神爷的信众。   也不是那么的无所不能嘛,连雪人都不会堆,他不过是刻一个冰雕,福晋就惊若天人。   康熙四十六年,已经年满十九周岁的胤祯和琉璃,终于迎来了新的小生命。   在此之前,德妃都已经写信旁敲侧击过好几次了,她不是催儿子纳妾,只是在帮着想法子,送个太医过去瞧瞧,或者让他们二人去拜一拜送子娘娘,毕竟成婚已经好几年了。   有八贝勒的例子在,德妃也怕自己小儿子跟八贝勒一样。   四贝勒也忧心过弟弟,他的长子都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都能相看起来了,十四弟这边影子都还没有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盛京苦寒的缘故。   不光是送去了各种药膳方子,还劝十四弟找处温泉好好泡泡,也不能总是一味的练武,人还是要多放松放松的。   能让素来对他严加要求的四哥说出这话来,可见是对这事儿担忧坏了。   胤祯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儿,他是没什么不担忧的,但这其中的原因不好告知额娘和四哥,远在千!千里之外,他也怕这二位在信上絮叨他。   不管是胤祯,还是琉璃,都没对怀孕生子这事儿着急过,新婚之夜是怎么说的,他们便是怎么做的,一直等到十八岁才圆房。   可自打怀孕了之后,两个人却慌乱起来了,一个忙着写信去跟额娘和四哥讨教,还特意给皇阿玛写了封信,请他送个太医过来。   一个则是忙着恶补各种孕期的知识,盛京的十四贝勒府养了整整四个郎中、八个稳婆,连奶娘都已经寻摸起来了,内务府虽然也能提供奶娘,但千里迢迢的,谁知道这路上会不会被耽搁,爷在京城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有个使坏的,那她们后悔都来不及。   胤祯只写信给了额娘和四哥,但是福晋这边跟几位嫂嫂的联系一直都没落下,是以,这些人的心意全都涌进盛京,排场实在是大了点儿。   送过来的专业人士就已经如此多了,更别提那些药材、食材、衣物了,五姐还专门送来了孕妇可用的胭脂水粉,这都可以说是专门发明出来的物件了,在此之前胭脂水粉可从来都不分孕妇可不可用。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明泰干脆带着妻儿过来了,光是行李就带了十几辆马车,看样子是打算在这边常住了。   胤祯夫妇已经过去之前那个新鲜劲儿了,大概是怀相好的缘故,孩子一点儿都不折腾,除了微凸的肚子以外,有时候孕妇本人都会忘了还怀着孕这事儿。   明泰的长子,也就是胤祯的侄子,如今日方才一岁多,正在学走路,小家伙正是可爱的时候,胤祯不光是抽空给做了学步车,还做了识字卡片。   要说养孩子这事儿,前边有四哥家的大侄子,后边有大舅子家的侄子,在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前,可以说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 第51章   哪怕肚子里的孩子不闹腾,哪怕怀相好,怀孕也是件极为辛苦的事情。   胤祯虽不能感同身受,可他光是在一旁瞧着,也能看得出来福晋的辛苦。   以往精神奕奕的人,如今一睡就是大半天,走路需要扶着肚子,慢吞吞的,眼睛应当是瞧不见脚下,所以才要尤为的小心。   福晋怀孕,胖起来的不光是肚子,整个人都胖的特别匀称,手上都已经有肉窝了,双下巴也出来了,跟从前比起来,几乎相当于是两个人。   依着胤祯的审美,这般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可他看着福晋的脸,却不觉得丑,反而相当的顺眼,就好像有滤镜一样,别人长这样那是丑,自家福晋胖成这样就跟丑没有关系了。   琉璃照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可没有滤镜,头一次,她真觉得这镜子照得太清晰了也不太好,脸上的肉一览无余,连眼皮都有些肿,眼睛也跟着不如以往显得大了。   明明额娘怀孕生弟弟的时候,也没胖成她这样,几位嫂嫂那里她也问了,不管是婆家的嫂子,还是娘家的嫂子,就没有跟她一样胖成这般模样的。   琉璃实在是愁,怀着孕呢,她不可能让自己饿着肚子,太医、郎中、稳婆、嬷嬷都过来瞧过了,也说了这是正常现象,等孩子生下来慢慢减就是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看见自己这副尊容,心里边难受又是一回事儿。   如果可以的话,她这段时间都不想见爷,她自己都觉得丑,更何况是贝勒爷。   胤祯就没停下来过给孩子做胎教,自从大婚开始,也从未跟福晋分开过,如今就更不可能分开了,倘若不是他不善琴音,连琴师都不会请的,他来给福晋和肚子里的宝宝弹琴就好了。   琉璃想到的法子就是给自己戴上面纱,只露一双眼睛出来,看上去倒也凑合。   黛青色的面纱,额头上还贴了花钿,衣服也换成了唐时的样式,比旗装穿着舒服,也比旗装显瘦。   琉璃觉得挺好。   可惜,用膳的时候,就不得不揭开这面纱了。   “在孩子出生前,我们还是分开用膳吧,爷就不觉得看我现在这模样别扭吗,晚上也分床睡,旁的时候,我戴着面纱,倒是无妨。”   琉璃难受的都快哭出来了,怀孕好似连一个人的性子都!都能改变,原本她可不是爱哭的人,也不会爱整日里想东想西,生意尚且不够她忙的呢。   但是这段时间,体型变了,脾气也变了,说话的时候虽然已经尽力在忍着了,可还是露出了哭腔,眼泪更是夺眶而出。   好了,原本还压抑着情绪呢,这会儿干脆压都不压了,整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嚎啕大哭。   胤祯手都已经把碗端起来了,这会儿简直要被福晋吓傻了,刚刚还好好的呢,他给肚子里的宝宝讲成语故事,讲的是邯郸学步,福晋还跟着乐呵呢,怎么这会儿就……   原谅胤祯压根就没这方面的经验,除了递帕子、轻拍后背,就不知道做什么好了,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福晋慢慢哭……慢点哭,这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就换个厨子,要不然先出去溜达溜达,待会儿回来再用。”胤祯慢慢回过神来,接着劝,“脸怎么了,这不是很可爱吗,皮肤特别好,我听太医说有的女子怀孕的时候脸上会长斑,福晋这脸上就一点斑都没有,光滑的就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胤祯一点儿都不擅长夸人,尤其是夸女子的相貌,连个成语都挤不出来,话说得那叫一个干巴巴,不过他夸人不会闭着眼睛瞎夸,而是真能找到可以夸的点,勉强也算是夸得真心实意。   琉璃不是被这一番真心实意打动的,是被从未听过的比喻逗笑的,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刚剥了壳的鸡蛋来形容女子的脸,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大米粒儿做的参照物,以此来判别皮肤白不白……   “不会很丑吗?”琉璃已经哭到打嗝了,好在今日脸上没有涂脂粉,不然那才‘好看’呢。   胤祯一只手轻抚着福晋的后背给她顺气,另一只手把人揽怀里,“不丑,说来也是怪了,这要换做是旁人,我可能会觉得丑,但是放在福晋身上,我非但不觉得丑,竟还觉得有那么几分可爱。”   他自己都没闹明白,这么一层厚厚的滤镜是怎么加在他眼睛上的。   这话说得过于实诚,琉璃也不知道是该乐还是该哭,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她竟也成了这样无理取闹的人,明明是她自己想不通,结果哭成这个样子,还闹着要分开用膳,闹着要分开睡觉。   分到底是没分成。   胤祯哄人的能力不及格,但偏偏他的福!晋很容易哄,竟也把这篇翻过去了。   明泰带着妻儿过来,与其说是不放心怀了孕的妹妹,倒不如说是过来投奔妹夫的,当然不是到盛京来谋个一官半职,而是到这儿游山玩水来了。   京城待着无趣,做官的日子也很是无趣,尤其是听着上下来回扯皮的时候,那些个欠了国库银子的人,还银子对他们来说,就跟吃了多大的亏一样,居然还在差事上给他使绊子。   他这小暴脾气可受不了这个,干脆带着妻儿躲出来了,也省得掺和到那些烂事儿里去。   跟京城比起来,盛京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完全可以隔开那些纷争。   康熙四十六年腊月的时候,琉璃已经怀孕满九个月了,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   整个贝勒府严阵以待,胤祯都已经组织了三次的‘演习’,就是为了查缺补漏,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尤其是在了解过现在的接生手段后,简直太简陋了,一旦有什么意外,让人根本就不敢想象后果。   腊月二十八,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一片,产房就安排在卧房的隔壁,中间打通了一道门,不用担心受寒与否,也不用担心地滑不滑。   发动的时候是半夜,胤祯第一时间就就拽响了挂在房门口的铃铛,根据他们以前的多次演习,只要听见这个铃铛声,所有人包括太医在内,就都要忙活起来了。   胤祯没跟着去产房,他现在没心思沐浴换衣,跟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准备在这之前都已经做了,如今剩下的只有祈祷和等待了。   明泰和夫人都是天亮才到的,彼时离发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产房里,琉璃都已经用过早膳了,如今也还在蓄力。   产房外边儿,胤祯压根就吃不下东西,不光是现在吃不下,两个多月以来他的胃口都不怎么样,精神又紧张,整个人瘦到脸上的棱角都比以往锋利了。   “生孩子就这样,不能慌,一般都得大半天,你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这么多人都在呢!,肯定出不了事儿。”明泰安慰道。   他也紧张,但还真没紧张到贝勒爷这份儿上,自家夫人怀孕生子的时候,他也没折腾这么多,虽说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但大多数人都能撑过来,再说这么多的太医、郎中、稳婆也不是吃干饭的,何至于这般担心。   明明是寒冬腊月,胤祯额头上的汗就没停下来过,这么多的太医和郎中,可也就只会给人扎针,而且在女子生产方面这些人的经验根本就不多,还不如稳婆呢,稳婆还会纠正胎位。   可这些稳婆都是单纯靠双手,矫正胎位的经验也不算多,而且成功率并不高。   早知道……早知道他大学也不会报妇产,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压根就无解,想要改变也并非一时之功。   胤祯在外边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产房里的稳婆,还有守在一旁的太医和郎中们却很淡定,一则是他们经历过的场面多了,二则也是因为做足了准备。   十四贝勒也要跟传说中的一样能折腾,皇后生子可能都没这么多要求,又是演习,又是准备各种风险预案,又是比对药方,连入内要穿的衣服,都必须得经过太阳暴晒或者是在笼屉上蒸过……   这么多的条条框框,说句大不韪的话,太子爷当年出生的时候也没这待遇。   康熙四十六年腊月二十八日,下午申时一刻(15:15),十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出生,母子平安。   贝勒府挂上了弓箭,往京城传信儿的人也已经出发,琉璃在瞧过孩子后,放心的睡了过去。   胤祯也在卧房看见了这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   被包在大红色的襁褓里,只露了一张脸出来,皮肤皱巴巴的,还特别红,眼皮是肿的,眼睛还睁不开,头发湿乎乎的塌着。   与他见过的侄子侄女儿比起来,这应该是胤祯见过最丑的孩子了。   但血缘就是这么奇妙,看着这个孩子,胤祯心仿佛都落到了实处,仿佛是在这一刻开始,他才真真正正的成为爱新觉罗胤祯,真真正正的属于这个世界。 第52章   刚出生的婴儿,一天当中清醒的时间没多少,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至少能睡上十个时辰。   新手父母可就没那么多的睡意了,琉璃刚刚生产过,也不过是睡了四个时辰,就已经了无睡意了,把孩子看了又看,既舍不得把孩子吵醒,也不想错开眼。   胤祯这会儿倒是还好,他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小家伙虽然现在长得不好看,但睡得十分香甜,连头顶上的小呆毛都有几分可爱。   “我问过几个嬷嬷了,孩子刚出生都这模样,皱巴巴的跟小老头一样,等过些日子长开了就好,而且刚生出来的皮肤越是红,等长开了就越是白皙。”胤祯如此跟自家福晋解释道。   他就说自己和福晋是不可能生出丑孩子来的,基因在这放着呢。   琉璃照看过家中的小弟,经验要比贝勒爷多,闻言只是笑,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这孩子总算是生出来了,而且还挑了个好时候。   “这孩子的洗三礼刚好赶上大年三十,还好是生在盛京,若换作是在京城,那肯定就办不成了。”   换做是在京城,上午胤祯就要进宫了,琉璃可以向内务府请假,但她一个在坐月子的人也办不起洗三礼来,更何况要请的人都去宫里头了,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过洗三礼吧。   但是在盛京就不一样了,别说是大年三十儿了,就算是大年初一,胤祯也照样可以把人请来。   不过在盛京也没多少跟他们亲近的人家,除了明泰一家三口,到时候能请过来的也就五六户人家,着实有几分寒酸,洗三礼也就罢了,胤祯也不愿意折腾孩子,等到满月可不能如此。   这边两口子已经在商量洗三礼怎么办了,可刚生出来的宝宝还没有名字呢,不是他们不着急,而是着急也没用。   这皇孙的名字,都是皇上给定下来的,从未有过例外,甚至根据皇孙赐名的时间,还能看出皇阿哥受宠与否,像太子的庶子弘晳、直郡王的嫡长子弘昱,刚出生就已经赐了名。   到了他儿子这儿,怕是要等到百日以后了。   胤祯之前倒是想过!过先起个小名,只是纠结来纠结去,粗鄙一些的,他自己都嫌弃,文雅一些的,又不知道挑哪个好,所以一直到孩子出生,也没能想出个头绪来。   他大体上已经放弃这个事儿了,还好名字是由皇阿玛来取,若是皇阿玛真的把取名权下放,他恐怕要纠结到华发早生了,如今就让皇阿玛去纠结吧。   朝廷大事、后宫册封、选秀赐婚、皇孙赐名……   皇阿玛要管的事儿可真的太多了,皇帝要管的,皇后要管的,太后要管的,一个人把三个人的事儿全都担了,甚至连儿子们的事儿都要一并担当着。   能者多劳,皇阿玛可真是太过辛苦了。   不像胤祯,清闲到给刚出生的儿子画了十几幅画,又一连写了数封信,送往京城。   最厚实的三封信,分别是写给额娘、五姐和弘晖的,其他人不是没有把信送过去,而是其他人没这么多精力关注一个小孩子睁没睁眼,包括四哥也是如此,都已经好几个儿女了,对于小孩子的事情早就不再新奇。   额娘在永和宫里实在无聊,又总是惦记着他,平日里写信一件小事儿都能翻来覆去的写,不过自从福晋怀孕之后,额娘和他就不必刻意找话题了,光是回忆当年怀他和几个哥哥姐姐时的情形,就足够写上厚厚的一册回忆录了。   如今在这个小家伙身上,额娘能回忆起更多的东西。   五姐早就已经不打算跟舜安颜和解了,但与她同龄的女子早就做了额娘,心里边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弘晖已经大了,四哥旁的儿子都是李侧福晋所出,五姐跟四嫂的关系好,自然不可能去亲近小四嫂的儿子。   在小家伙没出生之前,五姐就已经很是关注了,多少也只有几分移情。   至于弘晖,今年方才十岁,过了年也才十一岁,还没到父爱爆棚的时候,对于小堂弟的兴趣,不过是好奇而已。   一封封信送往京城,送往草原,但除了收信的人之外,京城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出生在盛京的小皇孙,如今备受瞩目的八贝勒府。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初五,也就是在十四贝勒的儿子出生后的第七天,八贝勒的长子出生。   尽管生下这个孩子的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连选秀的资格都没有,生下来的孩子身份也会被生母带累。   但八贝勒有后,这对于朝廷现有的三个派系,甚至对于中立的官员来说,都意义非凡。   大年初八,八贝勒府的洗三礼热闹到满城皆知,门前的车马络绎不绝,连紧挨着的四贝勒府,都被停着的马车堵住了门口。   正在忙着养娃的胤祯夫妇是没什么感觉,一个在给自家儿子画连环画,一个在忙着筹备游乐园,就是当初在园子里准备修建的那些东西,如今图纸又被拿出来了。   盛京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了,这游乐场完全可以往大了建,就图玩个痛快,等到将来回了京城,爷不好离京,但皇孙若是想到盛京来玩玩,应该不难请到旨意。   跟在盛京的这两口子不同,德妃、四贝勒、温宪公主、五贝勒、十三爷,甚至是早些年同八贝勒交好的九贝子和十贝勒,都为这事儿有些恼怒。   一样都是贝勒,胤祯的出身可比老八要强,太子还在那儿立着呢,皇阿玛也未见老态,老八这还没上位呢,追随者再多,也没比他们这些兄弟高贵到哪里去。   老八多年无子,苦求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得意些也是可以让人理解的,但理解并不代表众人就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德妃一改多年的低调,往小儿媳那里赐了不少好东西,还特意拿了儿子送过来的画像去给皇上瞧。   “这孩子一眨眼也做阿玛了,盛京苦寒,胤祯一个大人也就算了,刚出生的小皇孙也不知道在那边会不会冻到,皇上乃是大福气之人,臣妾斗胆,想替小皇孙求一个‘福’字,以保他平安健康。!。”   德妃这些年几乎没求过皇上什么事情,因为出身不好却位居高位的原因,她可以说是能低调就低调,就怕惹了人眼。   皇上过年会写‘福’字赐予一部分臣子,这是恩重,是圣眷,若是能给小皇孙,那起码也能证明皇上并没有因为十四就迁怒于孙儿。   康熙亲自把德妃扶起来,两个人年纪都已经不轻了,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不至于跟孙儿计较,就算是十四,他也不过是把人扔到盛京去,以平息众臣心里的怨气,过两年就把人调回来了,并非是真的厌弃。   是该往下压一压了,同样是贝勒,嫡长子怎么能被庶长子压过去。   康熙也不光是应德妃所求,赐了‘福’字,还给远在千里之外出生的小皇孙赐了名——弘易。   “希望这孩子能如同他阿玛一样平易正直。”   皇上给十四贝勒嫡长子赐名的消息,随着这句评价在圈子里传播开来。   一众被坑到连祖传良田都给卖了的臣子,此时真不知道是该吐槽十四贝勒好,还是应该在心里头吐槽被蒙蔽了双眼的皇上好,这要是普通人,他们都能骂上一句:是被泥巴糊了眼。   但说这话的是皇上,十四贝勒当初可是把皇上的脸皮都扯下来了,可人家是亲父子,如今不也没什么事儿,可能过不了多久,十四贝勒又能被召回京城了。   这上哪说理去。   没有利益相关的大臣,想起当年被坑掉银子的经历,也不过是愤愤不平而已,但是利益相关的八贝勒一派,如今就有些尴尬了,出生只差了七天的两个皇孙,前头那个又是赐福又是赐名,后头的这个,皇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比不过太子,比不过直郡王也就算了,连被发配到盛京去的十四贝勒都比不过,这就有点脸疼了。 第53章   不只是德妃,四贝勒他们心里边也是憋着劲儿呢,东西流水般的送到盛京去,而且是大张旗鼓的送。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九爷和十爷了,九爷财大气粗,送个礼也要摆出十里红妆的架势。   十爷那是最会出风头的人了,尤其是在上次还完户部欠银之后,就跟习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在出风头方面几乎可以笑傲整个紫禁城了。   好在这一次的锣鼓没有用上,只是摆了三天的舞狮子,与京城百姓同乐。   四贝勒就没有这么浮夸了,他不过是让人在四个城门口施了粥,连白米粥都不是,是糙米粥,有钱人家是不会喝的。   这也就保证了过去领粥的都是日子不太富裕的人,真正能把善心施出去。   四贝勒此举,算是给五贝勒和十三爷指了条路,论财大气粗,那是没法跟老九比,论脸皮,那就更没法跟老十比了。   倒还不如施粥,既能多一些人分享这份喜悦,也能为新生儿积福。   连温宪和和尚未出阁的格格们,都添了银两参与其中,从正月里一直到三月初,这施粥棚就没撤下来。   远在盛京的胤祯两口子,收礼收到手软,也是习惯了,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一年就没断过礼,连太医和郎中们都还在这儿呆着呢,只把稳婆们送回了京中。   大概在额娘和兄弟姐妹那里,他同福晋,还有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家伙,在盛京过的都是苦兮兮的日子,尽管他在信上一再强调了盛京的自由和宽广,也强调了盛京土地的肥沃,大概额娘他们都当作了安慰之言吧。   不过最让胤祯吃惊的还是皇阿玛的赐名,‘弘易’这个名字不好不坏,但这么早就赐名,很不像皇阿玛的作风。   他当初可是丝毫没有顾及皇阿玛的脸面,老爷子那么爱面子,没把他夺爵可能都是念在父子之情了,按照常理推断,老爷子应该把他晾上几年才对,何至于他这边儿子一出生,老爷子就眼巴巴的赐名过来。   这不符合老爷子的性格。   胤祯反正是琢磨不透老爷子,这人最明显的缺点就是爱面子,格局也不大,但帝王心术熟练,很难让人揣测心思。   忙着养娃的胤祯,可不会在揣测皇阿玛心思上下功夫,反正他也不急着回京城,更不急着在皇阿玛这里升爵,盛京天高地!地阔,又没那么多的规矩。   他想抱儿子就抱儿子,想出去打猎也不用跟谁请假,哪个时间都能去,看见不平之事,也不用顾忌很多,就可以上前主持公道。   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日子了,即便是皇阿玛带着一大串儿的儿子出塞,他也不羡慕皇阿玛,更不羡慕他的那些兄弟们,赶路之苦,谁尝过谁知道,草原上物资匮乏,食物单一,不比京城,也比不过这物产丰富的盛京。   在盛京的胤祯可以说是乐不思蜀,不过他与额娘和兄弟姐妹的通信从未断过,朝中有什么大事儿,他虽未打听过,可信上都有,也还是知情的。   不过,一些所谓的大事件,压根就不能算是大事儿,老爷子制衡之术玩的溜,抬一个肯定要压一个,看哪个冒头了,另一个的好日子就来了。   得亏几位兄长心脏都没什么毛病,不然就老爷子这玩法,用不着因为夺嫡失了性命,心脏病猝发,也能失了性命。   胤祯作为旁观者,都替老爷子和几位兄长累心,大清的国境那么大,要办的差事那么多,没办的事情那么多,连大部分百姓的温饱都解决不了,何必把心思都用在勾心斗角上呢。   六月份,盛京的天气也特别热,不过跟京城那边还是不能比,弘易现在已经会跟着眼前的物体转动眼睛和脑袋了。   小家伙特别逗,刚出生那两个月,总是一副厌世脸,小眉头皱着,小嘴撅着,还时常能看到他翻白眼,总是一幅特别不满意的样子。   三个月大的时候,倒是爱乐呵了,整日看着自己的手也能发笑,在他面前玩个拨浪鼓,又是握拳头,又是张嘴笑,看样子应当是个活泼的。   如今已经半岁了,最喜欢玩的游戏变成了翻身,还好家里的床够大,从这边翻到那边,能翻上个十几回。   胤祯现在爱玩的游戏,也变成了阻止儿子翻身,小家伙力气实在太小了,都不用使劲儿,手指要放在弘易背上,那肯定就翻不过来了,只能来回舞动着手臂和双腿,特别像一只正在划水的……小乌龟。   无良父亲的乐趣都是这么没意思。   在盛京,刚当阿玛的人坑起儿子来一点儿都不手软,在草原上,康熙要是坑起儿子来,那又不是胤祯能比的了,他老人家才是鼻祖。   胤祯是在六月初二收到的来信,四哥的、五哥的、!、九哥的、十哥的、十三哥的,全都是同一天到的,而且无一例外,都提了一件事——太子被废。   这些信都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而在收到信的五日后,消息也传到盛京这边来了。   胤祯大概是最淡定的,下一任皇帝不是太子,反而是四哥,那太子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要么是早亡,要么就是被废了。   他提前有这个预计,不管是发生这两种结果当中的哪一种,都不会特别惊讶。   皇阿玛如此,就已经是对太子最大的伤害了。   大概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废太子吧,也可能是老爷子爱面子的毛病又犯了,所以才会拼了命地给太子身上泼污水,以次来证明,他这个做皇上的、做阿玛的,就应当废了太子。   老爷子给太子罗列了多条罪状,头一条就是专擅威权,肆恶虐众,说太子对王爷、贝勒、大臣、官员都是随意的鞭打。   可天地良心呀,若太子真是这样做太子的,也不会稳居太子之位三十多年,鞭打太监可能有,可紫禁城也不光是太子如此,老爷子气急了,那才是把王爷、贝勒、大臣、官员都给打了个遍呢。   老爷子疑心重到那种程度,太子要是真能监控老爷子,那也不至于一朝被废了,就算不能安安稳稳的接过帝王的位置,那也能反将一军,直接上位。   在罗列了数条罪状之后,老爷子最终总结太子不孝不仁之人,所以不堪为君。   可以说老爷子不光是废了二哥的太子之位,还把人踩进了泥里,让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往上踩上一脚。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为了朝政稳定也好,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好,还是为了让朝廷少点黑历史,老爷子这么做,不光是不留情面,简直是要诛心,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了。   胤祯是不太喜欢太子的,因为有李卓和德柱的事情在,也没多少兄弟之情,顶多只能算是普通的亲戚,见面打声招呼的!的交情而已。   但即便是他眼中的太子,也远不像皇阿玛说的那样不堪,单就处理政务而言,太子不光比直郡王强,也比八哥强,甚至比四哥都要强,众兄弟当中,无出其右。   皇阿玛这变脸的能耐,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多。   京城已然是狂风骤雨,盛京没受到多少影响,储位的废立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并不重要,皇阿玛罗列太子的数宗罪,也不是为了说服盛京的人,这里反倒是安稳之地。   如今他倒是有些庆幸被发配到盛京了,尽管离开了一些亲人,可他待在京城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过是冷眼看着皇阿玛如何‘大显神威’。   避开了倒也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但世事并非全都能如愿,胤祯在盛京度过了夏天,又度过了秋天,进入冬天,马上就是腊月了,弘易的抓周礼就在眼前,几乎是一入腊月,整个贝勒府都开始做准备。   胤祯是把能想到的东西都想到了,让工匠做成小巧可爱的模样,到时候放在桌子上,他这个家长开明得很,儿子将来想研究哪方面都成。   准备得正起劲呢,皇阿玛宣召他的圣旨就来了。   皇阿玛之所以这么急着宣召他,是因为在废了太子之后,又要重新选太子了,这回老爷子不自己定了,而是让儿子们和朝臣推举。   而在推举之前,直郡王因为魇咒太子的罪名,被削爵囚禁,不光是成了光头阿哥,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而向老爷子告发直郡王的,也不是旁人,是三哥。   在继孝期剃头之后,三哥又成了告密小人,这下是想洗都洗不白了,太子不孝不仁的名声是老爷子亲手摁上去的,三哥的名声差不多也是这样了。   老爷子厉害,半年的功夫,出手就废了三个人,胤祯作为吃瓜群众,手里的西瓜都快捧不住了。   蹦达得最厉害的和最有可能蹦达的,如今都被老爷子摁死了。   下一个会是谁呢,追随者最多的八哥吗? 第54章   说实在的,胤祯并不想回京,尤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回京,但老爷子一连摁下了三个儿子,他虽然没亲眼瞧见,可光是听着也觉得心惊胆战。   若是抗旨不回,难保下一个被老爷子摁下去的不是他。   这京城回是要回的,但不必带着妻儿一块儿回了,天寒地冻,路上的保暖措施还是不行的,自家福晋生完孩子不过才一年,身体还没有养好,弘易更是个还未满一岁的小娃娃,在这个年代太容易出事了。   所以这次回京他谁都不能带,就算是皇阿玛不许他回盛京了,那也得等到春暖花开之日再来接着母子二人,而不是在这寒冬腊月里把人给带过去。   “我这次回去不必收拾太多的行李,轻车简从,也能走得快些,盛京这边就劳烦福晋了,旁的我是不担心,就担心这小家伙,总是闹着要学走路,小孩子骨头软,太早走路并不是好事儿,就算是要学走路,也得控制着时间点,福晋可不能心软,这事儿不能惯着小弘易。”胤祯嘱咐道。   盛京是没什么危险可言的,对于满人来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盛京了,福晋也不是一般的女儿家,他是不怎么担心的。   只不过初为人母,福晋也是最喜欢心软的慈母,和天底下大多数的母亲一样,偏弘易又是个小机灵鬼,丁点儿大的人,主意特别正,而且会撒娇,撒娇不成那就哭闹,还不是那种扯着嗓子干嚎,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也难怪福晋奈何不了这小家伙。   有时候他都会心软。   两口子这一年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尽管有这么多的下人,还有京城那边特意派过来的经验丰富的嬷嬷,但养孩子方面他们都更喜欢亲力亲为。   晚上带着孩子入睡,换尿布、哄孩子也都是亲自在做,除了喂奶需要几个奶娘之外,余下的基本上都不让旁人插手。   越是这么亲自带出来的孩子,感情越深,才越是容易心软吧。   琉璃做生意都没带孩子这么心累,可偏偏却又甘之如饴,舍不得放手。   爷要回京城,对于她来说可不只是依依不舍这么简单,孩子万一哭着闹着要找阿玛,这可不好哄。   而且原来是两个人做的事儿,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就自家的这个小霸王星,她还真不一定能照顾好,怕是少不了让几个嬷嬷帮忙。   甭管怎么着,在临近弘易抓周礼的时候,胤祯还是踏上了回京的路。   回去的时候不像来时那般惬意,尽管也是坐着马车,但一路上很少停下,不过半个月就到了京城。   京城是要比盛京那边热闹的多,虽说老爷子这半年动作频频,弄得人心惶惶,可人心惶惶的是百官,是朝臣,是中上流圈子的那些人,与平民百姓没多少关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沿街叫卖的小商贩,靠手艺吃饭的工匠,又有谁会关心太子有没有被废。   胤祯带着一身的风霜进了紫禁城,向皇阿玛复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是多注意一些为好,不能先去找四哥,也不能先回自己府上窝着,万一老爷子觉得这是他不够尊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老二不仁不孝,老大扎小人儿,老三告密,这听起来都很匪夷所思,老爷子再来一个不仁不孝的小儿子,也不是奇怪的事儿。   在见到老爷子之前,胤祯紧张之余甚至还带了几分胆怯,可不就是胆怯嘛,前边几个哥哥的下场在那摆着呢,他这个曾经让皇阿玛丢了面子的儿子,也很怕落得那样的下场。   做一个光头阿哥无所谓,可要是被圈禁起来,那可就真够难受的了。   但时隔三年再见到老爷子,却是比以前苍老的多了,老得厉害。   胤祯一瞬间都有些恍惚,这与他印象当中的老爷子不太相似,跟他想象中手握重拳的老爷子更不相似。   何苦呢,再过两个多月,就是老爷子五十六岁的寿辰了,这个年代的五十六岁跟后世可不同,就算是放在后世,过几年也该要退休了。   一个要退休的人,再这么忙活做什么,弄得父子成了仇人,夫妻失和,就算是放在史书上,这也并不光彩,能够牢牢把控帝位的皇帝,固然权柄深重,可倚重的儿子个个下场惨痛,甚至要背上极其不光彩的名声。   子不教,父之过。   皇阿玛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康熙眉头紧锁。   他已经等了十四数日了,要论胆子大,众子当中还就数十四,就算是太子,那胆子也都大到旁处去了,却不敢在他面前讲真话。   如今更是如此,一个个的在他面前成了鹌鹑,他!他咳嗽一声,几乎都要有人缩缩脑袋。   胤祯也想缩缩脑袋,他之前的孤勇,大都是因为有恃无恐,老爷子不能杀儿子,四哥终有一天会上位。   但他小瞧了老爷子的手段和狠心,这会儿实在没有之前那么大的胆子了。   “儿臣初做阿玛方才一年,无甚经验,不好评判皇阿玛。”   胤祯尽管天真,但这么多年了,就像老爷子说的耳濡目染,就算是实心的白馒头,这会儿表面也都熏成黑的了。   老爷子的话可不能全信,太子的例子就在前面摆着呢,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儿臣初做阿玛,但可能是只有一个儿子的缘故,所以总觉得怎么疼爱都不为过,儿臣愿意把现在所拥有的和将来所拥有的全都给他,没有这个孩子之前,儿臣只想让自己过得舒心痛快,但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总会不经意的就想为这个孩子做打算,儿臣希望他能比自己过得更好,幸福安康过一辈子。”胤祯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认真。   还是这么孩子气的话,康熙也不是被皇父疼爱过的人,从不知父爱也能如此,他疼爱过自己的孩子们,最疼爱者莫过于太子,可对着太子,哪怕是他最为倚重太子的时候,也从来都没像十四这么想过。   总共就那一份的东西,现在想着是全都给弘易,可将来有了旁的儿子,难道就让这些儿子们都去街头乞讨吗。   “所以儿臣就打算只要这么一个孩子,也就不必苦恼于将来怎么分家产了,就算是儿臣将来又有了旁的孩子,可做阿玛的心是不会变的,总是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   格局太小。   康熙都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听十四讲话是不是在浪费时间,十四心里眼里就只有看得见的人,可他是大清之主,心里要装的东西那么多,儿子,还是那么多个儿子,加起来也不过只能占那么一小块地方。   没被皇阿玛打断,胤祯就自顾!顾自接着往下说:“儿臣在上书房读了多年的书,只是书上记载了那么多的皇帝,很少有完美无缺者,多多少少都会犯错,年轻的时候会犯错,年老的时候也会犯错,但越是英明的帝王,越是容易在年老了之后犯错,圣人言:吾日三省吾身。儿臣觉得这句话适用在所有人身上,也包括皇阿玛。”   胤祯果断收住,再往下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事实上,这会儿他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皇阿玛万一大怒,一脚把他踢回盛京去那最好了,可千万别让他去跟直郡王和太子作伴,不对,这两位现如今都是光头阿哥了,一个不再是郡王,另一个也不再是太子。   康熙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并没有那么生气,但气也没那么顺就是了,这话里话外的,不还是觉得他犯了错。   “接着说,朕先前已经恕你无罪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朝堂上因为夺嫡乱成了一锅粥,太子在的时候,这些人不消停,废了太子了,又想着捧一个新的太子出来,朕让朝臣举荐太子,朕有那么多的儿子,可这些人,大多都选择了举荐老八,朝廷内外,全都如此,也说说你想举荐谁,老八,还是老四?”   “儿臣当然是觉得四哥当太子更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八哥与儿臣可没什么交情。”胤祯老老实实的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儿臣也不能免俗,当然,对于很多兄弟来说,谁当太子都无所谓,只要皇阿玛长命百岁,当皇上的儿子总是要强过当皇上的兄弟。”   照胤祯说,皇阿玛完全不必这么防着儿子们,有几个人能有唐太宗的能耐,基本上父子之间,那都是老子说了算。   再说了,皇阿玛就算是能长命百岁,那也就是活一百年,一百年后还不是要去见阎王爷,早早地把继位者安排好不就完了,也省得死后都惦记着朝廷出不出岔子。   作为一条咸鱼,胤祯特别想在老爷子头上撒把盐,别再这么殚精竭虑了,儿子们生出来是干什么用的,还不是用来干活的,把人圈起来、闲置起来,那不是白白浪费资源。   皇阿玛的‘慈父之心’用的实在不是地方。 第55章   胤祯尽管已经有所收敛了,但对康熙而言,这说出来的话也过分大胆了些。   太子窥伺帝踪,加上之前的种种,便让他一鼓作气废了太子,太子被废,直郡王也就不能再被立在那儿了,老三完全是自己撞上来的,总在最该老实的时候往外冒头,也真是会挑时机。   但看着满朝文武呈上来的奏折,大半的人都举荐老八为太子,包括之前跟在老大和老二身边的那些人,有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倒向了老八。   光是这份拉拢人心的手段和心思,就不能不让人警惕了。   更何况举荐老八的全部都是朝臣,一个皇子阿哥都没有,暂且不说能力,光看出身,日后老八上位,他剩下的那些儿子们很多都是难以心服的,如此朝政必然不稳。   再者他最恨的便是上下串联,老二就是折在这个地方,如今看来,老八虽然还未当上太子,可已经尤擅此道。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考虑,老八都是不可能的。   可他已经出手废了三个儿子,再出手废上一个,还不知道天下人要怎么看呢。   而且气消之后,他对长子和嫡子,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是好,就这么圈起来,他心里不好受,可若是放出去,朝堂上那就真的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一个帝王出尔反尔,次数多了,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让康熙不敢往深了想的是:他的这两个儿子,是不是已经怨上他了。   胤祯可不知道老爷子诸多的思量,对方让他提意见、让他提主意,那他就随便提呗。   “儿臣就是随口一说,想法可能不怎么成熟,皇阿玛也就随便这么一听,若觉得可取,那就当是没白费时间,若是觉得荒谬,那就当儿臣从未说过这话。”   这件事儿可得事先说好了,不能有什么连带责任的。   在盛京三年,他接触过的被流放的官员不多,但其中因言获罪的却高达一半,实在是让人触目惊心。   “二哥虽然被废了太子之位,但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被皇阿玛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若是就这么!么一辈子被圈禁在毓庆宫,实在是可惜了些,大哥也是如此,男子汉大丈夫,总被关在府里头,未免可惜了些。”   胤祯没提那些侄子侄女儿们,皇阿玛儿子多,孙子孙女们更多,前者的情分都没多少,到了后者这里,那就更没有多少了。   “大清朝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大哥也好,二哥也好,将来应该都不愿意屈居人下,倒不如送他们出海,皇阿玛也曾见过西方的地球仪,外面的天地比大清更大,甚至海外可能还有哪块地方,不曾被人类发现,不只是大哥和二哥,旁的兄长若是有心思,也可以送出去,在外面历练一番,哪怕再接回来呢,也算长了见识。”   胤祯的咸鱼属性,是不想着出去的,但其他人未必,尤其是已经被圈进了的老大和老二。   出海或许艰苦了些,但尚且还有希望在,若自己能打下一片土地,就算是面积小了点,做个小领主也比被囚禁半生要强的多吧。   世界那么大,慢慢浪呗。   “待在大清,下场就是再惨,那也性命无忧,衣食无忧,可一旦出海,就不是可以预料的事情了,或许一朝命丧,或许孤苦半生,或许连个尸首都没法回到故土,出海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些洋人也都不是好糊弄的。”   康熙之前从未动过这个念头,如今听起来是很好,但出去抢地盘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里面的风险大着呢。   胤祯只是出个主意,他要是把后续的事情在脑子里都安排明白了,那肯定是计划着自己要去,而不是冒冒然给旁人出主意。   “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能不能把风险降低,就看出去的人有多少能耐了,也要看看皇阿玛能给多少支持,如果兵丁和武器都给了,还实在混不成个样子,也就不能怨怪皇阿玛了,再者,皇阿玛自己在这里权衡也没有多少用处,倒不如去问问大哥和二哥,看他们愿不愿意出去。”   胤祯言尽于此,他若是皇阿玛,就先把继承人提上来,把手头的差事慢慢的移到继承人手里。   剩下有野心的儿子就扔到海外去,有多大的野心,多大的能!力,就去打下多大的地盘来,别光想着抢老子手里的东西。   皇阿玛不是他,他也没办法左右皇阿玛,如何抉择就看皇阿玛自己的了。   胤祯在乾清宫足足呆了一个时辰,老爷子只让人上了茶,上了茶点,都没说让他留下来用顿膳,要知道他这一路赶过来,都没能吃顿丰盛的饭菜。   还好皇阿玛是捡来的,额娘却是亲的,在知道消息后,就让御膳房给他备了膳食,还全都是捡他喜欢的来。   德妃不能说的太明白,自家小儿子找谁都行,就是不能去找皇上,如今那位脾气正暴着呢,万一哪句话不对,把人给惹着了,她可不敢想。   惠妃与皇上也是多年的感情了,可如今出了这事儿,连求情都不能,只能闭宫不出,在宫里头抄写佛经为大阿哥赎罪。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哪怕之前有过颇多的计较,如今人这样,看着心里头也挺不舒服的。   不用额娘提醒,胤祯自己心里也有数,若是搁在往常,他跟皇阿玛说的肯定比刚才多得多,也比刚才大胆得多,如今已然是有所克制的结果了。   这话说的,听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大人模样了。   德妃对小儿子的要求素来都很少,“你之前让人送过来的画像,我都做成画册了,如今已经是厚厚的一本儿,这孩子眉眼像你,鼻子耳朵随了琉璃,嘴巴跟有几分像,倒是挺会挑地方长,待到日后,必然能出落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   “额娘莫不是在自夸,儿子的眉眼随了额娘,四哥最像额娘的地方就是嘴巴了,与其说小弘易是像我们哥俩,倒不如说是像了额娘,额娘夸小弘易日后长大了好看,可不就是自夸嘛。”   胤祯这话说的促狭,但却不是为了哄人开心才说的,而是确实如此,小弘易的长相只有四分像他,三分像福晋,两分像四哥,但却足足有七!七分像了自家额娘。   隔代遗传就是这么奇妙,弘易像极了皇祖母,但是跟皇祖父却没有几分相像。   不过皇阿玛这么多儿孙,也不缺弘易这一个了。   “还好意思说呢,好好的孩子生在了盛京,你这个当阿玛的亏心不亏心,这次回来京城,千万别惹事儿了,最好是能跟着你四哥办几件差事,争取能留在京城,把琉璃母子俩从盛京那边接过来。”德妃也不想如此絮叨,但她实在放心不下。   瞧瞧这三年小儿子给她写的信,盛京的山林,盛京的草地,盛京的院落,盛京的人……就没有一处不好的,乐不思蜀说得便是如此了。   她真怕这孩子待在盛京一辈子都不乐意回来了。   “你自己觉得盛京好,弘易将来未必这么觉得,他若是想要建功立业,还得是要到京城来寻机会,你这个做阿玛的可千万别拖了儿子的后腿。”   十四没什么野心,甚至还有几分淡泊,但孙儿未必如此,待在盛京那个地方,或许自在,但只有在京城,才能有最好的师傅,受到最好的教导。   额娘已经开始操心起了弘易的未来,胤祯没好意思告知自家额娘,在他来之前,两口子就先给儿子预习了一遍抓周。   满桌子的物件,小家伙先拿了一块糕点,尔后又抓了一盒胭脂,最后把人抱起来的时候,才顺手从桌边抓了把弓箭。   如果抓周真的能预示一个人将来做什么,那他这儿子的志向,可能跟额娘想的有些出入。   将来的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眼下儿子还小,倒不如在盛京多轻松自在几年,等到了入学的年纪,再回京城也不迟。   而且他总还是盼着,四哥登基的,皇阿玛若是能提前退位那便好了,既能多活几年,也能早一些结束朝堂上的乱象,一个储位之争,如今弄得是举国上下沸沸扬扬,未免有些过了。   若是四哥,肯定舍不得把精力花在这些方面,跟皇阿玛比起来,四哥才是真正的实干之人,若是论做阿玛,那就更不是皇阿玛能比的了。   可惜让老爷子退位,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 第56章   康熙四十八年的新年,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太平的,也包括胤祯。   他在盛京闲散自由惯了,这两年的大年夜根本就不守夜,也不用过年期间磕这么多的头,猛不丁的一回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的不只是胤祯一个人,太子,不对,应当说是二阿哥,已经被放出来了,过年的时候也跟众兄弟一样露面,可从前的太子如今的废太子,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能被放出来还算好的,大阿哥之前是被关进了宗人府,后来挪进了原来的直郡王府,可一直都被圈着呢,连过年都没能被放出来。   往年最是高调的两个人,今年却没了动静,反倒是显出八贝勒和八福晋两个人来了。   八贝勒从前人缘儿就好,自从太子被废之后,追随者又多了许多,别看兄弟们当中没几个跟老八真亲近的,可只要有宗室和朝臣在的地方,那八贝勒必然是被众星捧月,想不显出来这位都难。   八福晋的人缘可不怎么样,尤其是在妯娌当中,惯来就是爱掐尖儿的人,在旁处显显威风也就罢了,在妯娌们当中显威风,自然没人吃她那一套。   往年那都是秀恩爱、秀权势,今年恩爱是不秀了,可能是跟府里多了一个庶长子有关,可秀起权势来,人家是溜的很。   当年太子妃也没像她这样高调,更别提向来温婉的大福晋了。   八福晋的作态,在妯娌们当中可以说是拉足了仇恨值。   不过跟这两口子不同,良妃尽管已经深居妃位,自己儿子还是下一任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行事作风也还跟往日没什么不同,说好听点儿是谨慎小心,说难听点儿就是胆小怯懦了。   任谁都能欺负一下,曾经的惠妃可以,现如今包括惠妃在内的四妃,还有佟贵妃,甚至几个还在嫔位上的人,良妃好似都怕着人家,一旦有什么冲突,肯定是自己先避让开。   这样的性子,在康熙的后宫中还真不多见。   良妃也跟八福晋的性子南辕北辙,两个人不和,准确的说是八福晋看不上良妃这事儿,那也是整个紫禁城都知道的。   不光是八福晋瞧不上,八贝!贝勒那边那么多的追随者,有很大一部分也是怨怪良妃的,旁人都是子凭母贵,只有到了良妃这里,就变成了母凭子贵,不管是之前做贵人的时候,还是现如今做妃子的时候,都光给八贝勒拖后腿了。   哪里像废太子的母后,之前母凭子贵,丁点儿大的时候就做了太子,现如今因太子之位都已经被废了,皇上还能做梦梦到已经故去的赫里舍皇后,以至于从年三十开始,就对废太子多加询顾,时常召见。   往年的父子之情,如今又开始慢慢恢复了。   可算把一群人急得不轻。而在康熙四十八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废太子居然也能上朝旁听了,明明半年前,还被皇上列了数宗罪,甚至被斥责为不忠不义之人。   如今倒好,人家父子俩闹别扭,闹得大了,也照样能和好,反倒是坑了他们这些朝臣,尤其是从废太子船上下来投奔八贝勒的朝臣。   不光是废太子,大阿哥也出来旁听了,虽然啊皇上对大阿哥爱搭不理的,不像对废太子那样亲近,但人家好歹也放出来了,作为皇上的长子,就算无缘大位,那出来收拾几个臣子,不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朝堂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后悔了,眼前这场景,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此前朕让众臣举荐太子,结果早就已经出来了,朕一直没有公布,就是为了等到所有的皇阿哥都到齐,由他们再举荐一次太子,若真的上下一心,那朕这个皇帝做的,看起来也没那么尽如人意。”   康熙有什么算盘,大概没有人能想明白,不过这话暗示得明显,若满朝文武全都上下一心举荐八贝勒为太子,就说明这些人对当今并不是那么满意。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跪下,胤祯也只能随大流,这些京城的日子就是不好过,尤其是过年,因为膝盖和额头太不友好了。   皇阿哥举荐太子,而且是放到眼下这个时候举荐,想交份空白的奏章上去耍小聪明可是不行,胤祯不改初衷,直接投了四哥一票。   反正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支持谁不支持谁,都不重要。   胤祯并非是最小的,十五也已经上朝旁听了,总共十三位阿哥,交上去十!三份奏折。   因为是当场写的,彼此之间也没有商议过,胤祯当时还挺好奇的,大哥和二哥会写谁,四哥会写谁,八哥又会写谁。   四哥从来都没冒过头,若是写了旁人那也不奇怪,但八哥说是写了旁人的名字,那可就滑稽了,若是写自己的名字,那也怪怪的。   康熙让群臣举荐太子,四面八方送过来的奏折早就已经分出来了,一直待了三个月才公布结果,但是让皇阿哥去见太子,却是当场就公布了结果。   废太子、原直郡王、四贝勒。   废太子那一票是四贝勒投的,大阿哥那一票是八贝勒投的,除了四贝勒和八贝勒两个人之外,其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投给了四贝勒。   “都说八贝勒的人缘好,如今看来朕的四贝勒虽然人缘比不上八贝勒,但兄弟感情更好,这倒是让朕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康熙一开口,说的就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听的话,平衡之道玩了几十年,朝臣觉得厌烦,这些皇阿哥们也跟着厌烦。   “朕思来想去,也觉得是个好法子,老四和老八,一个是被兄弟举荐,一个是被群臣举荐,太子之位只有一个,朕不好取舍,那便依着长幼次序来吧,封四贝勒为太子,择日举行册封大典,封八贝勒为廉郡王,既是能够被群臣举荐出来,那朕相信廉郡王的能力,过了正月十五就出海吧,朕相信你在海外也能打出一个大清来。”   四贝勒被封太子,八贝勒被封郡王,而且这是……被流放了。   话说的再好听,海外那也不是大清之地,还不如被发配到盛京去呢。   不光是群臣傻了眼,就连十四这个所谓出主意的人也跟着傻了眼,皇阿玛这是舍不得大哥和二哥,所以先派八哥去探探路?   老爷子不要面子了,群臣举荐八哥,老爷子却!却一下子把人支到了海外,谁知道史书上会怎么写。   再说八哥在群臣当中这么大的威望,老爷子也不怕真把人给惹急了,反手来个逼宫。   康熙还真不怕这些,别看朝堂上乱糟糟的,有人跪下求他收回成命,有人急着为老八说话,当然更多的人可能还没回过神儿来,站在一旁,双眼发愣。   老八笼络的都是些文臣,其中只有少数是死忠,绝大多数不过是因为利益才围过去的,如今利益没了,该散也就散了,就算是没散,在强权之下也没什么用。   三个月,他隐忍不发,不光是把这些人的利益关系捋清楚,更重要的是把老八伸进军队的爪子给暗中剁了,安排老八去海外,绝对不是去流放。   若不是十四出了这主意,老八今日就不是被封郡王了,而是被撸成光头阿哥,而且要像对老大、老二和老三那样,彻底让老八绝了做太子的可能。   出走海外,已经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了,又不是只把老八一个人放过去,会让老八带些粮草和兵丁的,如果老八在海外真能有他们预计的那么顺利,他就不愁怎么安置老大和老二了。   倘若这几个儿子都能在海外建立新的势力,对大清来说也是好事儿。   不管是之前的废太子也好,大阿哥也好,还是旁的兄弟们,包括胤祯在内,在自己的奏折上写下老四名字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太子之位就真的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好在是老四,不是旁人。   皇阿哥们没什么反对的情绪,别看老爷子儿子多,但真正适合当皇帝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废太子,另一个就是新太子了。   心里有反对意见的还是那些臣子们,四贝勒可不如八贝勒好说话,也不如八贝勒更容易被讨好。   当年追缴欠银的事儿,虽说大部分骂名都让十四贝勒给担了,但不可忽略的是,当年主办这件差事的人可是四贝勒。 第57章   老爷子出手就放了个大雷,后续留下了不少需要处理的麻烦事。   八贝勒,不,现在应该说是廉郡王了,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出海,虽然皇上不肯承认这是流放,但在众人看来这与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说可以让廉郡王带着兵丁和粮草走,日后也能跟大清联系,但良妃不能走,八福晋不能走,廉亲王年前刚刚被赐名的大阿哥弘旺也不能走。   一方面是海外条件艰苦,另一方面这又何尝不是人质,只要这几个人在,廉亲王就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贝勒府的八爷府邸,连扩建的计划都没有,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八福晋如今都快哭成泪人了。   “皇上不留情面,咱们又何苦忍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不了就是死,也好过将来,爷去那不毛之地,夫妻离散,家不成家。”   八福晋宁肯拼着一死,也不想留在府里边守活寡,更不想爷下半辈子就飘荡在海外了。   八爷却是不想死的,关键他知道,只要一出手,那就是必死的结局,若是再给他几年的时间,或许还有把握跟皇阿玛拼上拼,但是眼下绝无可能。   与其就这么赴死,那到还不如出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咱们活着,日后就总能相见,往后京城是什么格局还都不好说呢,皇阿玛曾经废过太子,谁能保证将来就不会废太子了,说不定皇阿玛到时候还会让我回来。”   就算皇阿玛不改变主意,他将来若是真能在海外打出一片领土,未必不能把妻儿和额娘都接过去。   只可惜,费尽心力扳倒了太子,最后却让老四捡了漏。   不过皇阿玛猜忌之心这么重,谁能保证老四不会是下一个废太子呢,可能还不比他呢,海外逍遥自在,没这么多的束缚,又有整个大清做保障,想要打下一片领地应该也不难。   难不难的都得准备着了,廉亲王人缘好,又是奉旨出海,虽然他曾经的一部分追随者如今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但还有一部分人愿意支持他,跟户部磨,跟兵部磨,跟工部磨,就是为了他能多带些人马出海。   廉亲王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认了,从此退出夺嫡的漩涡,京城最重要的事儿不是廉郡王出海的事儿。   而是新太子册立,废太子还!还住在毓庆宫呢,旧人是要给新人腾地方的,可旧人又该搬到什么地方呢。   重新修建一处二阿哥府,那可是需要耗费不少时日的,再说皇上的心思一天一个样,如今是旧人不如新人,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新人又赶不上旧人了。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新太子也好,废太子也罢,朝臣都是不敢得罪的。   废太子是自己跟皇上上了折子,要求搬离毓庆宫,而且不想住在京城,想去畅春园住,或是在京郊找处庄子。   如果皇阿玛同意的话,他更想出海,远离大清,一个曾经做过太子的人,待在大清很难再有什么人生自由了。   他如今也怕极了皇阿玛,之前皇阿玛为了平衡朝堂,总是要拿着两个儿子甚至三个儿子来达到一个平衡,跟老大斗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他早就累了,不想掺合其中。   皇阿玛想提拔哪个儿子平衡朝堂,还是想让哪个儿子做老四的磨刀石,都无所谓,但可千万别再找他一个人祸害了。   废太子的悲哀之处,是连流放都不能,皇阿玛不放心他去海外,大部分是出于安全考虑,不放心他和十四一样去盛京,是怕他回了盛京搞事情。   如今他是既不能待在京城,却也不能离京城太远,一言一行都必须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才可以。   新太子如今也是战战兢兢,君心莫测,尤其是在这种一点头绪都摸不到的时候,那就更得谨慎了。   越是谨慎,越是得要牢牢的摁住十四,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记住教训了,可刚一回京城就搞事情,老爷子坑起儿子来可从不手软,万一老八把这事算在十四头上,临走之前坑十四一把,那哭都没地方去。   四贝勒府大门紧闭,谁也不招待,在宫里读书的弘晖也请了假,被接回府里头了,不光是弘晖,连有着自个儿府邸的十四,如今也住进了四贝勒府。   四贝勒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被皇阿玛封为太子,这事儿虽然惊喜,但更多的是惊吓,谁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如今必须得老老实实的。   尤其是胤祯和弘晖,这两个人最容易被人揪辫子,必须得他亲自瞧着才放心。   四贝勒府的保留项目就是种地,后花园躲过一劫,前院就不成了,单独划了一块地方用来种东!西。   时隔好几年,胤祯又换上了粗布麻衣,好在现在地里边的活少,几乎不用怎么费事儿,愁就愁在开了春之后,那活可就多了。   “最难的就是耕地了,这几块麦子地肯定不用动,余下的那两三亩,等开了春,你阿玛肯定让咱们耕地,而且还不能用牛,全靠人力。”胤祯跟大侄子科普。   四哥虽然有三个儿子,可能到地里来干活的也就大侄子弘晖一个,老二弘昀身子骨病弱,汤药不断,老三弘时只有五岁。   胤祯跟弘晖那是打小的交情,叔侄二人向来都是当兄弟相处的,如今被安排来种田,那也算是难兄难弟。   刚刚上位的太子爷就没那么清闲了,老爷子把他叫到乾清宫去,商量如何安置废太子,这还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怎么说都不对的事儿。   “皇阿玛不如听听二哥自己的意见,还是二哥自己愿意比较重要。”   四爷能怎么说,把人放宫里不行,放宫外也不好安置。   “朕立你为太子,也是看重了你的秉性和能力,不必太过担忧,若是老八在海外顺利,朕会把老大和老二都送出去,要说起来这主意还是十四提的呢,也就他了,总能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十四这次也算是立了一功,日后就不必回盛京了,抽个时间,让他过去把妻儿接过来,你做太子,手里边必须得有把锋利的刀,别让群臣小看了去。”   四爷心脏都快被老爷子给吓出来了,“皇阿玛龙体安康,日后总是能多看顾儿臣的,十四性子虽然急了些,但平易正直,心肠最软不过了,他不适合做刀,儿臣手里也不需要握着一把刀。”   康熙也拍了拍儿子的手,老人的手跟年轻人的手很是不一样,对比鲜明,他老了。   还不想放下手里的权利,但十四说的也对,越是英明的帝王,越是容易在年老的时候犯错,他已经废了一个太子了,老四是剩下的儿子当中最适合做皇帝的,而且也没掺和到那些党派之争里去,干干净净,将来要收拾人也方便。   老四在朝堂上,必须要做一个能立得起来的太子,但只要他活着,老四就绝对摸不到兵权,不会像当年的老二一样。   原本他还打算让十三和十四将来去军中历练的,现在也不可能了,尤其是十四,之前在丰台大营呆过,提拔上来的小兵小将,也得慢慢调出丰台大营去,这一点是不能马虎放松的。   康熙还是康熙,尽管对这些儿子们有那么一些心软,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前朝的平稳。   也是为了这一份平稳,老爷子虽然没有再扶持一个皇子跟太子唱对台戏,但是却大封皇子。   三贝勒被封为诚郡王,五贝勒被封为恒郡王,七贝勒被封为淳郡王,九贝子被封为贝勒,十贝勒被封为敦郡王,十二爷被封为贝子,十三爷分为贝子,十四爷封为勤郡王。   大阿哥和二阿哥并没有任何的封赏,前者被圈禁在直郡王府,后者搬去了城郊的庄子上,重兵把守,也跟圈禁差不多。   皇上下旨大封的时候,正好是正月十五,廉郡王还没出发呢,原本是众兄弟当中唯一的郡王,如今这点特殊性也没有了。   人离京的时候,能在宫外自由活动的兄弟都去送了,四爷也去了,他与老八可没什么交情,两个人性子相反,做事的手段也相反,并没有什么惺惺相惜之感,也没有什么‘既生亮,何生瑜’的感慨,事实上双方都挺反感对方的。   但老爷子一出手,原本太子之位的大热人选直接给送出海去了,原本几乎称得上是默默无闻的人摘了桃子,就是戏折子也没有这么一波三折的。   送人的人来得坦然,被送的人确实有几分尴尬,廉郡王当时已经被群臣举荐了,可到了兄弟们这儿,一个肯举荐他的都没有,说不埋怨不可能。   以前他不是没有过亲近的兄弟,老九当年还要支持他的,只是没多久就带着老十躲了,抄起了佛经,当起了富贵闲人,老大跟他早就是仇敌了。   皇家的兄弟之情从来都经不起磋磨,他和大哥的昨日,或许就是老四跟十四的明日,皇阿玛对十四频频破例,将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   如此一想,廉郡王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将来隔海看戏,也是热闹,反正闹腾的是留在京城的人,他倒要看看皇阿玛还能不能容得下一个新太子。 第58章   京城喧喧嚷嚷了好几个月,一直到五月份,才算是平静下来,胤祯也是在这时候去盛京接的人,说是去盛京,其实是在半路上接的人,也不只是接到了福晋和儿子,还有大舅子一家呢。   如今朝堂上算是平稳了,明泰作为嫡长子也该回去做官了,总是要撑起完颜家的门楣来的。   要说乐不思蜀,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去了盛京就不想再回来了,可到底都是身不由己。   当初离开的时候,胤祯可是留了自个儿的画像,也叮嘱了自家福晋,平时也让弘易看一看他的画像,免得把他这个阿玛给忘了。   如今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小家伙已经可以口齿清晰的喊出‘阿玛’了,而且对他毫不陌生,刚见面就伸着胳膊要他抱。   胤祯一边把胖嘟嘟的儿子抱在怀里,一边跟福晋说话:“京城已经差不多安稳下来了,皇阿玛早就让我来接你们,盛京短时间之内是没法回来了,可惜了建好的游乐场。”   比起京城,琉璃也更喜欢盛京,不过能留在哪儿确实不是她们夫妻能说了算的。   “京城的园子修好之后,咱们还没去住过呢,回京也好,还有那么多的亲人在,弘易也能有更多同龄的玩伴儿。”   小家伙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淘气的时候,玩胭脂、拆东西,让人恨不得拉过来打一顿,乖巧的时候,又乖得不得了,穿衣吃饭这些事情从来都不闹腾。   她是没办法下狠心来管教孩子的,等日后读了书,还是让先生们严加管教吧。   “额娘她们早就盼着见弘易了,连礼物都已经早早的备好了,小家伙现在可是比我受欢迎多了。”   两口子说的最多的事儿还是孩子,至于京中的局势,还有这个郡王的爵位,聊的反而不多,反正是不打算掺和其中,又何必研究这么细致呢。   胤祯也好,琉璃也好,对于权力并不渴望,也玩不转这东西,更重要的是都颇有自知之明。   原本的贝勒府,已经在原来的基础施工扩建成了郡王府,不变的是那处牡丹园,还有全京城!城最大的演武场。   胤祯一家三口,在乾清宫、永和宫、慈宁宫、毓庆宫、温宪公主府转了一圈,带走了一大堆的赏赐和礼物,胤祯把早就写好的折子递上去,准备一家三口搬到园子里去住。   理由也是现成的,跟妻儿分开这么久了,而且那园子早在几年前建好之后就一直没住过,如今干脆搬过去住段时间。   别看胤祯已经是郡王了,亲哥哥还是太子,但手里头一件差事都没有,皇阿玛对他压根就没有安排,这会儿说走就能脱得开身。   跟胤祯一样,九贝勒和敦郡王也是说走就能走的人,而且还都不是差钱的主儿。   胤祯的园子是皇阿玛赏的,九贝勒的园子那是人家自个儿买的,敦郡王虽然没有园子,但是有哥哥弟弟在,那能少得了他住的地方,而且是想住哪一家的,就住哪一家的,任他选择。   胤祯这边是一家三口,两个哥哥那里也都是一家三口,九哥跟十哥这么多年也都只得了一个嫡子,九哥的嫡子弘暲与弘易同岁,只比弘易大了五个月。   这也是九哥的嫡长子,在此之前,九哥连得五个庶女,跟他写信的时候都抱怨这事儿,还怕自己没有生儿子的命。   十哥就立在前头的庶长子弘旭,嫡子弘暄是府上的二阿哥,比弘易和弘暲都要小,刚出满月,十福晋也是刚出月子,京城里边儿天气热,索性也就跟着一块到园子里来避暑了。   胤祯还把五姐也接来了,自从四哥当上太子之后,他跟五姐的地位在京城也跟着水涨船高,最明显的就是佟家了。   舜安颜这些年在佟府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虽然没弄什么平妻贵妾,但女人没断过,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如今舔着脸上门求和,实在让人恶心。   五姐是坚决不肯见舜安颜的,这人也不敢死缠烂打,只不过隔三差五的往公主府送东西,怎么劝都不听,如果不是四哥拦着,他真想再揍舜安颜一顿。   也不知四哥是用了什么法子,舜安颜倒是也消停了,兵不血刃,不外如是。   他接五姐出!来,就是想让五姐换个地方散散心的,公主府再大,时间久了,也会让人待腻。   这么一撮人凑到一块儿,可想而知会有多热闹。   胤祯反正是不想着再种田了,当初建在园子里的游乐设施,有好些弘易他们已经可以玩儿了,大人也不是不能。   天气凉爽的时候,带着孩子玩滑梯、玩木马、天气热的时候,就带着几个小家伙学游泳,水池子浅的很,又有大人看着,不必担心会呛到水。   女眷那边就比他们会享受多了,轻易不肯出门,就怕给晒黑了,平时坐在一块,交流最多的不是养孩子的经验,而是美容养颜的经验,黄瓜切片往脸上贴,羊奶敷脸,花瓣泡澡,午时一盏血燕滋补……   可谓是花样百出。   不过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也就过了俩月,胤祯就被抓了壮丁,不是被皇阿玛抓的壮丁,而是被自家亲哥哥召过去的。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名录,就是过去给四哥帮忙的,什么差事都做,大事小情,不分一二。   他是从上书房结业最早的皇阿哥了,先是去丰台大营呆了两年,后来又去了兵部,去了吏部,但正经的差事没办几件,要么是去当公正的标杆,要么就是去坐闲板凳,不能说没有得到历练,而是历练有限。   不像现在,是被四哥带着实打实的办差事,户部的事情,工部的事情,甚至吏部和刑部的事情。   胤祯一边被指使的团团转,另一边也震惊于皇阿玛这次的改变,当年二哥当太子的时候,皇阿玛可没这么大方,更重要的是皇阿玛没有抬出一个皇子来跟四哥打擂台。   这可就……太不像皇阿玛的风格了。   还好老爷子紧握着手里的兵权不放,还把洪石这些人都从丰台!台大营安排出来了,否则他真要怀疑这是什么阴谋了。   跟在上书房的日子比起来,胤祯现在还真不比之前轻松多少,四哥是实干家,用他的时候又毫不手软,他的休息时间也就只比四哥多那么一点儿,也比十三哥多那么一点儿。   天知道这两个人怎么那么能熬,而且还那么愿意熬。   他就不行了,悠闲日子过惯了,实在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可四哥又不愿意用旁人,准确的说是不敢用旁人。   之前老爷子的那些手段,把大家都给吓破了胆,包括胤祯在内,没人敢去摸老爷子的胡须。   这兄弟三个忙得不得了,康熙如今倒是有几分惬意了,老四跟老二还不一样,前者脾气硬,公心更重,哪怕成了太子,也不会给自己拉拢属下,反倒都是从大局考虑,而且特别的谨慎。   老四几乎是自己给自己画了一条线,一条不能逾越的线。   让他瞧着很是愉悦,也很是放松。   前朝太平,就连后宫都跟着和谐了。   惠妃闭宫不出,荣妃修身养性,德妃和宜妃老了老了,交情反倒好起来了,凑在一块儿跟小妃嫔们打叶子牌,贵妃素来都是让他省心的。   良妃那就更不用说了,亏得长了那样一副好容貌,却是个怯懦的性子,老八在的时候,都能被人欺负,老八不在,倒是聪明了几分,知道学着惠妃闭宫。   大半辈子了,康熙觉得从未这么轻松过,闲来无事,不光是找武学师傅学了一套养生拳,还喜欢上了垂钓,甚至是当起了孝子,隔三差五的就去陪太后用膳,弄得小嫔妃们如今也爱往慈宁宫跑。   按照胤祯的话来说,老爷子是已经过起了半退休的生活,只是苦了他们几个,需要分担老爷子原本的工作。 第59章   轻松的生活是会让人上瘾的,康熙也不例外,在掌握大权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乐意多让儿子们分担一些,包括朝政,也包括南巡。   江南风光无限好,可每一次南巡,都不是过去游山玩水的,收拢人心是其一,巡查暗访是其二,更重要的还是治河。   大清朝早期,黄河不断的决口,对两岸百姓,甚至是对整个大清带来的灾难都是巨大的。   河务与漕运,是朝廷的重中之重。   所以哪怕是在国库最缺银子的时候,康熙都要亲自南巡,东挪西借,每一次南巡都差不多要花上百万两的银子,可出巡的人,也不是出去享受了,反倒比在京城的时候更忙更累。   因此,原定在今年的南巡,也是康熙计划当中自己的最后一次南巡,毕竟他年岁大了,再过两年,就真走不动了,今年他原本也是想咬牙鼓劲儿自己去的。   但尝到了新太子的甜头,也就有了别的想法。   老四不爱为自己钻营,而且又是今年刚刚被立为太子,无论是威信,还是手段,都无法跟老二相比,这也是他让老四代天子出巡的最大原因。   太子代天子南巡,这对百官来说又是一个信号,对于江南文人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四爷自己接过差事的时候都有几分恍惚,诚然,他对皇阿玛绝对没有忤逆的心思,做事情的时候也处处谨慎,怕走了二哥的老路。   但皇阿玛这般信任,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毕竟皇阿玛的猜忌之心那可不是一般的重。   新太子的想法都是如此,被圈禁在庄子上的废太子,心里那滋味儿就更别提了,他困守在庄子上,消息早就不如往日灵通了,也不爱打听前朝后宫的那些事儿,并不知道老四这段时间是如何做太子的,只听见了皇阿玛对老四的处处破例。   老话说的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这个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的人,就是前人了,留下了经验教训,也把皇阿玛熬到了五十六岁。   长寿之人,才能活多少岁,更何况是像皇阿玛这样整日殚精竭虑的。   不得不说,跟他比起来,老四也是赶上了好时候。   有这个想法的不光是废太子,被圈在府里了的大阿哥,还有名声已经坏透了的诚郡王,也大都是这么想的。   胤祯跟这几个哥哥的想法可不一样,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在四哥手底下做事,而且是被四哥手把手教着做事,感触最深的还是四哥的谨慎。   这是一个宁愿麻烦些,也不愿意留下风险的人,偏偏什么事儿又都不爱糊弄,喜欢较真,因此要比大多数人都累得多。   在四哥手底下做事,也绝对比在皇阿玛手底下做事累。   皇阿玛五次南巡,胤祯就跟去过一次,而且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压根就没有接触过任何的政事,还在上书房读书呢,所以那次南巡于他而言,只是跟过去玩的。   热闹的街市来回转,买回去了不知道多少小物件,全都给了额娘、五姐,还有太后。   可这次他被点名要跟着四哥一块儿南巡,偏偏十三哥还不在名单上,可想而知这一路上要有多忙活了。   去南巡的皇子阿哥总共就只有四个人:太子、淳郡王、九贝勒、勤郡王。   这样的组合搭配也是巧妙,四哥胤祯绝对是熟的,九哥那也是熟的不能再熟,唯独七哥淳郡王,他此前并没有过很多的接触,对这位记忆最深的还是户部追缴欠银那会儿。   七哥不显山不露水的,自己也没什么过大的花销,可却是足足在互补借了十二万两白银,还银子的时候,在众兄弟当中也属于比较晚的,一直到废太子和大阿哥把银子还了,这位才跟着把欠银还上。   关键这位还的还都是当年从户部借出来的白银,原封不动,连一块银子都没花出去,就一直放在自己的府邸里。   也不知道是库房建的太大了,需要外借银子来填充,还是学着人家借银子,其实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要用到借银的地方。   在这件事情之前,七哥在胤祯心里头,一直都是类似于一个纸片人的形象,不了解,也没有很深的印象。   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他才觉得,七哥跟十二哥的默默无闻还是不一样的,前者不怕事儿,后者总是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至于真成了皇室当中的透明人。   一个人一个活法,他喜欢当咸鱼,十二哥喜欢当透明人,谁也没有比谁高尚到哪里去。   七哥应当也是很有眼力劲儿的人,此次南巡是不会碍事儿的,甚至还可以抓来当苦力。   不过,四爷倚重的还是十!四弟和九弟,十四弟就不用说了,乃是他的至亲之人,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九弟发财就发在舶来品上了,而那些舶来品都要通过漕运,来送各地去,相信对于江南的这些主要河道,九弟应该是比较了解的。   至于七弟,既然都跟来了,那必然是要用上的,尤其是一想到当年追缴户部欠银的时候,这位可是一直都咬着牙不肯松口。   按照十四弟的话来说,当年这些人那么不识趣儿,如今逮着机会了,总是要压榨一番好好出一口气的。   对待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们,十四弟就一直抱着这个想法,所以那么懒的一个人,哪怕自己多检查一遍,也要压着这些大臣把差事捋一遍,能分担出去的小事儿,也要尽量分担下去,哪怕只是一顺手的事儿。   南巡的队伍整装待发,但是跟以往的五次南巡不同,这一次南巡并没有带女眷。   四爷就不是个喜欢儿女情长的人,尤其是办正事的时候,把后院的女眷带过去,还不够碍手碍脚的呢,以往他是做不了主,所有人都带,只他一个不带,未免特殊了些。   但此次南巡就不一样了,他是代天子出巡,是这次南巡队伍里的标杆,想不带女眷,旁人只会觉得他办事认真,不会有所非议。   太子都不带女眷,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带了,胤祯倒是喜欢不走寻常路,但儿子还小,带出来也只是受罪,福晋不光是要在府里照顾儿子,更重要的是就算跟过来,他也没时间陪福晋。   胤祯倒是能跟四哥撒娇耍赖,可四哥本来就已经忙成狗了,他要是再裹乱,别说回去被额娘训斥了,他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   四爷没有带女眷,但是却带了自己的长子出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南巡也是难得的历练,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自是也要带着弘晖出来长一番见识,如果他能顺利继位,那弘晖必然就是他的继任者,当然要好好培养起来。   不带女眷,最明显的效果就是行路速度比以往那几次快了,出去巡查!查,时间上也可以随意安排。   有时是一大清早,有时是中午,有时甚至是半夜去巡查河工,耽误的时间越短,能看到的东西就越多。   原本四哥还不是太子的时候,那座四贝勒府,前院就有专门给胤祯留的房间,后来四哥做了太子,他还去住过一段时间呢,只是在四哥搬去了毓庆宫之后,这就实在没办法给他预留房间了。   而这次出巡,众人一块儿出去巡查,聚集在一块办差事、商量事儿,有时候夜宵都是在一块儿用,谁让有时候一熬就熬到很晚呢。   胤祯还没有过跟兄弟睡一张床的经历,更何况他也是做了阿玛的人,不是小孩子了,再跟兄长一起睡,实在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   “不如让弘晖来跟着四哥睡,我去睡弘晖的房间。”   弘晖的房间就在四哥隔壁,紧挨着。   若不是天色实在已经太晚了,他还是更想多走几步路,回自己房里睡,可他实在已经困狠了,早知道昨晚就该早些入睡的,不该费时间画什么风景图。   看着困成一团的十四弟,四爷就算是已经习惯了,也有些无语,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都比不上弘晖成熟。   