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年代文里被渣了二十年后 作者:落雨秋寒 文案: 周徽嵐没想到自己好好的大学念着,一转眼就穿成了一本年代重生文中女主的堂姐。 原主周惠兰被妹控堂哥暗算卖到了山沟沟却对外宣称她与人私奔,堂妹成功上位,军人老公变成了堂妹夫,儿女被堂妹笼络了过去对她这生母心存怨恨…… 等周徽嵐弄明白了一切,笑了,笑意有点凉,原来在所有人眼中,合该在港城享福的原主,竟然正在山沟沟里吃苦? 她一路披荆斩棘,踏着血路回到老家,看着那对恩爱夫妻,特别是因为见了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的堂妹,她径直走了过去,“堂妹,我老公,不对,我前夫好用吗?” 她再看一眼旁边护着韩惠竹的高高瘦瘦的少年,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亲妈都不认识了?” 内容标签: 女配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徽嵐(周蕙兰),高煦 ┃ 配角:韩(周)惠竹,钟树鸿,钟思恬,钟国栋,及周父周母若干 一句话简介:从至暗到高光,一直虐渣一直爽。 作品简评: 周徽嵐穿到一本年代文中,成为原男主的私奔前妻,身在其中她才发现文中的‘私奔’另有隐情,文堂哥为成全自己亲妹妹嫁给堂妹夫的心愿,害了自己的堂妹也就是原主,将其卖到边远山村。且盾周徽嵐如何替原主讨回公道,手撕渣渣。文章行文流畅朴实,风格偏正剧,剧情严谨。男女主性格沉稳内敛,情节环环相扣,波荡起伏,剧情一层层推进,扣人心弦,彰显正义,值得一阅。 ======================== 第1章   噼噼啪啪,一浪接一浪的鞭炮声在杨柳村响起。   村口,一条写着‘热烈庆祝考生钟国栋荣获本省状元’的横幅迎风招展。   如今恢复高考不过几年,钟国栋这个省状元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今日钟家摆大学酒,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钟树鸿领着儿子,也是今儿的状元主角钟国栋在门口恭迎宾客。这是自打他从部队转业为数不多的真正发自内心的高兴时刻。   “钟大哥,恭喜恭喜啊。你和嫂子真是好福气,一双儿女相继考上大学。”   “钟部长好福气,仕途亨通,娇妻在侧,儿子出息,堪称人生赢家啊。”   ……   面对这些恭维,钟树鸿笑笑。   他们这些话倒不是虚假的恭维,多少丘八转业回来,要么就是服从安排,进了单位安安稳稳地端着饭碗,要么就是回家种地。但进了系统里并不代表就能站稳脚跟了,没有能力被边缘化的又不是没有。而他能从公社走到县委,又从县委走到市委,并担任组织部部长的要职,确实有他的本事。   周惠竹那边也是恭维不断,听着这些赞美声,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   周惠竹如今真是杨柳村人人羡慕的对象,公婆和善,丈夫疼爱,儿女孝顺,好命程度在杨柳村是生平仅见的。最重要的是,丈夫仕途光明,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更进一步了:还有娘家哥哥周海也给力,目前创建了一家大建筑工程队,光底下的人就有上百号人。钱可没少赚,听说为了庆贺外甥以省状元的身份考上京大,他红包就包了一万。要不是周惠竹拦着,他原先是想将钟家的酒席包下来的。   嘟嘟——嘟嘟——   三声喇叭长鸣提醒着有客到。   钟树鸿见了,三步并作两步迎出门外。   “那是市委大院的车!”   有人眼尖地认出来。   门外的动静引得院子里的人频频往外张望。   这时,钟国栋走了进来,“妈,爸喊你过去。”   周惠竹微微颔首,和众人道了一句失陪,便随着大儿子前往丈夫所在之处。   周惠竹一袭掐腰红色长裙,在这个物资还很贫瘠的年代,真是一抹亮色,经过之处,人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   院子的东北角,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默默地坐着,目光不时落在钟国栋身上。   “国栋现在的个头都快赶上他爸了,真是一表人才,还有思恬……要是蕙兰在的话,看到儿女这样出息,一定会很高兴的。”想到失踪十几年的女儿,李桂香黯然神伤。   “是蕙兰没有福气。”周永善扶着老伴。   “老头子,我不相信蕙兰是那样的人。如果真的是抛夫弃子与人私奔的话,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会那么狠心都不回来看咱们一眼?再不济也能寄封信给咱们啊,怎么会音讯全无?”李桂香抓住周永善的手,略显激动地道。   周永善抿了抿嘴。   “商书记,里边请——”   “树鸿你不用那么客气,今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令郎考了本省状元,很为我们崇明市长脸,我身为市委书记,前来勉励一番是应该的。”商怀南说话间,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整个院子打量了一遍,视线落在东北角时略顿了顿才移开。   市委书记亲临!   意识到这个事实,钟家这个农家院子炸锅了。   在场来道贺的,除了钟家的亲朋和村子里的乡邻,还有杨柳村所在的源江县县委等人。此时他们眉眼间都打着官司,心里想着这一趟来得值了。   钟树鸿发迹那么快,好些人都猜测他背后有人,可他的根基也好查,往上数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穷,这样的家庭能有什么可倚仗的?   现在看来,他命中果然有贵人帮扶啊,这个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商书记。   商书记等人被安排在第一席就坐。   贵客坐下之后,升学宴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开席之前,司仪有请状元郎上台讲话。   “……我能有今天,首先得感谢我的母校我的老师。其次,我最想感谢的人是台下我的爸妈,如果没有他们的栽培和支持,就没有今天的我……”   钟国栋一席感人肺腑的感言,赢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唯独周记善霍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他的老伴拉他不住,也跌跌撞撞地追着他出去了。   这一幕让台上的钟国栋尴尬地停下了发言。   钟国栋的舅舅,也是周惠竹的亲哥周海看了一下自家妹子和妹夫,道了一声我出去看看就追了出去。   钟树鸿叹了口气,大步上前,接过话头替儿子解围。   “这两位是谁啊?”   有不明就里的人疑惑地问了出来,这种时候甩袖而去,太不给钟家面子了吧?   有人小声地告诉她,“那两位是钟状元的姥姥和姥爷。”   “你说那两位是钟状元的姥爷姥姥?那这两位又是谁?”那人指着不远处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惊讶地说道。   “这两位也是他姥姥姥爷,只是你有所不知,刚才走掉的那两位才是状元郎的亲姥爷亲姥姥。”   周惠竹并不是钟状元的亲娘,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是亲娘,那是后娘?”   “说起来,那位只能算是钟状元姐弟的小姨。当年钟老板还没退伍,在部队的时候受了一次重伤,有可能走不了路,原配知道后,就抛夫弃子,和一知青私奔了……后来周惠竹就嫁过来了,这些年对她堂姐留下的一对继子女非常不错,不输亲生的。”   提起当年的事,杨柳村不少人一脸唏嘘。   这一桩事时间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了,加上这几年钟树鸿一家去了县城,并不怎么在村里活动,所以在场的有好些人都不知道内情竟然是这样的。   “按说外孙这样出息,两老为什么生气啊?”   有心思细腻的大概猜到了原因,回想刚才钟状元的感言,全程感谢的是台下的父母,完全没有生母什么事。而周老头年轻时就是个护犊子的,焉能受得了?但钟状元没错,生母不堪,不提起是对的。   看着出去的两位老人,商书记眼睛一闪。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纳罕,钟树鸿能起来,本身的能力是一方面,有人抬举又是另一个原因。   说到后者,恐怕钟树鸿本人都稀里糊涂的。他本人却是知道,钟树鸿是沾了别人的光了。但,现在这情况明显不对啊。   这些议论周惠竹钟国栋等当事人多少都听到了点。   听他们提起那个女人,钟国栋绷着一张脸,忍不住朝那些长舌妇们瞪了一眼。   周惠竹抿了抿嘴。   身边的钟树鸿察觉之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丈夫的关怀让她展颜一笑,然后挽着丈夫的胳膊上前招呼前来道贺的宾客。   那厢,周海终于追上了自家大伯。   “大伯大娘,今儿是国栋的大好日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呀?”说这话时,他一脸无奈,像是在面对无理取闹的孩子。   周永善眼一瞪,就要说话,被老伴拦住了。   周海没留意,自顾自地说着,“惠兰堂妹一走就是近二十年,您两老就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人离得远远的,你们百年之前未必能回来,堂妹明显是指望不上了,你俩老了还不得指望国栋和思恬啊?今天你俩这么一走,让满场的宾客怎么看待国栋呢?”   “阿海,当初是你和蕙兰骆峰一起上路的。你老实和大伯说,惠兰真的是跟了那姓骆的知青去了港城?”周永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周海心一凛,面上却就苦笑,“大伯,当时的情况我不是跟你交待得清清楚楚了吗?说起来这事也怪我,要是我那会警醒点,就不至于被去而复返的骆峰打晕,好歹能拦一拦堂妹,不会让她冲动之下一走了之。”   一模一样的答案,这话他们都听了几十遍了,但他们就是不死心啊。   “大伯大娘,其实你们往好的方向想,堂妹去了港城也不错,至少衣食无忧,不必留在农村吃苦。骆峰也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周海拿话宽慰他们。   两老默不作声。   点到为止,周海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又试探出他们不愿意返回钟家之后,他便将两老送回老家,然后再独自一人返回杨柳村钟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省。   八月底的天,烈日当空,秋老虎散发着最后的余威,炙烤着大地。   周徽岚睁开眼,刺目的日光让她不由得侧了侧脸。刚醒过来的她,脑子里回话回旋着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很快,她就意识到她目前的处境。   可谁能告诉她,怎么一个眨眼,她就从冬走到夏,大炮被换成了鸟枪,羽绒大衣不见了,身上这身称为衣衫褴褛都不为过。   还有,眼前的处境,更让她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都九一零二年了,谁还敢动用私刑?   她的手被用麻绳绑在青砖砌成的柱子上,周徽岚动了动,绑得还死紧,她挣脱不开。   她转动着唯一还能动的脑袋四处打量着,脚下仅剩一只勉强能看出是淡蓝色的破旧胶凉鞋,另一只不知所踪,裸露出来的脚干皱干皱的,脚指缝里甚至还能看出有没洗干净的泥土……   她心中一动,脚下的大拇指也跟着往上一翘,底下的脚拇指也在她的视线中颤巍巍地往上翘着。   看到这一幕,周徽岚心中一阵发黑,这双一看就是常年在地劳作的脚是-是-她的?   一个荒诞的念头从她心中升起,她不会是穿越了吧?   她左右看了看,分辨出来这是一条南北通透的过道,地面是夯得很结实的泥地,过道两旁东西向相对着各开了几道门,夏天的风穿堂而过……   周徽岚心一沉,这样的格局她只在小时候的乡下见到过。   周徽岚抿了抿嘴。   嘶——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了,嘴唇干裂起皮,一动就疼,她忍不住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   不管是不是穿越,现在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被人绑在这里?以及如何脱困?   她闭上眼,试图从原身的记忆中获取答案。   原身名叫周惠兰,与她的名字同样的音,最重要的是,这个周惠兰今年三十八了。   一得知这信息,周徽岚恨不得能立即晕死穿回去,想她一个二十出头的黄花大闺女,变成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这简直就是噩梦!   再一看这双常年劳作的脚,便知原身的处境不会很好,周徽岚压下尖叫的冲动。   检索原主的记忆,她已经知道原主被绑的原因。   事有轻重缓急,她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寻思着怎么解绑脱困。   此时一群孩子呼啸而过。   她连忙叫住,“等等——”她手上的绳子靠她一个人很难解开,她需要帮助!   不料她一开口倒将孩子们给吓住了,然后一窝蜂撒丫子跑掉了。   “呀,疯婆子说话了!”   “奶奶说让我们别靠近她!”   “快走快走……”   一群孩子转眼跑得精光,周徽岚瞪眼。   这时一群孩子就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落在最后面,手里抓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生红薯,怯生生地看着她。   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周徽岚得知这小姑娘是村西头那户人家的长女,因为人长得磕碜,总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人有点自卑。   看到她手中的红薯,周徽岚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饥饿感排山倒海地扑来。   “凤丫,过来,帮婶子一个忙好不好?”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她。   “帮婶子将绳子松开。”周徽岚尽量放柔了声音。   天知道,从姐姐变成婶婶,她内心有多憋屈。   小姑娘可能不太擅长拒绝人,听了她的话,接受到她的善意,懵懂地开始给她解开绳子。   农村人爱惜东西,绳子打的是农村常见的结,而非死结,故小姑娘也会解。   解开绳子之后,小姑娘心生不安,很快跑走了。   旁边,半截红薯被落下。   周徽岚左右看了看,最终因为受不了肚子里的饥饿感伸出了魔爪。   然后她迅速挑了一条避人的道,慢悠悠地往家走。   半截红薯连皮三两下就进了她的肚子,她从来不觉得生红薯竟然如此美味。   周徽岚苦笑,从原主记忆中得知,她已经被绑在那里接近两天一夜了,滴水未进。   期间遇上两三个人,这些人见了她也仅是远远地避开。和她想的一样,绑她的人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并不想闹出人命,再者,村民不想多管闲事,所以并没有人来追她。 第2章   刚才一路走回来,所见的都是低矮的泥房,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一派乡村景象。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时空和她所知的八九十年代相类似,却又不同,姑且称之为平行空间吧。类似华国改革开放之前,并且还是动荡十年刚结束不久,八十年代初的农村,百废待兴。   一路走,她一路都在深挖原主的身份。   原主的记忆是有损伤或者说是缺失的,不像正常人一样回顾生平的时候,时间线以及前因后果都对得上。读取了原主的记忆,周徽岚知道原主的来历有蹊跷。   原主名叫周蕙兰,和她是一样的名字读音,她并不是大坳村以及附近的村子的人,甚至不是西省人。她是十八年前来到这大坳村的,至于怎么来的,她实在是记不大清了,是她这具身体的丈夫杨建平将她带回来的。   在她的记忆中,娘家亲人在很远的地方,十八年来都没见过了,具体的生活细节,甚至娘家亲人的相貌,记忆缺失的原因,很模糊。   她被杨建平带回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   这个年代的人结婚都早。   而杨建平因为游手好闲的关系,是大坳村的二流子,加上杨家也穷,他一直娶不上媳妇。直到那一年,二十五岁的他偷摸着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领了个大姑娘回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蕙兰。   从零星又模糊的记忆中,她知道原主是嫁过人的,还生过两个孩子。到大坳村实非她所愿,原主当初是想与村里的一个知青结伴到部队探望她丈夫的,但中途不知道怎地就昏迷了,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坳村。   大坳村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这里的人都自给自足,孩子们读书,都得走上四五里地的路才能去到学校,到镇上县里也远。直到近年隔壁村得县里扶持下修了一个四等火车中转站,大坳村的人从隔壁村借道,去县里和镇上才近了。   当时杨建平将她带回来时就对村里人说原主是他从外地娶回来的媳妇。   内里情况如何,外人不知,原主是知的,她自然不从。最初的时候,她是一心想逃跑。   但杨建平也不是吃素的,就防着她呢,她逃了几次,每一次都被抓回来了,人抓顺后每一次都少不了一顿打骂教训。   许是打得狠了,渐渐的,原主记忆有了缺失并心底生了惧意。   加上杨建平有意让她怀孕,想用孩子栓住她。   最初的时候,周惠兰的身体没有像现在这样亏损得厉害。所以她在最开始的三年里,怀了两胎也流了两胎,然后就一直没再怀上,直到第五个年头,她又怀上了,并在七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娃。   这样的遭遇太糟糕了,原主在大坳村,活得绝望而麻木,即使对亲生儿子,她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而且这些年为了防止她逃跑,她的口袋永远没有超过一块钱的资产。手里没钱,又生活在吃大锅饭的农村,可想而知,原主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次被绑的原因,是她最后一次试图逃跑,然后被大伯子领着人抓了回来。   被抓回来之后,她就疯了,不仅死不知服软认错,还‘胡言乱语’污蔑大伯子与隔壁的一位寡嫂有奸情。   那位寡嫂嫁入的人家,在大坳村也算是人丁兴旺的大家,底下有三位长成的小叔,不管真相如何,他们家都丢不起那个脸。而她大伯子不管是恼羞成怒还是自觉理亏,在这样的前提下,原主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这不,就被绑起来了将近两天两夜。   毫无疑问,原主是个苦命人,如今她穿了,这个苦命人就变成了自己。一想到这个,周徽岚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她一个有着美好前程的二一一大学生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嫁了人生了娃的中年妇女,且这中年妇女还疑似被拐卖……   周徽岚循着原主的记忆回到家。   这个家位于村边,独门独院,黄泥夯的高墙,上面盖着瓦片。   三间正房,旁边还用泥砖盖了几间小矮房,充作厨房以及杂物间等。   循着记忆,进门后她去正屋的米缸处摸了两只鸡蛋出来,转身去了灶间,刷锅生火,煎了一碗生姜鸡蛋汤出来,没等放凉,稍微能入口的时候,就被她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放下碗,她摸了摸肚子,才觉得有些饱腹感。   吃饱后,她才感觉身上奇痒,特别是头发,一抓,指甲黑乎乎一层。   周徽岚受不了了,从水缸里舀了六七瓢水放进锅里,架上了柴之后,她取了两根红薯和一颗芋头往灶里扔了进去,然后就进屋找剪刀。   她这头头发干枯分叉,发质很差,她想一剪了事。   这具身体孱弱得很,明显营养不良。而发为血之余,本身都气血不足,怎么养头发呢?   可她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剪子,她努力地回想了原主的记忆,才发现家里唯一的一把剪子,前些日子被她婆婆借走了尚未归还。此刻,周徽岚暂时还不想面对原主的婆家人。   剪子没有,倒找着半块镜子,随后她将厨房里的菜刀取了来。   坐在院子里木头桩子上,等水热的空档,周徽岚又忍不住想起穿越的事来,怎么就穿了呢?   周徽岚忍不住揽镜自照,却是越看越憋屈,原身的容貌和她之前相比,并没有胜出,只能说各有特色。   首先是脸盘子,她看了,依稀可以看出来基础很好,至少骨相是好的。但因为这具身体不年轻了,还营养不良,胶原蛋白流失严重,整个身体包括脸蛋都是瘦弱干瘪的。   而且这具身体,可能亏损得厉害,总给她一股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和她二十出头精力充沛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老天爷莫名就吞了她近二十年的年华,那感觉就如同银行里的百万存款被吞了八十万,还是要不回来的那种!   现在的她如同被装进了一台老旧的机器里一样,想事情的时候莫名就短路,体力活也干不了,就拿刚才烧水的事,她不过舀了六七瓢水就开始气喘了。   这让她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这情况真的是非人力可及。   或许可以死一死,试图回去?但万一呢?死了又没回去,那岂不是亏大了?她承认,她怕死,她更怕万一半死不活留下后遗症,那岂不是更惨?   天气热,水很快就烧热了。她回过神来,既然不想死,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先安顿好自己,再另作打算。   周徽岚打算先将一头毛躁的头发用菜刀给弄断,再去水沟边撸一把薄荷回来,捣碎了洗头。   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里别说洗发水,就连常见的洗衣碱都没有,很显然清水是洗不干净她这头头发的,条件艰苦,她不得不自己想办法。   拿定了主意之后,她不紧不慢地做着这些事。   这个家目前就剩下她和便宜儿子杨闽,杨建平跑出去了,归期不定。周徽岚并不担心有人闯进来。   刀起刀落,没一会,她将自己的头发绞断了一大截。而很不幸的,她划伤了耳垂,流血了……   她右手还握着菜刀,不得不用左手去捏住耳垂。   血顺着她的手往下,划过她的手心,抵达手腕,流到原主一直戴着的一枚青灰色的桶状物上。   此时一少年推门而入,周徽岚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屋内,周徽岚手里提着菜刀,以及一地的头发,将少年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看到来人,通过原主的记忆,周徽岚得知眼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原主的便宜儿子杨闽。   从她出事,杨闽就被他爷奶接到老屋去了。此时听说他妈脱困回家了,他就决定回来看看,他爷奶都拦不住。只是他没想到,刚推开门,画面那么惊悚。   “二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这口没遮拦的习惯真该改一改了。建国好歹也你是大伯子,你污蔑他的品行,咱们全家都得跟着丢脸,包括爹娘建平还有闽儿都脸上无光。现在咱们一家子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你满意——”李梅用壮硕的身躯挤开侄儿,可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一个个的不速之客让周徽岚不耐,看人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凶煞之气,配上她此刻的形象,真的很怕人。   “你要做什么?你可不不要乱来!”李梅声音发颤,因为在她的心里,她这妯娌就是个沉默的疯子,不时会爆发一下,也只有小叔子杨建平能治得了她。现在这情形,周惠兰很像是要发病的样子啊,别是之前受的刺激太大了……   杨婆子原本是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的,打算等大儿媳将小儿媳训一顿之后,她再出去打个圆场,将小儿媳安抚下来。这次的事,小儿媳真的太不像话了!她还真以为她走了她儿子就娶不着了?要不是建平千叮咛万交待一定不能让她离开大坳村,信不信她人一走,她老婆子立马就能给老二说上个黄花大闺女?倒是她,真逃出了大坳村,就是饿死的命。杨婆子恶狠狠地想。   但此时大儿媳那边的情况明显不对,她也顾不得心中的小算盘,大步上前。   “老二家的,你在干嘛?”   便宜儿子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肤色黝黑的老婆子,周徽岚知道这是原主的婆婆。   周徽岚瞟了手上的刀一眼,淡定地抓了抓头发,“没干嘛。”她左手捏着耳朵好一会儿,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这两人的紧张的样子,她没错过两人眼底的怯意,周徽岚心底嗤笑:果然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两人此刻这副模样,谁又知道这两人在周惠兰来到大坳村的这些年里,一直都以欺压欺辱原主为乐呢?   杨婆子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年纪不小了,闽儿都那么大了,收收心过日子吧,别瞎折腾了。”她的意思是,别总想着走了。   杨婆子越说,周徽岚人脸色越难看,她此刻最听不得别人提她的年纪。此时风一吹,吹乱了她的刘海,周徽岚下意识想拔开刘海……   她这样,手里还握着菜刀,光线在刀身上的反射让李梅下意识地喊出了一嗓子。   杨婆子住了嘴。   周徽岚无语地看着她。   原来她不是……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李梅涨红了脸,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脚一跺人就跑了。   “闽儿俺给你送回来了,还给你摘了一把空心菜……”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颗枣子吗?周徽岚不说话,继续将沉默进行到底。   看她不应声,杨婆子将菜放下,又看了一眼孙子,然后板着一张脸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周徽岚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脱困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人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并不是说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所以没有再和她计较的意思。   周徽岚看着那婆媳二人,总觉得有些怪异。   回想起她们的一言一行,周徽岚终于知道她们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要知道任何一个女人得知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一腿,肯定是一肚子妖火的。   以李梅的脾气,这股火肯定是要发出来的,对象嘛,要么就冲着丈夫,要么就冲着另一个当事人。   偏偏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李梅奈何不了杨建国,另一位当事人她也惹不起,那这股火多半是要冲着她这个捅破了窗户纸的始作俑者发来。   而李梅的言行太克制了,像是在顾忌什么?会是什么呢?她可不会以为那对婆媳是在顾及她的感受。 第3章   杨闽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这会扫了她一眼,就径直越过她往屋内走去。   踢踏的脚步声打断了周徽岚的思绪,她刚才思虑的事线索太少,也并非迫在眉睫,索性她就暂时搁下。   她回过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懒洋洋地收回视线。这便宜儿子纵然身体单薄,但面色红润,明显日子过得比原主要好。   所有人都走后,她左腕突然如同被火尾巴咬到一样,烫得很。她嘶地一声,看向手腕。   只见手腕上,一根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红绳系着一枚水桶状的物什。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刚才那一下的烧灼感就是从这个位置传来的。   她抬起手腕,仔细端详这枚雕刻得灰扑扑的小桶。   这只小桶长约十三毫米,最宽之处约六毫米,表面光滑,质地看起来像是翡翠的,但种水成色都很粗糙,鹅卵石都比它好看,搁后世某旅游胜地也卖不了三二十块钱那种。   在原主记忆中,她最初来到大坳村的时候,日子正难,杨建平曾将它抢了去,想着用它换点东西。但他抢过去一个下午,就将它扔回给她了,想必是没有人愿意拿粮食和他换这丑东西。   然后原主就一直戴着它,毕竟这枚小水桶是她姥姥给她的,也可能是唯一能寄托对家人的慰藉和念想的物件儿了。   看了又看,周徽岚是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这就是一枚普通的物件,刚才的灼热感像是错觉一般。什么名堂都看不出,她索性就懒得琢磨了。   粗心的她没有注意到,她刚才耳垂流出的血蜿蜒而下,到了小水桶那里就莫名消失了。   屋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显然,她接下来要与便宜儿子共处一室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思及此,她一阵头疼。   突然穿越,多了一个便宜丈夫和便宜儿子,她该用什么姿态面对?   但不管如何,有一点她很肯定,让她乖乖的给一个四十多的男人当妻子履行义务,那是不可能的!   走她是一定要走的,她不可能就此被困在这个小山村的。   而且,不自由,兀宁死。   怎么走才是关键,现在没有以前严格,但因为大坳村地处偏僻,至今还吃着大锅饭,尚未实行家庭联合承包制。所以去哪还是需要生产队开具的介绍信的。这个介绍信对别人来说容易,对她来说很难,生产队那边杨家打过招呼,是不可能开给她的。而且杨家的人一定还在暗中提防监视着她。   原主只知道家住哪里,根本不知道怎么走。   对于周徽岚来说,只要出了大坳村,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需要细细思量。   此时,她与便宜儿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只需相安无事便可。   打定了主意,锅里的水也热了,周徽岚进屋拿了一套原主的衣服,便提着水去了家里搭建的简易的洗澡间。   周徽岚刚进了洗澡间,杨闽就从屋里出来了,又去了灶间,不出所料闻到一股鸡蛋壳被烧焦的味道。   澡间传来的声响惹得他朝那里看了一眼,满眼的疑惑,家里唯二的两只鸡蛋没有了,他妈这次是弄坏了脑子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莫怪乎他这么想,一切皆因他这亲妈性子倔强,和他爸甚是不合。所以她几乎不碰家里的肉蛋,她的饭菜永远都是红薯玉米等粗粮加青菜或者咸菜。   他小时候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娘要如此自苦?   问他爹,他爹也只是冷笑,然后说了一句随便她。   待他长大之后,知道了他娘的来历,他才隐约明白他娘那种轴到极点的坚持。   在他看来,他妈真算不上一个顶顶聪明的人,有本事折腾别人去啊,折腾自己算怎么回事?   可这回他妈罕见地动了家里的蛋,这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他又正好闻到厨房里传来烤红薯的香气,猜到他妈在灶里埋了红薯,他也不客气,去挖了出来吃。   反正她吃了他爸给他准备的两枚蛋,他吃她两根红薯,不过份对吧?   周徽岚洗了足足两桶水,才感觉到身上清爽了。   她出来后,没有见到便宜儿子,她也不在意。   等她绞干头发,那碗鸡蛋汤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想到灶里埋的红薯和芋头蛋子,她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满地的红薯皮,她脚步顿了一顿,然后在灶里将唯一的一颗芋头蛋子挖出来吃掉。   芋头蛋子淀粉十足,一颗下肚,她竟然感觉到五六分饱。   她暗叹这胃被原主虐待得萎缩至此,一颗比婴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芋头竟然让她有如此强烈的饱腹感。   胃里有了东西,血液一循环人就开始犯困。   她走进靠南边的屋子,叉上门,倒头就睡。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的她沾枕就睡了过去。   睡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等睡醒之后,她就去收拢粮食。现在这年代,粮食太关键了,不是后世随便都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的时代了,在这里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何况她手里没钱。   事关生存大计,她从来不会等闲视之任由别人拿捏。   不过她也知道,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但现在八月了,秋粮快下来了。   迷糊的她压根不知道她左手腕那枚小水桶浑身闪耀着一层柔和的光,然后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段看不出颜色的红绳系在手腕上。   睡梦中,周徽岚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檐下水声滴答,让人好眠得很。   “怎么样了?”   杨老头吸了一口烟筒子里的生丝旱烟,问刚回到家的老婆子。   杨婆子知道老头子问的是周惠兰的情况,她也确实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她话出口之前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大儿媳。   被瞪了,李梅才意识到自己碍着了公婆的眼,讪讪地转身去了后院喂鸡。   “个没出息的,刚才被老二家的吓着了。”   “咋回事?”杨老头心一紧,关心地问。   杨婆子晓得他的担心,三言两语地将情况说了。   “……老头子你不知道,刚才老二家拿着刀的那个眼神,瘆人得很,当时俺都怕她提着刀朝咱们冲过来。”   杨老头听着,不自觉地狠吸了一口烟筒,然后口鼻缓缓呼出一股烟雾,他的表情在烟雾里让人看不清。   “老二家的显然是个捂不热的,不然这么些年过下来,也该安下心来过日子了。谁成想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会想着逃跑呢,只是可怜了建平和闽儿……”   杨婆子絮絮叨叨。   杨老头没接她的话茬,而是想了想说道,“老二最近不在家,咱们这些老的可得替他看好了这个家。最近你也别下地了,反正现在地里也没多少活。你就在家忙活忙活,多留意那边的动静,可别让人给跑了。”   “中!”   屋后,扒在柴堆上听完公婆私房话的李梅蹑手蹑脚地离开。   刚才是她想岔了,看周惠兰那样,真恨不得立即与她撇清关系,不管是放她走还是怎么着都好,省得留下这么个危险人物在身边。   但这会她缓过劲来后就想明白了,再娶一个,还不一定怎么把钱呢。毕竟谁也不像周惠兰那么傻,从来不管小叔要钱花,也不管家里的钱。到时想从小叔手里抠钱,指定没有现在那么容易。而且再娶也要花钱,小叔手里有钱,但也不能这么造啊。   这会听到公婆的话,她放心了。   那厢,周徽岚睡醒之后,发现了手腕的异样,那只雕刻的小水桶不见了!绳子还好好……   心念间,小水桶在腕间若隐若现,这奇异的景象让周徽岚瞪大了眼。然后她头一痛,她突然间就明了了这小水桶的来历,小水桶其实并不叫小水桶,人家的名字高大上着,就叫净水台。   这净水台其实是修仙之人炼制的残次品,不知因何流落这方世界。   不过即使是于仙人而言的残次品,对这方世界的人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   净水台能截取方圆百里汪河湖海的精华,通过净水台里的阵法凝聚灵液。   一个残次品所凝聚的灵液有好些作用,光是伐毛洗髓这一项就足够让世人趋之若鞪的了。周徽岚不敢想象净水台如果是炼制完整的器皿,凝聚出来的会是什么,仙液?神液?不过她很快就抛开遐思。握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净水台周徽岚心安理得地收用了,她权当是老天爷吞了她二十年青春的补偿。反正她穿了,这具身体就是她的,不管是好是赖,她都笑纳了。   有了这净水台,她总算有了在这年代安身立命的资本,周徽岚心想。 第4章   周徽岚翻箱倒柜寻了家里最好的一只杯子出来,随着她念头一起,净水台的虚影若影若现。   叮咚一声,一滴带着水汽芬芳的透明液体落入杯子中。   周徽岚盯着杯中圆滚滚如凝珠的水珠,据说这灵液能伐毛洗髓……   她想了想,兑了半桶水,提着去了后院的自留地菜园子。   菜园子里,几畦菜地,规整得挺齐整的,种上了不少菜,空心菜、韭菜、豆角、茄子、苦瓜、丝瓜、辣椒等等,还沿着边边搭上了架子以供藤类的植物攀爬。   这片菜地的菜长势都不错,显而易见是原主精心伺弄的。只是这两日她被绑,菜地缺了照料,加上西省的八月日头挺大的,地里的菜有点蔫,看着没精神。   周徽岚又去提了几次水,兑开之后全给浇上。   嗯?就她的错觉吗?刚浇过水的菜地,那些菜似乎比之前看起来精神了一些。这些植物瞬间挺直了腰杆,伸展开枝叶,花蕾吐露芬芳,果实比如茄子豆角似乎也长大了一丢丢?   她背着太阳站着,等了一会,发现没什么不好的现象发生,便放了心。   她赶紧回去院子里,西省八月份四五点的太阳还是很晒人的,紫外线伤皮肤。原主不在乎不爱惜这张脸,现在是她的了,她在乎。   回到屋里,她又倒出一滴灵液,直接兑了一杯水,芬芳的水汽在鼻间弥漫,周徽岚端起一饮而尽。   这水的味道,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甘甜清冽,透骨一般。特别是它流经之处,清凉滋润,很是解渴,她第一次意识到水那么好喝。   没待她回味完,肚子开始隐隐作痛,紧接着,更强烈的痛意汹涌而来。   那种快要失禁的感觉让她脸色大变,捂着肚子直奔后院的茅厕。   一进去蚊子嗡嗡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释放。   完事之后,她发现没有草纸,只有坑边挂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满满一筒差不多长短的竹片,在原主的记忆中,这玩意就是上大大之后用的。   刮的?天啊。   周徽岚一脸菜色地推门而出,她知道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艰难,但不知道这么难,真的。   出了来,她才发现全身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一层泛着油光的黑泥,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她觉得应该是她喝下的那滴灵液的原因。   敢情她之前那澡白洗了!   幸亏她之前晒了两桶水,现在水温可以,洗澡也不会觉得太凉。   她取了一截丝瓜络,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将自己搓洗干净。   等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拿着那半片镜子一照,脸上以及身上的肌肤与之前相比,白了两三个度,连发质都眼见地好了一些。如果说之前她看起来又干又瘪,像是个四十出头的妇女,此刻清爽白净的她看起来就像三十六七一样。   之前的身体一直给她一种沉珂沉积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现在好多了,她感觉到神清气爽。   她突然想到,那些从体内逼出来的黑泥,是不是她这具身体里五脏六腑里排出的毒素或者废物?   这样的结果让周徽岚心中充满了喜悦,这代表了她会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更甚者,可以延缓衰老?   她的人生一下子从二十出头,穿成了三十八的妇人,缺失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直到见识到这灵液的功效,总算让她稍微释怀了些。   此时杨闽从外面回来了,两人打照面的时候,他心里微微讶异,他妈有那么白吗?   注意到他眼中的惊讶,周徽岚喜悦的心情微微一敛,意识到以目前她的处境,灵液还是少用为妙。   沉默了半晌,他问,“今晚吃什么?”   周徽岚想了想答道,“红薯粥、辣椒炝茄子、蒜蓉空心菜。”这两道菜都是她比较想吃的,只是都是素菜,没肉。   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想着相安无事,权只当多了一个饭友。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进了东屋看书写作业。   傍晚时分,勤快的农村妇人开始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忙活。   周徽岚想着她已经给菜地浇过水了,至于像别的农妇那样,挑粪给地里的庄稼施肥,这点可以缓缓。   还有下地挣工分什么的,她打定了主意,贯彻原主原先的习性,能躲就躲。   反正她呆在大坳村的期间,饿不死就成,还指望她透支自己的身体卖力地去挣工分,顺便省吃俭用发家致富不成?   而且下个月开始,应该能陆续收秋粮了。到时分了粮,又能苟一阵子。   夕阳西下,热度锐减,既然不下地,那就可以做饭吃了。   等她再次来到后院的菜园,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真的是之前的菜园子吗   苦瓜和丝瓜挂满了整个架子,长长的豆角见缝插针地冒出来,紫色饱满的大茄子挂满了枝桠,地上的南瓜也大了一圈……   这是一种丰收的喜悦,但过后,就发愁了,这么多菜都成熟了,他们只有两张嘴,着实吃不过来啊。   这时可不像后世,吃不完可以摘上一两篮子拿去菜市场去卖。她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索性就暂时不管了。   紧接着,她摘了四根椭圆形的紫茄子,两根长丝瓜,空心菜长得不错,掐上一把。至于先前她婆婆送来的那把空心菜?都蔫了吧唧了,爱谁谁。   淘米下锅,红薯去皮切块,泡在水里防止痒化。   茄子切丁,放在水里泡一泡,然后装盘,趁着煮粥的时候放进锅里利用水蒸气蒸一蒸,再炒的时候就容易熟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就开始动手。   辣椒炝茄子,放上几颗蒜,如果有大酱就好了,放个一两勺,那叫一个香,最佳下饭菜啊。不过即使没有大酱,出锅的时候她闻着也香极了。   接着她用两根丝瓜打了个汤,又弄个蒜蓉空心菜。   母子二人,一锅红薯粥,两个菜一个汤。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坳村没有通电,杨闽将煤油灯点上,放在饭桌中间。   两人坐下来吃饭。   周徽岚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这茄子也太绵软了吧?还有丝瓜,竟然带着一股清甜味,空心菜也爽脆可口。   这只是家常菜的做法,味道竟然不比她后世吃的一些私房菜差。   难怪她常听一些老人说以前的菜味道更好些,有菜的味道。她当时听了,只以为是老人怀旧,现在她知道这是真的了。   母子两埋头苦吃,没多久,就光盘了。   等杨闽吃饱撂下筷子,才发现三个份量不轻的菜和一锅红薯粥,被他们俩造光了。   杨闽抱着吃撑了的肚子,有些吃惊,这些都是平日里在农村很常见的蔬菜啊,他怎么一吃就停不下筷子呢?不过回想起刚才那几道菜的滋味,确实比平时好吃太多了。   这具身子缺觉,周徽岚吃饱后犯困,碗筷交待杨闽收拾。她自己则是去洗漱一下,然后回屋躺着去了。   杨闽吃着他妈的吩咐,久久回不了神,洗碗,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周徽岚才不管这个呢,原主性格中除了有执拗这点之外,也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厨房的事没让儿子沾过手。但她不一样,搭伙过日子,她做饭,他洗碗,不应该吗?   半夜的时候,她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谁?”   “是我,开门!”一道中年男声从门外传来。   周徽岚原本刚睡醒还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意识到屋外的人很有可能是杨建平之后,她心中警觉,下意识地抱紧了薄被,“我睡下了,你去闽儿的房间凑合一晚吧!”   “臭娘们,你——”杨建平恨不得一脚将门踹开。   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杨大哥,适才我去看了,东屋的床足够大的,睡咱们仨都没问题,大半夜的就别将嫂子惊动起来了。”   周徽岚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自然听到了第三者的声音。   杨建平带人家来?她有些意外。   杨建平看着紧闭的大门,暗暗磨了磨牙,面上笑道,“行,那就听顾兄弟你的。”   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水声,估计是两人在洗漱。   但很快,随着吱呀的关门声响起,屋外渐渐地没了声响。   一直紧绷着的周徽岚终于放松下来,躺了回去。   那人所言不虚,杨闽那屋的床很大,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杨建平寻思着以后再有孩子的话,可以一起挤在东屋,特意打的两米宽的大床,睡三个人是没问题的。   周徽岚迷迷糊糊地想。 第5章   这一觉,周徽岚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江南水乡,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六岁的原主周惠兰,豆蔻年华,貌美如花。   她在亲戚的保媒拉纤之下,嫁给了当兵的丈夫钟树鸿。婚后,他们很快就孕育了一双儿女。但婚后与丈夫聚少离多以及生活的艰辛苦闷,很快就冲淡了新婚的甜蜜。   幸而她在母亲的宽慰和娘家的帮衬下,渐渐地适应了嫁给军人聚少离多的生活。   她生性善良,不管是对住在牛棚的那些黑五类,还是城里来的知青,都抱以善意。但当时的舆情并不允许,村里也有一些闲话传出。其中又以知青里一位姓骆的,与她一起被传闲话传得最严重。   其实从原主来到大坳村近二十年都不忘逃跑这点来看,原主性子中有些小执拗。所以纵然她因为流言面上注意了自己的言行,实际上心肠依旧善良。   转眼,部队传来噩耗,让她速去,说她丈夫腿受伤了,有可能需要截肢,最好的情况也是跛脚一辈子。   娘家堂哥周海自告奋勇陪她去丈夫部队所在地,同行的还有那位叫骆峰的知青。   原主一心挂念受伤的丈夫,对一些身外之事压根没注意。   刚进入粤省与骆知青分开没多久,她就不省人事了。再次醒来,就已经身在西省的大坳村了。   梦到了这里,周徽岚就醒了过来,眼睛刺疼,一摸,已经是泪流满面,心中残留着一片酸楚涩意。   到了西省,后面的事,周徽岚也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   回想起梦中的一切,她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周惠兰、周惠竹、钟树鸿、骆峰,这一个个名字怎么那么叫她熟悉?很像她先前做家教时看的一本年代文小说,还是唯一的一本。   当时她师兄给她介绍了一份课时费很高的英语家教,这个课时费是她以前一节课的三倍,就是学生难搞。   这个学生在高一时迷上小说,以致注意力容易分散,且不让看还不行,不让看的话,她整个人萎靡得很,做啥都提不起劲,连吃饭都不想吃,更别提学习什么的了。幸而这个学生基础打得好,成绩才没有一落千丈,但因为学习时间被小说占了去,成绩也在稳定下滑中。这情况可把她爸妈给愁死了。   为了破冰,为了与之有共同话题,周徽岚特意看了她正在追的一本小说。   那本小说的名字叫做重生六零甜蜜生活。这重生的女主不是别人,正是周惠竹,男主则是她的姐夫钟树鸿。   小说是以周惠竹的视角写的,在她眼里,她姐夫钟树鸿是一个军团政委,同时也是一个很有包容心责任感的大男人。   周惠竹回想前一世,姐妹俩在同一个年头,一个年初一个年尾地嫁人。可她前世的丈夫和她姐夫相比,真的是连脚趾头都比不上。   与之相反,钟树鸿和她堂姐周惠兰结婚之后,对她堂姐好得让人眼红,不仅工资和津贴全都上缴,还爱屋及乌,帮着周家解决了好几件麻烦事。甚至连她的娘家因为与周惠兰沾着亲,也得到了她姐夫不少的照拂。   钟树鸿把她堂姐宠得五十了,还像四十出头的妇人。她说的不仅是容貌身材,还有性子,都当奶奶的人了,性子还一如年轻时的简单。   重活一世的周惠竹觉得,她姐夫真的太辛苦了。而且她一直觉得她堂姐配不上她姐夫,年轻时没随军与知青有暧昧也就罢了,能力也不行,什么事都指着她姐夫,整个人娇娇柔柔的,遇事只会手足无措,完全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在她看来就是脑子不好使。   而她姐夫为了她,自动放弃了在部队里更进一步的可能,她为她姐夫感到不值,她觉得她姐夫值得更好的女人。   因为这份不甘心,重生后的周惠竹抱着一丝奢想,退了原先谈好的亲事。   她知道,如果她嫁了,她与姐夫钟树鸿就再无可能了。   果然,上天垂怜,她终于等到了她堂姐在她姐夫落难之际与同村的知青私奔了。   周徽岚记得,整篇小说行文到了这里,许是为了不影响女主周惠竹的光伟正,这一段是略写的。采用了春秋笔法,只写了钟树鸿历经人生变故之际,还要承受来自妻子的打击,心灰意冷,伤好后就转业了。庆幸的是,军队医院尽量救治,他本身又得到了后来赶到的女主周惠竹的细心照顾以及鼓励,腿伤的问题迎刃而解,仅留下一个逢天气变化就会酸胀难忍的后遗症。   后续的,自然就是男女主日久生情的剧情。   周惠竹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男主,自是不肯放弃。在钟树鸿转业后,她不畏闲言碎语,不时地到男主家帮忙,照顾孩子料理家务什么的,也不管别人怎么说。   前面就说过男主钟树鸿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小姨子因为自己和两个孩子饱受两个村长舌女的非议和闲话,他自然不能不管。况且周惠竹隐忍着的心意和默默付出的行为,确实很打动他。   于是在周惠兰离开后的第三个年头,两人成婚了。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恩爱非常。钟树鸿的事业稳中有进,呈上升的趋势,从大队书记到公社干部,在公社里呆了近十年,掌握实权,待这几年形势好转,就立即从公社到了县委,县委呆了两年,就到了市委。连带着周惠竹的娘家也在他的庇佑和提拔下兴旺起来。   且因为周惠兰走的时候,她的一双儿女都还小,周惠竹养了几年就养熟了。等后来恢复高考,钟树鸿的四个孩子,陆续考上好大学后,他对周惠竹越发爱重。   因周惠竹紧把着时代的脉搏,这部小说也是一部围绕着她的年代发家史,她所熟知的历史发展,足以让钟家和周家更换门庭。   小说当消遣,周徽岚看过之后,哂然一笑,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转头和小姑娘就着这本小说聊了起来。   总有人以为自己能比别人做得好。   其实在她看来,原主那样一根筋的人,是挺适合钟树鸿的,这样的性格她自带一股韧性,是一种面对困难不退缩的坚持。   反而是周惠竹那样趋利避害的性格,遇到大难容易衡量利弊,不容易同甘共苦共进退。   只是周惠竹重生而来,给了她太多的便利,让她顺风顺水,没有遭遇大挫折,所以性格上的弊端没有暴露出来过。   理清情况之后,周徽岚拥着薄被单坐了起来,整个人已经清醒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简单的穿越,即使通过原身的记忆猜测到她有可能是被拐卖的,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穿到一本小说里。   而她穿的,好死不死,正是那与人私奔到港城的女主堂姐男主前妻周惠兰!当然,关于这一点,在周惠竹的提醒下一直被钟家和周家人讳莫如深,毕竟与人私奔本就不光彩,且还涉及到港城这么敏感的地点。一直到了改革开放,周惠兰到了港城这个秘密才被有意无意地爆出来。   与人私奔?去了港城?回想原主这些年的遭遇,周徽岚耻笑,这像是私奔到港城过着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的样子吗?   周徽岚敛眉,她一直都知道,生下来容易,活下去却难。本以为穿了后能活得轻松点,却不料一个个难题接连冒出来。   之前她就察觉到杨家不对劲,原来不是她想多了。   她这人素来爱琢磨,察言观色琢磨人,这是她的本能,深入骨髓的本能。不然她也不能在爹死娘改嫁之后,以侄女的身份让她叔婶供她上完高中。如果不是她擅长此道,并事先替她叔婶在外人眼里竖立了一个勇于照拂兄长孤女这样有人情味的厚道的形象,并且让叔婶意识到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晚辈,对她都还算满意的话,她是没机会上完高中的。   固然她有考上211的能力,但不代表她初高中的时候可以学习工作两兼顾,更别提她当时的年纪了。   在亲戚手里讨生活真的是很磨砺人,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她比同龄人都早熟。   鲁迅先生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国人。原主的遭遇,有没有可能和女主周惠竹有关?别忘了当初陪她一起上路的周海可是周惠竹的亲哥。   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么杨建平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别人都以为杨建平穷,家里也不添置家什,触目所及的东西都算不上好,豁了口子的粗碗,缺了一个角又糊上的水缸等等。   但回想起往日里的一些蛛丝马迹,周惠兰知道他面上看着穷,内里应该有些积蓄的,否则也不能隔三差五地吃上点肉蛋之类的。   不是她妄自菲薄贬低自己,这些年来,原主一直用弱小的力量消极地反抗着,并没有和杨建平好好过日子的意思,而且和杨闽这个便宜儿子之间的母子感情也很淡,不及他们的父子之情。   杨建平有钱,并不是没有能力再娶,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她放走再另外娶过。   还有,她影影绰绰听闻,杨建平和隔壁浦河村的夏寡妇有一腿。   听闻的人还在半信半疑的时候,从原主的记忆中,周徽岚已经确定了这是事实。毕竟原主又不愿意与杨建平过夫妻生活,杨建平倒是可以强迫,但久了也觉得没意思。他和夏寡妇有一腿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这个年代像杨建平和夏寡妇这样乱搞男女关系,被人发现要被当成搞破鞋游街示众的。但杨建平谨慎,竟然一次都没被人发现过。且两人面上还有一层表亲的关系代为遮掩……   其实原主曾试图抓奸,两次跟踪都被杨建平发现了,下场自然是被揍得半死。   综合这些情况来看,杨建平另娶才是符合杨家利益的,娶了来年搞不好还能让杨家两老再抱个孙子。   可一直以来杨家对她的监视却从来没有松懈过,即使这两年形势好转,难道是怕她出去之后到派出所公安局告他拐卖?   可是这事已经年代日久,两人已经过了十八年,又生养了一个十三岁的儿子,根本很难掰扯清楚。   所以应该不是因为这点,那么老杨家有什么不得不看紧她的缘由呢?周徽岚兀自思索着。   而且杨家有一点很奇怪,现在的农村不兴分家,偏偏杨家分家了。   杨建平家中只有他和他大哥两兄弟,按理说产生摩擦的力度比家里四五个儿子那些要小得多,根本没必要分家。   杨建平与爹娘大哥那边的关系也并不如表面那般平淡,否则监视原主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会交给他们?   关系和睦却又分家,有意思。   等等,周徽岚突然想到一点,她猜测杨建平手里有钱,那他的钱是哪里来的?投机倒把?如果他真有那样的脑子和手段,当年就不会那么穷以致二十五岁都娶不到媳妇了。   她刚才还在想,杨建平在原主的遭遇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或许她不必思考得太复杂,这世间上的纠葛多半都与利益有关,杨建平这些年来的钱会不会与周惠竹有关?   不,随即周徽岚否定了这个猜测。钟树鸿是一个细心的人,这段姻缘周惠竹得来不易,应该不会冒那样的风险,毕竟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就是长期的供给,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断的。   紧接着,她想到一个人,一个在原主的遭遇中穿插的人——堂哥周海。在原书中,周海就是一个妹控,并且在环境形势没有那么严的时候,在女主的干预下就暗中做起了小买卖,手里不缺钱。是他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看小说时,发现周海对原主的父母颇为照顾,买什么东西都是买双份,有自己父母的一份,也必有他伯父伯母的一份。甚至有时候他岳父岳母都没有的东西他大伯大伯娘都有,当时他老婆都抗议了,他也咬牙不听。   她当初看了,还当周海是一个挺孝顺的人,却原来是因为愧疚在作祟?   想到书中原主那晚景凄凉的父母,周徽岚沉默了。   用了一会儿脑,理清了这些,周徽岚就感到困意袭来,她重新躺下睡了过去。 第6章   一大早,周徽岚就被一阵阵的鸟鸣声叫醒的,睡了一宿,她的身体舒展,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精神头也好极了。   周徽岚不知道的是,天刚擦亮,杨建平就起来了,他去了一趟父母那里,回来的时候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一心想逃?真是能耐了。   一出门,周徽岚就见到了昨晚杨建平带回来的客人,她顿住了脚步。   他也正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漱,或许是听见声响,他蓦然回头,见了她,憨憨一笑,掩饰方才眼中乍然一泄的精光。   “嫂子好。”   “你好。”   浓眉,大眼,笑起来憨憨的,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但周徽岚可没忘记刚才他转身看过来的那一眼有多犀利。   周徽岚垂下眼,聪明人扮蠢,就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了。   杨闽在一旁插了一句,“妈,这位是顾叔,爸带回来的客人。”   周徽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爸呢?”   以前原主很少打听杨建平的事,做什么都是沉默寡言的。但周徽岚觉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该打听的消息还是要打听的。   杨闽看了她一眼,“他去爷奶家了。”   周徽岚往井边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她取了口杯牙刷洗漱。   打水的时候,她思绪又发散开了。她就说杨建平手里有钱,一条公路将大坳村一分两二东西两处,他们杨家处的是西边的部分,整个西边就只打了三口井,他们院子里就是其中一口。还有牙刷,在这时也算是个稀罕物,一般人家都还用不上,杨建平心疼儿子,特意给买的。她是沾了儿子的光,也得了一把。   如果杨建平手里没几个钱,断然不敢这样花的。   那位姓顾的洗漱完后,还舀了满满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喝完之后还赞了一句,“爽快!还是村子里的井水甘甜!”   周徽岚心想,倒是个识货的。她昨晚寻思着就她和杨闽在家,就往井里滴了一滴灵液,现在便宜杨建平和他带回来的客人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昨天刚得到净水台,总要试验一番的,只能说他们运气好,凑巧赶上了。   在她做早饭的时候,杨建平回来了,见了她,似乎颇有些意外。   周徽岚也终于见到了原主一直很畏惧的丈夫,杨建平人个头不高,目测只有一米七这样,站在顾嘉旁边,矮了一个头。典型的西省人长相,方脸,颧骨偏高,三角眼,眉毛不浓,眉间距窄,这样的组合,只能说长相普通。对比高大帅气的钟树鸿,也莫怪乎原主一心想回去了。   周徽岚一直在等杨建平发作,可他却没说什么,只热情地招待他带回来那位姓顾的朋友。见此,她心一沉,想不到杨建平还挺能沉得住气的。   很快,几道菜就炒好了,凉拌苦瓜、辣椒炒空心菜梗、蒜炝红薯尖,主食是玉米大米一起的二米粥。   这些菜都是她在后院的菜地里摘的,后院她去看了,仍旧一副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所有的蔬菜比前一晚成熟了些。   三大一小,自打饭菜上桌,动筷之后,大家没说话,都在埋头苦吃。   等清了盘,杨建平三个男的摸摸吃撑了的肚子,才陆续放下筷子,看着光了的盘子,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觉得他们还可以再吃一点。   顾嘉不着痕迹地扫了周徽岚一眼,心想,没想到杨建平的妻子做饭的手艺那么好。   甚至连杨建平都意外了,他妻子的饭菜他又不是没吃过,手艺也只比一般的妇人略强些。想不到一阵子没回来,她的厨艺竟然突发猛进了?   “嫂子的手艺真好。”顾嘉不由得赞道。   周徽岚很清楚,这全是灵液的功劳,那些菜昨天浇灌了稀释的灵液之后,似乎凝聚着精华,口感一流。加上这年代的人煮菜煮粮食都舍不得放油放盐,都是煮熟炖熟了算,几乎不考虑味道,她只是将菜略加烹饪,滋味就出来了。   “都是些家常菜,你过奖了。”   吃完早饭,杨建平和顾嘉两人就出去了,面上周徽岚秉承着原主一贯的性格,并不过问他的事。   而且今天她也有事情做,那就是收拾后院那些丰收的蔬菜。   虽然秋收快到了,秋收完之后也会发粮食。但现在的粮食产量都不高,那些稻穗她看了,比起后世抽得长长的稻穗,压根不够看,估计亩产量都没有后世的二分之一多。幸亏队里还种了不少的红薯木薯和玉米,交完公粮之后,凑合着也能糊弄着过下去。   周徽岚不觉得他们能分到多少粮食。杨建平常年不在家,杨闽是个半大的孩子,素日里又被他爹宠着,也不是个勤快的。搁别人家里,这样大半的孩子干一些轻省的活,除草或者打猪草什么的,也能挣三四个工分了,他是压根就没怎么干活。原先一个家里就原主一个人在挣公分,可想而知分粮能分到多少?   有时一年到头,他们家还要倒欠一些工分。   杨建国家倒是壮劳力多,他们夫妻俩加上杨老头两老还有两个儿子,一家六口都是拿七八个工分的,每年工分都有剩下。杨建平一家欠的工分都是由杨老头两老帮忙填补的。   虽然有净水台在手,她不用太担心口粮的问题。但她想过了,只要她还在杨家一日,她就不打算使用净水台了。   不用净水台,那么不出意外,后院的那些菜都会是她的口粮。   茄子可以蒸一蒸然后切块晒干,豆角可以腌制起来,还有辣椒、萝卜……   至于韭菜苦瓜等不耐储存的蔬菜,如果可以,她还想做点吃的拿到隔壁村那个四等火车中转站去售卖,不过这事等杨建平不在家后再琢磨。   而且那些蔬菜浇灌过稀释后的灵液,多少也能改善一下体质,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特别是她意识到净水台一天只能凝聚三滴灵液之后。   晚饭的时候,杨建平顾嘉两人回来了。   周徽岚按照自己的口味做了几道菜,主食是木薯。西省的木薯产量很高,这玩意搁后世就是喂猪的玩意,但此时却成为活人的主食。   这玩意的饱腹感不错,不像红薯,吃多了还会冒酸水。但一定要经过处理,不像红薯那么方便。   周徽岚做的菜味道依旧很棒,大家都很捧场。   顾嘉在饭后依旧称赞了几句,他的称赞是真心的,中午的时候,他们给了钱票在老乡家凑合了一顿,老乡家特意做了一道腌鱼,但吃着都不如她炒的几道素菜。不仅菜肴不如,连水都不如杨家的甘甜。   吃饭喝足,加上回来后周徽岚确实很给他长脸,杨建平心里高兴,早上的怒火下去了不少。   再一看,灯光下的她皮肤白皙,眉眼平和,颇有几分当年初见的模样,他心中一动,眼睛微眯。   饭后,周徽岚朝杨闽看了一眼,他倒乖觉,立即站了起来动手收拾碗筷。   却不料,被杨建平拦下,“儿子,去给你顾叔和老爸各打一桶水,洗完好歇息了。”   “好咧。”杨闽立即扔下碗筷,高兴地应道。   杨闽不收拾,周徽岚也没动。想让她家务全包?美得他们!而且天黑了,睡觉的问题摆在她面前,不容忽视。   “爸,我想你了,今晚你就在东屋睡好不好?”   闻言,周徽岚挑眉,杨闽,这是在帮她?   “臭小子,昨晚爸不是陪你睡了吗?”   “你昨晚回来得太晚了,儿子困得很,都没说上几句话。”杨闽抱怨。   听到这话,周徽岚心里一松,她知道杨建平挺宠这唯一的独苗的,对他这个小小的请求应该会答应才对。   果不其然,杨建平没有拒绝。   因为家里多了两个成年男子,周徽岚只略加洗漱就回屋了,闫上门,她就安心睡下。   半夜睡得深沉之际,周徽岚突然觉得身上很重,那种被什么压在身上的沉重感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趴在她身上。   察觉到她醒了过来,骑在她身上的人影咧嘴一笑,对被压在身下的她低声说道,“别怕,是我!”   紧张的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下意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这一声在万籁俱静的夜里特别的响亮。   啊呸——   杨建平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   “臭婆娘,你真是瞎了眼了,连自己男人都打?”说话的时候他双目阴翳,一只手就朝周徽岚的脖子扣去。   周徽岚直接将另一个枕头底下的菜刀取了出来,就迎了上去。   雪白的菜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亮光,意识到危险,杨建平的手急急后撤,但他刚才出手太快,周徽岚握着刀也是发了狠。所以即使他意识到危险后后撤了,还是挨了一刀子,伤口没有见骨,但还是很深的,血汩汩地往外流。   他捂着伤口跳下了床,离她远远的,“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就是被你们逼疯的。杨建平,我告诉你,你要是再逼我,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说话间,周徽岚还挥了挥手上的菜刀。什么玩意,还想强迫她干那事?   求欢被拒,没有什么比这更让男人感觉到羞辱的了。   恼羞成怒的杨建平几乎口不择言地道,“你这是在为你前夫守着?你还一心想着回去?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十八年了,你的前夫早就另娶了……”   这话,杨建平果然知道什么吗?心思电转间,周徽岚面上却是激动地反驳他,“你胡说!”   “我胡说?你以为谁还像你似的,像一颗捂不热的石头。你前夫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只你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心惦记着过去。”   说起这个,杨建平也是真的怒了,谁娶了媳妇不是想安生过日子的?   周惠兰长得不差,性子看着也是温温柔柔那种。他当初领她回来的时候心里想着人家好好的小媳妇跟了他,他指定好好待她。但他没想到,她性子犟成那样,不管他怎么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面上都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一丝热乎劲,就是一心想回去。时间久了,他也累了,也懒得费劲讨好她,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之后,顾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杨大哥,嫂子,你们没事吧?” 第7章   屋里两人保持着对峙的状态,谁也没动。   最后是杨建平败下阵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徽岚一个箭步冲下床,迅速将两扇门关上,然后噼啪两声闫上门插。   她这一连串操作,让门外的两个男人看傻了眼,顾嘉目瞪口呆,而杨建平则是黑沉着一张脸。   杨建平半夜摸进西屋的事他是察觉了的,但他觉得这是夫妻俩的事,故而只做不知,哪知道这做妻子拒绝了丈夫不说,两人似乎还动上刀子了?   他视力不错,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杨建平拿衣袖捂着的伤口,顾嘉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对这事不发表意见。   “杨大哥,回东屋睡吧。”   两人依次躺下,然后闭眼,此刻两人的脑子都在翻江倒海,只是两人所思所想不尽相同。   杨建平想的是恨不能有什么办法让周惠兰立即向他跪地求饶。   顾嘉心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杨建平的妻子有可能……   如果是,那就太让人肃然起敬了。   不愿意与丈夫那个的妻子他见过,但这样激烈地反对丈夫近身甚至动上刀子的,他是第一次遇到。   他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他不敢相信对方是那样的身份。杨建平的儿子十三了吧,也就是说她到这里已经至少有十四五个年头,就这样她都没有放弃的话,毅力太强,也太能坚持了。但是可能吗?   直到关上门,侧耳听到两人进入了东屋,周徽岚才感到一丝安全感。   她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平复下来,待看到自己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把菜刀,而菜刀上红色的血迹,她脸色复杂,她刚才拿刀伤人了?   这么一想,她感到丝丝的凉意和后怕。   她将菜刀拿到屋里只是为了预防万一,想不到杨建平还真的就半夜摸进屋里来了。   刚才被杨建平骑在身上的时候,她是真的怕,当时整个脑子都懵的。   她想走,迫不及待就想走,谁知道杨建平还会不会再想强迫她?而下次的话,就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次的好运气了。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原主这具身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也不是没和杨建平做过,这一次和一百次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她来说,就是不行!   有些底线是不能退让的,能退让的就不是底线了。   她将手中沾了血的菜刀扔到地上,然后取出一个破旧的包袱皮开始收拾衣物。但很快,她就泄气了,她没有钱,也没有证明。   这个年代如果没有村委开的证明,她哪都去不了。但只要她去村委要求开证明,就一定会被搪塞,转眼杨家人就会知道。   她重新坐在床上,告诉自己她一定能离开这里的,并且是光明正大地离开,但现在不能逃着走,不能打草惊蛇。   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她觉得不过这一遭也不是没收获的,至少她知道了杨建平是知晓钟树鸿那边的情况的,这一点为她之前的推测又提供了一部分佐证。   当然,钟树鸿娶妻生子这一点也有可能只是杨建平的猜测,但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那边的情况。而且愤怒之下,他失去理智所透露出来的,周徽岚更愿意相信这是杨建平为了报复她嘲笑她的坚持所以才透露出来,想藉此打击她,而不仅仅只是他的猜测那么简单。   次日,杨建平独自出门了,没带顾嘉。面上说去他爸妈那里,但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昨晚杨建平受伤的,杨老汉夫妇都知道了。盖因杨闽一大早去他爷奶那边拿红花油,杨建平受伤的事自然就瞒不住了,所以一大早杨建平就被他爹妈叫了过去。   杨建平沉着一张脸去了他爹妈所在的东屋,李梅远远见了他的脸色,也不敢靠近。   东屋里,杨老婆子一边用红花油给他擦伤口,一边抹泪,“她怎么那么狠的心,这刀口再重一点,你这手掌就要废了。”   杨老汉抽着生烟丝,眉头紧皱,“实在不行,就让她走吧。”   老二家的心明显都不在这个家,强留着没用。而且,再强留下去,他怕留来留去留成了仇。前后发生这两件事,杨老汉是怕了,老二家的心太硬了……   “再说吧。”杨建平有些不耐。   他不想要她是一回事,被女人嫌弃又是另一回事。   周徽岚一心想走还伤了他,爹妈还劝自己成全她?没有这样的事。   上完了药,他烦躁地想走人。   他爹又拉着他到角落里交待了两句要紧的话,“建平,你那档子事,不行就收了吧。最近爹夜里总是心惊肉跳,睡不安稳,这么多年都没有如此不安过,爹怕了。”   现在已经恢复高考了,他们县里每年都能出一两个大学生,听说有些地方还分田到户了,眼见着光景一天比一天好,他实在舍不得小儿子在这当口栽跟头。以前为了活命,那是没法子……   “爹你放心,儿子有分寸的。”老头子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心也越软了。   说完,杨建平就出了老大家的大门,右拐往村外走去。   一大清早,周徽岚起来的时候就没见到杨建平。   昨晚的事,她不知道杨建平怎么和杨闽以及顾嘉说的,她面上一切如常,开始忙碌开来。   顾嘉窥见她若无其事的神色,心中佩服。   家里来了客人,杨建平昨天就弄了一刀肉和二三十个鸡蛋回来。由于回来的时候太晚了,她已经烧好了菜,所以这些肉啊蛋啊都没做,那刀肉当晚就吊在了井里。   这刀肉,她估摸着能有两斤这样,如果炒着吃,大概杨建平会分过去给他爹妈一半儿,为了光明正大地多吃点,她决定包一顿糍粑来吃。   西省这边以种植水稻为主,麦子几乎都是不种的,这边的人过年过节都喜欢拿糯米或者包粽子或者包糍粑,糍粑可以包咸口的也可以包甜口的。相对而言,周徽岚比较喜欢吃咸口的糍粑,成人拳头大小的,她一顿能吃两三个。   这刀五花肉回来得正好,她正为后院丰收的韭菜发愁呢。有了这刀肉,割点嫩韭菜,家里还收着一些前两个月晒的笋干还有木耳,用热水发泡好了之后再剁碎炒香一起放进去拌馅,包出来的糍粑可香了。   别怪她只想着吃,不管以后要怎么离开,当务之急,都要赶紧养好身子。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先前缺乏营养,亏空得厉害,纵然用了灵液祛除了一些病根病灶,还多吃点好的补一补也是需要的。   周徽岚拿了小兀子坐在井边洗菜。   杨闽在屋里看书。   顾嘉拿了案板帮忙剁肉,一连剁一边没话找话,“这么多材料做馅,而且嫂子手艺好,包出来的糍粑一定很好吃。杨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这第一锅糍粑怕是要错过了。”   周徽岚在心里偷偷地翻了个白眼,第一锅糍粑出锅,也得到下午了,现在离下午还远着呢,你咋知道人家就赶不回来了?   之前就察觉他是伪装的,表面憨实,内里精明,现在言语之间不乏试探,打听杨建平的去处。   如果她真的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指定就被他套话了。   至于杨建平的去向,周徽岚略微一想就大概知道杨建平去了哪。   以往杨建平也经常神出鬼没的,原主是猜不到他去了哪的,但经过昨晚的事嘛,她大概能猜到他去了哪里。   昨晚他求欢被拒,男人的自尊受创颜面尽失,今天自然要去找女人安慰去了,所以周徽岚猜他应该去夏寡妇家去了。   这么一想,她心中一动。   她动不了,顾嘉可以啊。虽然她不知道他伪装着接近杨建平是为了什么,但他的气质清正,实不像奸诈之徒,且他走路的姿势,她看着像是参过军的,有部队的痕迹。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顾兄弟你不用担心他,他饿不着也丢不了的。”周徽岚垂着头轻声道。   “哦,嫂子这是知道杨大哥去了哪?”   “知道,你杨大哥估计是心里憋闷吧,以前每次遇到烦心事他就爱到隔壁的浦河村找人解闷,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周徽岚一边洗着韭菜一边说。   “杨大哥在浦河村有交好的朋友啊?”   “有的,他在浦河村他有个铁哥们还有个堂表妹。喝顿酒他兄弟帮着开解开解就好了,哪次都是这样的。”   顾嘉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杨大哥那兄弟和他堂表妹是一家子吗?”   周徽岚抬头,佯装讶异地看向他,“铁子兄弟和夏表妹怎么可能是一家子。”   说完,周徽岚又低下头,闷声闷气地道,“顾兄弟,你以后说话要注意点了,夏表妹是寡妇,你的话很容易给她招惹闲话,她的是非已经够多的了。”   “对不住,是我的错,下次我会注意的。”   那夏表妹竟是寡妇吗?   顾嘉想得更多了点,从他所得知的信息上看,夫妻二人关系不睦,昨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杨建平估计心里正烦闷着呢。   那样的烦心事,岂是一顿酒以及兄弟几句宽慰的话能好得了的?他是男人,也了解男人,酒只会越喝越闷,除非……   还有,她说了这么多,让他从中提取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   如果是有意的,她怎么确定他是敌是非友,是他哪里露出了马脚吗?   顾嘉朝周徽岚深深地看了一眼,见她浑然不觉地认真地搓着衣服,根本就没在意说了什么,倒显得自己多心了。   两人说完这些,明显就没话题了,而顾嘉手中择菜的动作加快。   摘完菜之后,顾嘉腆着笑说要去老乡家里看看。   对此,周徽岚心中了然,只嘱咐他记得赶回来吃糍粑。   浦河村   夏寡妇听到敲门声出来开门,见到来人有些意外,连忙避让好让他进门。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为了避嫌,都不过来浦河村的吗?”难道出了什么事?   杨建平没说话,上前拥着她就往屋里去。   “大白天的拉拉扯扯干嘛呢?”   说完夏寡妇发现男人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她挣脱不开,只得提醒他,“小心被人看见。”   “放心,你家偏僻,我一路看了,没人。”   夏寡妇被杨建平熟门熟路地拉进房间,顿时笑道,“怎么,火急火燎地来找我,你家里头那位不给你?”   “少废话!”   两人根本来不及到床上,杨建平强迫她将手抵在竖柜上,上半身往前倾,裤腰带一褪,整个人就压了上去。 第8章   这一日,浦河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夏寡妇白日与人通奸,被自己弟媳妇带着人堵住了门,当场抓奸拿双,奸夫杨建平被浦河村的人揍了个半死。要不是村长赶到,怕是要打出人命。   夏寡妇夫家姓金。   老村长问了金家这边的意思,金家哼哼唧唧地,后来在老村长若有若无的压力下,再者杨建平也表示愿意担起他的责任来。   金家最后才松了口,同意不将人送到革委会,但是一定要杨建平给他们金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得了金家的准话,浦河村村长连忙赶去大坳村通知另一当事人杨建平的家属。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父母妻子必须到场,议一议。   秋收前的浦河村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在乡下,这样的桃色八卦传播得最快。所以浦河村附近几个村子热闹了。   村头村尾,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   听说那夏寡妇和奸夫之所有被人堵了个正着,是因为干那事太投入了:听说那冲进去最快的,还见着了两个白花花的屁股:听说夏寡妇和杨建平在榻下就胡闹起来:听说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正是夏寡妇兴起之际,整个人都挂在了杨建平身上:听说……   谈论者,唾沫横飞。   可惜数字帮被粉碎,革委会改称人民政府,不兴斗破鞋那一套了,不过仍旧有不少听闻了此事的人往浦河村涌来。   因为杨建平夏寡妇这一出,人们不免想起前几天周惠兰爆料杨建国这个大伯子与隔壁寡嫂有一腿的事来。   如今看来,恐怕有几分真实性。   弟弟如此,哥哥亦遑多让才是。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明显下梁都歪了,上梁‘不正’也有可能不是吗?   一时间,听说了桃色事件的人看向杨建国的眼神里都带了一些异样。   这厢,顾嘉出门之后,周徽岚就开始动手打糍粑了。   她不知道顾嘉能不能坑到杨建平,但万一成功了呢?后面指定是一团乱,肯定是没时间吃吃喝喝了的。   好东西要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所以加快速度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啊。   洗干净在篮子里沥水的嫩韭菜秧子,发泡开了一朵朵的木耳和竹笋干,五花肉馅。   剁馅、拌馅、调馅、揉糯米浆团子,动动手,糯米浆团在手心转个一圈,一个糍粑团子就包好了,再用已经浆洗干净粽子叶裹好,包够了数就放到了蒸笼里蒸。   灶下火一直烧着,周徽岚手上的动作不停,等她将所有的馅料材料都包好,第一锅糍粑可以出锅了。   周徽岚迫不及待地取了一个尝尝。一口下去,外层的糯米皮软弹Q滑,里面的馅鲜香脂溢,好吃得周徽岚停不下来。   竹笋干和木耳都是用井水发泡的,而井里,她曾滴过一滴灵液。韭菜更是用灵液稀释的水浇灌过,还有现在的猪肉更是正宗的农家土猪肉,不曾用饲料喂养,味道一绝。   不知道是不是食材优质的原因,这次的馅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味甘醇厚,比她吃过的任何馅料的糍粑都好吃。她连吃了两个才住了嘴,这具身体是真的馋肉了,多久没有这种吃饱的满足感了。   “妈——妈——”杨闽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惊慌。   “怎么了?”周徽岚从厨房走了出来。   少年满头大汗顾不得擦,“爸在浦河村被人打了。”   周徽岚心中一动,浦河村?顾嘉成功了?   “为什么被打?”   杨闽有些难以启齿,难道要他说他爸被人堵在屋里抓奸了吗?他说不出口,只能含糊说道,“爸他去了夏寡妇家,然后被人堵在那里打了一顿,爷奶正准备赶过去呢,你也快点吧。”   周徽岚真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   顾嘉……能量不小。   周徽岚不知道顾嘉的收获远比想象中的大,这都多亏了她‘无私’地贡献了很多重要且关键的信息。   “好。”出门前,周徽岚拐进厨房,取了两个糍粑出来,递给杨闽,“你先吃点糍粑垫下肚子吧,你爸的事短时间怕是解决不了。”   她刚才吃了两个,肚子八分饱了,一会要赶路,她怕肚子疼就不吃了。   杨闽愣愣的,没接,闷声道,“妈,爸都出事了,你咋还有心情惦记着吃啊。”态度很好,但言语间难免责怪。   周徽岚收回手,问他,“那你是吃还是不吃?”   好心当成驴肝肺,她担心他饿肚子,他倒怪起她来了?   杨建平被人抓奸,是她让他去的?现在倒好,责怪她不上心?难道她火急火燎的,杨建平就能无事了?与其责怪她,倒不如让他爹自己安分点,从源头上杜绝这样的事。   “不吃!”杨闽犟着说道。   不吃正好,省了,反正材料有限,她也没多做。周徽岚将糍粑拿回厨房,放好,才和他一起出门。   杨闽闷头赶路,周徽岚只得加快步伐跟上。   杨建国李梅夫妇带着杨老汉两位老人,走得不快,所以在浦河村村口就被周徽岚杨闽两人撵上了。   “你们怎么才来!”语气很不好。   周徽岚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不也才到这吗?又不是多光彩的事,能来就算不错了。   看到周惠兰,杨老太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拒绝儿子的求欢,还拿刀伤了他,他今儿怎么会去那夏寡妇?如果他不去浦河村,就压根不会被人抓奸。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没有尽到为人妻子的义务!   “问你话呢!”杨老婆子忍不住上前,手往她的手臂掐过去。   周徽岚迅速躲开,她又不傻。   还敢躲?杨老婆子气得拿手指着她,“你个丧门星,我儿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进门!”   周徽岚心中冷笑,不愧是杨家人,思维模式一脉相承。罪魁祸首不怪,反倒怪起她这个当妻子的来了。   “杨建平是造了什么孽才娶到我的,你们心里不也清楚得很?”   她的话让杨老婆子一噎。   杨老汉看自家老太婆败下阵来,连忙出声,“好了,都别吵了,赶紧进村吧!”   让人意外的是,周徽岚以为处置当事人的地点是在夏寡妇家,毕竟那里是事发现场,人也齐全。谁知道不是,而是所有人移步到了浦河村祠堂门前的大和坪大晒场那里。   他们一行人刚到,就有人高呼一声,“杨建平的家人来了!”   紧接着,他们就被人让了进去。   在那里,周徽岚见到了鼻青脸肿的杨建平,也见到了夏寡妇,环视一周,却没发现顾嘉的身影。她只能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两位当事人身上。   夏寡妇只是一个劲地哭。   两人都已经穿上衣裳,多齐整那是没有的,至少不暴露了。   周徽岚又看了一眼夏寡妇,她们年纪应该相当,但两人的长相是不同的类型,原主这张脸比夏寡妇貌美多了。可夏寡妇比她丰腴,面色也红润有血色,想她一个寡妇在这年代吃出这个体型实属不易,显然杨建平没少给钱养她。   金家人一见他们就开始呛声,“你们来得正好,杨老头,你儿子睡了我家嫂子,你说怎么办吧!”   杨老婆子向来泼辣,是属于那种无理都能搅三分的人,自然不肯示弱,“这事我们建平是有错,但一个巴掌拍不响……”   “娘!”杨建平自然知道他娘什么德性,连忙打断她的话,转向金大,“这事是我的错,你们有什么要求就提,只要不过分,我杨建平应了。”   杨建平只是快点解决这事!花钱消灾,就这么简单。他娘插手进来,只会胡搅蛮缠让事情越变越糟糕。没见他娘一开口,差点就挑起了金家这边的火气吗?   杨建平的话让周徽岚挑眉,她没想到这狗男人还挺护着小情人的啊。   金家人看向杨家这边。   杨老汉也点头,“金大,我儿子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三千块,这事就算揭过去了!”金大直接说出他们的条件。   “三千块!”杨老太惊呼,现在猪肉也才八毛钱一斤,新米则是两毛,三千块,那是多少斤猪肉多少斤米来着?她真想问问那夏寡妇是镶了金边吗?   杨老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在场的人也都为金家的狮子大开口吃了一惊,三千块?现在建一座五间屋子的青砖瓦房也才不到两千块。   “这数目太大了,我做不到,要么你就少要点,要么你就将我送去革委会好了。”杨建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革委会八二年改称了,但当地人仍旧习惯这样的称呼,一时间还改不过来。   金家也很清楚,现在的革委会没有以前威风了,况且将两人送去革委会,人家管不管不管还一定,即使能斗破鞋,也就是出了一口恶气而已,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那就两千!”   杨建平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爹。   杨老汉开口说道,“金大,这事我儿的错处是更大一些,但三千块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也拿不出来,我们家是诚心想解决这事的,你看你们金家是不是也让个步,诚意一点?”   金家的人头碰头商量了一阵,给出一个数,一千块,然后咬定了不愿意让步了。 第9章   周徽岚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讨价还价。这个过程,她看出了一些东西。   金家一开始提出三千块作为他们不追究的条件,应该是超出了杨建平的底线,或者超出了他为解决这事愿意付出的代价,他心疼得不愿意付。   到了一千块的时候,周徽岚看出来杨建平已经有些愿意了。   还有,他大哥杨建国对于要给金家一千块这事并未反对,亦没有异议,说明这并不需要动用到杨家两老的私房,否则的话杨建国恐怕无法这么平静。   周徽岚估算着杨建平手上可能拥有的积蓄,应该在三千到五千之间?   她这样推测是因为,如果一个人因为惩罚被分走二分之一资产,那是割肉一样的感觉,很多人都不乐意。如果这个代价降到三分之一的话,也会很不舍。人们能平静地承受损失的点应该在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及以下。谈到要赔付给金家一千块了结此事的时候,杨建平整个人是比较平静的。   七十年代末的四五千块,那是什么样一个概念?周海是个精的,他不可能会给杨建平那么多钱。因为这样不仅会养大他的胃口,还会成为把柄。   那么杨建平的这些钱哪里来的?   就在周徽岚沉思的时候,浦河村老村长出来为双方调解,最终将钱的数目定在八百块。