胤祯要不是困得厉害,非得跟四哥理论一番不可,大侄子已经十几岁了,所以跟着父母睡不妥,他还二十几岁了呢,儿子都有了,再与兄长一块睡,听起来也不像是妥当的样子。   人困得很了,连洗漱都不曾,头沾枕头,呼吸也就已经变重了。   四爷不想让当侄子的看了叔叔的笑话,再加上夜色确实已经深了,直接把儿子打发隔壁去了。   还好是走的及时,晚走上两步,弘晖必然就可以听见十四叔的鼾声了,尽管声音并不重,但对皇家子弟来说,打呼也是少见的稀罕事儿,被小辈知道了,难免有损形象。   四爷听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呼噜声,如果说之前他还向往史书上的知交抵足而眠,那经此一番,应当是没这个心思了。 第60章 一更   胤祯可不知道自己还会打呼,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大抵也不会当回事儿,人累得狠了,晚上睡觉打呼噜睡觉极其正常的事情,哪怕是睡姿经过不断调整的皇子阿哥也一样。   四爷早上是打着哈欠起来的,也没说自己是被谁耽误了半个时辰的睡眠,不过当天晚上,刚用过午膳,就打发十四弟回去睡觉了。   累到打呼,确实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考虑周全,不光是十四弟,弘晖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呢,他再是心急,也不能拔苗助长。   胤祯总算是把手里头的风景画放了放,本来是想给儿子做一个简易的画册,把从京城到江南沿途特别的景致都画一画,不过这时间安排的有些密集,甚至还占用了晚上睡眠的时间,这就有些难熬了。   倒还不如记在脑子里,等回京之后再抽时间慢慢画,应该还能少画上几幅。   不像在这路上,看什么都觉得好看,都觉得值得一画。   接见当地的官员,巡查走访民生,这两件事其实并不辛苦,前者主要是四哥在考察人,后者虽说要步行吧,但他们寻访的大都是城镇,还可以顺便用些小吃,有意思的很,算不上辛苦。   辛苦的是巡查河工,路难走不说,江边河岸风总是特别大,要巡查的河道长了,膳食只能是用随身带过去的干粮,就着凉凉的风,实在凄惨。   南巡一路走过来,胤祯几个瞧上去还好,但九贝勒可比离京之前瘦太多了,不过皮肤倒是没晒黑几分,天生晒不黑的人,着实是令人羡慕。   更让人羡慕的还是那一双桃花眼,胖的时候影响到了颜值,瘦下来之后,那一双桃花眼绝对能让初见之人惊艳。   这南巡一趟,还带‘整容’的。   吃不好,动得多,九贝勒好几次都想罢工了,这可比不上做生意有意思,大把的银钱搂进怀里,看得见也摸得着。   但是南巡做的这些差事,繁琐又无趣,很是考验人的耐性。   如果说之前立太子的时候他投四哥一票,是为了还十四弟一个人情,那如今他对四哥已然是相当佩服了,换他!他在四哥的位置上,头悬梁锥刺骨也到不了这种程度,八哥也不能。   南巡队伍回京的时候,正好是康熙四十九年的三月份,人家烟花三月下扬州,到了他们这是烟花三月从扬州回来。   这一次南巡时间可真是够长的,比以往五次南巡的时间都长,皇阿玛不做催促,京城也没有什么非四哥不可的差事,更重要的是国库现在没那么穷了,他们这一路以来有尽可能的节省。   此次南巡的花费才不过五十万两,仅仅是皇阿玛往次南巡花费的一半,可时间上却也比皇阿玛的南巡足足多出来一半。   足以可见他们有多节省了,当然这跟不带女眷也有关系,直接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京城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老爷子去年过年还把废太子叫出来了,今年连提都没提废太子一声,废太子都如此了,大阿哥的待遇自然不会比废太子好到哪里去。   已经出海一年的廉郡王却是有消息了,二月份的时候,廉郡王头一次往回送信,他们已经登岸了,而且与当地人相处得极好,也没怎么动用武力。   写信回来一则是为了报平安,二则是为了连接两地的商贸往来。   不要兵,不要将,不要粮草,不要武器,人家要的是可以出海的商品,名单都给列上了,茶叶、瓷器、胭脂水粉、奶糖、布帛。   康熙本来是想着陪老八出去试试的,试试看能不能打下一片土地来,就像十四说的那样,如果尝试成功的话,他就安排老大和老二也出海。   但没想到他让老八带去了兵丁和粮草,结果这人出海一年,压根儿就没想着当开疆扩土之人,也没想在海外当什么开国皇帝,而是做起了生意。   老八从大清买了东西,再卖给海外的人,而且还是赊账买,之后再过来的时候,再把账还了,而且还会往大清买商品。   这遣词造句再是讲究,把这事儿再是美化,说到底不还是做生意。   康熙反反复复把信看了三遍,心里边绝对是失望的,他都不明白一个老九也就罢了,老八当年可是野心勃勃想要当!当太子的人,怎么出海后变得这么没有出息。   一个手握刀枪的人,却要去行商贾之事,实在说不过去。   老八只在信上说了这事儿对大清的好处,并没有谈及对自己的好处,可行商贾之时,也不过是能聚集钱财,就算是收拢人心,那也不过是收拢商人的人心,能有多大的用处呢。   因此康熙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他打算等太子和十四回来以后再说,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这事儿应当知情,十四是当初出主意的人,这会儿也该分析一二。   人已经在外头了,就算妻儿额娘都留在了京城,可是人家又没谋反,这样的事情,总不好拿人质要挟。   康熙也是在这会儿才觉得棘手,海外天高皇帝远,儿子撒出去了,想管都管不了。   廉郡王的信,四爷跟勤郡王在回京的第二天就看到了,还是在议政殿里看的。   老八的字绝对不能算丑,不过那也要看跟谁比,在众多的皇子阿哥里头,老八的字体绝对是排在后头的,不说跟四爷比,就是跟胤祯比,也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出海后的廉郡王,心情并没有如何糟糕,甚至应当说有几分愉快才对。   “八弟向来考虑周全,并非冲动莽撞之人,行商贾之事应当已经考虑良久,再三思索定下来的,海外情况如何,咱们毕竟不了解,儿臣觉得不如就依八弟所言,左右这事儿对大清也是好事儿。”   他虽之前有几分看不上老八的为人,但这人能力是没得说,既然是双方都有益处的事情,他也不至于要给老八使绊子。   胤祯想法跟四哥一样,他虽然不知道八哥是去了哪块陆地,不过银子在哪儿都是好东西,过分鄙视商人的,也就他们这边了,西方现如今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来,土地也好,工厂也好,爵位也罢,那都是能拿钱衡量的。   商人的社会地位,尤其是大商人的社会地位,绝对跟皇阿玛认知当中的!的不一样。   再说八哥也带过去了不少兵丁,只要人不傻,想过得好还是很容易的。   “而儿臣也觉得该依了八哥所言,这对双方都是有益处的,而且八哥赊账,肯定是会还的。”   毕竟妻儿就在京城,八哥是不会赖账的,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要拒绝。   这与康熙的想法有些不同,他虽然把儿子放出去了,可老八还是他亲封的廉郡王,也还是大清人。   不想到了老四和十四这儿,出去了的人,就可以不受掌控了,想打地盘就打地盘,想做生意就做生意。   若他只打算把老八一个人放在外头,是绝对不允许老四和十四,尤其是老四,有这种想法。   但他还准备把最疼爱的两个孩子放过去,能够不受约束,不屈居于人下,当然是最好的了。   所以这事儿还是要交给内务府办理,康熙现如今只把大的方面更好,如何把控都交给四爷,四爷是个精益求精的人,而且擅长用人,尤其是这大半年来,只用对的,不用近的。   刚刚回京的胤祯和九贝勒,就又多了一项差事,负责内务府给廉郡王筹备商品和定价。   既然是要做生意,那就得拿出做生意的样子来,总不好因为廉郡王是自己人,就成本价把东西送过去吧。   内务府不缺银子,采买也都有固定的路子,现在不过是把一部分东西多采买些。   定价那就是更简单的事了,整个大清朝舶来品生意做的最大的是九贝勒,而对外出售商品总额最大的则是勤郡王福晋。   胤祯起初接到这差事的时候,是真没把这当成一件大事儿去办,在他看来,容易的很。   只是万万没想到,内务府的水这么深。 第61章 二更   即便是自己府上负责采买的人,也是有油水可捞的,胤祯没有天真到把所有人都当成圣人的地步。   水至清则无鱼,他并没有觉得,像内务府这么大的一个部门,会一点油水都不往外捞。   但凡事总得有个度,十个铜板能买来的东西,从中抽取一两个铜板,那也还算能说得过去。   可两个铜板就能买到的鸡蛋,在内务府采买的报价上是半两银子,也就是五百文,价格整整翻了二百五十倍,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胤祯并非不食五谷之人,更何况他喜欢逛街市,寻常的物价他心里都有数。   市场上一斤鱼的价格大概在十七八文左右,但是到了内务府这里是二两银子一斤。   牛肉的价格就更离谱了,在宫外买也就是二十文多一点,但在内务府是四两银子一斤,这哪里是牛肉,这分明是龙肉才对。   宫中采买的物品都是上等,价格贵一些也可以理解,但是再贵也不能这么离谱吧,他就不信,便是双黄蛋也不能把价钱翻两百多倍吧。   内务府的银子并不归国库管,说到底那是独属于皇家的,现在是属于皇阿玛,将来就是属于自家四哥,可照这些蛀虫们的做法,等四哥继位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是个千疮百孔的空壳子了。   管,必须得管,而且还要严查,怎么吃进去的银子,还得怎么吐出来。   胤祯把内务府所有的采买物品都列了名单,头一列是内务府的价格,第二列是市面上的价格,最后一列是两者相差的倍数。   根据内务府去年的账单,胤祯还做了计算,就是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来算,那大半的银子可以说都被内务府给吞了。   内务府不能吞的只有指定的采购物,像长白山的人参、江南的丝绸、京城特产的奶糖……这些是没法从中做手脚的。   “这些个蛀虫,贪得无厌,若物价只是翻个两倍三倍,儿臣也就不说什么了,但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半两银子一个鸡蛋,他们也真敢往上报,若是皇阿玛不管,不如就把这采买的差事交给儿臣,与其也让这些人把咱们家的银子给赚了,倒不如把这些银子放儿臣兜里头。”   康熙足足有大半年的功夫,没听十四这么较劲儿了,内务府干不干净,他这个做皇帝的不可能不清楚,虽然没想到这些奴才胆子这么大了,但早先心里也是有数的。   “奴才也是人,他们每个月才那么一丁点儿的俸禄,会从中捞油水也是情有可原,总不能让他们过得比寻常百姓还辛苦吧,不过这次确实有些过了,敲打一二即可,你堂堂一个郡王,跟奴才们抢采办的差事做什么,又不是没银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个福晋可是比老九都会赚银子。”   康熙就纳了闷儿了,他的儿子们个个地位尊贵,可这一个两个的都盯着生意做什么。   也就是跟十四,他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换做是旁人,稍微点一点,人家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像十四,非得把事情清楚明白的讲出来,才能了解。   心累的不光是康熙,胤祯听着也觉得心累,老爷子自己都不心疼银子,倒显得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关键这内务府也不可能永远都是老爷子的,之后还不是要四哥继承。   内务府也有他母族乌雅氏的人,在来找皇阿玛之前,他都做好了‘大义灭亲’的准备,可很明显,愤怒的只有他一个,皇阿玛眼睛里的沙子太多了,都不想揉了。   “儿臣以为,就算不重罚这些人,也必须要重新定物价单,把之前不合理的那些价格都去掉,中饱私囊的那些银子,也必须得还回来一半,否则的话,那就拿他们自家的东西来顶,跟追缴户部欠银的时候一个样。”   胤祯就纳了闷儿了,诚然,内务府的这些人俸禄是不高,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中饱私囊,胆子大的人,是把自己的腰包给装满了,廉洁奉公之人,人家自己心里头有杆秤,原则性强,难道就要这么吃亏吗。   也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不提高俸禄,不光是内务府的俸禄,朝廷百官的俸禄其实都偏低,如果家族底蕴不深,仅靠朝廷的俸禄,自己没有任何的灰色收入,那生活必然是很清贫的。   就像他跟四哥此次南巡时所见的杭州巡抚一样,一个真正两袖清风的清官,既不收受贿赂,也不中饱私囊,老大人一家都住在官宅,普通的六口之家,清贫到连个下人都没有,连开门都是老大人的儿子给开的门。   他跟四哥当时没通知任何人,是私底下过去的,事后也做过调查,老大人一家并非是作秀,而是真的清贫至此。   根据朝廷的规定,从九品官到一品官,一年的俸禄从三十三两到一百八十两不等。   寻常百姓之家,像是在地主家做长工的,一年差不多能领到十两银子,若是自己家有地的,那就另当别论了,杭州的纺织女工,在官衙的女工,一年能领到六七十两银子,就算是在自家做工,那一年还能有将近二十两银子呢。   更何况普通的百姓之家,开支是很少的,笔墨纸砚从来都是高消费。   皇阿玛当年之所以让百官从户部借银,可能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俸禄太少,两袖清风的清官,就算官至一品,俸禄可能都不如一个教书先生每年拿到的银子多。   如此也太不公平了,这也是清官少的缘故吧,皇阿玛手底下的那些臣子们,很少有真正两袖清风的,就像内务府一样,皇阿玛心里也必然也是清楚那些灰色收入的,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似仁慈,可是又何必如此呢,直接给人家涨俸禄不就完了,他就不信了,这些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官员们,有几个会从一开始就想着贪污受贿的。   这事儿从根子上就不对,胤祯不明白皇阿玛是想收拢人心,还是想抓住把柄控制群臣,所以才会不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而是去纵容犯罪。   他替像杭州巡抚那样的大人觉得不值,越是有原则的人越是要吃大亏,这算哪门子道理。   胤祯也清楚,皇阿玛他是说服不了的,顶多也就是敲敲边鼓,让某些人别那么嚣张。   这事儿他就不指望皇阿玛在位的时候能解决了,还得是指望四哥,看似慈悲的人并非真正有情,瞧着铁面的人也并非是无情。   胤祯的敲打,跟康熙的敲打,那还真不是一个概念的。   重新制定物价,而且直接翻了内务府整整二十年的旧账,也包括废太子的奶公做内务府总管时候的账。   虽然这人已经被皇阿玛处死了,但是账还在呢,更重要的是贪污苛扣、谎报账目的从来也不只是内务府总管一个人。   大总管要罚,小喽啰们自然也不能放过,其实查到底,内务府寻常的小太监和宫女们是压根就捞不到什么油水的。   而且性命比谁都轻贱,命说没就没了,连个追究的都没有,更别说是多拿些银子了。   这回比当年追缴户部欠银时的场面要小一些,不过挖出来的银子可一点儿都不少,从四月到六月,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务府就多了四百九十八万两白银,够四哥南巡十次的了。   胤祯也再一次成为京城的话题人物,这回他连母族都给得罪了,还好额娘没有跟他求情,反而还替他安抚了族里的人,不然他这名声还能再坏上一层。   不过跟上次不同,他没有再被发配到盛京去,也没有被人人嫌恶,毕竟是太子的亲弟弟,在众人心里的牌面是比往日大了点。   还得感谢皇阿玛,不光是中间没有叫停,之后也没为那些人找他的麻烦,不过给八哥的商品到底是被耽搁了功夫,原计划是五月份就送到港口去了,而事实上却迟了整整一个月。   为此八哥还跟他讨价还价,把欠账的利息也降低了四分之一。   本来是没利息这事儿的,廉郡王在信上没提,康熙也没想过,甚至连四爷都没能想起这茬来。   可亲自操办这事儿的是胤祯,做生意嘛,那就得拿出正经做生意的样子来,爱面子要不得,光看情分也不行,该怎么算就得怎么算,既然是赊账,相当于预支内务府的钱去做银子,那当然要算利息了。   当然了,来接货的不是廉郡王,去港口送货的也不是勤郡王,不管是定利息,还是来回扯皮,都是在信上。   以至于商品是六月份送出去的,四月份就开始讨论利息,可最终定下来却是在十月份,谁让这来回的路上太远,送封信都不容易。   甭管容易不容易,生意也做成了,而且有九哥和自家福晋在,这桩生意是一点都没吃亏,当然八哥也不可能吃亏就是了。   仔细想想,八哥还挺适合做生意的,比九哥都要适合,九哥做生意,靠的主要是眼光和权势,作为皇阿哥,自然能把生意做大,但如果是普通人,怕是要栽几个跟头了。   但八哥就不一样了,为人和善,跟谁都能交上朋友,而且脑子灵活,只有坑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坑他的份。   当年大哥还是直郡王呢,就被坑走了大半的追随者,也就老爷子,作为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具有不可压倒的优势,才能把八哥坑出局。   胤祯本以为八哥出海,可能会靠着武力打下一块领土来,走的是开疆阔土的路子,但八哥自己却选择了一条更温柔的路子,也更适合八哥。 第62章   内务府被翻了十年的旧账,可没有人会去翻朝廷十年的旧账。   胤祯也不能把他那套法子拿到朝堂上去用,这就不是他能解决的了,只能让四哥亲自来。   七月二十四日,左副都御史在大朝会上参户部收购草豆舞弊。   康熙将此事交给刑部审查,太子监督,八月初查实在康熙四十五年至康熙四十七年七月间,银堂司官希福纳等人共计银两二十余万两。   这事儿还卷进去了户部尚书,虽然户部尚书本人没有受贿,但是他的家人却曾经背着户部尚书,向草豆商人讨要银两,而且数额巨大。   在太子的力争下,草豆舞弊案并没有就此终结,而是接着往下查,八月中旬,经过查实,从康熙三十四年,也就是打从户部一开始设立办买草豆监督的时候起,一直到目前为止,受贿的引领高达四十四万两白银。   户部一个小小的得银堂,百十人涉案,十几年间光就因为草豆,就摊了这么多的银两。   户部尚书被革职,得银堂的所有涉案官员也被革职查办,而所有得来的银两必须交还国库,否则的话,罪状加深,或流放,或斩立决,或腰斩,这都是有可能的。   此案浩浩荡荡的查了一个半月,就是把收尾的时间也加上,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胤祯是亲眼看着四哥操纵这事儿了,甚至很多这里面的细节他也参与了。   跟四哥比起来,他之前收拾内务府的手段实在是小儿科了些,而且四哥把案办到了明处,即便是皇阿玛,也是不会留情的,否则根本就没办法向天下万民交代。   “草豆舞弊不过是冰山一角,就跟当年户部欠银的事情一样,未曾参与其中的反而是少数,官员们之间的区别不过是金额大小不同,而且受贿要比催账更难,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绕是四爷,也觉得此事棘手。   更重要的是,他并非是掌权者,所有的事情都绕不开皇阿玛,这也是他从户部下手的原因,若是改在!在其他几个部门,或是换成地方官,皇阿玛舍不得要怀疑他是在借机清位置,清出位置来后安插自己人。   胤祯对这事儿就真帮不上忙了,筹谋是四哥的,安排也是四哥的,甚至想跟之前一样冲在前头吸引火力,他都办不到,毕竟四哥现如今已经是太子了,没有人会忽略。   “所以四哥才要好好保重身体,晚上别熬那么晚,每个月都让太医或是郎中过来请平安脉,就算是不用药,也开些有利于身体的膳食方子,早上抽时间打打养生拳,每坐上了两刻钟,就站起来走一圈……只有活得久了,才能慢慢收拾这些个贪官污吏不是。”   对于寻常百姓之家来说,父亲长寿于子孙都是好事情,可对于皇家来说,皇帝长寿,对太子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四哥继位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活得年岁够长,才能够本,四哥也才更有可能实现他心中的理想世界——海晏河清。   四爷认真把十四弟的话听完,这话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十四弟说了,大多数意见他也都还是听了的,只是有一些嫌麻烦,还有时候是忙起来把这事忘了,又或者是身不由己,忙不过来的情况下,也就不想着打拳休息了。   也就是有十四弟会跟他说这些话了,皇阿玛只关心政事,额娘与他谈论的大多也是正经事儿,他们母子相处素来都是如此,即便是关心,那关心的也都是年岁尚小的孙儿们。   福晋见面跟他谈的不是与各府的人情往来,就是后院的事儿,再要不然就是儿女,虽是年少夫妻,但并未有多恩爱,只是彼此敬重罢了。   他最是宠爱的侧福晋李氏,年轻的时候只爱与他谈论花花草草,谈论小狗,谈论衣服首饰,如今见面的时间少,见了面聊的也多是子女。   他总共就只有一女三子,女儿在准备待嫁,他也就只有去李氏那里才能见着女儿,三个儿子里有两个见了他甚是拘谨,连句玩笑话都不敢说。   弘晖毕竟是他的嫡长子,胆子大,这点应该是随了十四,可!可这小子还在上书房读书呢,要说忙碌,他们父子俩是不相上下的,平时见面的时间都很少。   与父母、妻妾和儿女比起来,他跟十四能聊的话反而更多,这一年待在一块的时间也更多,虽说抵足而眠只有一次,之后再未尝试过,但这半辈子,他也就只跟十四弟抵足而眠过。   不只是皇阿玛有猜忌之心,生在皇家的人疑心都重,想找个能把后背交付出去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因为一旦遭到背叛,那损失可是相当惨烈,就像当年直郡王和老八一样。   不过幸运的是,也并非人人都寻不到,老九有老十,他有十四。   大阿哥被夺了爵,圈禁在原来的郡王府,连同他的妻儿一块,也被关在了府里头。   前年举荐太子的时候,大阿哥还出来过,可他的妻儿却一直在里边关着呢,好在是四个嫡女都已经嫁出去了,没有被阿玛连累,草原上嫁过去的公主格格们都是互做帮手,又经过了专门的教育,不至于被欺辱。   大福晋的病逝,应当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毕竟她还年轻。   在廉郡王大婚之前,皇子阿哥里头,甚至是上层圈子里头,大阿哥和大福晋都是夫妻恩爱的楷模,别看两个人一直想有个儿子,所以连着拼了五胎。   大福晋早逝,一方面是因为大阿哥被圈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早些年接连生育,损伤了身体。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胤祯正在毓庆宫跟四哥商量事儿呢,十三哥也在这儿,三个人当即放下手里的差事,换了素服,又让人去通知女眷,通知余下的兄弟们,十三和!和十四往大阿哥府上赶,四爷则是去求见皇阿玛。   大哥如今还是光头阿哥,又被圈禁在府里头,寸步不能离,给大嫂办丧事,还得是皇阿玛发话,拿出个章程来才行,总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人给葬了。   康熙如今对老四是越来越没辙,敢下手砍了自己臂膀的人,光是气魄就胜过了原来的太子,老二当年要是敢自己把索额图处理了,早早的把人撇到一边去,可能现如今还在太子之位上呆着呢。   如今老四又为了老大福晋的事儿来求他,是个重情义的,如果是将来作为帝王,重情谊并不是一个好的特质。   “就按郡王福晋的规格来办,老大和几个孩子也都出去送一送,圈禁就算了,朕原本是打算过了年就让老大出海的,就像老八那时候一样,带上两千个兵丁,再带给足一年的粮草,能闯成什么样就闯成什么样,你们是兄弟,将来就算是隔着海,也可以互帮互助,互相守望。”康熙放缓了语气。   说实在的,若是换他在老四的位置上,他是不会乐意把兄弟们送出去的,尤其是给了兵的情况下,毕竟这些都是有过野心的皇阿哥,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够安心。   康熙想想这事儿,对着老四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的,尽管出这主意的是十四,跟老四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的十四。   “既然如此,儿臣觉得也该让弘昱再进上书房读几年的书了,这孩子还没从上书房结业呢,这般年纪,正是应该读书的时候。”四爷没什么意见。   不过,老爷子也是在明晃晃的偏心,一点都不带遮掩的,老八当年带出去的粮草和兵丁,那么多人帮着筹谋,讨价还价,也不过只有老爷子安排给大哥的一半。 第63章   大福晋性子温婉,几乎就没得罪过人,若是论人缘,大阿哥绝对是比不上大福晋的。   在康熙发了话后,几乎半个京城都动起来了,就连这两年一直待在府里,没怎么出过门的八福晋也来了,除了还在圈禁当中的二福晋,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皇家的妯娌们头一次聚得这么全。   胤祯对长嫂印象不深,在他脑海里,大嫂几乎是脸谱式的人物,还比不上几个侄女呢,几个侄女在宫里学习时,他还曾去看过。   这场葬礼办得极为体面,各方都很给面子,哪怕大阿哥现在已经不是直郡王了,手中没有半点权势,可天底下最尊贵的那对父子已经做出了表率,剩下的人,只要不傻,就不会反着来。   大阿哥这两年老了很多,还不到四十岁的人,都已经长出白头发来了,在长长的辫子里头,很容易就能看到。   原本高大挺拔的一个人,现在甚至有些微微的驼背,眼睛里死气沉沉,眉心即便不刻意皱着,也能看到明显的皱纹。   由内而外,都是暮气沉沉。   老爷子虽然也老了,五十多岁将近六十岁的人,但那种老态跟大阿哥还不一样,威严中又带着几分怡然,像一头已经年迈的狮子,哪怕体力比不得壮年,但仍旧还是狮群的领导者,没有半点儿的失意。   一个人是否活着,不只是要看有没有生命特征,还要看有没有精气神儿,原来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眼睛里连光都没有了。   别说是之前跟大阿哥亲近的人了,就连胤祯,瞧见这样的大哥,心里面也觉得酸涩。   康熙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见过长子之后,都没有等到过年,便直接下旨恢复了大阿哥的爵位,并且令他出海。   四爷带着胤祯亲自办的这件差事,皇阿玛吩咐的兵丁和粮草要备上,旁的日用品也要准备,更重要的是,此次带出海的武器不只是冷兵器,还有一百零一把火枪。   胤祯当年改造的那种样式,只给了直郡王一人,剩下装配火枪的,都是直郡王府以前的侍卫,对直郡王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还真不是四爷和勤郡王细心至此,他们也没那么大的权利,可以外调一百多把火枪,是老爷子特意吩咐的,就连私底下给直郡王的十万两银子,那也是老爷子从自己私库里出的。   一样的儿子,甭管是谁生的,也甭管是谁长谁幼,这样的差别待遇,很难让人心里没有想法。   胤祯都有些可怜八哥了,当年八哥可是头一个出海的,比起后来人,那才是最危险的。   而且在此之前也没犯什么事儿,就算有志于大位,可也没被夺爵,没被囚禁,比此时的直郡王要好上很多,可老爷子偏心眼儿压根就不管这些。   也不知道若换做他去出海,老爷子愿不愿意把火枪拿出来,又能不能拿到老爷子私库里的银子,胤祯一点儿也不自信,老爷子最疼的就是长子和嫡子,幼子或许会被偏疼几分,但跟前面的那两位没法比。   更重要的是他不占长,也不占幼,嫡跟他就更没关系了,四哥好歹也曾经是孝懿皇后的养子,虽说没记名吧,但也算是半个嫡子了。   康熙可不知道自己这一出又一出,伤的不光是远在海外的廉郡王,连京城其他阿哥们的心都给伤了,在长子那里也没落得什么好。   毕竟被亲阿玛定罪镇魇太子,被废了爵位,又被圈禁了好几年,孝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更何况在此之前,皇阿玛在他和老二之间平衡之术玩的溜,身在局中的时候,被皇阿玛牵着鼻子走,等到站在局外,再去回顾此前三十几年的种种,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皇上的圣旨并没有规定直郡王出海的时间,但这位在把府上的孩子们托付给了四爷之后,连新年都没过,腊月里就启程出发了。   四爷都不知道大哥哪来对他这么大的信任,毕竟曾经他们也是站在敌对这样的,就像当初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在举荐太子的时候投他一票,现在他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把孩子托付给了他,而不是旁人。   不过,明白不明白的,这烫手山芋他都接了。   看顾孩子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四爷既然已经答应直郡王了,就不会敷衍了事,弘昱去上书房读书这事儿是他亲自办的,人也是他亲自领过去的,还特意嘱咐了弘晖,兄弟俩要互相照顾。   直郡王府剩下的孩子,该请先生的请先生,该请嬷嬷的请嬷嬷,一应的吃穿用度,内务府那边都有人盯着,绝对不会短缺了去。   直郡王府没有嫡福晋,也没有侧福晋,嫡出的女儿们都已经嫁出去了,庶出的女儿年纪小不说,也压不住场,能管住着!一大家子的也就只有弘昱。   这孩子今年才不过十四周岁,比弘晖只大了一岁,头几年还有几分天真和跋扈,如今再看,也是可怜。   许是自己有了儿子的缘故,胤祯最见不得小孩子如此了,带着自家儿子和弘晖出去玩儿的时候,也会叫上弘昱。   就连比自家儿子小了几天的弘旺,他也特意让人去瞧过几次,只不过廉郡王府毕竟只有八福晋在,他一个小叔子,哪怕是过去看孩子,也不方便上门。   弘易和弘旺差不多算是一般大的,他已经准备给自家儿子请先生了,弘旺自然也到年纪了。   皇孙们也是要到了六岁才能进上书房读书的,在此之前,并不是什么东西都不学,一丁点的基础都没有便送到上书房去,可跟不上进度。   不过,八嫂并没有让他帮忙,而是自己派人请的先生。   如果说大哥夫妇俩,是大嫂的人缘胜于大哥,那到了八哥八嫂这里就完全反过来了,八哥笼络人心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强,八嫂得罪人的功夫也不是一般的强。   弘易的先生,是胤祯和四哥亲自挑的,总共四位。   一位是启蒙先生,用的是四哥原来府里的清客,也曾经教导过弘晖的邬先生。   一位是教西学的,胤祯自己去面试来的,意大利来的洋人。   一位是教弹琴画画的先生,这是四哥挑的,审美风格跟四哥是一条路子的。   还有一位武学师傅,不是旁人,是已经在兵部任职的洪石。   别看胤祯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可不过三岁就有四位先生教导,他还是挺同情自家儿子的,尚且年幼就要承受这么重的担子了。   不过,小家伙自己倒是适应良好,性子是半点没遗传到自己的阿玛,早起早睡,功课认真,关键是在教室里头能坐得住,这对三岁大的孩子来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有点偏科,也不能完全算是偏科,应该说审美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弘易的性格虽然没随了自己的阿玛,但审美跟自家阿玛还是很像的。   从最初学画画开始,虽然小孩子的画也没那么多可以细究的地方,但风格绝对是偏胤祯那一派的,喜欢使用繁多的色彩,喜欢追求写实,而且按先生的话来说,略有几分匠气。   胤祯怀疑,这不应该是遗传的事儿,应该是他给儿子看过他太多的画作了,从人物画到风景画,再到连环画,潜移默化的,也就受到了他的影响。   这锅是他的,想扣别人身上都扣不了。   儿子过于乖巧,除了想出去玩儿的时候跟他闹以外,其余的时候绝对是乖小孩、乖学生,这孩子最让人费心的时候,应该是在福晋肚子里的时候,生出来以后,就很好养活了。   关键是身子骨壮实,从小到大也没生过什么病,大人最怕的还是小孩子生病了。   胤祯还记得那会儿弘晖生病的时候,太医守在四贝勒府好几日,四哥四嫂都跟着熬,寸步不敢离,几乎是不错眼的看着,那可不光是在熬人,简直是在熬心。   好在,弘晖是有惊无险,不然的话,四哥这会儿可能还要为继承人发愁。   老爷子跟四爷处得还算不错,小家伙满月当天就得了赐名——弘历。   当时,胤祯自然也在场,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可能上辈子在哪个电视剧里听过吧,毕竟清宫剧这么多,母上大人又爱追剧,他偶尔也会跟着看一点儿,不过谁是谁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弘历一个半月大的时候,直郡王的信和廉郡王的信是同时被送到京城来的。   直郡王出海,走的是开疆辟土的路子,不服就打,所以他写信给京城要交易的东西一般都是火药,剩下的他全都能抢过来。   而廉郡王,这几年一直都是在做生意,船队比最初的时候扩大了三倍,之前欠的本金和利息早就还上了。   两个人都不透露自己的行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此之前两边是没有遇上过的。 第64章 (   而现在遇上了,不光是遇上了,两边还动起了手。   按照廉郡王在信上的说法,两边一碰面,是直郡王先动的手,为的就是报往日之仇。   往日两个人什么仇怨大家也都清楚,直郡王性子有几分刚烈,确实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儿。   但是在直郡王的信里,两边却是为了争地盘动手的,与旧怨无关,不过是新仇。   按照直郡王的意思,虽然已经出海了,可长幼尊卑也还是要论的,老八仗着在当地的底蕴深、经营的时间长,就对他动手,实在过分。   两个人来信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大清这边儿能给予他们帮助,而不是帮对方。   直郡王想要更多的火枪,而廉郡王也想要火枪,这玩意儿在大清管控严格,在海外也是稀罕物,不容易被淘换到。   这两封信的内容,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室之人,也就只有几个议政大臣知道了。   大多数人的主张是不管,这两个人谁都不管,海外那么远,谁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两个人必然有一个撒了谎,要不然就是都撒了谎,为的就是合伙问大清要火枪。   如果是两个人合伙撒谎,那这火枪自然不能给,若是只有一个人撒了谎,在无法分辨的情况下,要给也只能是都给,那便更不行了。   火枪这东西的杀伤力有多大,大家都是清楚的,把武器运过去,岂不是让这兄弟俩在海外打得更激烈。   还说是要过去跟人家抢地盘,结果兄弟俩先互相斗了个你死我活,这算怎么回事。   外族人都会看大清朝的笑话。   包括几位议政大臣在内,也包括这些皇子阿哥们,意见都是不给,要不然就是不发表意见的。   康熙最终的决定也是不给,但是却写了两封信,下了一道圣旨,两封信分别是给直郡王和廉郡王的,圣旨则是给廉郡王的。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调停,这要是在大清朝的境内,他可犯不上写什么信,直接让这两个逆子来见他就成了,可是在海外,就不是一件易事了,来回折腾!腾太过麻烦,好在无论是他的书信,还是他的圣旨,都应当是有用的。   谁让两个儿子的家眷和额娘都在京城呢,即便这两个人不打算再做大清的子民,也总还是要做儿子、做父亲的吧。   康熙要是不偏心那就不是康熙了,关键几十年了,从他有孩子的时候起,就一直偏心偏得明目张胆,偏得理所当然,不然的话,这么多儿子,太子之位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定了老二,而不是让众子公平竞争。   爵位也是如此,谁是郡王,谁是贝勒,谁是贝子,还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帝王的宠爱,就如同这天上的雷霆雨露一般,可以心怀感念,但绝不能心怀怨恨,给不给的,给多给少,那都是上天的安排。   正如同,康熙一道圣旨就可以让如日中天的老八出海,一道圣旨也可以废了太子之位,这样的权利,很难再让康熙本人有所顾忌。   所以他写的这两封书信,还有这一封圣旨,尽管在他看来已经有几分委婉了,不然也不会有书信的存在,可也难掩本质:老八让步,老大得利。   康熙下旨让廉郡王友爱兄弟,又说他比直郡王早出海两年,应当多多帮助兄长,更别提之前他还有愧于直郡王了。   廉郡王有愧于直郡王这事儿,几乎没人不知道,就连后宫里的娘娘们,也都清楚。   早些年甚至有小嫔妃为了巴结惠妃,转而去欺负良妃的,柿子挑软的捏,当年的直郡王占长,而良妃不管是什么样的阶品,性格都是一如既往的怯懦。   给不给火枪,康熙是听了众人的意见,但这封圣旨,可就没有询问众人的意见了,而是乾坤独断,就算是太子和其他几个儿子都劝了,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老爷子这手伸得长,人家都已经出海了,还想着当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关键还是一位处事不太公平的大家长。   胤祯只有一个儿子,也不打算再要旁的孩子了,但就算是对比他的那些侄儿们,有跟他亲近的,也有跟他不太熟的,一旦两边起了冲突,那也该就事论事,拉偏架这种事儿,总归是不太好的,尤其是在两个大人之间!拉偏架。   这要是普通的长辈,早晚会尝到苦果的那一天,但换作是老爷子就不一样了,只有他给旁人苦果吃的份儿,旁人哪能给老爷子吃苦果。   就算是直郡王和廉郡王,那也还被老爷子捏着命脉呢,人质不人质的暂且不提,直郡王的火药,都是大清给提供,廉郡王的生意,也都多倚仗于大清。   也难怪老爷子这般有恃无恐。   若是他当年真的出手了,看看八哥现在就知道,吃亏的肯定不是废太子。   老爷子一出手,大伙都已经默认廉郡王吃下这个亏了,不过泥人也有三分性子,接下来的这小半年,廉郡王的商队规模反而比之前缩小了,一次比一次小,买卖的商品也远不如之前多了。   但若是势力在海外缩小了,也不尽然,毕竟过来的商队,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人员配置,比以往还要好上几分。   做生意这事儿,大清和廉郡王原本是双赢的,如今只能说,廉郡王宁肯自己吃亏,也要让大清稍微吃点亏了。   胤祯心里头也是同情八哥的,明明在此之前,他还一直同情丧偶的大哥,说到底都是老爷子造的孽,这事儿明明可以不管的,非要从中间横插这么一杠子。   胤祯曾经脑洞大开,希望老爷子能主动退位,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做太上皇肯定是比做皇帝容易得多。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没这可能。   但是脑洞再怎么大,胤祯也从来没想过老爷子会有一日这样躺在床上,胸口的匕首还没被拔出来,鲜血不断往外渗,看着就吓人。   还有三天,就是康熙五十年的大年夜了,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   凶手已经被押起来了,虽然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动的手,但李德全闯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很是慌张的良妃,以及良妃那半脸!脸的血。   而且康熙也并不是心血来潮找到良妃,而是良妃让人去乾清宫送的点心,把康熙请过来的。   这是后宫常见的手段,也就是俗称的‘邀宠’,但良妃虽然长了一张艳压整个后宫的脸,但她性子怯懦是一早就有的事儿,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李德全当时就以为良妃是为了儿子才邀宠的,康熙怕是也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去找良妃。   几乎是一听见动静,李德全就已经冲进去了,没能救了皇上,但是救了想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良妃。   而现在此人就关押在宗人府的大牢里,已经安排人过去审讯了,良妃供认不讳,只求一死。   廉郡王府也第一时间派出了人,府里一切照旧,只少了两个人——八福晋和弘旺。   八福晋的人缘素来就不好,自从廉郡王出海之后,就很少出门了,这么多的妯娌们,也没有上门去探望的,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见到八福晋,谁也不知道这人消失了多久。   这母子二人离开京城多久了,到现在还都还没审问出来,不过这其中必然有人帮忙,一个篱笆还三个桩呢,廉郡王曾经那么多的追随者,总会有几个死忠。   整个京城都已经戒严,该查的都已经派出人去查了,宗人府的看守比往日更多了。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八福晋和弘旺不知道跑了多久了,很有可能已经出海了,很难再寻回来,良妃无论如何,绝不能逃脱了去。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吊着一口气的老爷子,那把匕首,太医院的人谁都不敢拔,就怕拔出来之后,这最后一口气也没了。   可是不拔,也撑不了太久,各种各样的方法已经用上了,从伤口处往外渗的血仍然止不住,而且老爷子至今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65章   以四爷为首的皇子,全都守在床榻前,房门外是闻讯赶来的官员们,看太医们的反应,谁都知道老爷子是熬不过这一劫了。   有人悲痛,也有人庆幸,还有的在默默流眼泪。   一片沉默声中,匕首始终没有被拔出来,康熙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也没有清醒过来。   这把匕首所插的位置很是刁钻,没有让康熙一刀毙命,但也不存在能救治过来的可能,生生熬了大半个时辰才咽气。   老爷子生前,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是这个死法,也不会有人想到,怯懦了一辈子的良妃,唯一一次大胆,就结果了帝王的性命。   四爷是早早就已经立好的太子,眼下这个局面,四爷继位,没有人会反对,哪怕皇上没有清醒过来,没有立下遗诏,也不影响四爷继位。   事实上,在太医宣布皇上驾崩的那天起,所有人就已经跪下来请求新皇主持大事儿了,包括皇子阿哥,包括跪在外面的大臣,也包括跟了皇上一辈子的李德全。   而四爷上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老爷子的谋杀案。   良妃肯定是凶手,证据确凿,而且她本人也已经承认了,但联想到八福晋母子的出逃,这事儿就绝对不是良妃一个人谋划的。   查明真相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封锁消息,这对于皇室、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巨大的丑闻,一旦传扬出去,对康熙的名声不好,对朝廷的威信也有影响。   上流社会是不可能堵住的,但这事儿绝不可以再外传了,不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经过一致的商讨,康熙的死因并没有对外公布,毕竟年岁已经大了,帝王能活到五十八岁,已经算是长寿了,想来普通百姓是不会纠结死因的。   会纠结死因的,都是权贵人家。   良妃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已经带到慎刑司拷问了,果不其然,这事跟八福晋应该脱不了关系。   今年的十月初二,八福晋曾经来找过良妃,两个人是关上门谈的,而且据太监和宫女回忆,差不多得有半个时辰。   这婆媳俩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准确的说,是八福晋一直瞧不上良妃,瞧不上良妃的出身,也瞧不上良妃的性子,据说前几年的时候,还冲着良妃发过脾气,原因就是良妃的出身给老八拖了后腿。   良妃的性子怯懦,不光是对着旁人,就算是对着自己!己的儿媳妇,也摆不出强硬的态度来,更说不出狠话,被欺负狠了,连流眼泪都是自个藏起来偷偷的哭。   而在十月份见过面之后,八福晋就再也没有进过宫,良妃倒是一切如常,底下人谁也没有在意。   刺向康熙的那把匕首,最终查出来也是出自安郡王府,已逝的安郡王岳乐是八福晋的外祖父,如今的安郡王是八福晋的舅舅。   这把匕首必然是八福晋带进宫的,虽然不允许带武器进宫,但八福晋毕竟是郡王福晋,不会有人去搜她的身,也不会有人想到,良妃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事儿无论廉郡王知不知情,都必然是要受到惩罚的,毕竟杀人的是他额娘,递刀的是他福晋,而且还带着儿子潜逃了。   八福晋是十月初二进宫找的良妃,而根据廉郡王府查出来的证据,这位初五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弘旺出逃了,至今已经两个多月接近三个月了。   找回来的希望很是渺茫。   大年初四,有关于这件事情的定论终于下来。   良妃被贬为庶人,赏三尺白绫,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廉郡王被贬为庶人,从此与大清皇室毫无关系。   廉郡王福晋被贬为庶人,安郡王府被除名,三代不得为官。   好吧,这件事儿损失最大的是安郡王府,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想把安郡王府给摁下去。   原本人家是安亲王府的,老爷子给贬为了安郡王府,原本的军权也都没了,这回别说是军权了,全都成庶人了,而且三代都不能为官。   三代之后,再想起来,就不容易了。   老八也成了庶人,跟大清朝这边的生意必然是断了,直郡王若是要打老八,那也是现成的理由。   原本的八福晋郭络罗氏,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在海外了,朝廷不能明面通缉,但私底下肯定会安排人手的,一旦郭络罗氏出现在大清境内,就别想再活着回去了。   更重要的是,郭络罗氏相当于是把老八的父母都给害死了,就算是夫妻恩爱,就算是为了给老八出气,也没有人觉得郭络罗氏将来会有好日子过,更别提她膝下无儿无女,连带出去的儿子也不是她所生。   廉郡王被贬为庶人,廉郡王府也就要被收回来,他原本的格格和妾室,要么被父母领回去,要么就去皇家寺院落发为尼,两者都不想选择,也可以去!去皇家的庄子上养老。   能有这待遇,已经是胤祯帮着争取的了,最可怜的就是这些人。   也不知道郭络罗氏想这法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刺杀不成功,良妃和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刺杀成功了,这些人又会不会被迁怒。   廉郡王府和安郡王府都没了,大清也迎来了它新的主人,虽说是国丧吧,但真正伤心的人没几个,包括他的儿子们。   不过也就废太子有这胆子了,旁的人还是得按部就班的来。   胤祯跪在老爷子的灵前,只有想想年少的那几年,老爷子对他的优待,才能流得出眼泪来,还得是刻意不去想一些事情。   跪在他斜前方的三哥更绝,隔着半米的距离,他都闻见了姜水味,若是闻不到这味道,三哥就是哭的最伤心、最动情的那个了,连眼皮都哭肿了。   胤祯多多少少能体谅三哥几分,如果说之前孝期剃头,但是三哥做事不谨慎,自己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三哥对老爷子应该是又怕又恨,要借助外物才能落泪,也不是不能理解。   安葬了皇阿玛,四哥登基为帝,额娘成了太后,原来的太后成了太皇太后,四嫂成了皇后,小四嫂李氏成了齐妃,剩下的就没有居于妃位的了。   跟皇阿玛熙熙攘攘的后宫比起来,四哥加起来总共才只有这六七个,少得可怜,不光是宫妃少的可怜,儿女也一样。   女儿就只有一个嫁出去的长女,儿子拢共都只有四个,弘晖是嫡长子,齐妃生了三个儿子,活下来的就只有弘时一个,还有两个尚在吃奶的小娃娃,一个弘历,一个弘昼。   都还是孩子呢,四爷登基之后,并没有封赏自己的几个儿子,对兄弟们也算不上大方。   亲弟弟被封为亲王,恒郡王被封为恒亲王,十三贝子被封为怡郡王。   就只封了这三个人,旁的都没动。   十四和十三的封赏,在众!众人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两个人是跟皇上最亲的,早在皇上还是贝勒爷的时候,就跟这两位最亲了。   但是老五恒郡王凭什么,论文比不过老三,论武比不过老十,要说听话老实,老七跟十二也不差,数来数去,都轮不到恒郡王升为亲王。   “我这是沾了弟弟你的光,你之前没少帮着皇上办了差事,只是年纪尚轻,而且皇上也不好全都提拔跟自己亲近的兄弟,像我这样听话老实的中立派,也得拔一个上来,得做给整个朝廷的人来看,哥哥我这是沾了你的光,你可千万别气馁,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恒亲王越说越是激动,连脸都红了。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自己能成为亲王,现如今虽说是沾了九弟的光,可这更让他觉得高兴。   五哥说的这事儿,九贝勒可以说是心知肚明,十四弟已经同他说过了,他之所以愿意可不光是为了五哥,更是为了额娘。   “皇上有意让生了儿子的太妃出宫养老,过几日就会下旨,咱们这些皇子阿哥到时候就可以上折子,皇上允许了,就能把太妃接回府里,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必须得是亲王才行,额娘在宫里住了大半辈子了,也该出来享享儿孙福了,弟弟爵位还不够,这事儿就指望五哥了。”   他现在还是个贝勒,若是皇上给他升爵位,而不是给五哥升爵位,那他们哥俩就都是郡王了,一个亲王也没有,怎么把额娘接出来。   额娘接到五哥府上,肯定要比在宫里头自在得多,而且他到五哥府上来,那还不跟来自己家一样,想住这儿都行。   皇上这条件也立得太高了,岂不是让大多数人看得见吃不着。   “太后住哪儿,那是人家兄弟俩的事,咱们只要管好自家额娘就行,其他的兄弟要是也想把太妃接出宫,那就卖力给皇上干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只要肯下功夫,皇上不会吝啬于一个亲王爵位的。”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好事儿,依着他对自家额娘的了解,越是这种独一份儿出风头的事儿,额娘就越是高兴,当儿子的,不也就图额娘高兴吗。 第66章 一更   新皇上位,整个京城的天都跟着变了,不光是旁人跟着不适应,就连胤祯都有几分不适应了。   以往四哥还是太子的时候,规矩不规矩的,他也没怎么在意过,可现如今,他想不在意都不成,四哥身上的龙袍实在显眼,而且养心殿也不同于毓庆宫,这庄重的氛围让人难以忽略。   应当不只是他,四哥看着也有些适应不良,最明显的反应就是这位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作息,现如今又一团糟了。   皇阿玛走得突然,而且极不光彩,四哥继位后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偏偏又是个爱较真儿的性子,什么事儿都想着尽善尽美,早起晚睡,生物钟又乱了。   尽管四哥已经是皇帝了,可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哥哥,胤祯实在看不下去了,趁着养心殿只有他和苏培盛两个人陪着四哥的时候,才开口相劝。   “事情是做不完的,四哥多保重身体,才能更好的做事。”   活得久,做事的时间只会更长。   已经做了皇帝的四爷,从皇阿玛逝世的时候起,到现在他登基一个月有余,脑子里的神经都一直绷着呢,不是不想放轻松,而是实在没法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越是想做好,就越是患得患失。   而且手头的事情繁多,就算是能安排旁人,可也要他亲自瞧过了才能放心。   “慢慢来吧,也就这一段时间,之后朕会好好调整的,太医隔三差五就来请平安脉,朕的身体有他们调理着,十四弟就放心吧。”   四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们兄弟俩其实都不轻松,他最信得过的就是十四弟了,所以在登基之后,九门提督的位置就给了十四弟。   如果说丰台大营是守卫京城的第一道防线,那九门提督所率领的皇室禁军,就是守卫京城的第二道防线了,而且是最为重要的一道。   所谓九门,包括了京城的九座城门,九门提督要负责这九个城门的守卫和门禁,不光如此,还要负责守夜,负责缉捕,负责救火……   这么重的担子压在十四弟身上,必然是不会轻松的,可他除了十四弟,也信不过旁人掌管禁军。   十四弟劝他保重身体,其实自个儿最近也很劳累,黑眼下的青黑就是熬出来的。   尽管知道十四弟的性子,也知道十四弟现在的担子已经很重了,但四爷还是要给十四弟安排个任务,这个任务交给旁人,他实在不放心。   “弘晖在上书房也差不多该结业了,朕的意思是让他先跟在你身边多学学,等再过两年,再独当一面。”   弘晖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轻不得,重不得,他虽然在心里把弘晖当作是大清的太子了,但并不想这么早就立太子,二哥的前车之鉴还明晃晃的摆着呢。   他不能犯跟皇阿玛同样的错误,弘晖需要多历练上几年,而且不能被旁人移了性子,算来算去,十四弟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也是他最放心的。   大侄子,胤祯相当熟,打小的交情了,而且特别的懂事,从小就跟小大人一样,不是那种让人犯愁的熊孩子,胤祯立马就答应了,不光是答应了,要求提得也特别利落。   “四哥也知道,要做九门提督,那基本上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弘晖若是要跟着我办差,住在宫里头怕是不太方便,四哥看看是不是给弘晖在宫外找个住处,或者直接让他住到我府上也行,反正又不是没住过。”   相熟的人里,除了四哥和五姐外,也就只有额娘没有在他府上住过了。   四哥允许太妃出宫的圣旨已经写好了,明日大朝会就会颁布,五哥到时候肯定把宜妃娘娘接回家,同样都是亲王,他也想把自己额娘接到自己府上小住一段时间。   不过眼下这事儿是不能提的,多事之秋,就不给四哥添麻烦了,等局势稳定下来,如果额娘也同意的话,那再求四哥也不迟。   胤祯已经跟福晋着手准备地方了,别看他谁都还没问呢,但额娘肯定同意,四哥也肯定同意。   “那过几日,就让他收拾东西去你府上住,弘晖这孩子你了解,也应当知道朕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这两年你多管管,别让他被旁人带坏了。”   如果精力允许的话,四爷更想亲自带着弘晖,不过孩子跟在他身边,所看到的东西终究不太真实,倒不如跟着十四,城门码头,兵丁小吏,街间小巷,田间地头,多走走,多看看,看得东西多了,也才不至于被旁人糊弄了去。   离弘晖从上书房结业还有几日,在勤亲王府的住处是原来就有的,不过也要重新规划一番,毕竟在郡王府改为了亲王府之后,这府邸又要扩建了。   弘晖的审美随了四哥,很多喜好都跟他不大相同,所以他也就不费那个脑筋了,直接把球踢给弘晖,自己想把住处弄成什么样,就自己画图纸,他能改的就给改了,能换的布置也都换上。   小孩子嘛,总归是要宠的,他记得自己当年要出宫的时候,可是对住处相当上心。   勤亲王府还是空旷了些,即便原来住在四贝勒府的邬先生,如今也住在亲王府里,还有另一位教弘晖的先生,家不在京城,与其在外头租房子,那还不如住进亲王府呢,反正地方够大,空房子够多。   谁让勤亲王就只有一个福晋呢,连孩子都只有一个,人丁单薄,比昔日的廉郡王府都不如。   人丁单薄的勤亲王府,即便是住进了两位先生,又准备把当今的大皇子安排进来了,可照样还是空旷的很。   恒郡王把宜太妃也接出宫的那一天,正好也是弘晖从上书房结业的第二天,小家伙行李都让人收拾好了,也不用十四叔过来接,自个儿就坐着马车直奔勤亲王府。   宜太妃出宫这事儿,也就只有额娘在世的皇子阿哥们才会注意。   还有那些皇子福晋,皇家的婆媳那也是婆媳,之前一个住宫里,一个住宫外的时候,距离产生美,有些婆媳相处还算和谐,有些也只是面子情。   这将来要住到一块儿了,大多数情况下,关系只可能更糟糕。   儿子们就不会像儿媳一样想这么多了,这天下少有不孝子,对故去的先帝,儿子们大多都是畏惧和敬重,但是对生养自己的额娘,那绝对就是心疼和亲近。   就算是诚郡王,作为当今的哥哥,压根就没受到任何的封赏,反倒被底下的两个弟弟压过去了,愤愤不平已久,这段时间可以说一直都在消极怠工。   但谁人不是有额娘的儿子,老四摆在台面上的阳谋,却让人拒绝不得,撸起袖子来干活,也得把自家额娘接回府不是。   对于整个京城来讲,宜太妃出宫还算是小事儿,大事儿当然是大皇子出宫了。   当今只有四个儿子,论出身,论年纪,论看重,论体格,都是大皇子当先。   这跟先帝那时候可不一样,先帝那么多的儿子,存在的变数也大。   当今这边,只要大皇子不出什么大的岔子,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这样一个人,即便是现在没有被封为太子,可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出宫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不引人注意才怪了呢。   勤亲王绝对是目前京城的热门人物,当今的亲弟弟,最年轻的亲王,而且还是手握重权的九门提督。   可以说胤祯的身价也在这两个月水涨船高,成为仅次于亲哥哥和大侄子的男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的旧臣,如今都想着向新皇投诚,像李光地、马齐这样的议政大臣,可以直接向新皇投诚,可大多数的臣子,跟圣上接触的机会不多,能直接投诚的机会更少,所以不得不找别的路子。   皇上登基也只升了三个人的爵位,恒亲王是不爱管事儿的,而且只被升了爵位,手里头并没有多少实权。   剩下的就是勤亲王和怡郡王了,这二者相比,前者不走寻常路,后者更好说话一些,但前者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又是九门提督,怎么看都比怡郡王跟皇上更亲近一些。   所以大把的帖子送去了勤亲王府,只可惜勤亲王现在已经忙成狗了,连保持了多年的作息都乱了,皇上刚刚继位,京城的安稳最是重要,有时候勤亲王半夜都会出去巡查。   好多人便是想堵门都堵不着人,因此不得不去寻找旁的门路。   但大皇子搬到勤亲王府去住这事儿一出来,便又多了许多人递帖子、送礼,这是不光意味着当今对勤亲王的看重和信任,也意味着勤亲王和准太子交好,走一个人的门路,向两个人投诚,这笔买卖绝对划算。   胤祯现在基本上都是从侧门进出府上,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想把大门关了,恕不接待这些人。   但四哥正是用人之际,挑人这事儿也不用他来办,不过是在他这里走个流程,中间收点礼,倒也不费事儿。   偶尔的时候,还能带着弘晖和弘易拆礼物,这感觉就像上辈子开幸运盒子一样,图个新奇有趣,放松的同时,也让两个孩子,尤其是弘晖,了解京城里这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有些人只是送个礼,呈上张名帖,附带上几句话,但有些人却非得是要堵住他亲自见面才行。   佟家不再是皇帝的母族了,四哥就算是被孝懿仁皇后抚养过,但并没有记名,也没有修改玉碟,而且与佟家走得也不近。   在此之前,佟家更看好八哥,当年联名保举八哥这事儿,佟国维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因此,曾经有着‘佟半朝’之称的佟家,才会有子孙连堵人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第67章 二更   堵人的是隆科多,佟国维的第三子,舜安颜的叔叔。   这位在京城的风评可不怎么样,抢了岳父的小妾,而且还纵容小妾虐待正室,这在整个京城都是奇事,连寻常百姓都知晓,当作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皇阿玛在位时,对佟家甚是优待,隆科多也一直被皇阿玛重用,不光是正二品的銮仪使,而且还是正蓝旗的蒙古副都统,皇阿玛对好些儿子都没这么重用过。   隆科多有没有本事暂且不说,但办出来的事儿是挺恶心人的,佟家应当说从根子上就烂了。   胤祯不管是对于佟家的印象,还是对于隆科多本人的印象,都十分的不好,所以他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   “本王与佟大人素无往来,若是有正事儿,可以去官衙找爷,在府门口等着不太合适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刺客呢。”   隆科多就没接触过这么嚣张的皇子,现在也不是皇子了,是皇上的弟弟,大清的亲王。   先帝一走,好像谁都能不买佟家的帐了,皇上还曾经被孝懿仁皇后抚养过呢,按道理来讲,应当喊他一声舅舅,皇上的妹妹,原来的和硕公主,现在的固伦公主温宪,那还是他侄媳妇儿呢。   不管从哪方面来论,他都是长辈,是舅舅,也是叔叔。   隆科多自认为已经是舍下面子了,就是来之前没想到这个已经做了亲王的外甥,如此不给面子,怪不得之前就敢当众鞭打舜安颜,这就不是个能以常理推断的主儿。   “爷说笑了,自家人,除了公事,总还有些私事,臣保证您绝对感兴趣。”隆科多脸上带笑,微微弓着身子,看上去一副老实样子。   胤祯没兴趣听,“本王一大堆事儿呢,佟大人有事儿就说,不必卖关子,要是没想好怎么说,那本王就先走了。”   说着,迈开步子就要走。   隆科多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是温宪公主的事儿,这事儿臣想跟十四爷商量商量。”   事关五姐,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但胤祯也不想把隆科多带回府里,实在是对这个人有几分膈应,索性去附近的茶楼找了处雅间。   “现在可以说了,你们佟家现在是打的什么主意?”   “瞧十四爷说的,就算不是亲家,臣也算是您的半个舅舅吧,也是温宪公主的半个舅舅,是不会害她的。”   隆科多亲自给对面的爷斟上茶,能把人给请过来,这说明他路子选对了。   “温宪公主年纪也不小了,他跟臣那侄儿的事儿,咱们都清楚,当初没能和好,现在就更不可能和好了,现在这么僵持着,臣那侄儿照样纳妾、照样生子,半点都不耽误,但温宪公主就不一样了,公主府虽大,可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未免有几分可怜,这两人如果可以和离的话,对温宪绝对是解脱,日后若是要再嫁,佟家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是。”隆科多不紧不慢的道。   “臣还可以保证,这件事情由臣的阿玛和那个不争气的侄儿舜安颜上折子,是舜安颜品行不堪,配不上温宪公主,所以才要求和离的。”   皇上对佟家不冷不热,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舜安颜和温宪公主的事儿,二是阿玛曾经大力保举老八为太子,甚至为此联系了不少朝臣。   只要把温宪公主的事儿解决了,阿玛告老致仕,佟家由他来管,皇上的心结大概也就没了。   胤祯紧紧盯着面前的这杯茶,他心理上还是有些洁癖的,隆科多倒的茶,他碰都不想碰一下。   “那佟家想要什么呢?”胤祯可不信佟家无所求,这样的折子一旦递上去,有了品行不堪的名声,舜安颜这一辈子就毁了。   这人虽然品行的确不堪,也没什么能力,但毕竟是佟国维的嫡长孙,当年为了这个孙子,佟国维可是都去御前告过他的状,可见并不是不重视这个孙儿。   “十四爷想多了,温宪公主不光是臣的侄媳,也算是臣的外甥女,臣说服阿玛和族里的人,也是心疼这个外甥女,舜安颜虽说是臣的侄儿,可之前那些事儿办得确实不像话,您就当成是大义灭亲吧。”   佟家想要再续之前的辉煌,必须要有断尾求生的勇气。   胤祯是没搞明白隆科多的想法,不过这送上门的便宜,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推脱掉,他想不明白没关系,还有四哥和五姐呢,朝斗、宅斗,这两位都是大佬级别的。   “这事儿隆科多大人容本王想想,过几日再给你消息,不过你可千万别再来门口堵人了,下次有这样的事儿直接递帖子,此等要事,本王就是再忙,也会抽时间出来见大人的。”   想去府里头谈话不可能,太影响胃口了。   不过,如果隆科多之前只是按部就班的递帖子,他不知道是关于五姐的事儿,基本上是不可能出来见隆科多的。   他对隆科多这个人成见很深。   在询问五姐的意见之前,胤祯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四哥,毕竟佟家人变化这么大,也不过是因为四哥登基了,不是为他,也不是为五姐。   四爷没打算一直晾着佟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管之前曾经是哪一派的,如今都要被打散了重来,都成了他的臣子,只要用得顺手,他当然会选择用了。   至于人品和家风,现在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   “只要温宪同意就行,但要把利害跟她说清楚,就算责任都在舜安颜身上,很多酸儒也是看不惯的,到时候免不了会有一些闲言碎语,想再嫁,也很难挑到可心的。”四爷沉吟道,紧跟着又摆了摆手,“算了,还是朕亲自去问她吧。”   十四弟有些时候想法天真了些,可能意识不到这事儿的后果,他必须跟温宪讲清楚,就算是选择和离,心理上也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人言可畏,哪怕是皇家,也不能幸免。   胤祯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儿,四哥能接过去,那当然最好了。   “其实我倒觉得五姐不管是选择和离也好,还是选择继续这么过,都会受到一定的非议,若是选择和离的话,可以把五姐推出来当做一个典型,汉唐时期女子和离再嫁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到了今日,连公主和离都这么麻烦,民间女子受到的阻碍只会更多,如果五姐愿意的话,也可以做这方面的榜样,有朝廷帮着背书,在民间肯定会产生影响的。”   五姐把驸马府的大门封了,而且不允许舜安颜进入,这事儿在上流圈子里早就已经传遍了,名声并不怎么好听,哪怕舜安颜这个人不靠谱,好像也并不能挽回多少五姐的名声。   他倒是希望五姐能够干脆利落的跟舜安颜和离,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就算不准备再嫁,那也好过如今这么僵持着,舜安颜可还顶着额附的帽子呢,瞧瞧这人做的那些事儿,太过恶心人了。   四爷倒是还真没想这么多,跟汉唐时期比起来,前朝和本朝对女子的束缚确实颇深,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当然是鼓励和离再嫁,更鼓励寡妇再嫁。   只是原来的观念根深蒂固,此事若是推行,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事儿,受到的阻力也会颇多。   他刚刚接受这么大一个摊子,好多事情都还没能完全理顺,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在他看来,都比这件事情要重要,可看着十四弟期盼的双眼,又实在不想拒绝。   而且事关五妹,这件事情看着吃力不讨好,可若是做成了,若是能够稍有成效,也是件功德之事。   “问问温宪吧,只要她同意,朕没意见。”   四爷当着十四弟的面也就不讲究什么了,让人把折子都拿到一边去,摆上糕点和热奶茶,早先午膳用到一半,就有人来求见,以至于他这么快就饿了。   “温宪那边,过几天朕就宣她进宫来问问,这事儿先不急,隆科多那边也先晾着,不必理会,你先去陪陪额娘,等手里边这些事处理完了,朕就过去找你们。”   皇额娘从德妃成了太后,原本的住处也从永和宫变成了永寿宫,先帝那么多妃嫔,就只有宜太妃搬出去了,还剩下那么多呢。   皇后毕竟是小辈儿,压不住这些人,从先帝驾崩的时候起,就全靠额娘帮衬着了。   他们兄弟二人在前朝辛苦,额娘在后宫也辛苦得很,因为年少时的一些事儿,他跟额娘总是不如十四跟额娘亲近,可这段时间额娘帮衬他一直不遗余力,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只能是把十四拎过去了。   十四可不是一个人去的永寿宫,后边还跟了个小尾巴呢,大侄子如今跟着他历练,除了晚上睡觉外,几乎是他在哪儿,大侄子就在哪儿,弘易都没这么黏过他。 第68章 一更   但凡是宫斗文里的大赢家,最终一定是会成为太后的。   自家额娘手里拿着的绝对是女主的剧本,履历翻开一看,简直是比小说都敢写。   不过这位宫斗的大赢家,今年已经五十一周岁了,即便保养得很好,也不能阻止白发和皱纹的出现。   在当上太后之后,她的打扮越发素淡了,而且是越来越简单,能不戴的首饰就不戴,连脂粉都不怎么爱擦了,也就是抹个口脂。   不过人倒是挺精神的,毕竟是亲儿子当了皇帝,而且她膝下的几个孩子,感情都很好,基本上用不着她操心。   她如今也就是帮着老四管管后宫,谁让先帝有那么多的妃嫔呢,老四这边总共才一小撮的人,少得可怜,皇后年轻,管理后宫跟管理毓庆宫可不一样。   原来宫权是由她们四妃平分,如今全都归皇后一个人管,这紫禁城已经很久没有大权独握的中宫了,怕是很多人都不适应,宫里的人手也都是原来的,想要全部换下去,那得经历好几茬的选秀才行。   她也就是帮衬皇后这几年,等生了儿子的太妃们慢慢都送出去,其他人也就蹦跶不起来了,人数少了,直接把剩下的人全都送到畅春园去,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儿。   到时候她也可以安心养老了,跟太皇太后一样,万事儿不管,也能争取多活上几年。   太后已经是很看得开了,往上数个三年,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太后,甚至都没想过会走在先帝后头,毕竟先帝身子骨那么好,她可比不上。   哪曾想良妃怯懦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办了这么一回大事儿,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任何人,先帝自己怕是也没有想到,会折在良妃手里头。   不过若是让她来看,这事儿良妃也做得冲动了些,肯定是郭络罗氏先有的主意,良妃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办法把手伸到紫禁城外去给儿媳和孙子筹谋后路。   老八的性子也不可能这么莽撞,前朝的事情她不懂,但若是她在老八的位置上,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老八或许会恨先帝,但对良妃还是孝顺的,这事!事儿无论成不成,良妃都保不住性命。   哪怕皇上那边至今都没有查清楚,这事儿跟老八有没有关系,但在她这里已经盖棺定论了,肯定是郭络罗氏一个人造的孽,可怜了良妃还有老八。   娶妻娶贤,老祖宗说的话,再有道理不过了,有郭络罗氏这事儿,她对皇后和十四媳妇,瞧着都比往日都要顺眼了几分。   要说起来,郭络罗氏还是先帝给老八定下来的呢,因果循环,还真说不太清楚。   所以给人定姻缘这事儿,还真不是那么好下手的,连先帝都看走了眼。   她这两个儿子,十四府里边儿就只有一个福晋,不过这跟人家福晋没关系,是十四打从订婚之前,就决心不要妾室的。   老四后宫里头也就是只有几个人,而且性子实在有些一言难尽,皇后跟老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性子都有点儿硬,而且凡事都追求尽善尽美,礼仪规矩一点不错,这样的人固然适合做皇帝、做皇后,但着实活得累了些。   被老四宠了那么多年的齐妃,压根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脾气有点直,说话也有点直,但却是个没胆子的,不惊吓,一遇事就露馅了,拿不出宠妃的架势来,当然老四对齐妃现在瞧着也就只剩下往日的情分了。   懋嫔宋氏,当年是她指给老四的第一个格格,原就是看中了她的老实忠顺,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倒是还跟往年一般老实,就是老实的有些过头了,整日吃斋念佛,穿衣打扮更是比她这个老太婆还要素净。   生了弘历的熹嫔,还有生了弘昼的裕嫔,一个长相姣好,但性子浮夸,一个为人谨慎,但长相只能算是清秀。   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要是放在先帝的后宫,能安稳活下来就算是不错的了,更别提出头了。   也难怪皇后压不住那些太妃们,这平日里接触的人就相差很大,老四的后宫和先帝的后宫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儿,聪明人虽然是天生的,可手段却都是后来才学会的。   太后若不是对皇后很满意,等到下次选秀的时候,真的会给老四挑几个人,怎么也得!挑几个性子和长相都拿得出手的吧。   不过,一则是她对皇后满意,二则也是因为她把太皇太后当作自己的标杆,而不是曾经的孝庄太皇太后,少管事,少说话。   对老四的后宫都如此了,对于十四的后院,太后就更不打算管了,温宪的额附,实在让人瞧不上眼。   可选秀选的从来都是女子,她就算是想,也不能给自家女儿挑面首吧。   祖孙三代人凑一块,基本上不聊外面的局势,光绕着两个孩子聊,一个是坐在这儿的弘晖,一个是在府里辛苦读书的弘易。   小一辈儿里,太后最亲近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老四余下还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太后接触的并不多,不像弘晖,六七岁的时候就在宫里头读书了,不光老四看重这个长子,她也看重长孙。   等四爷来了,还没聊几句呢,四人就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去了慈宁宫,去看看太皇太后。   这事儿光靠太医调理不行,还得是让太皇太后自己想得开才行。   彩衣娱亲,虽然老套了些,但还算管用,这当然不能指着四爷和胤祯,太后也不是个会逗趣的,弘晖倒是挺会哄堂弟的,跟十四叔当年如出一辙,但哄老人就不擅长了。   宜太妃没出宫之前,在太皇太后面前逗趣最多的是她,之前都说八福晋郭络罗氏是个直爽的性子,其实跟宜太妃比起来,郭络罗氏还差了些。   前者的直爽讨人喜欢,后者就有那么点不招人待见了。   不光是太皇太后吃这一套,太后也吃这一套,两个人的原本还是情敌呢,年岁又差不多,!年轻的时候关系并不怎么样,后来四爷成了太子,宜太妃的两个儿子都是投了票的,也算是站在太子那边了。   这对情敌的关系才开始缓和起来,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竟然还处成了朋友,宜太妃搬出宫的时候,太后跟太皇太后一样恋恋不舍。   而在宜太妃出宫去之后,哄太皇太后高兴的人变成了贵太妃,也就是曾经的小佟贵妃,孝懿仁皇后的妹妹。   这次他们来的不巧,正好贵太妃也在慈宁宫。   贵太妃轻易是不开口的,若她早知道有今日,借着姐姐当年的关系,还能笼络当年并不是皇上的四爷,但于家族而言,皇上当年是被佟家放弃的那个。   而如今的太后曾经也跟佟家交恶,更别提还有温宪公主的事儿了,勤亲王当年还打了舜安颜。   这三个人现在是大清朝顶顶尊贵的三个人了,可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佟家给得罪了。   她要是有个儿子,还能盼望着儿子将来把自己接出去,可她膝下并无子嗣。   至于娘家人那边的想法,她并不看好,隆科多就算是能得皇上重用,但有勤亲王和怡郡王在前面,还有九贝勒、敦郡王、亲王他们在,隆科多且得往后排呢,能被重用到哪里去。   往后宫送人看起来也不是个好主意,皇上跟先皇不一样,当年佟家先把姐姐送进了宫,姐姐死后又把她送进了宫,往前数,顺治皇帝在的时候,姑母也是被送进宫里来搏前程了。   说句难听的话,佟家几乎是靠女人兴盛起来的,先皇顾念母族,所以才让佟家的姐妹接连进宫,如今的皇上可不需要顾念佟家什么,连姐姐当年抚养的情分,也早在这些年被佟家自己给磨光了。   她在宫里头无权无势,佟家也没人会听她的,只能是尽力给自己找个路子了,也免得将来被拖累的彻底。 第69章 二更   老八被贬为庶民,之前跟大清的生意往来自然也就没了,商队在事发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对此,也就只有两个解释了,要么这事儿有老八的参与,所以才能避开的那么及时。   要么就是郭络罗氏已经带着弘旺逃出海了,跟着商队找到了老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老八也就没有让自己的商队来大清。   但无论是哪一种解释,这生意都是做不成了。   老八被贬为庶人的原因,也就只有平民百姓不知道,在大清的上流圈子里,这事儿并不是秘密,想捂也捂不住。   对于已经出海的直郡王,这事儿并没有瞒着,早在下旨把老八变为庶人的时候,就给直郡王写过信,送信的也是直郡王安排在港口的人,无论是直郡王,还是老八,行踪都神秘的很,连信件的传递靠的都是他们的人。   直郡王毕竟是老爷子的儿子,会有这么一出,也是因为在直郡王和老八之间,老爷子过分偏爱直郡王了。   在跟老八断绝生意往来的第三个月,四爷收到了来自于直郡王的信,当然这并不是第一封信,老爷子驾崩,直郡王就曾经寄来自己手抄的佛经,尽管当时老爷子已经下葬了,可还是将这些佛经烧在老爷子的陵前。   这是在老爷子驾崩之后的第二封来信,之所以特殊,是因为直郡王在信上说要接过老八曾经做的生意。   