人也打了,气也出了,杨建平也答应赔钱,且数额还不小,金家再得理不饶人就有些不识趣了。   周徽岚可以想见,如果她不出声,这事在老村长力压之下,杨建平赔了钱且口头批评了几句就算过去了。   周徽岚注意到因为事情进展顺利,杨建平脸上的表情都舒缓了。   啧,八百块摆平这场风流账,杨建平也真是舍得。   周徽岚能察觉杨建平似乎很迫切地想解决这事,只是为什么呢?   金家只想求财,在场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样的事于男人而言,其实就是风流逸事,只是对女方的影响大。如果不担忧革委会那边的话,杨建平完全可以拖一拖的。   近几年,随着两位伟人离世,随着灯老复起主持工作,革委会最终退出历史的舞台。   不管杨建平是知道公社里的情况,笃定了不会管这事,还是这些年经营了足够硬实的后台确保自己无事,从他面对金家狮子大开口地要价,淡定地反威胁金家时,显然他并不惧怕革委会。   可他却愿意受金家要挟,坐下来与金家谈条件,没有耍无赖的意思,倒挺令人费解的,杨建平急于解决,是出于对夏寡妇的保护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不妨碍她出手扰乱他的计划。   “这事我不同意!”   杨老婆子在一旁不住地点头,她也不同意。八百块是比三千块要少很多,但也是一笔大钱了,如果白白送给金家,要心疼死她了,周徽岚跳出来反对自然是最好的了。   金大不悦地质问杨建平,“她什么意思?”   杨建平看向周徽岚,皱着眉道,“别尽胡言乱语了,一边呆着去。”他想尽快解决此事,不想拖延。   “你别怕,这事虽然你有错,但咱们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周徽岚对杨建平说完这句,又对金家人说道,“我婆婆刚才有句话说得对,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什么让我家建平一个人负责?我怀疑这是你们金家设计好的仙人跳。”   杨老婆子也在一旁点头,就是,凭啥啊。   事情突然横生枝节,杨建平脸上的轻松陡然消失,朝周徽岚看来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周徽岚婆媳二人的反对让金家再一次躁动起来,本来他们就不大满意这赔偿金额,八百块听着很多,奈何金家兄弟姐妹不少,分到每家手里也不过是两百来块钱。奈何老村长做主,他们不满意也得压下。   金家这边金二的脾气暴躁,当下表示,“你们杨家怀疑我们金家仙人跳?那就别谈了,直接将人送到革委会去吧!”   刚才良好局面一下子败坏殆尽,杨建平磨了磨牙,说道,“娘,还有你,都给我闭嘴,站一边儿去!”   “凭什么让我闭嘴?这些年你给她的钱和粮还少吗?现在还要拿八百块出来?”周徽岚代入杨建平的妻子角色,大声质问他,“杨建平,你有没有良心?这些年,你一直哭穷,舍不得拿一分钱回家给我,现在却舍得花八百块平你的风流账?”   杨建平看向周徽岚的眼神阴沉得仿佛要择人而噬,“现在要说的是这个吗?你要闹等回家再闹!”   “你说我闹?那我就闹给你看!”周徽岚环视一周,对众位乡亲说道,“你们看看我,再看看她——”   周徽岚指着夏寡妇,“我一个有丈夫的女人,过得比她一个寡妇还不如!吃的穿的就不说了,这些年我口袋里从来没有超过一块钱过,你们哪家的媳妇有我那么惨?”   周徽岚毫无心理负担地偷换概念,反正她说的也是事实存在的不是吗?   众人默,两人的体型确实相差巨大,周徽岚纤细得仿佛一阵风能吹跑:夏寡妇呢,体型肥硕,是农村婆婆们最喜欢的模样,这样的体型能缺得了肉?   现在听完周惠兰的话,他们明白了,原来杨建平把钱都给了夏寡妇啊。也不意外,夏寡妇和杨建平有一腿的传言前些年就存在了,只是杨建平鸡贼,一次也没让人抓到过。   杨建平闻言那叫一个气,为什么不给她钱,是这个理由吗?   而且今天会发生这桩祸事都赖她,本来近日内他都不打算到浦河村来的,昨晚的事太让他生气了,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寻求安慰,证明你不稀罕我,自有别的女人稀罕!不然他也不会被抓奸。   “你想怎么样?”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周徽岚吸了吸刚才使劲憋红的鼻子,“要我同意也可以,你给金家八百块,也要给我八百块!”   闻言,众人一惊,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无异于落井下石啊。   杨老婆子差点没跳起来,亏她刚才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想不到也是个吸血虫,想吸她儿子的血!   “你想得美!”   “我提这要求过分吗?你们看看她吃的穿的,再看看我——”   可惜前两天她用了灵液将身体调理了一回,排除了身体里的杂质,不然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苍老几年,更有说服力。   “都快四十的人了,可笑的是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儿子被两老把着,和我也不亲。娘家杨家也不让回,等老了没一点保障。我要八百块,也只是想让自己晚年有个保障而已。杨建平,我知道这钱你不是拿不出来。”   榨杨建平的钱,周徽岚是一点也不心虚。她提这要求,主要还是想印证一下她刚才的猜测。钱他给了,她就白得一笔。不给也无事,再不济,也能挑起金家的贪婪,搅和了杨建平想速战速决的打算。   无论如何,她总能从杨建平的应对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杨老汉出声劝道,“老二家的别胡闹了,先解决眼前的事,你有什么要求回去咱们关起门来商量。”   周徽岚自是不从,“说这话是你傻还是我傻,真的解决了眼前的事,你们还会答应我的要求吗?怕是不了了之了吧?所以反正要给钱双方都给,要不然就都别给!”   夏寡妇抬头看向杨建平。   周徽岚一直留意他们两人的反应,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   刚才说要给金家赔偿了结此事时,夏寡妇除了哭没有多余的反应,显然是同意杨建平拿钱摆平这事的,并有种由他全权做主的意思。   但她一提了要求,夏寡妇倒是有反应了。有意思,看来杨建平和夏寡妇之间的纠缠比她预想的还要深,绝非露水姻缘那么简单。   杨建平可不是那种轻易就受人威胁的人,更何况现在威胁他的人还是一向弱势的妻子,他当下冷笑,“这笔钱我就不给,你又能如何?”   周徽岚眼眸一闪,他说的是‘不给’,而不是‘没有’哦。   给周徽岚放完狠话,杨建平转头对金大说,“金大,就按刚才说的,八百块,了了这档子事。”   周徽岚心中冷笑,杨建平敢说这样的话,可见她在家中的地位,低得可以让他完全无视她的要求。但他肯定没注意到金家那边的眉眼官司,还以为十拿九稳呢。   果然,金大不同意了,态度强硬地道,“八百不行!一千五,少一分钱都不行!”   金家突然变卦,杨建平狠狠地剜了周徽岚一眼,他此时知道金家的贪婪又被她刚才的话勾了起来。   金杨两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价还价,但金家那边咬死了要一千五百块。周徽岚刚才说了,给了他们金家八百之后,他还能拿得出八百来给她,他们相信周徽岚。   最终杨建平黑着脸答应了一千五百块的条件,双方达成了协议。   杨建平答应了,金家人心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家还是要得太少了。   看了一场戏,乡亲们都心满意足的,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低低调调的杨家那么有钱,一千二百块钱说拿出来就拿了。   老村长对在场的人说了两句告诫的话,就让众人散了。   金家解决了,此事就算了了,其他村民杨建平不担心。民不告官不究,这两年的革委会早已没了前些年的锐气,颇有些和气生财不愿得罪人的意思。 第10章   因为周徽岚横插一脚,杨家多花了七百块钱。   回去的时候,杨家一家子走在前头,一点也不想搭理她。特别是杨老婆子,恼极了她。   就连杨闽,也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任由杨老婆子将他拉走。刚才他看得很明白,确实是他妈乱来,才让他爸多花了大几百块。他就不明白了,他妈怎么就不和他们一条心呢?   周徽岚没在意,她在想,杨建平手上大笔金钱的来源会不会与他不时地离家有关?他出门在外的时间是在忙什么呢?   他要养父母儿子还要养夏寡妇,之后还攒下了这么一大笔钱。光靠周海那边给钱,肯定不够的。做什么能赚那么多钱?似乎有什么灵光一闪而逝,但太快了,她没抓住。   杨建国他们先到家,杨建平站在门口,安抚老人。   周徽岚站在不远处,无聊地看着。   她这模样落入杨家人眼里,更气了。   杨建平答应一会就过来给他们送糍粑,杨婆子才放开手让他们回去。   他朝她阴沉地看了一眼。   周徽岚迎视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顾嘉倚在门口,一副等久了百无聊赖的模样,见到他们,眼睛一亮,刚迎上来两步,察觉到他们脸色都不太好,就有些踟蹰了。   等人近了他抓了抓头笑道,“杨大哥,嫂子,你们回来啦。”   杨建平嗯了一声。   周徽岚也点了点头,然后取出大门钥匙开门。   进了门,杨建平径直去了厨房,拿了个竹筛子装走了大半的糍粑端去给了他父母,压根没问过周徽岚的意见。   材料不多,她记得一共包了三十来个,她吃了两个,就剩下三十个这样,他一端就端走了二十个,真是孝顺儿子。   不过周徽岚不在意,正好一来一回的,肚子饿了,她就取了一个来吃,反正他喜欢孝敬就孝敬他自己那份呗。看到顾嘉在院子里,又招呼他吃糍粑。   “方才我们一家子出门了,你在大门外等久了吧?”周徽岚随意地问。   “也没等多久。”顿了一下,有点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杨大哥的事我听说了。”顾嘉说着,觑了她一眼。   周徽岚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杨建平身上有些不符合常人的疑点,加上先前她对顾嘉的怀疑,她对顾嘉的身份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她不会特意主动地打听什么,她会用自己去听去看去分析。   顾嘉胃口大,加上这糍粑味道好,从第一口开始他就停不下来,连吃了两个,看到竹屉里仅剩六个了,貌似杨建平和杨闽都没吃,他也没好意思再拿。   顾嘉吃好就出去院子里帮忙劈材了,得知接下来她要给后院的菜园子浇水,自告奋勇地要帮忙。   周徽岚吃得慢,他吃完两个出去了,她才慢悠悠地吃起第二只来。   杨建平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在吃,当下怒了。   他刚才去老屋,被他大嫂很是埋怨了几句,说他手上握着那么多钱,也不想想老屋这边,几个侄子都挤在一间屋里都睡不下了。如果他这叔叔肯照顾一下,拿个五七百块出来,他们就能在旁边再多起两间屋子,爸妈也能跟着住得宽敞一点。现在全便宜了外人。   不仅如此,他大嫂还埋怨他大白天与人通奸带累了他大哥的名声,连累他们也被人指指点点。   他大哥在一旁不吱声,显然是默认他大嫂的说法的。   而杨老婆子因他的事刚才被邻居挖苦了几句,正气着,心里对他这小儿子也生了怨,再加上儿子赔了那么多钱出去,极有可能以后都没钱孝敬她了,自然就不像以前那么维护他了。   先前有周徽岚这个‘外人’在的时候,杨家人一致对外,内部矛盾不显。此刻周徽岚不在了,内里的矛盾就显出来了。   一时间,杨建平觉得心冷。他那些钱怎么来的,他心里清楚是见不得光的,他本打算收手之后再慢慢拿出来花用,大哥这边他自然也会照顾的。但现在一个个不理解他还埋怨他,他心里委屈极了。   最后还是他爹知道他的不易,看不下去了,帮他说了几句。   心情不佳的杨建平回到家就看到罪魁祸首整个人吃好喝好,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一手将她手中的糍粑打落,指着她鼻子骂,“家里男人都还没开始吃,你有什么资格先吃?”   周徽岚呵呵,哪里来的封建残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搞男尊女卑那一套?   没等她说话,杨建平又数落开了,“就因为你,家里多花了七百块钱,你不觉得愧疚吗?你有什么资格吃?”   周徽岚就知道他是在借题发挥,但她不是那种任人指责不还嘴的人,况且对方明显不占理。   “韭菜是我种的,竹笋干和木耳是我上半年得空的时候上山采回来再晾晒干的,糯米也是用我的工分换的,这糍粑说起来也是我花了半天的功夫辛苦打的,我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夏寡妇吗?”   “至于愧疚,与人通奸被人当场抓住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愧疚的?你要是能管住你下半身,不仅不会多花七百块,连先前的八百都省下来了。”周徽岚瞥了他一眼。   既然不让她吃,那大家就都别吃好了。周徽岚一挥手,半天的劳动成果全都被扫到了厨房地上,有些粽叶都散开了,雪白的糍粑沾上了泥尘和灰尘。   杨建平见到这一幕,眼角都气得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朝她扬起了手。   周徽岚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当下仰起小脸,“打,你打,你敢打下来,咱们就不死不休!”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周徽岚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模样,她就笃定杨建平手里握着那么多钱还没花呢,可舍不得和她硬碰硬。   而且她这次确实也是发了狠,婚内强奸未遂接着婚内出轨也就罢了,被人抓奸赔了钱回来还打老婆,什么玩意!   果然,被这样反威胁,杨建平手仍旧扬着,但确实打不下去,她那寒气逼人的眸子,他无端想起昨晚她拿着菜刀就迎上来的狠劲。他怕这一巴掌下去,她真的会和他同归于尽。   “杨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大男人别和娘们计较啊。”就在这时,顾嘉冲了进来,挡在两人之间,拦住杨建平。   他没想到,就在他去后院的这么一小会功夫,他们两人又差点动起手来了。   杨建平从顾嘉的肩膀看过去,缓和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那些钱是我留给咱们儿子以后读书娶媳妇用的,你身为闽儿的母亲,从来不为儿子打算就罢了,难道就不能少扯点后腿吗?现在好了,这些年我摸爬打滚拼命攒下的钱全都没了,你开心了吧?”   周徽岚心中一哂,杨建平说这些,是想套路她?说他没钱了,是想继续隐瞒他的财产还是想试探什么?   “没了就没了,这关我什么事?你杨建平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现在却来要求我尽一个做妻子做母亲的责任,你自己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了吗?”   杨建平动了动嘴,“我怎么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了?短你吃短你穿了吗?”   “饿不死却也吃不饱冻不死却也穿不暖罢了。”甚至可以说,这些年是原主自己养活了自己。   “谁家不是这么过的?”杨建平理直气壮。   “确实谁家都过得拮据。但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家的钱不是家里的女掌柜在管?这些年你给过我一块钱吗?我好歹也为你生了杨闽,你们杨家对我千防万防。”   “防着你有错吗?”杨建平不觉得自己有错。   周徽岚点头,“对,你们是可以防着我,也可以不将我当成正经的媳妇。你种下前面的因,就应该料到会结出这样的果。在此前提之下,你就不要要求太高了。”   杨建平被他的话噎住了。   说完这句,周徽岚走出厨房,独剩杨建平一个人在厨房,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气得狠了。   看着她的背影,顾嘉嘴巴动了动,很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出了门来,她瞥了东屋一眼。   他们俩在厨房吵架,动静那么大,杨闽不可能没听见。   男女之间本就力量悬殊,要不是她自己争气,本身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就只有挨打的命。他听见了动静却不曾出面阻拦,这是存心让他爸教训她的意思?   意识到这点,周徽岚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如果是原主,心恐怕得凉半截。   杨闽站在窗边靠着墙,倔强地想,他没错,谁家的妈像她一样折腾的?就像家里的好吃的,谁家不是紧着男人先吃?他妈倒好,光想着她自己了。   他知道他爸教训人也是有分寸的,只要他妈安分一点,安分一点就好了,好好儿过日子,他们家的日子能过好的。   顾嘉看着散落一地的糍粑,满眼可惜,然后蹲下身,将它们捡了起来,放在篦子上。   心里对她的狠劲加深了认识,现在的人都珍惜食物,夫妻俩再怎么打怎么闹,都不会拿粮食撒气的,但她偏偏就敢。也只有这样,昨晚才敢拿刀砍伤杨建平。   经了此事,他对周徽岚的身份又进一步确信。   收拾好地上的糍粑,顾嘉拍了拍杨建平的肩膀以作安慰,然后也走出了厨房。   独剩下杨建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周徽岚所料没错,杨建平刚才确实是在试探她。   从浦河村回来的路上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周惠兰怎么笃定他能拿出一千六百块钱的?难道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小心露了财?   而且周惠兰在浦河村的表现很是异常,要知道,之前的周惠兰连他买回家的肉蛋都不愿意多碰,一副与他划清界线的模样,这回在浦河村却主动逼他拿钱,怎么看都有点异常。当然也不排除她因为前几天被绑受刺激了这个原因。   还有就是,他才发现在赔偿金家一事的处理上,也有不当的地方。答应得快都不是问题,问题出在他一下子将一千五百块钱拿出来,他应该拿出一千左右,剩下的后面再补的。   这诸多的破绽,现在回想起来,他懊恼极了。只是他不知道周惠兰到底晓得了多少?想到这里,他眼中狠意闪烁。 第11章   顾嘉与杨建平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丛开得正艳的花。   彼时,周徽岚正在院子里清洗衣服。   认出来他手里的是凤尾兰,不由得眨了眨眼,笑道,“顾兄弟,你怎地采了一丛凤尾兰回来?”   周徽岚的话让顾嘉眼睛一亮,她果然能认得凤尾兰,“刚才和杨大哥去了一趟山里,偶然看到一株凤尾兰开得正好,就顺手摘回来了。”   杨建平一边喝水,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对顾嘉采花的行径很不以为然,又不能吃也不能穿的玩意儿。   顾嘉提议将花插在大门边上。   周徽岚和杨建平都无所谓。   顾嘉一边插着花一边建议,“嫂子,你中午多烧两个菜吧。”   “怎么?”在周徽岚眼中,顾嘉一向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对于吃的一般都是她做什么他这客人就吃什么,极少提要求的。   “吃完午饭我就该回去了,回去了就吃不着了,嫂子烧菜那么好吃,我肯定会想这口的,就想趁着回去前多吃两筷子。”大坳村盛产竹笋,他这次与杨建平回来,主要是想打通买卖山货这条商路。现在明面上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他也该走了。   周徽岚讶异,顾嘉这就走了?难道她猜错了,他竟是一无所获吗?   不过当她双眼触及大门上插着的花儿时,突然明白了他特意带一丛花回来的用意。   凤尾兰代表了盛开的希望,他这是隐晦地告诉她不要消极失望,光明就在不远处吗?   想明白了这点,对于他的请求,周徽岚欣然应允。   顾嘉走了,杨建平像是松了口气。   整个人像是放松下来了,先前周徽岚能隐约感觉到他整个人是处于紧绷焦躁的状态的。   顾嘉走后第二天下午,周徽岚正在小河边洗被子。   她特意挑中午过后来的,整个码头洗衣服的姑娘妇女都家去了,就她一个人霸占了整个码头。   周徽岚这人有些洁癖,即使这些被单被子只是原主用过的,她盖在身上都有些不得劲,更别提泥房灰尘多,很容易就有味道了。   前几天忙着,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洗,今儿个得了空,她就觉得忍不下去了。   这具身体还是不行,折腾着洗完一床被子,她就觉得腰都快断了。   她站起来,手捏成拳往身后锤了锤,眼睛也不由得往远处眺望。   咦,刚过了河那行色匆匆的人好眼熟,从背影看来似乎是杨建平?   周徽岚认出来那是上山的道,杨建平他上山做什么?特意避开人多的时候上山,她直觉地淌过小河,跟了上去。记忆中,他走那条路很长一段才有岔路,她只需要闷头撵上就行。   追了十分钟这样,她就远远看到杨建平了,她也不敢离得太近了,怕被发现,只是远远地缀着。   杨建平在观音亭那里停住下了。   周徽岚往路边草丛一钻,往上走,在一棵大松树下停下。在那里,她站可以远远地看到杨建平,蹲下来也完全可以掩住她的身形,不怕他突然折回头撞上。   杨建平在观音亭里眺望了几分钟,然后踩上一旁的凳子……   周徽岚看不清他在干嘛,只知道他好一会才跳下来。   杨建平果然是沿着原路返回。幸亏她机警,不然就麻烦了。   只是他上山的时候匆匆,下山的时候却很慢,且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出现在附近。   杨建平走后,她又等了好一会,才从松树根下来。   周徽岚来到观音亭。   观音亭建在一个视野极为开阔的山坡上,是早年大坳村浦合村等几个村子联合所建,后来破四旧就荒废下来了。   周徽岚回想着杨建平在观音亭的动作,他刚才踩在椅子上折腾了许久。   她抬起头,在左侧的梁柱上发现一块红布。   杨建平将这块红布绑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绑之前,他又一直在看什么?   她环视一圈,试着站在杨建平刚才所在的位置,还原他的视角。   在这里,可以看到大半的浦合村和一小部分的大坳村,其中修建在浦合村的四等火车中转站更是尽收眼底。   她盯着下面的三处地方来回地看,突然浦合村边上一抹红色映入她的眼底。她愣了一下,然后就死死盯着那里看。那个地方,似乎是夏寡妇家?   她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夏寡妇和杨建平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着某种信息?   杨建平今晚要出去吗?她猜测着。   想明白了,周徽岚就回去了,经过凤丫家时,她想了想,走了进去,和凤丫的妈妈说了几句感谢她的话,又从桶里拿了两三根最大的红薯当谢礼。   周徽岚回到的时候,发现杨建平和他妈在说话。   杨老婆子见了她,板着一张脸道,“你去哪了,大半天不着家?”   “去洗衣服被子去了。”说着,她将木桶放下,真是沉死人了。   “你去了河边?”杨建平突然问。   周徽岚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是去了河边,这被子在家洗不开,不去河里洗去哪洗?”   杨建平死死地盯着她看。   “洗张被子洗了半天?”杨老婆子憋着回了一句。   周徽岚暗赞了一句神助攻,她还在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将后半段引出来消除杨建平的怀疑呢,她就将梯子递了过来。   “您老没瞧见里面还有衣服哪?回来的时候遇见凤丫她妈了,被她拉着说了好一会话。”   果然,听到这句,杨建平就不再追着她问话了,   “妈找你有事,你去帮一下忙。”   周徽岚挺无语的,这些人怕不是和金鱼一样,记忆只有七秒?距离上次他们不欢而散才没过几天吧?就理直气壮地来要求她帮忙?   周徽岚看向杨老婆子,杨老婆子一时间有些别扭。她来这不为别的,就为着打糍粑的事。   先前周徽岚打糍粑,杨建平给老屋那边送了二十个过去。   天热,糍粑不耐留。当晚就蒸了一半来吃。那边人多,二十个也只吃了两顿就没了。   周徽岚做的糍粑,皮薄馅多,味道一流。吃完两顿,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觉得意犹未尽,让人惦记得不行。   孩子们更是闹着让家里也包一顿来吃,杨老婆子等人经不住孩子的痴缠,加上之前那两顿味道确实好,让人没吃够。   既然大人孩子都想吃,那就再包一顿糍粑解解馋?   可是婆媳俩忙活了半天打出来的糍粑,第一锅出来时,自家男人一边吃一边嘟囔着不是那个味。   而孩子们就更让她们窒息了,这些破孩子直接说不如先前他们小叔送过来的好吃,好吃到让人忍不住将舌头咬下来。   这一个个的就差没说她们糟蹋粮食了,这让杨婆子婆媳二人听得很不是滋味,尽管她们也吃出来,她们这次打的糍粑确实不如周徽岚做的好吃。   但这事能承认吗?当下取了棍子,撵得孩子满院子嗷嗷叫。   她们也不明白啊,一模一样的馅,为何味道却差了老远?   剩下的材料,男人们都说不让她们继续做糟蹋了。   他们的意思杨老婆子明白了,不就是周徽岚手艺好,想让她帮忙打糍粑吗?   在农村做点吃的请人帮忙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他们才和老二家的闹开没多久,转头又要求到她这里,怎么都觉得没脸。但杨老婆子心疼材料,只能豁出老脸来找周徽岚了。   这事她帮不了,周徽岚很清楚调馅时各种馅料的比例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她知道,她先前用的材料都或多或少都被灵液浸泡过,所以口感极好。   如今他们的馅料已经调好了,她动手包也是一样的。而且,她觉得她没那个义务去帮忙,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那份上,所以周徽岚拒绝了。   “我就不过去了,先前的糍粑好吃,无非是馅料里多放肉少放素菜,所以吃起来香而已。”才不是呢。   一听她拒绝,杨老婆子心火立即就上来了,但听到后面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们家的馅素馅确实比肉馅多太多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当下也不与她计较,匆匆回去了,估计是回去想办法努力往里头多搁点肉去了吧。   至于杨老婆子自以为得计,回去又往里放了半斤的肉,做出来的糍粑仅比之前好吃一点,但和周徽岚做的压根就不能比。   这杨婆子能不知道吗?她心里有气,也不想听小辈们瞎逼逼,一个个地撵走了,爱吃不吃,有肉吃还嫌? 第12章   杨老婆子走后没多久,杨建平又出门了。   而周徽岚一直在琢磨今天碰见的那事。   杨建平今天去观音亭,是为了避人耳目与夏寡妇传递约见的信号吗?   不,不对,夏寡妇家也绑上了红啊,这绑红,应该代表了她有空或者别的什么信息,他见了大可以直接过去便可,完全不必多此一举再绑红。   但他偏偏绑了,绑红之前,还往山下眺望了许久,那么杨建平绑红的用意是什么呢?   她想起在观音亭,往下眺望时,浦河村、大坳村和四等火车中转站一览无余,四等火车中转站更是尽收眼底。   那从另一个角度,是不是站在这三处,也能看到观音亭上的那抹红?毕竟观音亭没有遮挡,又是那么大块的红。   也就是说,杨建平绑红,不是给夏寡妇看的,有没有可能是给某些特定的人看的。   周徽岚决心仔细留意杨建平这两天的的举止。   傍晚的时候,杨建平又拎回来一刀肉,大概一斤这样,交待她直接做了。   周徽岚没说什么,直接做了一大碗小炒肉,放点线椒蒜米爆炒,味道香得很。接着她又清炒了一道苦瓜和红薯尖,然后开饭。   开饭的时候,杨建平拿出了一壶农家自酿的米酒,分别倒上,她也有份。   杨建平笑着递过来一盅,“来,今儿咱们夫妻俩也喝上一盅。这段日子吵吵闹闹的,大家都不好受。你那天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确实是我做得不好。咱们喝了这杯,这些事就算翻篇儿了,我挣的钱都交给你管,以后咱们好好过。”   周徽岚见他也不说分一些肉送去给杨老汉夫妇,心中就已经警觉,再思及他在观音亭的作为,此时杨建平这作派怎么看都给她一种最后的晚餐的感觉。   周徽岚看着眼前的酒杯没动,这酒怕是有问题吧?   听闻杨建平的话,杨闽也朝周徽岚看了过来,眼含期待。   周徽岚且不去管杨闽,而是略软和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我晓得了,我会认真考虑你说的话的。酒我就不喝了,正好今儿有好菜,你多喝点。”   杨建平眼睛闪了闪,又将酒盅往她跟前推了推,“听了你这话我很高兴,一起喝点吧,我今儿特意打的酒呢。”   “我酒量不好……”周徽岚装作一脸苦恼。   “喝吧,在自己家里,醉了也只需睡上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眼前直接怼到她跟前的酒盅,周徽岚能感觉到他决心很坚定,而且心中无端有个明悟,如果不遂了他的心意,他指定会用别的办法达到目的。   相比之下,这已知的危险,似乎也不那么危险了。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狠了狠心,接过杨建递过来的酒杯。   “妈,你就喝了吧?”杨闽也在一旁帮腔。   看着他,周徽岚突然笑了起来,“那行,既然你们父子二人都希望藉由此杯酒开启一个美好的开端,那就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喝了这杯。”说着,周徽岚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酒倒了一半到了杨闽的空碗里。   看着眼前这碗酒,杨闽有些激动。   “闽儿还小,这酒他就别喝了吧?”杨建平拦了拦。   周徽岚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你刚才也说了,这是农家自酿的米酒,酒劲不大,喝一点没事的。况且咱们三个人一起喝,更有意义不是吗?”   杨闽也觉得他妈这个主意挺好,“爸,没事的,你忘了,去年过年爷爷也让我喝了点酒的呢。”   杨建平一时语塞,最终无奈地道,“那你一会少喝一点。”   “来来,爸妈,咱们一起!”杨闽激动地举起酒杯。   杨建平不禁止杨闽喝这杯酒,那酒里的东西应该不是毒药,又从刚才的对话,周徽岚猜测杯中之物多半是迷药一类的药物。   这么一想,周徽岚借着手背的遮挡往里滴入一滴灵液,紧接着未等灵液浓郁的气息散发,她就一饮而尽。   “爸,我头有点晕……”   两口酒下去,杨闽直接迷瞪了。   周徽岚没醉,她灵机一动放进去的灵液应该有解药的作用,但杨闽这样,她也装作一副不胜酒力昏昏沉沉的模样。   杨建平看着儿子空空的碗底,无奈,“你这是醉了,我就说这次的酒酒劲足,醉了你就睡吧……”   “嗯。”杨闽说完这句,就整个人扒到桌子上了。   她猜对了!周徽岚二话不说,也紧跟着倒下。   看着倒下的周徽岚,杨建平眼神微冷,接着他先去安置了儿子,然后回来就坐下也不管周徽岚,开始吃喝起来。   周徽岚动也不敢动,直到他吃饱喝足,出了大门。   周徽岚仍然没敢动,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杨建平双手拽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拖。   她尽量放软了身子,任由他拖着出去。   杨建平将周徽岚弄到板车上,然后推着板车就着夜色缓缓上路。   周徽岚躺在板车上,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杨建平自信那杯酒水的药力,竟然没有给她绑上绳子。   杨建平推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周徽岚一直在默默估算着他走了多久。   直到他敲门,然后门开了,夏寡妇的声音传来,周徽岚知道他来了哪里,杨建平和夏寡妇关系果然非比寻常……   紧接着,两人低低的交谈声传入她耳中。   “怎么样,去火车站接到人了吗?”   “放心吧,人都接到了,安全抵达。”   就着煤油灯的灯光,夏寡妇看了一眼板车上的人,笑道,“你真舍得将她卖了?”   杨建平上前拥着她,“没什么舍不得的,她跟我们父子压根不是一条心。这是最后一次了,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收手。等我娶你过门,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周徽岚,她对杨家没感情,甚至可以说有恨。他爹有句话说得对,确实是不能再留了,但白白放她归家,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觉得在杨家的日子苦吗?她是还没见识过什么叫苦日子,他要让她以后日日悔恨。   听着他们的对话,周徽岚总算知道了杨建平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从买人变成了人贩子,周徽岚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之前她就有所猜测。   所有的疑团都可以解释了,他不时几天几夜地出门,大笔不明来路的财产,以及他与父母兄长关系不错,却偏偏分了家……估计是杨建平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怕连累父母兄弟,故意分的家。   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是杨建平对她很不满,想要将她卖掉?   简直就是人渣,人渣中的战斗机!好歹原主也为他生了杨闽,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说得对她多好,最基本的善待是应该的吧,放她离开也好啊,非要将她转手又卖一次?   周徽岚放轻了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忍耐,不然她觉得她会忍不住跳起来爆打这人渣一顿。   “你将她带下去,我去见见豹母。”杨建平说。   夏寡妇拉住他,嗔了他一句,“你是想累死我呀,她看着瘦,但好歹是个成人,我可抱不动她下地窖。”   接着,两人合伙,将周徽岚弄进了地窖。   夏寡妇一边拖着她,一边小声说道,“小心点,别让她压到人了。这次的货很好,是个极品,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出去前,夏寡妇突然想起来,“对了,要不要给她绑上绳子?”   “不用的,我用药你还不清楚吗?明早天不亮就转移走了,保证她到时还睡得跟头猪似的。”说完,杨建平就催促她上去了,这地窖太闷了,呆久了人难受。   等他们上去了并用板子盖上地窖入口,周徽岚才缓缓睁开眼。   地窖里很暗,只有几个透气孔有一点点光线下来,但地窖里仍旧暗得伸手看不清五指。周徽岚只能凭着感觉一路摸着过去,她在离她不远处,摸到了人,应该是个孩子,四肢什么的,摸着只有四五岁大小。   她又继续踩点,这个地窖不大,也就十平方大小吧,她后来又摸到了一个孩子,头上扎着小辫子,应该是个女孩吧。   两个孩子都是昏迷着,周徽岚没有移动他们。   而是巡着感觉,来到地窖入口,杨建平他们将梯子抽走了,她伸直了手站起来都够不着出口。只试了试,她就不再白费劲,而是回到她之前的地方,靠着墙坐着。 第13章   周徽岚开始仔细地梳理整件事。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杨建平与夏寡妇从事的是人贩子的勾当。两人的关系中,听着像是杨建平做主导。   至于杨建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这人贩子买卖的?原主的记忆中,好像是从她来到大坳村之后第二还是第三年,杨建平就开始有经常外出的习惯了?只是一开始并不频繁。   周徽岚直觉杨建平他们所参与的人贩子团伙应该是大型团伙,否则他赚不到那么多钱。   而且很显然,夏寡妇这里是他们团伙的一个据点。至于杨建平夏寡妇两人有什么优势,在团伙中负责什么?是负责诱拐还是转移抑或是销赃?   还有,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夏寡妇是今天去火车站接到人的,接的还是那叫豹母的和两个孩子。   杨建平在观音亭绑红就发生在今天的下午,晚上他们就接到人,就那么巧?   这段时间杨建平举止异常,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最开始的异常是被抓奸的时候明明可以商量着来,必要时还可以拖上一拖,但他却偏偏宁愿花钱消灾,很是迅速地解决了抓奸那事。现在想来,他这么做的用意,保护夏寡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需要帮组织完成交接,所以不希望被任何人和事妨碍?   而且,杨建平和夏寡妇之间,不管是从刚才的对话,还是那天抓奸的情形来看,隐约是以杨建平为首。那么接人的事,应该是杨建平让夏寡妇去接的。   周徽岚在心里排列着这些事发生的顺序。   夏寡妇先绑红,杨建平后绑红,夏寡妇去接人。   之前她就怀疑,杨建平绑红,是给某些特定的人看的。   现在看来,是杨建平绑红,豹母在庆南站下车,夏寡妇接人,有着某种必然的关系。   这些一串联,周徽岚隐约弄明白了他们双方绑红的用意。   夏寡妇绑红,意在告诉杨建平她那里是安全的。   杨建平绑红之前的眺望,是在确认夏寡妇有没有绑红?杨建平看到了,确定了安全,觉得事情可以干,才在观音亭上绑红,告诉团伙中来交接的人,庆南这边的点是安全的,可以交接。   而且夏寡妇见到观音亭绑红,就知道了要去接人。   这是一个闭环型的信息传递方式,且不容易暴露。   如此小心谨慎,难怪杨建平干了那么多年的缺德事也没翻船。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杨建平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公安机关给盯上了。   只是听杨建平他们的意思,明天就要转移了。不知道顾嘉他们这次能不能及时赶到?周徽岚暗想。   今天她忙了一天,一度精神紧绷,加上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吧,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她决定先眯一眯,养精蓄锐,然后再见机行事。   周徽岚觉轻,半夜的时候,一道粗重的呼吸将她吵醒。她在黑暗中辨了辨,发现是其中的小女孩发烧了,而且还是高热。旁边的小男孩好点,但她摸着额头,似乎温度也比正常的高。   地窖毕竟潮湿,虽然孩子被关在地窖的时候身上盖了点被子,但不顶什么用。   周徽岚有些发愁,被困在地窖里,什么都没有,想喂他们喝点水都难。小女孩发出难受的呻口吟,呼出的气息很灼热。任由她烧下去,很可能会烧坏脑子。   周徽岚在犹豫,她有预感,用灵液应该管用。想想每日三滴的量,周徽岚咬咬牙,先将小女孩扶起来,靠在她怀里,   小女孩浑身发烫,如同身在火中,很是难受。突然,她感觉自己靠近了一个软软的怀里,很安全很舒服,就像以前她妈妈抱着她一样,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妈——”   周徽岚将一滴灵液喂进她嘴里。   小姑娘砸吧着小嘴,“妈妈,好舒服,还要……”   周徽岚微微一笑,看来这灵液是真的管用。   另外一个小男孩也有点低烧,周徽岚也不厚此薄彼,直接给他喂了一滴。   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   地窖口子上盖的板子被掀开的时候,周徽岚是清醒的。   有人下来了,莫不是杨建平他们来提溜人要出发了?   她意识到这点,整个人都紧绷了,屏住呼吸,手悄悄握拳,只等来人一靠近她就发难。   还没待她动起来,一只手就直接掐下她的脖子。   周徽岚拼命挣扎,“咳咳,放——放手!”   “嫂子?”   黑暗中一道略耳熟的声音响起,脖子上的手渐渐松了。这声音——“顾兄弟?”   周徽岚精神一震,顾嘉来了,杨建平完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顾嘉在这里见到她,很是意外。   “杨建平打算将我卖了!”周徽岚才不替杨建平遮掩呢,一语道破了她在这里的原因。   “这个畜牲!”顾嘉低骂。   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顾嘉告诉周徽岚他的身份以及他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线索,才在今晚突击的。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顾嘉之后,上面又下来了一个人,与顾嘉一起将两个孩子送了上去。   地窖里,两个孩子最先被送上去,然后是周徽岚,最后才是顾嘉他们。   地面上灯火通明,跟在后面的周徽岚看到了两个孩子的模样,虽然有些邋遢,但不难看出两个孩子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难怪夏寡妇会说出这次的货是极品的话来。   走动中,两个孩子陆续醒来,记起了之前的经历,脸上都露出害怕的表情。   小男孩嘴马一扁就要哭,顾嘉连忙让手下抱过去哄。   反倒是小女孩醒来后,小脑袋转了转,然后就一个劲地盯着周徽岚看,甚至在小男孩哭的时候朝周徽岚张开双手要抱。   顾嘉很尴尬,他看向周徽岚,提议,“不然你抱抱她?”   小姑娘眼睛清清亮亮的,双手伸着,很坚持的样子。   这是她救回来的孩子呢,周徽岚心一软,伸手将人接了过来。   小姑娘到了她怀里后,蹭了蹭她的脖子,然后安心地窝着,就是这个味道!   顾嘉将这两孩子的情况略说了一下,那个小男孩家是京中的,大有来历,他们这次扫非打黑行动开展源头就是他。一会他得安排专人专车将他送去省城,再由省城直接飞机回京。反倒是小姑娘没什么来历,多半是因为长得漂亮所以才落入人贩子的手里。   周徽岚一边听顾嘉说,一边打视了一圈。只发现夏寡妇和一对五十来岁的中老年夫妇站不远处,不见杨建平。   “顾兄弟,杨建平呢?”   顾嘉刚想开口,顾嘉的人就过来了,“报告!队长,嫌疑犯往山上逃窜,我们没有追上。”   周徽岚心一紧,这说的是杨建平,他逃了?   顾嘉看了一眼她,才对手下说,“对方很警觉,且熟悉此间地形,如今又是深夜,你们没抓住不奇怪,但火车站与大坳村需要全力布防,务必要抓住杨建平!”   那对中老年夫妇,丈夫是哑巴,憨憨的样子。   妻子看着也就一农村老实巴交的老妪,她此刻正求着公安,“公安小哥,能放俺和俺家这位离开吗?”   公安小哥一板一眼地道,“夏玉莲涉嫌拐卖妇女儿童,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你们出现在她家,你们也是嫌疑人。”   “冤枉啊,俺只是来走亲戚的,我们压根啥也不知道呀。要是知道,我们就不来了。”老妪一脸的欲哭无泪,哀求着,“公安小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离开吧。”   旁边的哑巴老汉也是一脸焦急。   “不行的,我们现在不能放你们离开,一切都得讯问之后再说。”   “我的老天爷啊,要是儿女和村里人得知我们被公安抓了,我们就丢脸死了,怎么回去见人哪?”老妪开始撒泼了地哭。   被她缠住的公安小哥哥显然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阵仗,人有点懵了。   “不要放走她!她和杨建平夏寡妇是一伙的!”周徽岚走了过来,顾嘉紧随其后。   那老妪朝周徽岚看了过来,“俺说你怎地平白无故污人清白呢,俺和俺那口子祖宗三代贫穷,根正苗红得很,可不是谁都能污蔑得了的。俺瞧你走路一摇三晃的,一副资本主义作派……”   周徽岚直接打断她的话,“顾公安,她的绰号应该叫豹母。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和杨建平他们接头的人贩子!”   老妪一脸懵,“什么豹母猪母的,俺不认识啊。”   “顾兄弟,抓住她!她身上一定有两套车票!”   周徽岚的话,让他们三人脸色齐齐一变。   顾嘉的反应很快,在老妪没反应过来前就制住了她,然后从她胸前开在衣内的一个小口袋里找到了两张车票。   一张是新康到达庆南站的,另一张是新康到安贤站的,安贤站只比庆南站多了两个站点。正常人谁会同时买两套车票呢?   顾嘉看着老妪,“豹母,想不到你就是豹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第14章   她猜对了。   顾嘉看着老妪,很是意外,“豹母,想不到你就是豹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顾嘉这话听着,这豹母是一条大鱼啊。   那老妪呸了一声,“俺都说了,俺叫刘翠花,不是什么豹母猪母的。再说两套票又如何,俺钱多,买两套不行吗?就凭这个,你就要抓俺和俺男人?”   周徽岚笑了,“说这话时,先将你身上的泥土洗干净再说,还有别忘了你方才三代贫农的话。”   正常人谁舍得买两张路程只相差三站的票啊。如果她此刻的扮相是富家老太太又另当别论,总而言之,她那话和她目前的人设不符。   豹母猛地盯着她看,阴沉沉地道,“妹子,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莫要多管闲事,小心给自己招祸!”   “反了你了,还敢威胁人?当我们是瞎子聋子吗?”