用他的话来说,老八已经是庶人了,额娘和福晋又犯过如此大错,甚至老爷子的死跟老八有没有关系都不一定。   所以这生意老八是肯定做不成了,倒不如他来做,日后的火枪火药,他也能拿出银子来买,而不是伸手向大清讨要。   四爷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大哥的想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老爷子,还是兄弟,对直郡王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问老爷子要东西理直气壮,但是问感情没那么深的弟弟要东西,可能就开不了口了。   他之所以有顾虑,几位议政大臣也拿不定主意的原因,还是出在郭络罗氏身上。   先帝的死跟郭络罗氏有着绝对的关系,这样的罪名,光是被贬为庶民可不够,但是一朝逃脱海外,隔着茫茫的大海,想捉人都捉不到。   若是老八不在意父母之死,那郭络罗氏可能还在海的那一边享福呢,就算是老八苛待郭络罗氏,也必然不!不会将郭络罗氏处死,海外成了法外之地。   对于所有的知情人来说,郭络罗氏都是一个极不好的例子,杀了人,犯了罪,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谋划,就可以远走海外,逍遥度日。   而郭络罗氏能出逃,不就是因为有老八的船队。   假使再有人安排行刺,或者是旁的犯罪行为,如果到时候借助直郡王的船队出海,也不是不可能的。   朝廷固然可以加强防范,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漏洞,可能会刺激一些人铤而走险。   但四爷之所以犹豫不决,不是因为顾及跟直郡王的兄弟之情,几位议政大臣跟直郡王的交情就更不怎么深了,他们纠结的原因还在于这其中的巨大利润。   别看户部的银两收回来了,之后又查处了一起贪腐案,收回四十多万两白银,但国库还是不够富有。   全国旱涝不定,赈灾需要银子,修建水利需要银子,修路需要银子,维持军队需要银子……   这上上下下的花销太大了,哪笔银子都不想放过,更别说这还是一笔细水长流的买卖,只要直郡王肯收,大清就会一直有银子赚。   尽管与老八做生意的时候,一年的利润只占大清财政收入的四十分之一,可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胤祯自然是主张大清有自己的船队,就跟前朝那时候一样,到时候海外的生意也能归朝廷掌握,再有郭络罗氏这样外逃的犯人,朝廷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在场的几个人里,胤祯是唯一有这个主张的,旁人不是不知道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法子,关键还是没钱,也就没什么可行性,最起码是现在可行性不高。   前朝曾多次出海,每一次的花费都是巨大的,本朝可没有前朝这么富裕。   想要出海,前期的投入是巨大的,不说旁的,就是商船造价就不便宜。   老八和直郡王能出海,那是因为带的东西少,只带了人和粮草过去,至于老八后来建起来的商队,那些船基本上都不是大清的,而是洋人的。   说到这事儿,胤祯还真是挺佩服八哥的,在哪儿都能混得开,能够航海的船,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那是多金贵重要的东西了,八哥竟然也能弄来,而且还组建成了商队。   大清从中获利不小,八哥肯定也赚了不少,如此才越不可能是八哥出了这样的馊!主意。   四爷当上皇帝后最严峻的问题就是缺银子,国库里的银子完全不够花的,先帝当年是拆了西墙补东墙,催还户部欠银的时候,那已经是到了拆都没得拆的地步了,所以才不顾自己仁慈的名声,也要收缴欠银。   后来虽然欠银是收上来了,但国库的银子这几年一直是入不敷出,也就相当于一直是在消耗那些银子,总有一天是会被消耗完的。   胤祯跟四哥私底下也商量过,贪腐一事,已经到了必须得治的时候了,先帝待臣子宽厚,才会养出那么多的蛀虫,如果不是这么多的蛀虫在,每年的财政收入绝对不止这些。   虽说,三年不改其志,但真要是停个三年不去管这些人,还不知道会多少银两呢,又会花出去多少。   朝廷早一日把这些银子收回来,就能早一日干想干的事儿,兴修水利也好,修路也好,造船也好,出海也好,哪样都是需要大笔银子的。   直郡王的提议到底是没能经过同意,这隐患确实有些大,此时又正值大清新旧更替之时,内部安稳极为重要。   不过这封信,到底是促使四爷下定决心,决心现在就动一动那些国之蛀虫。   先帝在时,甚至有几分奉旨的意思,曹家人几乎垄断了江宁织造一职,明明是朝廷的官职,却几乎成了曹家人可以世袭的爵位,几十年间可谓是捞足了油水。   李家也惶不多让,同样也是织造‘世家’,除此之外,两家还共同负责监管江南的盐务。   老爷子对这两家人,比对自己的兄弟和儿子都好,曹李两家从普普通通的包衣世家,到如今的豪门贵族,修了园子耗资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所仰仗的不还都是老爷子,肥差事弄成‘世袭’的了,江南的盐务管着,从户部借的银两也不过只还了三分之一。   老爷子下江南,基本上都是这两家招待的,在江南的行宫也是这两家建的,甚至老爷子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那也都是这两家孝敬的。   怨不得老爷子投桃报李,如此优待这两家人。   要知道当年还户部欠银的时候,老爷!子最疼爱的两个儿子,都是凑够了全部的银子,一分不少的还上了,儿子们哪有曹李两家贴心。   要宰了先帝的两个宠臣,没有确凿的足够多的证据可不成,关键还在于收集曹李两家的罪证,而且不能打草惊蛇,免得事情难办。   这事儿与十四无关,毕竟他作为九门提督,京城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   四爷直接把这差事交给了九贝勒和怡郡王,两个人秘密出京去江南查访,老九精通账目,十三办事能力强,而且对官场上的事情能够看得很透彻。   此行凶险,曹李两家在江南经营多年,不说是江南的土皇帝,但绝对是强到不能再强的地头蛇了。   九贝勒和怡郡王下江南这事儿,就只有四爷和十四两个人知情,旁人,包括九福晋和十三福晋,都以为这两位被派出去巡视黄河了。   远在江南的蛀虫要动,京城里的自然也不能姑息,这差事也没有交给胤祯,而是私底下交给了隆科多,由隆科多来搜查罪证。   与此同时,佟国维和舜安颜分别上折子,历数舜安颜品行上的污点,一个品行不堪之人配不上温宪公主,所以请求与温宪公主和离。   这事儿她不光是提前知会过四哥和十四弟了,连额娘那儿她都说了,既然要做女子当中的楷模,区区和离怎么成,倒不如直接来个大的——休夫。   休书也不只是男子能写,女子也写得,既然是舜安颜的过错,那和离书就不如休书来的痛快了,而且也更引人注目,在史书上都能留一笔。   那些所谓的读书人说什么不重要,后人如何评说也不重要,她自己明白在做什么才最重要。   这要是皇阿玛在世,她肯定是不敢的,性命和自由相当重要,她舍不得。   但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四哥,她就敢给佟家的舜安颜写休书了。   过了今年,她就要三十岁了,即便是跟舜安颜互不往来,把驸马府的大门封得严严实实,可到底还是过得有几分憋屈,京城不能随意出,京城内她也不能随意出去逛,因为是女子,所以要避嫌。   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了,她也想换个活法。 第70章 一更   打算换个活法的温宪,如今才算是彻底走到人前来,一封休书天下知。   驸马府的门匾被拆了下来,彻底被公主府兼并,本来她从和硕公主升为固伦公主后,这公主府的规模就应当扩大,休书送出去后,刚好可以把原本的驸马府名正言顺变成公主府的一部分。   不光是一纸休书,温宪走向人前的途径不止这一种,而是选择了筹备育婴院,京城是第一家。   里面除了管事儿的外,做工的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或被休弃,或老无所依,或曾为妾室但被人抛弃。   这里面所有的人,都是胤祯亲自筛选过的,他是九门提督,是禁军统领,想查些人太容易了,五姐要做慈善,他自然是支持的,这要用的人可不能马虎,不能让品行不端的人混进去,反而污了五姐的名声。   育婴院,顾名思义是收养被扔掉的婴儿,这在京城并不多见,附近的城镇和乡野更多,被扔掉的婴儿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女婴。   大清没有计划生育,把生下来的女婴扔掉,多是穷困人家,不是儿子,又自觉养不起,就直接把孩子扔了,心肠还没黑透的,好歹能把婴儿扔在有人家的地方,或许有几分可能被收养,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那良心黑透了的人家,直接把婴儿扔进山沟里,就没想让孩子活下来。   除了女婴,还有一部分孩子是因为天生身体有疾,所以一生出来就会被扔掉。   能狠下心来扔掉自己孩子的人家并不多,尤其是在富庶之地,这只是个别情况。   受地域所限,育婴院成立三个月,里面只有三十二个孩子,其中有二十五个都是女孩子,有九个天生身体有疾,或是腿部有疾,或是眼睛看不到,或是聋哑。   这些孩子无一例外是被扔在了市井之中,就算无人收养,也能被育婴院的人寻到,但孩子的父母若狠心将其扔在荒山野岭,那就真没办法了。   温宪公主所建的育婴院占地面积还挺大的,不过没有建在城里,而是建在了城外。   自从见了这育婴院之后,温宪公主时常!常出城,亲自去看望这些孩子们,对此京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这是善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有人觉得温宪公主过于不守规矩,女子写休书这事儿本来就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一个独居女子自由往来于京城内外,这又不合常理。   不只是官宦人家,就连平民百姓,对这事儿的意见也分成了两派,各执一词。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温宪,在四哥明确表态的情况下,这些人也就只敢私底下说几句了,还不敢说的过分了。   虽然四哥不可能为这事儿下旨惩处人,但还有十四弟在呢,当年鞭打舜安颜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至今众人也不敢忘记。   养几十个孩子花费并不大,就算光靠着自己的俸禄,也完全足够,更别说她和琉璃还合伙开了在大清朝开了二十多家胭脂铺子。   别说是京城一家育婴院了,按照她的计划,育婴院将来是要建在大清各地的,她一个人往外掏银子也足够。   而且她也没打算,把这些孩子都养成吃白饭的废人,等到了一定年岁的时候,也会让人教他们学些东西,女子可学,男子可学木匠、铁匠,若实在学不会这些手艺活,种地也使得,甚至想要做生意,也是可以的。   如此,育婴院即便不能自负盈亏,但多少也能填补一些空缺。   这是温宪想了许久的大计划,有舜安颜这么一回,她不打算再嫁人了,也不打算生一个自己的孩子,生命可贵,她都已经三十了,额娘在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做祖母了,生孩子要冒的风险太大了。   左右权衡,这对她来说,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反正四哥是皇帝,额娘是太后,十四弟是亲王,一手把她养大的皇祖母是太皇太后,若还能把日子过得憋屈,那她就纯属是自己活该了。   四爷要关心的事儿太多了,温宪的育婴院,他虽然明显表态了,但不可能一直关注这事儿,更不可能为这事儿操心出主意。   相比四哥,胤祯还算略有几分清闲,尤其是大侄子到他身边之后,聪!明人学习能力强,做事情也靠谱,这一点是不分年龄大小的,而且自家大侄子还继承了四哥的勤奋。   如此好用又贴心的帮手,胤祯得的很是顺手,一点儿都没有在压榨童工的自觉。   所以才有时间跑过来帮着五姐筛选人,之后又忙着出出主意。   “京城富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很多的官宦福晋也都乐于做善事,五姐不妨把这些人都联系起来,筹备善银,才能更快的把育婴院开遍大清,也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比起枯燥的抄佛经、捡佛豆、跪佛堂,捐银子做慈善岂不是更容易的刷名声方式,而且无形之中还炫了富,甚至可以借此来拓宽人脉。   五姐撺的局,肯定是少不了权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到时候必然可以吸引一大批的官家夫人。   等日后发展壮大了,也不必拘泥于只建育婴院,给贫苦之地修路,遇到灾情的时候筹备赈灾的银两……多的是用处。   温宪还没有想得如此长远,不过,十四弟的建议却是十分的合她心意。   “这事儿牵扯颇多,若是真要办起来,是不是让四嫂主持更为合适。”   毕竟可能牵扯到那么多朝臣的福晋,她虽然对朝堂完全没有什么野心,也不会牵扯到下一代的夺嫡当中去,但就怕四嫂多想,而且这事儿要是四嫂来办,肯定能吸引更多的人。   “正经写个折子给四哥瞧瞧,看四哥是什么意见,不过我估摸着应该不会让四嫂来,后宫那么多事儿呢。”   四嫂处理四哥的后院,那绝对是游刃有余,但是加上那些太妃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即便有额娘帮忙压着,可四嫂作为皇后,大部分事情都要经她的手。!。   这不是连弘晖都顾不得管了,两口子把弘晖安排在他身边,吃喝拉撒都在亲王府,哪里像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儿子呢。   这事儿如果四嫂不管,额娘是没精力管的,唯一能管的也就是温宪了,四哥信任亲妹妹更甚于亲闺女,谁让底下的皇子年岁还不大,就已经有人心浮气躁了。   温宪是个敢想敢干的性子,几乎是连夜写了折子,在给十四弟看过之后,就呈上去了。   佟家弃车保帅,被放弃的是舜安颜,被报上去的是隆科多。   舜安颜先是被自家人盖棺定论了品行不端,之后又被公主送了一纸休书,搞得是沸沸扬扬,这事儿过于稀奇,朝廷也没有下封口令,甚至有意宣传。   旁的地方风评如何,舜安颜也不知道,但是在京城这地界,他实在是有几分待不下去了,以往与他相交的那些友人,要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要么见了面说些安慰的话,要么就是暗戳戳同情的眼神,每一个人看他,眼睛里都不怀好意。   而且居然连说书的都把这事儿当做稀罕事儿来说,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他与温宪公主的事儿,即便不指名道姓,这些人也照样可以对号入座,进而在私底下诋毁他。   本来,在祖父他们决定做这事儿的时候,他就有想过自己的下场,只是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本来他还想着等这事儿风声一过,他虽然不能再继续做官了,可靠着家里头照样是吃喝不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谁知道温宪简直跟受了刺激一样,休书说写就写,写完还不消停,又建起了什么育婴院,寻常女子出家门都没有温宪出城门那么频繁。   将近三十年也在京城都没什么名气的人,如今老少皆知,连带着他,也成了京城人人谈论的对象,连门都出不了。 第71章 二更   雍正元年的新年,并不怎么热闹,毕竟先帝三年孝期未过,在所有的知情人看来,先帝尽管在皇帝当中已经算是长寿的了,但这死法,实在憋屈窝囊了些。   四爷也不打算铺张浪费,无论是宫宴,还是家宴,不出差错即可,就连赐给臣下的礼物,那也是沿袭了先帝当年的传统,赐福。   以往先帝对哪个儿子倚重,就会让哪个儿子过来帮忙写福字,四爷不比他阿玛,没那么多儿子,只兄弟比较多。   除弘晖和温宪外,被他抓过来写福字的都是兄弟,三哥、五弟、七弟、十弟、十二弟、十四弟、十五弟,除了在庄子上圈禁的二哥,还有去江南秘密查访的老九和十三,但凡字儿练的还行的兄弟,都让他抓了壮丁。   弘晖是他的嫡长子,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待遇上跟太子也差不多了,而且在他心里,弘晖就是太子。   温宪今年动作频频,作为女子,能有这样的气魄和胆识,实在不应该被关在公主府里头,而且光论字体,温宪就已经强过了大多数的兄弟。   这般女子,确实不是舜安颜能配得上的。   今年写‘福’字,他特意把温宪也叫来了,这应当是有这个传统以来,第一次由女子来写‘福’字,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温宪今年所做的事儿,不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差,不比其他的郡王贝勒差,够格来写这个‘福’字。   胤祯今年也破了个例,那就是特许见了皇帝可以不行跪拜之礼。   也就是说今年过年他只要叩拜祖宗,叩拜太皇太后和额娘就行了,不必叩拜皇兄。   这基本上就相当于免了他一半的叩拜之礼,谁让他是男子呢,过年期间,见太皇太后和额娘的时候还是少,叩拜祖宗也是有数的几个时候,唯独皇上,那是每日都要见好几次的。   胤祯这还是头一年膝盖没有磕青,而且叩拜祖宗的时候,身下的蒲团都是热的,这些都是皇阿玛还在的时候,根本就享受不到的待遇。   大概是读了书的缘故,弘易现在跟小时候的弘晖是越来越像了,都爱装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礼仪规矩比他这个当阿玛的都全,五岁大的人,一点儿都不带怯场的,无论是宫宴,还是家宴,那叫一个自在,偏偏礼仪规矩又一点都不错。   后面这一点不像弘晖,都有些像他记忆中的二哥。   二哥今年也有来参加家宴,跟胤祯一样有一项特权,可以见君不跪。   二哥今年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自己的福晋和嫡出的女儿宁楚格。   二嫂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先前二哥还是太子的时候,侧福晋所出的弘晳时常办在皇阿玛左右,虽无皇太孙之名,但在太子一dang的人看来已经是皇太孙了,二嫂虽有贤名,但有时候也压不住侧福晋。   两口子原本可以不进宫的,这是皇上额外的恩宠,但对这夫妻俩来说,这场面并不让人舒服,之所以会进宫,是为了女儿。   宁楚格是废太子排行第三的女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若先帝还活着,若废太子还是太子,那肯定是希望宁楚格能够嫁在京城,就像温宪一样。   但眼下这个局面,倒还不如去抚蒙,自从十三和十四弄了那么一出之后,抚蒙的格格们就比之前好过多了,有的在草原上甚至比京城里的格格都要快活。   所以这两口子之所以答应进宫过年,就是想送女儿去抚蒙的,想让皇上帮着挑个好人家,挑一个少年才俊,而不是嫁去弱小或关系复杂的部族,也不是送去给人家做继室。   自从四爷登基,这还是二哥头一次开口跟他提要求,之前皇阿玛还在的时候,已经计划着送二哥出海了,但是到了他这里,最近这几年,在局势没有彻底安稳下来之前,二哥只能在大清呆着,而且只能是一直被圈禁着。   兄弟二人也是打小的交情了,虽说后来渐行渐远,但是四爷最初读书、上朝的时候,接触最多、学习最多的人就是二哥了。   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他不会不答应,不光要答应,他也打算为这个侄女儿筹谋一番。   “让宁楚格住到公主所来,享有嫡公主的待遇,暂且不提抚蒙的事儿,让孩子好好想想,若是她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找温宪这个当姑姑的,这是年前温宪呈上来的折子,二哥好好看看。”   如果是弘晳,现在并不适合放出来办差事,但如果是宁楚格就不一样了,一则是因为女儿家的身份,二则这才是二哥嫡出的孩子。   四爷拿出来的折子,正是那一份有关于慈善的折子,十四出的主意,他亲自批准的,事情虽然还没开始办,但温宪已经在做规划了,为此还特意询问了户部和吏部的尚书!书。   二哥跟二嫂担心宁楚格,主要还是怕身份连累了女儿,但如果宁楚格自己能够在京城立足,将来嫁给哪个人也就不重要了。   废太子和废太子妃,都不是寻常人,都接触过政事,包括废太子妃,那可是康熙千挑万选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定下来的,按照康熙那时候的想法,压根就是按照未来皇后的标准去选的太子妃。   所以这两个人一看折子就明白,温宪是在做一件怎样的大事情。   “皇上大恩,给宁楚格找了一条罪妾想都不敢想的路子,您放心,宁楚格去了温宪公主那里绝对不会给添乱的……”   曾经端庄大方的废太子妃,眼泪都已经涌出来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己身荣辱全都系在一人身上,无论自己做得如何,都不过是白费功夫,这滋味儿她几十年来可尝够了,但凡有一丝的可能,她都不想女儿跟她一样。   废太子还能说什么,看着已经不顾仪态的福晋,心里边儿除了酸涩更多的还是愧疚。   这不光是他给二哥的补偿,也是想要安抚曾经的废太子一派,善待提拨宁楚格,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尽管废太子也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种种缘由,但此事也让他颇为动容,把福晋扶起来后,自己却是抱拳对着老四行了一礼。   他当初举荐太子的时候,选择投老四一票,只是觉得老四合适,没想过还有今日,若换做旁人在老四的位置上,就算有这么大的心胸,也基本上不可能允许女子出面来办这么大的事儿。   他就不能。   送走了废太子夫妻,独留下宁楚格一个人,跟着温宪回了公主府。   温宪自己是没有孩子的,也想着养孩子,这几年她基本上是把弘易当做自己的孩子。   但二哥二嫂的女儿,看上去端庄大方的宁楚格,毕竟已经十五岁了,就算是养孩子,养这么大的孩子,也找不到感觉,更别说她跟二哥二嫂压根就没什么交情可言了。   温宪能把弘易当做自己的孩子,前提!提条件还是弘易的阿玛和额娘。   宁楚格这么大的姑娘了,虽然是她的侄女,但这份血缘关系并不珍贵,她没法把宁楚格当自己的孩子养,只能当下属用。   新的一年里,温宪照样高调,她的慈善事业比预想当中的还要顺利,不光是吸引了诸多的官家福晋,还吸引来了不少未出阁的贵女。   要么是祖孙三代一块来,要么是母女俩一块来,要么是府里的当家大夫人把一串的女儿侄女儿都带过来。   至于慈善宴会,那也是搞出了花样,光是赏花宴就弄了五六回,梅花、迎春花、桃花、杏花、牡丹、兰花……但凡是花,那就没有不能赏的,压根就不必分出三六九等来。   就像参加慈善宴会的这些人,人人都身份尊贵,虽然也有差别,在这儿是不管的,从来都是以银子论高低。   温宪掌握全局,她原本是打算让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做副手,只是没想到宁楚格那么能干,小小年纪就思虑周全,懂得人情世故不说,管账还是一把好手,轻而易举就把老嬷嬷给比过去了。   据说这一身的本事都是二嫂教的,难怪是能做太子妃的人,若不是时机不到,她还真想把宁楚格背后的‘先生’给请过来。   论赚银子的本事,胤祯最佩服的就是自家福晋了,若是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他肯定推荐自家福晋入户部,否则那就是埋没人才了。   即便是他们兄弟当中最会做生意的九哥,跟自家福晋比起来,那也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呢。   雍正二年的上半年,一开始最引人注目的是温宪公主的慈善宴会,之后风头就全被怡郡王和九贝勒给抢了,准确的说应该是被江南的曹李两家给抢了。   胤祯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真能有人富可敌国。   从曹李两家抄出来的银两,已经超过了国库的库银,若是仔细翻翻那账本儿,抄家抄出来的银两再加上挥霍掉的银两,已经完全超过了国库和内务府的总和。   当然不可忽略的是,这些被挥霍掉的银两,大半都花在了自家皇阿玛身上。 第72章 一更   曹李两家已经富庶到如此程度了,可偏偏当年收缴户部欠银的时候,区区三分之一的欠账,那都不愿意往上缴,最后逼得没法子了,才还账。   车队进城的时候,胤祯特意带着妻儿和大侄子去看热闹了,走在前边的是囚车,里面关的是曹李两家此次查出来有关巨额的罪犯。   后边儿浩浩荡荡抬的全都是银两,这可比钱庄富裕多了,也难怪两家人宁可把银子藏地底下,藏湖底下,也不愿意存进钱庄。   胤祯他们是在沿途找了一个茶馆,站在三楼往下俯瞰,街边两头围满了百姓,要么说是京城的百姓呢,财大气粗,菜叶子、鸡蛋都能拿出来砸人。   当然了,也有那出手不这么大方的,直接用石头砸人,小石子也就算了,大石块可是不允许的,旁边的官差帮着阻拦,万一这一石头砸脑袋上,还没宣判呢,就先把人给砸死了,可不行。   胤祯本来还想着,给两个孩子科普一番本朝的律法知识,只可惜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严肃,关键是有关的刑法条例居然全都知道,弘晖是专门学过,弘易则是这两日先生刚教的。   这曹李两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邬先生特意把这事儿作为例子讲了好几天,也普及了相关的律法条文。   请了一个好先生,胤祯连给自家儿子科普的机会都失去了,颇为失望。   四人行里,失望的只有胤祯一个,同样作为长辈的琉璃,可一点都不失望,抄家抄出来这么多银两,几乎可以说是千古奇事了,哪怕只是站在楼上看一看,也觉得震撼。   更何况曹李两家在江南作威作福,严重影响到了江南的生意,这两个人一去,江南那边的生意怕是也会跟着好上几分。   琉璃现在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事业规划图,总的来说就是全国买,全国卖。   她在中间只起到一个再加工和运输的作用,草原、江南、盛京、北方,皆在规划图中,现在甚至已经蠢蠢欲动地想要派商队去西南了。   等到将来朝廷组织商队!队出海,那又是另一条路子。   看着下面一箱箱运送过去的银两,朝廷出海好像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抄家似乎成了一件寻常的事情,只是在所有被抄的人家里,曹李两家不是官最大的,但却是数额最大的。   无论是江南那边,还是京城,但是余下的那些地方,抓查证据这些都不是胤祯要管的事儿,他除了肩负起九门提督的职责,剩下的就是跟民间百姓科普这事儿的重要性。   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做的钱财要么是民脂民膏,要么就是朝廷将用于改善民生的银两,这些个贪官吃的是百姓的肉,喝的是百姓的血。   朝廷下决心严惩,乃是顺势而为,为万民做主。   总之,在这个新旧交替之时,绝对不能引起民心动荡,也不能让一些人给朝廷泼脏水,影响朝廷的威信。   这些事儿是胤祯早就做熟练的,当年收缴欠银靠的就是在民间的宣传,童谣、戏折子、话本子、说书的段子,甚至连相关的标语都出来了,就写在城墙上。   曹李两家的宣传是他准备的大头,待今日过去,当官的戏份就会在京城上演,之后传遍全国。   跟民间大多数的剧本不同,他让人准备的剧本基本上没有什么艺术再加工,全都是实打实的事儿。   也没必要进行艺术加工,百姓天然就对官宦生活充满了好奇,贪官的生活有多奢侈难以想象,百姓就会越对这些人恨的牙痒痒,进而拥戴惩治贪官的朝廷。   这把舆论之火从京城点起,进而蔓延全国。   而此时的四爷,面对日渐丰厚的国库,面对已经翻了接近四倍的国库,来不及去安排这些银子怎么去用,而是要重新安排官员。   从一品到九品,各个品阶的官员都有落马的,全国各地的查处贪官的声势浩浩荡荡,从眼下看,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四爷也不打算就此收手,既然已经开了查的口子,那就查个彻底,大贪下马,中贪贬官,小贪降官!,户部和吏部这段时间是忙得团团转,一个忙着收银子,一个忙着调派官员。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官员不够用,空出来很多官位,一些清正廉明的官员得以被提拔上来,一些被闲置的官员也被启用,但这些仅仅能应付眼前,若是再继续往下差,官员可能就不太够用了。   所以,四爷和朝廷选择了开恩科,而且此次开恩科进士名额初步定下来是二百七十个左右,几乎是往年的两倍。   科举现在是不宜大动的,所以考试内容还跟往年差不多,只是科举之后,京城还分别安排了两场考试。   另一个是针对全国的小吏,先由各省各府各县进行推荐,被推荐来的小吏,在京城进行统一的考试,榜上无名者返回原籍,榜上有名者待朝廷另行安排。   这三场考试虽然不是在同一个时间进行,但接连举行三场全国性的大型考试,再加上朝廷又同时兼顾抄家查贪官,可以说已经是忙得团团转了,连向来清闲的翰林院,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四爷能用的儿子就只有一个,还是跟在十四身边,早就忙得不行了,人手紧张的情况下,他不光是要把朝臣用起来,也不管之前是哪个帮派的了,连兄弟们也全都拿来用了。   名声不好的三哥,性子温和但不爱管事儿的五弟,有几分偏执的七弟,透明人十二弟,在朝堂上历练没多久的十五弟。   先帝对儿子们的培养教育相当之严格,只可惜等到上朝参政之后,好多人并没有机会一展所长,即便是废太子、直郡王和老八,也都未能一展抱负。   四爷现在就是在施展自己的抱负,也把一串的兄弟们都拉了出来,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犯不着现在就开始养老。   整个大清的变化让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在京城,胤祯上辈子对大清!的历史不甚了解,因此,全然没有做了‘蝴蝶’的认知。   一晃就到了雍正四年,抓贪官污吏的事情早就已经落幕了,四哥重新制定了俸禄标准,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增长,如果还是有贪官存在,那就不能怪朝廷盯得紧了。   老爷子的孝期也已经过去了,今年是万众瞩目的选秀年,年初的时候,第一轮筛选还没开始,京城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有从各地进京的选秀贵女,也有京城本地的贵女,出身是没法改的,不能指望家族和父兄突然得到提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刷名声。   当然了,无论是出了阁的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女子,都不可能亲自去监工,所谓的‘亲自负责’,只是单纯的包揽下来,由自家府上出银子、出人、出原料,进行施工建设,图纸是由慈善总会来出的。   选秀年伊始,无论是捐赠的银子和物资,还是被包揽的宜民帮民项目,都创新高,慈善总会发布的排行榜每天都会更新,榜单的前十,已经看不到老夫人们的存在了,清一色全都是未出阁的女子。   温宪最近也是频频有人跟她套交情,一来二去的,实在不耐烦了,就直接躲出去了,带着一群侍卫和嬷嬷、宫女南下,京城这边留给宁楚格负责。   能在大清境内自由的行走,这对皇家人来说并不容易,连胤祯都不能,九门提督这个差事几乎是把他困死在了京城里。   如此看来,女子的身份也不全然都是坏处。   温宪是自费南下,也不是纯粹是去玩儿的,而是要检查这一路建起来的育婴院,朝廷有受贿,难保育婴院就没有。 第73章 二更   每三年一届的选秀,热闹程度堪比三年一次的会试,更别提这还是雍正年的第一次选秀了。   大多数人家盯着的都是新帝的后宫,毕竟跟先帝那时候比起来,新帝的后宫实在是太缺人了,就是把全部的秀女都收进去,那也不算多。   还有一部分人盯着大皇子弘晖,从眼下来看,这位将来被封为太子的概率可太大了,弘晖还没有福晋,侧福晋和格格也没有,好些人也跟着弘晖的后院呢。   只有剩下的一小部分人,才会想着进亲王、郡王、贝勒的后院,如果除去四哥和大侄子,只跟余下的兄弟做比较,那胤祯也算是热门人物了。   毕竟他作为亲王,可一个侧福晋都没封呢,家世低一些的,以格格的身份进来,将来也有可能被抬为侧福晋,升职空间很大。   而且作为皇上倚重的亲弟弟,掌管京城防卫的九门提督,也是很能拿得出手去的,比先帝在时,作为皇上的儿子,更有排面。   此次选秀当然是由皇后来主持,只不过很多事情也都需要听皇上的意见才行。   不过到底跟先帝在的时候不一样了,先帝在时,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皇后,选秀虽然由妃子来主持,但做不了主,能做主的就只有先帝一人。   胤祯之前不敢跟老爷子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同额娘说过,他以前常惹老爷子生气,所以老爷子也从来都没有给他赐过侧福晋和格格,到了自家四哥这里,胤祯的胆子就大多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早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就同额娘说过,不打算再纳旁的女子了,也省得日后麻烦,现在也还是那个想法,所以这次选秀四哥就别考虑我了,也帮我跟四嫂说一说,我这边就先略过去吧,等将来弘易到了年纪,再麻烦你们操心。”   至于弘易到时候是什么想法,他这个做阿玛的就不管了,毕竟他的价值观是早就已经形成的,并非这个时代主流的价值观,没必要把儿子也强扭成他这样。   四爷现如今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还能立马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进行分析,十二三岁的时候,也就是说那时候还没有跟完颜氏定婚,十四弟不会撒谎,那就不可能是完颜氏的原因。   四爷虽然不太能理解吧,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十四弟的很多想法他都不能理解。   也罢,十四弟毕竟已经有弘易了,将来后继有人,!,他又何必强人所难,本来于大多数男子是件享受的事儿,但十四弟不乐意,那也就算了。   四爷在对着十四的时候,一直都很好说话,两个人虽然是兄弟,也只有十岁的年龄差,但他心里头基本上把十四当做儿子来看,有时是弘晖的哥哥,有时甚至是弘晖的弟弟。   现在就是弘晖的哥哥。   “这次选秀最主要的还是弘晖的婚事,看看定下哪家的女儿合适,到时候会让皇后筛选出几个人来,咱们几个再做商议,弘晖年纪小,这事儿就别跟他提了。”   胤祯还是想为大侄子争取一下的,自己去相看不可能,私底下谈恋爱那就更不可能了,但是像他当初一样稍微提个意向出来,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总得问问弘晖喜欢什么样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就算不能彼此喜欢,好歹也不能让弘晖生厌不是。”   跟讨厌的人过一辈子,那绝对是一种折磨。   “他年纪尚小,接触过的女子也大都是长辈,怕是心里头连个想法都没有,问问也行,不过朕不觉得他能说出一二来。”四爷笑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十四弟一样,小小年纪,就能对未来福晋有了清晰的意向。   大多数人在这个年纪,对于喜欢还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概念,压根就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又怎么能告知长辈。   貌美孝顺知礼,这些都是寻常的要求,太过宽泛了些,提不提都没什么区别。   做叔叔的到底是没有做阿玛的更了解弘晖。   胤祯私底下问起来的时候,小家伙支支吾吾,脸都红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倒是难得一见弘晖这么害羞的样子,以至于胤祯心情颇好,还追问了好几句。   “喜欢温柔贤惠的,还是喜欢活泼开朗的?”   “喜欢端庄大气的,还是喜欢娇俏可人的?”   “喜欢精致小巧的,还是喜欢明艳大方的?”   ……   “十四叔快别问了,侄儿也不知道,一切都有皇阿玛和皇额娘做主,什么样的都无所谓,侄儿就算是不喜欢福晋,也会敬重于她的。”   这潜台词胤祯听明白了,小孩子才算选择,大人当然是选择都要了,尤其是弘晖,想不要都不行,满朝的文武大臣可不会看着弘晖像他一样只娶一个福晋。   行吧,能看见弘晖难得一见的害羞模样,他也不算白问一回。   自家儿子跟大侄子越来越像,他几乎可以从大侄子身上,看到将来儿子是什么模样了。   趁着小家伙还没长大,就是得多逗逗,等长大了,就没法逗了。   弘易的时间安排不比当阿玛的宽松,他已经七岁了,去年就已经进宫读书了,上书房的规矩未改,还是跟以前一样,天不亮就得起床,天黑了才能回来,夏天不能扇扇子,冬天不能用炭火。   胤祯以前是夜猫子,这两年倒是还好些了,老爷子三年的消息都已经过去了,京城不再像是最初的时候那样人心动荡了,再加上有弘晖帮忙。   除了不能像五姐那样,在大清各地四处游走,他也倒并不是那么劳累了。   有时间进宫陪额娘聊天,有时间跟四哥一块打养生拳,有时间带着福晋去庄子和园子上小住。   曾经的种田五人组,如今虽然没有种田的功夫和精力,但也时常相聚,在几位福晋合伙开的酒楼里,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还是合伙的生意,他们也是要付账的,基本上都是由九哥来买单,谁让九哥财大气粗呢。   唯独自家儿子,没去上书房之前还好,日日都能见面,他每日还要检查儿子的功课呢,文武都检查。   但是等到去了上书房之后,一个月就只能见上七八次,弘易只有一天是待在府上的,其余时候要见自家儿子,胤祯都得去阿哥所里找,再要不然就是去上书房,还不能耽误小家伙上课   实在不是特别方便。   胤祯逗完了大侄子,进宫告知四哥,到底是当阿玛的更了解弘晖,蹭了一顿茶点,就去阿哥所的儿子了。   如今还是上书房的授课时间,儿子正在读书呢,他这个当阿玛的,只能可怜巴巴的在阿哥所里等了。   等人的时候,顺便吩咐人把晚上的菜单通知给御膳房,反正他们父子二人的口味是差不多的,喜甜喜辣,他喜欢的膳食,弘易也大都喜欢。   阿哥所里伺候的下人,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就连!连御膳房那边也都习惯了。   住在阿哥所里的,要么是皇上的儿子,要么是皇上的侄子,除弘易外,其他人都喊十四叔叔,十五虽然已经成家立业生子了,但儿子尚小,还没到入上书房读书的年纪。   弘易不是一个人回住处的,而是带了堂兄和堂弟,九伯家的弘暲堂兄,还有十伯家的小堂弟弘暄,弘暲比弘易大了五个月,两个人是在同一年入上书房读书的,弘暄则是今年才入上书房。   三个孩子差不多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阿玛彼此交好,额娘也彼此交好,年岁上又差不多,想不亲近都难。   “十四叔又来了。”弘暄人小口快,说这话并不是在抱怨,而是替自个儿心酸,十四叔这个月已经是第七次来了,阿玛明明答应要多来看他的,但是一直到现在,只来了一次。   “十四叔这次点了几个人的晚膳,是不是还得再加点儿?”弘暲现在都已经不觉得酸了,司空见惯的事儿酸什么酸。   十四叔黏黏糊糊是常态,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十四叔更黏儿子的人。   并非是他的阿玛不疼他,而是他阿玛没有十四叔这么黏人,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独立自强更好。   这些他都记着呢。   别看是堂兄弟,这仨孩子长得是一点都不像,弘易是随了祖母,弘暲是随了九贝勒,弘暄则是随了十福晋。   胤祯挨个捏了捏小家伙们的脸蛋,孩子大了,都不让抱了,也就是在没有外人的场合,还能让他捏捏小脸,再过上一年半载,可能连这待遇都没有了。   “那你们再点几道菜,反正不着急,要是你们饿的话,也可以让御膳房先把我点好的那些送上来。”   胤祯是不饿了,他在四哥那里已经用过茶点了,要不是没管住嘴,还能打包一份给儿子带过来。   御膳房的大厨手艺也是分高低的,最厉害的自然是给皇帝做膳。   他与四哥的口味相似,与儿子的口味也相似,这就相当于自家儿子跟四哥的口味也是相仿的。 第74章 一更   陪着三个小家伙用完晚膳,胤祯就直接走人了,并没有顺带着去看一看十三哥家的弘昌。   一则是因为他时常到阿哥所的,总不好次次都去,也就是两三个月才去看一次这个侄子,二则,胤祯实在是不想过去耽搁这孩子的功夫。   相比于他就只有弘易这一个孩子,九哥多年连得数女才盼来了一个嫡子,十哥家,十嫂可以说地位超然,唯一的嫡子那也是府里的金疙瘩。   唯独十三哥家的弘昌,压力确实要比其他的孩子大,十三哥子嗣运昌盛,如今已经是得了四子两女,在兄弟们当中,只有十三弟子嗣运随了老爷子。   不过十三哥比老爷子还要强点,十三哥的孩子大多都是嫡出,不像老爷子。   弘昌是嫡长子,下边有仅比他小了两岁的庶子,嫡亲的弟弟有两个。   十三哥总共四个儿子,其中有三个都是嫡出,再加上一个嫡女,就有四个嫡出的子嗣了,庶出的孩子,就只有一子一女。   庶子还不必放在眼里,嫡子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别看都是一母同胞所生的兄弟,很多时候也没法避免利益冲突,尤其是十三福晋接连生子生女,怀一个孩子,对上一个孩子的关注就少一分。   十三爷就更不必说了,他可是整天都忙得团团转,跟几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少的可怜。   弘昌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难怪会变成又一个十三。   胤祯记得,以前跟十三哥一块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十三哥那时候的状态也跟弘昌现在差不多,拼了命的学,一丁点儿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不过那时候的十三哥为了故去的敏太妃和两个妹妹,还要去讨皇阿玛喜欢,后来甚至在上书房都没有结业的时候,就已经跟二哥站到了一块儿。   弘昌这孩子则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上书房的功课上,连交友都顾不上。   从进度来看,这孩子一直都是比照着十三哥当年的进度来的,只是不比十三哥在这方面有天分,所以才得卯足了劲儿,争分夺秒的跟上十三哥当年的进!进度。   一个八岁的孩子,如此努力确实让人看了有几分不落忍。   不过他一个当叔叔的,不落忍没什么用,十三哥不反对,按照十三哥的话来说,弘昌是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下边有那么多的弟弟,要是没几分本事,将来的麻烦事会更多。   更何况弘昌天资只能算是普通,要想把底下的弟弟压过去,必须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胤祯还能说什么,那是十三哥亲儿子,十三哥又不会害自己的儿子,他固然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不应当压力这么大,可他又不会把自己的爵位让给弘昌继承,没有立场去管这事儿。   自己管好自己的孩子就得了。   胤祯自觉当阿玛还是比较合格的,从来都没少过亲子时间,哪怕是孩子到上书房读书了,他也尽量争取陪伴时间,不会让儿子的童年有所缺失。   而且他也不是严厉型的阿玛,儿子年岁不大的时候,家里头一直都是严父慈母,但是自从把儿子送到宫里来上学了,有严厉的不能再严厉的师傅管教,他平日里也就不用端着一副严肃刻板的样子了。   除了游戏的时间外,在别的时间里,也能跟儿子做朋友,平等对话。   胤祯是头一次做阿玛,可惜现在也没什么育儿书,只能是按照自己心里头理想中的阿玛来。   弘晖的福晋,在四方(太后、皇上、皇后、勤郡王)的通力商议下,最终定下来的是马武的嫡长女。   马武就是在之前彻查内务府账务之后,被换上的内务府总管,同时也是镶白旗蒙古都统。   此人清正廉明,恪恭谨慎,不管是在康熙年间,还是在四爷上位后的这几年,都得以重用。   他的嫡长女品行容貌也皆是上等,端庄大气,处事公平,被赐为弘晖的福晋,很是合适。   马武出身富察家,是人丁兴旺的大族,阿玛曾经做过户部尚书,兄长是议政大臣马齐。   马武的嫡长女,马齐的侄女,这样的出身,早在选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弘晖福晋!的热门人选了。   四个人纠结再三,到底是只给弘晖赐了福晋,并没有把侧福晋和格格赐下去,皇后早先看好的年氏,本来是想赐给自己的儿子做侧福晋的,既然打算让小两口好好培养感情了,那也不能让年氏落选,最终是由四爷赐给了恒亲王做侧福晋。   四爷的后宫只象征性的收进来三个人,而且出身都不太高,位份自然也不高,颇有几分清心寡欲的意思。   不过众臣已经见怪不怪了,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就是这个性子,不重女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这些年来唯一宠过的李氏,也从未越过皇后去,而且这几年也没什么声响了。   可能是怕旁人误会勤亲王失了恩宠,在选秀结束之后,四爷就赏了一处园子给十四弟,是抄家的时候从曹家抄出来的,建在江南,占地颇大,且极为奢华。   京城众人已经无力吐槽了,误会谁,也不会误会勤亲王失了恩宠,这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最倚重的嫡长子都住在勤亲王府里边。   而且皇上登基之后,众皇子名字里的‘胤’都为了避嫌改为了‘允’,唯独勤亲王是个例外。   养心殿里有专门给勤亲王收拾出来的住处,圆明园里边,有一处院子是独属于勤亲王一家的。   佟家今年也有女子参加选秀,只不过都没能进宫,连王府、贝勒府都没能进,而是赐婚给了普通的官员之家。   佟家的男子对这个结果当然不可能满意,就是不知道佟家选秀的女子是怎么想的了,比起为人妾室,做正妻应该也算是好事吧。   隆科多当年查抄了不少京城的贪官污吏,同样也得罪了很多人,他早就已经是四爷手里的一把刀了,这把刀在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谁也不会去关注一把刀的名声如何,四爷愿意用隆科多,那是因为能用,而且这把刀是上赶着递到他手里的,他并没有打算把这刀用一辈子。   所以隆科多的职位虽然有提升,但手中的实权并不多,所以隆科多家中的那些烂事儿,也没有人去管。   不过隆科多纵容李四儿虐待迫害原配,这是满城皆知的事儿,甚至京城之外都有百姓知道,只不过民不告官不究,隆科多福晋娘家都不管,也就没人管这事儿了。   佟家因为出过两任皇后一任贵妃,教养出来的女儿,品性还是受认可的,再加上又都走的是选秀的路子,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婚嫁。   但佟家的男子就不一样了,除了那种只顾着拿女儿换利益的人家,谁又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佟府受磋磨,天下父母有几个铁石心肠的。   佟家是自作孽,没几个人会同情,选秀之前就已经出京的温宪,到选秀结束了也还没回来。   江南风光无限好,她虽然是过去办正事儿的,但京城这边有宁楚格,她是绝对放心的,所以在办正事之余,也没忘了游玩。   也就是赶路的时候,还能偷摸着往外瞧瞧了,等到了地方,她和额娘,还有皇祖母就只能待在行宫了,要不是十四弟那些天差点把街市上的东西都买回去了,哄着她们祖孙三个,她都要后悔跟着出来南巡一趟了。   不过这一次跟十几年前下江南可不一样,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连面纱都不必带,想逛街市就逛街市,想爬山就去爬山,想游水,在船上荡个三天三夜,也没人管。   这几年她才发觉,人还能活得这么痛快,三十多岁无儿无女,又有何妨,她养的孩子比皇阿玛当年养的孩子都多。 第75章 二更   选秀之年,几乎是从年头要一直热闹到年尾,甚至是来年。   弘晖的亲事虽然定下来了,但是婚期是在后年的二月份,尚且不必着急。   四爷对弘晖是什么安排,现在大伙还都摸不清楚呢,是立为贝勒、郡王、亲王,还是直接一步到位,立为太子,这些都尚未可知。   就连胤祯都不知晓四哥是怎么想的,他从没问过,四哥也从来没说起过,不过四哥一直都把弘晖看得很重,有关于弘晖的安排每一步都慎之又慎,相信四哥的安排对弘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就像他对自己儿子的安排一样。   胤祯对于自家儿子,也说不上是安排,他跟福晋早些年就已经商议过了,家中有爵位,也不缺银钱,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文也好,从武也罢,或者干脆只是做一个逍遥宗室,也都随他自己。   至于孙儿那一辈,那就由儿子来管了,一辈人只管一辈人的事儿。   对儿子的期待并没那么高,要求相对来说,也就没那么严格,若不是每逢大事都有四哥帮着参考,弘易三岁的时候不会一下子请四位先生到府上,底子打的好,小家伙又一直把弘晖当做榜样,以至于去了上书房就一直在前面没掉下来过。   实在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在弘易三岁之后,胤祯基本上在孩子身边也就是陪吃陪喝陪玩儿了,没再有机会当什么严父,也没机会当什么人生导师。   孩子让人省心,后院也是相当之清静,就只有福晋一人,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压根就没吵过架,连拌嘴的时候都没有。   胤祯失意时,被发配去了盛京,携着福晋一块儿,不过那时候两个人心态都特别好,好到都快让外人觉得可怜了。   到了盛京之后,跟京城这边比起来,条件确实有几分恶劣,冬天天气冷,而且哪怕是盛京城内,也都不能算是特别热闹。   但两口子在盛京应试过的乐不思蜀,要不是当年皇阿玛下圣旨召回,可能都还不想着回来呢。   那大概是在外人看来最失意的时候了,之后的胤祯顺风顺水,从郡王到亲王,从皇上的亲儿子到皇上的亲弟弟,从闲散人员到九门提督。   福晋帮他良多,手底下的那些小兵们,哪个没有用过亲王府的冰块,哪个没有喝过亲王府的热汤。   胤祯本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会去烟花之地一掷千金,也不会耗费财银去收集古董字画,但光是通身的打扮,挂在腰间一块小小的玉佩,都会让识货之人惊诧。   勤亲王府的吃穿用度,早就已经超过了内务府提供的标准,跟曹李两家比起来,还真不能分得出来上下,两者奢侈的地方毕竟不一样。   勤亲王府,虽然四季府中都鲜花不断,而且皆为精品,家具摆件就更不必说了,但是在吃食方面,虽然金贵,但并不会浪费,不会费那么多只鸡去炖一道茄子,每顿的膳食也不会点太多,尽量不要剩下。   手头上的差事都已经做顺了,京城这两年的治安都比以前好了,谁让手下人都尤为的尽心尽力呢,尤其是洪石,自从调到他手下来当差之后,基本上是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副手,左有弘晖,右有洪石,小日子过得甭提有多自在了。   要不然他也不能有时间,一趟一趟的去宫里头找自家儿子和额娘。   儿子在上书房还得再有几年才能结业,苏日里根本就不能耽误,但是额娘就不一样了。   四哥登基的日子久了,留在宫里头的太妃们也慢慢想明白了,心态平和了,不会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折腾,这毕竟已经不是先帝的后宫了。   没儿子的,折腾多了晚年不好过,有儿子的就更舍不得折腾了,没瞧见为了把额娘接出去抚养,这些太妃们的儿子可努力着呢。   胤祯也想把额娘接出来小住一段时间,虽然额娘已是太后了,可毕竟不是四哥一个人的额娘,而且宫里头现在就算是没有额娘帮衬着,四嫂一个人也能应付。   胤祯做事情还是挺讲究的,这事儿本身是没有先例的,他没有提前去问额娘,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写折子递给四哥,而是在跟福晋商量过后,直接去找四哥说的。   九哥、十三哥,还有几位议政大臣都走后,胤祯在议政殿里磨磨蹭蹭,就是坐着不肯走。   四爷见怪不怪,“今儿想吃什么茶点,让御膳房多准备几份上来,你给几个小家伙也带着。”   弘易的口味随了他们哥俩,弘暲和弘暄据说是时常在弘易那里用膳,点心总不能只带一个孩子的份儿吧。   他就没见过十四弟这么宠孩子的,隔三差五就要亲自去找一趟,陪着用一!一顿膳才可。   胤祯没拒绝,熟练的点了几道茶点,顺便让人上一壶酸梅汤,天气略有几分热了,奶茶什么的已经喝不下去了,他连奶糖都戒了。   福晋手底下的人可以说是把奶糖做出花样来了,不过这东西大人很容易吃腻,就算他嗜甜,也是如此,也就小孩子可能一直不会腻歪。   “五姐都跑到江南玩那么久了,可见这些年是在京城闷的久了,尤其是到今年的时候,没出嫁之前是在紫禁城,出嫁了之后又一直闷在公主府里头,应当是早就想出去玩了,额娘自康熙十四年入宫,这可都过去四十年了,是不是也让额娘挪挪地方?”   四爷应当是不知道十四弟说话换了风格,所以压根就没能解其意。   “近来天气是有些热了,不光额娘觉得闷热,朕也觉得这紫禁城里热了些,不如过几日就去圆明园?”   好吧,这铺垫并不是很成功,胤祯还是决定跟往常一样说话直爽些。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额娘接到我府里头住一段时间,夏日避暑的话,也去我那边的庄子上,四哥也知道,我那边人少,规矩也少,闲暇的时候,也可以带着额娘换上常服四处转转,这事儿我还没问额娘呢,就想着先来跟四哥商量商量。”   四爷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想把额娘接出去,这也值当的十四弟说话还拐个弯儿   “行啊,弘晖在你那儿住着,现在额娘又要接到你那边去了,什么时候朕也过去住段时间。”   四哥这两年是真的很喜欢跟他开玩笑,大抵是人比之前轻松了的缘故吧,也可能是他成熟了的缘故,四哥不再把他当成跟弘晖一辈儿的人了,所以才不再像之前那么严肃。   “四哥想来就来,反正地方大的很,住多久都成。”   兄弟俩这边都商量好了,用过茶点,胤祯又等着自家四哥看了几封奏折,卡着弘易放学的点儿去的阿哥所,带过去的点心给了弘暲和弘暄。   弘易则是跟着四伯和阿玛一块去了宁寿宫。   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宁寿宫还热闹的很,太后正在跟几个宫女嬷嬷一块!块打叶子牌,只玩牌,不打钱,也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呵的。   瞧见两个儿子和孙子进来了,太后直接散了牌局,也是快六十岁的老人家了,这几年日子又过得舒服,是以,跟之前比起来,现在微微有些发福。   直筒的旗装,如果不是很胖,基本上是看不出来身材变化的,太后之所以能让人看得出来发福,是因为脸上长肉了,看起来是一个有些富态的老太太。   胤祯还记得他当年刚来的时候,额娘还是一个有几分清瘦的女子,虽然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大龄了,而且当时也已经做了祖母,但因为保养得好,也仍旧称得上是美人。   太后现在最疼的可不是胤祯了,是两个大孙子,一个弘晖,一个弘易。   四爷当然还有别的儿子,几个孩子的额娘也喜欢把孩子带到太后身边来,只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太后跟弘晖那可是多年的祖孙之情了,当年皇上还是贝勒的时候,弘晖在宫中读书,就没少受了太后照应。   人都是比较念旧情的,尤其是老了的人,太后跟弘晖亲近,所以再看老四其他几个庶子的时候,就不太想亲近了,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再让自己以后左右为难呢。   太皇太后一辈子都不争不抢,看上去什么权柄也没碰过,可为人处事的哲学,却很是让太后向往。   好在,这爷三个口味是一样的,按照小孙子的口味点的,也必然符合老四和十四的口味,要是弘晖也在,菜单上的菜就得换下来一部分了。   太后毕竟是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而且口味比之前稍微重些,平日里吃的东西也都比较软糯,她喜欢吃的东西,孩子们可能吃不惯。   四爷也好,胤祯也好,弘易也好,要么说是一家人呢,一样的自信,都觉得这一桌子很是合口味的膳食,是太后特意为自己点的,仿佛都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三个人口味相仿这事儿。   本来心情就不错,用膳的时候心情就更好了,也不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唠了几句家常后,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第76章 一更   “十四弟想接您出去小住一段时间,额娘在宫里头大半辈子,如今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我们几个孩子,您想去谁那儿住,就去谁那住,等温宪回来了,就是去公主府小住也都随您,额娘要是不想出去住,那咱们就还在宁寿宫,天气热,过几日咱们就都搬到园子里去了,全由额娘选择,朕没什么意见。”   反正他们兄弟姐妹三个,额娘住哪儿都是一样的,朝臣们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管这些事儿,就算是想管,那也是管不了的。   大晚上的,即便是高兴,太后也不会吃很多,人老了肠胃不好,晚膳基本上都只用一碗汤羹,今儿也不例外,为了配合大家的用膳时间,这一碗汤羹她已经喝得很慢了。   “也行,就先去十四那边小住一段时间吧,哀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明儿就能去,不过哀家明日得先见一见皇后,知会过皇后,哀家才好搬出去,等天气凉快了再回来。”   太后一点儿都不跟老四客套,她们母子二人已经过去相互客套的时候了,毕竟是患难与共过,又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十四的影响,说话也比过往干脆了。   正好她也不想见那两三个宫里的新人,瞧着不像是有心眼儿的,就连选择抱大腿都是跑到她的宁寿宫来。   她一个老太太,自从做了太后,学习的榜样一直都是太皇太后,压根就不想管这后宫里的事儿,没想做谁的保护伞,更不会给老四拉桥牵线。   四爷一听这话就满意了,额娘的意思就是去十四那边避个暑,天气一凉快还是要回来的。   十四也满意,额娘毕竟是太后,能接过去待一整个夏天,就算是不错的,像额娘的生辰、万寿节、中秋节,还有过年前后,作为一国之太后,那是必须要在宫里头的。   弘易的表情也比之前变得更轻快了,唇角不自觉的勾起,阿玛最大的本事就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让人给予信任,阿玛自己也从未辜负这样的信任。   第二天清晨,得到消息的皇后就跑到宁寿宫去了,婆媳俩这几年相处得不错,但对于太后短!短暂的搬离,皇后嘴里说着不舍,但心里边还是有些兴奋的。   太后现在基本上已经不管事儿了,但是太后本人的存在,对于那些太妃本身就是一种震慑,她也想看看,在太后离宫之后,自己能不能管理好这一整个后宫。   行李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不过是些衣服,只装了一辆马车,对于十四两口子,她是绝对放心的,一个贴心细致,一个财大气粗,关键对她都大方的很,也就没必要带那么多东西去了,往回搬还麻烦。   太后是中午被皇上和皇后亲自送出去的,一直送到勤亲王府,胤祯是下了朝之后,跟皇兄一块到的宁寿宫,本想着是直接把额娘接过去的。   哪成想四哥四嫂来了一出‘十八里相送’,直接跟到他府上来了,连午膳都要在这儿用。   也行吧,胤祯两口子,四爷一家三口,再加上太后,六个人没少聚在一块儿用膳,但在勤亲王府还是头一次。   只缺了一个还在上书房读书的弘易,没结业的孩子苦,除非生病,否则基本上不可能从上书房请假。   太后的院落整整布置了一个多月,里面有移栽过来的芍药花,布置的风格也都是随了太后的喜好,卧房还挂了胤祯新画的全家福。   太后能穿的常服也备了不少,胤祯打定主意要带额娘出去逛逛了,京城治安良好,他又是掌管京城治安的九门提督,有信心保证额娘的安全,想逛什么街市都可以,想出城去看看五姐筹建的育婴院也行。   太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小亭子四面透风,离着湖泊又很近,以至于吹来的风都很是凉爽,长长的头发被简单的挽起,只绑了几根布条,连根木簪子都没有,脸上什么妆也没上,那叫一个轻松自在。   “这么热的天就不出去了,在府里呆着就挺好的,等赶上阴天的时候,哀家倒是想去爬爬山,最好是那种无名的野山,来回没什么人,没有什么人工雕琢过的痕迹,全然都是上天赋予的野趣。”   太后眼睛都没睁开,慢悠悠的说着,温宪写给她的信里,提到了不少在江!江南的经历,不过她不想去逛街市,不想游船泛舟,更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寻找什么乐趣,倒是那无名的野山,让她很是向往。   胤祯光是听着遣词造句,就知道额娘应当是从五姐的书信上看来的,无名的野山太好找了。   福晋有一处庄子就紧挨着一处野山,庄子里面没什么稀奇的,面积不大不小,没有温泉,也没有什么独特的东西,福晋之所以把这处庄子买下来,是因为她把那处野山也买了,方便进去练习骑射。   不过那野山上也没什么猛兽,只是一些兔子、山鸡、野鹿,没什么杀伤性,单纯上去爬山也是可以的,而且无名野山,又是私人之地,确实也瞧不见旁人的踪影。   不过,怡郡王福晋并不常来这儿,毕竟是身怀有孕之人,不会经常出门,偶尔才会过来一趟,不如其他几个福晋来得频繁。   不过不管是自己的亲儿媳,还是名义上的儿媳,都不如老伙计也更能聊得来,毕竟是两代人,人家凑一块能聊聊圈子里的事儿,聊一聊生意场上的事儿,聊一聊育儿经。   她跟宜太妃凑到一块儿聊不了这些东西,那都是过去喜欢聊的了,现在凑到一块儿聊的基本上都是养生,什么时间睡觉更好,什么时间起床更好,吃什么东西更好,交流一些养生的法子和膳食方子。   宜太妃还教了她一套养生的太极拳,每日傍晚,天气不太热的时候,她们俩就在后花园打太极拳。   得,人家俩老姐妹轻松自在,当儿子儿媳的也都愿意成全。   勤亲王府占地面积大,虽然相较于其他的亲王府而言,院落建的应当是比较少,但住的人也比人家少太多了!了。   一个侧福晋、格格、侍妾都没有,连孩子也就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个,若是加上还住在亲王府的弘晖,那也就两个而已。   所以在太后和宜太妃住进来之后,想着孝顺额娘的九贝勒,也跟着住了过来,就住在前院,跟弘晖的院子紧挨着。   宜太妃在恒亲王府住了好几年了,九贝勒也只是时常过去探望,并没有在亲哥哥那里住下过,倒不是他跟五哥感情不好。   九贝勒是一个人入住的,没带妻儿,唯一带的人就是身边的大太监,还有整整八马车的行李,刚拉进勤亲王府不久,就又得拉到园子里去了。   皇上搬到圆明园去避暑,公务也都在圆明园处理,在那附近有园子、有宅院的,自然也都得搬过去了。   九贝勒还是紧跟额娘的步伐,去住到了十四弟的园子里,他也不是头一次住了,里面都有他单独的院子,这下连福晋也能搬过来了。   本来老九跟老十,一直都是比亲兄弟感情还好的兄弟,在接额娘回宫这事儿上,两个人也是难兄难弟。   眼看着自家九哥已经能跟额娘住到一块儿去了,虽说不是住在自己府上,而是住在十四家里头,但那又有什么区别,额娘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老十实在是羡慕的很,不光他羡慕,福晋也跟着羡慕。   老十父母双亡,福晋虽然父母都健在,但毕竟是蒙古的郡王和郡王福晋,没有皇上下旨,是不能进京的,就是进了京,那也呆不长,部族还那么多事儿呢,不能离开太久。   两口子一合计,就对搬到圆明园避暑的太皇太后‘动了心思’,这位也是长辈,老十的祖母,跟福晋那也是从同一片草原上出来的,也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第77章 二更   兄弟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四爷着实无力吐槽,早在老十敲锣打鼓往户部送铜板的时候,他对老十的容忍性就已经很高了。   正儿八经的上折子,想要把太皇太后接到府上小住一段时间,倒也不是什么荒谬之事,虽然从未有人这么做过,但好歹也是出于孝心。   更何况太皇太后自己都同意了,七十五岁的老人家,别说是历朝历代的太后了,就是放眼整个天下,那也已经是极为长寿的老人家了。   虽说老人家身子骨不错,但古稀之年,谁都不晓得太皇太后还有几年可活,老人家的心愿,自然要尽力满足。   更何况老十虽然做事唬了些,但却是粗中有细之人,不会拿太皇太后的安危开玩笑。   四爷这边刚批了折子,那边老十两口子就屁颠屁颠的把太皇太后接回自己庄子里了。   十福晋腰包早就已经鼓起来了,十个老十加起来也比不得她有钱,从草原上从小长到大的她,来到京城之后自然是怀念那一片大草原的。   所以也特意买了处庄子,人家都是种地、种菜、种花,她不,她用来养草皮,草皮用来放牧,牛羊和马匹都有,虽说是小了点儿吧,但就像是小型的草原,很有那个味道在。   除了庄子周边的围墙,里面并没有中原风格的建筑,而是一个个的蒙古包,衣着打扮也都是蒙古那边的,本来安排在这里的人就是她的陪嫁,土生土长的草原人。   十爷是不爱来这庄子的,他对草原没有特殊的情怀,就算是想要在草原上放马疾驰,那也没必要到这么小的草原上来,总还是有机会随行塞外的。   但十福晋这个庄子,却是刚好挠到了太皇太后的痒痒处,小是小了点,但她这么大年纪了,也都多年没有骑过马了,不能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骑马在草原上奔驰,小点儿也就没什么了。   她要在这片草原走上一圈儿,都得花上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若是要逗逗牛羊,摸一摸马匹,那时间就要更久了,足够消磨时光的了。   而且那些蒙古包也都跟草原上的一模一样,晚上睡在里面,就好像又回到了家乡。   太皇太后还真有些不乐意走了,别看庄子不比园子里凉快,可冰块是不缺的,中午最热的时候也有人打扇子,关键是她舍不得这儿,想回真正的!的草原已经不太可能了,这处小的草原也比宫殿楼阁更让她欢喜。   老人家没什么事儿,愿意在草原上溜达溜达,愿意说着一口蒙古话,跟放牧的人聊聊天,也愿意逗羊逗牛,以此来回忆往昔。   但十福晋虽然也想念家乡,可跟太皇太后还是不一样的,她不过是偶尔的时候才到这边来跑跑马,住上一两天,儿子没去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也带过来见识一番草原的美景。   但让她一直住在这儿,她是耐不住的,园子里有湖泊,有楼阁,有各色的美食,她与几个妯娌也处的跟好姐妹一样,游湖泛舟,采花做胭脂,进山打猎,整理账册,赏玩首饰……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这草原她是喜欢的,但偶尔来放松一二即可,长久待在这里还是算了。   把太皇太后老人家都已经请过来了,总不能还没让人家住得尽兴,就把人家送回去,于情于理,十福晋也办不出来这糟心事儿。   所以干脆跟老十商量一下,反正要请太皇太后过来是两个人一块决定的,也不能一直都是她在这里陪着太皇太后,两个人平分,一人三天,一个人在这儿陪着,另一个人就可以在外面。   反正她们老夫老妻了,对方的脸都已经看腻歪了,也不必整日黏糊到一块。   这个夏天,老人家们的存在感十足。   劳苦劳心四年多的诚郡王,终于被封为了亲王,在夏天的尾巴里,把荣太妃也接回了自己府上。   别看这位当年曾经在敏太妃的百日孝期里剃了头,给人留下了个不守礼,甚至是不孝顺的印象。   但看这四年多的表现,应该只是当时没留心,做事情不太谨慎,底下人也不甚机灵,并非是不孝顺。   诚亲王这四年为了把自家额娘接回府养老,可以说是比先帝在位的时候,敢闯敢干多了,而且刻苦努力,几乎是把四爷当做了办差的榜样。   可能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诚亲王的名声在康熙年间就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又是孝期不守礼,又是告密小人,所以到了雍正年,这位是一点都不顾及名声了。   如果说京城的贪官污吏,一开始是由索额图下刀,查抄了不少人,也丰盈了国库,那之后在监督百官当中起到主力作用的必然就是诚亲王了。   这位去了都察院!院之后,可以说是铁面无私,关键他收集消息的途径也特别多,作为康熙最有文采的儿子,不管有多少人认可,看在文人圈子里混的最开的就是诚亲王了,若不是之前坏了名声,群臣举荐太子的时候,绝对不会没有诚亲王的名字。   小道消息收的溜,也不怕得罪人,更不怕旁人往他身上泼污水,四年多的时间,这位的名声哪怕有四爷帮着周旋,也照样比之前还差了点。   好在,也没有白白牺牲,群王变亲王,不光是能留给子孙后代的爵位变高了,把荣太妃接回府上养老了,之前不孝的名声也被洗白了。   坊间盛传,诚亲王之所以这么卖命的给皇上干活,就是为了把额娘接回去奉养,所以才会成为雍正年第三位被封为亲王的。   不过虽然成了孝子,诚亲王的名声还是一团糟,他也不靠名声过活就是了。   虽然是给弟弟干活,还是出身差不多的弟弟,但不得不说,比在皇阿玛手底下当差的时候痛快多了。   雍正四年已经过去一半了,这几年大清朝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国库,虽然用得多,但进来的也比之前多的多,十四当年的提议,又被拿出来讨论了。   造船,组建自己的商队出海,并且尽可能的在海外拥有大清自己的势力,得让世人都知道,海外并非是法外之地。   造船是工部的事儿,可以在沿海找一些船工过来,但必须要把他们纳入朝廷,以防外泄,同样也借此逐渐提高工匠的地位。   商队必须得是由朝廷来带头,归户部管,头几次出海,不收纳来自于民间的商队,也不收纳来自于皇室、宗室、大臣的商队,确保朝廷在其中占据主导权。   沿海的通商港口,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考虑扩大和增多了。   还有武器,出海的船队不宜带人太多,所以要带的都是精挑细选上去的,武器装备也必须是最好的,谁都不知道海外是什么情况,甚至不知道直郡王和老八现在是什么心思。   面对这些潜在的危险,就绝对不能配备普通的武器,比如先帝曾经让人拿去给直郡王的火枪。   那些火枪,性能并不怎么样,就是大清最普通的!的火枪,压根就比不上丰台大营里用的那些,跟皇帝专用的,还有十四曾经改造过的火枪,就更没法比了。   大清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想改变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这四年里,朝廷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也会继续做下去,效果还得是慢慢来,但是海外,面对那片更为辽阔的土地,也能腾出手来探索了。   四爷并非守旧之君,胤祯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是他影响了四哥,还是四哥本身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不知道历史上是怎么回事儿,是后人不争气,还是四哥此次的探索失败了,但此时此刻,甚至是从四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心潮澎湃。   户部则是由九哥和弘晖来统领,相信在朝臣眼中,后者才是重点,户部毕竟是四哥没有登基之前统领过的部门,如今要安排弘晖去那里,这在旁人看来应当是意义深重。   意义深重的还在后头呢,为出海一事做准备,议政大臣们几乎没有什么反对之声,就算是有,也多是对于一些小细节上的不认同,大的方向,众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至于统领户部和工部的人选,那也没什么反对之声,九贝勒虽然在雍正年爵位没有被提升,但却得到了重用,爵位提升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胤祯就更不用说了,皇上待这位爷比待自己的亲儿子都好。   大皇子本身就是公认的隐形太子,别说是跟九贝勒一块统领户部了,就是直接被封为太子,应当也没什么反对之声。   大清这四年多的变化,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四爷的威信也是日渐增加,乾坤独断或许并不能是一个好皇帝,但能够做到乾坤独断的皇帝,一定是能够压得住群臣的。   四爷如今就已经有了可以乾坤独断的能力,不过他并不需要使用这样的能力。   现在的朝廷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一颗螺丝钉都不轻松,自然也就没人催着立什么太子,站什么队。   弘晖一天接到了两份圣旨,一份是让他跟九叔一块统领户部,一份是封他为贝勒的圣旨。 第78章 一更   既是被封为了贝勒,那贝勒府就要建起来了,弘晖出宫都已经好几年了,只是为了方便,一直都住在勤亲王府罢了。   眼下不光是封了贝勒,还是已经定了婚的人,等到后年大婚之日,总也得有自己的府邸才行。   弘晖的算术和看账本的本事,都是十四叔亲自教的,在户部很快就能上手,更何况还有九叔帮衬着,虽然忙碌了些,但总的来看并不困难。   胤祯这边少了个得力的助手,好在四哥还给他留了一个,洪石几乎可以独当一面了,除了洪石,李卓也可以帮他处理一些事情,让他这个九门提督可以拿出一半的精力放到工部。   此次出海准备事宜,工部说到底才是重中之重,要召集工匠,要造船,要与造办处合作改良制作武器。   胤祯的岳父,如今已经是半养老状态了,养老致仕的折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熬过这最后一年,马上就是三年评选了,好歹让吏部评个‘优’再走,虽然是工部左侍郎,但已经不太爱管事儿了。   工部右侍郎是戴梓老先生,这位也不喜欢管事儿,只喜欢埋头做研究,研究的还是老本行,武器火枪大炮。   工部尚书,可以说辛苦的很,谁让他的两个助手都分担不了多少差事,不像胤祯,助手比自己都能干。   “本王虽然是奉旨统领工部,但对工部的差事并不了解,此次来也主要是为了将来出海做准备,本王的意思是工部还是一切如常,尚书大人之前是怎么管的,现在还是怎么管,只把戴梓老先生,还有造船司的负责人,单独列出来,归本王来管,您意下如何。”   并不如何。   勤亲王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就算有时候办事儿不太着调,但除了鞭打舜安颜之外,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恶行,至于为了催账做的那些事儿,那也是迫于无奈。   尚书大人能理解,所以他才不会迫于亲王的‘威势’,就让这位爷撂挑子,说好了统领工部,皇上金口玉言下了旨,这事儿可由不得勤亲王推脱。   “臣所知道的圣旨,是让您统领工部,造船和武器改良,此为重中之重,臣不敢僭越,自是全由您来管,但工部旁的事宜,日后也在您的管辖范围之内,臣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自当过来问爷。”   有忙不过来的事情,自然也是要过来麻烦这位爷的。   胤祯挑了挑眉头,他还真是不太习惯如今官员们的画风。   遥想当年,他在兵部当差的时候,那可是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固然是大哥授意的,但兵部的那些大臣们,也不太想把手里的差事分给他。   但到了这雍正年,大臣们的画风就多样了,有像隆科多这样的,上赶着当四哥手里的刀,一点不怕得罪人,也一点都不怕过劳死,也有像工部尚书这样的,居然巴不得把手里的差事和权利送出去。   他做九门提督,风格跟工部尚书是差不多的,工部尚书是把权力往上移,他是把权力往下交,也算是殊途同归吧,如果不是他成了工部尚书的上司,两个人或许还会很有话聊。   作为同道中人,胤祯也不想跟工部尚书来回和稀泥,关键这位确实有几分可怜,两个助手,一个准备养老,一个专心研究技术,谁都指望不上。   而且这两个助手还都跟他有关系,一个是老岳父,一个是他当年亲自到城门口赢回来的戴梓老先生。   胤祯果断决定去求助自己的老岳父,这位在工部可是待了大半辈子,就算是准备要致仕了,但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好歹再撑上半年,最后再发发光和热。   戴梓老先生是技术方面的大佬,处理衙门的这些差事,不太适合戴梓,更何况他还指望着戴梓改进武器呢,不能把人埋在公务堆里。   所以就只能求助自己的老岳父了。   完颜·罗察,对勤亲王这个女婿的满意,那是整个家族人人皆知的,甚至在八旗之中,知道的人也不少。   这也并不奇怪,先不说做为皇上的亲弟弟,大清的亲王,这个身份能够带来多少加成,作为女婿,胤祯绝对是合格的。   福!晋跟自家额娘处得像娘俩一样,而且出手那叫一个大方,皇阿玛在世的时候,给额娘身上花的银子都不如福晋花的多。   银子当然不能作为衡量关系好坏的唯一标准,但可以作为参考标准之一。   为什么人人都觉得皇阿玛对曹李两家好,那还不是因为皇阿玛把肥差给了曹李两家,等同于间接把大把的银子送去给了曹李两家,妻儿都不如曹李两家捞到的银子多。   胤祯与福晋感情好,两个人差不多算是越过爱情,直接上升到亲情的范畴,福晋与额娘的感情也好,无论是爱屋及乌,还是投桃报李,胤祯对于岳父一家,自然很是亲近。   完颜家的祖孙三代,要么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要么是跟他一块长大的伴读好友,要么是跟他处得跟哥们儿一样的老岳父。   能把岳父变成自个儿的哥们儿,胤祯也不在状况内,老岳父颇有几分童心,而且是个极其纯粹简单的人,这点从完颜家的后院就能看得出来,老岳父总共就只有三个孩子,全都是嫡出。   胤祯一开始的时候,是把老岳父当做长辈去尊重,送礼送的是长白山的老人参,娱乐活动从来都不是骑马打猎,也不是品尝美食,而是下棋。   胤祯是个臭棋篓子,自家岳父的水平也不怎么样,翁婿俩在私人场合见面,足足有大半年的功夫,都是用下棋来打发时间,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老岳父不喜欢下棋,也不喜欢书画,更不爱什么古董,这位虽然是文臣,但是更喜欢武将喜欢的东西,喜欢射箭,喜欢投壶,喜欢骑马。   还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陀螺、毽子、风筝,连胤祯给儿子做的滑滑梯,老爷子也喜欢,就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所以在明泰在官场上!可以独挡一面的时候,老爷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养老致仕了。   女婿都开口了,老爷子不光是把昔日的工作状态拿出来了,而且勤奋程度更胜以往,工部尚书一下子就感觉到身上的担子轻了。   不愧是在工部待了大半辈子的左侍郎,只要这位肯出力,右侍郎一直去搞什么研究,他也觉得没问题,撑得住。   胤祯的到来,不光是给工部尚书减轻了压力,还给工部的全体同僚带来了福利。   夫君和阿玛都是要送的,但既然这两位都送了,总不好旁人一点儿都没有,左右又不差这点儿东西,琉璃就给工部的人都备上了,工部余下的人多些干劲儿,那两个人也就能轻松些。   胤祯肩挑两个职位,就算有不少人帮忙,连老岳父都挤出时间来,帮他处理从南方招工匠这事儿,但不得不说,还是挺忙挺累的。   尤其是他在把瞄准镜的想法说给戴梓之后,老先生不光是自己研究起来了,但凡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问题,总爱跑到他这儿了问一问。   要是早上个十几年,或者他跟十几年前一样清闲,或许不用戴梓来找,他自己就跑过去跟戴梓一块研究改造火枪了,但手里头大事小情不断的他,这会儿可没精力做研究。   擅长西学的人并不多,民间压根就接触不到相关的书籍,读书人考科举也与西学无关,所以他问四哥要来的人,是这次全国性算学考试里的前十几名,数学好的人,应该更容易学得通物理。   在送到戴梓身边之前,先让钦天监的几个洋大人单独开了个班,就是为了教这十几个人西学,好歹也得有些基础,不能什么都让戴梓手把手的教。   不过,这些人到时候也不是全都送到戴梓那边去,若是物理学不好,那就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把人送去户部。 第79章 二更   一直到年底,在江南呆了大半年的温宪,才回到京城。   她走的时候,好几个侄子都还是单身呢,回来以后,适龄的都已经定了亲事,有婚期早的,过了年就可以大婚了。   比如弘昱,比如弘晳。   弘昱已经被立为世子了,是今年直郡王送过来的折子,不过这个世子立不立,也没有多少区别,直郡王出海,直郡王府当家的就是弘昱。   弘晳却是今年定了亲事后才被放出来,包括废太子的其他儿子,也一并被放出来了,到了可以办差的年纪,那就给安排差事,有叔叔们帮着带,位置虽不要紧,但也是历练。   没到可以办差的年纪,就去上书房读书,也没什么特别的待遇,四爷之所以把这些孩子都放出来,也不是为了施恩,而是他已经可以彻底掌控局面了。   这些孩子放出来,不会再被人当做虎皮扯大旗,他也不是要做给天下人看,以图什么好名声的,只是不忍心让二哥的孩子一辈子都跟着圈禁。   就连二哥,他也已经考虑着放出来了,要给二哥一个安排,无论是待在大清也好,还是出海也好,底下的弟弟们都已经封爵了,二哥也总不好一直是个光头阿哥。   这些事儿四爷也就是能跟十四弟商量商量,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倾诉。   在直郡王和废太子这两个人上,说什么都过于敏感,旁人不敢发表什么意见,也就十四弟,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既不会诚惶诚恐,有了意见也会直接说出来。   从他和十四弟身上,他倒是一直希望弘晖也能有这么个弟弟,只可惜皇后跟齐妃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两个小儿子又太小了,弘晖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压根儿就抽不出多少时间来跟弟弟相处。   更何况,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像他跟十四弟这样,感情更深厚些。   许是没有缘分吧,他与皇后努力了多年,也没能给弘晖添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在做阿玛这件事情上,总是天真了几分,明明他也是从康熙年那么激烈的夺嫡当中走过来的,知道在皇室兄弟反目是多常见的一件事儿,但到了自己孩子身上,又不想着拿过往的经验往上套。   总还是有例外的,比如他和十四弟,就一直没红过脸,当年追缴户部欠银的时候,可以说是十四!四弟一力扛下了所有的污名。   这段经历,四爷后来也就只跟弘晖提起过,这是他心里边最为柔软的地方,所以对于大哥二哥他们,对于余下的那些兄弟们,他也尽可能的让这些人活得自在些。   上书房的学生现在是越来越多,谁让先帝的儿子多呢,孙子可不就得多,若是家中有嫡出的还好,只嫡出的那个到上书房来读书,若是没有嫡出的,那一来就是好几个,世子之位没定下来,光论长可不太能说服人。   阿哥所如今都有些不够住的了,四爷干脆批了一块地给工部,用来建皇家学院,到时候把皇室子弟都塞进去,嫡出的也好,庶出的也好,都别想着吃白饭,反正一块学习,也不会影响到爵位的继承。   弘晖跟弘时已经结业了,这不是还有弘历跟弘昼,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四周岁,过年就是五岁的人了,等皇家学院建成的时候,正好可以进去读书。   建一处皇家学院对工部来说并不是难事,尤其是在勤亲王的指挥下,走的是简朴风,而不是奢华风。   跟上书房和阿哥所比起来,皇家学院读书的地方,安排的院落倒是比较多,虽然并不奢华,但还是很大气的,尤其是演武场,绝对是跟勤亲王府一脉相承的风格。   就是这住宿的地方,跟阿哥所那是万万没得比,每个人就只能分得两间房,一间住人,一间放东西,而且是五个人一处院子,连个独门独院都没有。   要知道勤亲王自己的儿子都还在读书的年纪呢,等到建成之后,那也是要住进来的,有这么坑自己儿子的吗。   工部官员在心里头的碎碎念,胤祯能猜到几分,不过读书的时候本就不是为了享受的,跟丰台大营的住宿条件比起来,这已经很好了。   想当年他读书的时候,别说一个人坐拥两间宿舍了,连二分之一间房分不到,通常情况下都是六个人住一间房。   他的儿子和侄子们,能够一个人拥有两间房,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没必要把住得地方弄得那么阔气。   真要是为他们好,还不如调整一下作息时间,每个月休息的时间再多增加上一两天,也省得小小年纪睡不足觉,到时候再影响长个子。   读书的地方都已经从宫里搬到宫外了,想改一改作息就更不困难了,胤祯有把握四哥会同意。   之前皇阿玛孝期未过,不能什么东西都改,但如今看不顺眼的东西,改也就改了。   雍正五年就是在一片祥和当中到来的,开年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封废太子为理亲王,工部又多了项差事,建理亲王府。   第二道圣旨是封九贝勒为敏郡王。   这两个封号意头都极好,理,是衡量事物的标准;敏,有聪慧之意。   也就是说惠太妃可以去直郡王府养老,淳郡王虽然还不是亲王,但也可以把成太嫔接回府上了,还有十二贝子也可以把定太嫔接回去了,就连十五贝子也把自家额娘接回去了。   要胤祯来看,四哥不光是想把西六宫空出来,更重要的是,不可能所有的兄弟都被封为亲王,这事儿打从一开始就不现实。   而且虽说都是兄弟吧,但兄弟多了,情分也就那样,并不是每个人都亲近,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才能。   四哥其实就有几分看不上七哥,并非是因为脚疾,而是七哥这个人的性子,颇有几分偏执,早在追缴户部欠银的时候,四哥对七哥就已经很看不上了。   七哥能够被封为淳郡王,多多少少有些运气的成分在,也有皇阿玛的慈父之心在里头。   还有十二哥,他跟十三哥都已经是亲王、郡王了,连十五今年年中都被封为贝勒了,十二哥还是贝子,这也不是没理由的,十二哥向来不爱找什么存在感,就算是重大场合,似乎也能把这个人忽略掉。   但他跟五哥的质朴和善还不一样,五哥那真是老实人,平时不争不抢,暗地里也是如此。   但十二哥就有几分取巧了,皇阿玛还在的时候,老实的不得了。   皇阿玛不在了,四哥才刚刚上台,十二哥便有几分耐不住性子了,这几年数次接触弘时,虽然做的隐晦,但瞒不过四哥的粘杆处。   要说这人也是糊涂,早先皇阿玛还在的时候,那教训不够惨烈嘛,十二哥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办差,非要做下一个索额图吗,就算是当索额图,那也应当是选弘晖,选弘时是什么缘故。   不是胤祯偏心眼,弘晖确实是他接触最多的侄子,感情颇深,与弘时的来往就比较少了。   但两个孩!孩子都已经上朝办差了,不提身份,不看性格,光看办差的能力,十个弘时也抵不过一个弘晖。   十二哥简直就是脑子里进水了,从以前他就不太能理解,敏太妃当初不过额娘宫里的一个庶妃,十三哥就敢于一争,十二哥的出身比十三哥差什么,何至于要努力当一个隐形人。   到了如今就更可恨了,不光是当隐形人,还想在背地里搅风搅雨,多大点能耐,就想着搞事情了。   四爷看不上的这两个人,胤祯也照样看不上,尤其是十二,就算这家伙幡然悔悟,怕是也不会有做到亲王的那一天,宫里总不能养定太嫔一辈子,还是早些接出去为好。   所以这事儿还得亲自去找一趟二哥,他统领工部,派官员去不合适,还得是他亲自去。   当年的恩怨,早就已经过去了,犯了事儿的德柱死相凄惨,二哥这些年并不好过,李卓也早就已经放下了,又或者说,早就没精力纠结过往了。   平日里的衣食起居,他已经习惯自己动手了,用不着李卓,衙门里的差事,李卓可以充做他的助手,休沐日的时候,李卓要么是跟着他,要么就是去城外的育婴院,而且攒了大半辈子的家底,基本上都投进去做慈善了。   虽然跟那些贵夫人、官家小姐比起来,李卓捐的这些欠银,都不足以登上排行榜,但却基本上算是倾其所有了。   不过,胤祯去庄子上找二哥的时候,还是没有带李卓,左右这两个人并没有见面的必要。   胤祯虽然曾经跟理亲王公开撕破脸皮,但两个人并不相熟,撕破脸皮之前,互相也没太接触过,理亲王的那些儿子们,他就更没接触过了,要说二哥的家眷里,与他相熟的,那就是宁楚格这个侄女了。   也亏得是个侄女儿,宁楚格这几年才可以不必跟着被圈禁,而是跟着五姐做慈善,早在二哥被封为理亲王之前,宁楚格就已经被四哥封为郡主了。   这可是靠自己挣回来的郡主爵位,整个大清都是头一份儿的。 第80章 一更   二哥看起来精神头很是不错,至少是不像几年前那么颓废了。   跟做太子的那些年比起来,现在虽然不能说是意气风发,但整个人的状态极为平和,像极了……看透红尘的道士,若是换身衣服,再换个发型,那就更像了。   二嫂看上去比二哥要年轻个七八岁,不像往些年那样端着了,行易近人了很多,似乎以前温婉的气质也稍稍减弱,整个给人的感觉很是通透。   行吧,这世间之事还真说不清楚,二哥二嫂看上去,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苦,反而跟康熙年间的最后那几年比起来,好多了。   尤其是二嫂,以前虽是女子的楷模,一言一行都挑不出毛病来,可他光是瞧着就觉得这样的活法累,哪里像现在,表情和语气里都透着轻松。   胤祯道明来意,旁的也就不用他插手了,二哥二嫂虽然不是丹青高手,但画技绝对是比他高的,两口子一边商量着,一边亲自画设计图。   还真别说,二嫂更喜欢返璞归真的景致,二哥的审美则是像极了四哥,也不知这俩人是谁影响的谁,还是彼此之间相互影响了,总归是与他的审美相差较大。   “亲王府差不多要两年的时间才能竣工,四哥的意思是,若二哥没有出海的打算,那这两年就可以出去走走,也可以在朝堂上谋个差事,若二哥有出海的打算,那便要再等几年了,朝廷已经是在为出海做准备了。”   胤祯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理亲王也听得明白,他若是选择出海,那在出海之前就必须被圈禁,不能接触朝政和朝臣,但如果选择不出海,那从现在起,就是自由之身了。   老四大气,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之前都不敢想。   “我大半辈子都在做太子,如今好不容易清静几年,也就不去外边瞎晃悠了,等亲王府建成,就带着一家人都搬进去,差事以后再说吧,现如今且先安稳几年。”   理亲王不打算出海了,就算皇上允他出海,可他这一大家子人都还在这儿呢。   而且他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一辈子已经过去大半辈儿了,就算是为了这一家子人,他在京城做一个理亲王又有什么不好的。   至于还能不能办差事,他虽然也乐意做些事情,但终究是拉不下这个脸面来,就看老四的安排吧,朝廷里边那么多个衙门,只要把他安进去,旁人那就都是陪衬了。   胤祯带走了二哥二嫂画了一下午的设计图,也把二哥的话捎给了四哥。   “二哥现在看上去跟以前可不太一样了,也难怪他不想着出海了。”胤祯想着二哥以前的模样,两相对比,就已经忍俊不禁了。   “现在二哥看上去可不太像是一个皇家人,也不像参与朝政之人,若不是有一大家子的人在,可能都要出家做道士了。”   那股飘飘欲仙的劲儿,尽管是有那张脸在加成,但也少不了气质的改变。   “理亲王既然不打算出海,那也好,毕竟年岁已经不小了,大清还这么多事儿呢,留下来帮忙也挺好。”四爷倒是淡定的很。   二哥既然没拒绝办差事,那他就敢用,废太子已经是之前的身份了,现在是他亲封的理亲王。   “你觉得让理亲王去做皇家学院的学院长怎么样?”四爷很是认真的问道。   胤祯在议政殿从来都是有座位的,身体放轻松倚在靠背上,并不如何紧张,反正大殿之上就只有他和四哥,还有一个端茶倒水的苏培盛,并无外人,说起对二哥的安排,也更像是兄弟俩在唠家常。   “二哥来做皇家学院的院长,那倒是极为合适,允文允武,管理一处学院对二哥来说易如反掌,而且他做院长,除非四哥,否则哪个家长敢找上门去,让老师们网开一面,更不敢走什么后门。”   更重要的是,二哥身份特殊,如果真要上了朝堂,每三日一次朝会,就算四哥免了二哥的跪拜之礼,但长此以往,心里边未必没有疙瘩。   倒不如做这个皇家学院的院长,身份足够高也足够重要,偏偏又不涉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需要去参加朝会,还是很稳当的。   “朕可不是那样的家长,不会为了儿子去找理亲王,朕就是担心你,到时候心疼弘易,再眼巴巴的去找理亲王,人家可不一定买你的账。”   弘易小的时候,十四弟还能拿出几分严肃的样子来,后来就不行了,论宠孩子,也!也就额娘还能跟十四弟比一比了,关键额娘那是隔辈亲,十四弟可是做阿玛的。   做阿玛的胤祯,还是少不了要操几份心,尽管他的操心只是跟四哥提一提,具体如何规划安排大都是四哥的事儿。   “皇家学院是给侄子们建的,侄女们是不是也该有处专门读书的地方,之前为了安抚蒙古,嫁过去了那么多的公主格格,所以安排的教育也是针对这方面的,但眼下大清国力日渐增强,就算是安抚蒙古,也可以换用别的方式了,四哥这几年就没给蒙古那边指婚,这要教给侄女们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换一换了。”   胤祯虽然没有女儿,可能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旁的儿女了,但这不妨碍他给侄女们谋福利,都是从小在他眼前晃悠过的孩子,有些不必吃的苦头,又何必非要去吃。   就好像埋下一颗种子去,或许多少年后,就真的可以等到它发芽。   皇家学院都已经建了,再建一个皇家女子学院,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四爷没什么意见,这事儿旁人不会提,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十四弟倒是一如既往,从前的时候是为姐妹着想,如今是为侄女们着想,若是有女儿的话,十四弟怕是要把女儿宠到天上去了。   不过很是可惜,十四弟的女儿缘比他还要浅薄,他好歹还有个女儿,十四弟这么多年了,就只得了一个弘易。   皇家学院初定的院长是理亲王,皇家女子学院这边,院长的身份也不能低了去,太皇太后和太后年纪都大了,不合适。   皇后也不合适,一则是后宫里边事儿太多,二则是怕皇后做女子学院的院长成为传统。   四爷属意弘晖,所以让皇后做院长没事儿,但谁知道到了弘晖当皇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若是弘晖的嫡子不争气,那就不能把这样的权柄送到弘晖的皇后手里。   子孙后代的变!变数还多着呢。   所以想来想去,兄弟俩还是觉得,温宪来做这个皇家女子学院的院长更合适。   年龄合适,身份合适,能力也足够。   只不过,温宪可能又要忙起来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宁楚格做帮手,这才轻松了两年,去年下江南玩得痛快。   面对哥哥和弟弟给她安排的重任,温宪义不容辞,只是要了几个帮手,也不能说是要帮手,应当说是请求允许她另外找帮手。   找的也不是旁人,而是曾经的四妃,现在的太后、宜太妃、惠太妃、荣太妃。   这可是康熙年间管理后宫的人,还是在后宫激烈‘拼杀’当中活下来的胜利者,康熙年间进宫的女子有那么多,但是能活下来,保住儿子,还能位居妃位的,可真都是凤毛麟角了。   这几位都是高手当中的高手,不管是管理学院,还是到时候给学生们上几节课,微微露点皮毛,就够学生们认真思考学习的了。   继皇家学院和理亲王府之后,胤祯又给工部额外找了项差事,建皇家女子学院。   还是一脉相承的风格,教室多,演武场大,唯独住宿条件艰苦,男院和女院并没有什么区别。   男院、女院,还有理亲王府,是根据设计图定稿的时间,分别开始动工的,男院最早动工,也是最早竣工的。   可女院明明是最后一个动工的,却赶在理亲王府之前竣工,竣工的时候,理亲王府的建造才完成一半。   据说负责建男院的那帮人,竣工之后也被安排过去一块建女院了,经验完全照搬,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   这也导致建出来的女院,几乎就是跟男院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就是位置不同,门匾差了两个字。   而且这两块门匾上的字,都出自一人之手,全是四爷亲笔题写的,没偏没向。 第81章 二更   雍正六年,两处皇家学院陆续走上正轨,颇有几分不分伯仲的意思。   男院这边儿,读书的学生有皇上的两个儿子,有各个王府的世子,身份最低的,那都是出自朝臣之家,不再是作为伴读,而是正儿八经的学生就读。   哈哈珠子已经取消了,每人限带一个下人,要么是书童,要么是太监,反正名额是只有一个。   院长是重新回到人前的理亲王,这位爷淡出大家的视线已久,不过一出来那就是万众瞩目,也让无数人在心里暗叹,皇上心真大。   跟男院比起来,女院之所以备受瞩目,是因为院长和四位主任来头都太大了,以至于官宦之家几乎有超过半数,都挤破了脑袋要把女儿送进来读书。   院长是掌管育婴院的温宪公主,四位主任,要么是太后,要么是太妃。   虽然众人不知道‘主任’是干什么的,但这四位都是身份不得了的人,但凡自家的女儿能受到任何一位的认可,那名声可是就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就算是没有得到这几位的认可,能够进到这家学院来读书,本身对于家族和女儿本身也是一项荣誉。   所以女院跟男院一样的炙手可热。   不过除了皇室子弟外,其他人要入学,是需要通过考试的。   除了考试外,入学的要求就是针对所有人的了,也包括了皇室子弟。   男院这边,外室子不许入学,德行有亏者不许入学,说到底名声是个好东西,无论家世如何,年纪几许,都应当爱惜羽毛。   女院这边,要求就只有一条,裹足者不许入学。   其实满蒙两族的女子并没有裹足的习惯,八旗当中的汉军旗,也少有裹足的女子,这个要求其实并不会筛下去几个人,不过是想向天下人表明立场罢了。   这一点是胤祯向五姐提议的,随后两个人又询问了四哥,最终定下来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应该没有几个人会愿意把脚裹成那个样子,这世道对女子不公,裹足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强行放足,得不偿失,朝廷能做的也只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一点四哥现在就做的挺好,后宫之中并没有裹了足的小脚女子!子,不像皇阿玛的后宫,不过,纳小脚女子入宫也是皇阿玛执政后期的事情,希望四哥不会重蹈皇阿玛的覆辙。   不管怎么说,两处学院建成之后,基本上就跟胤祯没什么关系了,弘易都已经十岁了,一块读书的有相熟的堂兄弟,也有一块长大的表兄弟,怎么看都不至于不能适应学院的新生活。   胤祯的‘黏糊’,托九哥和弘暲的福,在小辈当中可以说是众所周知,当然也怪他自己,家长里边,他确实是去阿哥所看儿子最多的一个。   不过眼下是没这机会了,皇家学院是全封闭式的管理,每半个月有两天的假期,但是除了假期外,学校是不允许家长和学生出入的。   胤祯在自家二哥那儿也没这份特权,除非他愿意去皇家学院做老师,可老师哪是那么容易当的,他一头要管着京城的治安,另一头还要负责工部,可万万没有时间再去做老师了。   所以,只能每隔半个月接儿子上下学一次,也就没那么打眼了。   去接儿子就不能不去接额娘,五哥跟九哥都商量好了,两个人轮流接宜太妃,三哥没有可分担的人,只能是自己去接。   四哥日理万机的,也就偶尔才过来接一次额娘,剩下的时间大多都是他的。   好在,这些‘大佬’们课不多,一个月也就是过来两三趟的样子,不必每天接送。   惠太妃虽然儿子不在大清,但是孙子在,弘昱每次都过来接人,从未落下过。   这四位‘大佬’,早些年的时候比的是恩宠、是位份,后来比的是谁的儿子更有出息,现在比的是谁的儿孙更孝顺,可以说是较了一辈子的劲儿。   自家额娘早先明明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但在比儿孙孝顺这事儿上,还真是挺争强好胜的。   胤祯自己过去接,老太太就是冲他笑一笑,路上聊聊天;他要是带着弘易一块过去接,那肯定就被邀请一块用晚膳;要是带着弘易和弘晖一块去接,老太太就不回宫了,去五哥家中用膳,跟宜太妃一块儿。   工部造船已经两年多了,如今总算是有些样子,大笔的银子砸下去,在第一艘航船试行成功后,总算是可以投入量产了。!。   武器这边有戴老先生,胤祯虽然被这位不断问询,很是苦恼,但不得不说这位绝对是天才,别看胤祯脑子里装的东西多,但真让他实操,绝比不上戴老先生的速度。   户部这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商队,九爷敏郡王向来都注重实干,商队之中虽然都是清一色的朝廷官员,但年轻的官吏,都在他的商队里干过。   积累了经验不说,能够入选的年轻官吏,也都是在做生意方面稍有特长的,否则不可能被筛选进来。   要不是已经在朝廷做了官,他都想把这些人挖去自己的商队了,绝对都是人才。   雍正七年的时候,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初次航海,风险极大,敦郡王是主动请缨要带队的,敏郡王跟敦郡王向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在敦郡王请缨之后,敏郡王也请缨要跟着前去。   敦郡王善武,这么多年也没把武学放下,在兵部待了几年,去年又在丰台大营练兵。   这两个人就算不主动请缨,那也是这次出海的热门人选。   除了这二人之外,此次出海的人里,还有胤祯的一个老熟人——洪石。   洪石在雍正初年就被他调来了禁军,这些年可谓是兢兢业业,已经连升两级了,若是是再想往上升,必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功绩。   京城一片太平,就算有几个宵小作乱,也称不上是拿得出手的功绩,胤祯瞄准了这次出海。   朝廷第一次出海,意义重大,先不说史书上怎么写,洪石能不能借此在史书上留名,但绝对可以借此再升一级。   至于安全方面,工部这边有八九成的把握。   胤祯也不是自行做的决定,这件事情的利弊和可能的风险,不必他说,洪石也明白,也愿意去搏一搏。   最后由这两位郡王带队,带着商队和大批的!的货物,还有礼部的官员,以及四千装备精良的禁军,船队上还带了两座子母炮。   船队中有经验丰富的水手,有钦天监善于推测天气的官员,有住在海边经验老道的渔民,都是为了尽量避免风险的。   在反复商议之后,大清出海的事情到底没有写信告知直郡王,毕竟直郡王离开大清太久了,也已经久不受大清掌控,如今有什么心思,还真不好猜。   就算直郡王一大家子包括额娘惠太妃都留在大清了,可以不能保证直郡王没有起旁的心思。   大清第一次出海,要达成的目的不过三个,其一是绘制路线和地图,其二是做生意,其三是与外族建交。   并没有关于直郡王,还有老八和郭络罗氏的任何命令,前两者可能已经经营了很大的一波势力,郭络罗氏是大清的罪人,但眼下还不能浪费时间去找一个罪人。   船队出海的第一个月,大清就迎来了国丧,七十七岁的太皇太后驾崩。   这是大清目前为止最为高寿的太皇太后了,前一位孝庄皇后,去世的时候七十四岁。   在太皇太后的灵位前,一片哀戚,已经年近四十的恒亲王,哭到抽噎,温宪在中间直接哭晕过去了,还有理亲王,眼皮子都是肿的,脸上的悲痛之意更是明显。   胤祯想着老太太生前的慈爱,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就连曾孙辈儿,像弘晖、弘易、宁楚格他们,也都哭得情真意切。   这一次胤祯没有闻到姜水的味道,也没看到哪个人假惺惺的掉眼泪,跪在他身边的这些人,每一个的悲痛都是真实的。   孝惠皇后,逝世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了,并且是无疾而终,生前并没有受到很多的痛苦,死后又有这么多人为她悲痛,也算是无憾了吧。 第82章 一更   胤祯今年已是而立之年,正是男子一生当中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忙最累的时候。   作为孙辈,他需要给太皇太后守孝一年,一年之内,都不能吃什么荤腥,即便有豆制品,有乳制品,这些玩意儿并没有算在荤腥之列,终究是尝不出肉味来的。   固然他的守孝之心是虔诚的,但可能还不够虔诚吧,不过是守了三个月的孝,就已经是馋肉馋的不得了了,尤其是夜深人静,从衙门回来的时候。   到底是没忍住,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素肉呈上来,所谓素肉自然是用素食来做的,只不过尝起来有肉味儿。   胤祯以往嫌弃这样做不够虔诚,对已经逝去的太皇太后,他打心眼儿里是很尊重的,但仅仅三个月,到底是没能忍得住诱惑。   看来他确实是没什么做出家人的资质。   胤祯这三个月可是忍得相当辛苦,几乎不与福晋和儿子在一块用膳,他自己想虔诚一把,没必要拉着福晋一块,儿子小小年纪,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就更是不必了。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胤祯认清楚自己的能耐,也足够出海的船队回大清了,毕竟在太皇太后离世之前,船队就已经出发一个多月了。   眼下朝廷里的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呢,几个港口处都已经安排好了人,若有消息就会有人快马送来京城。   但让人失望的是,至今也没能听到半点动静。   这几年朝廷为了出海,可以说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再充足的准备,面对浩瀚的大海,还有所知不多的海外世界,谁也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保证出海的船队可以顺利归来。   最初是从育婴院开始的,小孩子们口中唱着期盼亲人回家的歌谣,后来慢慢传播,小孩,老人,青年人,中年人,这一首歌谣甚至都已经传到了港口。   敦郡王和敏郡王还没有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众人齐声唱这首歌谣,有渔民、有官差、有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十四弟。   胤祯作为九门提督,身负守卫京城之责,能跑到几!几百里之外的港口接人,可是跟四哥磨了很久,暂时把手头的差事已经交给了十三弟和弘晖,这才能来。   唱这首歌谣,也是胤祯带的头,起初他也没计划这个,感觉有些矫情,但等到大清的航船将至,就忍不住自顾自唱起了这首歌谣,没想到这首歌谣的传唱范围这么广,连港口这边的百姓和官员都会唱了。   这首歌也要实在煽情的很,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敦郡王和敏郡王下船走过来的时候,两眼已是泪汪汪,久别重逢,跟外族人待久了,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些影响,尤其是敏郡王,他本身就喜欢西学,对于那里的礼俗接受度自然也就更高。   本想着快走几步,给十四弟来一个拥抱之礼,这可是跨越了茫茫大海的拥抱,光是这么想着,敏郡王就觉得心潮澎湃,这一幕肯定能被记录在史书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十步之遥,胤祯乐得不行,就差捂着肚子狂笑了,刚刚煽情的氛围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这魔性的笑声。   海上的太阳和风,果然是不容小觑,硬生生把九哥从‘白美人’变成了‘黑炭球’,这五官再是好看,桃花眼再是漂亮,皮肤变成炭黑色之后,也都大打折扣。   关键是这跟九哥以往的形象差别实在太大了,不仅脸和露出来的手是黑的,光着的脑门儿也是黑的,这月亮头实在过于影响颜值了。   人白的时候如此,人黑了以后,那就更是如此了,而且效果奇特,胤祯一下子就被戳中了笑点。   相比九哥,十哥更黑,但反差没有九哥那么大,所以搞笑程度也比九哥少了那么一点点。   兄弟见面,按照敏郡王心中所想,那真是跨越了茫茫大海的再一次见面,跨越了生与死的见面,也是会载入史书的一次见面,就算不刻意,那也必然是极为感人的。   他和十哥跟十四弟的感情算是很不错了,一起读过书、练过武、种过地的交情,但没想到就是因为感情太深、交情太好,才让十四弟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这么重要的场面!,当着这么多人,直接就……笑弯了腰。   拥抱没有了,改握手。   敏郡王伸出被晒得变了颜色的手,脸上是一本正经,好像分毫都不受氛围的影响。   握手礼对胤祯来说并不陌生,也不说上辈子,就是这辈子,朝廷也有洋大人,京城也有洋画师。   事实证明,肤色跟力气没什么关系,敏郡王尽管晒黑了,但力气没长多少,还跟以前差不多,以前是‘白美人’,现在是‘黑美人’。   敦郡王在后头看足了戏,这才走上前来,“还在这儿呆着干嘛,赶紧回去,爷都好久没吃着新鲜肉了。”   新鲜的肉没有,毕竟太皇太后的消息未过,新鲜的蔬菜是有的,不过并没有做成素肉。   出海之后,船队没有渠道跟大清联络,是以,太皇太后已经过世六个多月了,敦郡王和敏郡王这两个做孙儿的才知晓。   敏郡王嫡亲的哥哥,是在太皇太后膝下抚养长大的,宜太妃又一直跟太皇太后交好,可以说敏郡王基于这两层关系,跟太皇太后的接触还是比较多的,自然不可能没有感情。   原本兴冲冲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十四弟讲,但自从知晓了太皇太后过世,也就全然都没了兴致。   不过领队的几个人伤心遗憾,并不影响大家伙高兴,尤其是出海归来的人,说是死里逃生也不为过了。   本来在出发之前都只知晓这出海的风险,每个人都做了最坏的准备,好在他们没有遇到过于恶劣的天气,没有把船掀翻的风浪,也没有不长眼的盗贼。   但困难还是很多,被选中的这些人!,都曾经坐过船,没有过晕船的经历,但是出海以后可就不是这样了,大概是在海上漂的时间太久,有晕船的,还有不适应环境的,上吐下泻。   船上配有太医,也带了各种药材,甚至连西洋药都有,可也并没能把所有患病的人都救回来。   按照那些洋大人们给的图纸,他们在海上漂泊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但在最初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与人进行了搏杀,在损失了数百人之后,才算在当地站住脚跟。   死里逃生的人,终于回到故土,怎么兴奋都不为过。   胤祯他们这些太皇太后的孙儿需要守孝,剩下的人就不必了,国孝之期早就已经过去了,酒肉也早就已经备好了,只等着犒劳功臣。   此次出行最大的功臣,还是敦郡王和敏郡王,胤祯估摸着,以四哥的性子,怕是要动一动爵位了,尤其是十哥的爵位,这几年可还从来都没升过呢。   若是九哥也能跟着一定是为亲王,那在这短短的几年里可就实现了两连跳,而且还都是因功升爵,相当厉害了。   洪石也跟众人一样,留在当地做休整,胤祯不光是亲自去看了洪石,此次出行的所有人他都去看了,这些人里绝大多数他都认识。   有他负责统领的禁军,有工部的大臣,有户部、礼部和钦天监的大臣,包括一些水手和渔民,他虽叫不出名字来,但也是熟面孔,当初朝廷筛选人的时候,他也有参与其中。   胤祯素来都没什么官威,哪怕衣着并不普通,辫子上系着的一块玉石,就能在寻常的城镇买下一处宅子来,但这并不妨碍他跟众人打成一片。   就跟八哥独有的人格魅力一样,胤祯的的人格魅力不!在交友上,大概是在他的随和上,很容易跟底下人打成一片。   所以这么转了一圈下来,他收到了数信,有好些还是由他和李卓代笔的。   这些书信自然不可能是写给他的,而是要捎回去报平安的家信,好多人的信上不过区区的几个字而已,但对于在家中守望的亲人来说,这每一个字应当都抵得上千金了。   胤祯回程的路上,有一辆马车是专门用来放书信的,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等到了京城,就派人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做儿孙的,多多少少都有这个心理准备,调整过来也并非难事儿,尤其这两位刚刚经历了生死,就更容易看得开一些了。   在回京的路上,哥仨嘴就没闲着过,三个人都不骑马,坐在一辆马车里头,想到什么就聊什么。   胤祯对于海外还是很好奇的,尤其是九哥和十哥眼中的海外,跟洋人眼中的海外应当大有不同。   出海的路线,是这两年早就已经规划好的,不是特别准确,但大致的方向都有,也基本上都出自这些洋大人之手。   从两种不同的视角听故事,有的对比,才是其中的乐趣,而且这些洋人大都离开故土好些年,原来的故乡这些年肯定也是有变化的,大清出海的船队,所掌握的信息也才是实时的。   更让胤祯好奇的还是直郡王和老八,大清对海外的世界所知不多,直郡王和老八出海的时候,也绝非是漫无目的的在海上航行,肯定也有个大致的方向,直郡王能跟老八撞上,大清的船队当然也有可能跟这两个人撞上。 第83章 二更   “大哥我们是没瞧见,老八……倒是见了一面,还一块儿用了顿膳。”敏郡王不知道该怎么跟十四弟说,关于八哥,他想说的话太多了。   “一开始我们都没认出来,还是八哥主动叫住的我们,你不知道,八哥现在跟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子,头发衣着都跟那里的当地人一样,也就只有肤色和发色不太相同,反正如果是走在大街上不仔细瞧的话,压根就看不出来那是八哥。”   敏郡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怪怪的,八哥已经被贬为庶人了,而且在海外待了多年,入乡随俗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变化实在太大,跟他记忆当中的人比起来,相同点已经很少了。   “我瞧八哥在那边儿过得应该挺好,好多当地人对他都特别尊重,事后我们也都打听过了,八哥在那里已经有爵位了,而且还娶了一个什么公爵的女儿,虽然已经是大清的庶人了,但在外族人那里,八哥还是贵族。”敦郡王也是挺佩服八哥的,在哪儿都能混得开,还都能混得不错。   当年的事情,只要是了解八哥的人,就绝对不会认为这事儿是八哥谋划的,八哥那么聪明的人,办不出这样的傻事儿来。   这一次见面之后,他就更确信了,如果当年那件事儿是八哥谋划的,那郭络罗氏只是同谋,两个人在京城时也算恩爱夫妻,八哥绝对不会另娶她人,以此去折辱郭络罗氏的。   至于为什么是折辱,那当然是因为郭络罗氏还活着。   “八哥说他已经休了郭络罗氏,但他们毕竟曾经做过夫妻,所以想保郭络罗氏一命,并不愿意让我们把郭络罗氏带回来。”敏郡王轻叹了一声,“反正郭络罗氏也不好过,依她的性子,被休弃比杀了她还痛苦吧。”   不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不管是八哥的额娘卫氏,还是皇阿玛,都不该死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甚至八哥,也差不多算是被郭络罗氏毁了。   别看八哥在外族人那里已经是贵族了,但如果不出当年那个事儿,背靠着大清,皇阿玛虽然偏心,但八哥好歹也有整个大清作为后盾,不像现在,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走。   老八的事情让三个人唏嘘不已,直郡王就有几分可怜了。   曾经跟老八相争的直郡王,到底是没能争得过,干脆带着兵丁跑别处去了,天大地大,同样都是在海外,老八据说是也不知道直郡王在哪。   在给弘昱请封世子之后,直郡王就再也没给大清写过信,不过这几年大伙!伙也都没想太多,自从朝廷拒绝了给直郡王提供货物和武器之后,直郡王就基本上不怎么来信了,请封世子的那封信,是唯二的信件之一。   所以如果连老八都不知道直郡王的去向,那还真就没人知道了。   直郡王已经是四十六岁,快五十岁的人了,说起来也是可怜。   胤祯当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些争夺过大位的人,可能不愿意屈居人下,而且在大清待下去,也处处受制于人,太过憋屈了。   出海这事儿确实凶险,直郡王虽然是带着兵丁出去的,但一大家子人毕竟还留在京城,若是能打出一块地盘来,或者是像老八这样,能在外族人的地盘上过得如意顺心,那还算好。   若是一事无成,甚至克死异乡,也不知会不会后悔。   二哥没赶上出海,皇阿玛就已经驾崩了,后来有机会做选择的时候,没有选择出海,而是选择了留下来,做了理亲王,做了皇家学院的院长。   现在看来,或许是更正确的选择。   胤祯一时之间有些惆怅,当初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呢,之前以为自己是好心,现在再看,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京城关心直郡王和老八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老八,府上也没剩几个人,兄弟们当中也没有跟老爸亲近的人。   直郡王虽没了福晋,但是还有额娘和儿女在,连孙子都有了,一大家子人或许没能奢望直郡王能回来,但肯定都希望能有个报平安的信件。   就像胤祯这次带回来的许多书信一样,只有洪石的信,是他亲自送到洪石阿玛手中的,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儿,他差点儿被洪石家人的眼泪给埋了。   大清第一次出海意义重大,尤其还是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详细的出海路线图,详细的人文地貌介绍,大量的舶来品和白银,还有与多个外族建交的文书。   论功行赏是在所有人都回到京城之后。   果不其然,四爷从来都不是小气之人,敏郡王和敦郡王,都由郡王升为了亲王,所有的官员和禁军都官升一级,参与其中的普通百姓,则是成为朝廷的编外人员,就像工部的那些工匠一样,虽然不是官,但是享受官家人的待遇,也是可以领俸禄的。   还有两个功臣,四爷就更不会小气了,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亲儿子,在出海的准备过程当中,出力最大的三个人就是十四、老九和弘晖了。   老!九加上出海的功劳,已经被封为亲王了,十四和弘晖的功劳当然也不能够被抹杀。   胤祯有想过自己可能会享受亲王双俸的待遇,四哥还有可能会再送他个园子,毕竟四哥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对他更是特别的大方,那些觉得四哥小气的,都是被抄了家的贪官污吏。   但万万没想到四哥对他大方至此,都没跟他商量,一道圣旨下来,胤祯就成了大清建朝以来第九个铁帽子王。   铁帽子王,跟其他亲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爵位可以世袭罔替,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一代一代的传下去,都是亲王,不会被降爵,也没有次数的限制,除非无子,这就是个永远都在的传家宝。   胤祯感动的同时,还有几分哭笑不得,四哥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小孩子对待喜爱的人,可能才会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给了,不会一点一点的慢慢来。   胤祯是铁帽子王,弘晖则是由贝勒成了郡王——瑞郡王,不管是封号,还是爵位,都让弘晖在京城的风头一点儿都不落于十四叔。   二皇子在朝堂上无功无过,至今都还是个光头阿哥,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还在读书的小萝卜头,瑞郡王虽然不是太子,在众人心里头基本上就等同于太子了。   就是不知道皇上墨迹什么呢,明明对着十四爷,爵位是能给就给,先是亲王,又是铁帽子王。   当然,皇上对瑞郡王也不能说是小气,二十一岁的郡王,已经算是很年轻了,要知道当年直郡王被封为郡王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六岁了。   众人觉得皇上墨迹,主要还是因为有十四爷做对比,一个是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弟弟,按理来说,应当是前者的待遇更高些。   哪曾想到了皇上这儿,看上去却好像是反过来了。   这一连串的封赏,让整个京城都跟着热闹起来了,私底下议论的人不少,尤其是当今不以言论罪的情况下。   也就了解四爷的几个人才知道,他之所以不一步到位把弘晖封为太子,完全是被当年皇阿玛和二哥之间的事儿吓坏了,他不是皇阿玛,更不愿意让弘晖来做二哥。 第84章 一更   做了铁帽子王,对胤祯来说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还是跟往常一样,该上朝的上朝,该办差的办差,这旬去皇家女子学院接额娘,下旬就是去皇家学院接儿子。   并没有哪里不同。   他就不是个爱考虑子孙后代的人,世袭罔替的爵位于他而言,倒不如四哥这份心意更让他重视。   他和福晋只要管好儿子就行,儿子的儿子又不是没阿玛,需要祖父祖母过多的插手,孙子都如此了,曾孙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年头高寿之人也就是能见着四世同堂,见到五世同堂的人不多,胤祯也没期盼着自己能活得那么长久。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京城里的其他人也没什么感觉,作为唯一一个不用避讳皇上而改名字的人,这一项殊荣没比铁帽子王差到哪里去。   铁帽子王没让众人惊叹,倒是敦亲王,如今真的是起来了,早些年皇上虽然也有给他安排差事,但毕竟一直没有升过爵位,跟如今还是不太相同的。   当然,真正跟敦亲王亲近的人,一般也不会注意这些,注意这些的是阿灵阿,敦亲王的舅舅,曾经也是老八的支持者,是个混不吝之人。   说起来跟胤祯还有些恩怨呢,当年追讨欠银的时候,这位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也往外吐了不少银子和家当。   胤祯被发配去了盛京,这位高兴到大摆宴席,敦亲王当时就直接砸了这个舅舅的场子,两个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交恶的,一直到老十成为亲王。   阿灵阿这几年的日子不算好过,他当初跟错了主子,四爷没上位之前,就受到了先帝的打压,四爷上位之后,他也没能怎么出头。   别看四爷急着用人,但也没到什么人都用的程度,阿灵阿能有如今的地位,那还是投了个好胎,跟他本人的才能没有多少关系。   这人和隆科多一样,都不太招旁人喜欢,名声不好,做事情也不讲究,但阿灵阿可不如隆科多豁得出去,这么些年了,先帝在的时候,就不如隆科多混的好,等换了人做皇帝,也!也还是比不上隆科多。   既不能成为皇上手里的刀,更成不了皇上喜欢的臣子。   别看隆科多这两年在京城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但毕竟是早些年为皇上出过力的人,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上也还有隆科多的立足之地。   阿灵阿就不行了,从欺负人到被人欺负,也难怪如今肯低头亲自到老十府上来了。   可这人偏偏还没什么眼力劲儿,跟老十怄了这么多年的气,前脚人家成了亲王,后脚十几年不曾来往的舅舅就上了门,任谁看,这上门之人都是别有用心的。   好歹也等上一段时间不是,如此心急,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敦亲王也不怎么稀罕这个舅舅,两个人之间的情分早在前些年就已经散尽了,如今舅舅再上门,不过是想托着他关系,在朝堂上多争取几分权利罢了。   这一点敦亲王看得清清楚楚,能混成亲王的人,哪能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如此之人,就算福晋不提醒,他也绝不会原谅的,福晋一提醒,就更不可能原谅了。   本来阿灵阿也是悄悄上门的,不欲声张,也是怕被人拒绝了丢人,但十福晋为了提醒敦亲王,直接就把这事儿给闹开了,十福晋的鞭子虽然没打在阿灵阿身上,但确实是用鞭子把人给撵出来的,还是当着老十的面。   这下关系是没有修复的可能了,阿灵阿走的时候,那叫一个气急败坏,让全京城的人都跟着看了笑话。   十福晋跟阿灵阿那绝对没什么恩怨,跟十福晋有恩怨的是阿灵阿的福晋,也就是老十的舅母。   早些年老十跟阿灵阿还没有断交的时候,这位舅母在老十这里还有几分面子,所以这位老人家不光是给外甥送过侍妾,还在十福晋面前摆过长辈的架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福晋如此不给阿灵阿面子,在知情的人看来,这就是在报复当年的事儿了。   此事十福晋做得实在彪悍,若是先帝还在世,绝不可能!能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些年来,温宪确实是起了一个好头,对于民间的影响还是些微的,但是对于皇室女子的影响,那可就太明显了,尤其以皇后的这些妯娌为主。   理亲王福晋,当年可是被康熙亲自称赞过的典范,如今虽然没挥起鞭子来,但在府里头已是说一不二的人了,庶子没规矩,该罚的就罚,谁也不会例外。   而且理亲王福晋在外边也照样有排面,而且这排面还是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撑起来的。   官家福晋们的慈善越做越大,宁楚格干脆也把额娘拉进来帮忙了,要么说是先帝亲自选出来的太子妃呢,在管理方面,不光是宁楚格没法儿比,就是温宪也没法儿跟二嫂比。   妯娌们都已经如此能干了,皇后也没闲着,四爷登基以前,她是信佛之人,每日都会抄写佛经,四爷登基之后,佛经慢慢的皇后已经不抄了,宫里由她管着,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由她操持着,平时的爱好,也从抄佛经变成做模范。   所谓的‘做模范’,也是响应皇上的要求,跟皇上的步调一致。   夫唱妇随,就是如此。   四爷提倡节俭,并非在衣服首饰上,而是在吃食上,粮食从来都是金贵物,于天下万民来说,从来就没够过。   他和皇后在这方面就做出了表率,胤祯也算是表率之一,别看他府里头的吃食精致,但很少有剩下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吃多少点多少,东西再好,吃进肚子里去就不能算是浪费了。   琉璃已经跟户部做起了生意,朝廷从海外带过来的货物,总是还是要往外销的,商队虽然是朝廷的,但跟整个大清相比,商队的人还是少,要想把这些货物都卖出去,必须得经由中间的!的商人才行。   大头的银子让朝廷来赚,中间一部分的利润,也还是有的赚。   琉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据她所知,朝廷将来出海不可能只带官家的商队,还是会允许民间商队进入的,至于谁能挤得进去,一要看人脉,二要看信誉,看跟朝廷做生意时的信誉。   琉璃做生意向来都不喜欢吃独食,这回也一样,拉着好几个妯娌一块儿,反正银子是花不完的,多几个人赚也是一样。   而在这一年当中,朝廷又组织了两次出海,一次由敏郡王带队,一次由洪石带队。   接连三次的成功,可以说是知情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详细的航海路线,已经有了合作基础的外族人,再加上越来越有经验的航海人,朝廷有关于海外的计划,越来越宏大,也越来越详细。   甚至已经有打算去探索别的未知的地方了,他们现在的航海图,说到底是从洋大人们的航海路线上来的,走的是前人走过的路,但海外的地域那么广阔,总还有前人没有走过的路,总还有新的世界等待发现。   这件事最初并非胤祯提出来的,但作为看过世界地图的人,他绝对支持这一论点。   好在,四哥并不着急,朝廷制定的计划,也并没有要在十几年几十年之内一定完成,如此恢弘的计划,总还是要慢慢来的,不可能只指望一代人。   还得要看弘晖他们。   从雍正元年开始,一直到雍正十年,胤祯做了整整十年的九门提督,终于在第十一年的时候,成功把这个重担移交给了十哥。   他只需要负责统领工部,再兼上一个议政大臣的职位,就可以了。   相比之前,已经相当于少了一半儿的差事,关键是人比较自由了,工部这边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他虽说是统!统领工部,但真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基本上没几件,至于议政大臣,这个职位虽然要紧,但也不用时时刻刻都在京城待命,跟九门提督还是不一样的。   雍正十一年,胤祯终于可以带着福晋和儿子在大清境内四处游玩了,福晋的生意遍及大清,可以说他们一家三口走到哪儿,都有人安排住处。   儿子终于从皇家学院结业了,而且是以排名第一的成绩结业,本来依着四哥的打算,是直接把弘易安排到丰台大营去,这孩子的志向跟他年轻的时候差不多,男孩子嘛,基本上都有一个将军梦。   但胤祯那边早就已经许诺过儿子了,等从皇家学院结业之后,一定带他出去玩玩。   但事情也巧了,他卸职九门提督,跟儿子从皇家学院结业赶一块儿去了,这要还只是去京郊玩一玩,那实在太对不起这样巧合的缘分。   必须得请假,胤祯不光跟四哥请了自己的假,还请了儿子的假,至少三个月,最多不超过一年,他们一家三口肯定是会回来的。   四爷拿这个弟弟最是没法子了,磨了没两回,不光是同意了,还顺带给十四布置了个任务,别光顾着玩儿,也看看各地的民生,看看有没有贪官庸官,一封信写过来,他就可以直接安排人去当地查。   本来不服老的太后,也想跟着小儿子一家去的,但这个想法刚有,就被几个孩子给劝住了。   出发的时候是春天,胤祯他们决定往北走,先去瞧一瞧盛京,之后再南下。   已经十五岁的弘易,个头都已经到阿玛眉毛处了,就算将来不长个子了,现在的个头在人群当中也绝对不矮。 第85章 二更   弘易的长相大都随了太后,自然是不差的,比起自家阿玛,要多几分精致。   气质上跟自家阿玛也很是不同,没有那么随和,严肃冷漠居多,更像四叔和堂兄弘晖,为人处事的态度也像极了这两位,他跟自家阿玛最大的相同点还在喜好上。   两个人都喜欢射击,喜欢骑马打猎,喜欢各种各样的游戏。   此次跟着阿玛和额娘出京游玩,弘易确实挺开心的,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看看他的那些堂兄们就知道,一旦入了朝,就很难有什么假期了。   自家阿玛不也是做了整整十年的九门提督,今年这才请下长假来。   因此,弘易自己总结了一套经验:能请下假来的时候,就绝不能推脱,该玩儿的玩儿痛快了,以后才不会后悔。   有天底下最会玩的阿玛,还有天底下最有钱的额娘,无论是往北走,还是往南走,也不管是去爬山,还是去下河,一路走来,弘易压根儿就没受什么罪。   额娘要查看自家的生意,阿玛应四叔的要求,一路上也有留心民生,真正没什么负担,全心全意出来玩儿的也就只有弘易一个。   随笔写的杂文,随手画的画,都被收录整齐,就等着回京之后整理出来,等到将来闲暇的时候也好翻翻看,免得忘了这一路上的美景。   三月份出发,十一月份归来,八个月的时间,只走了两个方向,一个是向北,一个是向南,在几处港口那儿也转了一圈儿,勉强玩个痛快,不等着过年,就不得不回京了。   谁让马上又是选秀年呢,胤祯这边,早多少年就已经跟四哥达成了共识,不会再进人了,但是弘易,十五岁的男子,放在后世,不过才是个高中生,但是放到这会儿,就已经到要相看的时候了。   这是一生当中的大事儿,耽误不得,就算有额娘和四哥四嫂帮着长眼,胤祯一家也得回去看看才行,不说挑剔人家姑娘,最起码这种人生大事上,也得有个重视的态度吧。   只有三十四岁的胤祯,翻过年去也在三十五岁,即将要做公公了,哪怕看惯了身边的兄弟如此,换到自己身上也有些适应不能。   虽说儿子都已经十五岁了吧,可他自己的心态很是年轻,他处在一个青年人的心态当中,当着额娘和四哥的面儿,连青年人的心态都维持不了,可以直接回到少年时期了。   但是自家儿子都到了可以相看的时候,再过上两年,!,自己就成公公了,四十岁不到的时候,他可能就已经是祖父了。   时间是把杀猪刀,胤祯微微有些承受不来,偏偏这事儿又无人倾诉。   他马上要做公公了,还是喜欢穿红衣的福晋自然也是快要做婆婆的人,可福晋适应性比他好多了,一点障碍都没有,在还没有回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给未来儿媳妇买首饰。   本来以为是‘难夫难妻’的,这下好了,难的只有他一个,福晋接受良好。   这事儿跟四哥那就更没法说了,对着四哥的脸,这样的心声他实在吐露不出来,只能是自个儿默默消化,看着四哥四嫂给他挑儿媳妇。   选秀现场,胤祯一个铁帽子王自然是不能去的,就是自家福晋过去瞧过了,宫里头不进人,弘晖福晋和侧福晋都有了,这次也不过是挑几个格格,二皇子去年年初的时候刚刚被封为贝勒,也是成了亲的人,至于其他的两个皇子,也都还不到年岁呢。   此次选秀,最受瞩目的还是弘易福晋的人选,一个板上钉钉的铁帽子王的福晋,甚至比皇子福晋更让人心动,皇子福晋尚有夺嫡失败的风险,但是铁帽子王的福晋可没有这么大的风险在。   谁都知道,勤亲王与福晋夫妻恩爱,多年来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万亩田地一棵独苗,勤亲王府的继承人就只有这么一位。   想嫁进来的女子很多,就算是不想嫁进来,可只要是入了宫的秀女,都在选择的范围之内。   跟当初弘晖的时候一样,胤祯也去问了自家儿子的择偶标准,然后……就得到了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答案。   行吧,跟他从小玩到大的侄子,还有他亲手带大的亲儿子,性格相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就是这哥俩的性子都不像他。   回到京城之后,弘易就被四哥安排去了丰台大营,一个月也就能见着孩子一次,比上学的时候都困难。   秀女一轮一轮的筛下去,最终到了定亲事的时候,女子的言容德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家世。   弘易的未来福晋,最终是定了石家的女儿,也就是理亲王福晋的娘家,也是十五贝勒福晋的娘家。   石家虽然是二哥的岳家,但是打从一开始,就一直被四哥重用,这一家也大都是实干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皇阿玛给二哥精心挑选的岳家。   石家的女儿品性一直都是备受认可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出了一!一个太子妃之后,又出了一个贝勒福晋,但是这两年让圈子里的人有不同意见的原因还是宁楚格。   二哥和二嫂的嫡女,四哥下旨亲封的郡主,没有嫁到草原上去抚蒙,但是也没有嫁到京城的八旗子弟当中,而是选择了招婿,正儿八经的给自己选了夫婿,也没有搬到郡主府去住,两口子就住在理亲王府。   公主嫁人,尽管都有公主府和驸马府,但只要感情不是特别差劲的,基本上都会住到男方家中。   虽说驸马最初应该算是上门女婿的原型了,但是发展至今,早就已经没有原来的样子了,谁家的上门女婿还能纳妾的。   搁在后世,这压根儿就不算什么,住在男方家里,还是住在女方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就算真是上门女婿又能怎么样,不偷不抢的,既没违法法律,也没有违背道德,除了极少数嘴碎的人,基本上没人会议论这样的事儿。   但是放在眼下,哪怕宁楚格是郡主,哪怕宁楚格这些年做的事儿已经不比哪个男子差了,哪怕双方的父母和皇上都同意,也仍旧让很多的人看不惯,以至于都影响到了石家女儿的风评。   胤祯对这桩婚事没什么意见,说不上来满意,也说不上来反对,左右是四哥四嫂挑的,额娘跟福晋也都同意了,家世和品性肯定没问题,或许有为石家和宁楚格这个侄女儿挽回名声的意思,但也并不要紧,他没觉得宁楚格哪儿做错了。   之所以不发表意见的关键,还是因为当事人都不说什么,他这个做公公的,也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又不是要跟他过一辈子。   送礼也要斟酌再三,既不能财大气粗,也不能小家子气,还得表明重视的心意。   当然,送礼这事儿胤祯并不参与,都是福晋做主,但是与石家人在朝堂上和私底下交往的分寸,还是要由他来拿捏的。   不过,石家人都很好相处,进退得宜,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疏被怠慢,也不会过于热情,让人感觉不适,总之他接触到的石家人,情商都很高,不是那种会作妖、没有眼力劲儿的人家。 第86章 一更   随着弘晖、弘易这一代人陆续入朝,胤祯他们作为上一代的人,一个个也都成了前辈,与后辈同朝为官。   尽管自家儿子去的是丰台大营,胤祯是教育不到的,一个月也就只有一天能跟儿子相处,但是工部的衙门里头,还有侄子可以让他教一教、带一带。   被四哥安排在工部的侄子有两个,一个是十三哥家的嫡长子弘昌,另一个是九哥家的嫡长子弘暲。   十三哥前些年也由郡王升为了亲王,两个亲王的嫡长子都被安排进了工部,一则是因为工部这些年的地位在六部当中愈发重要,二则也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合适。   皇家学院讲究因材施教,学习的科目远比他们在上书房时要多得多,因此也更能够判断出将来更适合哪个部门。   弘昌这孩子勤奋刻苦,也有责任感,小时候能名列前茅,长大了虽然挤不进前三去,但前六名还是可以保证的,在皇家学院那么多学生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都是自家的侄儿,甚至可以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侄儿,都不用打听,什么样的性格,在学院的时候哪科成绩更好,这些心里边大致都清楚。   弘昌的性格是没得说,踏实认真,但是跟前十名的学生相比,弘昌天分不算好,学习靠的大都是笨方法,人家学一个时辰,他要学一个半时辰,很专注的一个人,对自己也有股子狠劲儿。   这种性格特别适合工部,无论是造船、修路、修水利、生产武器……这些都需要严苛认真之人,需要极为自律的人,能够日复一日的、不厌其烦的按照标准去工作。   弘昌就很适合工部,不过在安排入工部之前,弘昌已经在吏部待过两年了,但是没能待长久,吏部不适合弘昌,所以在两年后又来了工部,年纪小的时候多做尝试,也是好事。   弘暲被选进来不是因为性格,而是因为天分。   皇阿玛的儿子里,确实不乏有惊才艳艳之人,九哥无论如何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精通几国外语,擅长!长西学,曾经亲自设计过战车的样式,而且做生意还很有一套。   弘暲没能继承九哥在语言上的天分,也没能继承在做生意上的天分,而是继承了在西学上的天分。   不光如此,弘暲的动手能力还特别强,旁人家的小孩儿,几岁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做个风筝,弘暲做的是战车模型,虽然这模型就只是个模型,样子看上去好看而已,人力推的时候可以往前走,没什么实际的功能,但是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也不能有更高的要求了。   所以,弘暲没能去九哥待的户部,而是到了工部。   带侄子这事儿,胤祯熟得很,侄子小的时候,是带着他们去玩,偶尔投喂些好吃的,等到侄子大的时候,那就是带着他们办差事了。   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开始,先找个稳妥的人,教他们三个月,三个月后,懂了基础,再由他亲自教,一点点的往上加砝码,既不能让人给累趴下了,也不能让他们觉得轻松。   弘昌被安排去了水利司,弘暲则是扔给了戴老先生的徒弟。   戴梓已经告老致仕了,老先生今年七十四岁了,致仕的时候,年岁都已经七十了。   当时眼睛花的厉害,记忆力也大不如之前了,而且早些年流放盛京的时候,到底是吃了些苦头,之前的时候不显,年岁大了,浑身的骨头哪哪都疼。   这位可是大清的功臣,四哥自然不会吝啬,赏过金银,也赏过田宅,连爵位都赏了,一等靖毅侯。   这位在工部只带了两个徒弟,什么样的人就收什么样的徒弟,性子都挺直的,不算圆滑,但在工部自有一套处事原则,靠技术的人,在人情世故上虽然直了些,但也都不是傻子。   胤祯问过九哥和弘暲了,两个人的意思都是往技术上发展,弘暲心中的榜样一直都是一等靖毅侯戴梓老先生。   虽说现在的‘鄙视链’仍旧是‘士农工商’,但早就不如之前那么明显了,工匠和商人的地位在这些年都有所提升,更重要的是,无论九哥,还!还是弘暲,两个人并不在意这条‘鄙视链’,要不然前者也不会早些年就去经商了。   胤祯别看就只有一个儿子,但是在教育孩子上却有自己的一套,甚至积攒的经验比旁的兄弟还要多。   这家里边只有一个孩子,自然是金贵,吃穿住行都上心的不得了,胤祯夫妻在孩子身上花的心思,绝对不比在朝政和生意上花的心思少。   敏亲王把自家儿子交给十四弟来带,就相当的放心,比在学院读书的时候还放心,谁让在学院做院长的二哥呢。   二哥虽然这些年心性平和了,看上去飘飘欲仙,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样子,但是早些年,这位可真拿鞭子抽过人,跟皇阿玛在废太子所列的罪状还不一样,抽的不是兄弟和大臣,抽的是当时毓庆宫的太监,谁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呢。   他与二哥不相熟,儿子交在二哥手里,远不如就在十四弟手里让他放心,这么多年了,十四弟对儿子和侄子侄女们,那是没得说,而且动手打人生平也就只有过一次,打的还是舜安颜。   那时候这事儿听起来惊悚,现在回过头来再想,他若是十四弟,也得把人揍一顿,是个人就不能忍。   九爷把儿子放心大胆地交给了十四弟,要不是两家住的不太远,儿子跟弘易也都是定了亲的人,明年就要大婚了,他都想效仿当年的四哥,直接把儿子打包放十四弟府里头。   怡亲王这边就更放心了,作为兄弟们当中子嗣最昌盛的一个,怡亲王儿子多,女儿多,嫡子嫡女也多。   他作为议政大臣,还要统领礼部,内务府那边也归他管,一个人忙得恨不得当两个人使,能留给孩子的时间和精力本来就不多,再分配到每一个孩子身上。   就算弘昌是他的嫡长子,比别的孩子在他心里边的份量更重些,但也就是那样了,基数本就不大,分出来的又能有多少。   所以,怡亲王也就只跟十四弟打了声招呼,十四是弘昌的亲叔叔,随便管,随便罚,玉不雕不成器,人亦是如此。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同样都要上朝参政,兄弟们见面的时间很多,敏亲王隔三差五还会向十四问一问自家儿子的表现,怡亲王问都没问过,明明他与十四都是议政大臣,见面的机会更多,却没问过一句。   胤祯倒是能理解十三哥,他要是有那么多的儿子,应该也管不过来,所以他和福晋才只要一个的,但是放到弘昌这孩子身上来看,再怎么理解十三哥,也觉得有几分心疼。   才比弘暲大了两岁,但却比弘暲成熟多了,也努力多了,胤祯有好几次都看见弘昌眼睛里的红血丝了,明明他都已经嘱咐好底下人了,既不能让这俩人觉得轻松,但也不能让孩子累着。   弘暲却是没累着,有时候下了衙门,就直接跟着他去府里‘蹭吃蹭喝’了,弘易回来的时候,他们俩再加上弘暄能把大半个京城都给逛一遍。   到了弘昌这儿,差事其实安排的也不算重,可这孩子就是太想做好了,一张一百分的试题想做出一百二十分的成绩来,那不是为难自己嘛。   胤祯本来计划的是三个月,先让底下人带着学学工部最基础的东西,但这么瞧着,他实在忍不住把计划提前了,不过一个半月,就把人安排到自己身边亲自带着了。   弘昌早在读书的时候就是这个熬法了,那个时候他不适合管,也不能管,孩子想上进,谁还能拦着。   但是如今都已经到了工部,一旦这个习惯养成,可想而知,弘昌剩下的大半辈子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这么个熬法,简直不把自己的寿命当回事儿。   为了一碗水端平,胤祯不光是提前把弘昌放到了自己身边,弘暲也跟着一块,不会休息,不懂得放松的人,怎么能活得长久。   胤祯给两个人安排不同的差事,认真做,在衙门里头就能完成,不需要带回府去,衙门之外的时间,他就带着弘昌和弘暲去看人踢蹴鞠,偶尔的时候也带着两个人亲自下场,在街市上逛一逛,休沐日的时候去山上走走,去寺庙里头逛一逛。   天大地大,有什么!么事儿是不能想开的呢。   胤祯说话直接,很少有拐弯抹角的时候,跟侄子说话也是这样。   “世子之外只有一个,但你是嫡长子,只要德行不出差错,就没人能越得过你去,也没必要非得处处强过你的弟弟们,这世间有的人擅长教书,有的人擅长画画,还有的人擅长写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你虽然是长兄,但毕竟没长三头六臂,不可能处处都强过那么多的弟弟。”   “且不说,你这样日也熬,夜也熬,活的得有多累,关键是对身体也不好,你在皇家学院也是学过医理的,应当知道熬夜对于身体的损害,英年早逝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你可别存侥幸心理,身体再好,也不经折腾,到时候你想想,你也就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实至名归的世子,那又有什么用,还是活的长久最重要。”   活着,就算是有人看不惯,那就让他看不惯好了,投胎这种事情也是技术,把自个儿熬死了,那才是一无所有。   话糙理不糙,弘昌几度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就怕被旁人听了去。   十四叔虽是好意,但这话听起来实在不讲究,说给他听也就算了,可不能让旁人听去了,有碍十四叔的名声。   “侄儿明白十四叔的意思,也知道这段时间您用心良苦。”弘昌说着说着,耳根子就红了,说话声里微微带了些鼻音,“我之后会尽量调整的,不会影响晚上的休息,争取活得长久。”   十七八岁的孩子,哪儿有不爱玩儿的,尤其是从来都没怎么玩过的孩子,弘昌很有自制力,在衙门里的时间,几乎没怎么开过小差,不过下了衙门,跟着十四叔宫里宫外的走动,才发现生活也可以这样丰富。   原来十四叔、十伯他们私底下都会去踢蹴鞠,有时候还会押上几两银子。   原来向来勤政的四伯,也会每天专门抽出时间来打拳射箭,也会到园子里玩,还专门为他们作画。   原来阿玛虽然整日里忙碌,但也会舒服地躺在椅子上被十四叔请来的郎中推拿。 第87章 二更   在胤祯接触过的人里,像弘昌这样自律的不在少数,这也是一个极大的优点,胤祯一直都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四哥、十三哥他们一样自律,只不过自律不等同于自虐。   他希望弘昌可以在自律的同时,也不要对自己过于苛刻了,又不是机器人,当然得讲究劳逸结合了,生活中也要多一些别的趣味才可。   跟弘昌比起来,年纪更小的弘暲,反倒是更让他更省心一点,该做事的时候做事,该玩的时候就玩,生活作息良好,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压根儿就没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不像弘昌,批评的时候,遣词造句要格外注意,就怕生着孩子的自尊心,夸奖的时候也不能太过了,免得一亢奋起来,又继续做起了‘拼命三郎’。   好在小心翼翼的过程并不是特别长,胤祯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度,弘昌虽然心理负担特别大,但这段时间的变化也很大,而且也并非‘玻璃心’的人,特别抗压,而且有韧性。   到雍正十二年三月份的时候,弘昌和弘暲已经是他的很得力的小助手了,前者认真负责,后者脑子灵活,把他俩放到一块儿,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雍正十二年的三月份,对于勤亲王府而言,是极不平凡的一个月。   皇室当中出了名的人丁单薄,十几年了,都只有三个主子的亲王府,终于要迎来第四位主子了。   托宁楚格的福,儿媳妇还没进门呢,当婆婆的就已经与之处成了‘好伙伴’。   琉璃相当适应婆婆这个身份,妯娌们可是跟她传授了很多的经验,除了十三嫂之外,与她相熟的妯娌们,基本上都跟她一样只有一个儿子,没什么偏心不偏心的说法。   虽说婆媳之间肯定会有点儿不太对付的地方,但作为一个阵营的人,天生的队友,还是以和睦为主。   琉璃不光是跟妯娌们取经,前边还有太后给她做榜样呢,太后的榜样是已经故去的太皇太后,榜样的榜样,自然也能算是她的榜样。   向这二位学习,那就是该管事的时候管事,能够管事的时候就绝不管事,跟儿媳之间的关系,那就是随缘了,性格合得来,跟亲母女俩一样处着也无妨,若是性格合不来,那就敬而远之,趁早别往一块儿掺和,维持一个面子挺就是了。   这心态就很平稳了,一点压力都没有,在经过宁楚格跟未来儿媳妇吃了一顿茶点之后,这对未来的婆媳来往也就慢慢多了。   琉!琉璃甚至还私底下做起了儿子和未来儿媳之间的信使,也不能说是信使,两个人压根就不互相写信,而是送点小东西,什么糕点、荷包、帕子、蜜饯,都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也就是年轻人了,才会送得起劲儿,接得起劲儿。   时间久了,胤祯对这事儿也是知情的,现在的风气开放,未婚夫妻之间多些来往也没什么,就算是见面,那也是合情合理的,除了一些顽固不化之人,现在谁还管这些。   准备做公公,和马上做公公还是不一样的。   儿子大婚的头几日,胤祯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心情甚是复杂,有几分期盼,有几分迷茫,还有几分烦躁。   四爷看着十四弟又一次拿着奏折走神,实在有几分好笑,散了站在大殿内的太监和宫女,又拿起茶碗来抿了一口,这才略带无奈的道,“要不要也给你放几天假”   人家弘晖大婚,放几日的假是应该的,总不能大婚的头一日还在丰台大营待着。   但是十四弟,今年都已经三十六周岁了,已经是可以做祖父的年纪了,在朝堂上历练了那么多年,堂堂的铁帽子王,这事上紧张什么。   “还是算了吧,再过半个月,朝廷就要进行下一次出海了,工部这边我还是亲自盯着比较放心。”胤祯颇有几分遗憾的拒绝道。   自己好像是有一点儿大惊小怪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才刚刚当了父亲,马上就要做公公了,紧跟着可能还要做祖父,这个心理准备不是一年就能完成的。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这话四爷在十四弟身上体会了个十成十,读书的时候他操心,娶妻生子的时候他操心,如今到了要做公公的时候,他居然还跟着操心。   “既然不想放假,那就好好办差,等过了这段时间,就跟着朕一块儿出巡塞外,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在草原上骑马了,正好这一次把一家子都带过去,弘晖留下监国,朕的两个小儿子,也是纯粹过去玩儿的,到时候把你们的帐子和车队安排到一块儿去,人多了才热闹。”   不同于先帝,每年都要出巡,要么是去塞外,要么是下江南,要么是去盛京谒陵,要么是去祭泰山,总之是经常往外跑,有时候一年就折腾好几趟呢。   到了四爷这儿,就很少往外走了,避暑也只是到城郊的庄子上去。   一开始不往外走,纯粹是因为事儿多钱少,后来是不需要他再往外走了,皇阿玛出巡塞外大多是为了!了震慑蒙古。   但最近这些年,蒙古完全是依附于大清的存在,武力没法跟大清比,而且一旦与大清起了冲突,那大批的牛羊马皮还卖给谁去,当地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不光是不需要把公主嫁过去抚蒙,也不需要每隔几年就走一趟去震慑。   江南的情况也是如此,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皇阿玛的努力也有成效,不说人心所向,但有反叛之心的真不剩几个了,而且河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理,一年一年的加固,情况大有改善。   所以出巡这事儿在雍正年真挺稀罕的,胤祯虽然不喜欢路途上的劳累,但是久不去草原,还是挺怀念的。   而且照四哥这意思,不过他在伴驾之列,他儿子也在,至于四哥的两个小儿子,带着玩儿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都是十三四岁的人了,再过两年,就能入朝办差了,不是几岁不好哄的孩子。   胤祯的注意力还真得到了转移,虽然出巡是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儿子大婚却是眼下的事情,但想一想辽阔的草原,心情就平复了很多。   对于这门亲事,胤祯虽然心里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行动上是让人挑不出来错的,相当之重视,里里外外都尽量做到最好。   还好亲王府够大,前后院的正厅和侧厅不够用了,那还有偌大的演武场在呢。   儿子都要娶亲的胤祯,看上去还很年轻,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没有蓄胡子,除了眼角笑起来的时候,有几条皱纹之外,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岁月的痕迹。   关键还是心态,虽然不是一团的孩子气,但还是个年轻人的心态,爱玩也爱闹,甚至有时候一点儿当长辈的自觉都没有。   比如在儿子的大婚当日,胤祯穿着一身的亲王服,头发一丝不苟的编成辫子,眉毛昨天才刚刚修过,昨天晚上睡觉前,还特意蹭了点福晋用来敷脸的羊奶,往自己脸上也抹了点儿。   本来就显年轻的一个人,如今看上去就更年轻了,二十岁出头,不能再多了,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这哪里是新郎官的阿玛,分明是兄长才对。 第88章 一更   大婚之日,新郎官被灌酒几乎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不过有灌酒的客人,那就有帮着挡酒的客人。   长辈们是不会跟着掺和的,都是小辈儿在一起乐呵,胤祯也乐得在一旁看儿子的热闹。   跟小辈儿不同,他们这些长辈,在他的带领下,现在基本上都开始养生了,作息规律,打拳射箭,推拿按摩,饮酒适量……   总归人生已经迈入另一个阶段了,胤祯虽然看着年轻,心态也年轻,但是在养生方面,却是他们这一辈人的佼佼者。   儿子的大婚之日来了这么多人,胤祯也就顾不得自己心里头那点不适感了,忙着招待那个,照顾这个,一直等到把所有人都送走了,这才瘫坐在榻上,累到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琉璃这边也差不多,女眷这边同样也来了很多人,远超她的想象,尽管有几位嫂嫂帮着她一块招待,但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是一点儿都躲不了懒的,不过是为了儿子和儿媳,还是为了过来捧场的客人们,都得拿出全部的热情来。   