顾嘉直接动手,将人反剪,“将他们分别关押!”   周徽岚撇了撇嘴,她本人就是受害者,还怕他们不成?   此间动静颇大,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了解了情况之后朝周徽岚他们这边走来。   顾嘉:“局长。”   周徽岚一愣,她还以为顾嘉这个队长负责抓捕,想不到还劳动了他们局长?不过思及那小男孩的身份,她又   时局长问周徽岚,“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有两套车票的?”   怀里的小姑娘睡着了,周徽岚换了一下手,先将她昨天跟踪杨建平到观音亭的事一说,接着再说出她的猜测。   “杨建平在观音亭绑红的目的是为了告知来人庆南可以交接,可以在庆南站下火车,反之若是他不绑红呢?所以我就想啊,在庆南站可下可不下之间,来人一定有备用方案。顺着这条思路,很容易就猜到他们的这个备用方案是什么。”   现在的列车还没实行实名制,要钻空子很容易。所以她猜测豹母手中或许还留着一张行程更远的车票。   当然,如果她谨慎的话,会把另一张票给扔了。   千里奔波只为财,特别是像豹母这般年纪还冒那么大风险奔波的,除了钱,周徽岚不觉得还会为了别的。   她之前推测,杨建平参与的人贩子团伙应该是大型团伙,这样的大型犯罪团伙,对于分赃应该有一套很成熟的机制了。   对于底下成员办事期间产生的费用,应该会予以一定的补贴,那张票作为报销的凭证,她应该舍不得毁去的。   即使这一点她猜错了,无法报销。但豹母在团伙中身份不低,这票证也是她豹母费心费力劳苦功高的证据之一,对她构不成威胁的时候,她应该会留着它的。   “好!”   听完她这番分析,时局长大赞了一个‘好’字,“这番分析很有逻辑性!听到没有,咱们办案子的就得擅于观察擅于用脑。”   周徽岚抿嘴笑了笑,“局长夸奖了,是我近日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所以想得比较多。”   就在这时,很神奇的,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顺着感觉看了过去。   逆着光,她看到一位男子端坐于夏寡妇的客厅里,而他所坐之处似乎是一张轮椅?周徽岚觉得讶异,这样的抓捕行动,竟然会让行动不便的人参与?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男子看了过来,眉眼清冷,目光却温和。   被抓包了。她抱着孩子,朝他微微颔首,掩去眼中的讶异。   抱着孩子,她有点累了,就着顾嘉搬来的椅子坐下。   周徽岚一眼即过,屋子里的男子却陷入了困惑,像她又不像她。   她的事,他在那些年里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恢复自由之身后,因时代久远,他亦不曾怀疑其真实性,最终只能将当年的一饭之恩回报到她儿女身上,顺便照拂一下她的父母。   底下报来她当年私奔一事有蹊跷时,他便让人着手查探当年之事。   后来他得知消息,说西省庆南这边有疑似她的人,这个疑似者被人买回去近二十年,竟然一直还惦记着回家。   他看了疑似者相关的资料,觉得应该就是她。   如果是她本人的话,对于她过了这么些年,还一门心思地想逃跑回家,他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他知她,人看着文静,实则骨子里固执。   所以他来了,为了救她。他知,于如今的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于她而言,或许就是救命的稻草。   一如那年,正是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饿得只剩一层皮包层骨,还是姑娘家的她匀了他一个高粱米团子。一报还一报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很多人要么变得尖锐,要么觉得麻木。他来,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固执的麻木的中年妇人,但是她性格仍然执拗,但是很鲜活。   于苦难之中性情不移么?再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他有些怔然。   这一趟,值得。   负责讯问的公安人员出来了。   “局长,顾队,两边的嫌疑犯嘴巴都很硬,我们撬不开,所以无从得知杨建平逃窜的地点。”   轱辘——轱辘——   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他们扭头看去。   “您怎么出来了?”时局长紧张地迎了上前。   男子倒是淡定,“我去会会那豹母。”   时局长搓了搓手,“那样太麻烦您了。”   “进去吧。”   这人看着怎么比时局长还厉害的样子?周徽岚在心里嘀咕。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顾嘉压低了声音和她解释,“那位是小男孩家里动用关系才请来的高级顾问,一身的本事,厉害着呢,这次杨建平他们的交接时间就是他推测出来的。”   周徽岚心中惊诧,这样说来,那真的很厉害了。她是近距离接触并观察杨建平,才隐约有感他这几天会有大动作,并且是经了观音亭和晚上那顿酒之后,才确定他行动的时间的。   “能让我和夏寡妇谈谈吗?”周徽岚问顾嘉。   “这……”顾嘉迟疑,她这要求不合规矩。   周徽岚看着他,“我想快点抓到杨建平。你知道的,他逃逸在外,最危险的人不是别人,是我!”   顾嘉知道她的担忧并不是无的放矢,杨建平连她都要卖掉,可见是恨她入骨。   顾嘉陪她进去时,夏寡妇就坐在那里,一副消极抵抗的模样。   周徽岚走到她对面,俯下身看她,“你知道杨建平会躲在哪里?”   “我不知道。”夏寡妇撇过头。   “杨建平在山上有隐秘的窝点?”狡兔三窟,周徽岚怀疑杨建平早就防着今天这样的意外了。   周徽岚留意到夏寡妇的手指动了动,但人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又猜对了。   顾嘉眨了眨眼,他们私下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但他并未和周徽岚提起过,她自己猜的?   周徽岚想了想,决定攻心为上。   “你不说,我们也能分析出来,只不过要花点时间而已。”   夏寡妇心里嗤笑,很不以为然。   “观音亭,你应该很熟悉吧?”周徽岚双手压向桌面,注视着她道,“观音亭向下正对着浦河村、大坳村和庆南火车中转站。反之,这三处地方的人只要抬头细看,也能看到整座观音亭。杨建平在观音亭檐角绑红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通知来到西省庆南交接的人,庆南目前是安全的,可以交接嘛。”   夏寡妇猛然扭头,惊骇地看着她,她知道这种闭环型的信息传递方式,杨建平一定不会告诉她的,而且豹母也不可能,豹母那人最是能扛,可以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人。   “夏寡妇,没想到我会猜到吧?你们早就约好了碰头交接的时间,也就是昨天。所以前几天你和杨建平被人抓奸时,他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解决它,甚至不惜代价,而你也默许。因为时间已经很接近你们约定好的接头的日子了,他不想让事情拖下去,不想影响你们接头。”   站在门外的豹母隔着门墙狠狠地瞪了夏寡妇一眼,貂母简直要被这两人气死,组织说过:任何时候,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劲就要警惕,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每次带货都是慎之又慎,没想到这回因为两个蠢货,她阴沟里翻船。   男子和时局长就站在豹母身后,将里面的谈话全都听进了耳里。他们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外继续站着。   “想不到我们竟是栽在了你手里,我和杨建平都低估了你。”夏寡妇看她与顾嘉熟谂的样子,又一语道破他们传递消息的手段,以为是她通风报信导致他们被一锅端的。   这便是信息的不对等性,周徽岚也不解释,任由她误会。   “这些年,你和杨建平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一个女人进了监狱,日子可想而知。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为了他死扛着,我会选择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争取宽大处理。你还年轻,少坐几年牢,凭你的姿色出来后再找个男人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你们也只是露水姻缘,两人也没有孩子,何必死扛着呢?”   夏寡妇不答,而是另外说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好歹也是他的妻子,跟他生活了十几二十年,就那么狠心以前迫不及待地送他进监狱吗?”   “人贩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不说也无所谓,杨建平他逃不了的。你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不过是废物利用,为你自己争取一点好处。不说,也妨碍不了什么。”说着,周徽岚挺直了腰杆往外走去。   他们还没到门口,夏玉莲就猛然转身冲他们大喊,“我说!我可以将我知道的说出来……”   想不到两边都有了进展,时局长看看他旁边的高顾问又看看里面的周徽岚,他没想到刚才还嘴硬的豹母和夏寡妇,经了两人的手之后,分别愿意松口了。   在门外遇到时局长和那名男子,周徽岚有些意外,她刚才在里面……全被他们看见听见了?   “那个——”知晓她的经历,一时间时局长不知道怎么称呼。   “你可以称呼我为周女士。”   “周女士,辛苦你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放心吧,杨建平逃不了。”   “劳烦你们了。”   院子里,那个小姑娘醒了,一直在找她,睁着眼睛不肯睡。   周徽岚一出来,就有人抱着她过来了。   她有些无奈地接过了小姑娘。   时局长靠了过来。他看着周徽岚,双眼发光。   “你思维缜密,深谙嫌疑犯的心理,是干刑讯的料子,怎么样,有兴趣到我们单位来吗?”   现在wg运动刚结束几年,百废待兴,各行业专业人才紧缺,他们单位也缺啊。国家培养的第一第二批大学生刚毕业就被各大城市抢光了,他们这种小城市没抢赢,单位里办事人员能力参差不齐,顾嘉这种都算是业务能力出众的了。   今晚周徽岚的表现他看下来,不比顾嘉差,比高顾问,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时局长是见材起意,高顾问他是垂涎三尺也没辙,但他觉得周徽岚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第15章   啊,还能这样子招揽人才?周徽岚想起后世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公的情形,而现在一个市级公安局领导邀请她进入体制系统……这情况有点梦幻,周徽岚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有一个不用经过考试进入公家端铁饭碗的机会放在她面前,请她端起。   而她,残忍地拒绝了。不知道后世考公务员的同鞋们知道了会不会一掌拍飞她?   “时局长,我的学历只到高中,还是高中肆业。”这当然是原主的学历。原主是独生女,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她可以说是父母如珠如宝养大的。书也念得多,念完初中念高中,学历是他们村里女孩子中最高的一个,父母宠她,认为她喜欢念书那就念。   念书要花钱,又不能帮家里做事,多少亲戚明里暗里劝她父母再领养个男孩,别让女人把钱都霍霍完,他们都不听。想来也是心酸,好好的女儿出嫁才两三年,就被私奔了,两老也几乎与失独老人无异。   听完她的话,时局长大手一挥,“都没问题的,而且高中肆业怎么了?局里有些人学历还不如你呢。”达不到招工条件咋了?局里缺的是真正办事的人。先招进来再说,临时工干一阵子,再找机会给转正!   周徽岚以为恢复高考几年了,市里多少都有些大学毕业的人才吧。   “谢谢时局长抬爱,我的情况想必您也清楚,如果一切顺利,不日我就能回家了。十八年我都没有见过父母了,我想回家,而且想长伴父母身边。”故而以后多半是回乡发展的。对于他的招揽,周徽岚只能婉拒了。   想起她的来历,时局长猛然一惊,是了,她是被杨建平买来的媳妇,她甚至都不是西省本地人!如今自由了,她肯定是想回到父母身边的。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他跺了跺脚,“这些人贩子真是造孽!”   人才溜了,时局长是真难过。   “高顾问,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时局长是真的惜才,这样的人才流失了多可惜啊。他想将她推荐给当地,但他也知道,他的推荐没有高煦的管用。   高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抹深沉的难过。   他本就是一个见微知着擅于分析的人……   他没想到,还是晚了,那个倔强又执拗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也罢,这世间不值得……   迎上时局长的双眼,高煦敛了心神,以周徽岚目前的水平,在市级及以下的公安局工作确实足够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时局长的意思,我会给新谷市当地公安局写一封推荐信的。”   “我和您一道吧,咱俩联合推荐。”虽然他的推荐没有高煦的管用,但对她多少都有点好处的。   两人三言两语就商量好了。   周徽岚:……   她这是要否极泰来了吗?即使脱离泥沼,就有一份美好的前程在等着。   “谢谢时局长,谢谢高顾问。”周徽岚向他们道谢,不说她去不去,至少有了这两封推荐信,她未来就多了一个选择。   高煦点了点头,夜里更深露重,事情也谈完了,他由着人将他推回屋里。   周徽岚这时才知道,这个高顾问才进去一会,就撬开了豹母的口。不过从她那得到的信息全是关于他们团伙内部的据点、人事以及相关布局等重要信息。   这人还真的挺厉害,周徽岚暗忖。   只是当下在庆南,还是以抓到杨建平为主,给此次行动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们之所以等在门外,是在解决豹母之后,打算顺便讯问夏寡妇,确定杨建平的下落。他们没想到这个问题已经被周徽岚顾嘉他们解决了。   这一晚,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睡,困了仅是坐着闭目养神权当休息。   夜里那么大的动静,浦河村村民也并非一无所知。   一大早,浦合村的村民都知道夏寡妇和杨建平犯事了。他俩干的还是人贩子的勾当,如今被公安突击了,夏寡妇和接头的人被当场抓捕,杨建平逃到了山上。   村里的人这下明白了杨建平的钱是打哪来的了,原来赚的都是黑心钱哪。   金家的人也想到了杨建平前几日给他们的那笔封口费的来路,此时缩着头,完全不敢吱声,别说探望夏寡妇这个金家媳妇了,连过来瞧一瞧都不敢。   时局长直接让浦合村的老村长出面安抚村民。   老村长原先也是战战兢兢的,他先前因为杨建平出手阔绰,处事没少偏着他来,如今是深怕被他连累。时局长的安排于他而言就是天赖之音,他不用担心了,于是他办时局长交待下来的事的时候卖力极了。   清早的时候,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醒了。在一众陌生人里,小女孩跟着周徽岚,小男孩选择跟在高煦这个熟悉的伯伯身边。   这时两辆小车开进浦河村,停在夏寡妇家门前。   这是来接那个小男孩的。最先走下来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面相和小男孩子有五分相似。   周徽岚信了小男孩是大有来历的了,这个年代能在庆南弄到两辆小车来接人的并不多,而且看这一个个下车候在一旁的,那阳刚之气,恐怕都是部队出身吧。   小男孩见了年轻男子,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就朝他跑了过去,“小叔,你来啦?”   看到孩子完完整整的,年轻男子一把将他抱起来,激动地道,“是的,小叔来了,小叔终于找到咱们小宝了。”   相逢的场面总是感人的,叔侄俩紧紧相拥了几分钟,年轻男子才将孩子放下,“你乖,一会我们就回家,小叔先和救了你的叔叔伯伯说两句话。”   年轻男子将小男孩交给旁边的大汉,朝他们走了过来,主动伸手和他们握手,“高顾问、时局长、顾队长,这次真的太感谢了。”   高煦:“霍少客气了。”   时局长:“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顾嘉:“份内之事。”   “辛苦了,都辛苦了。”霍成军口中称谢。   “我们还好。”高煦顿了顿说道,“倒是这位周女士,被抓到地窖之后就清醒了。顾队长下去地窖时,是她一直在保护照顾两个孩子。孩子救上来后,队里的医生都说地窖潮湿气闷,孩子没生病实属万幸。”   他们这次出击,考虑到孩子方面,故而带了随行的医生。   周徽岚有些意外,高顾问这话是在帮她说好话,像是替她邀功卖人情。周徽岚觉得奇怪,他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多话之人,怎么一直主动帮她?刚才推荐信是一件,现在帮她讨霍家的人情又是一件。   霍成军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闻弦知雅意,当下朝她递过来一张名片,“周女士,感谢你对小宝的照顾,这是我的名片,他日若有什么困难,可与我联系。”   “霍少客气了。”   她两个孩子都给了一滴灵液,当得起这声感谢,而且高顾问帮她说话,不管如何,这份好意她得领。   周徽岚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名片上只有姓名霍成军和一个电话,什么单位职务头衔之类的都没印上。   霍成军与在场的人又寒暄了一会,就告辞了,“高顾问,一起走吧?”   “不了,这边的事还没结束。”高煦拒绝了。   “那行吧,我得先走了。我爸妈和大哥大嫂都非常担心孩子,让我接到人后尽快回京。改天你要是回京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高煦颔首。   霍成军等人走后不久,带着当地村民出动抓捕杨建平的人员在返回,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便是没有抓到杨建平他人,好消息就是,那个山洞,杨建平去过,他们发现他取走了部分粮食的痕迹。   杨建平这是又逃了?还真够谨慎的,或者说是惊着了,完全不敢停留在固定的地方?   顾嘉觉得,“杨建平有没有可能在山上还有另外的窝藏点?”不是说狡兔三窟吗?   顾煦摇头,“不会。”   周徽岚的答案也是否定的。那山洞本来就是预防万一准备的,且地点只有他本人知道,连夏寡妇也仅是模糊地知道个大概,也没那个必要准备第二个,意义不大。   顾嘉抬头看了看天色,“局长,火车站那边是不是重点布控?”   “不用,杨建平是一个恋家的人,他是不会走远的,即使他离开,估计也会在省内或者说庆南附近。针对这点布控就可以了。”这次回答的人是周徽岚。   如果他是个敢闯敢拼的人,就不会在窝边干这违法犯罪的事了。而且现在坐车也不像后世那么方便的。   说起来,杨建平真不算一个十分有魄力有脑子的人。还是那句话,如果他有能力,不至于二十五才买来原主做妻子。后面能为祸一方,大概是买她的时候和人贩子组织搭上了线吧。   时局长和顾队长看向高煦。   高煦也赞同周徽岚的说法,“对的,以他一贯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性,离开庆南去外地的可能性比较低。天亮了,组织人员搜山吧,火车站那边就派几个人过去蹲点就行了。” 第16章   因为杨建平和夏寡妇的事,以大坳村和浦河村为中心向周边辐射,有一村算一村,都炸锅了。   “想不到杨建平夏寡妇竟然是人贩子!真是黑了心肝肺了。”   “难怪他们家年年有新衣,三五不时还能吃上一顿肉,原来这吃的喝的全是黑心肝的血。”   “老天爷不长眼,这样的人家就该断子绝孙!”   “嗳,去年你娘家那边的邻居大娘不是丢了个姑娘吗?你还说过那小姑娘挺俊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杨建平?”   “不能吧?”语气动摇。   “等抓到他,让公安问问他不就行了。”   “可怜了周惠兰,当年就是被他买回来的。”   “我就说杨建平那小子凭啥娶那么俊的姑娘!”   “前阵子她不是还想逃吗?听说这回杨建平发了狠,竟然想将她再卖了。幸亏这次公安来得及时,将她救了。”   闻言,众人再次惊呆了。   杨建平简直没有人性,这周惠兰好歹也是他孩子的妈,还帮他生了一个孩子,不说啥,就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至于要卖了啊。   而且这一卖还不知道卖给什么人,卖到什么地方!但想也知道,能有什么好地方能卖给什么好人啊。   “这一家子人的心都狠。”众人谈论到这里,只觉得浑身都冷飕飕的。   “这两人,一个毒一个狠,自己凑成一对得了,还祸害别人做什么?”   舆论在发酵,稍晚,杨家被人明目张胆地泼粪,金家也不能幸免,只是程度相比杨家而言,轻很多。   但两家人完全不敢吭声。   且说周徽嵐这边,因为要搜山,顾嘉等人还需要在此地逗留,等待结果,顺便指挥人员见机行事。所以夏寡妇的房子院子暂时被征用了,而她本人和豹母夫妇则被押回局里。   早饭是周徽嵐做的,至于材料,则是时局长给了钱,请老村长出面和村民们买了一些米面,至于菜?周徽嵐坚持回去摘后院的。   不日她应该能回去了,后院那些菜,她不想便宜了杨家人,也不愿意便宜了大坳村的人。   见她坚持,顾嘉只好派人去摘,没让她奔波。正好她也忙着熬粥蒸馒头。   顾嘉的人去之前,她就交待让多摘一点,并让他们用院子那口井洗干净了再拎回来。   她一提那口井,顾嘉就想起了那口井水的甘甜,连忙又指了一个人一起去,交待他挑一担井水回来。   早上这一顿,周徽嵐炒了几个素菜,份量都很大,火候足,也舍得放油,味道很不错。每个人都吃得很饱。   而他们挑回来那担井水,所有人喝着都觉得甜美舒服。   吃完早饭之后,她想回去了。有些事该拔乱反正了,而且她有一个猜测也需要她去证实……   周徽嵐作为受害者,人身自由不受限。   听到她要回去,顾嘉连忙问,“你要回去?需要人陪着吗?”顾嘉对杨家的人性子还是略有耳闻的,他担心她这时回去会被杨家人为难。   她觉得不需要,不过,她也从来不会托大,有公安跟着,对付杨家人,不管她做什么,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她不会拒绝这份好意。   “也好,你就派个人陪我回去就行了,不需要你亲自走一趟。”   顾嘉想了想,指了小吴陪她回去,小吴平时人机灵,真遇上事应该能帮上忙,再不济也能见机行事回来通知他们。   杨建平和夏寡妇是隐藏在村子里的人贩子的消息已经由蒲河村传出,四散开来。   她一路回去,看到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见到她的时候,都很吃惊。   回到家,周徽嵐发现家里没人,杨闽估计上他爷奶那屋去了。   她刚回到家不久,杨老婆子带着大儿子大儿媳就杀到了。   他们来势汹汹,后面还跟着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周徽嵐一眼就发现杨老汉没来,杨家人之中,如果对杨建平所行之事有知情者,那人必是杨老汉无疑,杨建国或许隐约知晓一些吧。杨闽也没来,这恐怕也是杨老汉的主意。   杨老婆子一上来就作势要打她,“你个挨千刀的丧门星,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周徽嵐一把抓住她的手,“罗春妮,别仗着你年纪大就撒泼,我与你无亲无故,可不会惯着你这臭毛病!你心疼你儿子,别人也是有爹生娘养的,容不得你随意糟践。”   杨建国上前想帮忙,小吴立即制止了他,开玩笑,他刚才不好对一老太太动手,但对男人可没不好意思。   杨建国只能改为扶着他娘,冲周徽嵐斥道,“她好歹是你的长辈,你竟敢对长辈动手?”   周徽嵐哼了声,道,“怎么,她动手的时候,你视而不见,别人反抗的时候,你倒是管上了?”   杨老婆子一股子怒火一点都没发泄出来,憋得她都快爆炸了,有儿子护着,她指着周徽嵐大声地骂,“你这个不孝不悌的女人,你把我儿害得那么惨,你怎么不去死?!”   “快别说你儿子是我害的了,你儿子做人贩子是我指使的吗?他会犯罪,纯粹就是你们做爹娘的没教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和你丈夫才是最该反省的人!”   杀人诛心,周徽嵐这话是硬生生地将杨老汉夫妇的脸皮撕扯下来往地上踩。   杨老婆子只觉得胸口那颗心被她的话刺得有些难受,她说的她是绝不可能认同的,“你胡说,你说他是人贩子,你有什么证据?连公安都没定罪,你凭啥污他清白?”   真是标准的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死活不肯面对事实?   “公安肯定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才会下令抓他。再说,如果他没罪,他为什么要逃?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杨老婆子不理会这点,自顾自地说着,“想当初我儿子好好的一个人,没娶你之前是一等一的良民,就是娶了你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好吃懒做,不肯好好和他过日子,都怪你……”   周徽嵐讽刺一笑,她早就明白和这样的村妇是讲不通道理的,她们永远有自己的逻辑,讲不赢的时候就撒泼耍赖。   周徽嵐做不来泼妇骂街地大吵大骂,但旁边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杨老婆子,你的脸皮真够厚的,杨建平赚的钱人家周惠兰得花用过吗?都是他自己攒着,或者给了你们两老花用吧?对了,应该还有他大哥一家子也跟着沾光了。嗯,再加一个夏寡妇就差不多了。”   他们都知道,杨惠兰口袋里从来没有超过一块钱。得到最少的人现在反被指责?没这样的道理。   “就是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翠这个大嫂如同被当众揭了脸皮一般,只觉得脸烧得慌,她连忙退到了一旁。   杨建国也难堪啊,一个大男人被众人点破家里得依靠弟弟接济的事,他不要脸的吗?   众人的指责让杨老婆子脸一抽一抽的,但她现在不好再往死里得罪众人,只好将受的气全部都往周徽嵐身上撒。   “我的命好苦啊,我这造的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害人精?”   周徽嵐煞有介事地道,“对,你是造孽了,不然也生不出杨建平这样作奸犯科的儿子来!”   噗呲——   “哈哈哈……”   “太好笑了,容我笑一会。”   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挖坑的。   杨老婆子唱作俱佳的表演进行不下去了,仿佛一只被掐了脖子的鹦鹉。   她发现了,周徽嵐是不像村里妇女那样会撒泼骂街,下三路不离嘴,动不动就问候祖宗十八代,但她的话又尖又毒,往往直刺人心。   杨老婆子此时就被她气得脑门充血。   “你你你……”她的手指着周徽嵐一个劲地抖啊抖。   “周家妹子,快闪开!”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周徽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吴往后拉了一把。   哗啦——   周徽嵐闪避之间,只见小半桶尿直往杨老婆子和杨建国李翠三人身上泼去。   “攒了一晚上的尿呢,便宜你们了。”   泼尿的人是她的邻居马兰花,年轻做姑娘的时候就和杨老婆子不和。此时她叉着腰,看着落汤鸡似的三人还一脸可惜。   杨老婆子暴跳如雷,“马兰花你发什么疯?信不信我让人给你按到粪坑里喝个够?”   马兰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时两人战到一起都能平分秋色的人,此时也不甘示弱,插着腰骂道,“你儿子干了那么多缺德事,生出了这么个祸害你还有脸嚣张?我告诉你杨桂枝,生出这样的儿子,你们这一家子就该滚出村去!”   杨老婆子一惊,马兰花真是说到了她心底最害怕的事。   马兰花可不是那种因为她害怕就住嘴的人,只见她开始动员在场的村民,“大家伙想想是不是这个理,我们都是有儿女有孙子的人,和这样的人家生活在同一个村里,你们难道就不担心?”   马兰花这话可说中了他们心里最担忧的事了。   “我家妞妞长得还挺俊的。”   “我家虎子聪明。”   “我家……”   杨建国跳了出来,连忙道,“我是我,杨建平归杨建平,不能混为一谈。”他弟弟多半是逃脱不了的了,他不想被连累啊。   李翠也连忙帮腔,“是啊是啊,平婶子,你看我们夫妻俩这几十年,可没偷过别人家的一针一线一葱一蒜。”   “建国,你——”杨老婆子不敢置信。   杨建国迎上她的视线,理直气壮地道,“妈,你也得为闳儿他们想想。”而且被赶出村,他们住哪儿?   说到孙子,杨老婆子沉默了。   杨家人气势汹汹地来,却灰溜溜地败势而去。   众人也没拦着,毕竟赶出村的事,可不是三言两语话赶话就能做到的。   杨老汉的旱烟抽得更多了,烟熏雾绕的,脸上愁苦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杨家人败退,围观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周徽嵐有些莫名,所以,杨家来闹了这么一场只是纯粹为了发泄?不不,他们应该是为了将脏水泼给她吧?   搜山第一天,没有抓到杨建平,但是发现他活动的轨迹,并且搜索的范围在缩小。   当天晚上,周徽嵐以为杨建平会出现,但并没有,她辗转到了深夜,才带着遗憾睡去。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传来了消息,顾嘉派人过来请周徽嵐。   她人一到,就被告知,“杨建平挟持了人,提出要求,让你到观音亭一见。”   周徽嵐松了口气,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见不见随你,他逃不掉的。”顾煦很认真地告诉她,不必顾虑太多,也无需她做出牺牲。   周徽嵐思考了一会说道,“那就见一见吧。”   她猜,杨建平要见她是有求于她,而不是欲对她不利。   对于这个猜测,她有七成把握。   他一生的罪孽,由观音亭开始,再由观音亭结束,挺好的。   傍晚,周徽嵐按时赴约观音亭。   没等多久,杨建平就来了。   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周徽嵐打量他,自那晚仓皇逃出已有两日,看他胡子拉碴双目充血赤红的模样,显然过得不是很好。也是,荒郊露宿,还后有追兵,这样的氛围之下还能从容应对的话,那他毒枭也当得,就不只是人贩子集团下一个小罗罗而已了。   杨建平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想不到再次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或者即使相见,也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周徽嵐微微一笑,“不,我想到了。”   嗯?   周徽嵐难得好心地为他解惑,“从你将顾嘉带回来第一天,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而且在第二天你去夏寡妇家我也猜到了,并且还暗示了顾嘉。想来你和夏寡妇被抓奸,他应是出了力的。”   杨建平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她那么聪明,只一天就看出顾嘉的不对劲,相比之下,他太愚笨了。所以他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并不冤?他很想问她,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但他转而一想,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找你,只为一件事。”   “你说说看。”   “我这些年攒了一笔钱,数目大概在四千八左右,前几天给出去了一笔,现在还剩下三千三。”   周徽嵐思忖,这个数目和她之前预估的没有出入。   杨建平看着她,“我可以告诉你这笔钱藏在哪里,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徽嵐讽刺一笑,他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不了解原主,更不了解她。而且这三千多块钱,他以为会是一个筹码,可她还真没看在眼里。   “你的条件呢?”   杨建平紧盯着她道,“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钱给了你之后,你要管闽儿,直到他学业毕业娶妻生子,不管任何时候都不离不弃。”   想得倒挺美的,没想到杨建平临到末路,还想拿几千块替他儿子找个任劳任怨的保姆?   说他狠心也真的能对别人狠得下心,几千块就想压榨她的一生。按照一般人的轨迹,等杨闽娶妻生子,至少还得十二三年,届时她都五十出头了,自己都难养活自己,就只能指望儿子,仰人鼻息。   杨建平掩在衣袖下的手掌心微微出汗,捏成了拳头,掩饰着心中的紧张。   杨建平很后悔,如果他知道自己快栽了,他一定不会动周徽嵐的,至少不会寒了她的心,然后儿子也有老妈照顾着。   “恕我无法答应你的条件,或许你父母会答应?”   听到她拒绝,杨建平低吼,“为什么?闽儿也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至于周徽嵐后面那句话,杨建平很清楚,父母毕竟只是父母,钱到了他们手里,还能有多少花在他儿子身上。况且这笔钱给了父母未必保得住,反倒是周徽嵐,身为受害者,与公安那边的关系也好,倒有可能保住这笔钱。   周徽嵐没想到杨建平都死到临头,还想为儿子铺一条康庄大道。想法是美好的,但他太贪心了。   “我只是他买来的媳妇,并不是合法的夫妻。”周徽嵐再次强调这点,“他是我的儿子不假,但他不应该全是我的责任。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而且你的要求太过了。”   杨建平一咬牙,“三千三百块,向你提的要求,你说太过,如果加上我的命呢?”   “你什么意思?”   周徽嵐眨了眨眼,心中惊讶,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她昨晚辗转反侧,权衡利弊后最终放弃的念头,今天反被他拿来威胁自己?   “你即将自由了,就要回到你父母身边了吧,就要开展新生活了。如果被人知道你有一个坐牢的丈夫,别人会怎么看你?这样的污点,会让人永远都拿异样的眼光来看你。”   呵呵,杨建平竟然真的拿这个来威胁自己?   周徽嵐问,“所以呢?”   杨建平道,“如果我死了,你将不会有那些困扰。”   周徽嵐点头,确实,一个死了的嫌疑犯丈夫,确实比一个定了罪的牢犯前夫要好。   但是,“杨建平,你的死,受益最大的人不是我。”   杨建平一惊,她的脑子转得果然快!   周徽嵐轻叹,“你如果死了,受益最大的人是你最爱的儿子啊。你要是死了,尚未定罪,他就只是嫌疑犯的儿子。你要是坐牢了,杨闽就是罪犯的儿子,将来政审过不了,他不能参军,不能考公,甚至出国都成为问题。因为你,他的前程他的未来无形中就比别人少了很多可能。你早就想到这点了吧,还想拿它来诳我?”   杨建平的脸一白。   周徽嵐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杨建平,你知道吗?你想到的这点,我早就想到了,我本可以捏着这一点逼死你,但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说着,她撤开了身位,“不妨告诉你,我以后很大可能不会再婚,所以你口中的污点妨碍不了我。你犯下的错和罪,我是受害者,为什么要继续背负这些?”而且杨建平,你不知道后世远比你想象中要包容。   此时此刻,杨建平仍旧不想放弃,他逼迫自己思考,看看还有什么筹码能打动周徽嵐的。   看他这样都没放弃,周徽嵐倒有些明白为什么人贩子组织会看上他了,相比普通人,他面对困境时的抗压性确实要好一些。   杨建平终于想到一点,他抬头,“你想知道你怎么落到我手里的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我堂哥周海对不对?”   杨建平一脸颓败。   她又猜对了。   杨建平低声道,“这是我查了很久才发现的,对方行事很谨慎,没有落下确切的证据,但可以肯定是熟人作案。”当初她是与她堂哥周海同行,这个他是知道的。这么一联想,他觉得他堂哥嫌疑最大。   “这些年他一共给了你多少钱?”周徽嵐问。   杨建平惊讶地看向她,老实地道,“这些年我一共收到过两千左右来历不明的匿名汇款,附言都说让我们好好过日子。最后一笔是五年前的事了。”   周徽嵐又问了他关于这些汇款的详细情况,杨建平也都给她说了。   匿名汇款两千块,也算是大手笔了。周海为人谨慎,他既然敢做,就有把握让人查不到他身上。再加上现在连第一代身份证都还没出来,公安系统现在的刑侦手段有限,加之年代久远,周徽嵐很清楚即使通过公安来查,也很难追踪到确切的证据。   周徽嵐看着他,潦倒的他看着就可怜,然后她告诉他,她会抚养杨闽,直至他成年,如果他想读书,并且考得上大学,她也愿意负担相应的学费和生活费。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承诺,杨建平惊讶,问她,“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她如是说。   即使她这样说,杨建平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如果她真的撒手不管,他或许出于对儿子的担心苟活着。但现在,有她的话在,儿子努力的话,必然会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他活着,是一个拖后腿的存在,唯有死了,才不会拖累儿子。   杨建平凝视着她,周徽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不要他的命,是死是活端看他自己,他活着也妨碍不了她。   “你愿意让他继续读书,我感激你。”他最挂心的事有了个美好的结局,虽然于他而言仍旧美中不足,但他知道他不能要求更多了。   “不用感激我,我只是不想再多一个像你这样的败类。”   看着周徽嵐,杨建平叹息着说道,“你——是我配不上你——”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承认了。   是的,他配不上她,也配不上原主。   周徽嵐看到公安已经从四周潜伏着朝观音亭慢慢摸过来。   杨建平也看到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所以他走了。   周徽嵐没有拦,她一弱质女流,来见杨建平之前,时局长他们叮咛她勿必以自己的安危为要。所以她不会硬拦着他,而且杨建平都现身了,她相信警方一定能抓到人的。之前的抓捕难点在于他藏于山林之中,而西省多山,号称十万大山连绵不绝,现在只要杨建平他人出现,那他就逃不了。 第17章   杨建平死了,在追捕他的过程中,他失足滑下山崖。等公安找到时,胸肋骨刺穿了心肺窒息而亡。   “在观音亭里,他和你说了什么?”高煦问周徽嵐。   “杨建平说他要走了,想将儿子托付给我,交换条件就是他藏着的那笔钱。但我没答应。”随即她便将杨建平藏匿的地点说了出来,这笔钱是脏款,脏得很。   周徽嵐坦坦荡荡地迎向他的目光他的打量。   对视了足足一分钟左右,高煦颔首,“那就好,你是个通透的,杨建平这样的人,实不必与他纠缠于泥沼之中。”   周徽嵐叫住了时局长和顾嘉,“时局长,顾队长,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事?”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杨建平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我的情况。我当初被他买来,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将我卖给他的。”说着,周徽嵐觉得有些绕,又进一步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落入人贩子手里不是意外,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你卖给了人贩子?”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一般都是亲人作案,但对象一般都是孩子或者未出嫁的大姑娘,但卖已经结了婚的媳妇儿,比较少见。   “对。”   “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周徽嵐摇头,“当时只觉得有点困,睡了一觉醒来就在大坳村了。”   “那有什么别的证据吗?不然你这个猜测也只能是猜测了。”   “杨建平这些年陆续收到几笔来历不明的汇款,最后一笔是五年前,合计大概有两千元左右,汇款上还写着让杨建平和我好好过日子。这个能查一查吗?”   时局长再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吗?”   周徽嵐摇头。   他们又详细问了杨建平收到匿名汇款的年份数目等等。这些她问过杨建平,所以也答得出来。   他们以为,杨建平前后收到过四次汇款,每次数目由少到多,证明对方的经济情况是处于稳步上升中的。   对于这点,周徽嵐是认可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想想你当时的行程有没有泄露,以及你有没有与人结仇?”能寄出两千块,证明那人并不缺钱,所以为财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那就是仇怨了。   她没有与人结仇,不过是碍着别人的道了。但这个她是不能说的,她解释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故而只能摇头。   最终时局长也只能说,“因为事件发生时间久远,查起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周徽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和理解。   这件事十分不好查,一直到他们回去,及至周徽嵐等人下了火车,才收到他们拍来的一张电报,电报上简要地说了进展。四笔汇款中,有一笔汇出地离他们比较近。顾嘉奔赴过去查了几天,汇款人用的是化名,但当时汇款需要生产队证明或者街道办证明,所以顾嘉顺着这线查到了汇款人,但很可惜的是汇款人于四年前死亡。这是最后一笔汇款的寄出人,也就是说,在寄出钱后不久汇款人就死亡了。由此可见幕后之人的谨慎,顾嘉劝她,另外三笔的证据她也别抱太大希望,他估计汇款人大概都不在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视线还是要回到此时的大坳村中。   在此次行动中,庆南公安局抓捕了三名嫌疑犯,解救了两个孩子,和一名十八年前被卖至此地的妇女。在抓捕过程中,一名男性嫌疑犯意外死亡。   至此,庆南公安局完美收官,准备收队。   周徽嵐作为牵涉到妇女贩卖案的受害者,就直接跟他们走就行。   临走前,周徽嵐在时局长和顾队长的见证下,去了一趟杨建国家,谈一谈杨闽的抚养问题。   “建平死了,闽儿就剩下你这个妈了,难道你还要走还要抛弃他?”杨老汉一脸的沉重。   周徽嵐看着眼前看似憨厚,骨子里实则精明算计的老人,老而为贼说的就是他,这个时候装出来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他是你儿子杨建平的根苗,你舍得让我带走?”周徽嵐毫不客气地直指核心问题。他们杨家人的自私真的是一脉相承,只想不断地从她身上汲取血液,却又不愿意让她享受劳动成果。   提起杨建平,杨老汉是又伤心又难过。而她的问题也让杨老汉一时语塞,他确实舍不得,杨闽聪明,是块读书的料,供上几年,出来就能成材了。   “我不会和你走的!”杨闽在一旁倔强地说道。   “你也想留在这里,留在你爷奶的身边?”周徽嵐点了点头,“可以,如你所愿。”   听到这话,杨闽也并不觉得开心。   周徽嵐告诉杨闽,她会抚养他直至他成年,生活费她会每个季度汇款过来。如果他想读书,并且考得上大学,她也愿意负担相应的学费和生活费。   谈完之后他们就出来了。   杨闽追了出来,冲着她喊,“你就不能不走吗?”   “不能。”周徽嵐回道。   她早已有了决断,如果说到负责,原主的父母比他更需要她。她不会留在这里,原谅她的肩膀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抚养他,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害我没了爸爸,现在还要走!”说着,杨闽眼泪就下来了,他哭喊着,“如果你对我爸好一点,我爸就不会行差踏错,那现在就不会去世,我也不会失去爸爸,都怪你!”   