两口子累得不行,晚膳都没吃几口,便直接歇下了。   明明在儿子大婚的头一晚,胤祯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到了大婚这一日睡得却比谁都香。   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也完全没了之前的那种别扭感,还有心思同福晋打趣。   “老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待会儿,儿子就带儿媳过来请安了,你是准备喝茶的时间久一些,还是打算用膳的时间久一些。”   两口子前天晚上睡不着觉,是什么话都聊,还聊到了婆婆搓摩儿媳妇的法子,大婚头一日的下马威都比较雷同,通常情况下就是两种方式。   儿媳请安敬茶的时候,当婆婆的故意慢悠悠的品尝,让儿媳妇跪的时间久一些,再来就是用膳的时候了,让儿媳站在一旁伺候用膳,婆婆用膳的时间越久,这下马威自然也就更厉害些。   两个人当时刚开始聊这话题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笑,请个安用个膳也能弄出那么!么多事儿来,但说着说着免不了有几分惆怅和庆幸了。   庆幸自家这个是儿子,不是女儿,是儿子,他们能尽量善待别人家的掌上明珠,但如果是女儿,只会比现在更提心吊胆。   琉璃今儿特意穿了一身颜色比较重的衣服,毕竟是做了婆婆的人,那些粉色、藕色的衣服就不适合穿了,她最喜欢的当然是正红色,这小一个月也不会再上身了,免得跟儿媳妇撞了颜色。   “我打算速战速决,弘易的婚嫁才一个月,去掉前边的那几天,婚后不到一个月就得去丰台大营了,早走完这些流程,早让他们小两口单独待着去,咱们俩跟着瞎掺和什么。”   琉璃可没想过做什么恶婆婆,她若是不喜欢这姑娘,当初也不会点头,既然点了头,那就没必要让儿子往后难做。   再说了,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她还是挺喜欢这姑娘的,她若是跟爷有女儿的话,也差不多应该是照这个方向养。   老两口聊了没两句,新婚的小两口就过来请安了,两个人穿的都很喜庆,一身的正红色,远远看上去像两匹大红绸缎移步而来。   敬了茶,给了礼,又让人把备好的早膳端上来,正如琉璃先前所说,这流程走的确实很快。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胤祯才觉得之前自己的想法多余,压根儿就不该那么患得患失的。   所有的流程走完,胤祯跟儿媳压根就没说几句话,甚至连样子都没看清,他一个做公公的,自然是不好盯着儿媳看。   往后想来应该也是如此,说话的机会都不会很多,找一个不太合适的例子,就比如他和岳母大人,在他和岳父大人都已经处成哥们儿的情况下,这么些年他跟岳母大人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如跟岳父一上午说的话多。   用过了早膳,小两口就自己去宫里给太后请安了,剩下的也没公公婆婆什么事儿了,该上朝的上朝,该看账本的看账本,儿子婚前婚后,对他们来说,好像也没太大的改变。   反正儿子婚后对于胤祯的影响!响是微乎其微的,尤其是在儿子婚假结束,去了丰台大营之后。   他总算是理解哥哥们的心理了,之所以不把这当回事儿,是因为确实跟他们平日里的生活关系不大,儿子娶妻跟女儿嫁人还是不一样的。   他是没女儿,想当年五姐嫁人的时候,不光是他,连带着四哥一块儿,他们哥俩可是提心吊胆了很久,这跟佟家和舜安颜也脱不了关系,一个不重规矩的家族,一个理不清家务事儿的花花公子。   能让人放心才怪了呢。   就连胤祯,也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个人了,也就是最近,在儿子身上,他又略略的体会到了当年五姐嫁人时的心情,才会又想起舜安颜这个人来。   佟家现在就指望着隆科多一个人撑门楣呢,曾经显赫的‘佟半朝’,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宦之家。   而隆科多这几年在后宅之事儿上也略有收敛,之前行事没有章法,那是因为无所顾忌,所以才敢纵容妾室虐待正室,但朝堂上改天换地之后,不少在康熙年间混的不怎么样的臣子子都得到了提拔。   隆科多虽然在头几年做了皇上手里的刀,也得以在朝堂上立足,但这远远不够,想要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的隆科多,选择稍微‘洗一洗’自己的名声,也并不是让人想不通的事儿。   佟家眼看着也就这样了,想要恢复往日的显赫,在明眼人看来,绝不可能。   此次出巡塞外的伴驾名单上,就没有佟家人的名字,不过四爷带的人也确实不多,弘晖留下监国,兄弟们大半儿也都留在京城。!。   跟着他一块儿出塞的,除了十四弟一家和他的两个儿子,也就老五和老十跟着去了,大臣当中,带了三个议政大臣,还有户部和礼部的两个官员。   总的来说,跟着出塞的人并不多。   早在好几个月之前,四哥就嘱咐了胤祯,这一次出巡由他帮着照看两位小皇子,胤祯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因为避嫌而出尔反尔。   其余三位皇子,对弘晖压根就构不成威胁,弘时的能力和性格在那摆着呢,压根就撑不起那么大的担子来,弘历和弘昼比弘晖小了整整十四岁,到现在还没结业呢。   而且读书的这么些年,两位皇子虽然聪颖,但聪颖的人多了,尤其是在皇家学院,弘历和弘昼没什么特殊的。   所以胤祯没有避嫌的打算,这是四哥的儿子,爱屋及乌,他对两个小家伙也有几分喜爱,但是想想弘晖,这份喜爱之情就又打了折扣。   所以胤祯对这两个小皇子,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就像对大哥二哥家的侄子一样。   应当不会像弘时一样,温和寡言,性子有几分绵软,还有几分天真,皇家实在很难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胤祯年轻的时候时常被评价为天真,但是如果跟弘时比起来,那他都是有成算的人了。   去塞外的这一路上,胤祯对四哥剩下的这两个儿子也有了几分了解,怪不得有‘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说法,拿弘晖和弘时做参考,并没有什么意义。   四哥有四个儿子,每个儿子的性格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弘历有几分!分聪明劲儿,为人处事也挺机灵的,甚至是有几分滑头,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就是太喜欢作诗了,而且这作诗的水平实在……一言难尽。   如果打油诗也能算得上诗的话,弘历已经是大诗人了,毕竟产量高,而且表现欲极强,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写诗的人,也没见过水平这么……差的。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人,胤祯肯定不能把对诗人的要求拿出来,就算弘晖和弘易当年刚刚开始学写诗的时候,那也是尽量写正儿八经的诗,而不是顺口溜。   胤祯也曾经读过四哥的诗,只能说弘历在作诗上,跟四哥走的不是一条路子。   弘昼简直就是一皮小子,明明已经不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了,但是一路上又是爬树,又是下河,又是钻马车底。   骑马的时候,还特意炫技,单手抓马缰绳,另一只手挥着鞭子,把马儿飞骑得飞快,拐弯的时候差点从马背上甩下去……   胤祯就没带过这么淘气的孩子,简直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嘱咐多少遍都没用,顶多就是不玩之前玩过的东西了,皮孩子总是能有一百种方法把家长气得跳脚。   胤祯现在分外同情皇家学院的老师们,还不知道这皮小子在学院的时候,是怎么淘气的呢。   大侄子留在京城监国,弘暲和弘昌也都在京城呆着呢,自家儿子跟儿媳是新婚,他还不至于那么没眼力劲儿,把孩子叫到身边来,让他帮忙带堂弟。   也就只能把十哥家的弘暄叫过来了,大的带小的,规矩必须得立死,出去必须得带着侍卫,骑马不能单手握缰绳,宴席之上,喝酒不能超过一碗,沐浴就在自己帐子里头,绝对不能找处水泡子,就直接跳下去。   这些规矩基本上都是立给弘昼的,弘历就简单多了,只要把诗当成顺口溜来听,那写得还真不错。 第89章 二更   跟胤祯记忆当中的出塞相比,这次的氛围就要轻松愉快多了,或许是身份上的改变,蒙古的王公大臣对简直不要太热情和客气了。   一方面,他是四哥的亲弟弟,同时也是大清的铁帽子王,另一方面也是托了自家福晋的福。   蒙古跟早些年比起来,富庶了很多,跟大清虽然还是依附关系,但是已经从警惕到了互帮互利,四哥这一趟过来也带了礼部和户部的官员,为的就是加强双方之间的合作。   别看中间免不了要来回扯皮,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儿,氛围自然也好的不得了。   胤祯这一趟跟过来纯粹就是过来玩儿的,把弘历和弘昼交给弘暄之后,基本上就在草原上‘泡’着了,或是骑马,或是步行,或是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拿一本书,躺在草地里看,都相当之惬意。   如果没有三个小家伙来捣乱的话,那就更好了。   弘历喜欢每天晚上拿功课去给他检查,也喜欢在他骑马的时候,跑过来跟他一块骑马。   胤祯已经从上书房结业多年,而结业后的这些年,一直在看的书也就只有兵书,其他的平日里已经很少翻了。   所以检查弘历的功课,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差事,有一种自己在复习功课的感觉,边看着弘历的功课,边回想自己当年学的东西。   刚开始还觉得有趣,一两回就不行了,索性把这检查功课的事儿也交给了弘暄。   至于弘历跟他一块骑马这事儿,倒是没那么让胤祯犯愁,弘历虽然有几分爱炫耀,但骑术还是不错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而且特别好哄,他只要在旁边夸上几句,效果相当之好,比前些年带小孩子玩轻松多了。   弘昼就是皮了点儿,在草原上玩‘滑行’,摔了好几个跟头,偏偏还就跟不怕疼一样,摔了也照样玩儿,好在坡不高,石子什么的也都让侍卫捡过了,不会把人摔出个好歹来。   弘暄倒是很喜欢带弟弟,而且不光是带两个堂弟,还有好几个表弟呢,这次商量合作,十嫂的娘家人当然也要来了,而且是拖家带口来了很多人。   有时候也会到胤祯这边来打打牙祭,谁让他从京城带的东西多呢,带来的厨师也堪比御厨,小家伙们的鼻子比猫都灵。   胤祯跟三个侄子玩了十几天的‘躲猫猫’,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家伙哪来那么大的耐心,明明在草原上可玩的东西多了去了,!,自己放开了玩儿不好吗,何苦跑过来黏着他。   胤祯这回对儿子完全是放开手了,反正他们父子俩到草原上都不是来办差的,而是跟着四哥过来公费旅游的。   勉强能算是儿子跟儿媳的蜜月之旅吧,他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孩子也大了,当父母的就得学会放手,免得招人烦。   胤祯绝对是‘老父亲’的一番良苦用心,他做阿玛向来都很开明,主张的是跟孩子做朋友,所以在这事儿上他也很开明,绝对不是那种什么都管的阿玛,该自由的时候绝对给予充分的自由。   胤祯自己想的挺好,就是没预料到,在他开明教导下长大的儿子,会带着酒气,跑过来跟他深夜长聊。   弘易的性格,从小就跟四哥和大侄子如出一辙,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摆出一张大人脸了,长大了,那就更不会做出一些孩子气的举动,比如像今日这样的,胤祯就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皱着眉头,抿着唇,眼睛里头湿润润的,一副很是委屈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委屈劲儿。   “儿子就算是成了婚,那在您这儿也还是孩子,咱们父子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之后也可以这么相处,您老躲着儿子干嘛,我早膳的时候约您一块儿去骑马,您自己说没时间的,结果转头就跟几个堂弟去草原上溜达了,还有上次,我找您一块去打猎,您不去,几个堂弟找您去钓鱼,您怎么就去了……”   胤祯不喜喝酒,但是他为官这么多年,也经历过不少的酒场,看见过很多人醉酒时的状态,有的人醉了面红脖子粗,有的人醉了说话咄咄逼人,有的人醉了就犯困,还有的人醉了连话都说不了,吐得一塌糊涂。   但像自家儿子这样,醉酒之后跑过来诉衷肠,诉到眼泪都掉下来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本来儿子醉醺醺的跑过来时,他还觉得这事儿挺新奇,挺有意思的,但是看着这表情,听完这话,最后再品一品这泪,胤祯眼泪也差点跟着掉下来。   本以为自己做法开明,哪曾想阴差阳错却伤了儿子的心。   胤祯就不是个在儿子面前要面子的主儿,承认错误和道歉都特别快。   “这事儿是阿玛考虑不周,阿玛跟你道歉,之前阿玛是想着……”   胤祯深度剖析自个儿的心理,一边跟儿子说,一边自己也在反省,他太过想当然了,套用之前听过的经验放在他们父子之间!,做的有点过了,做阿玛也不需要那么‘开明’。   一个借着酒劲儿,一个是真敢说,父子俩畅聊到深夜,交流的都是心里话,中间还一度聊起了之前‘黏黏糊糊’的那些日子。   在弘易这儿,父子俩最黏糊的时候,就是他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那时候阿玛一个月要跑到阿哥所看他七八次,基本上每次都是提前到,要么是从四伯那里打包了糕点,要么就是已经在御膳房点好了膳食,等着他回来用。   后来去了皇家学院,那边二伯管的严,不能够随意进出,但是阿玛每次都会去接送他,整个皇家学院的所有学生,就只有他一个人是一直被阿玛接送,而不是下人。   总之,他跟阿玛大概是这天底下最亲密、关系最好也最没有隔阂的父子了。   所以这次出巡才会委屈的不得了,委屈到跑过来借着酒劲儿跟阿玛聊心。   父子俩本来也没什么事儿,聊开了也就好了,弘易都醉到掉眼泪了,胤祯也就没让孩子回去,自己这一身的酒气也没回去找福晋,爷俩凑合着睡了一晚。   第二日醒来,一个眼皮是肿的,一个眼圈是黑的,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昨晚的画面应当是严父深夜教子,把孩子都给训哭了。   几个侄子也跟着他们父子一块,林子、草原、河边,几个地方来回转悠,等到启程回京的时候,个个肤色都黑了一度。   不过回程是分开走的,四爷带着众人先行出发,胤祯一家人则是慢吞吞地行驶在路上,速度本来就已经够慢的了,停下来歇息的时间还特别多,一天都赶不了多少路。   也没人着急就是了,弘易的福晋瓜尔佳氏,在启程回京的前一天,诊出身孕,而且是只有一个半月的身孕,还没做稳胎呢,正是需要小心注意的时候。   不管是放在哪家,孩子少了就金贵,到了胤祯这里,他们家已经是一代单传了,对于这一胎,自己家小心的不得了,旁人也都跟着使劲儿,干脆就分开走了,反正也不急着回京。 第90章 一更   一家人慢悠悠的,带着整个车队一块儿,花了将近两个月的功夫,才抵达京城。   弘易福晋的怀相很好,原本身子骨就不错,孕期反应不大,再加上条件好,这一路上走过来还真没受什么罪。   到达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三个半月了,按照太医和郎中们的说法,妇人怀孕最危险的是头三个月,过了这三个月,那就是坐稳了胎,相对来说安全多了。   弘易回到府上,就把幼年用的东西全都翻出来了,小时候不觉得,等长大一点才知道,他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几乎都是独一份的东西,阿玛和额娘养孩子比宫里头都讲究。   如今自己也要做阿玛了,也应当拿出同样的耐心和细心来,也亲自给儿子做一套识字卡片,将来不用了,也可以   等小家伙出生了,再时不时的画几幅画像,把每年的画像都整理成册,就像他幼年时一样,现在每每翻看,都觉得新奇和温暖。   要做阿玛的人,内心相当之激动,也比往日更有担当了,只不过回京之后,他就必须到丰台大营述职了,这次能跟着去出巡,也是四伯给开了特例,他内心感激就是了,总不能再得寸进尺,一直待在府里头不肯回去。   只不过丰台大营不比别的衙门,每个月能回来的次数有限,没有办法陪着已经怀孕的福晋,甚至生产的时候,他都不一定能赶得回来。   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但对已经怀孕的福晋,还有福晋肚子里尚不知道性别的小家伙,有几分内疚。   不过弘易觉得内疚,当公公和当婆婆的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平心而论,这要换作是自家的女儿,那他们做父母的心里边肯定也替女儿觉得委屈,如今承受这一切的是儿媳,那他们也没法儿心安理得。   胤祯跟四哥要了两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常住府中,还特意去找了亲家公,情况特殊,亲王府这边敞开大门,只希望亲家那边可以多过来看看,若是有时间的话,那亲家和亲家母能住过来是最好的了。   反正亲王府地方大,空着的!的院落还多着呢。   琉璃这边准备的就是稳婆和嬷嬷了,而且她和儿媳关系一直都很好,婚前处得不错,婚后就更好了,不过能跟儿媳在一块讨论怀孕生子的经验,还能宽慰对方一二。   这女子头一次怀孕,几乎应该没有不紧张的吧,太医、郎中再多,心里边儿也没法完全踏实下来,更何况跟她怀弘易那会儿相比,儿媳最重要的主心骨可没法一直陪着。   瓜尔佳·敏珠,其实远没有公婆和夫君想象的那么不安,甚至在自家额娘要搬过来陪她住时,她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一口拒绝了。   “女儿身子骨向来不错,太医每日都过来诊脉,额娘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再说了,家里边儿人口简单,公婆和夫君待女儿都极好,真没什么可操心的地方。”   公婆都是极为慈爱的人,而且是京城当中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夫君也是体贴之人。   这门婚事在一开始知道的时候,她就是欢喜的,再嫁进来之后,心中的欢喜比之前只多不少。   她们家的家风,在八旗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阿玛处事公允,绝不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额娘待人宽厚,也基本上没有搓磨过阿玛的妾室和庶出子女。   跟出身差不多的小姐妹比起来,她家里边已经很清静了,没那么多斗争和手段。   但是夫家跟娘家又不一样,明明是家世更为显贵的地方,可比寻常百姓之家还要简单,还要温馨。   嫁进来的这大半年,额娘先前教过她的手段基本上一点儿都没用,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更是全家人共同的期盼,为此,回京的路才走了这么久。   女儿仰着头,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仿佛还是闺阁中未嫁的姑娘,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   做额娘的,心里熨帖的同时,也不得不多嘱咐一二。   “知道你们家家风好,都是待人和善的大善人,越是如此,你才越是要立身正,不能耍小性子,也不能把人家的善意当做理所当然的事儿,尤其是要注意你肚子里的这一胎,是儿子那最好了,是女!儿那就先开花后结果,但一定得保重身体,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儿。”   “额娘放心,女儿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敏珠神色温柔,用手轻轻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您还是回家去吧,我这边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倒是府里头,嫂嫂不是也怀孕了,您还是多顾着她吧,我这边稳稳当当的,不用担心。”   额娘在亲王府住下,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反正娘俩想见面,直接让额娘过来,或者她直接回娘家去就行,这些事儿早在她怀孕之前,婆婆就已经同她说过了,王府里边儿没那么多规矩,不需要处处拘谨。   女儿都这么说了,当娘的还能说什么,不过来了这么一趟之后,她确实不怎么担心了。   想想自己的婆婆,再想想自己这个当婆婆的,她不得不替女儿感慨,是嫁进好人家了。   女子嫁得好不好,其一要看公公,这决定了家世,也决定了家风,其二要看夫君,是不是知冷知热的人,其三就要看婆婆了。   婚后相处最多的就是后面这两者,甚至婆婆比夫君还要重要。   敏珠养胎的日子甚是平静,她甚至都没有忧虑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这事儿不问太医,所有的衣服、包裹、小物件儿,男生女生的都有准备。   甚至连太后和皇上,对这事儿都相当看得开,胤祯虽然就只有弘易这么一个儿子,但弘易小两口毕竟还很年轻。   而且胤祯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养女儿的乐趣,若是能体会到养孙女的乐趣,那应该也是极好的。   胤祯没有一母同胞的妹妹,没有女儿,虽然有侄女儿吧,但是跟几个侄子不一样,从来没有哪个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   跟他最熟的!侄女儿就是二哥家的宁楚格了,这孩子深得五姐和二嫂的真传,世间少有男子能比得了。   自然也包括二哥家的那几个侄子,就连皇阿玛当年看重的弘晳,跟宁楚格比起来也差了几分。   不过弘晳之所以能被皇阿玛看重,并不是因为自身优秀,而是因为出身,二哥的长子,那些年比他们这些皇阿玛的小儿子都要更尊贵几分。   二哥在被立为亲王之后,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向朝廷请封过世子,几个女儿,有被封为县主的,也有被封为县君,唯有嫡出的宁楚格,是靠着自己被封为郡主,她这个郡主册封的时候,二哥还是被囚禁的废太子呢。   最近京城的焦点人物也是宁楚格,向来低调的理亲王府,这次也成了众人热议的对象。   二哥头一次向朝廷请封世子,不是替弘晳请封,也不是替其他的儿子请封,是替自己嫡出的女儿请封。   如同把一碗水倒进了热油锅里,这一封请封的奏折,可是溅起了不少的热油。   固然最近这十几年女子的地位一直在提升,固然朝廷的改革也一直都很大胆,但这件事情还是触及到了不少人敏锐的神经,更重要的是利益。   这事儿一旦成了,等同于是开了女子继承爵位的先河,之前庶子继承爵位,只需要没有嫡出的兄弟就行,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成了,以后不光是没有嫡出的兄弟,还必须得没有嫡出的姐妹,庶子才可以挤成爵位。   这可不就是触动了一大堆人的利益,一些人跳脚除了传统观念在作祟,更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影响。   当然,不是说这些跟着闹腾的人都是庶出,可能跟他亲近的人是庶出,也可能是他自己没有嫡出的儿子,但却希望继承自己位置的是!儿子,而并非女儿……   反对这件事情的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支持这件事情的人,那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像胤祯支持这事儿,纯粹就是因为他自身没有对于性别的偏见,像胤祯的亲家,一大家子支持这事儿,那就是利益相关了,毕竟宁楚格是瓜尔佳氏的外孙女。   不过还有相当大的一批人,持中立态度,既不拒绝,也不反对,乐得在一旁吃瓜看戏。   当然若是这道折子批了,那就没这么多的事儿了,宁楚格若是能够继承她的爵位,那弘晳,包括他余下的那些儿子们,能折腾的事儿有限,宁楚格解决起来也很容易。   说到底,理亲王想要把爵位交给宁楚格,嫡出的身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还是能力,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明珠蒙尘,也不想理亲王府百年之后就沦落为普通的宗室。   这事儿原本可以尽早解决的,毕竟是皇家的爵位,四爷大权在握,就算是直接定了这事儿,也不会有多少风波出现,之所以拖延了这么久,不是因为这事儿不好办,而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   只有越来越多的人议论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办了才有更大的意义。   这事儿之所以没有引起那么大的反弹,除了宁楚格这些年所做的事情,能够拿出来作为新一辈的榜样,更大的原因是宁楚格嫡出的身份。   甭管是皇室福晋,官宦家的福晋,还是寻常百姓家的正室,自己的孩子若是能够继承家业,甭管男孩女孩,那都要好过让庶子继承。   正室也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这事儿如果是换成嫡子和嫡女相争,那绝对是一边倒的风向,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朝廷的管控下,支持的人最终反倒居上风。 第91章 二更   经过几个月的‘拉锯战’,知道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议论这件事情的人也越来越多,理亲王府的继承人才最终确定下来。   宁楚格成为朝廷亲封的世女,也就是理亲王府的下一任继承人。   这事儿还真给办成了,搁在早些年胤祯都不敢想,福晋怀孕的时候,他就期盼着怀的是男孩,那时候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觉得女子在这世道上不容易,既不能继承爵位,一生的荣辱也只能系在旁人身上。   这几年情况却是不同了,五姐也好,宁楚格也好,还有越来越多的女子,都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也无需依附于他人。   胤祯还是挺受震动的,他认为不可能的事儿,也总有人能够做得到。   雍正十四年,三月十九,是太后六十六岁的大寿,刚好也就是在这一天,勤亲王府的第三代出生。   是个胖乎乎的女娃娃,生下来的时候,比她阿玛当年还要重二两呢。   刚刚三十七岁的胤祯,直接就升级做了祖父,怎么看他这张脸,都应该跟‘祖父’没什么关系。   在丰台大营呆了两年多的弘易,也被调入了兵部,跟在老十手底下做事,皇阿玛当年培养出来的儿子们,自己没用多少,全让四哥给用了,除了在海外的,剩下的人都被用的淋漓尽致。   也包括至今都只是一个贝子的十二哥,这人虽然心思不怎么纯正,但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按四哥的话来说,十二哥办事情比较谨慎的,沉得住气,不容易出纰漏。   随着第三代的逐渐从皇家学院毕业,四哥手里头能用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胤祯估摸着再过上几年,他就能把手头的差事交一交,提前进入养老生活。   如果四十岁之前,就能直接养老,那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如果放到四十岁之后,顶多五年,只要不存在特殊情况,应该肯定是可以养老的。   胤祯的这一番期盼,成功了一半,四十岁的时候,成功把工部的差事卸了,只留下议政大臣的职务,平时也就上上朝,有意见分歧的时候,跟其他大臣讨论讨论,算是半养老的状态。   四十四岁的时候,大清与洋人的交往已经很多了,自家福晋在海外都有的商铺,自家儿子更是领队出海,期间还打过海盗,可以说是原来做将军的吗。   大清有越来越多的洋人,大清的很多人也都去过洋人那里,而且航海路线不止一条,目的地也都不是一处。   胤祯看过这些路线图,更看过工部所画的地图,可以说除了南极和北极之外,大清朝的航队已经把其他地方都涉猎的差不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也才在美洲找到了直郡王,还有直郡王的……家人。   好吧,老当益壮的直郡王,之前虽然没能算计得过八哥,但是阴差阳错,去了能够更展现自己武力的美洲,也靠着武力给自己打出了一块地盘,虽然面积不能算很大,但确确实实成了一地的领主,而且在那里娶妻生子,另外又建了一个家。   不过因为跟大清这边已经数年没有往来了,几乎所有人都猜测了直郡王死在了外族人的地盘,所以连同爵位都已经给了弘昱继承。   京城没了直郡王府,只剩下直贝勒府,惠太妃早些年也已经过世了。   所以就算大清的人找到了直郡王,也没多少用处,直郡王既然已经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而且在那里也有了继承人,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弘昱也只是跟着出海看了看阿玛,不过是求个心安,也没有想过把人带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胤祯四十四岁这一年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八哥,八哥是带着下人一块儿来的,但并没有带自己的新夫人一块儿。   回到故土,也并非是过来游玩儿的,而是打算跟大清谈合作的,亲自过来就是诚意。   分别多少年的兄弟了,就算当年有过些许的矛盾,如今再见面,也只剩下感慨和唏嘘了。   胤祯特意去看了八哥,对方已经完全是洋人的打扮,就跟当年九哥和十哥描述过的一样,衣服、发饰全都换了,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跟当年有些不同。   不过这样的打扮在大清,尤其是在京城,已经不稀罕了,不过胤祯在瞧见过八哥的发型之后,也暗戳戳的对自己的发型动了心思。   审美这玩意儿是很难扭转过来的,他留了这么多年的月亮头,至今照镜子仍然觉得丑,这跟光头的区别不大,甚至还不如光头好看呢。   胤祯早就看自己的发型不顺眼了,如果不是看见八哥,他或许还能再忍上个二三十年,直接带着这发型埋进土里,但是看见了八哥这新潮的发型,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胤祯的父母,只剩下额娘还在世,想跟皇阿玛说,那是说不着了,至于这全大清统一的发型,那是朝廷说了算的,只要四哥同意,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要不要换发型!,在胤祯看来,只需要征求两个人的意见就行,一个是额娘,一个是四哥。   自家福晋就不用问了,他们俩在这月亮头上的审美是相似的,都看其不顺眼已久了。   四爷比十四大了整整十岁,十四今年四十四周岁了,四爷也已经五十四岁了,从三十三岁登基至今,已经过去二十一年了。   不光是十四想着告老致仕,四爷今年也开始有这个想法了,他倒是还有精力能再干上几年,也愿意继续夯实这一番基业。   四爷通读史书,也从皇阿玛和二哥身上得到了很多教训,二哥之所以会被废,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已经做了太多年太子了。   弘晖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这个位置或早或晚都是要交给弘晖的。   他如果和皇阿玛一样,活到五十八岁,那一直熬到驾崩再把位置传给弘晖也没什么,不过是再等上四年,四年之后,弘晖也还没到四十岁呢。   但他这些年来一直注重养生,按照十四弟的话,作息规律,膳食合理,也一直有锻炼身体,隔三差五的就让太医过来请平安脉。   他不能让弘晖等那么久,时间固然能够让人积攒经验,但也能够消磨掉一个人的野心和精力。   所以他已经有要提前退位的念头了,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十四弟就过来了,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只要额娘没意见,那朕也没什么意见,现在跟刚入关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衣着都已经自由了,发型也没必要管的那么严,正好十四弟也可以带头做这个第一人。”   他自己都有好几幅带着头套的画,洋人的发型,乍一看觉得怪怪的,看习惯了,也觉得挺好看,在这方面他跟十四弟的审美倒是一样的。   胤祯已经问过额娘了,他刚刚就是从慈宁宫过来的,要是早知道换个发型这么容易,头几年他就应该跟额娘和四哥提了。   洋人的发型就算了,他的审美也不是那一挂的,还是更喜欢他自己在现代时的发型——寸头。   既利落又有形。 第92章 一更   想把月亮头改成寸头,还是不容易的,得等到前边长出发茬来才行,胤祯再怎么着急,也决定不了头发生长的速度。   在八哥离开之前,胤祯都没能把发型换了。   不过八哥总共也没在京城待多久,没办法啊,谁让八哥已经是庶人了,新买的宅院不过是个二进的宅子,往年跟他相交的人又多,来来往往这几日就没少了过去探望八哥的人。   这其中有一小部分人确实是顾念旧情,但大多数是跑过去看西洋景的,京城不缺洋人,也不缺去过海外又回来的人,但是像八爷这样衣着发型全都换了的,还是头一位。   更何况这位曾经身份尊贵,也曾是差点儿就问鼎了太子之位的人,众人的好奇之心只会更重。   胤祯跟八哥这次不过见了两三回,聊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不过该知道的事儿倒是都知道了。   比如出逃的郭络罗氏,按照八哥的说法,郭络罗氏去年就因病而终,一生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他这次回来也带来了郭络罗氏的骨灰。   海外终究比不过故土,八哥还是想让郭络罗氏埋葬在故土之地,不需要有多豪华的陵墓,就像寻常百姓一样,一口薄棺,一块墓碑,足矣。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郭络罗氏到底也已经死了,就连尸骨都化成了灰,自然也就没人驳回八哥的这个要求。   先不说‘死者为大’,就郭络罗氏尸体被大火焚烧的下场,便已经足够惨了,罪大恶极者,不过是不能够留下全尸,还不至于像郭络罗氏一样,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按照现在大多数人的想法,便是把尸体直接扔在乱葬场里头,连张席子都没有,也好过被烧成灰的人。   八哥短短十几天的行程里,不光跟大清这边谈妥了合作,给自己买了处宅子,安葬了郭络罗氏,还去祭拜过了已经被废的良妃卫氏,但是八哥作为庶人,已经是没有资格再进皇陵去祭拜皇阿玛了。   老八离开京城的时候,一众的兄弟里头,只有老九当时有空闲,特意到城门口去送了送。   都是上了年岁的人,海外对大清虽然已经不是未知之地,但仍旧充满了变数,经此一别,可能就再难相见了。   胤祯足足有一个月没剃头发,才把前面的发茬都养起来,亲自画的图样,给他剃头的也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剃头匠。   尽管人家剃头匠曾经剃的都是前面的光头,但手艺练了几十年,技术已经很高了,在给王爷剃头之前,还特意用自家小孙子练了练手。   胤祯摸了摸阔别几十年的寸头,样子还是挺不错的,而且手感极好,整个脑袋仿佛都轻了,光是站在原地,都觉得要比往日清明。   顶着这样的发型,连个帽子都不带,胤祯走在街上,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都会回头看他,唯一的那一个人要么是眼神不好,要么就是没注意到。   怕被普通的百姓举报,也怕被不认识他的官差抓起来,胤祯现在每次出门,腰间都要扎一条黄带子,跟他以往低调出行的装备完全不同。   不光是在街上,成了万众瞩目之人,就是在官员和兄弟们当中,胤祯也成了受瞩目礼最多的那一个。   四爷是兄弟们当中第一个见到十四弟新发型的人,多少年练出来的处变不惊的本事,这一会儿也都破了功,他原以为十四弟要换发型,换的是洋人的发型,没想到竟是自己设计了一种。   “还真是挺精神的,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显得年轻些。”四爷捏着胡须,忍不住有几分酸溜溜的道。   他们是差了十岁的亲兄弟,但是让不知情的人去看,肯定要认为他们是两代人了。   胤祯换了发型感觉也挺好,尤其是他头发养的好,至今一根白头发都没长,乌黑浓密,跟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比也不差什么。   “四哥也可以把发型换成我这样,肯定比现在显年轻,最好是把胡子也一并刮了。”胤祯一点儿不见外的提议道。   即便四哥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最初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应该稍稍注意一些,但四哥还是四哥,待他一如既往,他也不想跟四哥生疏了去,所以在!在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自称‘我’,而并非‘臣弟’。   他们兄弟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禁忌的话题,年龄、死亡这些并不避讳,就连有关于继承人的问题,两个人都曾经多次聊过。   四爷盯着十四弟的黑发,到底是摆了摆手,“朕就算了,也无需显得那么年轻。”   他还想着提早退位呢,心里边已经开始做计划了,得给弘晖把路子铺好,自己的面容当然不能像十四弟这样显年轻。   九哥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人,毕竟曾经出过海,而且对新鲜事物接受能力强。   如果不是九哥的话,那就有可能是十六弟,年纪轻而且性格活泼,不像哥哥们一样重规矩。   当然了,比起兄弟,还是底下的侄子们,更有可能率先模仿起来。   果不其然,头一个模仿他的人就是自家儿子和弘暲、弘暄,就连向来稳重的弘昌,这一次竟也走在了前头。   兄弟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还是比小辈儿差了一点,不过让胤祯没想到的是,头一个模仿的人不是九哥,也不是十六弟,居然是三哥。   好家伙,要知道三哥比四哥还年长了一岁,今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而且平日里很重规矩,虽说先前坏了名声,但这并不妨碍三哥以文人自称,尤其是这几年,底下的小辈们都能顶上来了,他们这些长辈自然也就不需要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忙了,三哥也就能抽出时间来,组织文人整理书册。   皇阿玛这么多儿子当中,文人气质最重的还就数三哥了。   如果不是事情发生在眼前,还挺难想象,三哥会是兄弟们当中头一个主动换发型的人。   跟胤祯一头浓!浓密的乌发不同,诚亲王黑发里头已经添杂了不少白发,尤其是两边鬓角的位置,换了新发型之后,虽然比之前显得精神了,但要说显年轻,效果其实一般。   三哥是第一个,紧跟着的是九哥,然后是十五弟和十六弟,最后是十哥。   跟小辈们不同,兄弟们当中,还是保留原有发型的人更多。   胤祯虽然不是众兄弟当中最年轻的,但只看脸的话,那他肯定是最显年轻的。   但是奈何面容长得有几分显老,而且小小年纪就喜欢留胡子,人就比原本显得更……成熟了。   尚且还比不过已经四十四岁的胤祯。   岁月对胤祯还是挺悠哉的,谁让他心态年轻,忙的时候喜欢忙里偷闲,不到四十岁的时候,更是提前进入了半养老状态,日子过得轻松,朝堂上的事情需要他犯愁的不多,家里边需要他犯愁的就更不多了。   弘易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统领兵部了,尽管有身份在加成,但这一路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曾经率队出海,曾经跟海盗遭遇过,而且在练兵方面颇有独到之处。   在子嗣方面,虽然不比十三哥昌盛,但也很是顺利,一女一子,刚好凑了一个‘好’字。   姐弟俩差了三岁,从年岁上来看,也是刚刚好,姐姐开始启蒙的时候,弟弟刚刚出生,姐弟俩的关系也一直都是‘相爱相杀’。   打过架,斗过嘴,和睦相处的时候也多,一致对外的时候也很是常见。   跟弘易小时候比起来,这俩孩子应该都属于淘气的,好在胤祯这几年空闲时间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孙女、孙子玩,不像弘易小时候,在盛京那会儿还是形影不离,回到京城之后,能挤出来的时间就不是很多了。   跟哥哥弟弟比起来,胤祯旁的经验或许稍有欠缺,但是带孩子的!的经验绝对独占鳌头。   不过已经处在办养老状态好几年的胤祯,又得要忙起来了,四哥准备退位,现在知情的人只有他和弘晖,这几乎是相当于要给朝廷换个天,牵扯颇多,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既要保证朝堂的平稳,另一方面也要保证四哥的归处。   太上皇,还是主动退位的太上皇,就算是四哥有意放权给弘晖,但手中所掌握的权力仍旧要比新帝大。   如果四爷对弘晖还不够放心,那他肯定愿意在一旁扶持着,但是眼下他对弘晖有着充足的信心,不然也不会想着提前退位,若是还留在权力中心,那对弘晖来说,对于他们父子来说,认知是对于大清的朝政而言,都弊大于利。   四爷要退位,就已经做好了淡出权力中心的准备,把手中的权力彻彻底底交给弘晖,所以连着紫禁城往后都会很少回来住了。   也不需要另外置办行宫,圆明园就是一处极好的地方,用来当做养老之地很是合适。   四哥要退位,胤祯就得顶上来,不光是在权力交接的时候要紧盯着,免得哪里出了乱子,四哥退位之后,他也要在朝堂上稳着,帮弘晖稳定朝堂,等到弘晖彻底掌握住了局面,他就可以跟四哥一样退休了。   他自己是个喜欢躲懒的咸鱼,但四哥不是,勤奋、理智、有大局观,爱民如子,眼界开阔……是一个极好的皇帝,如果再给四哥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可能还会比现在做得更好。   但四哥也是一个极好的阿玛,于弘晖是这样,于弘时、弘历和弘昼也是这样,尽可能的安排好每一个孩子,不会把谁当做是磨刀石,也不会让他们庸碌一生。   正是因为了解四哥,胤祯对四哥退位的打算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第93章 二更   四爷退位的打算,一开始知情人就只有十四和弘晖,后来又多了十三、老九和老十,等到了正式在朝堂上提出退位的那一天,大多数兄弟和所有的议政大臣就都已经提前知道消息了。   朝堂上的三推三让,也不过是所有人走的一个流程罢了。   为了退位,四哥已经准备了很久,交接过程也比胤祯想象当中的要顺利,只不过这么多年了,重新又当上了九门提督,这感觉还是挺值得重温的,休息了好些年,现在精力很是充沛。   弘晖越过太子之位,直接从亲王成了皇帝,紫禁城有了太上皇也有了新的太后,原本的太后则升了一级,成为大清历史上第三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老当益壮,除了牙口不太好,眼睛有些花之外,身体还真没有太大的毛病。   不得不说,大清的太皇太后们还都是比较高寿的,原本应当算是高危职业,但是到了这几位这儿,完全是冲着老寿星的方向去了。   在弘晖登基之后,四爷这个太上皇就直接带着太后,和他宫中为数不多的妃嫔,一块全都搬到圆明园去了。   圆明园经过数次的修整,面积比最初大了不少,四爷的后宫又是出了名的人员简单,全员搬过来,连四分之一的院子都住不满。   太皇太后则是继续留在宫中,她年纪大了,不喜欢挪地方,更重要的是,她不管事儿已经很多年了,无论是儿子做皇帝,还是孙子做皇帝,对她来说影响都不大,待遇只有可能往上升,没可能会往下降。   紫禁城突然就换了天,哪怕所有的人都参与其中了,也仍旧让人觉得震惊和不适应,尤其是从康熙年间过来的老人。   当年的夺嫡之争,搅和其中的不只是皇子阿哥,还有众多的官员甚至是家族,越是显赫的家族,若是容易参与其中,被杀、被罚、被抄的,不在少数。   而官阶小的,那就更惨了,随时被人踢出来当炮灰顶罪,一茬一茬的换下去,一茬一茬的再提起来。   跟之前的血雨腥风比起来,现在的替换就如同是过家家一样,透着几分天真,独属于皇帝少见的天真,但这样的风平浪静,又让所有人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但凡是做官的,十有八九都幻想过能有从龙之功,但能豁出身家性命去拼一把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想拥有安逸的,尤其是在所有人都一样的情况下。   皇权平稳交替,就算是之前就已经向新皇投诚的人,在没有出多少力的情况下,这份从龙之功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众人的起点并没有差太多。   四爷放权放得干脆利落,甚至紧关圆明园的大门,不见任何人,包括兄弟,也包括朝臣,摆明了是不想再干预朝政。这种几乎等同于自我圈禁的方式,还真是挺让人震撼的。   理亲王早就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儿,他与皇阿玛之间也说不上来谁对谁错,应当说双方都有过错,所以才会有当年被废的局面。   老四这个皇帝做的很不错,换作是他,可能都到不了这份上,所以他早就已经看开了,在接受理亲王这个爵位的时候,就已经很少去回忆自己做太子时候的事儿了。   但是老四这一段时间一出接着一出,戏折子都不敢这么写吧,若是皇阿玛做阿玛也跟老四一样,他当年就算被废,可能也不至于被泼得满身污水,至今都有人对他当年的那些罪名将信将疑。   一个人的名声一旦染黑了,就像白纸滴上墨汁一样,就很难再复原了。   他当然不是白纸一张的人,但让他一直纠结的是,最大的墨团是皇阿玛亲自泼上去的。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没什么好埋怨皇阿玛的,历史上的皇帝大抵都这样,皇阿玛并非是个例,他若是做了皇帝,也不可能轻易把权力放手给儿子,老四才是个例。   理亲王羡慕的同时,也有些自叹不如,他最疼爱的孩子就是宁楚格,甚至为此开了先例,请封宁楚格为世女,但比起老四为儿子做的,他为女儿做的这些好像又算不上什么了。   弘晖这个新皇做的,可以说是顺利的没办法再顺利了,皇阿玛甘愿做他的青云梯,叔叔伯伯们为他保驾护航,他若是再做不好这个皇帝,就辜负太多人了。   弘晖本来就参与朝政多年,虽然没有做过太子,但一直被皇阿玛当做继承人培养,朝廷所有的部门他都熟悉,朝臣他也熟悉,需要处理的这些差事,也很熟悉。   胤祯是看着弘晖一点点做起来的,四哥的确挑了一个好的继承人,继承了四哥的理念,同时也继承了四哥的勤奋,勤奋到……他本以为自己要到元嘉二年才可以告老致仕的,结果提前了。   弘晖登基不过半年,胤祯就已经可以放手了,四哥不是个拖沓的人,他就更不是了,尤其是在这方面。   告老致仕的折子,早好!几年前他就已经写好了,如今不过是重新腾抄一份,改几个字,毕竟之前他是要向四哥告老,现在则是要向大侄子告老。   在三哥、五哥、七哥……这些哥哥们都还在为朝廷辛苦办差的时候,刚刚过完四十六岁生辰的胤祯,就已经卸掉了所有的差事,打包收拾行李去了圆明园。   他没带家里人,只带了李卓一个,四哥还在自我圈禁当中,平时压根就不出来,也不让有官职的人进去探望,虽然这样的日子可能过不了太久,但胤祯还是打算进去陪一陪四哥。   至于家里人,他是条咸鱼不假,但福晋可不是,手头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福晋做生意上瘾,哪怕赚来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但始终很享受赚银子的过程,他是无差一身轻,可以进去陪四哥,但是福晋手头上的事儿挺多,还是别搬进去了。   也是够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一辈的事儿,胤祯是不会插手去管的,就像孙女和孙子之间的事儿,他也很少去管。   胤祯收拾了好几辆马车的行李,先是给四哥写了封信,让人快马送过去,紧跟着自己这边也就出发了。   不得不说做了太上皇的四哥,确实是挺清闲的,清闲到亲自来圆明园门口接他。   穿了一身常服的四哥,胡子已经剃掉了,露出光洁的下巴,难得的,面部的肌肤是一个颜色,原本长胡子的地方并没有过分白出来。   胤祯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了一番,“还是清闲下来好,四哥看着都比以往年轻,我也过来陪四哥一块年轻年轻,咱们哥俩争取活他个一百八十岁。”   这种有吃有喝有闲有钱的日子,别说一百八十岁,就是一千八百岁,他也不过瘾。   四爷笑着轻踢了一脚过去,“青天白日的,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哥俩加起来要是能活个一百八十岁,那都值得史书上记一笔了。”   若是两个人加起来活个一百八十岁,那平均下来,每个人都能活到九十岁,这样算的话,倒是还有四十个年头可活呢,民间都不一定能寻得到这样的长寿之人。 第94章 一更   忙久了的人,是很难闲得下来的,比如四爷。   胤祯想象当中的养老生活,应该是打打养生拳,钓钓鱼,饭后出去溜达一圈,午后的时间,舒舒服服的躺在太师椅上,听说书先生来几段,傍晚时分,再出去遛遛狗,晚上待在亭子里乘凉,看星星看月亮……   总归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四哥的养老生活,还是挺与众不同的,每天至少要写三十张大字,而且又重新研究起了史书经册,默读、朗读、抄写、做文章。   还真有几分埋头做学问的意思。   胤祯是完全在书房里呆不住的,就算是待在书房里陪四哥,那也是各干各的,四哥练字读书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作画、写信。   等到他要去钓鱼、遛弯、划船、看月亮、看星星的时候,也会拉着四哥一块儿,这几乎已经成了兄弟俩必备的日程,还有遛狗。   胤祯养孩子上瘾,但却几乎没有什么养狗的经验,不像四哥,从小的时候就喜欢狗,如今这园子里更是热闹,大大小小的狗养了足足有六条。   胤祯也分不出什么品种来,不过都挺好看的就是了,尤其是在四哥照料下,这几只狗都毛色光亮,而且摸起来都颇为顺滑,尤其是小型犬,合身的小衣服穿上,看起来呆萌的不得了。   胤祯都有几分感慨四哥对于狗狗的耐心了,之前还只是亲自设计小衣服,现在连给狗狗洗澡这样的事儿,都是四哥亲自动手了。   那可是六只狗,就算狗不能跟人一样频繁洗澡,但这个劳动量也挺大的,尤其是狗狗洗澡的时候很容易甩水,身体动一动,毛发上的水珠四溅,帮着洗澡的人肯定难以被幸免。   胤祯只在给狗狗擦干毛发的时候,才会上前去帮忙,洗澡的时候是万万不行的,可能是心理原因,狗狗毛发上的水甩到他身上,总觉得浑身都痒痒,可身上连个红点都没有,并非是对动物的毛发过敏。   胤祯上辈子见过不少拿宠物当孩子养的,但这辈子也就只见过四哥这么一个了。   圆明园的生活实在平静,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胤祯在秋日的正午里,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旁边站着的是说书先生,距离不远不近,声音不至于嘈杂,也能够让他听得甚是清楚。   这样!样的消遣活动,对于胤祯来说很是轻松,不用动手,不用动脚,连眼睛都不用睁,在一旁听着就行了。   关键这说书的内容都是他感兴趣的,颇有意思,不像戏曲,他虽然能听得懂,但至今也咂摸不出什么味儿来。   弘晖早就已经稳住了朝堂,四哥这边对圆明园的把控已经不那么严了,虽然还是不允许朝臣进来探望,但是家里人已经可以了,已经做了皇帝的弘晖可以进来,兄弟们和侄子们也可以进来。   胤祯这边也可以时常见到自家福晋和儿子,还有都已经在读书的孙女和孙子。   孙女已经在皇家女子学院就读了,但是小孙子年龄还不够,在府里头有几位教书先生帮着启蒙。   胤祯不关心这些,他都已经是做了祖父的‘老人家’,陪孙女孙子们玩玩,关心一下日常的生活,学业自然有做父母的严加管教。   四哥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几个侄子虽然关心,但是对侄孙就不怎么管了,到圆明园来了,自然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有时候还会带着他们一块儿在园子里边遛狗,但甚少关心学业。   这样的态度可谓是家族传承了,最早的老师是皇祖母,皇祖母就不爱管事儿,尤其是不爱管小辈儿之间的事儿,额娘学了皇祖母这法子,到了他和四哥这儿,也跟着学了。   人跟人之间是会相互影响的,四爷大大方方的退了位,明明身子骨还健壮的很,就把手头的权利都移交给了儿子,不过半年的时间,比四爷小了整整十岁的勤亲王,也跟着告老致仕。   老一辈儿的人,新皇的叔叔伯伯们,不少也跟着蠢蠢欲动。   作为大清最注重养生的一代人,他们的身子骨都不错,就算是天生有足疾的老七,身子骨那也是壮实的很,再干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可坐拥万里河山的人,都已经干脆利落的去养老了,年岁尚轻的人,放权放的也相当干脆利落。   他们有些人的爵位已经升无可升了,铁帽子王那基本上不用想,这玩意儿少得稀罕,非得立过大功劳,还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位才行。   再干上个十年八年,其实也就这样了,都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该带的新人也都已经带出来了,足能够独当一面,与其继续殚精竭虑,那还不如把位置让给后辈!呢,也该让这些人撑撑场子。   九爷敏亲王是头一个想通的,他早些年就已经上奏朝廷,立了嫡子为世子,弘暲虽然是做技术的,但管理能力并不弱,十四在退出工部之后,统领工部的人就变成了弘暲和十三的弘昌。   可以说他在不在朝堂上,对于弘暲,已经是无所谓的事儿了,帮助不大。   至于几个庶子,他并非不在意,就算是偏心眼儿,但也没偏到把心都长歪了,只不过‘杀鸡焉用宰牛刀’,弘暲能解决的事儿,压根儿就不需要他这个做阿玛的撑腰,如此还能促进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虽然没有十四的本事,但却是长了脑子的,该不该做,自己用脑子分析就是了。   九爷在写告老折子之前,先去给十弟和五哥通了气儿,十弟就不说了,甭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他一般都会拉着十弟一块,他们哥俩向来都是同甘共苦的。   五哥年岁可比他大,只比四哥小了一岁,四哥都在养老了,五哥的面容看起来比四哥还要老上几分,趁早也歇了吧。   要么说是会做生意的人呢,口才那不是一般的好,三个人的告老折子是一块呈上去的,走完固有的推让流程,批下来也是一块批的。   尤其是对这三位亲王手底下的人,朝堂上的位置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老萝卜把位置空出来了,一连串儿的萝卜都能跟着换地方。   能不能抢到好位置,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事儿。   三根‘老萝卜’,可没打算去圆明园养老,人家是亲哥俩,愿意凑到一块去,他们仨就不行了,谁乐意养老的时候,还愿意跟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住在一块。   太妃们不想在宫里头住着,都愿意搬出宫来跟儿子一块住,一则是出于亲情,二则不还是不太乐意瞧人家的脸色。   恒亲王照旧是住在府里头,敏亲王和敦亲王则是去了自家园子,自个儿去的,既没有带儿孙,也没有带福晋,前者要办差的办差,要读书的读书,后者人家有!自个儿的事儿要做。   这些个亲王福晋们,兜里就没有一个差银子的,若是比资产,好几个亲王加在一块都未必比得过一个福晋。   越有钱的人就越想着赚钱,想着赚天下所有人的钱,不光是大清之地,车马航船能到的地方,就都是能做生意的地方。   而且这几位是一点儿想要退休养老的念头都没有,这一点就比不上太上皇,人家坐拥万水千山的人,都能利利索索的放手,几个做生意的福晋,反倒是舍不得不做生意。   敏亲王和敦亲王这哥俩只能是相互作伴了,在园子里把之前没精力做的事情都做了,没时间玩的东西都玩儿了,甚至把戏班子都请到园子里去了,时不时的听个曲儿,也是享受。   敏亲王是出了名的能赚也能花,花起银钱来,都不带眨眼睛的,所以他的养老生活质量相当之高,都是花银子堆出来的。   后边的都跟着告老了,前边的哥哥们自然也呆不住,诚亲王和淳郡王告老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唯独众兄弟当中最为年长的理亲王,还坚持着,他跟其他兄弟不一样,他的差事原本就不在朝堂上,而是在朝堂之外的皇家学院,这差事对他来说轻松,而且他一旦退下来,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合适的院长了。   这也不难理解,十三哥跟四哥很像,都是闲不住的人,能干得动的时候,就不想歇下来,而且是把能办的差事都给办了,有点儿完美主义,还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差事,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十二哥可能还想再拼一把吧,之前办错了事儿,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个贝子,就算是为了儿女,十二哥应该也不愿意就只是一个贝子的爵位,尤其还是在兄弟们好多都做了亲王的情况下。   胤祯虽然能理解,但却并不会去同情十二哥,当年十二哥下手想着乱搅和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会有比今日更为惨烈的下场。   经历过了康熙年间的夺嫡之争,还能出手搅和几个皇子,不得不说,实在是自私到了极点,也难怪四哥会一直压着十二哥的爵位。 第95章 二更   叔叔伯伯们大都从朝廷告老,只担着爵位,而不再去掺和朝政,对于已经稳住了朝堂的新帝来说,利大于弊。   对于胤祯而言,也是好事儿。   四哥的自我圈禁终于结束,不过只是不再拒绝别人的探望,但本人还是不爱出去的,每个月进宫去看一次额娘,还是兄弟俩搭伴一块儿去。   也是,园子里边要什么有什么,也不缺少景致,更重要的是四哥认真做起了学问,也像养孩子一样养着六条狗狗,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出不出去的也就不重要了。   四哥不出去,他平日里就变成了两头跑,在圆明园这边住上一段时间,再回自家府上住一段时间。   不过兄弟们相聚大都是在圆明园,谁让这地方大呢,四哥虽然不是乐于应酬的人,但也要看对象是谁,自家兄弟们过来没那么多麻烦的事儿,既不会讨论朝堂上的事儿,也不会为子孙谋差事。   聚在一块儿不是聊聊最近的养生心得,就是……一块读书。   四爷把最近读的文章拿出来,与兄弟们共享,还真别说,经历丰富的人看问题的角度也多,四爷之所以这般乐此不疲的分享文章,就是因为他的这些兄弟们,都能在一些不太常见的角度,找到一些很是新鲜的见解。   尤以十四为最,十四是想法最为跳脱的一个,提出来的一些观点何止是新奇,应当是大胆才对,不过仔细想想,又并非是天马行空,道理还是能说得通的。   四爷一开始与众人讨论,不过是新奇,后来想法慢慢就变了,这些个见解,虽然难以分得出对错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得到验证的,但就只有他们兄弟几个人知道,未免有些糟蹋了。   倒不如记载下来,供当世之人品读,若是后人也觉得有价值,那就可以流传到后世去了,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太上皇跟亲王、郡王之间的谈话,整理材料的人是铁帽子王,亲自编写的人是太上皇,第一波的读者里头,除了这些共同参与的人,就是皇上、郡王、贝勒、贝子,还有各府的世子们。   这本书从开始筹备到整理成册,历时两年,两年的时间在他们这些养老的人身上,变化是不太大的,但是放到小辈们身上,两年就已经很久了。   久到弘晖现在是越来越有做皇帝的气势了,跟从前的四哥愈发相像,不过跟四哥那会儿做皇帝的时候还不一样的是,弘晖能用的兄弟不多,大都是堂兄弟。   不得不说,老爷子子嗣繁多,在当年或许不能算是好事儿,但是这些年下来,老爷子还是做了大贡献的。   元靖六年,太皇太后病逝,享年八十岁,这一年四爷已经六十一岁了,胤祯也已经五十一了,都已经不年轻了。   老一辈的人里,太皇太后是最后一个走的,能够活到八十岁,而且生前也没有受过多少疾病的折磨,已经可以说是喜丧了。   后辈们虽然伤心,但却还不至于悲痛过度。   太皇太后去世,仿佛只是一个开头,次年理亲王去世,隔了一个月,理亲王福晋瓜尔佳氏去世。   宁楚格顺理成章地成为理郡王,阿玛还活着的时候,她是郡主,阿玛死后,她就是郡王了,也是大清第一个女郡王。   亲王的嫡女,在大清可被封为郡主,也就是和硕格格。   别看郡主和郡王都带了一个‘郡’字,可实际上的待遇却差的多着呢,郡王下边是贝勒、贝子,贝子下边才是公,郡主的品级可还在‘公’之下呢。   郡王的女儿可以被封为县主,儿子更是可以继承爵位。   但是郡主的儿女可就没有什么了,儿子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女儿也是被统一称之为宗女。   因此,她还是很感激阿玛和额娘的,额娘为她筹谋,阿玛则是最终拍板定下来,向朝廷请封她为世女的。   一直到做了郡王,她想想那个时候,也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阿玛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们一家人住在毓庆宫,她虽然是嫡女,可是待遇却比不过弘晳,阿妈当时最看重的孩子就是弘晳了,皇祖父当时也是。   侧福晋就是因为有弘晳,!,所以很多事情上才敢对额娘阳奉阴违,甚至出言顶撞。   如果阿玛的太子之位没有被废,那弘晳母子还真有可能反过来凌驾在她们母女俩之上,现在想想,阿玛被废了太子之位,对她和额娘来说,反倒是好事情,熬过了那几年之后,就是一片的坦途了。   额娘在她被封为郡主的时候,就已经在为她筹谋这一切了,额娘没有瞒着她,那会儿不管是她,还是额娘,都觉得这事儿十分之冒险,成功的可能性不高,但也都硬着头皮去做了。   比如招婿进门,她若是嫁出去了,那理亲王府的一切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所以要么是她不嫁人,要么就是得她娶别人,而不是别人娶她。   一个出身尚可,能力一般,但是品性极好,而且性子有几分谦让的男子。   宁楚格感激的人除了阿玛和额娘,就是太上皇和姑母温宪公主了,如果不是前者,她不可能在阿玛还被圈禁的时候,就已经出来跟着姑母办事了,如果太上皇当初没有点头,阿玛再怎么坚持,她都不可能被列为世女的。   后者不光是她的姑母,也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引路人。   少了这四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她都不可能有今天。   女子的地位在这几十年里,得以不断的提高,但大环境终究不是几十年就可以改变的,有嫡子的情况下,就不可能让嫡女继承家业,甚至有些人宁可让庶子继承家业,也不愿意让嫡女来。   这些事情就不是朝廷可以强制的了,各家都有各家的情况,虽然嫡庶有别,但在有些人家,嫡出的孩子登不上台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庶出的子女若是有能力,也不应该一直被压制着。   勤亲王府人口简单,基本上没什么糟心事儿,弘易虽然有一女一子,但两个孩子的爱好不同,对于两个孩子的安排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冲突的。   女儿是随了祖母,喜欢做生意,也擅长做生意,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帮着祖母看账册了,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拿着京城的商铺开始练手了。   儿子没随阿玛,也没随祖父,跟额娘也不像,真要是说随了哪个长辈,那可能是姑祖母温宪和三伯祖父——诚亲王。   喜欢诗书琴画,喜欢舞文弄墨,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倒是很喜欢皇家学院的氛围。   所以对于膝下的两个孩子,他并不做强制的要求,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一个不用去做人人交口称赞的闺秀,另一个也不需要非得入朝堂才行。   做生意没什么不好的,做个诗人或者是去皇家学院做个老师,也都是很好的选择,并非辜负年华。   相较于弘易的开明,弘晖这个阿玛做的,就没那么简单了,作为一国之君,培养出一个继承人来还是很重要的,一开始他是把自己的嫡长子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但是在他还没有做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基本上放弃了,是不是这块料子,用不着等到做了太子、做了皇帝之后才能验证,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窥见一二了,十二三岁基本上就已经定型了。   继承人可不是看身份选的,弘晖吸取康熙年间的教训,也专门去请教了皇阿玛,最终还是选择不立太子之位,有能者居之,反正他还年轻,现在看不出来哪个孩子更适合,将来慢慢总能看得出来。   为了避免一个成器的都没有,弘晖不得不对每一个儿子都严加要求,一方面是希望他们都能成才,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到时候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可选。   不过对于胤祯这一代人来说,这事儿可就太遥远了,没看就连四哥都已经放手不管了吗。 第96章 一更   穿越这种事儿,一回生两回熟。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胤祯,这一回要比上次淡定得多,毕竟也是做过铁帽子王的人,什么样的大场面没经历过,早就已经历练出来了。   就算是今日这场面,他上辈子虽然没经历过,但也是听说过的。   将废太子一事告祭给天地、太庙、社稷。   纷至沓来的记忆实在太多了,让人混乱,胤祯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才差不多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天是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被废掉的太子还是二哥,只不过这是第二次被废了。   胤祯不太习惯的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他已经有几十年不曾留过这样的发型了,尽管上辈子活了足足有八十岁,但哪怕到了临终的时候,神智还是清明的,一直没有糊涂过。   这会儿就更不可能糊涂了。   他清楚的记得,在他上辈子的记忆当中,皇阿玛在康熙五十年就已经去世了,按照那里的历史走向,今年应当是雍正元年才对。   但是到了这儿,四哥还不是皇帝,连太子也不是,而是雍亲王,同样被封为亲王的还有三哥和五哥,跟那时候比起来,地位不能算得上是超脱。   太子还是在四十七年被废的,皇阿玛废太子的罪名都是一样的,几乎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在四十八年,皇阿玛又重新复立二哥为太子。   一直到现在,已经经历过一废两立的太子,再一次被废黜,现在已经被囚禁在了咸安宫里。   胤祯上辈子在这个时候已经是亲王了,就算是在康熙五十年的时候,他也已经是郡王了。   但是这辈子现在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贝子。   这辈子的记忆跟上辈子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了,不同到让人觉得恍惚,不晓得如今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十四弟傻愣着干什么,走了走了,都已经散场了。”   胤祯回过神来,看着长了一双桃花眼微微有些发福的九哥。   九哥跟他一样,现在也只是贝子,而且……都还是站在八哥那一边的。   简直令人震惊,九哥也就算了,九哥跟八哥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八哥的人格魅力又那么强,能把九哥拉拢过去不算意外。   可他是四哥的亲弟弟,于情于理,都不该是站在四哥的对立面。   一想到这辈子‘自己’为八哥办的那些事儿,对四哥办的那些事儿,胤祯就有些头疼,话说他上辈子也没什么遗憾,更没有什么要重活一世的执念,怎么这种事儿老是摊在他身上。   而且相较于上辈子,他觉得这辈子倒更像是一个平行时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不同。   “突然有些头疼,八哥那里我就不先过去了。”胤祯尽可能自然地开口道。   原本是约好了跟九哥、十哥一块去八哥那里的,他们四个是一个阵营的人,如今太子被废,四个人约到一块儿去,想商量什么不言而喻。   胤祯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在他心里边,皇阿玛这么多儿子当中,没有人比四哥更适合做皇帝,甚至皇阿玛做皇帝也比不上四哥。   九爷微微皱眉,一时之间倒是没办法确定十四是真的头疼,还是拿出来搪塞的借口。   跟他和十弟不同,十四允文允武,不管是读书时的功课,还是上朝办差的能力,都得到过皇阿玛的认可,而且这几年,皇阿玛待十四是越来越亲厚,远胜于八哥。   十四本来年岁上就与他们三个差着呢,也是后来才加入他们的。   尽管当年十四曾在皇阿玛面前出言为八哥做担保,甚至为此惹怒了皇阿玛,让皇阿玛直接把配刀都抽出来了,若不是众人拦着,或许就真砍在十四身上了。   十四通过那件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皇阿玛没有恼了十四,反而在消了气之后,对十四愈发疼爱。   不过结果是谁都没有办法料想到的,他相信那时候十四对八哥是真心实意的,但四年过去了,让皇阿玛疼爱有加的十四,难保不会起别的心思。   九爷踌躇一二,到底是没有再问下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十四真要是起了旁的心思,拦也是拦不住的。   与其在这里费口舌,倒还不如提前防备着,十四可以另立门户,但别想着挖八哥的墙角。   胤祯实在是没有心思去猜测九哥想什么,打过招呼之后,就自顾自离开了,一直进了自家的贝子府,才发现麻烦事儿不止在府外,府内也不是清静之地。   相较于上辈子的人口简单,!这辈子府里的人员就复杂多了。   五女四子,九个孩子,分别出自他的福晋和两位侧福晋。   他的福晋,还是老岳父罗察的女儿,只不过名字并不叫琉璃,也跟他记忆当中的琉璃也截然不同,他的次子、幼子都是福晋所生。   两个侧福晋,最受‘他’宠爱的是舒舒觉罗氏,生了他的长子、次女、三女和幼女。   除了这三位地位尊贵、孕育过子嗣的福晋和侧福晋之外,他还有格格、有侍妾。   总之,他的后院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型的后宫了,没有几个简单角色,想想就让人头大。   胤祯回府之后直接就去了前院的书房,而且特意嘱咐了不让任何人打扰。   他跟九哥说自己头疼也并非是假话,他这会儿头确实挺疼的,不光是头疼,他心还疼。   他跟额娘虽然不如上辈子亲近,可感情也是不错的,但额娘和四哥母子之间的感情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五姐,那么厉害的五姐,在这儿已经去世十年了,嫁给的那个人还是舜安颜,一个在家世上糊涂且没有什么能力的人。   舜安颜还是活得好好的,都已经娶了继室了,膝下儿女成群,名声也没有受到多少损害。   兄弟们当中,最惨的是十三哥,二哥第一次被废的时候,就把十三哥给牵连进去了,被囚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不说,放出来之后待遇也大不如从前,皇阿玛曾经在请安折子上朱批,说十三哥绝非勤学忠孝之人,如果不严加约束,必会生事。   这样的评语虽然没有弄得满朝皆知,但在小范围内,并不算秘密,皇阿玛几乎是把十三哥钉死在了耻辱柱上,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就足以毁了一个人。   他和九哥现在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贝子,爵位低的可怜,但十三哥更可怜,什么爵位都没有,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光头阿哥,而且还是个手!头什么差事都没有的光头阿哥。   母族不给力,两个妹妹远嫁蒙古,本身又招到了皇阿玛的嫌弃,京城之大,对于皇子阿哥来说竟然都不易居了。   ‘他’对十三哥的遭遇袖手旁观,众兄弟当中,只有四哥对十三哥施以援手,但也没办法改变十三哥的现状。   胤祯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头,外面寒风呼啸,屋子里面却是暖融融的,只是这样的温暖却平白让人觉得烦躁。   可面对这么一个烂摊子,想收拾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已经安逸了大半辈子的胤祯实在苦恼的很。   以往他遇到了什么难事儿,有四哥、有额娘、有五姐、有福晋、有儿子、有大侄子,可现如今让他找谁去,天方夜谭的故事不能说给别人听,而且就算他跑去投奔四哥,也会被当做‘诈降’吧。   可能会误以为他是过去刺探消息或是挖墙脚的,八哥这辈子还是挖了大哥的墙角,这可不是一个好例子,四哥最擅长的,就是从旁人的失败当中吸取经验教训了。   苦恼不已的胤祯,在温暖的被窝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都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一切都没什么改变,不过心情倒是比昨日稍稍好了些。   可是四哥还是四哥,模样、性子、名字都未改,只不过以往的经历稍稍有些不同。   胤祯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家四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打算先向四哥靠拢,就算是有误会,误会也是可以解开的。   换了一身看得顺眼的常服,去如意坊买了两包四哥喜欢吃的点心,让伙计打包之前,他还特意尝了半块儿,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没什么改变。   胤祯以往去找四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连吃带拿,谁让四哥那边有天底下最好的御厨,做出来的糕点和膳食极是美味。   至于他给四哥送礼物,那就是不常有的事儿了,去十次有九次都是空着手的,就没有刻意想过送礼,遇到四哥喜欢的,才会顺手给四哥捎过去些。   今日!之所以这般讲究,还不是因为心里头没底。   他把四哥当做是至亲,但是这个平行世界的四哥对他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任谁看见对手跑过来跟自己套近乎,都会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吧。   尽管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来到雍亲王府门前的时候,胤祯心里还是充满了忐忑的,不太熟悉的门匾,很是熟悉的格局构造,还有很是熟悉的一张脸。   “刚刚路过如意坊,就买了两包碗豆糕和马蹄糕,做的不如宫里精致,但味道还挺独特的,四哥有空尝尝。”   四爷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睛定定的瞧着十四,把人都看得慌乱了,这才开口问道:“是不是少买了一样?”   胤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如意坊虽然是京城最大的糕点铺子,但跟宫里头的糕点相比,还是差了几分的。   唯独三种糕点的做法,虽不如宫里精致,但味道独特,很是得他喜欢,他跟四哥的口味又一致,所以再把这三种糕点推荐给四哥之后,四哥也挺喜欢的。   不过是一晃眼的事儿,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今儿去的有些早了,芙蓉卷还没做好,就只打包了这两样。”   胤祯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已经开始打转转了,很是没有出息的样子。   “是够早的。”四爷也带了几分鼻音,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变大,干脆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在十四光亮的脑门上摸了几把,“现在天色都还没大亮呢,你去如意坊的时候,人家也就是刚开门儿,哪能把样样的糕点都做齐了。”   胤祯已经激动的把人抱住了,甭管这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他是有主心骨了,外面的天色没大亮,他的心里头已经亮堂了。   用着如意坊的糕点,喝着养生的……豆浆,这也是后边那几十年培养出来的习惯,太医和孩子们都嘱咐了,清早喝茶不好,若是不想喝粥的话,一般都是用豆浆来替代茶水。   一点糖都没往里加的豆浆,带着黄豆的醇香,跟泛甜的糕点极为相配。 第97章 二更   如今也算是故人重聚了,胤祯同自家四哥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了,他毕竟比四哥小了十岁,四哥虽然活得比他久,但到底是没能久过十年。   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这样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怕隔墙有耳,这样的事情若是被旁人听去了,那可了不得,四爷跟胤祯不光是围坐在一起,声音还特别小,哑着嗓子,没比苍蝇嗡嗡的声音大出来多少。   涉及到一些敏感的字眼,两个人干脆连话都不说了,直接用手指在对方手心里头写出来。   上辈子,四爷比十四早走了五六年,但这辈子昨儿也是刚刚来,闹不明白的事儿也挺多的。   “像你我这种情况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但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真有故人来了,也不必急着相认,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人心隔肚皮,那些人不一定值得信任,从今天往后,就不要再跟任何人提从前的事儿,你酒量不好,日后一定要少饮酒,千万别喝醉了酒让人把话套走。”四爷嘱咐道。   别看十四活了一辈子,可性子里的天真一直未变,容易相信人。   可今朝不同往日了,皇阿玛还在世,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亲王,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能做得了的。   哪怕是上辈子交好的故人来了,在能够预知未来的情况下,就算是不那么精准的未来,也难保不会起旁的心思。   他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十四,旁人就不敢那么确信了。   胤祯虽然想法简单,却也是能够听得进去道理的人,不至于好赖不分。   “四哥放心,过往的种种,我绝对不会跟第二个人提,就算是咱们俩,日后也尽可能少说这些事儿,免得引起旁人怀疑。”   四哥想法缜密,如果真的有故人来了,没有旁的心思还好,万一有旁的心思,那最危险的人就是四哥了。   哥俩理清楚现在的状况,又把前世今生串到一块儿,来回对比,不难发现,虽然两个世界有所不同,但基本上人还是那些人,甚至大部分的事情都未变,被改变的只有一小部分事情。   胤祯略略的有几!几分心虚,貌似所有的改变都在他身边,很有可能这才是真实的历史,没有被他蝴蝶过的世界,而上辈子才是所谓的平行时空。   胤祯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四哥,他这个有过经验的人,昨儿都苦恼的不行,四哥一丁点这方面的经验都没有,这两日必然比他更为烦恼。   还是循序渐进的来吧,他敢把自己的来历告诉四哥,但眼下不是好时机,怎么着也得先让四哥缓一缓,别把人给吓着。   “眼下的时局还不清晰,你可以先同老八他们分隔开,着急一些也无妨,皇阿玛会乐见其成的,我这边也不急着站队,现在不是出头的时候,就当是换个地方养老了,先清闲上几年,日后总是有盼头的。”   四哥话说的含蓄,但胤祯能听明白,四哥给他指明了大方向,他这心里边儿就踏实多了,先跟八哥他们撕扯开,不能接着站在那边了。   甭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八哥都不是老爷子属意的人,尤其是把野心展露出来的八哥,上辈子直接打发到海外去了,这辈子更狠,老爷子在朝堂上直接训斥八哥为‘辛者库贱妇之子’。   良妃上辈子是因为刺杀皇阿玛,所以才死的,这辈子死法显然更憋屈,为了不连累儿子,得了病之后,就没怎么用过药,也已经去了。   现在再想这些事情也没什么用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往前看,胤祯有了大方向之后,就松快多了,在四哥这儿用完了早膳和午膳,磨蹭了半天才走。   他没了琉璃和弘易,四哥也没了弘晖,说不上来谁比谁更惨,他是失了两个挚爱之人,可四哥呢,若是能提早来这个世界几年,弘晖可能就不至于早早的亡故了。   胤祯没回府里头,他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心态来面对现在的孩子,还有府里边的女子,见到了五六年没未曾见过面的四哥,他下一个更想见的人是额娘,都已经二三十年没见过了。   紫禁城威严的让人觉得陌生,胤祯已经很久没有从紫禁城的宫门口就开始步行了,以往他都是乘坐轿撵的,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来过永和宫了。   额娘仿佛还是记忆当中的!的模样,但又比记忆当中多了几分威严,不过见了人,上辈子的感情和这辈子的记忆相融合,也还是他最亲最爱的额娘。   胤祯一下子就放轻松了,跟在四哥那边的时候差不多,行过礼之后,大大咧咧的凑到额娘跟前,一点儿形象都不顾的蹲在旁边,一只手还拉着额娘的袖子。   好吧,这也就是迫于礼仪了,不然他都想抱住多年未见的额娘,甚至情不自禁的掉上几滴金豆豆。   不过,饶是如此,面对这样突然一副小儿作态的十四,德妃脊梁骨都挺直了,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几岁的时候一个样。   胤祯干脆把脑袋都靠在了额娘胳膊上,一点儿都不带害羞的,在额娘跟前,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儿子就是觉得有额娘在真好,特别好。”   德妃拍了拍小儿子锃光瓦亮的脑门儿,神色虽然温柔,但眉头却微微蹙着。   废太子的事儿跟有没有额娘压根就没什么关系,就算孝诚皇后还活着,也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   “额娘当然在了,还能去哪儿,凡事不要多想,听你皇阿玛的就是了。”   德妃本来还想劝劝十四,别跟老八走的那么近,但是一想到曾经她们母子二人为这事吵过的架,到底是没张口,十四难得说一句这么暖心的话,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十四没吭声,面对数年未见的额娘,他心里边是怀念和激动,但是面对更长时间没有见过的皇阿玛,还是忐忑居多。   众兄弟当中,老爷子待他已经很不错了,他本人也知足。   但是跟四哥和大侄子当皇帝的时候比起来,老爷子做皇帝让他胆战心惊,这过惯了舒服安逸的生活,再突然回到老爷子膝下做孝子贤臣,他怕是会很不适应。 第98章 一更   该面对的事情是迟早要面对的,比如这一府的人,尤其是他的九个儿女。   胤祯以往就只有一个儿子,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偏心不偏心之说,更不用去管什么嫡庶。   但是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却是,九个儿女,有长有幼,有嫡有庶,无论怎么做都有偏心的嫌疑,看重嫡出,对庶出的孩子来说,他就是偏心眼儿的阿玛了,可如果他一视同仁,又何尝不是在偏心庶出。   更让人头疼的历史遗留问题是,‘他’曾经确实有些偏心眼儿,偏心长子弘春,毕竟是头一个孩子,又是最宠爱的女子所生,所以就偏疼了一二,在府中的待遇,并不弱于两个嫡子弘明和弘暟。   旁的兄弟家里头,若是有嫡子的,基本上都只要嫡子进宫读书,压根儿就没有庶子什么事儿,但是到了他的府上,入宫读书的却有两个儿子,长子弘春和嫡出的次子弘明。   剩下的两个儿子,老三弘映是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他’本人对这个儿子也难免有几分忽略。   最小的弘暟,是他的嫡幼子,待遇也只比老三好出来一些,比不上前面的老大和老二,就算是福晋,两个儿子里头也没能一碗水端平,更为倚重前边的儿子。   相较于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那边也是很多的官司,这几个女儿全是两个侧福晋所出,这回是没有福晋什么事儿了,所以福晋一般都不插手这五个女儿的教养问题,也不存在一碗水能不能端平的事儿了。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府里头就是如此,跟戏台子没什么区别了,一曲唱罢,紧跟着又是一曲。   胤祯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头疼,让他陪孩子玩儿还行,让他教养这么多的孩子,就有些吃力了,做阿玛很容易,但是想做一个合格的阿玛,就并非易事了。   好在,身边也不是没有现成的榜样,四哥可不就是他的榜样,在为人父方面,四哥不光是合格的,甚至称得上是优秀了。   四个儿子,个个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都有适合自己的归处,即便个个都不同母,但相互之间也没有交恶,兄弟之间的感情虽然没办法跟他们哥俩相比,但也总好过那些兄弟阎墙的。   不是所有的兄弟,都能如他和四哥这般,如果把他们俩之间的感情设定为目标的话,那这目标就定得有些太高了,太难为当!当阿玛的人了。   胤祯向来就不是喜欢为难自个儿的人,做阿玛、做夫君这方面,尤其是在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前面,他就不给自己设定优秀的目标了,合格就行。   胤祯回到府里之后,先去见的人是福晋,他明媒正娶的人,贝勒府名正言顺的女主子。   这辈子的福晋,其实恍惚间还有几分上辈子的感觉,五官和轮廓很是相像,但眉眼之间给人的感觉又截然不同。   上辈子的福晋给人的感觉是明艳大气,真就如同绽放的牡丹花一样,璀璨夺目。   这辈子的福晋,更像是玫瑰花,瞧上去热烈,但并不好接近,玫瑰花的下面全是刺,就如同福晋现在说的话一样。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爷怎么过来了,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尽管那些事儿不是他做的,但记忆已经是他的了,更重要的是他继承了这具身体,就相当于继承了这句身体所有的过往,但并不包括三观和感情。   是以,胤祯在面对福晋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心虚的,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软了几分。   “爷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把日子记错,福晋多虑了,爷过来是想看看弘暟,还有……福晋的。”   胤祯尽可能模仿原来‘他’的语气,说到最后,甚至有点磕绊。   好吧,哪怕继承了所有的记忆,他在面对福晋的时候,也没有办法那么自然,人生就算是倒带重来,也得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行。   也难怪人转世投胎的时候,要喝一碗孟婆汤才行,如果不忘却前尘往事,确实有很多尴尬的地方。   完颜福晋,略有几分奇怪的打量了自家爷一眼,也不知道今儿是哪根筋又搭错了,到正院来就有些不正常,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就更不太正常了。   “弘暟正在书房写功课,爷要是想去看,就过去看好了,至于妾身,好端端的也用不着爷过来关心。”完颜福晋挺直了腰背,说话直截了当,并没有要委婉的意思。   胤祯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说到底这事儿也怨不得人家,原本两个人刚刚大婚的时候,福晋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一腔真心错付,日子长了,任谁性子都会有所改变。   说话直接些也好,他宁肯福晋直来直去的说话,哪怕话落地下,接不起来,让气氛变!得尴尬也无所谓,甚至出口伤人他也能接受。   总好过绵里藏针的,他既不耐烦费这个脑子,也很大可能上是察觉不出来的。   “那就先不过去了,让弘暟好好做功课吧,爷今儿留在这里用晚膳,待会儿也能见到他。”胤祯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下,又吩咐人上了一杯……枸杞水。   清肝明目又养生的枸杞水,跟豆浆一样,已经成为了他日常生活中必不可缺的,见福晋疑惑,胤祯还解释了两句。   这语气,这态度,这眼神,完颜福晋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相当的让人不适应。   要么是这位爷在外边受什么刺激了,要么就是她受什么刺激了,明明是盼望了很久的事情,但就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了,真正出现的时候,心里边的怪异感要多过于喜悦。   完颜福晋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声,人家给一颗红枣,她就眼巴巴的跟着摇尾巴,未免也太没有尊严了,但人家好声好气的问她,跑过来要陪着她和弘暟用晚膳,她总也不能不识好歹。   夫妻俩彻底没有话聊了,胤祯过来的时候,是打算要跟福晋聊一聊后院的事儿。   但是等到了正院,面对福晋的时候,胤祯就心虚的说不出这些话来了。   ‘他’原来的时候对福晋不好,现在又怎么能理直气壮的让福晋帮他管教子女,要知道九个孩子里头,只有两个是福晋所出,余下的可都是旁人的孩子。   如果他是福晋,他也不愿意在情敌的孩子身上花心思,尤其是两个侧福晋跟福晋的关系并不好,相互使绊子那是常有的事儿。   胤祯喝了两杯枸杞水,完颜福晋在外间也一直都没有离开,就那么干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沉闷又有着几分尴尬的氛围,一直到弘暟做完功课过来才有所改变。   这是九个孩子当中最小的一个,今年就只有五周岁,小家伙胖乎乎的,刚出生时那会儿就比八个哥哥姐姐都要重,胃口好,也不挑食,体型在同龄人里一直都是比较胖!胖乎的。   再加上冬日里穿的衣服多,小家伙走过来的样子,像一只肥肥的企鹅在冰面上移动,憨态可掬,简直都要萌到人心里头去了。   胤祯脸上忍不住露出‘老父亲’式傻笑,不等孩子把礼行完,就上前一步,把孩子捞起来,抱在自己肩膀上。   还真别说,小家伙虽然只有五岁,但是体型在这放着呢,确实不轻,好在‘他’先前一直没有疏于锻炼,把孩子放在肩头抱着,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不费多少力气。   弘暟看起来有几分懵懵的样子,愣了一下神,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阿玛的表情,这才试探着伸开手,抱住阿玛光亮的脑袋。   小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僵硬的很,按照胤祯多年带孩子的经验,这反应不在意料当中,可能是还没适应吧,所以才会有些紧张。   有些紧张的何止弘暟,原本坐在一边的完颜福晋,不光是站起来了,而且还站到胤祯身边来了,两只手虚扶着已经坐在爷肩膀上的小儿子,就怕小儿子栽下来,爷可从来都没这么抱过孩子。   胤祯也不介意,让小家伙坐在他的肩膀上,从屋这头走到屋那头,一会儿快跑,一会儿慢行,很快就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笑了。   确实挺有经验的,完颜福晋在一旁瞧着,也不跟着提心吊胆了,看这熟练的样子,应该是没少带孩子这么玩儿过,她的两个儿子没有这待遇,不是还有弘春嘛。   完颜福晋心里边儿有几分酸溜溜的,也不知道爷今儿晚上是怎么了,突然来这么一出,如果能一直这样的就好了,怕就怕爷只是心血来潮。   她自己无所谓,失望的次数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弘暟还是小孩子,别说是经历失望了,就是很多的道理现在都跟他讲不明白。   爷自己心血来潮不要紧,但弘暟不是逗一逗,就可以随意放到一边去的玩具。   “把孩子放下来吧,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完颜福晋冷冰冰的打断这父子二人,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胤祯跟弘暟对视了一眼,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乖巧。 第99章 二更   弘暟是个相当会黏人的小家伙,而且是特别的有眼力劲儿,刚开始被胤祯抱起来的时候,身体还特别僵硬,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几乎是坐在胤祯怀里吃东西了。   五岁的孩子,按理来说是不该这么惯着的,关键是这孩子没被惯过,被阿玛抱还是第一次,坐在阿玛怀里吃东西那就更是头一次的体验了。   胤祯还真有点儿不忍心把孩子放下来,抱就抱吧,反正他现在年富力强,有的是力气。   完颜福晋几度想要开口,但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出声,甭管爷今儿个是怎么想的,对弘暟来说,都是难得的体验,爷俩黏糊成这样,她也就不当那个坏人了。   哪怕爷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她也认了。   认了命的完颜福晋,终于可以没那么多纠结了,一边用晚膳,一边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这一幕。   大的那个,今儿晚上过于反常了,让人想不明白,小的那个也非常人,明明之前见爷的时候,还安安静静的,从不向前靠拢,再看看现在这个腻歪样,这孩子跟她在一块的时候都没这么腻歪过。   甭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她反正是都琢磨不明白,干脆也就不琢磨了,何必费这个劲儿,大的小的她都管不了。   小孩子有时候就像是小动物,一点一点的试探大人的底线,你往后退一步,他就会往前进一步。   弘暟显然深谙此道。   用过了晚膳,又去检查了小儿子的功课,写得不对的地方,手把手的教了一遍,甚至还就今日的功课,稍稍的帮弘暟扩宽了一下知识面。   好歹他也跟着四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弘暟现在学的这些东西,他闭着眼睛都能教,一点儿也不费劲儿。   一个半时辰的功夫下来,胤祯就多了一条跟屁虫,他走哪儿,弘暟都要跟着,甚至都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了,小家伙还是不肯走,非要跟他一块睡。   胤祯装模作样地推脱了两回,便直接应下来了,还扭过头去跟福晋解释道:“孩子还小嘛,跟着咱们睡一晚也没什么,反正床也够大。”   正好也缓!缓解了他的尴尬,他要是在用过晚膳之后,还要离开福晋的正院,去前院的书房就寝,那也太不给福晋面子了。   在后院里边,这几乎相当于把福晋的脸皮扯下来,放到脚底下去踩。   可若是在正院留宿,他与福晋两个人,还是挺尴尬的,他不愿损了福晋的颜面,但也没想过要发生什么,有弘暟在正好。   今儿也是他考虑的不周到,日后再过来后院,不管是与福晋商量事儿,还是过来看孩子,都应该选在早上过来才对,早上的时候一块用顿早膳,绝对不会有晚上的尴尬。   完颜福晋能说什么,说这事儿于礼不合,礼法也没定那么多的规矩。   再说了,弘暟是她嫡亲的小儿子,她巴不得小儿子跟爷多亲近几分呢,也免得爷把一腔父爱都给了旁人的孩子。   在胤祯有意无意的安排下,小家伙睡在正中间,福晋睡在里侧,他则是睡在最外面。   明儿就是大朝会,他半夜就得爬起来了,还是睡在外面为好,免得把这娘俩也给吵醒了。   弘暟躺在阿玛和额娘中间,一开始是面朝着阿玛,后来又转过身去,面朝着额娘,翻来覆去的折腾。   小家伙还没有学过‘厚此薄彼’这个成语,但显然已经有这样的忧虑了。   最后干脆平躺在床上,一只手拉着阿玛的手,一只手拉着额娘的手,不用看脸,胤祯都能够感觉到小家伙内心的雀跃。   完颜福晋听着小儿子平缓的呼吸声,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么好的氛围,她也舍不得训斥小儿子,也怪她之前对小儿子管教的不够严,总觉得小儿子是不用继承爵位的,也不用去宫里头读书。   所以嬷嬷纠正小儿子睡姿的时候,她让人放水了,没按那么严格的要求来管教小儿子,所以才有今日小家伙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事儿。   半夜的时候,胤祯就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了,怕惊扰到正在熟睡当中的母子二人,胤祯动作很是轻缓,屋子里面也只放了一盏亮度柔和的油灯。   不过,即便是这么注意了,福晋还是被他给吵醒了,他刚刚洗漱!漱完,福晋就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间等他了,等着给他梳辫子。   这月亮头前边倒是好打理,洗脸的时候,能顺便把前半边脑袋都给洗了。   后边的长辫子就麻烦多了,因为难打理的缘故,睡觉的时候这辫子都是编着的,一般都是早上起床后和晚上就寝之前,把辫子散开,用梳子通过了之后,再重新编起来。   胤祯舒舒服服的坐在太师椅上,福晋帮着他通头发,面前摆了七八份早点,还有一壶红茶。   “以后福晋不必起这么早,这些事儿让旁人去做就行,你也能多睡会儿,大半夜的,何必这么折腾。”胤祯顿了顿,还是把后面的话都说出来了,“以后早点也不用上这么多,两三样,每样都只上一半,就足够用的了,皇阿玛提倡节俭,爷作为皇阿玛的儿子,理应为朝臣做表率。”   跟昨儿比起来,今儿这两样要求好像也不算什么,谁知道爷是怎么想的呢,前边的事儿她没有管过,也压根儿就摸不准爷的心思。   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爷怎么说,她怎么做就是了。   完颜福晋一一应下。   “茶水也不宜饮多了,尤其是早晚这两个时候,早上可用豆浆代替,晚上可用枸杞水代替,都有益于身体健康。”   “爷说的是,下次就让人换了。”   这次是来不及了,爷要是在家里等到喝着豆浆,那肯定会误了今日的大朝会。   胤祯走的时候,还装了满满一荷包的点心,在皇阿玛手底下办差,必须得多留个心眼才行,皇阿玛很少会留下他用膳,等候的时间也琢磨不定,提前做个准备,也免得到时候饿肚子。   起床的时候是半夜,从府里出发的时候天还黑着呢,到了紫禁城,抬头都可见天上依稀的星星。   可真是够早的了,要不是注意养生,光是按照前边这些年的!的熬法,他是绝对活不到八十岁的。   胤祯按照排位,正好是站在十哥后头,左边就是九哥,九哥的前边八哥,四哥不光是在他的前一排,而且还隔了好几个人呢。   胤祯表情里难免带出了几分苦闷,尤其是大朝会还没开始,八哥和十哥扭过头来,与他和九哥闲聊。   也不能说是闲聊,中间掺杂了不少的正经事儿,比如今日大朝会上要议的事儿,他们兄弟三人已经商量好了,唯独胤祯这两天都没有跟他们碰过头,一个阵营里边的人,立场自然要一致。   “今儿起的有些早了,脑子混沌,昏昏沉沉的,实在有些难受,这些事下次再说吧。”   下次,哪儿还有下次,今日大朝会上要讨论的事儿,有几件能够等到下次。   八贝勒定定的瞧着十四,看上去是挺混沌的,也不知道是演技太好了,还是这事儿就这么凑巧。   不管十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从这几天来看,怕是要跟他脱离开了,也算是有那么几分机灵,态度明确,没有含含糊糊的,也没想着从他这边挖墙脚。   既然还有这么几分机灵劲儿在,他倒是也愿意放十四一马,如果十四要争,最头疼的人肯定不是他,应该是四哥才对,对他来说,这也不全然是件坏事情。   九爷都已经瞪眼睛了,他是性情中人,若不是在大殿之上,脚可能都已经踢出去了,现在他只能动嘴动眼,唯独手脚不能动。   九爷寻十四的麻烦,十爷自然不会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向来都是劲儿往一处使的。   八贝勒很是淡定地制止住九弟和十弟:“无妨,既然十四弟不想听,那就算了。”   转过身来的时候,八贝勒的眼睛越过五哥和七哥,看向四哥,对方好似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的事儿,正站在原地闭目养神,瞧上去稳重的很。   相信再过不久,向来稳重的四哥,应当也维持不住这淡定模样了。 第100章 一更   不同于八贝勒和直郡王当年分裂的时候,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八贝勒挖墙脚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有的人觉得,这是能力和人品的体现,所以那么多人才弃了直郡王而选择八贝勒,也有的人觉得,八贝勒此为小人之举。   到了八贝勒和十四贝子这儿,两边就分开的悄无声息了,十四是一个人离开八爷党的,连一个小喽啰都没带走。   一般人离开,要么是自立门户,要么就是转投他人,后续总会有人关注的,但到了十四这儿,画风就清奇多了。   既没有自立门户招兵买马,也没有转头到旁人那里,对八爷这边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没有使绊子,也没有恶语相向。   跟往常比起来,十四最大的改变是有人情味儿了。   隔三差五就要去一次永和宫,去给德妃请安,时不时的还从宫外捎带一些小玩意儿进去。   除了去给德妃请安外,十四去宫里边儿还会找机会探望弘春和弘明两个孩子。   上书房时间安排有多紧张,众人都是知道的,十四过去找两个孩子,只能是傍晚过去,陪这两个孩子用一顿晚膳,再匆匆忙忙赶回府。   十四贝子府里边的消息也不难打听,人家压根儿没想要瞒着外人,大张旗鼓的在前院专门收拾出来了两个院子,让还未满六周岁的三子和幼子,都搬了进去。   就连两个孩子平日里读书的地方,都放在了离十四书房不远的房间。   五个女儿,竟也被单独迁出来了,不再跟着各自的额娘住,而是各自都有各自的院子,这些院子都分在了一处,是后院跟前院离得最近的那一块地方。   十四还请了好几位女先生进府,有教人读书识字的,有教人弹琴画画的,还有教人下棋品诗的,至于拳法和骑射,这样的女先生就不太好找了。   胤祯干脆自己上了,五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一块教,反正都是自家孩子,年岁也不大,用不着避讳那么多。   在外人眼里,十四比以往有人情味的地方远不止于此,最值得众人研究的,是十四向雍亲王的示好。   众所周!周知,这二人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俩,但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尤其是近来这几年,已经差不多算是敌对了。   十四贝子近来可谓是让众人大跌眼镜,下了朝之后跟雍亲王有说有笑,甚至还数度去雍亲王府做客。   这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如当年直郡王和废太子来得恶劣,但也很少有处得这么和谐的时候,以往说不了几句话,就必然会置气。   现在这哥俩倒是好了,有说有笑有往来,走路的时候都靠得极近,就差勾肩搭背一块走了。   这场面堪称二废太子之后,京城的一道奇景。   最抓心挠肺的,还是八贝勒。   废太子这回已经是彻底完了,皇阿玛就算是为了自个儿的脸面,也绝对不可能三立太子,再说折腾了这么两回,废太子的心气儿早就被折腾散了,已经当不起太子之位了。   直郡王被圈禁了好几年,跟废太子一样,也彻底没戏了。   诚亲王的名声早就坏的差不多了,也没能耐来竞争太子之位。   五哥是被太后抚养大的,跟娶了蒙古福晋的老十一样,跟草原上关系密切的,压根就不在竞争之列。   七哥那就更不可能了,天生有足疾,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弊端。   九弟压根儿就没这心思,而且名声也没比三哥好多少,三哥是孝期剃头,再加上告密小人,九弟则是与民争利。   十二弟基本上可以略过去不提,这人压根就不冒头,也没办过几件正经差事,哪方面都数不上。   十三早就已经失了恩宠,一个光头阿哥,被皇阿玛盖棺定论的‘不忠不孝’之人,也完全可以排除在外了。   十五弟和后边的那些弟弟们,都还没到二十岁呢,年纪太小了,家世也不怎么能拿得出手,不足为虑。   数来数去,有机会竞争大位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四哥,再有就是十四弟了。   十四弟虽然也年轻,但在朝堂上呆了也有八九个年头,名声上没有什么污点,本身的能力也能拿得出手去,更重要的是这几年皇阿玛可是对十四弟青眼有加。   十四弟确实到了可以自立门户的时候,如果真的是自立门户,那还好了呢。   四哥也就不能稳稳的站在一边儿了,他们都急功近利之人,都是渴望权势的不孝子,四哥在一旁装什么富贵闲人,讨皇阿玛欢喜。   若论心计,十四可拍马不及四哥。   四哥是亲王,他是贝勒。   四哥的生母虽然也是宫女出身,但宫女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很显然德妃的出身要高于他的额娘,比较养母的话,四哥的养母是孝懿皇后,他的养母则是惠妃,照样还是比不过。   若是论能力,他与四哥应当在伯仲之间。   只不过四哥这个人惯会揣摩上意,知道皇阿玛喜欢什么样的儿子,四哥就照着什么样子去做,一副勤勤恳恳、无心权势的模样,也就是能骗骗皇阿玛了。   查不出来没关系,十四弟又不是换了个人,依着他对十四弟的了解,想要让十四弟和四哥恢复以前的关系,也不是难事儿,他就不信这向来不对头的兄弟两个,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情比金坚了。   要离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简单,十四近来把儿女当成了宝贝疙瘩,四哥虽然冷情,但膝下只有三子,每一个应该都挺稀罕的吧,尤其是弘时,四哥最为年长的儿子,也是出身最好的儿子。   弘春和弘明就在上书房读书,弘时也是。   只要这三个孩子起了冲突,最好是那种不可调解的大冲突,那自然就会波及大人之间的交情了。   方法老套的不得了,还是嫡庶之间的那点事儿,弘春和弘明都是十四的儿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亚于当年的直郡王和废太子,前者占了长,额娘得宠,还有着阿玛偏疼,后者则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小孩子最容易受到人言的影响了,弘春和弘明两个人当中,别看弘春的年龄要更大一些,可却!却更容易出事儿,谁让他的性情有几分急躁和莽撞呢。   弘明倒是还有几分十四的机灵劲儿,不过再机灵也就是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胤祯一直都知道他的九个孩子,即便是同母所生的,彼此之间的关系也都不怎么样,他倒也没把这当回事儿,毕竟皇家还是很难能找到像他和四哥这样的。   弘春跟弘明直接就在上书房打起来了,连带着他们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一块儿,这已经不是兄弟两个人打架了,是两拨人在打群架。   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打架就打架了,既不知道找个隐蔽感的地方,动手也不知道避着脸,反而哪里显眼往哪里打,个个鼻青脸肿的,看起来很是吓人,但让太医瞧了,又都只是简单的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和内脏。   最惨的反而是拉架的人,弘时作为两个人的堂兄,自然不能光在旁边看着,拉架的时候,被误伤到了,弘春揍起人来,可以说基本上是没什么理智了,一开始是跟弘明打,变成两拨人混战之后,他出拳出脚基本上就不是盯着一个人了,也没有多少章法。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稀里糊涂的一拳打在弘时的鼻梁上,直接给人打出了血不说,弘时倒地的时候,半边脸着地,碎了的瓷片儿刚好扎在脸上。   打人的没什么事儿,看着惨烈,实则没怎么伤到。   劝架的被打断了鼻梁骨,左半边脸上也留下了三道伤痕,碎瓷片都已经取出来了,但颧骨位置的伤痕实在太深了,太医也没有办法保证可以一点伤痕都不留。   这年头一张完好无损的脸还是很重要的,在继承爵位方面,一张完好无损的脸没有加成作用,但一张破了相的脸,绝对是拖后腿的存在。   爵位的继承,倒还没有那么严格,毕竟是一家之事,但如果换作是皇位的话,一个破了相的人,就相当于直接退出了竞争,除非实在没得挑了,才有可能上位。 第101章 二更   不管是四爷,还是十四,都不相信这天底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这样的概率也确实是太小了,自然发生的可能性要远远小于人为的可能性,尤其还是在这个年头。   兄弟二人都不用对视,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现在最要紧的不光是弘时的伤,还要想办法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如果不震慑一二,难保这样下作的手段不会出现第二次。   四爷果断给弘时从上书房请了假,把人带回府里头去养伤,比起宫里人多眼杂,府里的篱笆扎得紧,没那么容易让人渗透进来。   胤祯也给两个儿子请了假,今日这样的事情虽然是遭人算计,但若是没有漏洞,又怎么能被人算计了去,尤其是弘春,过分莽撞了些,而且心里边一点数都没有。   胤祯不想要打击哪一个儿子,但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早早的就掐掉为好,他的爵位只有可能留给嫡出的儿子,而不会越过嫡子把爵位交给庶子。   弘春虽然是长子,但在他这里,一丝一毫继承爵位的可能性都没有。   没用旁人出手做和事佬,也没让皇上过来主持公道,两个当阿玛的走在前头,后边跟着三个孩子,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   这被太医处理过的伤,比没处理的时候看着还要渗人,尤其是弘时,断掉了的鼻梁骨必须用东西固定起来,脸上的几处疤痕,又抹上了黑乎乎的药膏。   四爷跟十四并肩而行,两个人一路上连句话都没说,脸色都僵硬的可怕,后面跟着的三个孩子,那就更不敢说话了,包括无辜受连累的弘时,这会儿心里边也是惴惴不安。   更后面的,是他们三个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不少人都参与了这次的群架,最容易在其中混水摸鱼的也是这些人。   查当然是要查的,不只是这些人,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子皇孙,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在其中推波助澜的,这回不查个彻底,只会让幕后之人更为嚣张。   事实上,即便不彻查,两个人心里大致上也有数,甭管这手段下不下作,如今还有理由出手的不就那么几个人,便是使用排除法,也能把幕后的人给揪出来。   老八,老九,老十。   必然是这三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出手,又或者是两个人或三个人联手,反正范围也就在这三个人里头了。   如今还能争一争太子之味的,除了他和十四弟,不就只剩下老八。   无论是四爷,还是胤祯,私心里都希望这事儿是老八一个人做的,跟老九和老十没关系。   上辈子也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了,总归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但同时两个人又清楚,这辈子跟他们记忆中的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跟随老八的老九和老十,这些年可没少针对四爷。   尤其是在追缴户部欠银的时候,上辈子老十敲锣打鼓的往户部送铜板还账,一点面子也不要。   这辈子的老十也是不要面子的那一个,为了不还欠银,连撒泼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把府里的家当抬出来当街变卖可还行。   老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给四爷使了不少绊子,偏偏这么一个人,却甘心围着老八转,顶着‘与民争利’的名声,赚来那么多银子,大半儿都被老八拿去结交朝臣了。   老八的好人缘儿,很多都得益于老九的银子。   旁人赚了银钱,要么是自个儿挥霍了,要么是孝敬老人,要么是攒着留给儿子,再要不然就是拿出来给妻女,有几个是像老九这样的,赚来的银子,大多数拿去给兄弟收买人心。   别说胤祯想不明白了,就是四爷也没想明白,明明上辈子的时候,老九心里还是挺透亮的,脑子也清晰,不像现在。   到底是不一样了,四爷跟十四虽然打心眼里都希望,这事儿跟老九和老十没有关系,但是心里头却不能笃定,只能是等调查的结果了。   弘时带着这辈子可能永远都痊愈不了的伤,跟阿玛回了府里头。   四爷一路上都有注意这个儿子,害怕、恐惧、懊悔……种种情绪在弘时的脸上闪过,但是他清楚,弘时现在肯定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继承人的事儿,没有了弘晖,剩下的这三个儿子,个个都不出挑,个个在性格上都有着致命的缺陷,谁也没比谁好出来多少。   弘时耳根子软,做事情不坚决,办事的能力也不怎么样,很容易被朝臣左右。   弘历好大喜功,注重享乐,在女色方面还有那么几分不着调,上辈子弘历的后院可以说是一团糟,不光有通过选秀进来的女子,还有民间弘历私自带回来的女子,花样百!百出,皇阿玛的后宫都没有弘历的后院热闹。   弘昼是个不着调的,也跟老十一样是个不怎么注重脸面的人,所以才会时不时的做出一些荒唐事儿来。   这三个孩子的性子,都不适合做帝王,不适合掌握那么多人的生死祸福。   他每每想到继承人这个问题,都会不可避免地想到弘晖,如果弘晖在的话,那就没什么可烦恼的了。   逝者已去,四爷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让故去多年的人重新活过来,继承人的事儿只能早做准备。   一方面是已有的这三个孩子,即便不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那也要严加要求,能严加要求出来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那就是走大运了,若是不能,那这三个孩子的性子,总能比上辈子是好一些吧。   另一方面,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头,尤其是不能放在一个不成样子的篮子里头,弘晖没了,是他和福晋,还有十四弟,心里头永远的痛。   不光是为了继承人,也为了故去的弘晖,他都想再和福晋要一个孩子,是儿子的话,那最好了,是女儿,也不坏。   若没有那份能力,可以多陪陪福晋,日后也多一个人逢年过节为弘晖烧炷香,若有那份能力,无论是男是女,继承人的事儿都不用愁了。   寄希望于一个还没有影的孩子,这实在不像是四爷能做得出来的事儿,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实在不行,就只能越过儿子去培养孙子了,再要不然就是从十四那几个儿子里挑,总得有一个合适的吧。   无论哪一种,从眼下来看,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决定的事儿,要费的功夫多着呢。   四爷并不在意继承人的脸上有没有疤,这对于强势的帝王来说并不重要,朝臣的意见可以听取,但并不能左右他的决定,更不能左右下一代帝王的选定。   所以弘时脸上有没有伤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弘时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和心态。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观察过来,四爷心里头是失望的。   一个人被无辜揍成这样,如果选择揍回去,虽然莽撞了些,但并不受气,如果能大大方方原谅,就算不是出于真心,那说明还有几分心眼……   面对这件事情,可能有的反应很多种,弘时不言语,也不表态,一直到了府里书房,只剩!剩下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弘时虽然开口说话了,但显然没有说到四爷心里去。   “儿子当时看到两个堂弟打架,没多想就冲过去拦着了,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倒霉,这事儿不怪两个堂弟,只能说是太凑巧了,是儿子运气不好。”   四爷这回连眉头都没有皱,自己的孩子,自己心里还能没点数吗,把事情归咎于运气不好,归咎于自个儿倒霉,已经不能说是天真了,简直就是愚蠢。   蠢就蠢了,这话刚刚当着弘春和弘明的面儿怎么不说,现在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了,再说这话有什么用,让他去向两个侄子转达吗。   四爷淡定地喝了口茶,预料之中的事儿,每个孩子生出来就是不一样的,弘晖是可以举一反三的,这事儿如果是放在弘晖身上,不可能被伤到,就算是被伤到了,在他没赶过去的时候,也早就已经化被动为主动了。   弘时就得慢慢教了,这方面四爷有着完整的一套经验,都是上辈子总结过的,这辈子再教育弘时,必然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怕就怕这次教育出来的结果,也跟上辈子差不了太多,当阿玛的教孩子,并不是想教成什么样,就能教成什么样的,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四爷把整件事情掰碎了、揉开了,仔仔细细的讲给弘时听,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地方,即便是再简单,他也会解释清楚。   这其中也包括他的猜测,孩子的八叔是这次最有可能下手的人,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就算是查证据也有大致的方向。   跟前段时间与十四弟交谈的时候不同,那时候他刚来才一天,全程跟十四弟都是压着嗓子在说话,一些较为避讳的字眼儿,都是直接写在对方手上的,就怕被旁人探听了去。   但是这一回,同样也是在他的书房里面,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谈论这些事儿了,如果现在还能被人探听了书房的声音,那他二十多年的皇帝岂不是白当了。   四爷是挺放心大胆的,什么话都敢说给弘时听,但一旁的弘时,若不是一直都坐在椅子上,可能都站不稳,瞧瞧这煞白的脸色就知道,不光是疼的,还是吓的。   阿玛为人正直,不会随意编排人,更没必要在他这个当儿子的面前编排人。   八叔是群臣称赞的贤王,谦恭和善,待人礼数有加,实在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 第102章   群臣称赞的八贤王,对外的形象一直都很好,在皇三代里,这位也是很多人心目当中的榜样。   当年一废太子之后,皇上让群臣举荐太子,当时八爷就是最得人心的,几乎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推举,能被人认可到这种程度,在小孩子心目当中就足以被当做榜样了。   至于八爷为什么没能成为太子,小孩子就没办法想的那么深入了,一致的观点大概都是——八爷才能太过。   正是因为才能太过,所以才会遭人忌惮,甚至是皇上也不得不忌惮于有大才能的八爷。   弘时就是皇三代里最最典型的小孩子,没有更多的方式和方法了解朝堂上的事情,在这方面也全然没有什么经验,当然心性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大概只有心性简单的人,才不会往深了去思索。   弘时从阿玛书房出来的时候,表情都是恍惚的,阿玛口中的八叔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阿玛说的话,他也愿意去相信,只是耳朵听见的和眼睛看见的差别太大了。   可怜的孩子,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好了,私心里,他还是更相信阿玛的,只是不太愿意相信八叔是这样的人。   仍旧坐在书房的四爷,这会儿心里边儿也有些颓然,他都不知道弘时对老八的印象居然会这么好,明明两个人压根就没有怎么接触过。   上辈子的推断并不能全然放到这辈子来,如果连弘时对老八的印象都这么好,那在其他人眼中的老八,不会真的是一位谦恭知礼的贤王吧。   重新去看这辈子的老八,要说能力也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像传言中的那样厉害,不至于厉害到连皇阿玛都需要忌惮老八,只是比较会做人罢了。   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这些都是老八做惯了的事儿,拿着旁人的东西去给自己换人情,手段虽然有用但并不高明,就像弘时这次的事情一样,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几分下作。   这辈子追缴户部的欠银,十四并没有参与,就连他也只参与了一半,手段强硬,立场坚决,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也遭了很多的骂名。   当年是有十四替他顶了骂名,这辈子可没人,如果只是遭了骂名那也就罢了,关键是追缴欠银一事并没有上辈子顺利,办到一半的差事就被皇阿玛交给了老八。   老八就特别会做人,不像他这么不好说话,老八在讨债的时候,也还是那个好说话的老八,欠银还不上,那就再往后拖一拖,往后拖一拖还是还不上,那还上一点儿也行……   在这件事情上,老八几乎就像是没有底线一样,国库的银子没能收回来多少,自己的人情却撒得满大清都是,正是基于这些人情,保举老八为太子的人,比上辈子还要多得多。   若是如此都能够被称之为‘贤王’的话,那大清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四爷皱着眉头,从老八身上,从这么多朝臣身上,从皇阿玛身上,从已经被掏空得差不多的国库身上,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这是一个比上辈子还要烂的烂摊子。   没人喜欢收拾烂摊子,即便有这个能力和精力,也绝不会有这个兴趣的。   四爷在椅子上坐了良久,这辈子‘他’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也被人泼了那么多的污水,仍旧兢兢业业,按照十四弟的话来,他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驴累,尽可能多的为朝廷,为大清和百姓做些事情。   他这段时间本也是这么想的,他毕竟不是皇帝,作为大清的亲王,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如今能选择的也不过是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好,压根儿就管不到别人。   自己不懈怠、不放弃,也就可以问心无愧了。   但从现在起,他不这么想了。   一个越来越糟糕的烂摊子,不能指望用一根竹杆顶起来,这样虽然会减慢变坏的速度,但不过是延长了这中间的过程罢了,作用不大。   倒不如把这根竹竿也撤了去,让这烂摊子加速倒塌,才能从根子上把腐朽的东西换了,便是换一个摊子,也好过收拾一个烂摊子。   四爷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只同十四弟一个人说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能让他全心信任的人本也就这么一个。   胤祯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是四哥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回也不例外,甭管四哥是为什么改了主意,反正也不过是换条路走,目的地和初衷都还是一样的。   “粘杆处查的怎么样了,如果这事儿真的是人为而非意外,那倒是正好可以从这件事情上入手,也免得转变过于突兀,引人怀疑。”胤祯提议道。   四爷不怕引人怀疑,除非有像他和十四弟同样经历的人,否则又怎么会猜想到他有这么大转变的原因,就算是猜想到了,那也没什么。   他不过是停下来歇一歇,暂时不想再去做‘坏人’,也不去做像老八那样的好人。   四爷没有借弘时受伤这件事情做理由,只不过是向皇阿玛上了道折子,带着一家人去了庄子上,养伤、种地、教子。   现成的理由,四哥没有用,胤祯却是用了,他就是从这件事情上入手,借此改变自己态度的。   不同的是,四哥要改变的是自己对于朝政的态度,他改变的则是对几个儿子的态度。   弘春是‘他’曾经最喜爱和倚重的长子,甚至一应的待遇较之嫡子,也只好不差。   嫡庶不分,本就是乱家的根源,他早就有想法给府里头立立规矩了。   ‘他’原来之所以不顾规矩,也让府里的人坏了规矩,就是因为处处讲情。   如今倒是不必了,无论是对福晋,还是两位侧福晋,他都只有记忆,并无感情,就算是对九个孩子也是如此,出于责任,他必然会当好这个阿玛,但在还没有培养出多少感情来的情况下,这些个孩子在他心里边儿都是一样的。   所以完全不必把十四贝子府当成一个家来看,本来他心目中的家,也没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倒不如将其当做一个衙门,一个部门,或是一个小的作坊。   如此就简单直接多了。   福晋跟两位侧福晋,各有各的职责和权利,谁也不必逾越,谁也不要坏了规矩。   九个孩子稍稍要复杂那么一些,首先地位上肯定不能是平等的,嫡出的,那肯定要优于庶出的,一切的待遇都按照礼法来,简单些,才不至于兄弟反目成仇。   他要扮演的角色主要就是两个,一个是公正严明的法官,按照律法和礼法行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一个是教导孩子的老师,在这个位置上,对待九个孩子就可以一视同仁了。   所谓老师,就是要教会这些孩子们生存的能力和生活的乐趣,在这个过程当中可以给予鼓励,也可以给予惩罚,甚至是体罚。   头一个受到体罚的就是弘春,别看是两个人打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两边或多或少都有错处,但先撩者贱,先口吐恶言的是弘春,先动手的也是弘春,罚的最重的自然也是弘春。   胤祯还没打过孩子,他也向来不提倡打孩子,但弘春既然选择了用武力来打压弟弟,他这个做阿玛的,为什么不能选择同样的方式。   不是木条打手心,也不是木棍打屁股,也不是荆条打小腿,就是直接上拳头上脚,弘春当时是怎么打人的,胤祯完全复制了一遍。   当然他肯定要收着自个的力气,知道疼就行了,总不能把人给打坏了,弘时被打断了鼻梁骨,弘春不过是伤上加伤,脸上身上青青紫紫,瞧着吓人罢了,鼻梁骨还好端端的。   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弟弟,而且把堂兄鼻梁骨打断的弘春,一方面是无限期留在府里养伤,另一方面功课也不能停,在被体罚的第二天,就跟着先生读书了,还要跟弟弟妹妹们一块儿,跟着阿玛学习拳脚功夫。   相比之下,弘明受到的惩罚就比较平和了,抄书,不是抄佛经,而是抄史书。   要求字迹工整,不能随意应付,抄够二十遍的史书,就可以继续回到宫里读书了。   不像弘春,什么时候回宫读书,还能不能回宫读书,当阿玛的一句话都没交代,弘春也不敢问。   别看他在府里头,但还有额娘帮他打听外头的事儿,弘时也还没回宫里读书呢,一方面是鼻梁骨还没养好,另一方面,脸上碎瓷片扎出来的疤痕,可能永远也去不掉了。   虽然脸上有没有疤痕都可以继承爵位,但四伯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弘时非长非嫡,也并非是不可取代的。   四伯还有两个小儿子可以选择。   就像他的阿玛,除了他以外,还有三个儿子,其中有两个都是嫡子。   原本他并不在意嫡庶的,进了宫之后,才发现嫡出的地位超然,原本他也并不觉得阿玛更看重嫡子,但这事儿之后,他心里就没把握了。 第103章 一更   胤祯的想法向来简单粗暴,在他看来,越是讲规矩,才越是不容易出乱子。   虽然府里头的爵位跟皇位是没得比,但也有相似之处,如果皇阿玛在确立了二哥的地位之后,没有给那么多人甜头,没有纵容着直郡王与二哥相争,那事情远远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绝对比不上皇阿玛精明,不精明的人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处理问题。   不太精明但很有自知之明的胤祯,不过在处理家事上简单粗暴,面对朝堂上的事情,也照样简单粗暴。   先是简单粗暴的同八爷一派冷淡下来,紧跟着,在越来越多的证据都指向八哥,但却缺少最致命的证据时,胤祯不是法官,他不需要有那么多的证据来给人定罪,在他这儿,八哥就是幕后的真凶。   借着这件没头没尾的事情,胤祯彻底跟八哥翻了脸,并且还是当着九哥和十哥的面儿。   依着他做九门提督那些年的经验,这事儿基本上就是八哥办的了,不过是手段高明,让人找不出来可以咂实的证据罢了。   “我自问也算对得起八哥,就算是这段时间,也没跟八哥这边的人起任何冲突,八哥就算是对我的退出怀恨不满,那朝着我本人下手就是了,何必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对着几个孩子下手,又何必把四哥的儿子也牵扯进来,稚子何辜。”   胤祯才不怕这话被旁人听了去呢,并没有压低声音,甚至说到最后的时候,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很多。   这是在九爷的酒楼里,他们所在的这一处雅间,平时也不会朝其他人开放,基本上都是八爷一派的中心人物,隔三差五的会在这里商量事儿。   胤祯以前就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找到这里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九爷没搭理十四,慌着把开着的窗户全都关上,这地方虽然隐蔽,但也需要时时小心,平时他们谈话的时候,都会将门窗关好。   谁能想到,他们哥仨今儿不过是单纯过来吃顿茶点,就被十四给堵在这儿了。   九爷忙着关窗户,十爷却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十四,甚至还偷偷瞄了八哥好几眼。   这种事情不像是八哥能做出来的,但也!也未必,狗急了尚且还能跳墙,八哥若是急了眼,也未必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把手伸到下一辈还在读书的小孩当中,而且出手就相当于是直接毁了弘时,这样的手段不能不被称之为‘下作’了,即便做这事儿的人很有可能是八哥。   十四虽然最近有些让人看不透了,但绝对不是满口胡言之人,而且跟八哥比起来,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十四都要纯粹的多。   几年前,十四为了八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跟皇阿玛据理力争,气的皇阿玛都拔刀了,如果不是众人拦着,那刀未必就伤不到十四身上。   兄弟几个人当中,论及对八哥的感情,九哥这么重情重义的人,肯定要排在前头,其次就是十四了,他且还在后边儿呢,若不是为了九哥,他才不会去掺和这些烂事。   但依着十四对八哥的感情,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才能让十四一下子就对八哥冷了下来,这其中必然是有缘由的,十四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八哥冷了心。   如果几个侄子之间的事真的是八哥做的,那在此之前,八哥的很多手段,可能都是他不知道的。   十爷漫不经心的往九哥那边瞥了一眼,九哥必然也不知情。   被堵在酒楼的雅间儿了,八爷仍旧不慌不忙,极为优雅地给十四倒了杯茶,还亲手递到十四手里边。   “这事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跟你说的,你若信了他们,那我也无话可说。”   八爷脸上带了几分无奈,甚至还有几分伤心,像极了被冤枉的好人。   冤枉人的人,连茶都没喝,手里的茶碗直接被打碎在地上,他最讨厌别人跟他来这一套了。   以前当九门提督的时候,就最不喜欢审问这种犯人,有时候明明证据都已经齐全了,还要做出一幅受人冤枉的模样,好像那些个证据都是旁人捏造出来的。   若真有冤屈,那也就罢了,但能够让他审问的人,基本上都是嫌疑重大的,而且证据颇多,已经过过好几拨人的手了。   最后彻查下来,一百个案件里,都未必会有一个真正被冤枉的人。   这世界上是有冤!假错案,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   他就纳闷儿了,这些人明明已经露出了马脚,而且都已经有人在查了,真要是自个儿做的,直接承认了不就完了,何必演来演去,既麻烦不说,也不太能够改变最终的结果。   跟他经历过的那些,咬死了牙都不承认的人比起来,八哥的演技在这其中也是佼佼者。   “明人不说暗话,八哥用不着摆出这一幅姿态来,咱们兄弟一场谁还不了解谁了,八哥不是想做太子做皇帝吗,正好这两个位子都不是我感兴趣的,我比八哥更能豁得出去。”   但这么做未免阴险了些,胤祯在气头上也就是想一想,他是下不了这个手的,就算是想断了八哥的路,那也要堂堂正正的来。   胤祯撂下狠话走了,留在雅间里的兄弟三个人确实各有各的心思。   原本四个人关系都挺不错的,就九爷虽然从八哥交好,但跟十四弟也是有感情的。   但是看十四弟最近这段时间的做法,这可不像是有野心的人会做出来的,今儿又闹了这么一出。   “这其中或许是有误会吧,肯定有小人作祟,八哥也别怪十四弟,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咱们别自己人闹了内讧,让旁人得利。”   九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两次的事情都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八哥没必要自毁长城,十四弟既然没有追求大位的野心,若不是对八哥有误会,也不会贸然作出这些事情来。   九爷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八贝勒的回答也很是情真意切。   “十四弟现在已经听不进去咱们说话了,上次的事情我都还没弄明白呢,这次又出来这么一档子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离间咱们跟十四弟之间的关系,这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呢。”八爷很是发愁的道。   十四的反应有一半在!预料之中,事情只要做过,哪怕再小心谨慎,也总会留有痕迹的,十四只要发现这事儿跟他有脱不了的关系,就一定会朝他发难的。   只是没想到,会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的是,十四跟老四之间还没起什么冲突呢,就先到他这边来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要稳住九弟和十弟。   比如现在。   八哥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话,他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有些奇怪,九哥却是立马就朝着八哥希望的方向去想了。   “咱们跟十四闹翻了,能得好处的不就只有四哥了,而且弘时受了这么重的伤,四哥反而不愿怪十四弟,十四弟可不就得领四哥的情,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用的好,只不过四哥这个阿玛当的也太心狠了,为达目的,不惜毁了一个儿子。”九爷顺着八哥的思路,恨恨不平的道。   十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撇了撇嘴,把头扭到一边去,实在是没眼看。   那现在他对十四弟就有八分相信了。   九哥就是过分注重情谊了,所以才会对八哥掏心掏肺,并且一点都不设防。   八爷又是示弱,又是分析,甚至还忆起了往昔,一下午的功夫,兄弟三人都在这酒楼的雅间里耗着。   至于十四临走之前撂下的狠话,三个人也不是没把这当回事儿,只能说是没把这当成大事儿。   十四再狠能狠到哪里去,狠话撂得利落,但却不是个会下狠手的人,虽然说这事儿是涉及到了弘春和弘明,但这两个孩子,到底也没怎么伤着,真正被伤着的是弘时。   十四就算是笃定幕后真凶是八爷,手段也不会凶残到哪里去。   这哥仨没把胤祯的狠话放到心里边,胤祯自个儿却是放到心里头去了。   作为一个对于皇位没有什么野心的皇子,作为一个不想着在皇阿玛面前争宠的皇子,作为一个有亲哥哥兜底的皇子,胤祯狠起来,自己都害怕。 第104章 二更   既然要名正言顺的搞事情,那就得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头,胤祯一封奏折,直接就递上去了。   奏折的内容则是重提当年追缴户部欠银的事情,这事儿之所以虎头蛇尾的落幕,跟八贝勒脱不了干系。   胤祯在奏折上写的,就是八贝勒拿着国库的银子,为自个儿收买人心,如此行径,与窃国无异。   国库的银子是朝廷的,是天下百姓的,不是可以被拿来买人情的。   胤祯奏折上句句斥责的都是八贝勒,但在写这封奏折的时候,他想到的也不光只是八哥,还有皇阿玛,最初用国库银子来收买人心的可不就是皇阿玛。   做阿玛的立身不正,当儿子的屁股也坐歪了,可怜四哥,白白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收回来的银子,还不够这两个人挥霍的呢。   如果换作是上辈子只有二十四岁的胤祯,可能还没有这么气愤,因为那时候他经历的事情少,很难对皇阿玛和八哥做的这些事情有具体的估量。   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两个人的做法,对朝廷有多大的损失,对于民间的百姓又有着多大的损失,想要好的名声,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但花银子,尤其是花国库的银子来买名声,绝对不能算是什么好方法。   四哥和弘晖也没花国库的银子收买人心,不是照样名声也挺好的,杀贪官,可以大快人心,修路修桥,那也是能让民心所向的事情,真正在做事情的人,总会有人看到的。   这样的一封奏折递上去,压根就没有拿到大朝会上去讨论,胤祯直接被叫去了乾清宫。   五十九岁的皇阿玛,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样子,胤祯一边觉得老爷子很多做法不对,一边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对,从为人子的角度来看,他如今可算不上是什么孝子。   “五年前的时候,你还为了老八与朕争执,刀!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还敢梗着脖子为老八据理力争,朕可是印象深刻,甚至到了现在,朕都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   康熙许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奏折摊开来放在面前,五年前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十四会上这么一道折子,几乎是要把老八钉死在耻辱柱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鸣惊人。   “你当初说,老八没有什么私心,是个贤王,而且还能力超群,不应当被打压。话里话外,都觉得朕是因为老八有能力、有威胁,所以才会打压老八。怎么着,现在想明白了?”   当年是他让老四和老八收缴户部欠银的,老四倒是听话,为了收缴户部欠银,把自个的名声弄成了一团黑。   老八就过于奸猾了,给那么多官员开口子,拿着国库的银子给自己收买人心,而且是踩在他和老四身上,去刷名声。   胤祯本来还以为皇阿玛有可能兴师问罪的,现在看来,皇阿玛压根就没觉得被影射到,当下心里边儿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写的时候义愤填膺,写完之后,也还是有点害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可以跟十三哥一样,被皇阿玛闲嫌弃,但是在此之前,总得要拉些垫背的才行。   “回皇阿玛的话,当年是儿臣识人不清,如今想来,八哥并配不上‘贤’字,如果可以的话,儿臣宁可当年没有替八哥说过话,眼下儿臣愿意戴罪立功。”   “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康熙就像是在逗小孩子,胤祯在他眼里确实是小孩子,五年前仗义执言,这事儿办的就很没脑子,五年后直接给他上了这么一道折子,又说要戴罪立功,也挺幼稚的。   眼下这个时候,他不会去动老八的,若是动了老八,太子之位,能争的人就只剩下老四和十四了,若十四能扶得起来也就罢了,可看眼前这个情况,!这孩子大概是真没这份野心。   为了朝堂上的平稳,他都不会去动老八的,所以十四别想着,他会为了曾经的事儿去处罚老八。   胤祯还没有异想天开到这种程度,“追缴户部欠银一事,中道崩殂,此责任大都在于八哥,儿臣想要重新接过这件差事,向借了银子还没有还清的大臣们讨债,还望皇阿玛成全。”   讨债这种事儿,他手熟的很,拉仇恨值的事,他也特别熟练,反正这一次的仇恨值,不光会被算在他身上,还会也被算在八哥身上。   这些大臣们的底,他上辈子就已经摸过了,哪些是贪官,哪些是庸官,哪些手里头黑,哪些攫取的不义之财多,甚至哪些人做过违法之事,他心里边大致上都有个数,若是有遗忘的,还可以去问一问四哥。   就从这些人身上先下手,能讨回来多少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仇恨值一定要拉够,让这些人丢足颜面,甚至查出违法的证据来,直接交到御史台去,连官帽甚至性命也保不住。   如此,除了八哥外,就还能再多些给他当垫背的人了,既然都已经决定要‘玩完’了,那倒不如多带些人,波及范围越广,他就越有成就感。   胤祯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康熙就更能想的明白了,如此才会纠结,他既想着让十四把银子追讨回来,但同时又不想让老八连一争之力都没有,朝堂上是绝对不允许一方独大的。   如今这样就刚刚好,老八在朝堂上虽然有势力,但跟五年前远不能相比,还有老四在外边牵制着,就算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但是老四在那儿,老八就不会轻举妄动。 第105章   康熙有生之年是真的不想再立太子了,所以才会尽力维持朝堂上的平衡,不让一家独大。   已经准备豁出去的胤祯,都没想到老爷子会不答应这事儿,明明国库的银子已经所剩不多了,追缴欠银一事应当是迫在眉睫才对。   可老爷子居然没答应,当然也没把话说死,只说让他等消息。   等就等呗,胤祯的这一道折子就没打算瞒着众人,所以他上的也不是密折,而是按照正常流程递交上去的,在皇阿玛之前,已经有很多官员看到过了。   至于他在乾清宫的言论,倒是还没有被外传出来,应该是皇阿玛有嘱咐底下人。   之前是胤祯怒气冲冲的跑到酒楼去堵八哥,如今被堵的人变成了他,也不是在旁的地儿,就在乾清门的偏殿。   原本大家伙是在这儿,等待大朝会开始的,座位就那么几个,地位高些的还有的坐,地位不高的就只能站在一边等了。   胤祯虽然年纪不大,爵位也不过是区区的一个贝子,但作为皇上的儿子,这个特权还是有的。   只不过他这边刚刚坐下,那边九哥就走过来了,怒气冲冲,还没张口,拳头就已经过来了。   得亏胤祯正值年富力强之时,拳脚功夫从未放下过,上辈子那也是从少年时一直练到晚年,身体素质和经验二者都不缺,才能险险的避过九哥的拳头。   今时的确不同往日了,上辈子九哥什么时候为了八哥冲着他动过手呀。   “九哥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乾清门就敢动手,我跟九哥可素来都没什么恩怨,九哥同八哥是兄弟,难道你我就不是兄弟了,弘时、弘明和弘春就不是九哥的侄子了吗,八哥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难道还不许我这个当弟弟的说了,九哥未免偏心太过了些。”   胤祯什么都不怕,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无论是上交的那一道折子,还是在乾清宫里跟皇阿玛的对话,大可以公之于众,他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隐瞒的。   就怕有些人,不得不藏着掖着。   九爷还想动手,但已经被十爷拉住了,被气的几乎要跳脚,不照常理出牌的十四,简直都没法猜测下一步要做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也用得出来。   “都是误会,九哥太冲动了,十四弟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平白无故让旁人看了笑话去,都先消消气,咱们兄弟有什么事儿,等散了朝以后再说。”   十爷拽着自家九哥,心里边实在是苦。   以往八哥遇到了什么事儿,都是九哥冲在前头,当年皇阿玛斥责八哥的时候,十四弟仗义执言不假,但最初是九哥去找了十四弟,商量好了要一块为大哥讲话的,只不过当时九哥的言辞没有十四弟那么激烈。   如今这两个最护着八哥的人,却是相互起了矛盾。   再想想昨日八哥说的那些话,虽然不是句句都有深意,但确实把矛头指向了十四弟。   事后他想了很久,真心觉得八哥是有意蹿腾着九哥来出这个   头。   刚刚九哥动手的时候,八哥可是没拦着,一直到他这边拽住了九哥,八哥这才站到两人中间,一副要为两个弟弟调停的模样。   “十弟先把九弟带到一边去,马上就是大朝会了,在这里闹像什么样子。”   八爷脸都黑了,九弟还是一如既往,十四弟这一段时间就跟中了邪一样,脸面和体面通通都不要了,明明弘春和弘明也没出什么事儿,四哥都没那么生气,十四弟却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十四弟还请慎言,没有证据的事儿,就不要乱说话,你我之间闹僵了,反倒让他人得意。”   能得意的还有谁,八爷的言下之意,在场人人都能听得懂。   自从二废太子之后,这些皇子阿哥们就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三位皇子,一个直接躲到庄子上去了,不办差事也不见人。   一个性情大变,做事情杂乱无章,一点讲究都没有。   还有一个虽然看着正常,但也不如往常能稳得住了,今儿这局面,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九爷是在为了八爷出头,十四爷虽然性情大变,但刚刚说的那番话,未必就是凭空捏造的,空穴来风。   眼下的局面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想想废太子的跟直郡王相争的时候,那还是挺清楚明了的,总共就只有两个人相争,优势也都很明显,想押哪一个就押哪一个。   哪里像现在,四爷看上去有点不想争了,十四爷更不像是有争大位的意思,八爷倒是一直野心勃勃,只不过被十四爷这么搞,谁知道还能不能上位。   乾清门前脚发生的事情,后脚康熙就知道了,压根儿就没把这当回事儿,在大朝会上连提都没提。   他的这些儿子们,私底下的冲突那多了去了,动手算什么,争的最厉害的时候,连刺杀都能搞出来,眼下老四在庄子上不肯冒头,有十四牵制一下老八也好。   老爷子的平衡之术玩了那么久,甭管是群臣,还是他的这些儿子们,多多少少都咂摸出点味儿来了。   也包括一直以‘鲁莽’著称的老十,皇阿玛的儿子多,而且个个挑出来都龙人中龙凤,以至于他这个直性子又读书不太好的人,在大多数人眼里,应该是兄弟们当中最为‘蠢笨’的一个了。   当然老十自己不这么觉得,大智若愚就应当是他这样的,而不是像九哥,表面上看聪明的不得了,实际上呢,九哥把八哥当兄弟待,九哥却被八哥当成手里的刀。   如今八哥尚且还用得着他们呢,就已经如此了,倘若有一天真的登了大位,他们兄弟也未必会有多好的待遇。   要说重情重义,九哥那是排在前头的,说是九哥愿意争大位,那他倾家荡产也要支持。   除了九哥以外,其他任何人做皇阿玛的继承人,那就都不如十四来做了。   十四重情重义,性子直爽,不是喜欢背地里耍阴招的人,关键他们是打小的交情了。   十四弟若能上位,可能会比八哥上位更好一些,前   提是九哥不能再被八哥这么当刀使了。   别看十爷这些年一直跟在九爷后头,但也是主意相当正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行动起来那也是迅速的不得了。   作为八爷一派的核心人物,大部分事情十爷都是知情的。   比如八哥一派最主要的官员是哪些,比如八哥私底下同哪些官员有所往来,比如八哥手里捏着的那些把柄。   别看八哥是群臣称赞的贤王,大清多少官员都有八哥的人情,但如果光靠人情的话,八哥也到不了现在这等地位,人情只能赚来贤名,想要让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支持,光靠人情还不够,也需要一些手段。   掌握一些官员的把柄,这就是不错的手段。   天底下的官员,真正品行上无所诟病的没几个,贪污受贿者比比皆是,还有帷薄不休者,即便是本人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地方,那还有家人、族人在呢,很少有能做到铁板一块的。   很多的人心,就是这样收拢起来的,这给皇阿玛或许还比不得八哥。   皇阿玛只知道用恩宠来收买人心,却不知道,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所以即便是皇阿玛曾经训斥过八哥,也曾经把八哥的爵位一撸到底,但八哥的支持者一直都没断过,这些人的确有一部分是八哥的死忠,但更多的不过是不敢罢了。 第106章   看起来莽撞的老十,在一些事情上还是很小心谨慎的,尤其是投诚这事儿,要是闹不好,那就两头不是人,若是做得顺利,那在算总账之前,可能他两头就都是好人了。   十爷不着急去找十四弟,让他着急的是九哥,总不能这么被八哥骗得团团转,他瞧了就是一肚子的火。   还有九哥那么多白花花的银两,大半都被八哥拿去收买人心了,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疼。   十爷干脆叫上自家九哥,去古玩街转悠,什么唐朝的瓷瓶,什么宋朝的扇子,什么汉朝的美玉,看上了就买。   先花自个儿兜里的银子,不够了就问九哥要,九哥身上也不够了,那就记九哥的账,让九哥之后把这些账全还了。   反正这些银子他不花,就得花到八哥身上,还不如买些物件放府里呢,等风头过了,他再把这些东西赠予九哥,或是送去给几个侄女儿当嫁妆也行。   半天的时间,花出去整整八万两,这要不是十弟,九爷必然就要撸袖子揍人了,当然这要不是十弟,这些钱他也是不会出的。   “你差不多行了,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带花这么多银子买东西的,再说了你以前只喜欢兵器,什么时候喜欢这些古董字画了。”   九爷倒是不怕被人坑,他们两个可是系着黄带子出来的,后边儿又跟着这么多人,就算是不知道他们是皇阿哥,也不会有人敢坑他们的。   只不过这么多的古董字画,摆老十家里头,可惜了点儿,素日里又不爱这些东西,买回家放府里头又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拿来欣赏。   若是可以的话,他更想把这八万两白银兑换成金子,给老十送过去,那玩意儿瞧着才让人觉得爽气。   