杨闽不愧是杨家的种,想法一脉相承,鉴于他与她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她愿意多说两句,听不听得进去就看他自己了。   “你想对你爸好,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将你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你可以牺牲你自己,但你不能让别人为你的想法你的意愿做出牺牲,除非他本人愿意。”   “你是我妈,难道就不能为我为这个家牺牲一下吗?”   “你也不小了,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了。你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也知道,她是被你爸买来的,并不是合法夫妻,甚至她都不是自愿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愿意冒着身体衰老五年的代价生下你,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你不该继续再压榨她。”   周徽嵐说这些,不是为自己邀功,而是她心疼原主,真的心疼,她也心疼自己。她先前只身赴会杨建平,以身犯险,固然是为了她自己,何尝没有为他的缘故。在杨闽看不见的地方,原主和她都为他努力过,尽管这些努力他不知道或者不认可。   她说这话时,高煦朝她看了一眼。   杨闽朝她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被生下来吗?”   周徽嵐面无表情,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谁都有迫不得已的地方,难道原主不难吗不惨吗?   说完这句,杨闽发现她仍旧无动于衷,知道他留不住她,于是生气又失望地跑走了。   “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围观的村民,有心软者唏嘘,爹死娘走,最惨烈不过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人家周惠兰就不可怜?被卖到这里十八年,不得见亲生父母一面,她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瞧在眼里。”   “孩子可怜,当娘的也可怜。”   “说来说去,都是杨建平造的孽!”   一路回去,这样的议论周徽嵐听了不少,但周徽嵐丝毫不为所动。   穿越之前,她幼年生父早亡,母亲改嫁,被寄养在亲戚家中,导致了她早早就学会了为自己打算和规划。   大学里,在一众同龄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并且靠着兼职基本已经实现了经济独立。   她做兼职家教的时候,曾有位成功人士的家长评价过她:她这般早慧,有自己的目标和想法,并有坚定的毅力和执行力,面对诱惑也能足够的克制,只要她一直朝着它们坚定不移地努力,成功他并不意外。   成功不成功的,另说。她觉得人真的得有个目标,或者说有所坚持,不然很容易迷失自己。   心软?她是不会的。   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不想留在这里。   原主纵然将日子过成那样,但她的坚持她是认可的。   如果她因为心软留在这里,岂非辜负了原主?   原主周惠兰的老家是金陵仪水县的,他们需要乘坐火车从庆南到江城,然后再转道金陵。   幸而高煦也要回金陵,可以顺道捎上她。   告别时,时局长和顾嘉都很不舍。   时局长是痛惜人才,顾嘉是可惜再也吃不到她亲手烧的菜了。   告别的当天,他们就上了火车。   不知道高煦是什么身份,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了三张卧铺票,两张下铺,一张上铺。   他本人行动不便,一直带着个助手。   她和高煦两人分别各睡一张下铺,助手睡在上铺。   高煦不是热情的人,她也不是多话的人,所以一路上,除非必要的交谈,两人都不怎么交流。   金陵仪水县大兴村   周家几兄弟都住在村头,此时周二家的院门大开,人声沸沸扬扬,显然是有客至。   母亲徐秋兰的生日快到了,周惠竹带着一双儿女回来娘家给她过生,三个人手里都落空,提着礼品进了周家。   徐秋兰看着外孙的手都被重物勒出一道道红痕,心疼得直叫唤,“你人回来看我们就好了,咋还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   周惠竹笑道,“妈,哪有嫁出去的女儿空着手回娘家的道理?对了,树鸿这两天单位正忙着,没和我一起回来,他说到了正日子他一准到。”   “就是个闲生日,树鸿忙的话就自忙着,可别为了个闲生日耽搁了他的事。”徐秋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家里什么都不缺,尽浪费钱。还让我的乖外孙受累了。”   他外婆直白的话让钟国梁吃不住,扔下一句要去找表哥玩儿就溜走了。   儿子溜了,周惠竹摇了摇头,让女儿去找表姐玩,不拘着她。   周惠竹的大嫂很有眼色地说要去菜园子摘点菜回来整治饭菜,将空间留给婆婆和小姑子母女俩,好让她们说些体己话。   屋里很快就只剩下周惠竹母女二人。   “对了,听说大伯娘又病了?”周惠竹也是刚才听到她大嫂提了一嘴。   徐秋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什么,说老毛病犯了。”   周惠竹问,“去卫生所看医生了吗?”   “你二哥给他们送县医院去了。你也知道,你二哥待他们比对我还孝顺。”说起这个,徐秋兰心中就酸,儿子对他们大伯大伯娘比亲爹妈还周到,这叫什么事?   “妈,您还吃这点醋啊。”周惠竹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嗔道,“您看您和咱爸,儿女双全,子孙绕膝,后代都出息,大伯大伯娘啥都没有呢。”   周惠竹这么一劝慰,徐秋兰心里舒服了,想当初年轻的时候,孩子大伯比她家那位出息,加上她家孩子多,养活这么多张嘴巴实属不易,他们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时常接受他大伯的接济。   他们周家世代行医,大伯是继承人,是医者,且医术精湛,他们附近十里八村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不管手头宽不宽裕,都会请他帮忙看一看开个药啥的,加上他家人口少,就一个独苗苗闺女,日子过得可比他们好太多啦。   加上她一向是个心气高的,虽然受了他大伯的帮助,但心里总是不得劲。如今真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以这人啊,一时得意不代表可以得意一辈子。   这么一想,徐秋兰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模样,她慈爱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行行行,我这当妈的说不过你,也拗不过你二哥,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对了,你坐了那么久的车赶回来,肚子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做饭去。”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周惠竹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妈,随便做点吃的就行了,别太麻烦了。”   县医院病房   周海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县医院,还顺便给他大伯和大伯娘都带了饭。到了病房,他将饭放下,打算去给他大伯娘打点开水,被他大伯拦下了。   周永善道,“你别忙活了,这里有我照应着,啥都不缺,你自忙你的去。”   周海无奈,“大伯,你真是太见外了,我来医院做点小事怎么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爸知道了也会赞成的。”   周永善罢罢手,“不是见外,而是这点小事我随手就干完了。这里真没啥事,你生意忙着呢,回去吧。”   周海没多说,帮忙掖了掖被角,就出去了,他打算将费用一缴,也省得他大伯大伯娘花他们的养老钱了。但去问了才知道,他大伯早已经将钱垫上了。   周海刚走,病房里的病友就聊开了,“那是你们儿子啊?真孝顺。”   “那是侄儿,不是我们儿子,我们两老只生了一个女儿。”周永善否认了,并强调了后面那点。   他心气高着呢,是自己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不是他也不会去占这个便宜。如果他真的在意儿子不儿子的,以及在意有没有人孝敬,他当年就会答应过继兄弟的儿子了。   “那你侄子有心了,多少亲生儿女都做不到他这样的呢。”   周永善没吭声。   “老头子,要不咱们今儿就出院了吧?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拿点药就行了,回去养着也是一样的。”李桂香在这医院住着,心里也不踏实,家里还有多少钱她心里也清楚,女儿不回来,那就是他们的棺材本养老钱,她想给老伴多留点,不想浪费了。   周永善不肯,钱是王八蛋,花就花了,他家就剩下他们两个老的了,如果老伴有个好歹,剩下钱有什么意思?   “我们不回去,听医生的话,先住几天好好治治。这事你听我的,好好儿把身体养好了,安心等惠兰回来。你总不能拖着一副病体给女儿添负担添乱吧?”   “女儿,还会回来吗?”李桂香黯然。尤其是这两天在医院住着,看着旁边病床的病友儿孙满堂的,她就特别想女儿。   “会的,只要我们活得够长,我相信我们会等到那天的。” 第18章   现在的火车都是绿皮火车,可不像后世的动车,庆南到江城只需八九个小时,如今坐个几天几夜很正常。   火车上其实挺无聊的,风景看久了也就那样。加上同个车厢里的,有人还不爱说话,只专注于书本,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现在又没有宅女神器——手机,时间就觉得难熬了。   再次看了半小时一层不变的风景之后,周徽嵐受不了了,“那个,抱歉打扰一下,我想说,能借我一本书吗?”   高煦显然沉浸在书中,闻言从旁边的几本书中随意抽了一本给她。   The Instant Economist,斯坦福极简经济学?   周徽嵐挑眉,这本书很简短,看起来像是休闲读物,但她翻了一下,发现不具备一定的经济学知识读起来会很费劲。   她往高煦手上的书看过去,只见封面上印着大大的英文:INVESTMENTS(投资学),瞬间,她心里只剩下佩服。   这本书她恰好知道,是一本经济学专业书,在后世这本书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投资学教材之一,也可以说是金融工作领域的‘圣经’,是各大院校的经典教材之一,受到很多读硬读博学生的热棒。咳,总之是装逼必备。   经过他协助时局他们分析破案,她还以为他的专业是刑侦方面的,原来不是吗?   “周姐,这本书是先生用来打发时间的,你估计看不懂吧?我这儿有两本金庸大师的小说,你看不看?”高煦的助手小黄问她。   周徽嵐看了一眼手上的斯坦福极简经济学,果断地把它扔了,“看!”此时此刻她只想干点不费脑子的事,手上这本书即使她能看明白,她也不想费那个脑子。   有了小说,闲暇时间是打发了。另一个难熬的时间点就是吃饭,不是说饭菜不好吃,现在也不是挑剔这个的时候,而是她囊中羞涩,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这一路上的车票伙食全是他提供的,实在是一分钱难倒女子汉。   周徽嵐在心里算了算,貌似这段日子高煦真的帮了她不少?而且她完全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的恶意或者企图。难道两人曾经有旧吗?高煦实在不像是一个很热情的乐于助人的人。   高煦去餐车车厢用餐后,周徽嵐决定打听一下对方的信息,“小黄,高顾问家住金陵吗?”   小黄的表情有些纠结,“算是吧。”   “高顾问是哪个单位的啊?”   “你就别为难小黄了。”   周徽嵐一回头就发现高煦推着轮椅在身后。   高煦又说了一句,“其实,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周徽嵐:?   “因为本人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信息,为使信息不在传导中出现错误,直接询问本人会更好。”   很有道理的样子,他既然这么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那个,我现在能问个问题吗?”   “问。”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当然,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她想知道他的腿是怎么回事,他帮了她那么多,她有能力,不回报一点她过意不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据不完全统计,十年浩劫里,病死饿死残废的人不少,我废了一双腿还活着就算不错。”   她懂了。   小黄欲言又止,先生怎么不告诉周姐目前他在积极地配合医生治腿呢?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她问这个主要是想看看灵液能不能对他有帮助,至于其他的问题,纯粹是好奇心作祟,不问也罢。   金陵仪水县大兴村   徐秋兰过生日,因为不是整生,所以并没有大摆酒席,只是亲人凑在一起吃顿席面就算了。   周二家如今可以说是他们大兴村第一家。大儿子周波承包里了村里那两个大鱼塘养鱼,每年都有不少收入。老二周海创办了他们仪水县第一家大建筑工程队,光底下的人就有上百号人,自己在市里买了小楼房还开上了汽车。小闺女嫁得也好,女婿更在市委里身居要职。别的儿女也各有前程。   他们家办席简单却不失隆重,鸡鸭鱼肉大鹅,流水一样搬了进去。来帮忙的邻居都能坐上两桌。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忙活着,欢声笑语不绝,一派兴旺之象。   突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开过来,在他们家旁边停下了。   周永善拎着行李先下车,然后再去扶李桂花。   “大志,麻烦你了。”   “没事,善爷爷,不过是顺道的事,行李拿齐没?”   “都拿下来了。”   “那我先把拖拉机开回去了。”   周永善挥手,“去吧。”   旁边周二家的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周海听说周大志将他大伯和大伯娘送回来了,连忙出来,“大伯,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家了?我不是说了会去接你们的吗?”只是今儿早上他一直忙着抽不出身来,他还说一会随便对付一口垫点肚子就去医院接人呢。   周永善罢罢手,“多大点事,正好遇到大志在县上,和他说一声,载我们一程,就回来了。”   李桂香坐车颠簸了一路,正难受着,周永善也不多说,扶着她就回了屋。   周海帮他们将行李搬了进去,还交待他们别开火了,一会过来吃席。   周二家的院子里,徐秋兰姐妹俩剖着白果,不时朝他们看两眼,直到他们进了屋。   看到这一幕,她表妹徐夏梅就有话说了,“表姐,不是我说,孩他大伯大伯娘刚从医院回来,你让他们过来吃席?今儿可是你做寿的正日子,多晦气啊。”   “浑说什么呢,那是孩子他大伯大伯娘,又不是什么外人。”   看她嘴上说着这话,态度却不严厉,一副笑骂的模样,徐夏梅就知道她这话说对了,她立即上前挽着徐秋兰,“表姐啊,你就是太心善了。对了表姐,我儿子的事,你帮我问问咱女婿呗……”   周徽嵐一行人下了火车,立即有人来接,等他们上了小车,周徽嵐是真的点好奇高煦的身份了。   “需要去成衣店换一身行头吗?”上车后,高煦问了一句。   周徽嵐摇头,“不需要。”   儿不嫌母丑,反之,做父母的应该也不会嫌弃儿女吗?况且她又不是衣锦还乡,原主一离开就是十八年,这样的经历不是好覆盖的,所以这段经历她不想隐瞒,也瞒不住,毕竟撒一个谎后面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再者有周海这个知情者在,她若掩盖这段经历,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她否定了这个提议,高煦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司机,“去仪水县。”   这是要送她回去?   “谢谢高顾问,这一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欠吧欠吧,反正她欠他的也不少了,债多不压身,也不差这点了,周徽嵐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大兴村村口   周永志惦记着家里那块甘蔗地的水,打算先来看看水满了没,看完了再去周永福家吃席。   他刚走到路口,一辆车在他跟前停下,并摇下车窗。   “同志,请问这里是大兴村吗?”   “对,这里是大兴村。”   “请问你们村里有个叫周永善的人吗?”   “有的,他是我从堂大爷,请问你们找他什么事?”说话的时候周大志眼睛不受控地往车里扫视了两眼,看到后座上的周惠兰时,他猛地瞪大了眼,“你你你是……”   周徽嵐朝他笑了笑,他刚才的话她听见了,原主她爹既是他从堂大爷,那他算起来应该是她从堂哥。   “你放心不是坏事。”司机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让开后,一脚油门将车开了进去。   车打了方向盘,驶进村了。意识到某种可能,周大志拔腿就往村里跑去。   那厢,周二家开席了,亲亲戚戚连带着来帮忙的人,一共坐了八桌人。   周永善两老算是周家本家亲人,被安排着坐了次席。而徐夏梅这些徐秋兰的娘家亲人,则被安排到更下一桌。   大家伙凑在一起,又是这么个喜庆的日子,徐秋兰这次生日的席面孩子们给她操办得不错,亲人客人对着周海几个难免夸了又夸。   徐夏梅想到她刚才求她表姐的事也没给她个准话,心里有些不痛快,等喝了点酒后,看到坐着离她不远的周永善夫妇,眼珠一转,隔着桌子对周惠竹笑道,“阿竹,你妈生了你们几个,年轻时遭罪,老了就享福了。要我说呀,这人年轻时就该多生点多养点孩子,老了才能享福。”   这话搁平时听没啥,但现在怎么听着有点怪,特别是他们看到徐夏梅背对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永善夫妇时。   “表姨,你喝多了。”周惠竹说道。   周海反应最快,他立即从主桌走了过来,笑着招呼徐夏梅,“表姨,这酒后劲有点大,你别光吃酒,来,吃菜吧,这道肘子不错,我给你挟点。”   “表姨清醒着哩,阿竹啊,国梁和嘉淳都大了,你和你家那位也还年轻,不再要个孩子吗?”   周惠竹道,“不了阿姨,我们看着年轻,实则年纪也上来了。”   她这个年纪在后世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再者,她与丈夫感情深厚稳定,丈夫也很爱她的孩子们,就不必冒那个风险来增加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况且现在计划生育,树鸿他又是公职人员,得以身作则。”   “也是,不过你也有两个孩子。”   “表姨,我们家有四个孩子。”周惠竹纠正她这点。   “呵呵,是,是四个孩子,不用担心像某些人一样,老了后,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有点头疼脑热都得麻烦别人,看着既可怜又烦人。”   这话就更明显了,如果说之前那句是无意的,这次不傻的人都听出来了她是故意的了。   周永善夫妇就坐在隔壁桌,闻言,李桂香放下了筷子,对周永善说道,“我吃好了,想先回去了,你慢慢吃吧。”   周永善扶着她起来,“那就回吧,这人老了,这大鱼大肉的有些吃不惯了。还是回家下两把米熬点粥,配点你腌的咸菜蛮好的,那样吃着舒服。”   徐秋兰连忙将人喊住,“他大伯大伯娘,这是干嘛呀,这才刚开席,后面好些菜都还没上呢。”   徐秋兰有些后悔,刚才就该厉色制止她这个妹妹的。   徐夏梅撇了撇嘴,淡定地挟了一块鸡肉吃了起来,她又没说错,不就是两个老不死的吗?一言不合就要离席,摆什么谱呢。   周永善执意要走,周永福和徐秋兰都在挽留,气氛正僵持着。   这时周大志跑进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善爷爷,你和善奶奶快出来!”   “大志,你在说什么?怎么让人听不懂呢。”   周大志喘着气儿解释,“善爷爷,我是说惠兰妹妹回来了。刚才人在村口,现在应该快到家了吧。”   啪哒——   周惠竹手中的筷子落地了,脸上血色尽褪。   她连忙朝丈夫看了过去。   周大志的话钟树鸿也听见了,听到前妻回来了,他也跟着愣了一下。   周永善管不了别人了,他听了这个消息,扶着老伴迅速回家。   然后周大志就被众人围起来了。   “大志,你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惠兰回来了吗?”   周大志猛地点头,“是惠兰妹妹,我在村口遇到的,她坐在小车里,车上的司机还朝我问路了呢。”   听到她是坐着小车回来的,周惠竹莫名地松了口气。   而追出去的周海脚步也顿了一顿。   大兴村主干道没变,有了周大志的指路,再加上原主的记忆,车很快就在某处破旧的院子门前停下。   而大门外,一对年老的夫妇正激动地盯着他们的车看。   周徽嵐推开车门下车。   两老就迎了上来,“惠兰,是你吗?”两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看。   那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目光,让周徽嵐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们,“爸妈,是我。”   等撤开,李桂花忍不住拿手抚摸她的脸,“老头子,是咱们惠兰,这容貌一点也没变。咱们惠兰回来了,我们终于等到她回来了。”说完这话,老人眼中的泪就滑落了。   周永善扶着她,也是眼眶发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虽然他一直和妻子强调,让她好好保重自己等女儿回来,但其实他心里也并无把握,只是他们夫妻俩,妻子明显更脆弱些,他怕不给她一个希望,妻子根本撑不下去。 第19章   一家子人久别重逢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   周永福和徐秋兰走了过来,“大哥,真的是惠兰侄女回来了?”   徐秋兰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周惠兰,她心里有很多的担心,担心她回来,会不会影响女儿的婚姻?还有她前头留下的两个孩子钟国栋和钟思恬心会不会偏向亲妈?还有钟树鸿,他又是怎么想的?   “是的,老二,是惠兰她回来了。”   周永善拉着周徽嵐,“惠兰,这是你二叔二婶,这么多年不见,你怕是一时间认不出来了吧?”   周永善笑着说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尽管女儿看着单薄了些,穿的也是旧衣,但胜在干净。尽管现在还不知道女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他觉得人回来了就好,真有什么事,可以商量着来嘛,他这老父亲多少还能出点力。   “二叔二婶。”打完招呼,周徽嵐朝他们身后看去。   周永福徐秋兰身后,一家子人都跟来了。周徽嵐的目光重点落在周海、周惠竹以及钟树鸿身上。   她看过来的时候,周惠竹心一紧,下意识地挽紧了丈夫的胳膊。   周徽嵐主动朝他们走了过去。   “惠兰——”钟树鸿看着前妻,心中惊疑,刚才听到周大志说她回来时,本以为她是携丈夫衣锦还乡的,但现在看着,她是坐着汽车回来不假,但身上的穿着看着又不像。还有就是,她面容太苍老了,和想象中她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一样。   “堂姐——”   周徽嵐朝他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两人挽着的胳膊上,“你们俩结婚了?”   “是的。”   她再次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周海,笑了,“二堂哥,别来无恙。”   周徽嵐的笑意味深长。   周海心一颤,但好歹年纪摆在那,经的事也多,很快就镇定下来,跟着笑道,“惠兰,别来无恙。”   周永善狐疑,视线在周海、周惠竹以及钟树鸿三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终落在周海身上。   这三人可以说和女儿都有渊源,感觉她像是特意找上周海一样?为何她不找钟树鸿,甚至不找挎着钟树鸿胳膊的惠竹,而是直接对上阿海?   古里古怪的,徐秋兰有些沉不住气了,“惠兰,车上的人不请下来见一见吗?”   徐秋兰话还说完,周永福扯了她一下。   徐秋兰仍旧不服,“她不是和那谁去了——”   周永福回头瞪了她,人家父母都在,用得着她来操心?   反倒周徽嵐笑道,“大伯,你让大伯娘把话说完嘛。”   徐秋兰轻哼了一声,说就说,做出那种丢脸的事的人又不是她。   李桂香倒想阻止,怕说出来让女儿丢脸。倒是周永善看出来点什么,拦下了妻子,决心放手让女儿施为。他的视线在周海周惠竹钟树鸿三人之间来回打量,前面两位更是重点。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之前怀疑的那样……   “惠兰,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你十八年一直都没回来,你爹妈挂心得很。”徐秋兰这话就差没明着说她不孝了。   “我去了哪里,我相信在场的人之中除了我之外,二堂哥应该一清二楚不是吗?”   周海心一沉,她果然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   “大哥,有什么话是不是进屋里去说比较好?”   周永福也看出来了一些端倪,惠兰和阿海之间很不对劲。   但他更注意到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周围就聚了不少想看热闹的乡邻。   周永善看向周徽嵐,“惠兰,你觉得呢?”   “那就进去院子里说吧。”周徽嵐深知农村人的习性,八卦起来听壁角趴墙头样样在行,她相信区区一座院墙是阻挡不住他们的,而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周永善示意周徽嵐与他往旁边走。   两人离了人群有二三十米,周永善低声问周徽嵐,“惠兰,你告诉爸,你想做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爸都支持你。”   周永善看得出来,女儿怕是受了天大委屈了。   “爸,我想和周海算一算账。”   周永善呼吸一痛,算账?算什么账?有什么账能让女儿一回来就心心念念要算的?女儿直呼周海其名,连二堂哥都不愿意叫了。心中的猜测已经几近真实了。   周永善点头,“好,爸知道了,就依你。”   他们回到人群中,周永善对周永福说道,“我同意你刚才的提议,有什么话就到院子里说清楚吧。”   然后他又吩咐周大志,“大志,去请你二太爷过来。”   周大福心一颤,“需要如此?”   三太爷是他们周家硕果仅存的最年长的长辈了。   要有大事发生了。   周永善想了想,又吩咐道,“顺便将你爷爷以及三叔伯五叔公也叫来,就和他们说,惠兰回来了。”   趁着他们喊人的空档,周徽嵐走过去,敲开车窗,问高煦,“要进去歇歇脚喝口水吗?”   他摇头,“不了,一会我们就离开了。”   助手小黄在旁边探出差来答了一句,“周姐,先生明天还有课,我们要尽快赶回金陵大学。”   他的多嘴,让高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不用管我们,司机累了,他歇一会,我们再上路。”   司机:我不累,我还可以。   金陵大学吗?“那你们等一会。”   周徽嵐快步来到李桂花身边,“妈,我朋友还有事要办,就不下车了,家里有没有什么能装水的瓶瓶罐罐?我想给他们装点水。”   “装水的瓶瓶罐罐?有,有的,我们进屋,妈给你拿。”   周永善院子里就有一口井,是早年打的,水质很不错。   最后,周徽嵐用可乐瓶给他们装了两瓶井水,里面她放了一滴灵液。   她忙活的时候,总有一些若有似无的视线朝那部车扫过去。   大兴村,周家人住得都不远,不大一会功夫,周大志就依照周永善的吩咐将该请的人都请来了。   院子里坐满了周家四五房人,一些徐秋兰的亲戚就挤在外围,院子外及墙头或站或趴着本村的村民。   三太爷亲切地拉着她问,“惠兰丫头,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周徽嵐反问,“大家以为我去了哪里?”   周海站了起来,“这个我来说吧,那年树鸿的部队传来噩耗,电报上说,树鸿腿受伤了,有可能需要截肢,最好的情况也是跛脚一辈子,让家属速去。我和你以及骆峰前往粤省探望树鸿,刚进入粤西,骆峰半道下车回家,因为要转车的原因,当天晚上我们住到旅馆里。可是第二天你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你和骆峰走了,说你不孝,拜托我帮忙多照顾你父母什么的。当时我在那里找了你一天一夜,实在找不着人,只好拍了一封电报回家,然后独自乘车去了部队。”周海没说的是,家里接到电报后,周惠竹立即就动身去了钟树鸿所在的部队。   “恰逢树鸿在军区医院进行手术,手术他挺危险的。医生告诉我,让家属随时做好准备。当时我年轻,六神无主,等树鸿清醒过来,我才记得将消息转告他。然后他拜托领导帮忙查找你的下落,可惜当时已对过了搜查的黄金时间,最终一无所获。”说这些时,周海的整个表情都是放空的。   钟树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当年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前任妻子和现任妻子截然不同的表现也是后来让他选择和周惠竹结婚的原因之一。至少无论他变成什么样,现任妻子都会不离不弃的。   “因为平日里你和骆知青挺聊得来的,加上那封信,树鸿又是那样的情况,所以我们都信以为真,以为你真的走了,和骆知青一起去了港城。想不到竟然不是吗?”   周海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看向周徽嵐。   周徽嵐看向周海,冷笑,“周海,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将私奔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只问你,你夜深人静醒来的时候,就不曾良心不安吗?”   徐秋兰见不得儿子被欺负,“你自己要私奔的,关阿海什么事?”   周徽嵐挑眉,“所以刚才二婶一直想见汽车上的人,是以为我们是从港城回来的?可惜让二婶失望了,车上的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丈夫家人。”   徐秋兰不服气地嘟囔,“什么朋友,能开汽车送你回来?”   周惠竹拉了一下她妈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周海看到自己老妈和妹妹都要避其锋芒,很是心疼,“惠兰,好好说话,别句句都带刺,我妈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都这个时候,还在她跟前摆兄长的谱?她呸!   周永善轻斥,“周海,你闭嘴!还有你,老二家的,真是淫者见淫,做长辈没个长辈的样子,你说惠兰与知青私奔港城,是你亲眼见着了吗?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侄女身上扣!”   李秋兰呐呐地道,“这不是这么些年一直都这个说法吗?”   “什么说法?那是你们自己愿意相信的。我和孩子她娘从来不相信惠兰会做出私奔的事,我相信我教出的女儿,能恪守住最基本的道德!”周永善掷地有声地道。   周徽嵐心中暖暖的。   周永福连忙道,“惠兰侄女,你好好说,如果真是他欺负了你,我这当爹的饶不了他!”   对于他的话,周徽嵐听听就算,帮理不帮亲,特别涉及重大利益的时候,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几人呢?   周永善转头,对周徽嵐温言道,“闺女,你来说,爹和你娘都想知道这些年你究竟怎么过的。你也别怕,家里的长辈都在,自会帮忙主持公道。即使他们不为你做主,爹和娘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那我就说说另一个版本吧。” 第20章   周徽嵐开始叙述另一个版本。   周徽嵐不去想什么实力悬殊,这场公道,她要为原主讨回。   她当然可以暗中积蓄实力,等羽翼丰满再回来和周海等人清算,但原主的父母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例子还少见吗?要知道周父周母已经不年轻了,又一直活得消沉,三五年,他们还等得起吗?   她决定回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当然,回来后她可以选择不发难,隐忍着,等有了实力再发难。   但这样的话,一来,在最初的同情过去之后,所有的负面舆论在她发难前,都由她来承担,当然也会影响到周父周母。届时肯定会气到两老的,她很担心两老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再者不说出来的话,敌在暗,他们在明。   你当周海暗地里不会防备?   倒不如直接撕撸开来,让周海以为她就是这么沉不住气,至少会降低两三分戒心吧。   如果她不说,父母被蒙在骨里,以后得知了该有多难受啊。   而且这么些年,周海以及他们一家子对周父周母的照顾,乡亲邻里都看在眼里。   如果她只和父母说,而不公开,周父周母得知后,也一定会与周二伯一家划清界限的。   在外人看来,无故的疏远,就是他们忘恩负义。   最重要的是,她离开十八年回来,如果没一个站得住脚,能站在道德至高点的理由,流言蜚语足以让他们一家子寝食难安。周父周母年纪大了,她可不忍心让他们因她而承受这些非议。   如今周海他们势大,她即使揭开真相大概也无法让他们伤筋动骨,但至少能让她回来后站住了脚跟,让周父周母不受谣言诋毁。   这诸多的好处,即使力所不敌,但是足够了。甘蔗没有两头甜,事情都有两面性,哪能什么好处都占尽了呢。至于撕破脸以后的相互较量,她并不惧怕。保住了现在,才能谈以后,不是吗?   “当年树鸿的部队传来噩耗,当时我忧心俱焚,只想着赶紧去到他身边。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家里忧心,我爸打算陪我去的,偏偏那时候我妈不小心摔断了腿离不得人,周海就自告奋勇陪我去。上火车时,恰巧遇上了骆峰。到了粤省,下了火车大家就分道扬镳了。后来在旅馆过夜,当时我忧心重重,一应吃喝皆是周海准备。一夜之后,再次醒来,我人就到了西省庆南市。一个姓杨的男的说他把我买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他们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版本。本以为抛夫弃子追求荣华的一个女人,却变成了被拐卖的可怜妇女?西省他们知道,是我国边境大省,那里号称十万大山,在他们印象中,是个很穷的行省。   “周海,你知道吗?那是西省一个偏远的山村,那个男人身高不足一米七,家里特别的穷,二十五都还说不上媳妇。在那个家里,我干的活是最多的,吃的穿的永远都是最差的。”   “我在那里最初的几年逃了无数次,每逃一次被抓回去就是一顿打,为此骨头被打断过两次,流了两胎,我的身子就是那时候熬坏的。但我始终记得我身为人妻身为人母为人子女,有父母有丈夫有两个孩子,我无时无刻不想他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回来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听众们中泪点低的女人们都眼睛湿润,不然眼睛也是刺刺地疼。   女人重情,男人都是薄情汉。一想到周惠兰为了能回来,拼了命一样,而钟树鸿呢,不过是一年多不到两年,就另娶了娇妻,接着三年抱俩。一时间,她们不由得怒视钟树鸿周惠竹两人。   钟树鸿神情凝重,他没料到真相会是这样……   周惠竹心里慌得不行,怎么会这样,她是不喜欢别的女人过得比她好,这女人里当然也包括了她堂姐,但她同时也不希望她过得那么惨啊。这让她丈夫怎么想?   一时间,她担忧地看向钟树鸿。可惜此时此刻,钟树鸿正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之中,无暇他顾。   而此时,李桂香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的手死死地拽着桌子,她怕一放手她整个人就要倒下,本以为是女儿不懂事,自私,扔下他们两老去了港城享福,却不料是人祸。   想到她有时夜深人静时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女儿,而她的女儿,却在千里之外吃着苦流着泪,她的心如同被烈火焚烧一样。   周永善也低下头,手指往鼻子底下抹了抹。   周徽嵐一边用衣袖替李桂香擦了擦眼泪,一边说道,“直到第五个年头,我为那男人生下了一个儿子,才能喘口气,才不被那家人日盯夜防,好不容易处境有所好转。可惜——”   她这一转折,又将众人的心揪了起来。   “好景不长,那是第六个年头吧?周海,你一定印象深刻的吧?这是你托人汇出第一笔汇款三百块的一年呢。还特意附言叮咛让他和我好好过日子,真是贴心。后面每隔三五年,每每等我努力取得他们的信任,过得好一点的时候,你的匿名汇款必到,总能将我的努力击得粉碎。”周海用钱勾起了那个男人那一家子的贪婪,真可谓居心叵测。因为他这一举措,原主回不来,杨家人会看得更紧,也融入不进去,因为那些汇款总是在提醒着他们她的来历。   周徽嵐不带任何起伏的描述,却让在场的人都心起波澜。   “为了这一笔笔意外的横财,杨家可不得使劲地看紧了我吗?你这一招用得真好,让我进不得退不得,永远也别想过安生日子。”周徽嵐目露苦笑。   在场的老一辈都是老于世故者,很容易就想到,如果周徽嵐所言为真,那他就太狠毒了,再怎么说,惠兰都是他堂妹,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这么做与逼她上绝路没有区别,还是逼疯人的逼。   李桂香缓缓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啪——啪——   大家都还沉浸在周徽嵐构建的悲伤氛围中时,两声一听就很疼的巴掌声打破了整个悲伤低沉的气氛。   李桂香狠狠地朝周海甩了两巴掌,周海一时不备,被掴个正着。   徐秋兰惊叫,“大嫂,你干什么?做什么打人?”   周徽嵐也惊讶了,她以为周母柔柔弱弱的遇事只会哭呢,想不到发飙起来那么吓人。   李桂香沉声道,“你儿子把我女儿害得那么惨,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打他两巴掌便宜他了!”   徐秋兰气得想尖叫,“事情还没弄清楚,你怎么就动手呢?枉费阿海十几年待你们亲如父母!”   “我有女儿,我不稀罕!你当他是真心为我们好的?他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母上大人威武,看问题真是一针见血,周海可不就是为了弥补愧疚吗?   周围的人一听这个,就炸了。   “卧槽,难怪这些年周海对善大伯善大娘那么好呢,原来是愧疚心作祟啊。”   “爸,爸,看到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以后可别再让我向周海学习了,我要学了,你就该睡不着了。”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周海顶着两扇巴掌印,制止了他妈再找李桂香理论的冲动,“妈,我没事。”   徐秋兰心很慌,“大嫂别胡说,阿海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分明是惠兰她自己要和骆峰走的,谁知道后面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这可不关阿海的事啊。对了,当时你还留了信的,快,他大伯,当年那封信呢,你拿出来!”   “我没写过任何的信。”周徽嵐强调,“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拿着这封信去司法机关申请笔迹鉴定,我可以无条件配合。”   笔迹鉴定是什么,在场的人估计都没听过,但听到她说愿意去司法机关做这个,想来她是不怕去鉴定那封信的真伪的。   周徽嵐话说到这份上,人们信任的天平渐渐往她那边倾斜,相信那封信与她无关。   “这一切有没有可能全是人贩子所为?连带这封信。”一直没说话的周惠竹提出一个可能性。   周徽嵐看向她,她这是在捞周海了?真是兄妹情深呢。   “对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徐秋兰点头。   周海原先一直不语,不承认,也没为自己辩解,此时周惠竹和徐秋兰相继说话后,他才开口,“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被人贩子弄走了,我看到那封信,只以为是你嫌弃妹夫成了累赘,然后与人私奔了。”   周徽嵐扯了扯嘴角,“我不接受你们这个敷衍的解释。此逻辑不通,人贩子可不会知道骆峰,更不会以为我与骆峰有什么,写出那封信的人肯定是熟人。”   众人点头,周徽嵐说得有道理。   听了许久,三太爷才问出他心中的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是,阿海是你堂哥,他将你卖了,又有什么好处?别说钱不钱的,那时候我们家里条件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但也不差那点!”徐秋兰几乎是喊着出来的,她儿子好着呢,她不允许周惠兰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为什么?他的动机在当时看尚且扑朔迷离,现在再看,很清楚了不是吗?”周徽嵐的视线落在钟树鸿和周惠竹二人身上。   她这一眼,脑补的人还不少,原来是堂妹看上堂姐夫,然后哥哥帮着自己亲妹妹扫清了障碍?让亲妹妹如愿以偿?   周惠竹说得对,当时看肯定看不明白,现在嘛,一眼就明了。况且周海是真的很疼周惠竹这个亲妹妹的,比其他的兄弟姐妹都疼,会这么做,如果这是真的并不奇怪啊。   “你浑说什么?”一下子牵扯进去一儿一女,徐秋兰急了。   周徽嵐的目光一直锁定着周海,并未理会一直蹦跶的徐秋兰。从开始到现在,周海都太冷静了,她需要他动起来。周海不是妹控吗?攻击周惠竹比攻击他有用,所以这招声东击西,他接是不接。   果然,周海反应很迅速,他当即说道,“惠兰堂妹,如果你真觉得是我做的,你完全可以报警,然后搜查证据,将我绳之于法,我绝无二话!”   果然啊,事情一牵扯到周惠竹,周海就不复之前的淡定。他此番出言,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周徽嵐凝视他,可真够嚣张的,是笃定了自己现在拿他没办法吗?   是,她暂时是没办法送他去蹲监狱,但是,却不是拿他没办法的。   啪——啪——   巴掌声再次响起,整个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没防她会再次出手。   连周徽嵐都愣住了,母上大人真的很出其不意啊,而且还是在钟树鸿这个当过兵的眼皮底下完成突击,真的很牛逼。   两巴掌扇到脸上,周惠竹水嫩的脸蛋立即肿了起来,疼得她眼泪都沁了出来。   钟树鸿无法,只好先带她离开,回去处理伤处。   看到李桂香撑着身子在长桌上打了女儿两耳光,徐秋兰要疯了,“李桂香,你怎么又打人?!”打了儿子又打她女儿,有完没完?!   李桂香淡定地坐回位置上,“打的就是她!一家子男盗女娼的腌臜货。”   “我和你拼了!”   “来!”   周永福一把将自家发疯的婆娘抱住,对李桂香无奈地道,“大嫂,你能不能先把事情弄清楚?”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只有你们才觉得不清楚。”李桂香噎人的本事同样不小。   周徽嵐有些想笑,这是‘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的’的另一个版本吗?   “你们看看她——”李桂香指着周惠竹,“再看看我女儿!”   “她看着就像三十出头,而我女儿她呢,说四十都算往年轻了说吧?有谁知道,她俩年纪只差一岁,惠兰她今年才三十八啊!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生的一对儿女所赐,每人只打了两巴掌,便宜他们了!”   周徽嵐忍住摸脸的冲动,原主之前才叫惨烈好吗?当时的模样,说是五十岁的妇女也没人怀疑的。后来她得到净水台用过一滴灵液,现在看着比之前好很多。只不过最近劳心劳力以及周车劳顿,整个人看着比之前憔悴。加上身形单薄,穿的又差,站在周惠竹身边这么一对比,是真的相形见绌。 第21章   钟树鸿给周惠竹擦药,两人相顾无言,心情都不平静。   最终还是周惠竹沉不住气,“树鸿,我堂姐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钟树鸿揉了揉额头,也觉得现在的情况甚是棘手。   他有些埋怨自己,当年怎么不仔细地查一查呢。如果他仔细一点,大约就能将她解救出来,也不至于让她在泥沼里挣扎了那么多年。   “你确定在这时候问这个?隔壁那摊子事还没解决呢,如果你没事了,我就过去看看。”   周惠竹心里堵得慌,她问那问题,并不是一定就要听到他的答案,只是她现在心很慌,很想让他安慰自己两句。但钟树鸿显然也正心烦着,没那个心情。   李桂香打人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多数人都有点谁弱谁有理的心理,毕竟周惠兰周惠竹两姐妹站在一起,相形之下周惠兰真的太可怜了,更别提周徽嵐刚才的述说所暴露的真相极有可能周惠竹如今享有的一切是她二哥周海用手段替她谋来的。   徐秋兰气,如果最后证明这事是个误会,她的儿子女儿都是清楚的,这几巴掌也是白挨了,难不成还能从李桂香身上讨回来不成?   “惠兰,接下来你想怎么做?”三太爷问。   “刚才周海说了,他问心无愧,如果有证据可以报警将他绳之于法,可见他并不怕报警,那就如他所愿,报公安吧。”   反正她光脚的不是怕穿鞋的,周海坐拥全县最大的建筑队,好歹也是仪水县的名人,甚至因为与钟树鸿连襟的关系,在市里都小有名气。   “大哥,一定要报警吗”周永福问,“已经请了三太爷三伯爷五叔公等人过来主持公道了,这就足够了吧?”   “总得弄清楚里面的是非曲折的。”   此时钟树鸿走了过来,“不能报警。”   “妹夫,我无所谓的,随她愿意。”   你还说?钟树鸿瞪他,个没脑子的。   看着两人,钟树鸿头疼,他一下子从旁观者牵扯进去了,可是他心里也明白,双方都与他关系颇深,他注定不能置身事外的。   “我是一定要报警的。”周徽嵐很认真地对他说。   “还是别报警了吧,就算为了国栋和思恬。”钟树鸿温言说道。   公安一来,影响扩大,他的职务敏感,这事一闹大,不仅对家里的四个孩子都会产生影响,还有他的工作,多少都会受到影响的。   周徽嵐问他,“那我呢?我十八年吃的苦受的罪谁来替我讨回?”   “你要是相信我,这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会为你争取到一个满意的结果的。”在钟树鸿看来,已经发生的事经过的事再去计较,意义不大,人最重要的是往前看不是吗?与其杠这口气,倒不如替自己争取尽可能大的利益,保障自己的未来,要知道她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她爸妈也是,正该多为他们自己打算的时候。   她没想到,十来年的仕途生涯,褪去了钟树鸿部队正直的气质,如今满身都是政客的气息。   周徽嵐轻声问他,“你知道什么样的结果能让我满意吗?”   钟树鸿看着她。   周徽嵐指着周海,“我想要善恶有报,那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法律的制裁。”   周海看了她一眼,心里嗤笑,他说了不怕报警就是不怕,她还以为他是诳她的不成?他打听过了,当初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公安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你觉得你能做得到吗?”   试探她?周徽嵐挑眉,“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那你就试吧。”她对他应该是有怨的吧?钟树鸿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他拦不住,索性就不拦了,省得越拦越逆反。他重新坐下,仔细地思索如何处理如何收尾。   早在将三太爷请来的时候,周徽嵐就让周父叫人去县里报案将公安请来了。   没多久,公安就到了。这次来了两位公安,一位四十多姓严,一位三十多姓陈,他们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严公安一来就问,“你们谁报的警?”   “我报的警,我控告周海涉嫌买卖妇女人口。”   周徽嵐拿出西省庆南市时局长给她的身份证明递给公安,上面写了她被拐卖在大坳村十八年的经历,还盖了庆南公安局的章,以便她可以乘坐交通工具。此时也算是一种佐证了。   双方当事人都在,两位公安拿出纸笔,示意她可以说了。   周徽嵐一愣,这么简陋的吗?她还以为做笔录得像后世一样去派出所呢。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她整理了一下,就说道,“事情要追溯到十八年前,当时我丈夫意外受伤,收到部队电报,我堂哥陪我一起去部队探亲。到了粤省当天,吃了晚饭就觉得好困,当时我人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拖着走,似乎还听到了什么‘这当哥的真狠心连妹妹都舍得卖给人贩子’之类的话。”   周海很肯定她说谎了,因为他压根就没和人贩子直接接触。想不到他这个堂妹心机还挺重,偏偏他又不能反驳。   但徐秋兰可以,她在周惠竹的提醒下,站了起来,“你刚才并没有这样说。”   周徽嵐翻了个白眼,“年代久远,一时忘了,刚想起来。”   “公安,你们不能相信她的话,因为她和我们一家子现在有利益冲突。她失踪十八年,丈夫续娶了,娶的人正是我的女儿。她现在回来了,想要回丈夫儿子,可不就得诬陷我儿子嘛。”   周徽嵐轻笑,“公安您瞧,我前脚一失踪,后腿他妹妹就鸠占鹊巢,他周海的动机是不是明摆着嘛。”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双方之间有利益纠葛和仇怨,那么一些主观性的证言不可取信。   周徽嵐想了想,提醒道,“其实你们可以按时间顺序来看,这个是诡辩不了的。”   周徽嵐所说的这点被记录在案,徐秋兰气闷。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证据吗?”   “有,有一封信。”李桂兰连忙进屋,将当年周海带回来的那封信拿出来。   “你当初说你是被骆峰打晕的,这个大家周家内部的人都知道,都可以作证。惠兰的遭遇说明了你在说谎,你为什么会说谎,为了掩盖你的罪行吗?”周永善指出他前后矛盾的点。   周海脑子迅速地转动着,“其实我没看到打晕我的人,但谁醒来后看到这样一封信,都会以为动手的人是骆峰吧?这话不对,是我想当然了,我在此道歉。”   “刚才惠兰侄女不是说笔迹鉴定吗?这封信搞不好就是周海本人写的,让他去做一下笔迹鉴定呗。如果鉴定出来是他,那就没跑了。”旁边的兄台又在提醒了。   严公安有点意外,“你们还知道笔迹鉴定?刑侦中确实有这项手段,但是是在去年才成立的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有教学。很可惜的是,我市并没有相应的人才和资质的鉴定机构,只有京市才有。不过立案了,我们也会将它送检的,可能需要的时间有点长。”   周徽嵐一直留意周海的表情,提起这封信,他太过平静了,即使提起笔迹鉴定,他都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显然并不害怕这个。那么这封信很有可能并不是他写的,而是他请人代写的。   但有一点漏洞,正如她刚才说过的,人贩子可不会知道骆峰,更不会以为原主与骆峰有什么,写出那封信的人肯定是熟人。周徽嵐提出这点。   两位公安也认可这个观点,看向周海的眼神就带了质疑。   “惠兰堂妹,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也会说谎的。”周海开始反击,“或许这封信不是你写的,但可以是骆峰写的,后续你被卖你的遭遇也是骆峰所为。你们俩私奔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他将你给卖了。而你回来之后,想夺回自己的丈夫,可不就得污蔑我吗?”   “那汇款的事你怎么说?”   周徽嵐又将她在大坳村的生活简略地复述了一遍,重点是杨建平每隔三五年会收到一笔匿名汇款的事。对方汇款的目的,是用钱勾起杨家一家子的贪婪,加上那句让他和我好好过日子的话,暗示意味已经很足了。对方就是想让杨家看紧了我,让我不能回来,为了保证杨家看人的力度,他更是三五年就打一笔款过去。   严公安暗暗点头,虽是猜测,却也符合情理。   周海在一旁凉凉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将骆峰得罪狠了,让他下了狠心要弄你?”   周徽嵐气笑了,随后她拿出一张张的汇款以及顾嘉拍过来的电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顾嘉的电报上有一些调查结果,可以作为辅助资料。   发黄的汇款单,最早的那张甚至字迹都开始模糊了。   “对方一共让人给姓杨的汇了四次款,他很谨慎,每次找的人都不同,汇款的地点也不一样。最早可以追溯到1970年,汇出的地点在福州。”她取出其中一张,递过去给两位公安。   严公安接过,从日期上辨认,上面确实写着1970年,两人仔细看过之后仔细收了起来。   “这一年,只需查一查周海有没有去福州,或者福州附近的城市。”   “永福,七零年那年,你家老二确实出了一趟远门,去的是哪里来着?”五叔公突然问道。   周永福点头,“五叔公好记性,那年他确实出了一趟远门,不过去的不是福州,而是锦州。”   大伙儿都沉默了,福州和锦州之间相隔不到百里,确实也在周徽嵐所说的可能性之内。   “七零年的三百块不是小数目了,二嫂,身为枕边人的你不会毫无所觉,或者毫无印象吧?”周徽嵐笑问。   周二嫂,也就是周海的妻子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压住内心的翻腾的想法。   她本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正搜肠刮肚地想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的时候,周徽嵐已经低下头,将手上的汇款单整理了一下传阅了过去。   “第二张汇款单是在七四年的时候,地点在卢阳,五百块。第三张……”   周氏最年长的几位长辈看着周徽嵐平静地应对着目前的情况,心里点了点头,   不管这些汇款单能不能作为有用的证据,最初最激动的情绪过去之后,她能稳住,这很好,心性难得。   诸位长辈看向周海,这些地方,他都去过。   “周海,你怎么说?”严公安问他。   周海道,“我是去过这些地方,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干建筑队之前就是开大卡车跑运输的。”   周徽嵐点了点头,“这话听着很对,但不可否认,在十年浩劫里,只有你有这个作案的便利不是吗?”   两位公安也最清楚,在那些年里,普通人没办法四处流窜的。   “这也并不能说明就是你二堂哥做的啊,能将你买回去的人家,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什么勾当干不出来?惠兰,二婶晓得你回来后发现树鸿娶了竹儿心里难受,但你不能因为惠竹嫁给了树鸿就针对你二堂哥啊。”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这个质疑确实有一点道理,因为这几张汇款单和周海并无直接的关系,也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可以证明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双方都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难搞。   周徽嵐说道,“我也不想怀疑他,汇款上附言让那男的和我好好过日子。寄钱的那个人显然是认识我或者杨建平的。但是杨家,就是那一家子,他们家是真的穷啊。但凡他家有个亲戚愿意帮衬他,他也不至于二十五都讨不上媳妇。所以你们觉得寄这笔钱的会是他们杨家的亲戚吗?”   “杨家这边的可能性否了,那就剩下我这边的人了。我在西省人生地不熟,不存在认识随便一出手就是给我几百块的人。那就只能是老家这边的人了,在此前提下,和我利益攸关的,又有那个经济能力的,并且在那样的年月里还能去到那么多地方的,就只有周海了。他口中的嫌疑人骆峰,十多年前就去了港城,他连回来都有困难,怎么还做那么分散的事?”   陈公安在奋笔疾书地记录。   “惠兰妹妹,就是周海没谁了,他估计是怕你回来破坏周惠竹的婚姻,可不得花钱将你困在那里嘛。”趴在墙头上的同村哥哥冲他们大嚷。   “快住嘴吧,公安都在呢,自会主持公道,用得着你嚷嚷?”   周徽嵐朝墙壁那边善意直言的邻居笑了笑,然后又正色道,“两位公安大哥,三太爷,三叔伯五叔公,爸,这些事发生的年代久远,周海为人谨慎,我在西省处境艰难,没有办法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很多只能从动机上人性上推断。”   周永善温声道,“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爹不敢奢求更多。”   周海一脸无奈,“惠兰堂妹,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就差将他的底裤都给扯下来了,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否认,周徽嵐真是佩服。不过她的目标不是逼他承认,他不承认也没关系,只要周围所有的人都相信她说的就好了。   五叔公是个火爆性子,听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事情已经很清晰明了了,偏偏周永福一家子拿不出有力的反驳,只会胡搅蛮缠,让人烦躁得要命,“周海,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做了就承认呗。人家惠兰侄女整个过程有理有据,逻辑清晰,你有作案动机,有作案的便利,并有这个经济实力。你看,所有的线索汇聚,指向的人正是你。而你们一家子人只会干巴巴地否认,无力得很。”   周家与周海平辈的年轻人也附和,“就是啊,就像五叔公说的,作案动机,作案的便利,经济实力,以及事后愧疚不安,咱们在场的人,哪个像你一样全都占了?”   “不行了,我不管别人信还是不信,反正我是认准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你们所陈述的,我们已经记录完毕,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严公安问。   双方都摇了摇头。   最后严公安告诉他们,这个案子有难度,难度难在发生的时间久远,地点又分散,十分难取证,让他们不要抱太大希望,但是他们也会尽力地去查的。   两位公安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了。   凭着他们多年办案的经验,周徽嵐所言尽管是事实掺杂着猜测,但逻辑链清晰,没有反逻辑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事实的真相了。   对于等待公道来临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是很不尽如人意的。   不过这一切都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比如周徽嵐本人,比如钟树鸿夫妇,又比如周海。   但,公道自在人心。   此时气氛有些沉闷,周海在钟树鸿的瞪视之下,朝周徽嵐一家子主动服软。   “惠兰堂妹,我知道这些年阴差阳错的,你受委屈了。这其中有我的责任,怪我当年大意,让人贩子将你给逮了去。你要怪我,也是应该的。如果我做什么能平息你的怨气,我愿意去做。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提,我绝无二话。”   提?她怎么提?要他的工程队还是要钱?他凭什么以为给点钱就能补偿原主这十八年吃的罪受的苦?   她还没说话,她母上大人又暴躁了,啪,她一掌落在桌面上,“补偿,你拿什么补偿?十八年,不是十八个月更不是十八天!”   徐秋兰讪讪地道,“大嫂,我承认惠兰这番遭遇很可怜,但谁也不知道她是被卖到了偏远山村,还以为她是去了港城享福的。”   李桂香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周永善,“我不管别人,但你这当爹的不能任由外人这么欺负她!”   纵观下来,周海是真的有恃无恐,看到女儿那么努力地指证他,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叫她生气!   周海好笑,他大伯娘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连公安都拿他没办法,他大伯就算心疼女儿,又能做什么?   周永善看向他,“好了,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相信在座的人心里都有了判断。尽管缺乏铁证,但是周海,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并不妨碍我下决定。”   “大伯——”   周永善抬手,“别叫我大伯了,我担待不起。”   说完这句,他看向周永福,“老二,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决定我相信你应该能理解的。”   他的话让周永福心里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预感被验证。   “永福,你们这一房从周氏族谱中迁出去吧。”   周海好笑,除族?他大伯还以为是古时候呢,除族是大事。现在这社会,有钱,哪里去不得住不得?   周永福大惊失色,“大哥,何至于此啊。这孽畜做错了事,任打任罚,我绝无二话!”   “永善,你决定了?”三太爷问。   “决定了。”   “等等——”周海喊住。   “孽障,还不赶紧跪下!”   “爸?!”   周永福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周海不甘不愿地正欲跪下。   “免了!我意已决,不必纠缠。老二,你知道周氏的规矩的,不许家族内斗相互残害,那些事周海有没有做,你心里应该也有数。惠兰是我唯一的孩子,易地而处,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周永福沉默,如果是他,他杀了罪魁祸首的心都有。   “所以,看在你和周家缘份一场的份上,就好聚好散吧!”   “三太爷,这事尚未有定论,大伯这样徇私武断好吗?而且我爸和他是兄弟,同辈,都是周家子弟,他没有权力这样子做。”   周永福喝道,“你给老子闭嘴!”   他心烦得要命,不是说事业上做得不错吗,咋在这事上一点脑子也没有?   三太爷很认真地告诉周海,“不,你大伯有这样的权力。”   “老二,告诉你儿子,我有没有权力这样做?”说这话时,周永善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第22章   周永福一家子的人都看向他,倒是周惠竹垂下眼睑。   周永福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当然有权力这么做,因为你老子不过是周家的养子。”   卧槽,周徽嵐没想到他们家还藏着这等秘密,书里也没说呀。   周围的年轻人也都懵了,啥?你说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竟然不是同族?当然,这个年代同不同族没那么重要,但也太让人意外了叭?   周永福一家子,除了周惠竹,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不知道这事啊,这些长辈们也太保密了吧?还有他们爹,也不曾露出过半点端倪。   钟树鸿也意外,他没想到岳丈竟然是养子。   高煦他们的车就停靠在院子外的大树下,他们听了个全程。   小黄助手惊得嘴巴大张,“先生,周姐说的都是真的吗?会不会弄错了吧?堂兄堂妹,不会那么狠心吧?”   小黄助手是去过大坳村的,也知道周惠兰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嗯,都是真的。”   “可是,周姐她爸说的除族什么的,对周海来说不痛不痒吧?”小黄助理觉得没什么用,不过在没办法将他绳之于法的情况下,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法子来消消气了。   高煦淡笑不语,这可不止是消消气那么简单。周家世代行医,受其恩惠者众多。只是周家人低调本分,从来不拿那些人说事,就连他们家,不也……   周永福一家被除族,看似无关痛痒,实则损失大着呢。   “开车吧。”   小黄助理:“这个时候开车,不和周姐说一声吗?”   不然再去装一瓶水也好啊,周姐刚才真贴心,刚才送的水真的清爽甘甜,这大热的天喝着太舒服了。   “不必,出发吧。”   院子里,周永善的话还在继续。   “所以,看在我爹将你养大一场的份上,好聚好散。再者,本来你也不姓周,改回姓韩,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周永善是真的绝情,五六十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但是怨吗?周永福不知道该怨儿子还是怨他大哥。   周海不愿意了,况且现在都撕破脸了,他也不想一直忍让着,“除族可以,凭啥要改姓,天下姓周也不止你这一家吧?”   他一直姓周,几十年了,所有的朋友以及生意伙伴都知道,突然改姓韩,让朋友怎么看他?而且解释起来也麻烦。   “此子不类周家人。”三太爷低声嘟囔了一句。   他的孙子听见了,回道,“本就不是周家人,怎么会像呢?”   周永善扫了他一眼,不屑与小辈计较,直接问周永福,“老二,你说呢?”   周海磨了磨牙,只会拿辈份压他爹!   周永福点头,“放心吧大哥,这事我会办妥的。”   “后天十五个是个好日子,除族就定在那天吧。”   她爹此刻真是霸气侧漏啊。今天周父周母真是给她开了眼界,大大迥异于书中两老的性格。   “爸,善爷爷和善奶奶变得让我都不大认识了。”周大志真觉得今天开了眼界,善爷爷一向给他的印象就是不多话不计较,除了遇上善奶奶的事,似乎没什么东西值得放在心上的。   “这才是你善爷爷和善奶奶原本的模样。你惠兰姑姑不在的这些年,将两老的精神气也带走了。现在好了,你惠兰姑姑回来了,他们有奔头了,精神头也好了。”   周大志:……   所以,他惠兰姑姑是灵丹妙药吗?   他一直觉得他善爷爷善奶奶挺怪,像惠兰姑姑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家,比如他们家吧,做父母的伤心痛苦会有,但过一段时间,或者一年两年,或者三年五年,必然会强打起精神抚养下一代,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   但善爷爷他们不是这样的,两个小外孙,他们最初的时候想接一个过来抚养,被钟家人拦了,他们就算了,后面再也没提起过。   他觉得善爷爷太容易放弃了,他惠兰姑姑当年生下两个孩子呢,她不在了,老人又是那样的情况,分一个过来不正是情理之中的事吗?当时他们都在摩拳擦掌,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们就跟着去杨柳村讨说法。可惜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钟树鸿猜到了公安来了后的结果,却完全没料到事情这样发展。   他刚才示意周海服软,就是不想大家闹得太僵,后面再让国栋思恬和她说点软话,补偿一二,淡化这件事的伤害,这事就算过去了。如果能说服她去派出所撤案,那就最好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前岳父的性子算不上圆滑,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不知变通,现任岳父要好一点,会审时度势。如今前岳父将周海一家子除族踢出周家,像是他那性子会做出来的事。但现任岳父太好说话了?   周徽嵐不知其心思百转,她朝钟树鸿走了过去。   周惠竹心里防备起来。   “我们之间,你打算怎么办?”   周徽嵐问钟树鸿,说起来,他才是原主遭受那么多年苦难的罪魁祸首,尽管他本人并不知情。   钟树鸿看着眼前曾是他妻子的女人,头发乱糟糟,脸色不如周惠竹白,嘴唇没有血色,眉眼间皆是沧桑。   他们之前是夫妻,共同孕育了两个孩子,分开十八年,她被迫嫁人被迫给人生孩子,而他也重新结了婚,重新组了家庭。   他最难过的时候也曾在心里狠狠地发过誓,定要好好努力,等再见时一定要让她后悔当初抛夫弃子的选择。今天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前妻当初是被迫离开的,这些年过得很惨。但他现在在她面前,并无优越感。   听到她这些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努力地想要回来,并且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感动有,却也间杂着害怕与担忧。   说实话,人到中年,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并不想出现太大的改变。   “钟树鸿?”周徽嵐体会不到他此刻五味杂陈的心理,只觉得这人咋在这个时候发呆?   钟树鸿回过神来,“你的想法呢?”   周徽嵐轻笑,果然是政客,不习惯将自己的底牌最先掀开。   “我的想法重要吗?”   “重要,毕竟你是国栋和思恬的妈妈。”   周徽嵐挑眉,“那我说了,就能按照我说的来或者以我的想法为主?”   钟树鸿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家庭美满,此时她只是一个中年妇女,还是无业的,他心里明白,不可能以她的意愿为主的。   她的问题步步进逼,钟树鸿意识到此刻她非常清醒,也意味着她变得很难缠。   换个角度想,他应该松了一口气的,现在这情况总比她扒着他要重修旧好来得好吧?   于是他正色道,“那咱们商量着来吧。”   周徽嵐注意到周母眉眼间的疲惫,打住了继续搞钟树鸿的念头,决定今天先到这里。   “那行,等你想清楚了,咱们再坐下来谈一谈。对了,我想见见两个孩子。”   钟树鸿下意识拒绝,“国栋和思恬都去外地上大学了,刚走,现在叫回来,不好吧?”大学生多金贵啊,孩子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呢。而且才开学就请假,万一让老师教授印象不好怎么办?   周徽嵐扬眉,学业重要,那十八年未见的生母就不重要了吗?   迎着她的目光,钟树鸿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这样吧,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给他们拍一封电报,回不回来取决于他们,你看如何?”   周徽嵐话里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最终钟树鸿只能点头,“行。”   至此,三太爷叫散,各回各家,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   回去的路上,徐秋兰发着牢骚,“真当我们稀罕姓周啊。”说起来这些年,周家还是沾了他们一家子的光了。他们家发达之后,照应了多少族人?等他们除族不姓周之后,这些人休想再占他们家便宜!   即使这么想,她心里仍旧难受,觉得丢人,他们这次与被驱逐无异,再一想两日后还要在祠堂举行除族仪式,她就恨不得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爸妈,如果你们担心触景生情,不想住在大兴村了也可以,我县里市里都有房子,你们考虑一下想住哪里。”   “就依你的意思,这两天收拾收拾,走吧。”   这下不走也得走了,大兴村有近半人姓周,大家拜的都是同一个祠堂老祖宗,七拐八弯的,都沾亲带故。他们再住在这里,也不自在,而且还像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似的。   “你们啊——”周永福仰天长叹,“希望你们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那鱼塘咋办?”周波闷闷地道。   这事态一路发展,周波都是懵的。他不明白,为何惠兰堂妹回来这么一件高兴的事,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这鱼塘租的时候钱不多,但后期的清理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可以说清理那两张墉的活他们夫妻俩就干了两三个月,期间他岳父家都来帮忙了一阵子。现在鱼塘弄好了,步入轨道,开始赚钱了。现在他们却要走了,鱼塘该怎么办?   周永福道,“转出去吧,看看谁有意。”   许是看出周波情绪不高,周惠竹安慰道,“大哥,去县上挺好的,至少去了,东东和丽丽可以上更好的学校。这几天我陪你们到县上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房子就买一套吧。要是钱不凑手,我这边凑点给你们。”   周海也跟着说道,“要是还不够,我这里也有点流动资金,先拿去垫上。”   周大嫂也是一肚子的郁闷,这件事发展到后面,怎么反而是他们家受到的冲击最大。   小叔本来就在县里办公,顶多偶尔回来住一住。但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根就在这里,而且他们都是庄稼人,去了县里市里他们能干什么?现在不但要走,还得考虑在县上买房子,买房子是好事,但欠债就让人浑身难受了。   “小妹,我们去了县里做什么啊,总不能啥也不干吧?”   周惠竹沉吟,“盘个带后院的店面,做点买卖吧,大嫂你就做吃食好了。大哥的话,找个机会学门修自行车的手艺。”   周惠竹三言两语就替自己的哥嫂安排好了未来的路子。   周永福想了想,对周海说道,“还有你那工程队,准备另外招人吧。”   周海的工程队,最初的队伍核心正是出自大兴村周氏子弟,最初的那一批人,随着工程队做大做强,不少人都升上来了,其中有几个还是核心骨干。   周海一愣,“他不会那么霸道吧?”他是连大伯也不愿意叫了,只用了一个‘他’字替代。   “有备无患,你自己多准备一手吧。”   周海觉得不能吧,毕竟他又不曾亏待这些昔日的发小玩伴,他开出的工资,能是回来种地能比的?   “你不懂。”   周氏子弟一向团结,他大哥这些年一直很消沉低调,看着就只是个不怎么吭声的农村老头子,那只是表象。周惠兰受了那么大的罪,他能能干看着?   见儿子还不警觉,周永福恨不得踢他,“让你准备就准备,我这当爹的还能害你不成?”   “我知道了。”周海的心情有些沉重。   幸亏先前他妹妹提醒他多向外招揽一些优秀的人才,不然这一下子抽离了那么多人,工程运转不开,他就要抓瞎了。   回到家,徐秋兰就拉着周惠竹进了房间,有些话不方便让姑爷听见。   “周惠兰回来,祸害我们家也就祸害到这里了。倒是你那边,他俩当初毕竟是军婚,她要是想回去,你可咋办呀?”   “妈,你放心吧,当年部队里也知道堂姐私奔的事,树鸿转业之后就登报离婚了,也去民政局补了离婚证,后来我和他可是补打了结婚证的。周惠兰不是想回就能回来的。”   徐秋兰拍拍胸脯,庆幸不已,“当时我还觉得麻烦,嫌你瞎折腾,现在倒是庆幸你当初坚持要这么做。”   徐秋兰打量了自家女儿一眼,从脸蛋到身材,她女儿保养得比周惠兰好多了。男人爱俏,她就不信姑爷能舍得弃了她女儿转而选择周惠兰。这么一想,她心里总算解了点气。   客人们都走了,几人将院子略作收拾,就进屋说话了。   进去之前,周徽嵐去外面看了一眼,高煦他们的车也不在了,刚才她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不是错觉。   “爸妈,都是为了我……”周徽嵐知道好赖,现在他们族里好多人都在周海的建筑工程队做事,周父这么做总归不太妥当。   “也不全是为了你,周海年轻的时候就敢那么胆大包天,如今小有成就,桀骜也初见端倪,等他事业做大之后,只怕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周徽嵐想了想,不无这个可能。   “惠兰,你有什么打算?”   李桂香挺担心的,担心她还想回去和钟树鸿过。   说实话,钟树鸿现在在市里是大领导了,他们之间又有两个孩子,之前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如果她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扪心自问,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妈,钟树鸿和周惠竹应该打了结婚证了吧?”   周惠竹是重生的,应该不会给自己留下那么大的漏洞才对。   “当初你失踪,周海回来说你是和骆峰私奔到港城了。我和你爸一直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但时间久了,你又一直没出现,钟树鸿和周惠竹日久生情。钟树鸿想离婚,但鉴于你那样的情况,我们不出面,他离不成。后来是你不在后的第三年,惠竹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来求我们。还有你二叔,不,还有周永福一家都来求我们。你爸和我寻思着,钟树鸿这样,没意思极了。索性就允了,和他一起去相关部门说明了你失踪的情况,给你们离了婚。后来他和周惠竹顺利地补打了结婚证。”   所以没有重婚罪。   “妈,钟家我怕是回不去了。当然,我也不稀罕回去和周惠竹抢男人。但很现实的情况就是,钟树鸿如今是大领导了,需要进行夫人交际应酬。夫人交际嘛,就需要像周惠竹那样的带出去才有面子。你看我可能行?”   “瞎说,你当姑娘那会可比周惠竹好看多了。”都是周海造的孽!   “以前归以前,可人家看的是现在嘛,不是我妄自菲薄,现在的我确实不如周惠竹好看。但以后嘛……”有净水台,调理调理,她应该不会比周惠竹差。   看到眉眼飞舞的女儿,李桂香也跟着开心起来。是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那国栋思恬他们怎么办?”   想起先前在大学酒谢师宴上钟国栋只字不提生母,李桂香忧心啊,她担心女儿被孩子给伤了。   周徽嵐看得很开,“等见了孩子,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再作打算吧。”   “也好。” 第23章   事情告一段落,陆续送走来吃席的宾客,周惠竹这个出嫁的女儿自然也要回去的。   “你等会,我收拾点东西给你带回去。”徐秋兰叫住女儿,一边装东西一边说,“你说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寿宴被搅和成这样!”   徐秋兰心里搁不了事,一遇事,负面情绪就一直在发散。   周惠竹无奈,她妈这些话她听着都有些长茧子了,大家都经历着一样的事,不仅仅是她有负面情绪,她也有的啊。   “妈,别装那么多了,这天气热,食物不经放,回去吃不完就浪费了。”   周海听见了,拿了车钥匙就要送他们一家子回去。   徐夏梅看着门口停着的铁疙瘩,“阿海,你开车顺道送表姨回去呗,表姨这把年纪都还没坐过这么气派的汽车呢。”   周海不耐,“表姨,顺道不了……”他这表姨一向没什么眼色还爱占便宜,他妈那边娘家舅舅早就走了,偏她还赖着不走。   他话没说完,手上的钥匙就被周惠竹抽走,“不用你送,车我先开走,改明儿再给你开回来。你好好歇着吧,这一天事多的,你不累吗?”   累,怎能不累,刚才面对那么大的阵仗,周惠兰又那么犀利,他的脑子一直就在高速地运转,想着怎么护住妹妹,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这事暂时告一段落,家人隐约的埋怨,以及后面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处理,他怎能不累呢。   “那你开车小心点,阿鸿,你看着他点。”   周惠竹一家子走后,周永福示意周海跟他进屋。   “阿海,这里没有外人,只剩下咱们父子俩了,你老实说,惠兰说的是不是真的?”   “都是她乱猜的。”周海矢口否认,闹到如此地步,这个时候他更需要承担下来,不能让家里人埋怨妹妹。   周永福定定地看着他,差点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和他这当爹的说实话?惠竹也是他女儿好不好?   罢了罢了,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打小他这儿子就护犊子一样护着他妹妹。而且真相到了此时此刻并不那么重要。   父子俩又说了两句话,周海就回房了。   他一回房,一个枕头迎面飞来,他拍掉之后,满脸不耐,“又在闹什么?”一天天的不消停,就没看到他的疲惫吗?全家人就他妹妹看到了他的疲惫,心疼他。   周二嫂冲他吼,“我闹?好你个周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事就是你做的!你为了你妹妹是不是连杀人放火都愿意干?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婆孩子!”   “你如果想让你男人去坐牢,尽可以再大声点。”   “你妹就是个害人精!”   “闭嘴!”周海厉声喝道,看妻子被自己吓到,他软和了声音,“说这些做什么?”   周二嫂迅速地红了眼眶,“你还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你迟早得被她害死!”   两人争吵的动静不小,周二嫂还摔了东西。   外面做父母的听见了,周永福唉声叹气。徐秋兰则是气不顺,觉得老二家的太不懂事了,家里刚经了事,她怎么还不消停,一点也不知道心疼男人。   周惠竹开车回去的路上,夫妻俩都没有说话。   周惠竹好几次用余光瞄向丈夫,每次想开口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车后座,钟国梁和妹妹钟思语很不安。他们今天也被吓到了,大哥大姐的亲生妈妈回来了,她不但回来了,还把他们小舅舅给告了,想让公安将小舅舅抓走。接下来,她会不会来抢走他们爸爸?那他们怎么办?   回到家,周惠竹安抚了两个孩子几句,就打发他们出去玩了。   而她则进屋找丈夫,“鸿哥,你在县公安局有没有认识人?”   她一问,钟树鸿就知道她想干啥,“这事你别管。”   “他是我二哥,我怎能不管呢。还是你要帮她?”   钟树鸿没理会她后面的问题,而是说道,“这事需要冷处理,你越是搅和,人们就越是关注。一动不如一静,我们最好别插手。”   周惠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得说得对,这事从面上来看,是他们理亏,不能再主动去炒这个热度。民众都是健忘的,就像后世,不管多么爆炸的事件,只要过了那个热度,有新事件出来就好了。   周永善家   经了这么一出,傍晚的时候,李桂香有点起不来。   她这心绞痛是老毛病了,周父本身就是大夫,知道这个病只能好好养着,之前周惠兰生死不知,心情沉郁,也没那个疗养的条件。   现在周惠兰回来了,想必休养一阵子,能有所好转,即使不好转,也必不会再恶化下去的。   看她还要挣扎着起来干家务,周徽嵐连忙拦着,“妈,您就好好歇着吧,这些活我来做就行了。”   “哎,累着你了,我这破身子。”   “没多少活的,累不着我。别说,我烧饭还怪好吃的。晚饭的时候,您和爸尝尝我的手艺。”   李桂香一听又难过上了,女儿出嫁前,进厨房的次数不多,饭菜也仅止于会烧。后来嫁人了,由于做得少,饭菜的味道也就马马虎虎。此时她提起自己厨艺很好的样子,想必是那些年练出来的吧。   “妈总忍不住想,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他不只要你的丈夫,还想要你的命啊。”   周徽嵐不想谈周海,不想她再动气,周海,迟早会有报应的,她看着就行。   “妈,你可别再难过啦。其实你想啊,比起身死异乡,我还能回来,是不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她这话,李桂香一想到那个场景,呼吸一窒。确实,除去生死,其他的苦难都算小事。   “妈,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好好儿把日子过红火来。”   被周徽嵐的乐观感染,李桂香总算露出了笑意,“你爸还没回来?”   “没呢。”人群散去之后,周父在他那间书屋捣鼓了一会,出来下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一会晚饭你少做点,你爸可能会被你那些叔伯们留饭。即使他不愿,也却不过,这家一口那家一口,一圈下来,肚子都饱了。”   “好咧。”   县里,在海威工程建筑有限公司的员工宿舍区,五六号人将其中一个宿舍占了,其他人舍号的人都远远避开。   周郢被五六个兄弟发小堵在宿舍里。   “郢哥,走吧,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惠兰妹妹白白受人欺负。”   “对啊,咱们总不能无视善爷爷一家子的委屈,还死命帮着他周海赚钱。”   “小时候他们家穷得揭不开锅,善爷爷对他们一家多好。最严重的自然灾害那三年,要是没有善爷爷接济,他们家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没这样子欺负人的。刚听这事时,我都要气疯了,恨不得将周海按在地上擦擦,得亏他今儿不在逃过一劫!”   “郢哥,咱们走吧。”   “对啊,走吧,咱们另起灶炉。”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早期的一摊子事,还不是郢哥带着我们给他搞起来的。周海就光会动动嘴,与那些人谈笑风声。摊子支起来后,他竟然让张强那龟孙当副手,夺了你的权,什么鸡把玩意!”   “先前我还怪道他这么冷血,原来他周海就不是周家人。”   “那周海就是个白眼狼,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跟着这样的人,太让人不放心了,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是啊,当初拉人头的时候说得多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后来呢,他周海大把钱大把钱地赚着,咱们这些兄弟劳心劳力的,一年到头也没比后面招的人多拿几块钱。说什么等以后工程队做大做强了,会分红分股份什么的,俺不知道那是啥,但俺知道,这只怕是挂在驴子前面的那根萝卜。”   堂弟发小七嘴八舌地另着,周郢终于说话了,“你们想过没有,出去容易,但想维持现在的收入就难了。他周海是拿了大头,但我们在工地上干活,好歹一个月也能拿五六十块钱,比城里人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还高出一半呢。”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嗨,谁还不是吃着苦过来的,当初跟着周海能吃,跟着你郢哥就不能吃了?说句丧气话,他这工程队的架子都是我们做起来的,即使咱们另起灶炉干不下去,有了这身本事,也不愁找不到活干。”真干起来,他们相信郢哥不会亏待他们的。   “你们都是一样的意思?真决定了?”   “是的,咱们兄弟都决定了,以后就跟着你混了,吃糖吃糠,认了。”   “行,那就干!”他也知道,跟着周海干了一年多,兄弟们早就对他很不满了,惠兰堂妹的事只是个引子罢了。   一大早,周海家的大门就被他工程队的副手张强拍响。   “海哥海哥,不好了,周郢他们要走,你快回去劝劝吧。”   他爸的预言成真了?周郢在工程队威信很高,仅次于他。他要走,恐怕会造成人心浮动。   周海连忙问,“有几个人说要走?”   张强喘着气答道,“二十六人,现在正等着结工资,估计结完就走人,我让财务那边故意拖延一下,就赶紧来通知你了。”   他从大兴村拉走的人大概是三十来人,有些是别的姓,这二十六人,都是姓周的?   这人数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些人一离开,他们那摊子就运转不开了啊。等招到新人,等新人就位,黄花菜都凉了。   “海哥,咱们快点回去吧。”张强催促他,“如果,如果他们是不满你将我提拔上来做副手,那就把副手的头衔让给周郢,我没所谓的。”   张强想得太简单了,留不住的,“走,走,都走!张强,立即招工,我就不信了,没了张屠户,我周海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第24章 (抓虫)   第二天一早,周郢就在县里找了两辆拖拉机,将周氏二三十号青壮都拉了回来。   周大志那辆拖拉机一大早也开到县里去了,帮他们拖行李。   周徽嵐没想到周父的威信那么高,昨天才说将周永福一家除族,第二天巴掌就朝周海甩了过去。   周惠竹第二天一早就驱车送了丈夫去市里,然后她再开五十里地返回,在大兴村路口的时候,她和载周郢等人回村的拖拉村遇上了。   看着这些人,她就知道她爸昨天的话应验了,当即她心里急得不得了,一脚油门,抢先开进了岔路。   车上的人眼睛都尖,当下指着那辆车道,“郢哥,是周海的车!”   “上面驾驶坐上的人不是周海。”   “是周惠竹吧。”   “他们兄妹怎么回事,是天下的好男人都死绝了吗?非盯着自家堂妹的丈夫?”   “人家眼光好呗,不然你看这十里八村,谁能比钟树鸿有出息?”   “行了行了,别提他俩,晦气!说说那车吧,看着真带劲,郢哥,等以后咱们赚钱了也买一辆吧,开回村老有面子了。”瞧周惠竹刚才一脚油门将咱们几辆拖拉机狠狠甩开的架式,真是帅气啊,有朝一日他家媳妇也能开上这样的车,那才叫好呢。   决定了从海威撤出,周郢就不再患得患失,他尽管还不能确定可以带他们过上好日子,但,干就是了,   听着他们的笑闹,周郢的表情也挺轻松,“还早着呢,等赚了钱也买一辆大卡和商务车,这样方便我们出去干活。”   得知周氏族人的行径,徐秋兰整个人气得发抖,她也赞成儿子对外招人的决定。   