十爷不懂古董,也不懂字画,九哥说的对,他之前压根就不喜欢这些,喜欢的都是兵器,但兵器才值几个钱,而且也不那么容易被淘换到。   每到一个店,他都是直接让掌柜拿出镇店之宝,也就相当于是店里最贵的物件,除了一些实在欣赏不了的,其余的基本上都收了,不过眼下也就刚刚走完了半条街,还有半条街要走呢。   “现在的时势已然很明了了,四哥当缩头乌龟躲出去了,压根就不敢争,十四又是那么个性子,不可能争过八哥的,这是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的事儿,九哥的那些银子是没处花了,与其留着压箱底儿,还不如给我花,咱哥俩谁跟谁。”   这话说的,九爷差点就信了。   “瞎说什么呢,没你想的这么乐观。”   老爷子的心思谁能想明白,就算是君臣拥戴,可老爷子未必就会选择八哥。   九爷一想到这些事儿,也觉得犯愁,再看看十弟那张乐呵呵的脸,得,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烦恼,他若是能像十弟一样,也就用不着这么烦恼了,乐呵呵的去赚自己的银子不好吗。   “九哥就是想的太多了,你要对八哥有信心,对那些朝臣也有信心,他们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不会被这点银子迷了眼,之所以跑过来跟着咱们,主要还是因为八哥有盼头。”   磨叽了好一会儿,十爷又从九爷手里抠出来两万多两银子,给自家库房多弄了些物件儿。   十万两的银子砸出去,换回来一堆的古董字画,饶是富庶如九爷,这会儿看了也觉得眼睛痛。   但十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四哥躲了,十四弟明显又不想与八哥相争,八哥现在确实不需要很多的银两去收买人心。   这哥俩逛了一下午,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古玩街来了俩大方的主儿,扎着黄带子,如同散财童子一般,花了至少十万两在古玩街。   消息灵通一些的,还能知道这俩大方的主儿,不是旁人,是跟在八爷身后的九爷和十爷,前者是皇室当中最会做生意的了,有银子花不奇怪,而且这两位都是跟在八爷身后的,八爷吃肉,这两位也能跟着吃点肉渣、喝点汤,都不会是缺银子的主儿。   胤祯对于九哥的土豪作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甭管哪辈子,九哥出手都相当大方,对别人如此,对自己就更是如此了。   虽然这一辈子的贝子府论起奢华程度来,绝对比不上九哥上辈子的府邸,但那也是因为九哥大多的银子是花在了八哥身上。   九哥和十哥同八哥之间的关系,实在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又不是亲兄弟,八哥才德也没到高出众兄弟一大截的份上,怎么就能让九哥和十哥如此伴随呢。   想想上辈子,九哥跟在四哥后头的时候,可没如此往外掏过银子。   胤祯想不明白,也不需要想明白,在四哥已经溜去庄子的情况下,他也打算溜了。   皇阿玛的心思,他看明白了,不就是讲究一个平衡之道吗,所以才不想着在这个时候动八哥,他都要看看等到八哥一方独大的时候,是不是不用他出手,皇阿玛自己就出手了。   四哥溜去庄子上躲闲,给出来的理由是陪儿子养病,胤祯给出来的理由也坦坦荡荡,他是要到庄子上去教子,长子和次子这次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他这个做阿玛的,自然要好好教育一番。   四个儿子和五个女儿,都跟着一块到庄子上去,至于女眷倒是一个都没带。   他把儿女们都带走,正好福晋也能好好管管府里头,给自己立立威,两位侧福晋就是这些年就是出的风头太大了,以至于心都跟着大了。   相信他跟四哥都不在京城,八哥绝对是显眼的那位,若是八哥也能跟着溜了,那就只有皇阿玛一个人犯愁。   如果八哥舍不得溜走,那就可以看八哥和皇阿玛两个人的好戏了。   如此,无论哪种选择,胤祯都觉得是一出不错的戏。 第107章   胤祯拍拍屁股走人了,还带着一众的儿女,五个女儿还好,皆为侧福晋所出,身份上都差不多,唯独四个儿子,待遇还是要有所区别的。   嫡子为贵,庶子一应的待遇都按照礼制来,在这方面,胤祯更希望自己是个铁面无私的阿玛,不会偏颇哪一个儿子,就按照规矩来办事。   不过,儿女多了,不可避免的,在心里头会有个比较。   胤祯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偏心眼的父母,排除一些极个别的父母,正常做父母的人,对于孩子们的初心虽然大致都相同,但是因为受到的反馈不同,孩子的性格不同,自己的喜好不同,到最后,心里边是会有所偏颇的。   胤祯也是如此,四个儿子里头,胖乎乎、性子又最是腻歪的弘暟很招人稀罕,性子稳重的弘明也让人喜欢,老三弘映虽然不爱说话,但心思最是细腻的,往往在不经意之处让人心口发暖。   四个儿子里面唯独长子弘春,不太招人待见。   孩子性格的养成,很大一方面都取决于父母,‘他’之前就是对弘春过于溺爱了,所以才会有今日性格鲁莽、斤斤计较的弘春。   胤祯对于小辈,大多数时候,标准都是不太高的,不会像评判朝臣一样那么苛刻,但饶是如此,弘春在他这儿也不太合格。   掐尖要强这种事情,固然是少年人爱做的,但总也要掌握一个度,太过了就不好了。   如果说之前鲁莽打架,那时候还能让人原谅,但是在经过教训之后,还要如此莽撞,不断地在同一个地方摔跤,就不太能够让人原谅了。   胤祯并不能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阿玛,他过往的经验放到弘春身上也并不适用,以前不管是管儿子,还是管侄子,都没有这么费过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费了力气之后却收效甚微。   几个孩子放到一块去,弘春的问题就很明显了,不合群,而且总是想方设法的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端着长兄的架子,但做出来的事情往往并不符合长兄的气度。   比如今儿个,胤祯带着几个孩子体验生活,儿子跟他一块儿下地,女儿则是跟着管事嬷嬷学习管家。   他对于男孩和女孩的教育还是不一样的,谁让这世道就是如此,暂时不能改变的情况下,就只能顺应着这世道来了。   总不能把几个女儿也带到地里头来,干多少活不重要,若是被晒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胤祯已经很多年没有种过地了,上辈子养老的时候,相较于种地,他还是更喜欢跟着四哥一块出去遛狗。   有时候想想,养孩子跟养狗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彼此之间有感情好的时候,也有争宠的时候,性格也大都不相同。   弘春最喜欢的是指使别人干活,偏偏威信不够,一开始还有人听,后来压根就没人理了。   更重要的是缺乏身先士卒的精神,脏活累活安排给别人干,自己干轻巧活,这谁能乐意,换他,他也不乐意。   当年四哥带着他们一块儿种地的时候,可不是如此。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领头的,弘春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威信,如今能逞的不过是长兄的威风,偏偏就连这儿,也没有人受用。   胤祯自觉某种程度上跟弘春还是很像的,他也不喜欢捡苦活累活干,也不喜欢身先士卒,但是跟弘春不一样的是,他有自知之明,不想着做那个领头的人。   倒是挺喜欢被人带着的,尤其是像四哥这样的领头人,严谨又公平,重情义且有能力。   胤祯这么多年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只不过当他把自己的逻辑说给弘春听时,实在是把孩子!给吓住了。   “阿玛怎么会这么想,你可是大清的皇阿哥,不比任何人差,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想着当大哥,反倒是想着当小弟。   弘春实在难以理解,虽然希望很小吧,但他之前也是幻想过阿玛做太子的,将来能够登上大位,他这个阿玛最喜欢的儿子,自然也能够跟着水涨船高,甚至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想的。   “这世上有的人适合做官,有的人适合经商,有的人适合种地,有的人适合做工匠,找准适合自己的位置,才是最为要紧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就不用讲究什么士农工商了,不管做什么,顺着自己的心以来就是了。”   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要远远大过于坏处,他若是生活在贫寒之家,这会儿可能还要为了生存做挣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四哥失败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圈禁。   当然,他打心眼里不觉得四哥会失败,就算皇阿玛老眼昏花了,大不了他跟四哥就带着家里人远走海外,海外那个地方他们二人虽然没去过,但是收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弘春看着一脸平和的阿玛,有一种想跟对方交换身份的冲动,他若是阿玛,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生在帝王之家,若是连点儿野心都没有,那多可惜。   四伯躲去了庄子上,八伯虽然厉害,可皇玛法说了,八伯是辛者库贱妇之子,不堪大位。   阿玛这么大的优势,反倒带着儿子跑这里来种地,说好听点儿叫没野心,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没出息。 第108章   皇家之人,到底还是有野心的比较多,就算是胤祯也不能说是一丁点儿的野心都没有,只能说是野心大小不同罢了。   他野心小,所以可以干脆利落的躲到庄子上来,四哥的野心不小,但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如今倒头再来,跟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也没什么区别了,以往的对手都不能算作是对手了,按照胤祯的话来说,四哥有且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皇阿玛。   比上辈子活得更久的皇阿玛,还没有要养老退休的迹象,更没有要把手中权力下放的意思。   八哥的情况跟他和四哥都不一样,所以他和四哥能直接躲了,八哥确实不愿意躲。   八爷不是傻子,皇阿玛的平衡之道给他们这些儿子上了那么多节课,如今除了年岁尚幼的,谁还能看不明白呢。   在四哥和十四相继离京之后,八爷已经是处处小心,时时注意了,不敢跟皇上正面刚,能避让的地方就一定会避让。   别看是自家阿玛,但是皇家的阿玛,基本上就不要指望着他讲情面了,废太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两次废立,身体里的精神气儿都被打散了。   八爷原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要不然当年也不能不动声色就挖了直郡王的墙角,但他的小心谨慎,他的妥协退让并不能让皇阿玛满意。   四哥和十四离京的日子越久,皇阿玛就看他越不顺眼,八爷能够忍得下一口气去,但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忍气吞声,是个人那都有脾气。   不得不说,八爷对于人心的掌握和舆论的管控,实在高明的很,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贝勒,也照样可以在人心方面胜过皇上。   一个退让妥协的贤王,一个揽权不放的帝王。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当年废太子在位时,处境那般艰难,也没见有几个人同情的,到了八贝勒这儿,收获同情仿佛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   踩着皇上的名声给自己造势,这已经不是八爷头一次做了,很是娴熟,也很实在大胆。   他自认跟废太子和直郡王那些人不一样,不会留下那么多的把柄给皇阿玛,而且现如今人心可用,皇阿玛若真是拿对付废太子和直郡王的方法来对付他,只会让人心越来越往他这边靠拢。   哪怕是帝王,也不可轻忽了人心的重要性,更何况皇阿玛一直以来的志向都是,做一个千古留名的明君,被世人称赞。   所以这些年来才想要一直维持一个‘仁慈’的名声。   你看,人人都是有弱点的,人性上的弱点,若是被人拿捏了去,即便是帝王,也会有受制于人的时候。   八爷没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人心也控制皇阿玛,这不过是他自保的手段而已,若是不想落得像废太子那样的下场,他当然要有所倚仗了。   哪怕如此,在皇阿玛面前他仍旧是弱势的。   八爷的想法并不等同于康熙的想法,八岁登基的康熙,抛开前边八年的时间,一辈子当中最无   力的时候,就是当初受制于鳌拜的时候。   如今的老八,让他成功想起了当年的鳌拜,这两个人虽然做法不一样,但某种程度上都让他感觉到了无力。   老八比当年的废太子更甚,也怪老四和十四不争气,大半年了,窝在庄子里头连个头都不肯出,逢年过节虽到宫里来请安,但两个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不像老八长袖善舞。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会二废太子。   老爷子的手段,大家都是见识过的,坑人的方法千万种,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到了八爷这儿,老爷子的手段同样的不讲道理,甚至已经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了。   京城俨然已经成了是非之地,父与子之间的对招,也让好多大臣跟着牵连了进去,只不过这些人也没那么无辜就是了。   胤祯到了庄子上之后,一开始还不敢跟自家四哥联系,怕被皇阿玛和八哥那边的人察觉了去,后来还是四哥主动联系的他。   皇阿玛跟八哥在京城对招,四哥跟他也没闲着,都在暗处使劲儿。   这辈子的情况和上辈子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趁着还没被摆到明面上来,先查一查八哥手底下的那些官员,旗帜鲜明的要清楚,暗地里投靠的也应当做到心中有数。   四爷也在寻找当年才用得惯的那些人,早早地纳入麾下,就算这些人里现在很多还名声不显、地位不高,但能力是有的,都是可用之人。   其次就是出海的事儿了,这事儿由胤祯具体来负责,当年善于造船的工匠,还有头一批被选拔出来的水手和渔民,胤祯虽然不能全都记得,但其中的佼佼者,他还是有印象的。   四哥上位之后,也是要推行出海这事儿的,早做准备当然不会浪费,如果这中间真要出了什么岔子,他跟四哥也能带着手底下的人直接奔着海外去,也算得上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当然最好是什么茬子都不要出,比起海外,他还是更喜欢故土。   胤祯除了带着几个孩子种地,也有亲自教他们西学,在这方面他是没有偏颇的,九个儿女一块教,反正对于西学他们的了解都不深,也就不存在进度上的差别。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时不时的总会被打断,尤其是过了年之后,皇阿玛频频让他跟四哥进京,有些事情可以推脱,有些事情是推脱不掉的。   比如皇阿玛六十岁的寿辰。   六十是整寿,自古以来的帝王,很少有能活到六十岁的,所以皇阿玛打算大办,也借着此次的宴席与臣民同乐。   所以跟往年不同,今年皇阿玛的寿辰不在紫禁城里过,而是选在了畅春园。   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无论是臣子,还是百姓,也无论男女,都可以前往赴宴。   可以预想,这必然是一场可以载入史书的生辰宴。   连臣子和百姓都宴请了,儿子们哪能还不到场,当然了,废太子和已经被圈禁的直郡王肯定不在其列。   四爷和十四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哪怕是皇   上不宣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一天还窝在庄子里头,不光是他们自己要去,妻儿也要一并带过去。   这辈子的胤祯不比上辈子,在畅春园附近压根就没有他的园子,附近也没有他的庄子,从京城去往畅春园路途不近,再加上如今又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胤祯干脆带着妻儿住进了四哥的圆明园。   圆明园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胤祯带着一家老小住进去,直接就占了小半个园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兄弟俩共同的园子呢。   之所以如此不客气,那也是因为私底下的准备越来越充足,心里边有底气,自然也就不会畏首畏尾。   当然还得感谢八哥,这半年以来,八哥可是做他们的挡箭牌,有八哥在,皇阿玛对他跟四哥的忌惮就没那么深。   皇阿玛的生辰宴自然有礼部的人来张罗,但除礼部的人以外,诚亲王也参与其中了,老大、老二都已经废了,老三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在底下的兄弟里头就数他最是年长了。   这事儿若是不交给老四和老八来办,那就只能交给老三了,十四还不够格。   胤祯后边大大小小跟了五个儿子,四爷身后则是跟了三个儿子,脸上留有疤痕的弘时,还有个头几乎一般高的弘历和弘昼。   这八个孩子一出现就极为的显眼,孩子们的阿玛躲到庄子上去了,连带着几个孩子在京城露面的机会也跟着减少。   四爷跟十四没有因为那件事情交恶,但下边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两个阿玛有说有笑的走在一块,两边的孩子则是泾渭分明,互相都不搭理。   弘春看上去应该是有几分心虚,所以也站在了最边上,直接躲开了弘时。   弘明倒是还挺大方的,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最起码没躲开,刚见面的时候,还跟四伯家的几个孩子打了招呼,尤其是堂兄弘时。   甭管这事儿是不是遭人算计了,他都愧对于堂兄弘时。   阿玛没有追求大位的心思,以前是帮着八伯,如今是帮着四伯。   他相信阿玛的眼光,但正是因为相信,才对弘时堂兄越发愧疚,破相之人,想要谋求那个位置可就难了。   康熙六十岁的寿宴,不光是规格相当之大,宴请的客人也相当新奇,可以说是亘古未有之事。   所以在宴会开始的时候,大伙的注意力就基本上都放到了这些客人和皇上身上,尤其是小孩子。   胤祯跟自家四哥坐得近,就瞧着弘历眼睛里都有光了。 第109章   胤祯不觉得好笑,也不觉得新奇,只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弘历的性子,他是有几分了解的,哪儿哪儿都不像四哥,都是隔辈遗传,有几分像皇阿玛,但跟皇阿玛比起来,弘历还差着呢。   今儿瞧见了皇阿玛的千叟宴,弘历能注意到的可能不是其中的政治意义,而是这场面的浮华。   上辈子弘历就喜欢办宴会,府中的女子也喜欢办宴会,手里的银子基本上都花在这些事情上了,压根儿就没给子孙留下多少东西。   这方面弘历跟皇阿玛就挺像的,不喜欢给子孙后代多准备些保障。   胤祯瞧这这声势浩大的宴会,触目可及,都是银子换来的,而且此次宴会由礼部承办,花的自然是国库的银子,而并非皇阿玛的私库,也不是内务府的银子。   不过这三方是谁的都无所谓了,拆了东墙补西墙,反正无论是东墙,还是西墙,如今都已经不成样子了。   他不过是几个月没见户部尚书,如今瞧着都好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倒是内务府总管瞧上去还安逸舒适的很,大腹便便,红光满面,明明是同样的境地,却半点儿不为银子发愁。   四哥的想法是对的,他们兄弟二人不管这事儿,直接躲出去,光是财政这一块,眼瞅着就要翻船了。   皇阿玛很难再找到一个愿意豁出去背负骂名的讨债人。   八哥不会想着去给皇阿玛填补这些窟窿,只会把窟窿越挖越深,八哥现如今想上位,已经不能指望皇阿玛心甘情愿地给了,能指望的只有人心和权势。   可那些大部分靠着银子和把柄收揽来的人心,就真的能用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胤祯都不看好八哥,如果说上辈子他还有几分同情,这一辈子他对八哥的那几分同情都没了。   八哥的手段配不上野心。   很快,胤祯就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皇阿玛或许是想压制八哥吧,所以才会把他和四哥的儿子叫到身边,一左一右的站着。   他的儿子们当中,被皇阿玛叫到前边去的是嫡子弘明,四哥那里,被叫过去的则是今天看起来很是兴奋的弘历。   皇阿玛的选择也并不奇怪,弘时破了相,四哥下边的两个儿子年长者就是弘历了,而且弘历的额娘毕竟出身满族大姓,对比弘昼和弘时,算得上是一项优势。   把两个孩子提溜到最显眼的位置,恍惚之间倒让人想起了曾经,曾经一左一右站在皇上身边的那两个人,就是废太子和直郡王了,过往的很多年都是如此。   胤祯不自觉用舌头顶了顶后边的牙齿,皇阿玛这一套连他都看腻歪了,四哥和八哥应当也是如此吧,前者波澜不惊,后者脸上的笑容都未变。   倒是九哥,一瞬间就变了脸色,甚至还表情特别凝重地向他和四哥的方向看过来,因为隔得不远,胤祯不光能瞧见九哥紧锁的眉头,还能感受到他烦躁又无奈   的情绪。   倒是九哥旁边的十哥,瞧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两两对视的时候,十哥好像还……冲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弘明和弘历就像是两个吉祥物,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只要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就能收获一堆的称赞,其中也包括了皇阿玛的。   昔年的时候,那么多兄弟里头,也就只有废太子和直郡王有这个待遇了。   不得不说,皇阿玛捧人的方法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   弘明他倒是不担心,反正只要是弘明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他的爵位肯定是要留给弘明。   就是弘历,这孩子上辈子就有些眼大心空,这辈子弘晖又早早的没了,皇阿玛此举,很有可能会激起弘历的野心。   他看四哥的意思,对这三个侄子应当是一个满意的都没有,教导了许久,虽然有效果,但远远到达不了四哥对继承人的要求。   也是,有弘晖珠玉在前,剩下的三个侄儿在做帝王的潜质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次宴会上备受瞩目的皇三代,除了弘明和弘历之外,还有八哥家的弘旺。   这孩子年岁最小了,今年只有五岁,长得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太起眼,但毕竟是八哥膝下唯一的儿子,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群臣甚至包括皇阿玛,谁又能不在意呢。   这些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小孩子,身上的特殊性都是父母给予的。   千叟宴之后,京城就不是八贝勒一家独大了,尽管四爷和十四被召回了京城还老实窝在家里头,但弘历和弘明确实被留在了宫里头,不光是在上书房读书,住处直接就被安排在了乾清宫里,昔日废太子曾经住过的地方,与皇上见面很是方便。   为着这事儿,胤祯还特意去找了自家四哥,皇阿玛要抬举弘历,眼下看是影响不大,可是从长远来看,却是弊大于利的。   四爷并非不在意,只不过当祖父的要把孙子接到身边养,他一个当儿子的又能说什么。   “暂且就先这么着吧,皇阿玛教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弘历和弘明在宫里学到的东西,或许比跟着咱们还要多。”   二哥就是被皇阿玛手把手教出来的,能力那是没得说,弘历若是有能有二哥七八分的本事,那他也就不用如此发愁了。   “说的也是。”   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   “现如今户部穷困,内务府那边也快穷得叮当响了,也就皇阿玛的私库还有些许的银子,咱们要等的时机是不是快到了?”   没想着逼老爷子做太上皇,只是不能让他像以前一样那么瞎折腾,朝堂关系到天下的民生,并不是一盘棋,可以来回不断的施展所谓的平衡之术。   “还得再等等,光是缺银子可不行。”   被逼到份上了,相信皇阿玛也可以不顾仁慈的名声,冲着臣子下手的。   眼下现在还得看老八的,看老八能把皇阿玛逼到什么份儿上,能不能被逼到不得不再立一个太子的程度。   除了老八,皇阿玛能选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十四弟,无论他们两个人是谁做太子,以后的事儿就都好操作了。   四爷不是不知道十四弟的心思,这就是个不爱操心的孩子,但他真觉得无论是太子之位,还是将来的帝王之位,他来坐和十四弟来坐,区别都不大。   若是弘晖和弘易这两个人有一个人在,那谁在,谁的阿玛就做皇帝,可惜的是,两个孩子都没能跟来。 第110章   十四尚且不知道四哥的‘险恶用心’,否则哪里会走,肯定得把人劝回来之后,才能回自己家去。   压根就不知情的十四,在关心了一番之后,就直接回自家府上了。   皇阿玛这一出,对四哥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对他来说反而是利大于弊,谁让弘春那熊孩子总是脑子一根筋呢,看不明白眼前的形势,也不太能听人劝。   若是皇阿玛此举,能让弘春那点儿小心思也跟着没了,对于他这个阿玛来说,可就再好不过了,谁会想在未成年的儿子面前做‘坏人’呢。   如果说胤祯是因为儿子多,爵位不够分而犯愁,那八爷府上就是为了儿子少犯愁了。   整个府里就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且出身都不太高,全都是侍妾所生,连个格格都不是。   以前刚刚得了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八爷只觉得后继有人了,跟随着他的那些人也不必再整日担心了。   但如今瞧着,光有儿子还不够,儿子的生母也很重要。   谁让皇阿玛就看中这个呢。   若他跟福晋能有个儿子,在皇阿玛膝下承欢的应该就不止弘历和弘明这两个小崽子了,明明还是两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人,瞧瞧都把人夸成什么样了。   皇阿玛偏心起来,从来都是明晃晃的,一点儿也不避人。   再想想这半年来自己的遭遇,八爷再好的气性,也经不起这么再三的折腾。   老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如今也看明白几分了,不就是想看他和皇阿玛鹬蚌相争,老四自己来做这个得益的渔夫。   可老四凭什么以为,他就一定斗不过皇阿玛,就算是他败了,老四后边可还跟着一个想要捡漏的十四呢。   他的儿子太少,皇阿玛的儿子就是太多了,谁也别想做赢家。   八爷已经决心豁出去了,若他能有唐太宗的本事,当然会选择把跟他争大位的兄弟杀了,再逼着皇阿玛退位去做太上皇。   可惜的是八爷没有李二的这份本事,他豁出去,只能走更加极端的方式,一旦这事成了,就会背上比杀兄逼父更大的骂名。   胤祯一边在府里头教子,一边还要关注造船的进度,航海的路线图也由他来画,画完之后再让人交给四哥,若是跟四哥记忆当中的也相同,那路线图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若是不同,那他们兄弟二人再见面商讨,实在意见不合,就只能等到将来去问那些洋大人们了,再要不然,就是在实际航海的过程中去验证。   不过随着八哥小动作不断,胤祯的心思就不得不从这几件事情上移开了。   除了被文臣拥戴,在武将那里,八哥的名声好似也很不错,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人都是用不上的。   .   能用得上的除了一个步军统领隆科多,就是丰台大营的提督成   文运。   这二者无论是谁,能被八哥收用了去,都让胤祯觉得惊讶。   隆科多生性谨慎,上辈子的时候,在四哥的地位稳固之前,隆科多就没站过队,后来之所以上赶着做四哥手里的刀,那还不是因为事情尘埃落定了,不会再有变数。   至于成文运这个人,那可是丰台大营的提督,掌握了整个丰台大营的人,是皇阿玛的心腹。   等闲的皇子阿哥,就算是当年的废太子和直郡王,没能把手伸进丰台大营里去,八哥倒是挺厉害,不过是把手伸进了丰台大营,而且还握住了丰台大营的心脏。   也不知道,皇阿玛有没有察觉到。   若是论及谨慎,尤其是在这方面的谨慎,皇阿玛应当是佼佼者。   眼下他还不知道皇阿玛和四哥谁收集情报的能力更厉害,都是做过帝王的人,虽然四哥在位的时间没有皇阿玛久,可在他心里边儿,四哥除了子嗣不如皇阿玛多,其他方面没有哪里逊色于皇阿玛。   八哥这是要出险招了,就算是皇阿玛不知情,四哥也不会让其得逞的。   八哥若是下去了,那与皇阿玛唱对台戏的就变成四哥了,就连他都很难去猜测,到时候占上风的会是哪个人。   因为提前掌握了消息,四爷和十四并不慌张,此事他们出手解决并不合适,还是得不着痕记得透露给皇阿玛,只不过要掌握好时机,在这一次皇阿玛和老八的冲突当中,获得最大的益处。   步兵统领的位置当然很要紧,与其别人来做,倒不如让自己这边的人来做。   还有丰台大营,甭管老八是怎么把成文运收入麾下的,若是能够争取到丰台大营,哪怕并不是主事的提督,只是一两个都统,在关键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朝堂上的位置那就更不用说了,素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老八的人下去了,那就必然得有要顶上来的人。   就是不知道皇阿玛能有多大的决心,若是跟老八有牵扯的官员全都撤下去,那朝堂上的人口真不够用了,就算是开恩科,那进士的名额也要比往常扩大上几倍才可。   八爷既然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如今虽然做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倒也并不觉得慌张。   四爷和十四也很能稳得住。   众多的皇子阿哥当中,对这件事情知情的,除了这三人,就只剩下老九和老十了。   这两个才是真慌张的,举报是不能去举报的,否则必然就害了八哥,可让他们参与进去,又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   皇阿玛是挺偏心眼儿的,对他们三人都算不上好,但也没有被逼迫到要弑君弑父的地步。   就算是坐视不理,两个人心里头也慌得不行。 第111章   事实上,大风大浪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康熙,如今仍旧宝刀未老。   老八这件事情,甚至要比四爷他们知道的更早。   老八收买成文运,本来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一个掌管丰台大营的正二品提督,其位置的重要性远超六部尚书,他不知道拍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老八还以为自个儿挺厉害,殊不知,一旦联系了成文运,这事儿在他这里一下子就露馅儿了。   至于剩下的,无论是老八手下跟着谋划的那些文臣,还是步兵统领隆科多,都不成气候。   他对佟家的人,可以说已经甚是优渥了,佟国维不争气,把自己折腾下去之后,他又给佟家捧出来一个隆科多,只可惜这也是个不争气又没良心的家伙,比佟国维更甚。   马上要六十一岁的康熙,那心也不是铁打的,就算比常人坚硬了一些,可并非刀枪不入。   两次废太子,就很是让他难过了,如今老八跟佟家的人又弄出来这事儿,这是恨不得他这把老骨头立马死了,好把位置腾出来。   都是些没良心的,老九和老十也不怎么样,虽然这事儿没跟着老八瞎掺和,但是知情不报,可见在老九和老十心里,他这个阿玛的地位没比老八强。   天子一怒,伏尸万里。   康熙这些年虽然一直都在尽力维持自己仁慈的名声,但绝对不是没了牙齿的老虎,否则早多少年,他就被人压制住了,做不到今日。   此前处置废太子的时候,都能不留余地,到了老八这儿,就更不会留余地了。   正好,老八拿国库的银子养肥了一群人,如今杀了,便可以解户部和内务府的燃眉之急。   ******   抄家对于胤祯来说,并非是什么稀罕事儿,当年四哥就抄了不少贪官的家,不过当时动手的人要么是隆科多,要么是十三哥和九哥,后来又换成了三哥,他当初委实只是个看热闹的,没能参与进去。   不像现在,皇阿玛前脚以谋逆的罪名将八哥关进内务府大牢,后脚就开始对八哥一系的人进行清算。   他就是那个奉旨抄家的。   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件好差事,他虽然痛恨贪官污吏,当初四哥派人抄家的时候,他也是拍手称快的那群人。   但真等到自己领着人去抄家,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很多的财物的确来路不正,这些抄家的官员除了参与谋逆,身上也还有别的罪名在,都不是多么清正的官员,无论是抄家,还是流放,甚至是问斩,对于这些人来说并不可惜。   可惜的是这些人的家眷,有已经年迈的老爷子、老太太,有压根儿管不了前朝的后院女眷,有还没有留头发的稚子。   这些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无辜的,胤祯自问并非是心肠多么柔软的人,但对着这些犯官的家眷,实在没办法把他们当做罪犯一样去对待,好多人都只是被连累的,压根就不知情。   虽然这些人之前或多或少,也都享受了不该有的富贵和权势,但跟佟家的人相比,也还算好吧。   佟家那才真是从根子上就烂了,佟国维当年只是举荐八哥,上下串联一块举荐八哥,但到了隆科多这儿,可是已经计划帮着八哥弑君了。   皇阿玛对母族浩大的心胸和气度,如此都没有株连佟家,而是轻拿轻放,只杀了一个隆科多。   罪名也好笑的很,压根就跟此次的谋逆没有关系,隆科多被处死,是因为纵容妾室虐杀正妻,坏了规矩。   且不说隆科多宠妾灭妻多少年了,就算皇上要惩治隆科多,拿出这样的罪名来,实在不足以服众,在李四儿这件事情上,隆科多确实值得被众人唾骂,甚至骂名流传千古,但是在如今,把官职罢免了也就算了,尚且还没到要把人处死的地步。   皇阿玛就算不想隆科多顶着谋逆的罪名被处死,好歹也搜罗出些别的罪状来,隆科多身上的污点可不止这么一块。   但如此草率的随意一个划罪名出来,难免儿戏了些。   可能在皇阿玛眼里,佟家的人除了隆科多外,都是无辜的,所以才不能被隆科多连累了仕途,但佟家不值得皇阿玛这么做,这对其他人来说也并不公平。   胤祯抄家,没什么气势可言,虽然该抄的家底儿都抄了,该抓的人也都抓了,但对于老幼病弱之人,却多有优待。   官差不得随意打骂,压进大牢的时候,也是坐在青篷车里被押进去的,而不是囚车,就连衙门那边的人他都打了招呼,别在这些老幼病弱的人身上撒气。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此次被抄家的官员们,在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可能会有今日。   八贝勒连最后的奋力一击都没有,就直接被关进了内务府大牢,看看曾经的废太子和直郡王,也就大致可以清楚八贝勒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康熙五十三年三月十八日,万寿节上,五十五岁的德妃被册封为德贵妃,成为宫里头唯二的贵妃。   宫里的另一个贵妃,是佟家的小佟贵妃,没有生养,也没有宫权,虽然位居贵妃之位,但并不敢跟四妃相争。   跟如今的德贵妃比起来,更是一丁点优势都没有了,位份两个人是一样的,但德贵妃有封号,佟贵妃并没有。   在康熙六十一岁的这一日,德贵妃就是康熙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了。   这份圣旨来得突然,在此之前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   稳重如德贵妃,在接旨的时候也忍不住激动落泪。   胤祯跟着跪在后头,皇阿玛要抬举额娘,直接给了一个贵妃之位,看上去是挺大方的。   不过作为额娘的儿子,他还是希望皇阿玛能够再大方一些,若是能直接给一个皇后之位,那接下来的一切可就名正言顺了。   去掉一个八爷,就只剩下四爷和十四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管是哪一个更得皇上青眼,那曾经的德妃,如今的德贵妃,都会是将来最大后宫的赢家。   皇上一直都把自己的偏心明晃晃的摆在面上,德妃在众人看来虽然不如皇上那么明显,但也并不是分毫未露。   在长子和幼子当中,这些年来德妃明显更偏爱幼子。   这也并不奇怪,一个是在别人膝下养大的孩子,一个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按理都应该是跟后者更亲。   德贵妃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额娘,这么多年确实是待十四比待四爷更好。   如果两个儿子里非要选一个,众人眼中的德贵妃,大抵会选择十四,就连康熙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老四和十四之间,他还没想好到底选哪一个,但十四在朝堂上的权势是明显不如老四的,他把德妃册封为德贵妃,一方面是为了以后铺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平衡这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   德贵妃肯定是向着十四的,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十四在前朝上不足,在后宫也能稍稍补充些。   刚刚被册封的德贵妃,在激动落泪之后,倒是很快稳住了,一方面是她心性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前段时间,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将来。   老四也好,十四也好,还能争大位的皇子就只剩下她生的两个儿子了,那将来的太后之位还不是妥妥的,就算不看将来,只看眼前,宫里的人也对她比以往更加客气了。   至于这两个孩子里到底是谁,她原先肯定更希望是十四,但是这两年……还是老四更合适些。   十四压根就没有这个心思,这哥俩的关系也比外人看到的要好得多。   说起来这兄弟之情也挺玄乎的,早些年的时候两兄弟几乎都快成仇敌了,这两年却是好到几乎要穿一条裤子了。   十四还总是在她面前说老四的好话,一开始是拐弯抹角的去说,后来就直接多了,从宫外捎一份点心过来,都得提一提老四,把功劳算在老四身上。   这兄弟俩的感情处成这样,她反正是没什么好愁的了,谁当太子都好,还是留给皇上去犯愁吧。   ******   哪怕把那么多儿子都折腾废了,已经六十一岁的康熙,还是不想立太子。   所以才会寻求老四和十四之间的平衡。   只可惜这两个都不怎么按常理出牌,尤其是年纪更小的那个,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十四这段时间确实挺受瞩目的,甚至已经超过了自家四哥,谁让跟四哥结仇的人比较多呢,他年纪小,入朝没多少年,办的差事少,得罪的人也少,更重要的是他曾经跟过八哥。   如今八哥倒了,跟在八哥身后的那些人,也不是都进去了,总还是剩下了……很大一部分的,剩下的这些人里,有人心灰意冷,不打算再掺和这些事,也有人是准备吊死在八哥这棵树上,不打算另择明主,但更多的都还是想要另找一处靠山。   这些人不敢去找四哥,就只能奔着他来了。   其中甚至还有十哥。   “皇阿玛没揪你和九哥的错处,已经是逃过一劫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十哥你就消停点吧,别让皇阿玛把你揪出来,你也学学九哥。”   什么从龙之功,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皇阿玛狠起来,压根就不会顾及什么父子之情,十哥这也算是侥幸逃过一劫,何苦再跟着掺和呢。   十爷摆摆手,“我知道十四弟说这些话是好意,不是好兄弟,谁会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我之所以来见你,就是想着给我和九哥找条退路。”   十四抿了抿唇,还好兄弟呢,上辈子他们确实是好兄弟,这辈子就不能完全算是了。   “你跟十哥说句老实话,有没有打算争那个位置。”   “没有。”胤祯老老实实的道,“我没打算跟四哥争那个位置。”   这事儿也犯不着撒谎,反正形势已经明朗了,皇阿玛的平衡之术没必要在他和四哥之间用了。   “你若是能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本来我还想着你要是也有那个意思的话,就劝劝你的,四哥还是挺不错的,公正严明,处事很少有私心,……确实很适合那个位置。”   十爷把事先准备好的话,情真意切的说出来。   他就是来的有些晚了,若是在八哥出事儿之前就来,那局面肯定不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八哥已经倒了,也就不能怪他们另找出路,有了出路,也能帮衬八哥一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皇阿玛虽然没有处置他和九哥,但显然已经迁怒到他们身上了。   朝堂上的差事压根就没他们的份儿,甚至连他们的一席之地都快没有了,九哥的生意接连受挫,八哥那边儿他们就算是想帮衬,也伸不过手去。   看看十三的待遇,差不多就能想到他和九哥的以后了,十三好歹还跟四哥和十四关系不错,日后是有指望的,可他和九哥呢,总不能就这么下去。   十哥越说越肉麻,虽然夸的不是他,是自家四哥,胤祯也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谁说十哥的功课不好了,这简直就是谣传嘛,十哥的词汇如此丰富,可真不像是功课不太好的。”   起码他就说不出这么多黏黏糊糊的词儿来。   如今这个关头,十爷哪还管肉麻不肉麻,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他撇不下这张脸,九哥也撇不下,那他们哥俩岂不是要一块儿玩完了。   “我是真心诚意来的,咱们兄弟一场,之前也不是没有情分,我不骗你,几个侄子的事儿,我跟九哥也是后来才知情的,如果有半句假话,那就天打……”   “我信,十哥不必接着往下说了。”胤祯果断制止住十哥。   他和四哥也都不希望,九哥和十哥有掺和到这事儿里去。   他信十哥没说假话。 第112章   胤祯对于九哥和十哥没什么偏见,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更希望兄弟齐心。   所以没怎么纠结,也没怎么难为十哥,就接受了十哥的投诚。   “九哥那边,十哥也帮着多劝些,咱们都是一块长大的兄弟,彼此都了解,绝对不会害你们的,现如今大局已定,我无意与四哥相争,朝堂上也就不至于再像往年那般复杂了。”胤祯真心诚意地道。   人多力量才大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皇阿玛不愿意用儿子,但四哥却很喜欢用兄弟,莫说是九哥和十哥了,就算是八哥,四哥也有气魄拿出来用。   若是他们兄弟几个可以同心,哪怕是皇阿玛决定了的事儿,都是有可能改一改的。   事情如此顺利,十爷都忍不住有些愣神,按照他此前的预计,应当是他先表明心意,然后十四弟出言试探,在今日勉强先达成一个共识,至于能不能接受他,应该要看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表现,确实有诚意,才会被接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略过了中间那么多的程序,从第一步直接就到了最后一步。   这样的信任,让他激动的同时也忍不住有几分怀疑,怀疑十四弟会不会是在涮他,不然的话,这事情未免也太过顺利了点儿。   更顺利的还在后头呢,十爷到了九哥那边绝口不提四哥的事儿,只说跟着十四弟。   “如今咱们还有尽力一搏的可能,就算是为了家里人,为了有能力伸手帮八哥一把 也绝对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十四弟有一半的可能性登上大位,宫里有德贵妃,宫外有咱们,十四弟的赢面还是很大的,九哥可要尽快下决心,这个时机一旦错过了,将来就很难再有。”   说一千道一万,十爷就是想把自家九哥也拉过来,皇阿玛已然不待见他们俩了,说是想要在朝堂上立足,就不能做无根的浮萍,还是要找对了靠山才行。   十四弟的优势很明显,若是不想争,那作为四哥的亲弟弟,日后的待遇肯定差不了。   若是想争,争来了大位,那自然最好,若是没有争来,有德贵妃在,十四日后也差不了。   他跟九哥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条稳妥的后路。   九爷对四哥有心结,但是对十四没有,好歹曾经也是同一个阵营里的人,虽然十四中途变卦,跑过去亲近四哥。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他就不信这已经不和了十几年的兄弟俩,在面对这么大诱惑的时候,还能和睦得下去。   “十弟考虑的是,十四若是能有我们相帮,赢面还是很大的,不光对于咱们来说是个机会,对八哥来说也是机会。”九爷眼睛都亮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替八哥想法子,皇阿玛不能指望,废太子和直郡王都还在圈禁当中呢,八哥日后的待遇应该跟这二位差不多,很可能终其一生,都必须得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了。   四哥跟八哥是死敌,不能指望,十四虽然曾经跟八哥闹开了,但闹开的那件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两边还是能和解的。   他们这一派的人,虽然有一部分已经被抄了家、夺了官,但大部分人并没有被清算,这部分人里现如今仍旧忠于八哥的也还有。   八哥若是能把这部分势力拿出来支持十四,一方面可以增大十四的赢面,另一方面,八哥帮了十四,将来论功行赏,也就不至于一直被圈禁在府里边儿了,甚至被封为贝勒、郡王,甚至亲王也不一定。   九爷很是会为八哥着想,跟他最亲的兄弟就这么几个,哪一个过得不好了,他心里边儿都不好过,更何况依着八哥的才德,落个被圈禁的下场,连实在才能的机会都没有,未免可惜了些。   看着这样的九哥,十爷也没法子说不,他原也是想帮八哥的,只是没想过这样帮。   也罢,想来十四弟应该也不会拒绝,可用的人越多,越是好事情。   九爷的想法,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八爷的想法,有帝王之位在前面放着,他们都不相信四爷和十四会不闹翻。   *******   十四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用的,只是现在由不得他去挑,能趁此机会摸清楚八哥那边的势力,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   再说了,就算一些人品行上有瑕,但也不是不能用,就如同下象棋一般,总有人要做马前卒,也总有人会被舍弃掉,只看下棋的人如何安排了。   胤祯不能算是一个好的棋手,他最大的倚仗不过是自家四哥,有退路,敢冒险,也知道方向在哪儿。   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有八哥亲自开口,有九哥和十哥帮衬着,胤祯很顺利就接收了这些人,在朝堂上,俨然已经跟自家四哥平分秋色,而且两边时不时就有摩擦,看上去虽不如直郡王跟废太子相争的时候激烈,但也互有竞争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康熙五十五年,冲突越来越少,近乎于无,而且仔细分析之前一年多所有的冲突,不难发现,两边始终没有大的冲突,并且有些事情上甚至殊途同归。   靠着‘伪敌对’,四爷和十四不光是促成了不少差事,也清理了朝堂上的不少人,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彼此阵营里的一些人。   康熙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竞争、敌对从来都是愈演愈烈,而不是像老四和十四这样,还能趋于平缓的。 第113章   乾清宫这个地方对胤祯来说,已经很不陌生了,当然更让他不觉得陌生的还是养心殿。   皇阿玛传他来乾清宫,脸上又是这么严肃的一副表情,看样子应当是有大事儿要说,不知道是发现了他偷偷安排人造船,还是发现了他和四哥往来的密信。   前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点,若是后者的话,那今儿过来的就应当是他和四哥两个人了。   康熙瞧了瞧下方看起来甚是轻松的小儿子,这样怡然自得的状态,确实挺少见的,当年老二来乾清宫,也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可见是个胆子大的,也是个心思浅的。   越是把十四和老四放到一块做比较,优缺点就越是明显,十四不缺乏干劲儿,也不缺乏勇气,但可能是生活过于顺遂了些,所以心思也浅了些,如果将来真有一日继承大位,他免不了要担心十四会被一些大臣牵着鼻子走。   老四就比十四合适多了,但就是太合适了,也让人放心不下。   “若朕百年之后,你觉得如何安排废太子和直郡王更合适?”   还能如何安排呢,就照上辈子的例子来呗,能用就一定得用,若是不能用的话,也就是给个爵位,在府里边或者是庄子里养老。   胤祯微微低了低头,并没有说对废太子和直郡王的安排,说的是他对自个儿的安排。   “儿臣愿为贤王,将来跟大哥和二哥肯定还要再做同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相信将来必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的。”   让四哥犯愁的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但到了皇阿玛这儿,明明有那么合适的继承人在,却偏偏不肯立储,非要搞什么平衡之道。   老爷子的心思,压根儿就不是他这种凡人可以揣测的。   刚好,康熙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没办法理解十四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明明局面已经一片大好了,可以说不输老四,老八之前留下来的那部分班底,基本上都给了十四。   跟当年的老八比起来,十四的名声或许是差了几分,但是出身要比老八好,也足以弥补名声上的不足了,更何况名声这东西本就是人吹出来的,十四若是愿意,也完全可以效仿老八当年的子,名声这东西花银子、用手!手段也是可以弄来的。   可站在这么一个位置上,还想着要做贤王,到底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是压根儿就没长那根筋。   “你可要想明白了,当年福全也说愿为贤王,做贤王如何,你看看已经逝世的福全,就应当明白,贤王不是那么好做的。”   说起来,皇阿玛口中的‘福全’还是胤祯的二伯呢,是皇阿玛的兄长。   据说当年皇玛法曾问二伯将来有什么志向,二伯就说自己愿为贤王。   也是因为如此,皇阿玛和二伯早些年那也是兄友弟恭的典范,只是二伯后来从能够领兵打仗的‘权王’变成了闲王,连议政大臣的位置都丢了。   至于让二伯丢了议政权的那件事儿,责任也不全在二伯身上,被削了爵位,又被撤掉了议政大臣一职,这惩罚在当时看来都有些过了,放到如今再看,也觉得惩处过重。   胤祯明白皇阿玛想表达什么,也难为皇阿玛了,把话说的这样明白,甚至不惜把自己和二伯拉出来做例子。   做帝王和做贤王确实不一样,前者一言定人生死祸福,后者连自己的生死祸福都没法掌控,需要受制于人。   当年那件事儿,任谁都会觉得二伯委屈,都觉得二伯不会在心里头后悔当年选择做贤王的决定。   有前车之鉴在眼前,胤祯不觉得有什么,跟二伯共叙兄弟之情的是皇阿玛,又不是四哥,至于四哥的为人,他是百分百信得过的,不必忧心会落得跟二伯一样的下场。   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跟二伯有了同样的遭遇,那也无妨,贤王和闲王,就差了一个字,在他这儿反正是各有利弊,前者有权,后者有闲,他都接受得了。   “儿臣以为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他不适合做皇帝,也不愿意做皇帝,甚至他打从心眼里就觉得,只有四哥才配得上那个位置,其他的兄弟,包括他自己,都不配。   康熙做了那么多年的帝王,见到过最多的就是有野心之辈,没有野心的人往往也走不到他面前来,在十四这儿算是看走了眼。   也不光是十四,还有老四。   这兄弟俩一年多在朝堂上一唱一和的,排除了异己不说,还瞒过!过了所有人的眼睛,怕是老八都被蒙在鼓里头了,拿出自己的人手去,不过是为老四做了嫁衣。   也罢,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十四一点心思都没有,压根就没有人可以再跟老四相争了,他还不至于把老二他们再拉出来。   面对既定的事实,老爷子接受的倒也挺快,本来在他把十四叫过来的时候,心里边就已经偏向老四了,如今不过是十四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不争气呐。   就只剩下老四这么一个继承人,其他儿子再也挑不出来了,前边的这些儿子们不行,后边的小儿子们还没到能立起来的时候,就算立起来了,也很难服众。   撵走了十四,康熙斟酌再三,写了一道圣旨,满蒙汉三种语言的圣旨都有,极为慎重,让人放在正大光明牌匾背后。   与其说这是一道圣旨,倒不如说这是一道遗旨,等到他百年之后才会展开,用来公布下一任皇帝。   太子之位,他不能给老四,既是为了防止老四的野心膨胀,也是为了保护他最后一个继承人,毕竟做了太子的人,在其他儿子那里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谁想要上位,都必须先把这个靶子打掉才行。   ******   这事儿十哥是知情的,若不是有十哥跟他里应外合,也不能瞒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去,但九哥对于这事儿却是毫不知情。   四爷听完了原委,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此前他就已经预想过皇阿玛的选择了。   若是选择他,那一些事情办起来会更为顺利一些,若是选择十四弟,虽然稍稍有些麻烦,但他也是不会与十四弟相争的,正好继承人的事儿,也就不用他一人犯愁了。   “既然皇阿玛已经知情了,那咱们也就不用再通密信了,以后有事儿直接讨论就行,不过出海一事还是要瞒着点,让底下人动静再小些,现在!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皇阿玛没有动怒,老八那边的人基本上也都散了,往后要做的就是慢慢收服人心。   一件件的事情做下去,人心总是会看到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九哥那边。”胤祯一想到自家九哥,很是有几分头疼。   若是搁在上辈子,依着他们兄弟二人的交情,很是没必要如此烦恼,不过是闹上几天的别扭,之后肯定能和好。   但是放到这一辈子,本来他和九哥的交情就所剩不多,更重要的是四哥和九哥之间几乎要成死敌了,不比四哥和八哥来得少。   他的做法,不光是让九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四哥做事,而且还让九哥帮着掏空了八哥的‘家底’,为的也是支持四哥。   如此行径,倘若他是九哥的话,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非得拖着长刀去找九哥拼命不可。   四爷很是理解十四弟这会儿的心情,所以帮着出主意,“这事儿不光你我知情,老十也是知情的,与其让老九从旁人那里知道消息,倒不如你和老十商量一下,一块儿去跟老九说。”   论及兄弟之情,老九和老八之间的感情,应当是比不过跟老十之间的。   有老十在,老九不至于跟十四闹掰了,就算是记仇,也不会太久。   他就甭去了,否则绝对是火上浇油。   这也是胤祯的想法,他可没有要一肩挑的打算,十哥也是参与其中的,而且最初忽悠九哥的人那就是十哥,他充其量也就算是个‘罪行’比较大的‘帮凶’,如果主谋只有一个的话,那应该不是他。   胤祯离开雍王府之后,头一个去的就是敦郡王府,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九哥虽然不怎么关注朝堂,在朝堂上也没有几个能跟九哥通风报信儿的人,但就怕中间有个意外。   他跟十哥,还是早点儿去请罪比较好。 第114章   跟胤祯比起来,更了解九爷的还是十爷。   “态度要诚恳,认错的语气也要坚决,更重要的是九哥若是问起来的话,咱们就一五一十的答,中间千万不要有隐瞒,也不能使什么苦肉计,对于现在的九哥来说,咱们的态度越诚恳越好。”十爷苦兮兮的道。   本来隐瞒九哥这事儿就不太对,如今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跑过去认错的时候,就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否则但凡有一点漏洞被九哥察觉到,那九哥该会有多伤心。   所以宁肯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他也不打算再瞒着九哥什么。   胤祯本来还想把自己弄得凄惨些,古人负荆请罪,就是个很好的法子嘛,他原还想带着十哥一块效仿的,如今看来,确实是花哨了些,跟十哥的打算比起来,不够诚恳。   “那咱们就这么去?”   到时候往九哥面前一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然后再道歉,深度剖析自个儿的罪过。   “还是换身衣服吧,换身稍稍单薄些的衣服。”十爷思忖道,如今已是深秋,昨儿个儿还下了一场秋雨,天气越来越冷,穿着单薄些,也显得他和十四柔弱,让九哥从心里边儿可怜他们一二。   搞了半天,不还是苦肉计,只不过没那么明显罢了。   等两个人都换上较为单薄的衣服,才发现确实不太明显,‘单薄’这两个字跟他们二人关系不大。   胤祯是常年习武之人,虽然看着不胖,但身上肌肉还是挺多的,即便是穿上单薄的衣服,也看不出‘楚楚可怜’的感觉来。   十爷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位不光是常年习武,身板还比寻常人要壮出来,不提身上的肌肉,就光是骨头都比旁人要大,衣服单薄不单薄的,一点都影响不到他的雄壮。   想要不着痕迹地来点苦肉计,还是挺难的。   这哥俩都不用去照铜镜,看看对方,就大概知晓穿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了。   苦笑一声,又把衣服换回去了,既然没有效果,又何必就这份冷。   等两个人磨磨蹭蹭到九贝子府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下去了,天空中依稀可见几颗零散的星星。   九爷还是那个九爷,财大气粗的很,而且从来都不委屈自个儿,这会儿坐在不冷不热的房间里,旁边的桌榻上放着美酒佳肴,后边站着揉肩的佳人,正前方还有两位佳人,一个弹琴唱曲儿的,一个翩翩起舞的。   这小日子过的,相当滋润。   也难!难怪九哥这一年多发福的迹象好似又多了些,跟当年八哥还在外头搅风搅雨的时候比起来,九哥现在空闲时间更多,银子更宽裕,更重要的是不像往常那么费脑子了。   胤祯交给九哥办的事儿,都是九哥擅长的,要么是跟户部有关,要么就是跟内务府有关,都是账上的那些事儿,不得不说,九哥在这方面是极有天分的。   又是弹琴唱曲儿,又是翩翩起舞,周围还围了这么多伺候的人,实在不是个认错的好时机。   胤祯和自家十哥相互推脱,最终还是十爷上前一步。   “九哥先让这些人退下吧,我和十四弟过来有正经事要说。”   九爷正悠哉着呢,说句没良心的话,最近这一年多,反倒是从他有记忆起最为轻松和惬意的时候了,未入朝堂之前,宫里头烦心事儿多,在上书房读书的日子也甚是辛苦。   等入了朝堂之后,他从一开始就拉着十弟跟在八哥后头,八哥或前或退,他都跟着忙活,一直到八哥被老爷子圈禁起来,已经没有在争位的可能性了,他才开始享受人生。   十四在某些方面是比不过八哥的,但跟着十四确实不用怎么费心,也不怎么费银子,是个省心的。   挥手让周围人都下去,九爷这才端正坐姿,看向两个无论如何都不肯坐下的弟弟。   “这是有什么大事儿,非得要站着才能说,还要让下人都退出去。”   若真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儿,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在他耳畔小声说出来不就完了,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又是清场,又是不肯入座,大张旗鼓的让人瞧了心都跟着发慌。   别是出了什么倒霉事儿才好。   倒霉事儿没有,亏心的事儿倒是有一件。   先开口说话的是老十:“这事儿我是知情的,九哥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胤祯在后边跟着做补充:“我也不是故意要哄骗九哥的,这事儿是我错了,但不管是我,还是四哥,都不会亏待兄弟们的,也包括八哥,只要八哥愿意,不是出来找事儿,四哥是肯定愿意重用八哥的,我相信四哥的心胸,也相信八哥的能力。”   胤祯敢替自家四哥做这个担保,就没有四哥不敢用的人,当年二哥都能被放出来做理亲王,做皇家学院的院长,更何况是八哥,连太子之位都从未真正坐上过。   胤祯敢替自家四哥做担保,但九爷并不能替八哥应承。   四哥和八哥的恩怨由来已!已久,再说了当年为了扳倒太子,多是直郡王和他们这边出的力,四哥做什么了,除了梗着脖子收债,就是一副面瘫脸,谁也不搭理,谁也瞧不上。   如今八哥被圈禁了,反倒是四哥上位,他们往些年做的那些努力全都给四哥做了嫁衣。   这换了谁,都没办法气顺。   而且依照他对八哥的了解,之所以这么痛快帮着十四夺位,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在四哥和十四之间,他们兄弟三人跟十四的恩怨更少些,情分更多些。   但等到新帝上位,对八哥来说就是机会,十四做皇帝,八哥有几分把握能糊弄得了十四,但如果是四哥做皇帝,八哥应当就没什么把握了。   不过,到底是谁能上位,那还得看能力和运气,无论是他,还是八哥,都有勇气奋力一搏。   但这奋力一搏不能是帮着四哥搏,要早知道十四这么不争气、这么没出息、这么会忽悠人,他是绝对不会写信去劝说八哥的。   还有老十,明明知道自己性子憨直,遇到事儿为什么不过来跟他商量,偏偏要自作主张,先是被十四套住了,之后又跟十四一块下套子让他往里钻。   十爷和十四这会儿乖觉得很,两个人站的笔直,脚并着脚,肩并着肩,脑袋微微低下,眼睛盯着地面,完全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九爷看着都觉得眼睛疼,哪来这么大块头的小孩子,还是把他和八哥都糊弄了去的小孩子。   “你们两个就是在把我当猴耍,完全没把我当兄弟,也没把八哥当回事,如今你们要办的事儿都办成了,我跟八哥继续蒙在鼓里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才跑过来跟我说,怎么着,还想让我原谅你们?”   哪儿来这么大的脸,一个个的就会装乖,尤其是老十,以前那是真乖,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装出来的,偏偏还装的不像,有本事就掉几滴眼泪,勉强还能糊弄糊弄他。   这副壮汉装乖小孩的模样,糊弄鬼呢。   “九哥,这事儿我不该瞒着你,是我做错了,我任打任罚,九哥想怎么着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十哥都这么说了,胤祯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情如果完全剥离开感情来讲,那就是愿赌服输的事儿,!,没什么好道歉的,但从兄弟情分上来讲,他的做法就有些不太厚道了。   所以除了认错道歉,任打任罚也是应该的。   九爷可不似两个弟弟,常年习武几乎从未间断过,他就不爱武学,都是个易胖体质,这一年多生活安逸了,发福的迹象就更明显了,所以动手压根就不是他的强项,到时候两个弟弟可能还没打疼呢,他就先累得气喘吁吁了。   不划算,让人肉疼的方式有很多种,动手并不适合他,还是要银子更适合他一些。   对九爷来说,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也最有力度的惩罚方式,就是罚银子。   银子这东西他是从来都不嫌多的,而且也不光是为了自个儿要,八成给八哥,剩下的那两层才留给自己。   反正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府外,银子都是能派上用场的,八哥现如今就靠着那点儿俸禄过火了,连他送过去的银子都不肯要,倒不如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给八哥把银子送过去。   就当十弟和十四弟花银子买去了八哥剩下的那些人脉。   “一口价,十万两,你们一人交十万两银子给我,这事儿就算是翻篇儿了。”   九爷知道两个弟弟都是穷人,除了朝廷给的俸禄以外,并没有多少外快,但是他送了十弟那么多的古董字画,七七八八的都卖出去,十万两也就拿出来了。   十四弟虽然穷,但是四哥可不穷,孝懿皇后当年的私房可基本上都给了四哥,十四弟不是为四哥办事儿吗,这银子想来四哥是愿意替十四弟出的。   十爷的脑回路跟自家九哥是一样的,反正他让九哥给他买的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打算慢慢还回去的,如今不过是换一个法子,反倒还省了他的事儿呢,总算是不用自己想理由把东西送回去了。   胤祯就没有发过愁,在他这儿,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别说是十万两,就算是翻上个三四倍,也不成问题。   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是很难拿出来十万两,但有人可以呀,江南的两只肥羊可一直都没宰呢,十万两对曹李两家来说,随便找一家,那还不是毛毛雨。   皇阿玛在世,想要动曹李两家怕是难了,倒不如钝!钝刀子割肉,慢慢让曹李两家把银子吐出来,省得皇阿玛活着的这些年里,让曹李两家先把银子挥霍干净了。   十爷府上的那些古董字画需要变卖,而且这不是哪一家的商人可以完全吃得下的,还得分开来,能多卖点就多卖点,不能让人打了马虎眼。   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胤祯难道是先一步把银子给九哥送过去了,京城跟江南的距离颇远,但曹李两家都有人留守在京城,十万两的银子,都可以不经过家主的同意就直接交过来。   为了避免‘厚此薄彼’,胤祯薅羊毛没有可着一只羊薅,而是两只羊一块儿来,曹李两家一视同仁,每一家都要了十万两。   其中有十万两他给九哥送去赔罪了,还有十万两则是投在了造船上,不得不说这玩意是真耗银子,他还没有多少财力支撑,四哥那边儿的银子怕是很快也不够这边用的了,还是得找曹李两家薅羊毛。   他可记得上辈子抄这两家的时候,那抄出来的银子可是比国库和内务府加起来的总和都要多,富可敌国,不外如是。   皇阿玛已经比上辈子多活了好几年了,曹李两家在江南又多收了好几年的银子,想来积累的资产应该比上辈子抄家的时候还要多了。   曹李两家如此巨富,造船的银子不够用了,胤祯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这两家。   旁的人家,要么是已经在夺嫡当中被抄了,要么就是虽然有皇阿玛护着,但的银两毕竟有限,不是哪一个臣子都能做到富可敌国的。   江南就是个聚宝盆,就是棵摇钱树,从哪儿搂银子,都比不上直接从江南截取。   胤祯刚在曹李两家敲了二十万两银子,后脚康熙和四爷就都已经知情了。   四爷这边,是胤祯主动过去说的,他与四哥没什么好隐瞒的,敲曹李两家的竹杠,更是敲得理所当然。   至于康熙这边儿,胤祯虽然动作做得隐晦,但也没有想着瞒皇阿玛,曹李两家贿赂皇子又不是头一回,这事儿皇阿玛应该屡见不鲜才对。   正好也让他看看,皇阿玛对曹李两家的容忍度在哪儿。 第115章   胤祯跟自家九哥之间的别扭,到底还是烟消云散了,不过并不是十万两银子的功劳,而是胤祯特意进宫去求了皇阿玛,让八哥的儿子弘旺入上书房读书。   除了八哥家的,大哥和二哥家的子嗣,胤祯也帮着求了情。   老爷子心肠还没有硬到连这些小辈们都要摁下去的程度,这事儿胤祯不敢居功,他只能算是顺水推舟。   倒是没想到误打正着了,解决了十万两银子没能解决的事儿。   不过能入上书房读书的皇孙,到底还是极少数,很多府里头都只能出一位,若是有庶子在的情况下,也就有两个人能去宫里读书,剩下的那些全都留在府里头了,由从外边请过来的先生教书。   胤祯府上就是这种情况,弘明在宫里边读书,剩下的全都在前院,除了这四个儿子,他还有五个女儿要操心。   本来他擅长的也就是带孩子一块儿玩,教育孩子这事儿经验实在不足,尤其是从一个突然变成了带一群。   所以打从开始教这群孩子们起,胤祯就盼着皇家学院和皇家女子学院提上议程的那一天,如今诸事已经尘埃落定了,自然也就到了可以提这事儿的时候。   胤祯先是跟自家四哥商量,之后又去找了三哥,这事儿由三哥来提才是最合适的,而且从三哥的角度,也最容易说服皇阿玛办这两家学院了。   胤祯去找三哥说这事儿的时候,表情极其自然,语气也尤为自然,很是不把三哥当外人的样子。   本来上辈子他们就打了很多年的交道,晚年的时候也时常聚在一块儿,就是这辈子嘛,还没来得及共叙兄弟情。   所以三爷就瞧见了一个相当自来熟的十四弟,明明是上门求他办事儿,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搞得!得他还以为自个儿是不是忘了什么,明明从前也没有过多的往来,他与十四弟年岁相差很大,十四弟出生的时候,他都快从上书房结业了,等到十四弟入了朝堂,那也是从一开始就跟在老八后头,与他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这兄弟之情也都是处出来的,他与十四弟就没这情分,当然了,在皇家兄弟送来就是冤家,没情分是常见的,结成死仇的那比比皆是,他与十四弟还没到结仇的份上,只是……不太相熟罢了。   三爷被十四弟亲近自然的态度弄得有点别扭,以至于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十四弟的提议,等把人送出府去,往回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答应的有点儿太轻易了。   倒不是这事儿为难到他了,而是被人相求,怎么着也得端着点儿吧,一口就把事情应承下来,既显得他没有长兄风范,也不容易让十四记他的人情。   若是按照常理,他肯定得稍微端着点,推脱一二,才在十四的恳求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三爷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是他着了十四的道,还是十四本性就是如此,自来熟的人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没有。   不过应都已经应下来了,多想无益,总不能再把人拒绝了去,再说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兄弟跟他这般亲近。   说起来也是苦,额娘成为皇阿玛生下五子一女,他是额娘最小的儿子,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呢,可能是个哥哥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二哥身边有四弟,大哥身边有八弟,后来长大了,四弟后边儿多了个十三,老八更厉害,老九、老十,还有十四都跟在老八后头。   可怜他也个皇三子,排行仅仅次于曾经的废太子和直郡王,后边一串儿的弟弟,迄今为止,一个跟他很是亲近的!都没有。   他要是有丰富的经验,也不能被十四这一出给整懵了去。   三爷没有与之亲近的兄弟,但是有文采,别看他对皇阿玛挺犯怵的,要不是皇阿玛,他也不至于背上告密小人的名声,这简直就是硬塞过来的。   但是再怎么犯怵,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不影响他上朝参政,也不影响他上折子。   三爷考量了半天才下笔,这事儿没威胁到哪些人的利益,不至于会有什么人反对,皇阿玛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皇阿玛那么多儿子,儿子又生孙子,这些年阿哥所一直都很紧张,上书房那边也是,学生多了,伴读也跟着增多,每个学生还得配上好几个的哈哈珠子,上课占用的房间是越来越多,老师们也跟着增多。   能留给他们上课的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所以只能是越来越挤,很难协调得开,总不能师生跑到御花园去上课吧。   紫禁城虽大,但里头待的人多了,也是一样的拥挤,要不然皇阿玛这两年怎么那么喜欢去畅春园小住,还不是觉得畅春园那边更为宽敞。   皇阿玛有去检查功课的习惯,之前去上书房那是顺路的事儿,往后去检查功课,也还是在紫禁城边上比较好,皇阿玛多溜达一会儿,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也省得老人家总是殚心竭虑,不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骨,阿玛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阿玛,谁知道兄弟上位之后是什么样呢,福全二伯的下场,他可是亲眼瞧见过的。 第116章   除了还在圈禁当中的直郡王和八贝勒,众兄弟都是四爷用惯了的,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也是如此,每个人是什么样的秉性,擅长哪方面的差事,能力如何,四爷心里头都大致上有个数。   所以如今用起来也是相当顺手。   这一点在前两年就已经有人察觉到了,最近的体会可以说是愈发明显了。   除了已经习惯的胤祯,大伙,包括本来就跟在四爷身边的臣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   比如回京述职的年羹尧,他跟着四爷的时间不算早,但绝对是在十四爷前头,而且是坚定的四爷党,连自个儿的妹妹都在前几年的时候给四爷做了侧福晋。   当然父兄的立场,年羹尧是没办法动摇的,但凡是有些底气的家族,都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两头下注,甚至是三头下注,都是常规操作,没什么可奇怪的。   已经是四川巡抚的年羹尧,原本可以说是四爷手下的一名大将,既是心腹,也是不可被忽略的左膀右臂。   但几年后再回京城,已经是隐形皇太子的四爷,手底下能用的人多了不少,而且还都不是平庸之辈。   年羹尧本以为自己在四爷的阵营里是头一份儿的,十三爷虽然出身比他贵重,但被皇上闲置了好些年,实在帮不上四爷什么,自然也就不能跟他抢位置了。   可十三爷这几年渐渐被启用,又多了个十四爷,而且这位让人摸不清楚的十四爷,还把九爷十爷一并给拉过来了。   就连诚亲王可能都已经投到四爷这边儿了,前段时间诚亲王上折子请求建的两处学院,据说最初就是四爷跟十四爷的主意,只不过交给诚亲王去办了。   这还不是投靠是什么。   直郡文和废太子之后,诚亲王就是这些皇子阿哥们当中排行最高的了,如果连诚郡王都投靠了四爷,余下的那些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这对四爷来说当然是好事,甚至对他来讲,也是有好处的,自个儿站队支持的人夺得大位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他没站错队,之前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那就是付出的人越来越多,他在其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小,能收到的回报自然也就跟着缩小了。   本来想借着从龙之功平步青云的年羹尧,要是能愿意那才怪了呢。   