果然,消息刚放出去不到半天,他们家就门庭若市。   周惠竹将车停靠妥当,拔了车钥匙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热闹的模样。听了几句,她就知道她二哥要对外招工了。虽然现在招的人一下子顶不上大用,但至少人心惶惶的局面控制住了,慢慢就会越来越好的。   相比之下,周波这边就有点愁云惨雾的感觉了,两张鱼塘的转让事宜进展十分不顺。   首先是承包费,当时他们一下子承包了三十年,后面清理鱼塘投入的人力物力,还有这两张十亩大的鱼塘投入的鱼苗以及后面喂养鱼食的投入,加起来转让费就得不少钱,一般人还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来。   两张鱼塘陆续进入收获期,周波是真舍不得将它们贱卖了。   而且鱼塘转让的事无人问津,钱是一方面,另一个问题就是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他们要转让鱼塘的原因。   要知道这两张鱼塘就在大兴村后山脚下,可以说四周有三面是处于大兴村的包围之中,这万一有人心生歹意就真的防不胜防了。   当然,也有人存着捡便宜的心理。都知道周永福一家十五就要被除族的消息,料定了他们肯定着急处理,有些意动的人正等着他们再主动降价一波。   “去找吴四爷谈谈吧。”周惠竹指点她大哥。   吴姓,算是在大兴村里的第二大姓氏,仅次于周姓。也只有他们,敢没有顾忌地接下两张鱼塘。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但此情此景,也顾不得了。   此时周海走了出来,“大哥,这鱼塘你打算转让多少钱,你给我个价钱,我去帮你谈。”   闻言,周波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是谈生意的料,弟弟妹妹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周波说了一个比实际成本低两成的价格,也意味着这次转让他要亏损两成。   周永福吸着旱烟,看着几个孩子都在,说道,“晚点咱们一起到派出所,把姓氏改一改吧。”   三兄妹面面相觑,他们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是憋屈。   周徽嵐没想到,周郢等人到家之后,有几个还特意结伴来看她。   周郢看着周徽嵐,对比在村口看到的驾着车一身贵妇气质的周惠竹,有些难过,“当年要是我陪着你去,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人正好在外地处理事情,半个月他回来后,事情已经发生了,善婶哭成了泪人。   还有一点,周海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从粤省回来后,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直接暴瘦了十几二十斤,这也是他们所有人在试图查探过一次,未见异常,且未果后没再怀疑的原因之一。   “郢哥,都过去了,你也别难过。”   “对对,都过去了。回来了就好,你和叔婶他们都要好好儿的。我经常不在家,有困难就去找你嫂子,我都交待好了的。”   “郢哥,你瞧,为了我这事,让那么多兄弟侄子没了工作。”这事发生了,她感动之余,心里亦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农村人来钱路子少,周海的工程队每个月给工人发不少钱。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干啥不辛苦呢。他们村子别姓的人以及周边几个村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呢。这不,今儿周海在家里一发话工程队招工,他们家的门槛就被挤破了。   “这不关你的事,其实我们早就有另起炉灶的想法了,你这事只是根引子罢了。”周郢不愿意她自责,况且这事本就和她关系不大。如果硬要扯上关系,她这算是帮他们下定决心了呢。   其他人亦在一旁附和。   先前他甘于屈居于周海之下,受点委屈他也没放在心上,一切都看在他这些年待善大伯大娘二老至诚的份上,觉得这个人虽然干事业时待同伴有些瑕疵,但他待老人很好,人品应该没问题的。现在知道了他待善大伯大娘好是源于内心的愧疚,那对他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惠兰堂妹控诉他的罪行,别人信不信他不清楚,但周郢知道,那事周海干得出来。   作为他曾经的左右手,周郢是见识过周海的胆大的。   海威人员背景都不缺,得以迅速发展壮大飞速占领市场,与周海他本人的锐意进取有很大的关系,周海行事大开大合,甚至可以说得上没有底线。   他曾劝过他,周郢是觉得,目前的大环境很好,他们做建筑这行前景也好,况且他们又不是没有背景,完全可以稳扎稳打,手段不必那么激进。   或许正因为他的劝阻吧,周海感觉自己与他不是一条心的,就将他初中同学张强叫了来,后来寻了个借口将他副手的头衔下了,将张强提了上去。   “阿郢你们回来了?来,伯娘给你们泡了茶,茶水温度不烫了,都喝吧。”   几个大小伙子异口同声地道谢,“谢谢伯娘/婶娘/善奶奶。”   看着李桂香围着围裙利利索索的模样,周郢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真好。   李桂香脸上挂着笑意,絮絮叨叨,“这茶是明前茶,清明茶你大伯到山上采的野茶,回来自己炒制的,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得了这么一两斤成茶。”   这茶端在手里,闻着就很香,周郢忍不住轻啜了一口,茶水一入喉咙,他眼睛一亮,“好茶!”   几个小子没有周郢的风雅,端起来就是一口闷,喝完了都觉得好,直接向李桂香再讨一杯。   李桂香乐呵呵地给他们添茶,“今儿个你大伯也泡了一壶,还和我嘀咕说怎么这茶变香了,还说家里那口井,水质也变了,变得更甘甜了。这茶泡出来那么好,全是它的功劳。被我笑话了一顿,我看他是心情好,吃嘛嘛香。”   周徽嵐在一旁淡笑不语,她爸没感觉错,她昨天洗菜的时候直接往井里滴了两滴灵液呢,当天的份额直接用完。   周父周母年纪大了,加上这些年过得也糙,不怎么注意保养,身体多少都有些毛病的。她也不敢将灵液直接给他们服用,只好融进井里,反正他们家吃水都是取自井里,慢慢改善体质就行。   京城京大   这天,身在京大的钟国栋收到两封电报,同时他姐在外国语大学那边也收到两封一模一样的电报。   你妈回来了,想见见你们姐弟。   国栋,你亲妈回来了,她当年离开,是身不由己。能抽空回家一趟吗?   这两封信,前一封是钟树鸿拍过来的。后一封则是周永善发的。   其实周永善大可以将他们亲妈的遭遇写在电报上,但他没写,他不是心疼发电报的钱,他是一片拳拳之心,担心电报被人看了去,然后亲妈这个遭遇,其中还牵扯到继母舅舅这边,会让人议论纷纷,对他们影响不好。所以只写了身不由己,隐去了内情,心想内情等他们回来就一目了然了,也不必急于一时。   两封大同小异的电报,他和姐姐才到学校多久,他很清楚,如非必要,他爸不会轻易让他们请假回家的。   现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而且别看他是他们省省状元,他的同班同学哪个不是省状元市状元的?请个假,来回最少都得小半个月,期间再怎么自学,肯定也会和同学落下一大截的。   依他内心的想法,他是不想回去的,他觉得回去可以,等学校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至于电报上说的事,他亲妈回来就回来了呗,反正都十八年没见了,再等几个月问题不大。   当天,他抽空去了一趟外国语学院找他姐。   “姐,家里的电报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   “那我们要不要回去?”   “得回去。”钟思恬想得比较周密,“这事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回去一趟,姐知道刚开学,正是努力建立老师同学好感度的时候,但这事没办法。”不回去的话留下的隐患太大了。   听到要回去,钟国栋觉得委屈,“这都啥事啊,还是亲妈呢,回来也不挑个时候,光会扯后腿。而且你说她当初走就走了,十八年了也不管我们,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电报上说她身不由己,他是直接忽视了。   钟思恬沉默,因为她是长女,她妈走的时候,她也有三四岁了,多少能记点事,她记得她妈还在的时候,对她很好的。   她爸再婚后,小姨变成了后妈,对她和弟弟是不错,但毕竟比不上她亲生的。而且相对而言,小姨待她又比她弟差一截。有时候受了委屈她也会偷偷地想,如果她亲妈没有走的话,她是不是会更快活一点,而不是被迫地隐藏自己,当一个乖巧听话勤快的长女。   亲妈,她是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回来的呢?她外公的电报里所说的身不由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25章   九月十五,在三太爷的主持下,各位周氏长辈都到场,小辈们也来了。周氏开祠堂,请族谱,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三太爷将周永福,不,是韩永福了,将他们一家子的名字从族谱中划掉。   韩海看了一眼庄严中难掩破败的祠堂,本来他还想着,以后随着工程队做大,赚到更多的钱,他就出资将周氏的祠堂重新翻修一下,但现在不用了。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他的资金支持,周氏要过多少年才有能力重修祠堂。   今日周氏给他们一家子的羞辱,他一定会记着的。   仪式完毕之后,韩永福过来作最后的道别,“大哥,我们明天就要搬走了,搬到县里,你和大嫂也多保重。”   周永善点了点头。   周永福道,“这是我那房子的钥匙,你拿着吧。感谢周叔之前的养育之恩,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招呼,地址你知道的。”   周永善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将他除族了,连姓氏都收走了,那这房子算是他在周氏的帮助下建起来的,也算是周家的东西,他不要。   周永善没介意他看似真诚实则挟枪带棒的话,“永福,别怪我,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衷的。”你家老二就是个祸根啊。   这天,韩家搬家,韩惠竹一大早就过来帮忙了。   一进屋就听到她妈在咒骂,“周家人真不是东西!”   “又怎么了?”韩惠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这一天天的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了。   这两天事儿多,她娘家夫家的连轴转,有些消息得知的不那么及时,所以并不知道她妈在发什么火。   昨儿个,她儿子和人打架了,就因为周惠兰控诉她的遭遇乃孩子他二舅所设计,儿子被同村的孩子奚落,一时忍不住就扑上去动手了。   昨天她从娘家这边回到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家公已经和小叔一起先一步将孩子送到了医院,她连忙赶去。去到的时候发现钟树鸿也在那里了,让医生给儿子处理完伤口。   处理好伤口之后钟树鸿的意思是带孩子回市里,正好收假了,近期尽量少回老家,一切都等这场风波平息后再说。然后又问她是不是跟着孩子回去市里?那边家里没人操持也不行。   可娘家这样,她哪走得开?   当时丈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了,转头就让他老娘到市里照顾孩子几天,她婆婆收拾收拾屁颠颠就跟着走了。   当时她一口气梗在心口,偏偏她又不能反对,她可以想见等她回去他们单位大院,等待她的将会是那些人看笑话似的眼神。   其实按钟树鸿的意思,这事本就牵扯到她,她应该淡化处理,不应该掺和进去。   之前,夫妻俩人关于周海是否是造成周惠兰十八年苦难的幕后黑手一事一直避而不谈。   双方心里都很清楚,那事她二哥真干得出来。   周惠竹不谈,是因为她知道钟树鸿的性子,她不能向钟树鸿承认内心的猜测,但也不能拿话来糊弄他。   钟树鸿心里同样清楚周惠兰的推测有多接近事实,周海太疼周惠竹了,但凡她露出想要某个人某件物的神情,根本不必说出口,她二哥自会替她将东西弄到手。   但他不能承认,如果他承认了,就证明了他之前被人蒙蔽了十八年,十八年啊,整整十八年,紧接着,他的工作能力会被质疑。   如果他为了撇清关系,和周惠竹离了,那他的小女儿小儿子怎么办呢?而且他再离一次,可就是两次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家宅不宁,婚姻不稳,如何能委以重任?   这也是事情发生之后,他恨不得撕了周海却又不得不与他一起收拾残局的原因。所以他希望周惠兰能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他倒了,两个孩子以后前程也没个帮衬的长辈。   至于周惠兰的委屈,他打算补偿她一套房子,再让周海拿出一个临街的铺子,然后给她安排一份工作,最后解决好她的养老事宜,应该足够补偿她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和委屈了吧?   丈夫的不满,韩惠竹是感觉到了的,她心里也着急,想着等过了这一阵事情处理完就会好了。   回到娘家,母亲也需要她的安抚,她真的感到好疲惫。   这几天她休息不好,脸色都差了很多,感觉连皮肤都粗糙了,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年纪不小了,先前生活顺遂,她又深谙保养之道,从未有这样的感觉。   “还不是那个周郢,他竟然注册了公司,也是搞工程建设性质的,这不是和你二哥打擂台抢饭吃吗?真真是白眼狼,当初要不是你二哥带他们……”徐秋兰七嘴八舌地骂周郢。   而周惠竹则整个人恍惚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前世周郢也正是做建筑工程起家,到了新世纪,他一手创办的荣和地产,是国内知名地产品牌之一,周郢更是他们仪水县走出去的响当当的人物。   周郢为人精明又不失厚道,他发迹之后回哺大兴村周氏,族人们没有不受过他恩惠的,便是他们家,亦不例外。   在新世纪初,他牵头,大兴村建设新农村。整个工程由他出资,族人们出个人工材料费,统一建的样版小别墅。这样的样版小别墅,即使过了二十年都不过时。   那会,大兴村真的是周围村子最羡慕的所在,乃至仪水县甚至金陵,都有一些新闻多方报道。   她一直都知道周郢是个人物,费尽尽力让她二哥收服周郢为他们所用,复制他成功的模式,想不到还是不行吗?   韩惠竹头一次意识到金鳞不是池中物,普通人很难将他们收为己用,她揉了揉额头,“妈,别抱怨了。”   她觉得,能不为敌就不为敌吧,显然很难就是了,毕竟双方横亘着周惠兰一事。   韩海走了进来,“妈,你们都别担心,周郢的公司是新建的,我们的海威已经是相对成熟的公司了,在仪水县和市里都小有名气,我们一起去竞争项目,输的人绝对是他。”   “二哥,乐观是好事,但不能掉以轻心。”韩惠竹提醒,   韩海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周郢能力很强,以前带他出去,那些生意伙伴都很喜欢和他谈话,他的人缘他的交际能力并不比自己差多少(各位老板:你确定?),但他有信心,将周郢的小公司压制住,甚至掐死。   不忍家里再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之中,韩惠竹决定说点高兴的事,“再过两天,国栋和思恬就回到了。”   徐秋兰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们一起回来?”   “是的,一起结伴回来。”   “你说周惠兰是不是造孽,国栋才到大学报道不到一个月吧,这个时候请半个月的假,在学习上就得落下其他同学一段,还有他的老师会怎么想?”徐秋兰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不过算了,谁让她是亲妈呢,折腾儿女,外人也不好置喙。”   “阿竹,他俩是和你一条心的吧?”徐秋兰悄声问。   周惠竹点了点头,她养了他们十八年呢,她自觉这个年代没有哪个后妈能做到她这样的了。   “那好,我就等着三天后你给妈出口气了。”   这天一大早,天刚擦亮,窗外传来阵阵鸟鸣,没多久,周徽嵐听到周父周母在屋外忙碌的声音。   她也赶紧起来了,她今天要跟周父下地。   国家从八二年开始实行家庭联合承包制。   西省那边属于边远地区,国家的各项政策到那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她回来的时候,庆南那边都还没开始实行土地联合承包制。   而金陵是政策一出来,就开始实行了,也就是年初的时候。   她前儿个去派出所重新登记身份证明,大兴村才刚分过地,周徽嵐回来的时间晚了一点。但生产队研究决定,过年的时候再分一次,将她与新嫁进村的媳妇儿以及新生儿一起作为第二批分田的对象。   周父周母两口子一共分到了六亩地,只是两人年纪大了,只种了四五亩地,这种和收都是子侄帮忙弄好的,剩下的一亩多拿来种药材了。   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秋收了,秋收之后这些田地就开始种小麦油菜等耐寒植物。而他们家就一家三口,两季水稻口粮就足够了,冬小麦种不种没那么紧迫。   周徽嵐了解情况之后,就开始寻思起来,她回来了,总得找点事做,赚点钱给周父周母养老,总不能啃老吧。而且有了收入也能让两老放心。   她回来后,周父得空就去药田打理他的药材,她听到过邻居闲话,说他之前可没那么勤快的,药田里的药材长好长赖他都无所谓,极为佛系。   她想将秋收之后到春种这段时间的土地利用起来,弄个大棚蔬菜,这个她会,穿越前她叔叔婶婶就是靠种大棚蔬菜起家的,当时她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去帮忙,对里面的一切都很熟悉。而且她有灵液,可以种一些高品质的蔬菜出来。至于后续的销售,她也有了一些头绪,不过还得再确定确定。   三人吃了简单的早饭,周父取了锄头,出门前又劝她,“地里没多少活的,要不你就别去了,和你妈在家喂喂鸡摘摘菜做做饭就行了。”   周徽嵐不听,让六十多的老父亲去地里干活,她一年轻人在家干轻省活,她成什么人了?   她径直取了草帽,再拿了一条干净的旧毛巾搭在肩上,她不介意干活,但也怕晒伤,物理防晒是很有必要的了。   “爸,别说了,走吧,再耽搁,一会太阳就更大了。”   见劝她不住,周父是摇着头叹着气走去田间的,但如果他眉眼间的笑意不那么明显就像那么回事了。 第26章   钟思恬和钟国栋两姐弟于一个布满晨曦的早上到金陵的,两人接着转车到了仪水县。刚出车站,姐弟俩就看到两波人在等他们。一波是他们老家的人,他们叔叔来接他们:另一波则是他们外祖父。   知道他们乘坐的火车车次今日抵达,周永善让周大志开着拖拉机到县里,已经等了四个多小时了。   “国栋、恬姐儿,这边——”钟树达高举着手朝他们挥道。   “思恬、国栋,外公来接你们了,怎么样,先去看看你们亲妈吧?”周永善走了过来。   钟树达像是被猫踩着了似的,连忙跑过来,“他外公,两孩子刚回来呢,当然是先回家了。知道他们今天到,爷爷奶奶都在家里等着呢。”   周永善淡笑着站在那里,等着两孩子选择。   姐弟俩对视一眼,钟国栋犹犹豫豫,倒是钟思恬,迅速地做了一个决定,她走向她外公身后的拖拉机,“好呀外公,我和你去看看妈妈,弟弟跟叔叔回去报个平安,也好叫我爸他们放心。”   钟思恬的懂事让周永善眉开眼笑的,他们先到的仪水县,后来钟树达到的时候,他心想有可能他们这次会无功而返,现在双方一人接到一个,那就是成功的。   倒是钟树达急了,“不是我说恬姐儿,你就不先回家里瞧瞧?”出门前大嫂叮咛着一定要让他接到人的,天上被周家截胡了一个算什么事啊。   钟思恬没有回头,扬手挥了挥,“我晚点再回去也一样的。”总不能让她外公空手而回吧,她都注意到了,外公和大志堂舅可能等很久了,嘴唇都干了。   “来,外公帮你提行李。”   钟思恬连忙避开,“不用不用,这包里面都是换洗的衣物,不重。”   “那行,咱们就走吧,我出来的时候你外婆说中午要烧几道好菜,咱们到家应该就能吃上了。”   “那孙女有口福了。”   两人上车之后,周大志请示,“善爷爷,那我开车了啊?”   “开吧开吧。”   拖拉机突突地走了,经过他们时,他姐还冲着他和他二叔挥了挥手。   钟国栋傻眼,有些闷闷地坐上他二叔的车。   上车后,想起这次请假回来的原因,他就问了出来,“二叔,我亲妈回来了,她那边什么情况啊?”从港城回来,一定是风光无限的吧。那她回来做什么?衣锦还乡,回来炫耀的?   “这个——”钟树达吞吞吐吐,他纠结啊,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侄儿说这事啊。   国栋啊,一会就到家了,你爸就在家里,到时他自会和你说的。   “你就别为难你二叔了。”他可不敢乱说话,万一说得不对,回头他大哥要不满他了。   闻言,钟国栋更郁闷了,有啥说啥,实话实说呗,有什么为难的啊。   另一厢,钟思恬也问起她亲妈的情况。   周永善觉得没啥可隐瞒的,全部和她和盘托出,她妈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包括他们认定韩海就是造成她亲妈这十八年悲剧的幕后推手这一点。   钟思恬没想到,她妈失踪这十八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妈当年是贪慕荣华才抛夫弃子与人私奔的,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她外公竟然告诉她,她妈的悲剧以及她十多年来没有亲妈的遭遇竟然是人为造成的,而这个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她继母的二哥?   听到真相,尽管是尚未确认的真相,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有些酸,有些释然,又有些恨。   “到了。”   一路上,她都是恍恍惚惚的。   她外公帮她将行李提了下来。   大约是听到拖拉机的声音,他们还没敲门,院子里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道爽朗又不失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来了,快进来,饭菜都准备好了,你们先洗洗,然后喝口茶歇一歇就能吃饭了。”   钟思恬抬眼一看,只见一清瘦的妇人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们,这眉眼,她经常在镜子里瞧见,原来她们母女二人长得如此相象吗?   “这是思恬吧?快进来,一路上坐了几天车,累了吧?”   周徽嵐今日穿了一件藕色的对襟上衣,底下配了条黑色的直腿裤,脚底踩着千层底拼色布鞋。   这一身是这几天周母给她赶制出来的新衣裳,上衣是先前的旧式款式,直腿裤是她要求做的,她不想穿萝卜裤。头上的头发她回来后自己略修剪了下,看着乱,但因为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钟思恬没有说话,低着头进去了。   果然如她所说,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她外婆热情地招呼她吃肉,“思恬多吃点,这只母鸡养了三四年了,今年来下蛋都不怎么勤快了,但熬出来的鸡汤挺香的。你读书辛苦,一会多喝两碗补一补脑。”   亲妈也给她挟了两筷子菜。   周徽嵐看出她有点拘谨,然后又分别给周父周母挟了一筷子肉,“妈,你别只顾着我们,你也趁热吃啊。”   李桂香乐呵呵的,“好好好,都吃都吃。你妈刚回来那几天,整个人黑黑瘦瘦的,养了几天,才眼见的白了。”   “妈,可见是家里的水土养人。”   “可不是吗思恬这几天要是有空,就上外婆这来多吃几顿饭,也跟养一养。”   “好的外婆。”   接着,大家开始安静地用饭。   钟思恬悄悄松了口气,可能和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其实她挺怕别人对她太热情的。   吃完饭,周徽嵐利落地收拾碗筷,拿到井边,又从锅里倒了些热水兑着来洗。   钟思恬跟了出来,“那个,我帮你摇水吧。”农村用手把将井里的水摇起来叫摇水。   妈这个字她还是叫不出口,好在周徽嵐也不介意,“行啊。”   闻言,钟思恬露出浅笑。   周徽嵐一边洗碗一边说,“等吃完饭歇一歇,傍晚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再让你大志堂舅将你送回去。”   闻言,钟思恬松了口气,她其实挺怕外婆这边的人留她过夜的,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她暂时不好留下的。   然后钟思恬突然想起,她妈好像没问起她弟弟?她已经习惯了家里人的焦点通常都集中在弟弟身上,她以为她亲妈也是一样的,在看到没有将弟弟接来时肯定会问起他的,但是她并没有。   “那个,您不问问弟弟那边的情况吗?”   周徽嵐不甚在意地道,“明天就能见着了,就不需要多问了吧。对了,你在学校学习怎么样?京城外国语大学是一所很好的大学呢,我国很多外交官都是出自这所大学。听说你主修英文,选修俄语?辛不辛苦?”   钟思恬有些意外她妈还挺了解他们大学的,“辛苦倒是不辛苦……”   洗好碗,她妈又给她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和牙刷给她洗漱。   等她躺在床上午睡时,钟思恬想起她今天到了外婆家的各处细节。   她发现,和她亲妈相处起来非常轻松,有种于细微之处被照顾着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亲妈吧。   一时间,她有些怔忡。   那厢,钟国栋回到家之后,父亲的话于他而言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整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很大,直接推翻了他之前的认知,他整个人变得不知所措。   钟树鸿给他讲了双方对彼此的猜测,但尽量略过她在西省庆南的小山村所过的日子,也是最博人眼泪的部分。   简单地说,就是他亲妈怀疑这一切都是他二舅韩海做的:而韩海呢,则怀疑这一切是与她私奔的男知青骆峰做的,而她为了自己的私心将这一切都推到了他身上。   所以钟国栋对他妈的遭遇没有多强烈的感同身受的感觉,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感受。   “爸,我该怎么办?”钟国栋沮丧极了,怎么会这样?他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亲妈,记事后就一直是小姨照顾他了。他一直都当自己亲妈死了,将小姨当成亲妈的。现在他要怎么办?   钟树鸿拍了拍他的肩膀,“来,爸和你说,其实你妈也不容易,她的身体在这十八年里被摧残得很厉害,明天你见了就知道了,咱们得多为她着想一点知道吗……”   翌日,钟树鸿将两个小的送去了他们外婆家,然后带着爸妈、现任妻子以及和前妻生的一对儿女到了大兴村。   周徽嵐这边则是他们一家三口,然后请了三太爷过来。   恰好周郢在家,担心这边会出状况,主动过来旁听。他一来,其他几个要好的哥们也跟着来了。但他们保证会安安静静的。 第27章   钟国栋见了她,呐呐地喊了一声,“妈。”然后就退到了他父亲身边。   钟思恬看向她的目光难掩担忧。   她昨天傍晚到家后,同样被她父亲找去谈话,虽然他的话听着都对,但她觉得她亲妈不一定会答应,不是不满意条件,而是……   反正她直觉就是这样。   所以她有预感,想法截然相反的父母,今天会有一场大风暴。   这就是原主和钟树鸿所生的儿子?周徽嵐点了点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都坐吧。”   说着,她率先坐到主位上。今天的谈话谈的是她与钟树鸿以及孩子之间的事,他们家这边由她出面,她不想事事都让周父冲在前头。   钟树鸿也跟着坐到了她的对面,其他人都各自找了坐位坐下。   钟树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今年穿的是一件碎花对襟掐腰上衫,底下配藏青色的直筒长裤,头上绑了一根和衣裳同色的发带,和她刚回来那天相比,真的好太多了。   钟国栋好奇地往他亲妈那边偷偷看了两眼,心想,不是说十八年来她过的很不好吗?怎么看着还可以啊,看起来虽然比不上他妈,但感觉比他二婶她们这些农村妇女要好一点,哪里可怜了?   钟树鸿清了清嗓子,“孩子们都依你的意思特意从京城赶回来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周徽嵐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算是明白了,钟树鸿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谈判中习惯占据有利位置,她先他后,他就可以进可攻退可守。罢了,和这样的人没啥好计较的。况且他的打算是美好的,就一定能如愿吗?   “行,那就先来确定一件事。你我之间还有没有可能复婚?”   钟树鸿心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怎么想的?”   周徽嵐很确定钟树鸿并不想和她复婚,但他自己不说出来,难不成拒绝的话还要她来说?   周徽嵐的眼神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他不想背责是吧?她整个人往背后一靠,笑了,“我随你啊。”她在心里呸了一声,老娘才不会和你复婚呢。   她的笑,给人一种放肆的感觉。   反正她目前就一年近四十的单身无业妇女,钟树鸿不怕她缠上的话,尽管含糊其辞。   闻言李桂香惊讶,前些日子女儿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永善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相信女儿能处理好的。   韩惠竹心一沉,但随即她想起之前她爸交待的话。她爸说了,钟树鸿如果不想和她过,早在周惠兰回来那天控诉她二哥之后就会和她摊牌了。既然他没有,就证明他没有那样的想法,后面的事交给他来解决,她不要逼他。有了这番话打底,韩惠竹倒也能沉得住气,面上却是做出一副信任丈夫的样子,深情地看着他。   钟老太撇嘴,她想得倒美,就她那经历,被卖给了一个边远山区的男人,落了两胎,还给那男人生了一个儿子,还想和她儿子复婚?   韩惠竹纵然也有不足的地方,但至少她跟着她儿子的时候是黄花大闺女,至今都只有她儿子一个男人,人也能带得出去,比她可强多了。   周郢这边的周家人心情沉重,她的事附近几个村子都传遍了,同情归同情,但没有谁会觉得她还能和钟树鸿重新在一起的。   钟树鸿知道自己必须表明态度了,“惠兰,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再复婚的了,当年你的离开纵然是身不由己,但之后我们都各自重建了家庭,尽管现在你那个家庭破裂了,但我必须要对我现在的妻子以及后面的孩子负责。但基于以往的夫妻情分,以及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愿意对你做出补偿。”   周徽嵐决定听听他怎么说,示意他说下去,“请继续。”   “我决定将市区瀚海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以及韩海名下一个位于仪水县秀金路的铺子过户给你,再帮你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后让两孩子以后给你养老。”   这条件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不错,以他目前与周惠兰的关系,能做到这点,非常不错了。   只有他们一家子都没为他抛出来的好处昏了头。   周永善一听就觉得不对,“等等,韩海的铺子是怎么回事?你拿韩海的东西来补偿惠兰?”   周徽嵐倒是明了,“钟大部长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她倒是敏锐!钟树鸿深吸一口气,“是的,我希望为了两个孩子,你能撤销对韩海的控诉。”   周徽嵐讽刺地笑了,“钟树鸿,你以为一套房子、一个铺子和一份工作,就能让我私了,不再追究韩海的罪责?”   他估计只想着这件事被证实之后对他的影响吧,完全不在乎她以及他们一家子所受到的伤害以及对严惩凶手的渴望。   钟树鸿凝视着她。   他咨询过相关办案人士,人家说了,如果对方没办法进一步提供证据,这案子多半会停滞不前,然后有新的案子发生,警力又分布过去。多少案子就此被拖着,慢慢地被淹没在海量的案件中,最终不了了之。   他叹息着,眼神里似乎在说你是斗不过我的。   “钟树鸿,我拜托你做个人吧。”周永善气极,“惠兰和韩惠竹都是你的妻子,两人同样为你生了一子一女,不求你替惠兰讨回公道,要求你做到两不相帮,这不过分吧?”   “爸,正是我为惠兰着想,这才是对她好的最好的方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为出一口气,值得吗?”他知道她委屈,但伤害已经造成,倒不如实际一点。   周徽嵐嗤笑,“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你真要为我着想,就应该站在我的角度我的立场,来看看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是,你说的房子铺子工作我是‘需要’,但我最‘想要’的就是让天理昭然,让他自食恶果。为了得到这个结果,我宁愿放弃你口中所说的一切。”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是完全的利己主义。”   “那你父母呢,不管吗?就让他们大热的天在地里劳作,只为多赚些钱,让他们这样为你操心操劳?”钟树鸿保持着温和的语气,但问出的话却是犀利如刀,一般人怕是承受不了。   周徽嵐没说话。   “你算哪根葱?”李桂香悍然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那孩子呢,你也不管吗?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母亲被拐卖近二十年,你让他们怎么在同学朋友面前抬起头来?”钟树鸿又问。   “钟树鸿,拜托你搞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小舅子韩海,既得利者是你现在的妻子!而且他们生母的名声早就被你妻子和他二哥败坏殆尽了,我觉得生母被人陷害卖给人贩子十八年总比生母抛夫弃子与人私奔好听吧。这是两个性质,一个主动,一个被动,而且也事关品性问题。生母的遭遇不好,但至少她是个好人。”   “哦,我知道了。”周徽嵐挑眉,“你是不想让你后面的两个孩子因此饱受流言蜚语的影响,才不愿意真相被公布出来,所以宁愿委屈国栋和思恬对吗?不想让你的小儿子小女儿吃他们吃过的苦,受他们受过的委屈。”   钟国栋和钟思恬看向他们爸爸,他们亲妈这话纵然有挑拔的意味,但撇开她的目的不谈,事实也有这个可能啊。   “你别无理取闹挑拔离间行不行?”钟树鸿只觉得头痛,他竟不知道前妻是个如此犀利之人。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说不过我就说我无理取闹?行了,你也别谈给我什么补偿了,你的补偿都是带着附加条件的,我可领受不起。还有,我们今天谈的是你和我之间以及孩子之间的事,不要将之与你的小舅子那事混为一谈。”   “以后老了两孩子都给你养老,难道你不该为他们做点事吗?”钟树鸿质问她。   她扬起手,“我必须打断你一下,我生下他们,并不是为了让他们给我养老。我不需要他们给我养老。同样,我们相认,也并不是图这个目的。”   生孩子,她有想过,她生孩子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肯定会孝顺,也不是为了传宗接待,家里没有皇位可继承。   她觉得她生孩子的时候,肯定是各种条件都成熟了,她才会迎接一个生命的到来,然后让自己与他一起成长。让生命变得完整,甚至是给自己一次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她自己也会努力不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如果没有这一场穿越,她会在她已经规划好的人生轨道上奔跑。   她此时说这话,在场的人许多都不信。   但一年之后,他们回想起今日的场景时,他们信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逃避责任。你说不需要他们养老,等你老了病了,他们能不管你吗?这十八年来,你除了生了他们,后面直接缺席了他们成长的各个阶段。养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饿了冷了,你在哪?他们生病了,你在哪?”   钟国鸿的话术确实厉害,“是,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但你怎么不想想,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谁?那样的情况是我愿意的吗?”   “是,我知道你是委屈。但我不是提出来补偿方案了吗,你只需要做出一点点让步,你就不能为了孩子忍一忍吗?”钟树鸿将话题又绕了回来,继续逼迫她。   周家这边的人都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就是让周惠兰去派出所撤案呗!   “忍你妈逼!有完没完,一个劲地说着这些车轱辘话。”周徽嵐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钟家一行人,“钟树鸿,你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想和你说话,更不需要向你妥协!我又没打算和你复合过下去。你他妈算哪根葱?老娘愿意和你们这一家子人在这逼叨,完全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否则,你他妈立即给我滚出大兴村!”   钟树鸿愕然。   其他人则是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然后有人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完全没想到,钟树鸿一个市级大领导会被一个女人当面问候祖宗,不过他确实也该骂就对了。   钟老太脸色很不好看,“骂啥子,还想不想解决问题了?”一个女人竟敢指着她儿子的鼻子大骂,没老家太没老家了。 第28章   周父周母也没料到女儿突然一下子这么彪悍起来,两人看到钟树鸿被骂得一脸懵逼的模样只觉得解气。   钟老太脸色很不好看,“骂啥子,还想不想解决问题了?”一个女人竟敢指着她儿子的鼻子大骂,老周家真的太没家教了。   周徽嵐挺反感她这种以老卖老的姿态的,像是无理取闹的人是他们周家一样。   “老太太,麻烦你搞清楚到底是谁不想解决问题啊?是谁一直拿着别的不相干的事左顾而言他?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很有诚意解决问题的,你们说要商量着来,好,那就商量着来。但你儿子钟树鸿的提议,我们这边否了,否了几遍了,你们还要纠缠在那里,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是你们只想听到你们想要的结果,对于别人的意见一概无视,因为那是你们不想听的话。这叫商量着来吗?”   钟树鸿回过神来了,整张脸黑沉黑沉的,被前妻这样子嫌弃,是个男人都觉得没脸,“好了,骂人能解决问题吗——”   周徽嵐直接打断他,她是真的烦他说话,“你闭嘴啊!看看,从开始到现在,都过了大半个小时了,有什么进展吗?一件这么小的事,你们非要复杂化,东扯西扯的。你们愿意拖拉那是你们的事,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耗。所以接下来,我决定按照我的节奏来!”   她想解决问题,但现在,绝不会按照他们钟家说的来!   周徽嵐撇开钟家,直接问两个孩子, “思恬,国栋,我只问你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妈?”   钟国栋一板一眼地说道,“你是我们亲妈,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钟思恬也跟着点了点头,   “事实归事实,但你们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现在这种场合,不要模棱两可,还是明确一点得好。而且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明了,认我就不能认她!”   周徽嵐指着韩惠竹,给了一个二选一的选择。她这要求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原主讨的。有谁知道原主已经不在了呢,她如果看到亲生儿子侍奉罪魁祸首的妹妹百年,估计会死不瞑目吧。   韩惠竹咬着唇,“你何必为难孩子?”   周徽嵐笑了,“是啊,我为难孩子,你不愿意为难他们是吧,那你自动放手吧,正好不让他们为难。”   韩惠竹睁大了眼,“没有你这样的。”   “怎么,你也办不到?办不到就给我闭嘴!”   钟树鸿也觉得她的要求很过分,很不合情理,“你这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惠竹照顾了他们十八年,没有功劳都有苦劳。你一句话就要将她的功劳抹去吗?”   这话周永善听着就来气,“那也是她自找的。”   钟树鸿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们讲点道理行不行!你控诉韩海的案子真相如何还不能确定,但这十八年来,她操持着整个家,照顾四个孩子,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和义务。你现在不准两个孩子孝顺她,就是不准她享受自己的权利,你觉得合理吗?孩子们真按你要求的来做,以后也会良心不安的吧!”   钟国栋在一旁也忍不住了,“妈,虽然你是我亲妈,但能不能听听我说?我愿意给你养老,谁让你是我亲生母亲呢。但是你为什么不准我们孝顺她呢?这并不是影响我们孝敬你不是吗?为什么要非此即彼呢。你离开的十八年,都是她在照顾我和姐姐的。你这样,生恩养恩,让我们如何选择?”   “你们的意思是她这些年过得很苦很累咯?但很抱歉,我只看到她养尊处优,衣食无忧,受人尊敬,只看到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周徽嵐说完这句,瞟了韩惠竹一眼,“你挺狠的,不仅抢了别人老公,还抢了别人孩子。”原主要是没死在西省庆南,回来也得被气死。   周郢在一旁都忍不住开口了,“国栋,你看看你妈,你知道你亲妈那十八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后妈的日子和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钟国栋倔强地说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我。省状元一年有多少个,每年考上清大京大的又有多少。我何其有幸,能成为其中一位,我妈的功劳不可抹灭!”   周永善问他,“孩子,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对错都模糊了,你这话太过功利了。而且如果没有她二哥犯下的罪孽,如果你妈没有被人贩卖,如果她还在这个家,你们怎么知道她做得不如你后妈?”   周徽嵐决定站在他生母的立场,和他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钟国栋,你说这样的话,不仅否定了自己曾经的努力。你太过夸大她的作用了。我想普遍的家庭,父母都是好的父母。每一对父母都会努力地为孩子提供学习的环境,她并不是唯一。”   “还有,你以为你现在取得的一点点成就,就是你父母最愿意看到的样子吗?我告诉你,不是的。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她二哥设计你亲妈的事,或许她的儿子没有你那么优秀,但一定会有正确的是非价值观,是一个正直的人。这才是做母亲最愿意看到的。”   “我就这么说吧,你们继母无论是谁,你们想两边孝顺,我都没有意见,反而会觉得你们一肩挑两份责任,是懂事是有担当,但是她不行!”   周徽嵐这番话,让现场有一瞬间的沉默。好几个人听了都觉得内心有所触动。   钟国栋气,这是说他没有是非观吗?问题是,她说的都是假如的情况,谁能说得准呢。望子成龙的父母那么多,不是谁都能培养出来省状元的!   “好啦,你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说法和我争辩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强扭的瓜不甜,周徽嵐很看得开。   一旁的钟思恬突然说道,“不然这样吧,以后我来给你养老,弟弟就给爸爸养老,可好?”这样的话,弟弟愿意孝顺后妈就孝顺,两全齐美。   “思恬!”钟树鸿不赞成她越过他做主。   “不行!”   思恬都大二了,好好一大学生,再两年就出来工作了,大学生前程好工资高彩礼还能收一笔,钟老太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不是便宜了周惠竹吗?   