一方面,年羹尧频频去四爷府上表决心,而且回回都不空着手去,以往八爷带给下人,都是把好处撒下去,用银子和权势来收买人心,但到他跟四爷这里,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另一方面,年羹尧还寄希望于已经做了四爷侧福晋的妹妹。   他是外臣,不能去见自家妹妹,只能让夫人前去帮着捎口信。   相信这枕头风多多少少还是能起到些作用的,若是从妹妹这层关系上来论,他与四爷可不光是君臣,他还是四爷的舅兄呢。   妹妹若是能有个儿子,将来说不定他还有当国舅的那一天。   年氏自从进了雍王府,确实受到了宠爱,一度压过了另一位侧福晋李氏,就是这两年,四爷前朝的事情太多了,无暇顾及后院,除了   福晋外,所有的人都受到了冷落,也包括年氏。   只是这话她没法跟嫂嫂说,一是爱面子,二是说了也没什么用,父兄再是厉害,但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也都管不到四爷身上去。   四爷这两年忙于差事,但总有闲下来的时候,跟府里头的其他女子比起来,她最是年轻了,也最能等得起。   自打十四退出,四爷成为众人心里的隐形皇太子后,就连后院的子嗣也都有人时常留意了,嫡子逝世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开三个庶子了。   弘时是最先淘汰出局的,虽然是最年长的那个,但破了相,而且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不出挑。   剩下的那两个,从出身来看,肯定是弘历稍微高出来一点,再看性格和能力,弘历也比弘昼要强。   但让所有人持观望态度的原因是弘历也就比弘昼要强上那么一点,纯粹是在矮个子里拔将军,弘历可没法跟当年的四爷相比,跟曾经的废太子比起来,也差了很多,甚至连当年的八爷和直郡王也比不过。   这可不是大家欺负小孩子,已经八岁的弘历,可以说早早的就进入大家视线内了,跟四爷、废太子、八爷和直郡王八岁的时候相比,这位确实比不过。   经历过九龙夺嫡的人,尤其是参与其中的人,让他们接受弘历是四爷的继承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意难平。   在众人眼中还算年轻的四爷,大概是一心都扑到朝政上了,虽无太子之名,但早已有太子之实,虽然免不了有跟皇上杠上的时候,但这么多次有惊无险也都过来了。   四爷专心公事,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是雍亲王府为什么整整十一年没有新生儿了。   一直到康熙驾崩,四爷登记,府里也就才只有这么三个阿哥,跟先帝比起来,确实少的可怜。   而这一年,四爷已经四十四岁了,到了做祖父的年纪。   当然,如果拿老爷子当例子,四爷日后想再要孩子也不难,但寻常人到了这个年纪,再有子嗣的已经不多了,更何况四爷已经整整十一年没有一儿半女出生了。   如此看来,将来的太子就只能在这三个人里挑了,弘历的赢面儿自然是最大的。   就连弘历自己也这么以为。   邈邈一黍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第117章   大概是有恃无恐的缘故,弘历虽然还只是个光头阿哥,但自打出了先帝的孝期后,府里边就多了好几个侍妾。   别看只是侍妾,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几个皇子阿哥被人放在放大镜下观察,后院之事也不例外。   按照规矩弘历只给先帝守一年的孝期,做皇帝的确可以以日代月,满打满算只需要二十七日即可。   但四爷却是准备如同民间孝子一般,扎扎实实守够三年,朝政不可耽搁,但其余的方面,皆是按照孝期的规矩来,比如吃穿,比如房事。   就连选秀虽然没有推迟到三年以后,但紫禁城却是没有打算再进人。   不过他只这么要求了自己,对于妻儿而并没有做此要求,尤其是皇后,他与皇后是两辈子的夫妻了,又因着弘晖的缘故,所以但凡有可能,他都希望弘晖能再有一个嫡亲的弟妹。   若是能培养成继承人最好,若是不能,这世上也多了一个跟弘晖血脉最是相近的人,于他,于皇后,也都是一种安慰。   所以这三年他食素不要紧,皇后还是要好好备孕的。   雍正元年到雍正三年,后宫一直都没有动静,弘历也知道,皇阿玛是在为先帝守孝,虽然这做法迂腐了些,但与他倒算是好事。   若皇阿玛就只有这三个儿子,那大概是没有人能与他相争了。   四爷登基之前的将近十年里,一直都是朝堂上的隐形皇太子,没有太子之名,但手中的权力早已超过太子之实,无论品性,还是能力都让人心服口服。   至于登基之后,让人心服口服的还有四爷的心胸,先帝把废太子和直郡王关了十多年,都没想着放出来,四爷倒是有气魄,恢复了直郡王的爵位,又立废太子为理亲王,更重要的是还把人给放出来了,甚至交代差事给这二位。   八贝勒要晚些,但也在雍正二年就被放出来了,而且还被委以重任。   造船出海这么大的事儿,皇上只用了两个兄弟,一个是十四爷,另一个就是八贝勒了。   十四爷在皇上登基没几天的时候,就直接被封为亲王,而且还领双俸,成为议政大臣,连名讳都不必改,其!其他的皇子阿哥,名字当中的‘胤’都改成了‘允’,唯独十四爷,还是跟皇上一样。   尽管十四爷是总揽,但是某种程度上,八贝勒能够跟十四爷办同一件差事,就足以可见皇上对八贝勒的信重。   如果说皇上在做隐形皇太子的时候,就足以让人信服了,那在登基之后,还有些让众臣摸不着头脑。   先帝虽然也喜欢出其不意,但底下的老臣也不难揣测先帝的想法,即便是在储位之争上,也多是讲究一个平衡之道,总体来讲是有规律可循的。   但新皇就不一样了,无论是造海出船,还是启用废太子、直郡王和八贝勒,甚至在很多的朝政安排上,都有些出人意料,看起来极为大胆,让人忍不住担心新皇会‘翻船’,但这艘船却乘风破浪,越行越远。   一众参与其中的橙子也忍不住跟着心潮澎湃,他们几乎可以预见一个盛世的来临,而作为盛世的缔造者,他们这些臣子也将跟着皇上一块名垂青史。   古来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最大的心愿和成就都莫过于如此了。   所以继承人很重要,决定了盛世是否可以延续下去,有皇上朱玉在前,弘历这个隐形皇太子就做的不是那么让人满意了。   品行不能拿来跟皇上相比也就罢了,就连能力也跟当年的皇上差距太大了,都是做隐形皇太子,尽管有年岁的差距在,但能力相差远胜于年岁相差,如此发展下去,就算弘历过了而立之年,也很难能向皇上当年做雍亲王的时候那样。   不满意,实在不满意。   弘历对自个儿倒是挺满意的,文武双全,既能把哥哥比下去,也能把弟弟比下去,他不光是把皇阿玛当做自己的榜样,还把已经过世的皇玛法当做自己的榜样。   要说做皇帝,还得是做皇阿玛法那样的皇帝,皇阿玛虽厉害,但对自己过于苛刻了,处理朝政的时候比臣子都用功,省吃俭用,七品小官家的饭菜都比皇阿玛的膳食来得丰富……   做皇帝做到这份儿上,在他看来,就很是没有必要了,那是做圣人的标准,何必拿来强求当皇帝的人。   不过,他也就是在自家府上才会放松!松一二,在外面那也是严格要求自己,尤其是在皇阿玛面前,想来不管是哪个做皇帝的,都应该希望继承人跟自己相像。   弘历没觉得自己有恃无恐,甚至他觉得自己做的够多了,比起已经完全放弃储位的三哥,还有懵懵懂懂压根就没有争权意识的弘昼,皇阿玛应当更喜欢他才对。   弘历已经把自己当作是皇阿玛的继承人了,所以无论是面对朝臣,还是面对兄弟,甚至是面对他的那些叔叔伯伯们,都底气颇足,有时候还会端着架子。   对比曾经的弘晖,四爷对弘历也可以说是一百个不满意,他都已经打算好了,若是这几年还不能再生个一儿半女,那就立皇太弟,十四弟的能力没得说,而且身子骨比他强多了,怎么着也能比他多活个二三十年吧,再加上她本来就比十四弟年长十岁,加起来那可有足足三四十年了。   胤祯并不完全知晓四哥的打算,他只知道四哥对弘历确实不怎么满意就是了,为此,他还特意穿着常服去庙里拜了拜,保佑四哥跟四嫂早日得偿所愿。   若这世间真有轮回的话,能让弘晖重新投胎到四嫂肚子里,那就是更好的事儿了。   不过,这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儿,雍正四年,已经四十多岁的四嫂怀孕了,整个太医院都跟着紧张,连额娘也跟着提心吊胆。   好在四嫂身子骨还是不错的,之前的准备也充足,中间没出什么岔子,也就是弘历的额娘熹嫔被夺了封号,又降为了贵人,连带着弘历也跟着消停了不少。   刚生下来就被皇上赐了名,而且是顺着皇子起的名——弘昭。   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甚至还有老学究反对,不过没泛起什么水花就是了。   孩子的性别确实让很多人都失望了,但皇上这么多年终于又得一女,也给了很多人希望。 第118章   因为是嫡公主,弘昭不光是名字,连待遇也是不同的,甚至很多方面都已经远胜于皇子了,比如启蒙的先生。   弘昭三岁启蒙,光是先生就有四位,十四算是其中的一个,余下还有两位也是议政大臣,最后一位虽然不是议政大臣,但是比前头这三位还要特殊。   曾经的废太子,如今的理亲王,皇家学院的院长。   这样的四位启蒙先生,若是安排给哪个皇子,几乎就是摆明了告诉众人,这位将是未来的太子。   但弘昭再怎么特殊,也不过只是一位公主,别说旁人了,就是弘昭的三位兄长,也都没想那么多。   弘历也只是庆幸得亏皇额娘生的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就看皇阿玛这意思,将来哪还有他什么事儿。   弘昭出生的时候,弘历只是庆幸,弘昭三岁启蒙的时候,弘历也还只是庆幸,这份庆幸一直持续到理亲王府立世女。   同样都是没有嫡子,理亲王在庶子和嫡女之间选择了嫡女,偏偏皇阿玛还同意了。   明明是一件极不合规矩的事儿,朝堂上一开始反应声势挺大的,可却外强中干,没起到多少作用就被压下去了,从二伯上折子开始,一直到皇阿玛下旨定下这事,总共花了也才不过十日的功夫。   爵位不同于皇位,弘历当然也知道这两者不能一概而论,但就怕皇阿玛起了旁的心思,理亲王府立世女,开了一个相当不好的头。   皇阿玛太过强势,那么多人反对,竟没起到多少作用,还有他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明明早些年争得那么厉害,说是兄弟反目都不为过了,如今又兄弟情深给谁看。   居然在这事儿上都没反对皇阿玛。   弘历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在二伯上折子的头一天,他不光是让底下的人反对,还去见了大伯,见了八叔、三伯、七叔……   这些叔叔伯伯们有一个算一个,就连二伯和十四叔那他也去了,要知道这两位可是弘昭的启蒙先生,素来跟他也不怎么亲近。   但他还是去探了这两位的口风,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就算是之前就主动跟他有过接触的十二叔,也只会说些漂亮话,在这件事情上压根就没使力气,一副畏惧于皇阿玛的样子,瞧着都让人觉得牙疼。   年岁越长,弘历就越是发觉皇阿玛在朝堂上的强势是远胜于皇玛法的,无论是造船出海,还是大兴工商业,甚至在摒除满汉差别上,皇阿玛都强势的让他有些不安。   但这些年下来,朝堂上又确实没有出过大的纰漏,尽管有些文人说话不太好听,但皇阿玛压根儿就放任不管,任由这些人评说。   在这方面,皇阿玛倒是显得比皇玛法还要宽厚几分。   弘历在心里头其实是更向往做皇玛法那样的皇帝,那他能不能做皇帝还得是皇阿玛说了算,尤其是在出了这事儿之后。   弘历尽可能向自家皇阿玛的想法靠拢,就算他不理解,不赞成,但做做样子还是会的。   这样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那叫有吾皇之风,但在另一部分人看来,就有些……东施效颦之意了。   胤祯就觉得有些辣眼睛,弘历的那些小心思,瞒不了多少人,他在兄弟们当中已经算是傻白甜了,连他都能看得出来,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四哥那就更瞒不住了。   “与其让他这样蒙着眼睛瞎使劲儿,倒不如把事情挑明了,也省得将来回不了头。”胤祯跟自家四哥提议道。   弘昭的资质确实要比弘历强,而且弘昭在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被灌输的就是四哥的理念。   如今弘昭已经七岁了,除了是女儿身之外,其余都比弘历更适合那个位子。   四哥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也觉得弘昭更合适,甚至二哥和十三哥,还有给弘昭做先生的另外两名议政大臣,在这件事情上都已经有默契了。   与其拖延下去,倒不如早一点挑明,看着弘历侄儿犯蠢,也是觉得挺可怜的,还不如趁着弘历执念还不深的时候,先把事情定下来,免得毁了一个孩子。   四爷已经习惯自家十四弟这样时不时的天真了,他当然也想保全弘历了,尽管做继承人不满意,但也是自家孩子。   但是这事儿十四弟想的这么简单,上辈子弘历或许没起心思,算是起了心思,也没多少,毕竟他从一开始弘晖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年岁上又比弘历大了那么多。   但这辈子,弘历一直把自个儿当成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弘昭年岁上比弘历小了不少,而且又是女子,即便是把事情挑明了,即便他把弘昭立为皇太女,弘历怕是也很难认命。   “朕原是想再等几年的,等朝廷在海外安排的人再多些的时候,就把弘历送出海,避免兄妹相争。”   朝廷在海外安排的人越多,一方面弘历出海也就越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弘昭将来能够掌控全局,弘历就算是出了海,也不能对大清造成威胁。   四爷之所以敢再等几年,也是觉得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力足够,哪怕再过上个几年、十几年,弘历在朝堂上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不会像当年九龙夺嫡的时候那样,把满朝文武都牵扯进去。   胤祯自觉在这方面是比不过四哥的,他也不过是提个建议,究竟怎么做,还得看四哥自己的安排。   相比于四哥对侄子侄女们的长久安排,胤祯这边就简单多了,早些年的时候,还需要他往府上请先生教导儿女,但后来不是有了皇家学院和皇家女子学院嘛,也就用不着他再操那么多心了。   至于爵位的继承权,财产的分配,他不偏心,也无需考虑太多,直接照规矩来就是了。   就连儿女的婚嫁,那也都是四哥四嫂说了算,论看人的眼光,他是比不过的,论收集情报的能力,那也是四哥手底下的粘杆处更厉害,用不着他再派人去打听。   府里的一切事宜只要是照着规矩来,就出不了大乱子,也杜绝了一些人的小心思。   无论是做阿玛,还是做一家之主,在胤祯这儿都是挺轻松的。 第119章 一更   理亲王府立世女,勤亲王府可以不受影响,但是九贝勒那边儿,就很难不受影响了,毕竟他们家跟二哥家情况相似。   八个儿子皆是妾室所生,六个女儿里,唯有第四女出自福晋,是嫡出的格格。   要说命苦,还是九福晋命苦,府里头八个庶子,妾室也多,有正经通过选秀进来的,但只是少数,更多的都是底下人送上来给自家爷的。   八爷是爱妻的,所以底下臭的香的,人家一概不要,十爷是个抠抠搜搜的,不乐意掏那么多银子来养妾室,所以也不要。   唯独自家爷,是个心里头没数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接回府里头,这些人的开销加起来可不小,而且把整个后院儿弄得喧喧嚷嚷,一点都不清静。   这么多年了,九福晋对自家也早就死了心,她不过是想着好好将自己女儿抚养大,准备足够多的银两,到时候给女儿压箱底儿做嫁妆,最好夫家就选在京城,不用跑到大草原上去吃苦。   爷和爷底下那些儿子,就不图他们有多大本事了,别给自家闺女惹祸事就行,屁大点儿的光没沾上,再被连累了去,那才惨呢。   九福晋所想,或许就是曾经的理亲王福晋所想,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但一旦有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又怎么能不心动。   让旁人的儿子继承爵位,又怎么比得过让自己的女儿来继承。   九福晋早些年还想过抱一个庶子到膝下抚养,但她自个儿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女儿被平白压过去一头,也不甘心把好处平白让给那些个贱人当中的一个,所以这事也只是想想,这么多年了,也没把哪个庶子充作嫡子来教养。   如今看来,还好是这一份不甘心,让她没动手。   九福晋跟九爷之间算不得是什么贴心人,或许曾经贴心过,但这些年情分也早就耗光了。   至于自家女儿,在爷那儿也算不得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他不觉得自家也会像理亲王一样,替嫡女争取到继承人的位置。   自家女儿,能靠的只有自己和她这个当额娘的。   九福晋虽然没上过朝,但也晓得,自家女儿首先得有这份能力,才能去跟庶子争,好在,自家爷是个不怎么爱管孩子的,那些个庶子,原本亲生的额娘出身就不太高,整日里又忙着争宠,几乎没有能一门心思教导孩子的人,就算有也拿不出这份金钱和人脉来。   她就不同了,早在这个女儿出生之前,她就知道男人不靠谱了,所以她才给女儿请了那么多的名师。   有正经启蒙读书的女先生,有教琴棋书画和女工的先生,管理内宅和管理府外的铺子、庄子,这些都是她亲自教的。   后来又送去了皇家女子学院,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   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基础。   但是想要成为世女,光这些还不够,感谢理亲王夫妇,有现成的例子在眼前摆着呢。   九福晋怕自己照猫画虎学的不像,还特意去请教了自家二嫂,深知开口请求让自家女儿跟在侄女儿身边一块儿学习。   她与二嫂没什么交情,但为人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她想让女儿有出息,二嫂也是如此,正在二嫂的角度来看,世女当然是越多越好,彼此之间也好有个帮衬。   果然不出她所料,二嫂不光是应下了,还特别积极的给她出谋划策。   最好的方式,当然还是从自家爷那里下手,若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迂回着来了,先培养能力,再培养人脉,最后造势,只要能进入圣上眼里头,就有可能翻盘。   九福晋压根儿就没想着走自家爷的路子,她跟女儿商量了,也回去跟阿玛额娘和兄弟商量了,甚至来找二嫂之前,她都没跟自家爷透过一点儿风声。   就怕说了以后,没等来赞同,而是等到了反对声,若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家爷出手阻挠,那她再做什么也是枉然,倒还不如瞒着点儿,闷声发大财。   跟九福晋这种想法一样的人并不多,但不得不说有理亲王府立世女的例子在,情况相仿的人家,总还是有动心的。   就连没有爵位的人家,也有一些起了心思,如今朝堂上没有女子,但等到将来世女继承爵位,可不就是有女子上朝了,皇家的女子可以,那自家的是不是也行……   有没有能力跟性别还真没什么关系,有些人家尽管对男子资源倾斜得厉害,但偏偏一家子的灵气都聚在了女儿身上,以前是只能困守在内宅之中,但如今已经能看得到希望了。   这苗头正是四爷想要看到的,苗头越大,将来他立皇太女的阻碍就会越小,更何况优胜劣汰,朝廷也必然可以迎来一大批能臣。   单从皇家学院和皇家女子学院两边的成绩来看,差距还真不大,尤其是排在最前头的那几位。   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   胤祯接了宗令的差事,宗令虽然听起来威风,但处理的都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不像做九门提督的时候,过手的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不过,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里头也分大小,如今就多了不少大的,比如女子继承爵位,他虽管不了,但可以直接告知四哥,再比如这家产继承之事儿,他就可以帮着给决断了。   女子倘若能够顶门立户,而不是嫁出去,家产方面确实要按照男子来等同对待了,这道理还是说得通的。   无论是做家主,还是做宗令,胤祯都秉承规矩办事儿,基本上不掺杂他与这些人的感情,久而久之,倒是也得了个铁面无私的美称。   当然,他也知道,好些人私底下抱怨他冷酷无情,有不少还是在自家府里头。   比如自己的两位侧福晋,早些年受过较大的恩宠,那时候都已经敢跟福晋掰腕子了,而且还能不落于下风,可见这恩宠之重了。   至于这些年,胤祯就有些像戏文上演的负心汉了,说变心就变心,不光是对曾经心爱的女子变了心,而且心爱女子所生的子女,也都没了曾经的优待。   这要是过两年换上原身回来,妥妥的追妻火葬场,但是到了胤祯这里,他倒并不在意这些人私底下的议论,反正他又没苛待了谁,一切照着规矩来,甚至在规矩之外,他已经给了足够多的照顾了。   足够……他问心无愧。   但人心并不是轻易就能得到满足的,尤其是从高地回到原地的人。   就连胤祯也没有想到,他的长子,性格虽有几分莽撞,但看起来真算不上心狠之人的弘春,在被教育了那么多年之后,还能再犯大错。   小的时候犯错,那是对弟弟拳脚相加,顺带还连累旁人破了相。   长大了再犯错,出手就想要了人命。   出事儿的不是已经立为世子的弘明,而是他另一个嫡出的儿子——弘暟。   这回手段倒是高明的很,不再是直来直去,而是从马匹上做的文章。   弘暟的爱马,在林子里打猎的时候突然发狂,彼时,弘暟正骑在马背上。   幸亏弘暟这小子运气好,拳脚功夫练的也好,这才借着手中的长鞭,攀到树上,从马背上脱离开来,而不是跟那匹发了疯的马一样摔到山下。   此事看起来就不是意外,胤祯亲自和弘明一块查的,查来查去,出手的居然是府上一个妾室,因为对福晋怀恨在心,所以才想着冲福晋的小儿子下手。   种种证据都指向这人,甚至连同本人都供认不讳。   若不是胤祯去求了四哥,让粘杆处出手调查,可能还真找不到幕后的真凶。   此事牵扯到两个人,一个是弘春,一个是弘历,一个图谋的是亲王爵位,打算循序渐进,分两步铲除掉摆在前面的嫡出兄弟,另一个则是想要壮大势力。   弘历之所以帮着出谋划策,帮着出钱出力,一方面把弘春归在麾下,另一方面,一个亲王庶子,当然是比不过亲王世子。   再说了,倘若这两个人真能天衣无缝的杀掉胤祯的两个嫡子,将来等到弘春想做亲王的时候,也未必不会对他动手。   胤祯能想到的事儿,四爷自然不会想不到,原本就打算把人送出去的,如今看来也确实不能再留了,否则还不知道这人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他虽然对弘历做继承人不满意,对弘历在家事上的糊涂不满意,但在这件事情之前,四爷没觉得弘历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倒是他高看了弘历。   弘历在四爷这儿,已经是失望透顶了,弘春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不是个有能力的人,心思还不正,能够对自己的亲兄弟下狠手,这样的人,别说是给一个闲散的爵位了,就算是在朝堂上,他都不想用。   还不如打发出去,有这样的狠劲儿去冲着别人使,别老搁在自家人身上。   弘历和弘春以历练的名义,被放出海去了,地方是十四爷和胤祯亲自定的,人员和物资也是他们两个定的,没给太多,就是想让弘历和弘春把在大清的家底都收拾收拾,尽可能的都带出去,也省得之后再费劲儿收拾这些人。   能带走的家眷也一并都带走,就当是在外头安个家,十几二十几年里都不要惦记着回来了。   这就相当于另一种形式上的流放,只不过跟流放比起来,足够自由,倘若有能力的话,在外头做个领主也是很有可能的,跟先帝动不动就圈禁的手段比起来,这也算是温和的了。 第120章 二更   弘历要出走海外,那是早好几年前就已经定下来的事儿了,弘春这才真正是自己作死。   更何况,弘历的能力虽然不足以做四哥的继承人,但也绝不是无能之辈,倘若用心的话,只要运气没坏到家,总是可以在外头闯出一番天地的。   弘春虽然是自个儿的儿子,孔武有力,武学功夫那些年练得不错,但别的方面能力差了些,以前只是瞧着有些蠢,如今除了蠢,还狠。   这样的人一旦放出去,除非是运气极好,否则很难是有什么建树的。   “这一处小岛上几乎没多少人家,也都是民风淳朴之人,与其到旁处去,倒不如在这里安家,日后大清的船队出海路过这儿也可以歇歇脚,补充一下物资。弘历那一边你就别跟着去了,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胤祯嘱咐道。   还能怎么样呢,到底是自家儿子,总得要指一条明路吧。   弘春不是个能受气的人,若是论到心狠,不比弘历差,但是手段就比弘历差太多了,若是跟着弘历,顺利的时候还好,不顺利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被丢出去挡刀。   弘春就干不了费脑子的事儿,倒不如找个小地方安安稳稳的呆着,依托着大清也能赚些银子,自由自在,平平安安。   这是胤祯对自己长子最后的安排了,这也就是自己孩子,换做是旁人的孩子,能干得出这种勾当来,被人当刀使也活该。   弘春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父子俩相顾无言,早些年的父子情深,到了这会儿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弘春也明白自己做了错事,被查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家阿玛饶不了自己,就是没想到,阿玛会狠到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直接把他发配出去了。   不光是把他一脚踢开了,连同弘历这个做皇子的,都未能幸免。   这些个偏心眼的阿玛,确实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弘春不后悔动手,要后悔也是后悔事情没再做得更缜密一些,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谁能想到弘历那边儿早早的就被皇上监视了,以至于顺藤摸瓜,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弘春是怀着愤恨离开的,不过他也确实听了自家阿玛的安排,而没有接受弘历的招揽,谁让胳膊拧不过大腿呢,弘历自己都沦落到这般地步,可见也不是个多厉害的。   至于弘历,他倒是真的后悔了,若不是为皇阿玛抓到了证据,而且又是谋害堂弟这种事情,朝堂上的反对声不至于才这么一点儿,皇阿玛也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扔出来。   他说是没有去拉拢弘春,在朝堂上循序渐进,也是很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的,皇阿玛虽然精明,但毕竟已经老了,弘昭再是出身高贵,再是聪明,可却足足小了他十五岁。   这中间的时间差,原是他最好的机会,可一旦到了海外,那就鞭长莫及了,不知道这机会将来是便宜了三哥,还是便宜了五弟。   甭管怎么着,随着弘历的出海,朝堂上一部分人也跟着收了心,皇上子嗣少,能折腾的也就这么一个。   二皇子与世无争,又因为破了相,早早就跟大位无缘了。   三皇子性子活泛,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说好听点儿是不拘一格,说难听点就是个人来疯,不稳重,也不聪明。   至于中宫所出的嫡公主弘昭,这位虽然没上朝,但存在感一直都不给,有理亲王府立世女的先例在,难保皇上不会起同样的心思。   而且这位公主名声在外,光是给她启蒙的那几位先生,用来给正儿八经的太子启蒙,都会让人觉得过于郑重,给一位公主启蒙,就更是不寻常了。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吧,所以才能接受这位公主十二岁入朝参政。   彼时,理亲王已经告老致仕了,虽然爵位还在他自个儿身上,但上朝的事儿已经是他女儿的了。   九贝勒是被自家福晋给‘迂回包抄’了,本来是没起那个心思的,硬生生也被逼着当了一回新潮人士,跟着立了世女。   他这个女儿也确实争气,皇室头一个参加科举的女子,也是第一个科举入仕的女子,虽然官阶还不够参加大朝会,但在刑部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不只是这两位的女儿,宗氏家的、臣子家的,这几年陆陆续续也都有女子出头了,就连民间也受到了影响,办了几处女学院。   只是于天下女子而言,这几处学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能当官儿的、能办差的、能读书的,都是极少数人。   胤祯在弘昭入了朝堂之后,便起了要告老的念头,她这具身体的年纪是不大,但架不住他心理年龄的,累加起来,他可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了,早就该颐养天年才对。   弘昭既是能入朝堂,那做皇太女的阻力也就不会很大了,人的底线本来就是被一点点拉低的。   胤祯不喜欢处理朝堂上的杂事,也不喜欢侍弄花草,这辈子养老的时候,他就把能玩的全玩了,这辈子打算换换花样,带几个侍卫,满大清走走,甚至去边界上走一走、看一看。   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写游记的能力还是有的,届时根据当地的人情地貌,根据他寻访过的真实经历,写上几本儿游记。   放到后世,那肯定是史学家研究历史的珍贵材料,也算是给后人做贡献了,顺便也在小范围内出出名。   他都已经想好了,走之前就把爵位交给弘明,再把家给几个孩子分了,不同母的兄弟最好是分开住,各自奉养各自的额娘,没有生养过的妾室,也能分得些财产,日后还住在亲王府,每个月有月银拿,也有人照顾。   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胤祯已经尽可能照顾所有人了,这样自个儿才能痛痛快快得的出去玩儿。 第121章 完结章   培养培养后生晚辈,再确定一下后续发展的方向,最后交接一下手里头的差事,如此一整套下来,胤祯准备写告老折子的时候,朝堂上就已经开始为立皇太女这事儿争论了。   就算是已经不在朝堂上了,胤祯也肯定会为这事儿出手的,何况如今他只是准备告老,毕竟还没离开朝堂不是。   无论是作为四哥的兄弟,还是作为弘昭的启蒙先生,就算是作为普通的臣子,他都会支持这事儿。   胤祯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在朝堂上跟人撸袖子干仗的准备,不过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四哥对朝堂的掌控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至于弘昭,在朝堂上才呆了两三年,但已经有不少追随者,其人品和能力,也得到了大多数臣子的认同。   更重要的是,除了弘昭,确实也没人可选了。   弘时就算是没破相,那也不是个能当皇帝的性子,人家自己也早就已经看开了,压根就不掺合这些事儿。   弘昼也没想着掺和进来。   不得不说,弘昭的皇太女之位,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若是皇阿玛的女儿,那是绝不可能的。   多年的准备,一朝成真,但是在册封皇太女的时候,胤祯仍旧觉得有几分恍惚,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走的时候,扭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九哥,脸上也带了几分恍惚,看上去就跟没睡醒的一样。   胤祯伸手拍了拍自家九哥的肩膀,“回去了。”   可怜见的,他本以为九哥是个开明之人,但没想到九哥的开明只是一部分,在儿女之事上,九哥还是颇为传统的。   前段时间九哥家的世女,已经绝对算得上是大龄的未婚侄女儿终于大婚了,不同于旁人家的男娶女嫁,这个侄女儿不是嫁人,是娶人。   这在皇室也不是先例,二哥家的侄女儿不也是招的上门女婿,既然是顶门立户的继承人,那自然就不能嫁到旁家去了,生下来的儿女也要随母姓。   但二哥家的侄女儿,上门女婿招的是旗人,而且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品武将,家世算不上厉害,本人也算不上厉害,资质平庸,相貌普通,配二哥的女儿,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差了几分。九哥家的侄女儿就不一样了,上门女婿也招的是汉人,虽然出身并不显贵,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状元郎入仕,跟九哥家的侄女还是同年,同年参加的会试。   能够考上状元,只能说是会读书,但短短五年的时间里,这个小小的状元郎,被破例连升三级,从正六品到从四品,已能称得上是惊才艳艳了。   在如今这样的大环境里,这般年轻且有能力的人,愿意入赘,绝对是真爱了。   九哥可就只有一个贝勒的爵位,又不是皇位,没什么能让人家图谋的。   若不是场合不对,九爷压在嗓子里的那声叹息就得出来了,这世道越发让人看不明白。   他们家如此,皇上家里也如此,这皇太女都立了,将来是不是还要选皇夫,选秀从来都是女子的事儿,将来总不能让男子也进宫选秀吧。   这成什么样子了。   九爷一肚子的牢骚不知该跟谁说,十四弟不行,这人从来都把四哥的话奉为圭臬,四哥的决定,在十四这儿对的不能再对了。   十弟也不行,压根就不关心这些事儿,孩子们都大了,老十还活得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至于福晋,这人早已经一心扑在自己闺女身上了,若不是谈正经事儿,他怀疑福晋都不带稀罕理他的。   他跟八哥的交情没受影响,什么话都能跟八哥说,但八哥实在是太忙了,一个人当成好几个人在用,一年到头都没有清闲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去耽搁八哥的功夫。   无人倾诉,事业心也不是怎么强的九贝勒,干脆把重心放到了自己的生意上,十四把折子递上去没几日,他也跟着写了一封奏折。   虽说不怎么看得懂这世道,但他确实后继有人,与其两头忙活,倒还不如直接从朝堂上退出去,让自家闺女顶上来,他也好专心于自个儿的生意。   十四弟比他小那么多,都告老致仕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该到年纪了。   跟前一世差不多,事业心重的兄弟,依旧兢兢业业的奋战在朝堂上,事业心不重的,明明身子骨不错,年纪也轻,可却一个接着一个告老。   四爷这回是没办法早早的做太上皇了,谁让继承人年纪小呢,他不把路子铺好,免不了会人心浮动,平白让朝堂上出一些乱子。   所以在胤祯的六本游记都已经出版了,雍正三十年,已经七十四岁的四爷才退位,把皇位交给皇太女,自己则成了太上皇。   做太上皇,那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儿,其中的尺度如何把握,四爷已经很有经验了,所以在畅春园住了小半年,趁着自个身子骨还不错,四爷干脆跟着十四弟一块踏上了游玩之路。   之前只能翻看十四弟写的游记,勾得心痒痒,搀着他还能走得动,当然得要亲自去瞧一瞧了。   胤祯本来还打算出海的,因着四哥要一块儿去,干脆改了行程,这大清的每一个地方,他几乎都已经走遍了,好玩的、有意思的地方在他的游记里都有出现,但这倒不妨碍他再重新走一遍。   也让四哥看一看,当政三十年后的大清是什么样的,应当是没有辜负四哥两辈子以来的勤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篇番外,这个月本书就会完结,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推荐下本要开的新书:我带着大佬穿越了   某论坛,一个被顶起来的帖子:   #如果穿越,你会选择在现代带走什么#   有人选房子,有人选超市,有人选热武器,有人选历史书……   初夏认真打下两个字——秦川。   她的未婚夫,学霸男神大佬——秦川。   哪成想,穿越成真。   从此,手撕极品、种田做饭、榨油打猎、赚银子养家、教育熊孩子……通通有大佬。   前期家长里短,后期事业飞起。 第122章 后世无责任番外(一)   胤祯一直都觉得自己颇得老天爷厚爱,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奇遇,不过对于老天爷莫名其妙的厚爱,他倒都一直都是平常心待之。   既不强求,也不烦恼唉呀。   大概真是入了老天爷的眼吧,又或者他上辈子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在清朝活了那么多年之后,胤祯居然还有机会重回现世。   也不能完全算是现世,这个世界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还是差别挺大的,应该算是平行时空吧,而且还是他刚刚经历过的那个平行时空。   根据历史记载,额娘十六岁以宫女的身份入宫,接连生下三子三女,做过德嫔,做过德妃,做过德贵妃,又做了几十年的太后。   皇阿玛八岁登基,在康熙六十一年病逝,把皇位交给了自家四哥。   四哥做了整整三十年的皇帝,这三十年里,主张改革,整治贪官污吏,主导出海,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同时与多个国家建交,提高了工匠和商人的地位,也大幅度提高了女子的地位。   大清朝在雍正年间有多处女子学院建起,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入朝堂做官,可以继承家产和爵位,甚至连雍正年之后的下一任皇帝都是女子。   历史就是在雍正年转了一个弯儿。   虽然大清最后还是没了,但这片土地没有再经历百年的屈辱,自始至终都是世界上的大国、强国。   胤祯翻看曾经的历史,倒并没有帐然若失之感,本来他也没觉得大清可以天长地久,改朝换代是必然的。   他倒是有些欣喜,毕竟每一个国人,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土曾经经历那样的苦难。   不光是历史的改变,蝴蝶效应让后来人也都发生了变化,比如明明是独生子的的胤祯,这辈子又多出来一个哥哥,还是双胞胎哥哥,不过他们是异卵双胎,模样长得并不是很像。   哥哥长得像爸爸,他长得更像妈妈。   爷爷还是白手起家的富豪,他们家也还是不争气的二房。   老爸打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没想过去爷爷的公司跟大伯争权,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直接回家啃老了,中间也做过一些小生意,只是嫌苦又嫌累的老爸,即便是能赚钱的生意,到最后也都关门了。   可以说是在家啃了几十年的老。   老妈倒是一直没闲着,一家花店开了几十年,也不图它盈利,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他呢,还是个游戏主播,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赚来的钱就已经足够他的生活费了,爷爷给他的分红,压根就用不着,他都攒着呢。   他哥也是咸鱼一条,还不如他呢,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所以就直接走了留学的路子,压根就没参加高考,在国外呆了五六年,今年才终于把毕业证拿下来,过几天就回国了。   总之他们二房,一家人都在咸菜缸里腌过,整整齐齐的四条咸鱼。   胤祯,不,应该是林勤,对于如何做一条咸鱼还是很得心应手的,不就是提前进入养老生活吗,有手机、有电、有网、有空调、有外卖……关键是还有钱,这小日子简直不能更爽了。   他原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虽然多出来两辈子的经历,但并没有要奋发图强的意思,做个游戏主播多好,既可以玩儿,又可以赚钱,两不耽误。   林勤看着手机相册里已经变了模样的父母,感觉还真是怪怪的,只能是将这些改变归咎于蝴蝶效应,毕竟是平行时空嘛,不一样也不奇怪。   林勤把相册从头翻到尾,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前世今生的事儿压根就不能深究,他还是先去瞧瞧这辈子的父母,甭管怎么着,这都是他的父母了。   林勤开着车,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到父母家,他住市区,出去玩儿方便,点外卖也方便,爸妈则是住在郊区的别墅,地方宽敞,也安静。   只不过今儿的氛围有些过于凝重了,老爸一脸严肃,老妈也板着一张脸,全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关键是气场,跟记忆里的实在有些差别。   林勤是个总能有奇遇的人,所以想问题的方向也跟常人不太一样,所以就有些怀疑……这辈子有奇遇的也不光是他一人。   上辈子不就是他和四哥两个人吗,这一辈子也未必就只有他一个来到后世,既然是他的爸妈,那最有可能跟着穿过来的不就是……皇阿玛和额娘了。   林勤尽管也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是不是来晚了。”   古代人才按照十二个时辰来过,现代人说的都是二十四小时。   林父林母对视了一眼,显然是已经达成共识了,林母紧盯着面前的半大小子,“也不算晚,方才过了午时,你……可用过午膳了?”   得,甭管是不是熟人,肯定不是现代人就是了。   林勤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但不好贸然相认,对面那两位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几个人磨磨蹭蹭,最后还是林勤提议去书房写字。   皇阿玛的字迹他认识,他的字迹皇阿玛也是认识的,跟四哥还是想象,但又不完全相同。   熟悉的字体,熟悉的眼神,再加上熟悉的动作。   胤祯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心中的猜测了,虽然不知老天爷这样的安排有什么缘由,但实在有几分荒唐和好笑。   大半辈子都大权独揽的皇阿玛,如今成了闲赋在家的啃老族,而且皇阿玛上辈子有那么多的妻妾和儿女,这辈子就只剩下一个老婆和两个儿子了,还有自家额娘,从前是太后娘娘,如今竟又要跟皇阿玛一块过日子了,也不知是喜是悲。   在康熙,不,现在已经是林父了,在林父看来,应当是喜大于悲。   “朕虽然不知道因何如此,但既能来到后世,又多了几十年的活头,于咱们也算是好事儿,可能是老天爷为了奖励你我父子做出来的政绩吧。”   林父下意识想要捻一捻自个儿的胡子,却只摸到了光洁的下巴。   他在位几十年,做出了一番功绩,老四也是个厉害的,从后人的评价上来看,也是个好皇帝。   德妃应该就是沾了他们父子二人的光,所以也跟着一块儿到了这后世,多了几十年的时间。   林勤双手背到身后,忽然意识到皇阿玛可能将他认成四哥了,这就不太对头了,他的字虽然是照着四哥的字来练的,但这么多年了,也多多少少有了自己的风格,跟四哥并非完全一样。   皇阿玛应该也是见过的,除非他们并不来自于同一个平行世界。   “儿臣区区一个亲王,哪儿谈得上有什么政绩,皇阿玛说笑了。”林勤尬笑了几声,“咱们既然来了后世,还是按照后世的规矩来吧,免得被别人听了去,再误会了就不好了。”   这又是朕,又是儿臣的,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一家子神经病呢。   林父皱了皱眉头,压根就没想明白这是哪个儿子,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好似并不怕他,写出来的字又跟老四这么像。   一旁的林母,倒是似有所悟,不住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儿子’,她记忆里的十四,可不是这样的,但如果是这个世界的十四,可能性情就是如此吧。   她有着这句身体全部的记忆,所以之前就已经上网查过了,这个世界与她经历过的那个全然不同,老四和十四亲如兄弟,一个开创盛世,一个圣宠优渥的铁帽子亲王,两个人还都挺长寿的,连带着‘她’也多活了好几年。   三个人总算是相认了,不过摸清楚原委的就只有林母一个人,林父压根就没察觉到不同,他虽然也上网查过了,有一些事情跟他记忆中的不同,但毕竟相隔了这么多年,后人也没办法完全获知当年的事情,有出入也是正常的。   至于林勤,也就算是弄清楚一半儿吧,皇阿玛跟他绝对不是来自于同一个平行时空,额娘看上去也不太像,至于这两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就没法子查了。   林父自觉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也是妻儿的靠山,所以很有必要安抚一下这两个人。   “以前的规矩就不要拿出来了,咱们都有原来这具身体的记忆,就按照这里人的生活方式来,不能露出马脚,往后就算是只有咱们三个人在的时候,也尽可能的不要提以前的事儿。”林父自个儿说着都觉得有几分憋屈。   从九五之尊到平民百姓,还是一介商人,连商人都算不上,家里边的产业,‘他’根本就靠不上边儿。   林勤倒觉得老爷子挺清明的,能屈能伸。   “爸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就按照之前的生活节奏来,别引人怀疑,让人看笑话是小,别到时候被什么神秘组织抓去了切片儿,那性命可都没了。”   林勤说话可比他爸顺溜多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才是他适应且熟悉的。   一家三口在这方面达成共识,但旁的方面分歧就大了。   主要还是林父和林勤,一个不满足现状,一个就打算这么混下去。 “不能再这么不务正业了,我打算出去找些正经事来做,你也别接着做什么游戏主播,去考公,将来才能不负所学。”   林父自觉是不可能当官了,谁让他年纪太大了呢,而且也很难接受在别人手底下当差,不过不当官儿也行,他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就当个什么书法家、画家,受人尊重,总比待在家里强。   林父把自己和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至于德妃,他现在的妻子,男主外女主内,那花店交给旁人打理就是了,林母在家里处理好家务事就行。   林勤可没法接受,他好好的坐着游戏主播,有钱有闲,干嘛要去考公务员,且不说这考试的难度,关键是他以前当官当的还不够多吗,早就已经腻歪了。   如果是上辈子,或者是上上辈子,跟自家皇阿玛说话,总归是不能太直白的,得要迂回着来。   但这辈子就不一样了,林勤也比之前直白多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爸你得与时俱进,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我都已经成年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能做主,是做游戏主播,还是考公,那得我自个儿说了算,我妈你也不能管,你们俩现在是平等的,不存在谁压谁一头,我妈想开花店就开花店,想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想在家待着那也得她自己乐意。”   林勤说得那叫一个爽,毕竟这世道不一样了嘛,这才是他喜欢的世界。 第123章 后世无责任番外(二)   父子俩谁也说不过谁,若是换在从前,林母早就诚惶诚恐地跪下来请罪了,但这会儿虽说还没完全转变过来思想,可也不那么惶恐了。   在一旁静静的围观这父子二人吵架,既不插言,也不劝阻。   从一国太后到普通的商户女子,也不全然都是坏处,最起码这会儿她心里边是暗爽的。   郁闷到不行的大概就只有林父一个人了。   林勤把自个儿的行李都带过来了,就是打算在家中小住一段时间,现在如今这种情况就更不可能改变主意了,皇阿玛唯我独尊惯了,可这是新时代,他总不能还让额娘被皇阿玛欺负了去。   家里有保姆,家务活是用不到林母的,客厅里的电视被林父占用了,林母就只能在卧室里追剧。   追的还是古装宫廷剧,就图一新奇,跟真正的宫廷比起来,电视上演的就太过小儿科了。   老爸看新闻联播,老妈追古装剧,林勤除了按部就班的直播三个小时的游戏,剩下的不是在跟老爸吵架,就是在跟老妈聊天,聊天的宗旨主要还是解放思想。   几百年前的老一套早就过去了,连离婚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额娘也就用不着再怕皇阿玛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世界不同了,我们也要跟着改变,只是……你爸到底还是一家之主,别总跟他对着干,他也挺可怜的。”   想想当年的皇上,说一不二,所有人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皇上一个人手里,就连曾经的皇太子,在皇上面前也不敢放肆。   如今成了一个窝在家里的啃老族,自个儿没出息,儿子也不服管,想要成为书法家,偏偏又无处扬名,在书房里写了那么多,只能用来自我欣赏。   林勤没觉得皇阿玛哪儿可怜了,讲道理,就算比不过前世,可皇阿玛现在大小也是个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每年有几千万的分红可领,再加上他们租出去的那些铺子、房子,多少人羡慕着呢。   跟‘可怜’这两个字可沾不上什么关系。   “妈就别操心那么多了,想不想出去逛逛,咱们去市里玩儿,总闷在家里看电视有什么意思。”林勤提议道。   他不反对他妈不出去工作,有没有事业不要紧,但总是闷在家里可不行,以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有了当然是要出去好好看看大千世界。   林母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挽了挽,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不忙着出去玩儿,我还有事儿想问问你……你说我做个编剧怎么样,就是这种宫廷剧。”   原身看了大量的宫廷剧,里头什么套路她都懂,关键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若是可以写出来,肯定不能比瞎编胡凑的差吧。   自家额娘还挺与时俱进的,林勤伸手挠了挠眉心,想当编剧不难,但是要当说了算的编剧,就不太容易了,除非是自家投资的。   “要不然咱们自己弄个班子,现在不是能做网剧吗,不上星也行,咱们自己家投资了,自己找演员,妈来做编剧,再找个稍微靠谱点的导演,也不难,就是准备时间会比较长,中间应该会很辛苦,我倒是能过来帮帮忙,要不然把爸也拉来,还有我哥,明天就回来了,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做。”   反正一家都是咸鱼,与其咸着,倒还不如翻个身透透气儿。   林母犹犹豫豫:“你爸那边儿别勉强,就咱们仨也行,明天还得去老宅那边儿吃饭,你爸心情肯定不好。”   从来都是训别人的人,到了老宅就要被别人训了,当老子的训不争气的儿子,天经地义,就算是做过皇帝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事儿林勤可没办法答应他妈:“还是得让爸帮忙,咱们没这么多钱,家里的钱都在爸那边儿放着呢,想拍部电视剧还是宫廷剧,几百万可不够。”   再说了这事儿只能自家人掏钱,旁人压根就不会信任,一个开了半辈子花店的贵太太,一个大学毕业就直接做了游戏主播的年轻人,突然要拍一部宫廷剧,哪个投资人敢投钱。   林勤本来是挺满意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会儿突然觉得还不行,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缺钱的滋味了,尤其是想要做事的时候。   林父在钱财上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更何况一个是他现在的妻子,一个是他现在唯二的儿子,就算是不怎么听话的儿子,但物以稀为贵,林父反倒还挺重视的。   因此很是爽快的给了两千万,连个剧本都没见着呢。   林勤拿着两千万的巨款,别别扭扭的说了声谢谢,他还以为不会这么顺利的,毕竟老爸现在已经不是坐拥万里河山的皇帝了,而是靠公司分红吃饭的啃老族。   两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   “那可就这么说定了,老妈来写剧本,到时候挑演员、拍戏,妈也得跟着去工作,咱们可都得支持。”   林父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孩子确实都是跟当妈的更亲近,他这边想着当个书法家、画家,还没理出什么头绪来呢,这孩子就没想着帮帮忙。   反倒是德妃那儿,不过是提了个引子,他这个小儿子就屁颠屁颠的帮着前后忙活,还跑过来跟他借钱。   两相比较,这差距可是够大的。   好在他不只这一个儿子,还有一个林正呢,很有可能这孩子就是老四。   这么想的人不止林父一个,林母也好,林勤也好,都往这个方向猜测过。   只是谁都没有打电话询问,一方面是不敢确定,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在电话上说不方便,谁知道会不会被旁人窃听了去呢,还是回家来,面对面说比较好。   对于林勤,压根儿就不需要把话面对面说清楚,去接机的时候,远远的瞧见拉着行李箱走过来的双胞胎哥哥,明明同四哥的长相并不像,但是看着那一双眼睛,看着熟悉的表情,还有周身的气质。   他可以笃定,必然是四哥。   兄弟之间,尤其还是做了双胞胎的兄弟,可能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儿吧,从国外归来的林正,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十四弟。   已经做过两辈子的兄弟了,如今这算是第三世,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   机场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个人不过是按照当下的礼仪,狠狠的拥抱了一下,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一直回到车上,林勤才跟坐在副驾驶上的四哥介绍情况。   “这回不止咱们俩,还有皇阿玛和额娘,都在家里头待着呢,也都是前几天刚刚过来的,而且跟咱们的情况稍稍有些不同。”   林正挑了挑眉头,他跟十四弟历经三世,皇阿玛和额娘应该是从其中哪一世过来的。   “皇阿玛和额娘跟咱们经历过的那两辈子应该都不同,皇阿玛好像还没看出来,应该是跟这里历史上记载的没差多少,额娘应该是看出来了,但是看样子是不打算跟皇阿玛说。”   儿子和丈夫,额娘更亲近的当然还是儿子了。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林勤觉得自家阿玛和额娘,应该是来自于正史,一个没有被他蝴蝶过的平行时空。   所以皇阿玛才会觉得他性格反差过大,所以额娘在提及四哥的时候,态度微妙。   林正只觉得惊讶和激动,倒没有什么惧怕,为人子女,自然是希望父母都可以健康长寿,皇阿玛曾经或许是他心里不可逾越的高山,但早在很久之前,他就与之平视了。   因此,林父看见的,就是一个亲近尊重但是不卑不亢的老四。   就像寻常人家的儿子和父亲一样。   林父到也没想过两个儿子对他行什么三跪九叩之礼,只是这与他记忆中的相差实在太远,来了后世,仿佛只有他适应不良,剩下的三个人,融入的倒都挺快。   尤其是小儿子,动不动就敢跟他顶嘴,还鼓动着德妃出去工作,如今老四回来了,反倒不说什么人人平等的话了,不听他的话,反倒去听老四的话。   真是反了天了。   心情不愉的林父,连生闷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带着其余三个人去老宅,这事早先就定好的,林正从国外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去老宅聚一聚。   林勤他们是二房,也是最与世无争的一房,上到他爸,下到他和他哥,都没想过去公司里头争权,当然,在旁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事业心。   大房能干又厉害,大伯是爷爷培养的继承人,大堂兄毕业后也直接就进了自家公司,干得有声有色,二房领到的分红也在逐年递增。   不同于他们二房,老爷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三叔,个四叔,都不是省油的灯。   三叔也在这家公司任职,而且还把自己的儿女都带进去了,时不时的就会跟大房起冲突,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四叔是个花花公子,不过能力还是有的,自己在外边儿开了个小公司,由于是幼子的缘故,在爷爷那儿最是得宠了,时不时的去找爷爷告个小状,再讨要些好处。   总之都不是善茬。   他们二房条咸鱼,因为有了对比,所以才不甚招人讨厌,尤其是不招大房的讨厌。   大房的既定策略,应该就是拉拢他们这一房,防备其余的那两房。   所以到了老宅,他们一家四口的待遇还成,大伯母甚是热情,又是让人上茶,又是让人端点心,还亲亲热热的揽着德妃娘娘说话。   “你们家这两孩子论长相那真是没得说,婚事肯定都不用怎么操心,正好他们俩年龄也到了,我那儿有几个好人选,待会儿弟妹你去挑一挑,古人说的好,先成家后立业,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讲究什么晚婚晚育,到年龄了就张罗起来……”   曾经的德妃,曾经的太后,如今的林母,还真不太适应这种颇为亲密的说话方式,那么长的沙发,非要紧挨着坐到一块儿,胳膊挽着胳膊,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在耳朵边上。   可她记忆里两个人确实是如此交好,这会儿也就不好避开,至于给两个儿子相看这事儿,她倒是驾轻就熟,很有经验,所以也未曾推脱。   林勤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这才毕业两年,可没打算谈朋友结婚,大好的青春年华,还没玩够呢。   相比于林母,林父就惨多了。   作为兄弟四哥里头唯一的一条咸鱼,大哥对他尽管不错,但态度上总让人觉得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底下的两个弟弟,就更是不用提了,在这两个人看来,他跟老大是一伙的,怼不过老大,就只能冲着他使劲儿。   “大侄子总算是从国外毕业了,这次回来该找些正经事做了,千万别总待在家里头,那算怎么一回事儿,你现在还能靠公司的分红,要是往后孩子们都学你,那分红总有不够花的时候。”说这话的是老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哥哥对弟弟呢。   四房说话更直接:“就不图这两个侄子能开什么公司、做什么精英了,但起码得找份正经工作吧,一个整天打游戏,一个在国外混了那么多年才把毕业证拿下来,说出去我这个当四叔的都嫌丢人,二哥你也管管,咱们家有一个啃老的就行了。”   “行了都少说几句,又没花你们两家的钱,管那么多干嘛。”做大哥的出来制止道。   这俩人说的也没错,只不过不该在这个场合说,那么多小辈儿都在呢,不能让二弟丢这个人。 二弟教育孩子确实不行,俩孩子长得不错,可个个都不务正业。   林父肝火都快烧到头顶上去了,强逼着自己,才没把面前的杯子打落,这要是搁在往常,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那是以下犯上,灭了九族都不为过。   但是如今,他不光只能坐在一旁听着,连反驳都不能,人家说的毕竟是事实,他可不像原身一样振振有词,男子汉大丈夫,不做出一番事业来难免让人看不起。   让人看不起的林父,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实在是精彩纷呈的很,看着吓人。   后知后觉的几个兄弟,这才闭了口,谁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辈子都不怎么要面子的老二突然捡回了自尊心,不过是跟往常一样说了几句,按理来说,老二应该把他自己的那套理论拿出来,与他们争辩上一二才对。   哪里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脸色甚是吓人,好像马上就要暴起打人一样。   如果说当兄弟的还有些眼力劲儿,那当老子的要训儿子可不需要有什么眼力劲儿了,更别说还是一个啃老的儿子。   老爷子白手起家,最看不上的就是没有进取心的人,老二在他四个儿子当中是最安分的一个,以前他觉得倒也是好事,四个儿子若是都不安分了,那他这个当老子的肯定更犯愁。   但老二没有进取心就罢了,老二的两个儿子若是还没有进取心,那他可就接受不了了。   “我不管这俩孩子是想做什么,进公司也好,自己开公司也行,要不然就去别家公司应聘,考公务员、考教资、考会计……只要能有个正经职业就行,你们做父母的也得多管一管,好好的两个孩子这都教成什么样了。”   一个学业还行,可毕了业就会打游戏,一个学业学业不行,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看上去跟小流氓似的。   丢人!   老爷子觉得丢人,来老宅团聚的这一家四口没一个不觉得丢人的。   林父和林母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旁人把话说的这么狠,老脸都给揭下来了,被人家扔地上踩来踩去。   林父这次肝火应该都已经从头顶上冒出来了,说他没出息,还说他不会教儿子,想当年他二三十个儿子呢,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要是不会教儿子,那就没人会教儿子了。   林正和林勤,来之前连准备都没有,前者在国外待了五六年,基本上就没跟爷爷和伯伯叔叔们联系过,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态度。   做了那么多年的皇上和太上皇,如今几乎被人指着鼻子骂没出息,这还是头一回,就算是当皇子的时候,皇阿玛也没这么对过他。   后者上学的时候成绩一直不错,是以待遇也不错,而且在林勤曾经的记忆里,不管是爷爷,还是伯伯叔叔们,都忙着争家产呢,压根就不管他们家的事,也不知道这一辈子是怎么了,蝴蝶效应吗。   甭管是什么原因,几辈子都受人尊重的林勤,即便有一颗咸鱼的心,也受不了这个气。   瞧不起谁呀,他们一家四口想做事业,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第124章 后世无责任番外(三)   从老宅出来,一路上四个人就没有一个吭声了,回到家里头,立马就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林父又拿出来一千万给林勤:“要想拍戏就好好拍,别糊弄,做出些成绩来给大家看看。”   会玩儿怎么了,能玩出花样来,那也是本事。   至于林正,他对这个儿子有更高的要求。   “现在也不分什么士农工商了,你现在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再重新参加高考了,索性还不如去经商,玩得转朝堂的人还能玩不转商场的那些事儿,权和钱总是要占一样的。”   林正之前的履历也压根就不够格去考公,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经商。   林父显然要更信任大儿子一些,这一点从拿出来的钱上就能看出来,他两次加一块总共给了小儿子三千万,到了大儿子这儿,出手就是一个亿,真真是把压箱给的钱都拿出来了。   老爷子如此信任,林正还真不好推脱了,以前一个皇位,老爷子藏着掖着防着,现在把家底都漏给自己了,本来还没想好未来打算的林正,并不排斥去经商,她当年能够大力提高商人的地位,自然也就不会鄙视商人。   林勤一方面是投桃报李,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想争这口气,所以主动出谋献策。   “现在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爸的书法和绘画虽然好,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倒不如先从直播做起,让更多的人知道,然后再去参加个什么大赛,名气慢慢也就上来了。”   这年头想要出名还是有捷径可循的,也不纯粹只是开个镜头做直播,家里头又不差钱,完全可以雇佣一个专业的团队营销,反正只要作品货真价实,就不怕前期吹捧太过。   不过比起爸的字,他还是觉得他哥的字写得更好,只可惜就是太有特色了,肯定会被人认出来的,雍正帝可是留下了不少的墨宝流传于后世。   林父想做书法家、画家,林母想做编剧,林勤则是打算在做游戏直播之余,把他妈提供的剧本拍好,到了林正这儿,他还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经验。   现在的新兴行业,他不怎么了解,也无从下手,要说做传统的生意,吃穿住行,也基本上找不到什么空子,原身在国外这几年基本上就是混过去的,对于国内了解不多。   “我暂时还没什么主意,熟悉熟悉再说,实在不行就去做古董鉴定。”   两辈子不知道经手了多少古董,眼力劲儿也算是培养出来了,去做古董鉴定应该很容易上手。   只是爸给的这一个亿,他实在不知道该拿来做什么生意好,古董,还是字画?   “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想。”林父没有催促的意思,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比较信任的,国家都能治理的那么好,没道理做不好生意。   倒是小儿子那里,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看起来有几分不太靠谱,德妃虽然靠谱,但上辈子也并非什么才女,连识字都是入了宫之后才学的,还真不知道能写出什么样的剧本来。   一家四口,个个心里边都憋着一口气呢,几辈子了也没这么被人看不起过,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   ——   林父这边是最先有成效的,本来自媒体时代信息传播就很快,他又是个舍得砸钱的,几场营销下来,关注度可以说是大幅度提高,本身的书法和绘画水平那也是极高的。   名师教授,又练了一辈子,若是还不行,那他也绝对不会主动提出这一茬来的。   参加比赛那就是更简单的事儿了,这年头大大小小的比赛那么多,挑几个专业性强的、受人认可的,两个月下来光是证书就拿了好七八个,认识了不少人,还被吸收进了专业的协会。   不说一字千金,但光靠书画来养活一家人,那也绰绰有余了。   林父参加比赛期间,一直都是林正陪着,倒不是他不放心老父亲,而是也想跟着去见见世面,书法大赛他只是陪同,绘画比赛的时候却是亲自下场参与了。   如今他的一幅画价值能顶得过他爸的十幅,但跟着走了这么一圈儿,最大的收获不是他的画受到了认可,而是认识了很多书画界的前辈。   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与其去陌生的领域做尝试,还不如先从熟悉的地方开始,一亿的现金足够他开一家小型的拍卖行了。   本身对书画有鉴定能力,又认识了很多的前辈,更重要的是家里头就不缺书法家和画家,不光是他和他爸,林勤那一手字拿出来也是绝对可以的。   所以林父在书法界和画界名声鹊起的时候,林正的拍卖行也慢慢办起来了。   与这父子二人相比,林母和林勤的效率就慢多了,林勤干脆托了人去别的剧组做副导演,一方面是跟着学习,另一方面也是等他妈创作的剧本磨出来。   这第一部 剧讲的就是皇阿玛后宫里的那些事儿,主角便是自家额娘,这哪是讲后宫里的爱恨情仇,应该是额娘的自传。   林勤一直没有打扰自家额娘的创作,一直等到剧本出来,他才做了第一个看的人。   怎么说呢,这剧本跟电视上演的那些比起来要真实多了,不过额娘这剧本儿显然有详有略。   作为男主角的皇阿玛,在这里头几乎等同于一个工具人,压根就没什么感情戏,出场只有三个作用,要么是给后宫里的娘娘们升位份,要么就是给后宫里的娘娘们送恩宠和孩子,要么就是那娘娘们起冲突的时候充当‘法官’,还是莫得感情的法官。   原谅林勤看的后宫剧实在太少了,冷酷无情,没血没肉,也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主角,他还是头一次见。   作为女主角的额娘,自然是存在感最强的,从宫女子到一国太后,这样的传奇经历确实值得写个剧本出来,不过除了额娘以外,另一个所占篇幅更多的人并非是他和四哥,也不是五姐,而是五哥和九哥的额娘——宜妃。   按照剧情的走向,自家额娘而跟宜妃娘娘是相爱相杀了一辈子,从一开始的互相较劲,到后来皇阿玛驾崩之后结为姐妹,这中间的感情纠葛可比男女主角丰富多了。   看完一整个剧本,林勤对自己略少的戏份倒也没什么不满,只不过:“妈你跟宜母妃的感情还真好。”   这剧本里赞美宜妃相貌的句子,比赞美自家额娘的还要多,而且性格上也没什么黑点,大气爽朗,讨人喜欢。   话说他经历的那两辈子,自家额娘跟宜妃一开始感情虽然不怎么样,但后来处的都不错,如果连正史上也是这样,那还真是姐妹情深了,跟现在的塑料姐妹花不一样。   林母笑了笑,没跟小儿子解释,她跟宜妃可没什么深情厚谊,做了一辈子的对头,互看对方不太顺眼,一直到她做了太后,才基本上不用见宜妃了。   那人素来比她活得痛快,只不过痛快的活了半辈子,后来的结局并不怎么样。   之所以这么写,还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如此,她特意去图书馆查了的,很难想象她在晚年居然能跟宜妃亲如姐妹,彼此之间频繁往来,居然还接宜妃去自己的慈宁宫小住过。   所以这剧本也就只有一半真实的,另一半都是她根据资料瞎编上去的,之所以不怎么写两个儿子,也是怕他们看出端倪来。   比起全然不知的林父,在康熙驾崩后又活了许多年的德妃,很清楚的知道,这绝对不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世界,老四和十四性情也并非完全如此。   明明上辈子的时候,她与老四闹了许多年的别扭,尽管是亲母子俩,但不管是做太后之前,还是做了太后之后,她与老四的关系都算不上多融洽。   倒是这辈子,老四待她极为亲近,虽然不像十四一样喜欢表达,但那份亲近是瞒不了人的。   她不愿让两个孩子发现自己经历不同,也大多是因为这些事儿,她与十四甭管在哪儿母子俩的感情都不错,唯独老四,当年既是情势所迫,也是她和老四都不懂得说软话的缘故,所以才僵了那么多年,还是如今这样好。   想要拍好一部电视剧,光是剧本打磨出来还不够,林勤做了小半年的副导演,对拍戏这事儿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了解,跟演员比起来,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导演,这剧本就是用来找导演的敲门砖。   他妈这剧本写的好,去找一些刚刚初出茅庐的小导演太可惜了,去找那种拍雷剧的导演,那就更是明珠暗投,白白糟蹋好东西了。   所以林勤辗转找到了一位拍历史正剧的导演,三顾茅庐,人家才见过剧本翻看。   好在他妈这剧本儿确实够给力,不光是说服了导演,还让导演亲自去拉了投资,想要拍一部古装宫廷剧,三千万还不够。   林勤投的三千万再加上剧本,也才不过只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的投资比例,这部剧他不光是投资人之一,也是副导演。   在剧组泡了小半年之后,他倒是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尽管在外界看来这圈子有些乱,但并不乏想演好戏的人,而且若是能把自己见过的事儿、想过的事儿拍成片子,让那么多人看见,也很有成就感。   林勤做副导演,林母做编剧的这部戏,火爆程度连当事人都没想到,播出的那一年直接就成了年度的爆款。   傻白甜的剧看多了,突然来了一部烧脑的宫廷剧,确实让人觉得新奇,这部爆了的剧,没能把男主捧红,作为一个工具人,尽管扮演男主的演员已经足够帅气了,可照样没能刷下来多少存在感。   倒是一众的女演员,都借着这部剧积攒了不少人气,谨慎坚韧的德妃,明艳爽朗的宜妃,温婉可人的惠妃,柔弱娇俏的荣妃……甚至连戏份不多的赫里舍皇后,都成了不少观众心目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应该说不愧是做过太后的人,在面对过往情敌的时候,都能如此之大气,没有一味的抹黑人,而是把这些人都写成了有血有肉的女子,站在她们的角度上来看,的确无所谓好坏。   就算是用了手段,那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旁人的后宫如何,林母不太清楚,但在康熙的后宫,傻白甜是活不下去的,能活到最后的,没有一个是只靠运气。   毕竟是妻子和小儿子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拍出来的戏,林父和林正尽管对电视剧不甚感兴趣,但也一集不落的都追了。   作为同样出场都不多的两个人,追剧的心情实在是大相径庭,林正只是单纯看个热闹,皇阿玛的后宫如何早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儿了。   再说了,后宫里头斗心眼儿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皇阿玛的后宫如此,昔年他的后宫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后宫里的人跟皇阿玛的比起来实在太少了,所以烂事也就没这么多。   但林父可就不是在看热闹了,如果是后世之人写的剧本,那还真没什么,毕竟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后世之人不过是在一些资料的基础上进行想象罢了,十件事里有九件事都是自己编出来的。   可这是德妃写出来的剧本,里头好些事儿他都还记得呢,总有那么一两件,后妃连他都蒙过去了。   而且这部剧一点儿都没有体现到他的英明,网友的评论他也看了,形容的特别到位——工具人。   原来他在德妃心里头就是这形象。林父没觉得后宫女子都爱的死去活来,若真是那样,后宫早就乱了,可总也要有些感情吧,尤其是德妃,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他当年怎么会把一个宫女几年内就提拔成妃子。   往年的情谊全都喂了狗,林父憋屈的同时,也有几分无可奈何,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最差也得让德妃禁足永和宫,可这会儿别说禁足了,人家忙的不得了,为了筹备第二部 的剧本直接跟他分房睡。   两个儿子,有一个算一个,虽然也是孝子,但在他和德妃之间,肯定都帮着德妃。   跟做皇帝的时候比起来,现在这日子过的确实不咋地,林父空有个一家之主的虚名,但压根儿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说了算。   好在,也不是什么都不如上辈子,上辈子的时候他对朝臣那么好,对江南文人的待遇也一直都不错,可这些人压根就不怎么会夸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写文章,要多含蓄就有多含蓄,可这种事情哪能用得着那么含蓄。   不像他直播间里的那些粉丝,说话直白,有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夸就怎么夸,他两世为人,看着那些弹幕有时候都会脸红。   看着母子二人鼓捣出来的电视剧,还不如去直播间里看弹幕呢。   随着林父的粉丝越来越多,林正的拍卖行越办越大,一家人把房子都换了,在市区买了处四合院,好多地方都是他们又重新让人改的,这楼房到底还是不如四合院住的舒服。   这地方离故宫并不近,一家四口都是住惯了故宫的人,早就腻歪了,倒是住在市区的体验难得,早上溜达着出去喝个豆汁,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母做编剧的三部剧接连大爆,知名度和身价不断的翻倍,跟看电视剧的人比起来,在直播间里观看书法和绘画的人到底还是少,林母的粉丝现如今是林父的十倍都不止。   林勤也跟着做了三部剧的副导演,到了第四部 剧,他是导演,也是编剧,还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人,从准备剧本到拍完总共花了四年半的时间。   能让一条咸鱼励志至此,这部剧的主角肯定不是皇阿玛,而是自家四哥和他那一众的兄弟们,也包括他自己。   凭借着这部剧,林勤的收益都已经超过了家族企业一年的利润了,在老宅的人看来,这哪里是咸鱼翻身,应当是咸鱼跃了龙门才对。   ‘雍正皇帝’也成了网络热词,他的勤勉、公正、仁慈、能干,这一回真的是天下人皆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这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一章送两百个红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