钟树鸿身为公职人员,尽管心里不得劲,但也不可能拦着这事,否则传出去舆论不好。他之前敢提让周惠兰撤诉一事,实则是紧咬着这事是个误会的点才敢略略插手。   这件事即使闹到了法院,大概也不可能去除两个孩子对生母的赡养义务。   “奶奶,爸,你们和韩姨有国栋,国梁和思语妹妹,我妈这边就我了。而且奶奶您放心,即使我跟着我妈,该孝敬您和爷爷的孙女肯定不会落下的。”钟思恬真的是方方面面都尽量考虑周全了。   钟老太还是不愿意,现在说得好听,以后不是一家人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你要想清楚,你真跟了你亲妈,以后你的学费生活费我们钟家这边不管了!还有你将来出来找工作的时候,我也不会让你爸帮衬你的。”   李桂香立即说道,“思恬的学费生活费工作等等不用你们钟家管,我们周家自然会管。”   钟老太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得好听,你们周家管?拿什么来管?”   “这个不用你操心,思恬愿意跟着她妈,我们周家也乐意,你们就别叽叽歪歪了。”李桂香信心满满地道。   “这个分配方案我赞成,如果都没意见的话就趁着大家都在,把户口迁过来吧。”户口一迁,以后这孩子也不必受她爸和后妈的辖制。   对于钟国栋,周徽嵐是直接无视了。   女儿的表现,对于原主,应该多少能有所慰藉了吧?儿子已经被养歪了,她不想强求,也不想费那个心去给他掰正。   最重要的是,有时,争不如不争。   “妈,我的户口迁到大学了。”钟思恬提醒。   嗯?她倒忘了这点,这时候的大学,学校是有补贴的,随着户口补贴,还以为和后世一样,上大学户口迁不迁都随意呢。   钟老太一听,想起钟思恬读大学是有补贴的,家里几乎不需要多花什么钱,就一阵心寒。   周徽嵐想了想说道,“这样,咱们先拟一份协议,将今天商议好的结果确定下来。再过两年,你大学毕业了,你的户口会跟着你的工作粮油关系走……”   她让迁户口,主要是不想让她日后受她爸和后妈的辖制,既然没了这点顾虑,她也不是非要让她将户口迁进来的人。   “那么麻烦……”钟老太不想签这协议。   周徽嵐似笑非笑地道,“不然就登报吧,这样子又快速又不麻烦。”   “不行!”钟树鸿反对,登报将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他丢不起这个脸。   周徽嵐撇嘴,怕丢脸?这才哪到哪啊,以后他还有更丢脸的时候……   最后钟树鸿妥协了,签下了协议,然后又到公证处公证,算是将四人的关系重新确定下来。   周惠竹一出马,直奔主题,三两下就将这事敲定下来。   周父周母对这个结果也是很满意的,他们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只有周惠兰一个女儿后都没想着过继个儿子什么的。   这一趟来,丢了个大学生的女儿,钟家人回去的时候都有些怏怏不乐。   一心等着看好事的徐秋兰得知钟思恬愿意跟着她亲妈之后,整个人跳了起来,声音更是高了八度,“什么?你不是说那两孩子和你一条心吗?”   韩惠竹只得将钟国栋姐弟俩从京城回来那天在仪水县被周家截胡的事说了。   “才一个下午就将人笼络过去了?钟思恬也是个白眼狼,你白养她那么多年了。”   徐秋兰本以为今儿能好好出一口气,不料女儿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她更憋闷了。怎么从周惠兰回来之后,他们家就诸事不顺呢?   “听说周郢那个工程队这两天抢到了好几个单子,带着人干得风风火火的。你二哥说他抢到的都是些中小型的单子,赚不了多少钱的。但我听了还是好气啊。你二哥说他现在没空理会周郢,他正在接洽一个有政府支持的酒店工程,说什么接下这个工程,可是我怎么总觉得心慌慌的呢?” 第29章   当天,钟思恬,不,已经是周思恬了,她收拾收拾,就从钟家搬到周家。   至于学校户籍上的名字,她已经拿到相关文件证明,等她回到学校去相关部门办理就能将姓氏改过来了。   尽管她明天就要回校了,在周家也只能呆一晚,但周徽嵐和李桂香都觉得仪式感不可少。   回周家收拾的这一趟是周徽嵐陪着去的。尽管小姑娘怕麻烦人,一直说不用她陪,但周徽嵐怎忍心让她独自一人回去面对杨柳村那些异样的目光以及钟家人的脸色。   她以为就一晚,她会和她妈将就呢,想不到她外婆只用半天就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告诉她这以后就是她房间里,现在刚收拾出来有点简陋,等后面他们会慢慢把女儿家该有的箱笼镜柜等添置完善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思恬枕着决明子的枕头,盖着浆洗干净的薄被,听着屋外喁喁的交谈声,迷迷糊糊地睡去。   出发前,她外婆给她拿了一小叠票证,布票、棉花票……里面竟然还有一张热水壶票,除了这些她外婆还另外给她拿了二十块钱。   周思恬不想要,“外婆,妈,我们大学里有补贴的,光是补贴我一个月都花不完呢。”   她之前一直以为外公外婆家穷,毕竟两个老人,挣的公分就只够嚼用吧,也没别的挣钱的门路,日子肯定过得紧巴巴的。   在她的印象中,之前她妈没回来的时候,两老家里所有家什都挺破旧的,碗破了都舍不得扔,让匠人补一补又继续用着,整个透露着一股破败的味道。   现在屋子里看着变化不大,但是不一样了。瞧那挂在檐下的红辣椒,桌子上插满野花的广口粗瓷花瓶,窗户边重新拉起的碎花帘子……细微处可见用心。   怎么说呢,如果让周思恬来说,之前就是个破屋子,现在拾掇起来就是精致的农舍。   周徽嵐往灶里塞了一根柴,“你外公外婆给的,你就拿着吧。到了学校该花的就花,不要省。”   学校也不傻,给的补贴肯定都是刚刚够的。能省下来的学生,都是从自己的牙齿缝里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省那点子口粮干啥,吃饱吃好,还能再长长个。   “家里也不缺这点。”先前看她着急挣钱的事,爹妈就和她透露了一下家底,周徽嵐顿时就不急不慌了。   李桂香也说,“是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啊。”   钟思恬乖乖地听着,她爸在对待家里的人事上不算细心,她一个姑娘家那么大了,也不好意思一些小钱总向后妈张口,所以她习惯性节省,给自己攒了点应急的钱。她现在有了亲妈为她打算,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对自己好点了?   吃过早饭,拿着她们准备的茶叶蛋和干粮,她坐着大志堂舅的拖拉机去了县里的车站。走之前,她突然心生不舍。只一晚,她就有些舍不得离开了,甚至现在就开始盼着学校放假回家了,她不知道,这便是归属感。   钟思恬走后,周家的日子平淡中又不失温馨地过着。   金秋,通常都意味着丰收。   田间,风吹稻浪一浪接一浪,送来秋收的喜悦。   大兴村的村长周永正正在视察农田,现在虽然实行了大包干,但他习惯未改,看到农田稻谷长势喜人,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他发现周永善父女正在侍弄药田,踱着步子过去了,“大哥,你来看,咱们这一季的稻子是不是比以往都要饱满?”瞧瞧,这些稻穗沉甸甸的,都压弯了腰。   说着,他还给周永善递了烟袋。   周永善罢罢手,不要。   “我早就发现啦,这一季的稻谷长得好,收割之前,你各家走一走,让他们挑好的来留种。”   周永正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深吸了一口烟,眼不小心一瞄,顿时瞪大了,“哟,你家这片药田也丰收啦?看看这片菊花,花蕾硕大饱满,品相很好,药性定然不差,种药材还是大哥你有一手啊。”他大哥家这片药田藏在稻田中间,不特意走进来都发现不了这药田的药材长得那么好。   被周永正这么一夸,周永善有些自得,两撇八字胡都翘起来了。   “我也觉得奇怪,大半个月前,这些稻谷和药材都长势一般。后来引入大湖的水做最后一茬浇灌之后,咱们这一片农作物就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你看,不止菊花,那边的甘草、黄芪都长得不错。”   周永正点头,“今年年景好,老天爷赏饭吃。”   周永善的表情有些奇怪,周永正连忙问哪里不对。   “你到别的村子看看就知道了,咱们村的水稻,明显区别于别的村子,我保守估计呀,最少得增产两三成。”   周永正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哪有咱们大兴村的水稻长得好?”   周徽嵐就在地里给菊花旁边插竹扦。   菊花花蕾过于硕大,先前种植的时候根系生得浅,有些个容易头重脚轻。这时候需要在它们旁边插支竹扦,再用稻草将二者绑上,帮植株固定,以免花蕾着地,就废掉了。   周徽嵐离得不远,听着两个老头嘀嘀咕咕,笑了,他们这一片的农作物长势喜人,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前些日子往大湖滴了一滴灵液。此大湖位于大兴村,大兴村习惯用它浇灌农田,所以农作物增产并不奇怪。   净水台凝聚的灵液是取自方圆百里的汪河湖海的精华,她取之于自然界,用之于自然界,挺好。   周徽嵐干活利落的模样落入周永正的眼中,他这做叔叔的满意得不行,“大哥,看来还是闺女会疼人啊。你看惠兰干活多利落,她那么拼,是怕累着你这把老骨头吧。”   周永善瞥了他一眼,“咱们周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难道大志干活不卖力?”   周永正罢罢手,“和惠兰比差远了,就会蛮干!大哥,现在惠兰回来了,你们又将恬姐儿要了过来。眼见你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心啊,就放心咯。你不知道我之前多怕腿一蹬,然后孩子听媳妇的话糟践你们。”   “说这些丧气话干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好好活着啊。”   仪水县公安局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助理刘大姐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副局长姜涛的咆哮:“你们一个个,办事效率能不能高一点?一天天只知道磨洋工,平时事不干,紧急案子又干不了……”   办公室里,人人自危,都低着头,看文件的看文件,奋笔疾书的奋笔疾书,总之就是一副‘我好忙’的样子。   姜涛好不容易咆哮完了,又指出了底下人的几处错处,完了才回了自己办公室。   “姜局长怎么回事,一大早的跟吃了炸药桶似的炸了。”   “能不炸吗?听说,咱们局里要调来一个人,那人将副局的人给挤了。”   “说说怎么回事?”   “咱们都知道姜副局盯着那个位置好久了,年前就盯着了,甚至已经打好招呼了,只等那边的人过来完成入职前的培训就能入职了。现在这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心情能好?”   “对方什么来头啊,还能将副局的人给挤了?”   “听说来人是上面的技术大拿和西省那边一个市级公安局的联合举荐的人才,局长亲自过目,签字批准了。听说对方的履历档案都已经到了局里了。”   严刚在一旁听完了八卦,心中忍不住摇头,他们这里只是县级公安局啊,真是庙小妖风大。   刘大姐走了进来,整个办公室为之一静,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刘大姐走到陈浩边上,“陈浩,你家离大兴村是不是很近?”   陈浩没想到刘大姐竟然是来找他的,“是挺近的,咋了刘姐?”   “帮刘姐个忙,下班后你顺道去一趟大兴村,帮刘姐通知一个人,通知对方赶紧来局里报道然后参加入职培训。”   “通知谁啊?”   刘大姐拿出一份资料,“呐,就是这个人,上面有她的资料,记得啊。”   给完资料,想起局长办公室还有很多事要忙,她交待完就走了。   陈浩拿起资料,“周-惠-兰?咦,这名字好熟啊。”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旁边的严刚闻言抬起了头,“当然耳熟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钟树鸿钟部长的失踪前妻,你忘了,前些日子她控诉她堂哥涉嫌买卖妇女的案子还是我俩做的笔录。”   “那人已经不是她堂哥了。”陈浩纠正他的说法。   那一家子来改名的时候让大家看了个稀奇,毕竟改名的人是有,但一家子都要改名的就很少见了。所以陈浩是印象深刻啊。   严刚瞥了他一眼,这个又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惠兰控诉的那个案子好不好。   本来呢,因为人力和各项资源的缺乏,她的案子进展很慢。就拿她的案子中需要做的笔迹鉴定这一项吧,他们也才刚把申请交上去,等批复,批复下来之后,才会安排人送检。   其他各项证据的采集也很慢,总之这案子要真相大白,估计要等很久很久。如果中途还有其他案件插队进来,或者别的原因,那就需要更久了,甚至就此搁置也不无可能。   他心里认定了,她这个公道怕是很难讨回了。   但现在,峰回路转,有了这一纸举荐信,情况就不同了。   “严刚,陈浩,什么情况啊这是?”办公室里有人围了过来。   他们做笔录回来时,因为牵涉到钟树鸿,且还是姐妹争夫的戏码,这件案子在办公室里被讨论了很久。大家对这事印象还挺深刻的,现在一听他们局里局长点名要的新人竟然是那起案子的苦主,大家都讶异极了,心中有种搞事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这天是周末,钟树达和钟老太来到周家,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周永善和李桂兰面面相觑,“你说你儿子给惠兰找了一份食堂的工作?”   “是的。”钟老太有些倨傲地说道。看她儿子多厚道,之前闹成那样,他还愿意替周惠兰打算,真乃天底下最好的女婿也。   这份食堂的工作是县里某个单位的,虽然只是个临时工,但想想她周惠兰都一把年纪了,要啥没啥,能有份工作就已经不错了,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钟老太倨傲地扬着脸,准备等待他们一家子感恩戴德地道谢。   周永善和李桂香都没有做声,这段时间李桂香出门,同龄的老姐妹常会拉着她的手,她们都觉得周惠兰还年轻,可以再走一家。   她回来后难免和自家老伴说起这事,他们原先暂时没考虑过女儿再嫁的事,毕竟女儿刚回来,团聚都尚且不够呢,哪会考虑她再嫁再离家的事。但这事一被提起,他们两老就难免多思。   癞痢头的儿子都是自家的好,或许在别人看来,周惠兰那样的遭遇加上如今的年纪,条件算不上好,唯一一点胜过许多的人就是得亏她的模样在一众妇女中也算是出众的。   这把年纪的女人在他们农村,再走一家,也只能找个鳏夫或者离婚的,但这年头离婚的少,一般都是过到一半,女的自己走了或被迫走了的,好的少,孬得多。   但如果她有份工作,那就不一样,选择面可以更宽广一点。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做父母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和周惠兰说。所以他们决定不管是工作的事,还是再不再婚,都由她自己做主。不管她后面的路怎么选怎么走,他们做父母的,努力做她的后盾替她撑腰就是了。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不需要。”   “你说什么?”钟老太没想到周徽嵐竟然会拒绝,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虽然是个临时工,钱是少了点,但做好了转正了,户口就能转到城里,以后她就是拿着户口本领粮油的城里人了。而且这份工作是她儿子介绍的,转正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现在临时工只是一个过渡阶段,这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她也应该懂才对啊。   “我说我不需要这份工作!”   这个年代,农村人都羡慕城市户口,羡慕他们能在城里工作,单位管着一切吃喝拉撒,而且很多紧俏的物资都是紧着城里人供应,不必脸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地干活才能养活自己养活一家老小。   但周徽嵐从后世来,见惯了百花齐放的各行业,甚至是后来居上闷声大发财的个体户,所以没有这种不管什么职位削尖了脑袋要进单位的心态。   看出周徽嵐是真的不为所动,钟老太有些生气她不知好歹,心里也埋怨儿子多管闲事,有好的工作机会照顾老家的亲戚多好,“你是不是嫌弃它只是临时工?你别眼高手低的,只要你干得好,不是没有机会转正的。”   转正之后呢?一辈子都窝在那个单位的食堂里当厨娘?她会呕死的。   就在这时,周徽嵐家的门被敲响。   陈浩站在大门外,敲了敲门,然后就冲里面喊,“有人在吗?有人在家吗?”   “公安同志,请问你找谁?”   现在村里一般都挺少来外人的,所以陈浩一进村,加上他穿着的那身制服,就已经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此时见他在周永善家大门前停下,就有人忍不住上前打听了。   旁边观望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怎么会有公安上门呢,别是犯了什么事吧?   不过也有人认出来他是前几天来过他们大兴村的公安……   “这里是周惠兰家吧?”陈浩自信自己没走错。   “找惠兰的?这里是她家没错,您找她啥事啊?”   “你是那天来给惠兰做笔录的那个公安吧?是不是她报的那个案子有进展了?那幕后黑手是不是周海,不对,是不是韩海?”   “如果是他,就太坏了,公安同志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啊。”   “是啊是啊,怎么能那么坏呢,他妹妹知不知情呢?”   ……   村民很热情,七嘴八舌的,一个个问题抛过来,陈浩尴尬了,“那个,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案子的事,而是另有要事。”   恰好这时周徽嵐他们听到他刚才喊门的声音出来了,看到陈浩,周徽嵐连忙将大门打开,“陈公安?你特意来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总算见到了正主,陈浩松了口气,“是这样的,周惠兰同志,我受我们单位仪水县公安局人事所托,特来通知你于明天到局里报到并准备参加入职培训。”   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听着迷迷糊糊的。   倒是周徽嵐心里有点明了,不过,“陈公安,能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吗?”   陈浩一拍脑袋,他那话确实初初一听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他作了更详细的说明:“我省刑侦方面的技术大拿和西省庆南市公安局认为周惠兰同志非常具备公安探员的相关能力和素质,向我局联合举荐她,局长已经批准,特令我前来通知她前去报道。”   周徽嵐有些意外,她以为时局长和高煦之前说要向当地公安局推荐她的事是随口说说而已的呢。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就是有两波人认为周惠兰非常有干公安探员的特质,所以向仪水县公安局举荐了她,公安局那边也同意了破格招取,现在陈公安呢,是来通知她去报道的。   村里的大叔嘀咕,“技术大拿?谁啊,这连个名字都没。”   陈浩板着脸道,“基于专业的特殊性,我们会对关键技术人员进行保密,你们不要过多打听。”   大叔旁边的人就说他了,“对啊,你打听那么多干啥,咱们不知道,惠兰她自己知道谁帮了她就行了呗。”   钟老太此时正好走出来,刚好听到陈浩的话,脚下下趄趔。   幸亏钟树达就跟在她后面,连忙把她扶住,她才没有摔倒,“妈,小心啊。”   但钟老太完全顾不上了,只见她不可思议地看看陈公安,又看看周惠兰,“周惠兰真的能进公安局工作?”   她这样,让大兴村的乡亲们忍不住吁她:   “看不起人了吧?人家惠兰怎么就不能去公安局工作了?”   “人家陈公安亲自来通知的,还能有假的?”   “还有,刚才陈公安说了,一位本省的刑侦大拿和西省的市级公安局联合推荐,仪水县公安局局长亲自批准,这得多大的本事才能让这些人破格招人啊。”   “我瞧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心思被当众揭穿,钟老太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大儿子来,怎么就催着让她这个时候来周家呢,或早或晚,她都遇不上这等尴尬的场面。现在好了,她这张老脸要丢光了。   恰好这时,李桂香又扬声说道,“钟大姐,谢谢你能来这趟,但我们惠兰刚才说了,你儿子介绍那个食堂打杂的临时工工作她就不去了。劳烦你回去告诉你儿子一声,慢走,我就不送了啊。”   “啥?食堂打杂的?还是临时工?钟家不会觉得咱们惠竹只配干这样的工作吧?”   如果没有陈浩前来通知她报道这一出,乡邻们或许会觉得去县上单位食堂打杂是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但现在有公安局正式工的工作珠玉在前,食堂打杂这个临时工就不够看了。   李桂香抛出这料,于是乡邻们对钟家新一轮的讨伐又开始了。   最终钟老太只能带着二儿子狼狈退走。   陈浩将话带到,就打算走了。   被周徽嵐叫住,“陈公安,明天几点去报道,向谁报道?”   “明天八点,你到公安局二楼第三个办公室找刘姐……”   陈浩走后,热心的乡邻还追问她,“惠兰,你明天真要去公安局报道啊?”   “嗯,先去看看。”至于她内心的想法,就不必对外人言了。   “该去该去,这算是一份极体面的工作,去了,你以后的路就好走多啦。”   “谢谢各位叔伯婶娘的关心啦,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   乡邻们渐渐散去,却又多了一宗谈资。   钟树鸿正在老家,他是替周惠兰找了工作,但却不便频繁见她,怕引起误会。所以就由老娘和弟弟出面,他在家中等待他们的好消息。   才过去两个小时,就看到他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他替她倒了一杯水,“怎么样?”   “她拒绝了!”说完这句,钟老太端起水来一口饮尽。   钟树鸿闻言,很是意外,“他们是为了呕一口气拒绝的?”   “人家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说起这个,钟老太就一肚子气。   看出来钟老太很生气,钟树鸿只好将目光投向他弟弟。   钟树达只好摸了摸鼻子,将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钟树鸿完全没想到周惠兰还有这样的迹遇,最近几次打交道他就意识到她整个人逻辑思维非常敏锐清晰。但是能让江省刑侦方面的技术大拿和西省庆南市公安局出于爱惜人才向仪水县公安局举荐她,想必她曾在这方面有所表现,并且入了这双方人员的眼了。   她回来后,他是通过关系打听过她在西省那边的经历的,隐约得知她前夫是隐藏在他们县的人贩子之一,公安卧底查她前夫时,她出了力,并且在在抓捕前夫,更是表现出众,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这也是他斟酌再三,决定给她介绍一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他不想将关系处得那么僵,而且她再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前妻,她过得穷困潦倒,他和孩子都会被人说闲话,为她争取一份县里的工作,他觉得很合算。却不想,人家凭自己的能力获得的工作比他介绍的要高几个档次!失算了。   一旁的韩惠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丈夫给周惠兰介绍工作,她纵然不乐意,但一想到她周惠兰以后只能在厨房里天天灰头土脸的,就觉得畅快。但现在呢,周惠兰竟然要去公安局里?而且还是正式工?而且听着只要她一点头,入职那是板钉钉的事实。   一想到这,韩惠竹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妈说得对,这周惠兰就是他们一家子的克星,她回来后,遇上她的事,没一件能让她感到愉快的。 第31章   送走了左邻右舍,一家人回了屋。   李桂香整个人喜气洋洋的,刚才可劲儿地扬眉吐气了一回。她一想到钟老太临走前那难看的脸色,她心里就畅快。   倒是周永善注意到了女儿的沉默。   他示意自己老伴冷静下来,关注女儿。   “惠兰,怎么了呢?”   对上两双关心的眼神,周徽嵐的心涩涩的。   她能理解老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但她确实不打算前去入职。   她目前这个身份的短板很明显,年纪、学历都是硬伤。   她穿越之前,大学的主修课是生物科学,并不是刑侦专业出身。她对这方面也仅是略懂皮毛,懂的这点皮毛还是多亏了后世网络普及之后知识大爆炸。她先前在杨建平的案子上能帮得上忙,是机缘巧合,也是她善于用脑会逻辑分析的缘故。   在公安局那样的单位,不是那么好往上爬的,能力、资历、人脉、后台缺一不可。如果她年轻二十岁,她会考虑,因为她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往上爬。   再往前十年,日子难过,她也会考虑。缺乏相关的专业知识,她可以去学。在那十年,公安这一层皮能让她护着自己保住家人。   但现在,环境越来越宽松,离改革开放没有几年了,她不想活得那么累。   或许她具备干刑侦的特质,但专业的知识还是需要她去专门的学习的,这方面非她专长,而且她也志不在此。   再者从事这一行,日后一定会见识到更多的阴暗面,她想她的中老年生活可以活得阳光积极一点。   而且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她还是想做自己所学专业的相关行业,惩恶扬善就交给专业的去做吧。   在两老的注视下,周徽嵐有些艰难地说道,“爸妈,我觉得我并不能胜任那样的工作,而且那也不是我喜欢以及想要从事的职业……”   李桂香一听前面那句就有些急了,压根就没听清她后面那句,“怎么会不能胜任呢?咱们省刑侦方面的大拿和西省那边市级公安局联合举荐你,仪水县公安局这边能接受举荐,就是认可你。要不然他们咋不去举荐别人光举荐你呢,那就说明你合适,你行,你可以,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这是一个极体面的工作,平时的福利就不说了,以后老了有退休金病了国家也管,说句不好听的,即使以后外孙女不孝,她捏着自己的退休工资也吃喝不愁。   “妈,你别急,你先听我说。”   接着,周徽嵐组织了语言,说起了她呆在西省最后一段时间的经历,她从见到顾嘉那天说起,将他们举荐的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   两老这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回来后,周徽嵐很少提起在西省的经历,他们做父母的大概知道她嫁了一个容貌平常身量平常的男子,这男子父母都健在,还有个大哥,大哥也成家了,他的父母和大哥一家子住,最后就是女儿曾怀过三胎,只有一个孩子保下来了。   现在女儿和他们谈起她在西省被救的一段经历,只听这一段,他们的心就纠成了一团。   他们女儿这十八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哪。那个男的竟然是个人贩子,是个人贩子不说,将他们女儿买了回去不好好过日子还和寡妇搞在一起。外孙被那家人洗脑,和女儿不亲。他们可以想见,女儿这日子有多难捱,日夜操劳不说,连个疼她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他们夫妻俩难归难,但好歹能相互鼓励相互扶持,女儿这十八年,心里得荒芜着什么样。那样的日子,正常人都会被逼疯吧?   “韩海该死!”   “是,他真该死!”   李桂香靠在周永善怀里,狠狠地锤他出气,“你这老头,当年公爹干嘛收养韩永福,直接让他死啊,省得他生的一对孽障来祸害我女儿。”   她恨啊,真的恨!   周永善抱紧了她的肩膀,任由她发泄,被打疼了也不放手。   看到两老这样难受,周徽嵐心里也不好受,这一段是她穿越来之后所经历的比较美好的日子了,苦难之中夹杂着希望,其他时间段更加晦涩,她自己都不愿意多作回想的。   “爸妈,你们别难过了,杨建平死了,欺负女儿的人都死了。”   “还有韩海,他至今都逍遥法外。”李桂香很认真地说。   周徽嵐笑了笑,“爸妈,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咱们且等着。”   最迟明年,周海的报应必来。   她拒绝这份工作,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麻痹韩海。   周徽嵐的安慰最能让两老摆脱痛苦,两老之中周永善是最先整理好情绪的。   他是男人,听到这段经历,心痛归心痛,但他也抑制着私人感情听完,他注意到了女儿在其中的出色表现。   “爸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联名举荐你了,就凭你遇事冷静理智且擅长逻辑分析的表现,就足够胜任这小县城分安局公安探员的身份了。只是爸也听到你刚才后面说的那句话,你说你志不在此,能和爸说说你以后想做什么吗?”   周徽嵐想了想,将自己想弄大棚蔬菜的想法和两老说了。   但她没说的是,这只是她整个人生规划的第一步。等完成了第一步,她应该能赚到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了。   保障他们一家子的生活,以及涵盖周父周母的养老,应该没问题。到时她再抽出一部分资金来做她想做的事。   她大学专业学的是生物科学,又称生命科学,到了那时候,她就自己弄一个实验室,购进相关的实验机器,开展相关的研究。   现在的农作物产量还是太低了,离袁老爷子弄出杂交水稻出世还有十多年。在此之前,光是粮食问题就困扰着我国,直至杂交水稻出来,才解放了一大批的生产力,让我国各行各业实现了飞速发展,也让我们国家实现了经济腾飞。   如果可以,她想利用她所学的专业,为我国生物科学进程贡献一点小小的力量。当然,这也是她的兴趣所在。   两老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妥协。   大棚蔬菜?没听过呀,不过算了,由着她折腾吧。   “你想做这啥大棚蔬菜就做吧,家里的六亩地就交给你折腾了。”李桂香在心里算了算,今年不种冬小麦,粮食也够他们一家三口吃的吧?   她折腾这个,至少人是在他们身边的,大不了他们辛苦一点,在蹬腿之前多给她攒点家底,即使他们去了,她自己也能衣食无忧。   之前那些年,他们心里一直祈祷着她回来,到了后面甚至已经卑微到只求人是活着回来的就好。现在人回来了,健健康康的,怎么就变贪心了呢?   “爸妈,谢谢你们的理解和支持。”周徽嵐忍不住抱了他们一下。虽然她早就知道,没有父母能拗得过孩子的,但他们的妥协,还是让她看到了父母满满的慈爱。   翌日一大早,周徽嵐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县里公安局。他们家没有自行车,自行车是和她永正叔借的。   今天她运气不错,出门遇贵人了,她刚到公安局,恰好遇到那天做笔录的严公安。   严刚知道她是来报道的,怕她不知道地方,顺道就领她过去了。   路上遇到一个人,严公安称姜副局,严公安问好之后,那姜副局将她打量了一遍,问了一句,“她就是那个空降兵?”   严公安点头称是。   看着挺干练的一个人,姜副局一眼挑不出啥毛病,哼哼着走了。   “严公安,刚才那位姜副局长?”快上班的时候周徽嵐忍不住问。   那姜副局长似乎对她有所不满?还用空降兵来形容她,什么样的情况下对方会用这个词呢?而且即使她入职,也不过是小兵一个,对方是副局,按理说碍不着对方才对。   双方都没有见过,何来的得罪?双方利益的交集点,恐怕就在这仪水县公安局,在她的新职位上,难怕是她空降公安局一事挡道了?   “别多想。”   周徽嵐苦笑,然后咕哝,“我也不想多想,就怕自己稀里糊涂就挡着了别人的路然后得罪了人。”   做笔录时,就觉得她一个女同志经历了那些事,还能冷静自持地帮忙分析,自己努力地替自己挖掘真相,内心很强大并且脑子也好使。   后来因为她被联合举荐一事,知道了她在西省庆南协助警方抓获了隐在农村的两个人贩子,他竟不觉意外。   这会,严刚只是再次吃惊于她的敏锐。   出于对她能力的认可,严刚将她如何无意中得罪了姜副局长的那点事告诉了她,   回过神来,严刚才想起来周徽嵐也不是没有倚仗的。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可是大佬点名推荐的人,没啥实质的把柄,姜副局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听到原因果然是这个,周徽嵐倒真不担心了,因为她根本就无意这个工作。   两人到了三楼第三间办公室,敲门后进去,里面已经有个约摸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在忙碌了。   看到人,严刚忙说,“刘姐,我给你把周惠兰同志领来了。”   那刘姐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笑了笑道,“刘姐谢你了。”   “不客气,我先下楼了,你忙吧。”严刚真的只是顺道将人带过来,这会人带到了,他也就不多呆了。   严刚出去后,那唤刘姐的取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周惠兰同志是吧?来,你到旁边桌子先把这表格填一填,填完之后我领你到——”   周徽嵐连忙打断她的话,“刘同志,这个不忙,我不是来报道以及办理入职手术的,我是来拒绝这份工作的。”   刘姐以为自己听错了,讶异地看向她。这可是个铁饭碗啊,竟然有人会拒绝?   看出来她的吃惊,周徽嵐连忙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证明她没有听错。   刘姐好一会才回神,“你可想清楚了,今天拒绝了,明天想反悔,怕也不成了。”   刘姐委婉地告诉她他们单位的职位还是很抢手的。   这个周徽嵐当然是知道的,“嗯,我既然说得出来,自然是想清楚了的。”   刘姐想了想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这样吧,一会我请示一下局长,让你们简短地见个面,你当面和他说怎么样?” 第32章   周徽嵐安静地等待着,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刘姐进进出出忙得不行。   终于,刘姐这回走过来对她说,“你跟我来,局长有十分钟的时间见一见你,你进去后把你的意思说清楚。”   他们来到局长办公室外,却不料里面还有人,刘姐用眼神示意她后退几步,然后等候。   里面谈话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周徽嵐看向刘姐,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周徽嵐也不好再动。   “老闫,情况很紧急,你可得帮忙想想办法。你知道的,我们国家这些农作物去国外参展都是敬末陪坐的。去年的国际农展会好容易有几样脱颖而出,咱们省送去参展的菊花样品有幸被日本公司看中,并签了意向协议。眼见着今年就能出口创汇,现在农植院药材种植基地那边给我来了这么一出!你是没见着,那一片片的花蕾没精打采的,虽然还没开始蔫,但离蔫也不远了。我和你说,现在日本那边的考察团已经到了省会,再过三天就抵达仪水县了,这样的品相怎么见考察团?”   周徽嵐听着有些疑惑,他们说的事,似乎不应该归公安局管吧?但听到后面,就明白为何了,这不是急病乱投医,但也是急得没办法了。   “老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两日,两日内他们要是能处理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两日他们还解决不了问题呢?给咱们开天窗可咋办?到时咱们丢脸可丢到了省会领而以及日本考察团跟前了啊,事情的严重性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这事不仅仅是我农业局的事,而是整个仪水县的大事,你这边可不能不重视啊。”   另一道声音这才响起,周徽嵐心想,想必说话的人就是闫局长了。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替代方案,我这边也会帮忙想想办法的。”   “好吧。”中年男子推门出来,愁眉不展地走了。   刘姐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的声音。   刘姐告诉闫局长她将人给带来了,然后就出去了。   “闫局长您好。”周徽嵐问好,对方显然很忙,一点空隙时间都不忘奋笔疾书。   “你是周惠兰同志是吧?坐下吧。”闫局长抬起头来,示意她坐下,“你的想法,刚才刘助理和我提了一下。高顾问和庆南那边的时局一起联合举荐了你,我是十分信任他们的眼光的,也相信你定然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从签下同意书的那刻起,就在期待着你的加入。你的拒绝,说实话,很让我意外。方便的话,能说说原因吗?你是否有遇到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或者有什么局里能帮忙解决的困难?”   周徽嵐听明白了,闫局长已经是隐晦地在问她她拒绝这份工作是不是遭到什么人威胁之类的了,她不免想到刚才遇到的姜副局长……   “谢谢闫局长关心,我拒绝纯粹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不存在遭遇不可抗力的因素。”她的拒绝确实与他人无关。   闫局长又问了几句,确定她心意已决,说道,“这样吧,这个职位我为你保留一个星期,如果一个星期之内,你改变了心意,随时可以来局里报道。”   一个星期之后,不来的话,意思大家心里都明白了。   这样的做法,很有人情味。   周徽嵐很想说不用了,但想到或许闫局长有自己的考量,她就没说。   闫局长端起茶。   端茶送客,她懂的,但她还有事没完呢。   看她还坐着,闫局长不由得问,“怎么,还有事吗?”   “适才我无意中听见了闫局长正在寻找高品质菊花?”他们缺,她家正好有,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她当然要果断抓住啊。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闫局长一愣,刚才他们的话被她听见了?有些不明白她怎么提起这个话题,但她既然听见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周徽嵐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们周家祖上世代为医,干的就是与医以及药相关的行当,家父亦是深得祖上真传,只是那些年因为大环境原因丢下了。前几年,家父又重拾老本行,开始自己种植药材。今年他老人家种了两亩地的药材,其中恰好就有菊花,还是品相质量都非常出众的杭菊。”行医,周父先前没那个心力,所以一直没接诊,只是偶尔给族人瞧瞧小病小痛。   闫局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向他推荐她家的菊花啊。在这个讲究谦逊含蓄的年代,她这番自荐他听着有点耳目一新,倒也不反感。   “你既然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就知道这批菊花是要出口日本创汇的,对它们的品质要求很高……”   话外的意思就是品质达不到的,就自动退散吧。   提起这个,周徽嵐倒是不忤的,她挺了挺脸,自信地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闫局长不妨派个人走一趟,看一看,反正也不吃亏不是吗?”   “行,我知道了。”   也没说去还是不去,不过周徽嵐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下了楼,周徽嵐寻思着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去问问她控诉韩海那案子的进展。   严刚以为她完成了报道,准备去参加入职培训呢,见她问起案子,捡了一些能说的和她说了,最后道,“你那案子,其实如果能找到骆峰这个当事人,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骆峰成了关键证人,这个她当然是知道的。   “骆峰一家子应该是当年就举家迁往了港城。这点你们查一查应该能查到的。”   严刚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前者去到粤省当地去查应该能查到。但是,想要取得他的证词或者让他作证,很难。毕竟只有后两者对你的控诉有帮助。”   是啊,不然她早叫让人去一趟粤省,请骆峰来金陵一趟了啥都解决了。韩海当初也是知道骆峰举家迁往港城一事,才敢将事往他身上栽的。   韩家这边,周惠兰要到公安局上班的事,韩惠竹觉得很有必要知会她二哥一声。   她在中午下班之后去的,到的时候她二哥还没起来。   徐秋兰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你二哥最近可辛苦了,早出晚归的,为了政府支持的酒店工程,他昨晚两三点才回来。”   韩惠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她能呆的时间不长。   徐秋兰连忙道,“不过睡到这个时候了,也该起了,你等着,我上去把他叫起来。”   韩海下来的时候,头发梢滴着水,听到他妹妹带来的消息,韩海神情瞬间凝重。   这么个与他们有仇的人去了公安局,于他而言真是一个很不美妙的消息。虽然暂时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被人成天盯着也烦啊。而且韩海心里也清楚,他底下的人不是那么守规矩的,明显犯罪犯法的事不敢干,但擦边的事可就难说了。   “不行,我得找人打听打听,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说着,他拿了车钥匙,开着车就出去了。   韩海出去打听消息,韩惠竹被她妈强留下来吃饭,她也想知道她二哥打听的结果,就顺势留下来了。   等韩海回来时,整个人脸色古怪得很。   “怎么了?情况很不好吗?”   “你说周惠兰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竟然拒绝了公安局探员的工作。”韩海的表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轻松。   韩惠竹没想到周惠兰竟然会拒绝那样一份工作,要知道她这份工作可比自己呆在妇联强多了。周惠竹能得到这份工作,韩惠竹心里猜测她上头肯定有人,且这人的权力还很大。只不知道这人是什么人,和周惠兰是什么关系,但她觉得能给出一份这样工作的,他们关系必然不浅。有关系,周惠兰进入系统之后,好好努力,日后未必不能升职。如果能在副厅级或者正处级退休,那可真就活出了女人梦寐以求的精彩了。当然,这也是她的追求。   但这样的机会,周惠兰自己拒绝了。果然,时代的局限性让他们目光如此短浅。她之前还真有点担心周惠兰这次是上演王者归来呢,看那势头,她担心啊。周惠兰的拒绝不仅让她二哥松了口气,连带她也是松了口气。   高煦回到金陵大学,忙过一阵之后,想起来周惠兰的事,他了解一番之后,还挺惊讶。   这前前后后折腾,周家仅是小有斩获,看着收获不大,却把韩海一家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他本人更是威信大减。   而且她控诉韩海涉嫌买卖妇女一案已经立案,只是警力缺乏的原因,高煦很清楚以她目前敌强我弱的处境,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恰好此时他接到了闫局长的电话,知道了周惠兰拒绝了公安局的工作的消息。   挂了闫局长的电话后,他想了想,拔通了京城那边的电话,她不容易做到的事,他可以伸手帮一把。   霍成军将小侄子接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孩子送到医院给他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出人意料的是,他小侄子的身体状况非常好,用他家老头子的话说,像是身体的潜能被激发了一样,对他以后习武从军方面有莫大的好处。   他们问过小侄子,被抓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但小侄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来后,他们忙着诸多的事,倒将严打的事慢了下来,推进进度十分缓慢。   此时接到高煦的电话,听到高煦聊起那个贩卖妇女儿童的团伙,和他小侄子同一批被拐的孩子中,有两三个孩子在转移的途中受伤,解救出来后人已经傻了。还说他侄儿和那个小姑娘都算幸运,在那个破小不通气的地窖里没有造成缸氧窒息,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这些话霍成军听了一阵后怕,那些犯罪的都该杀!回去他就和老头子和大哥说,不能因为小侄子侥幸逃过一劫就高拿轻放了这些犯罪团伙,一定要严厉打击!打到那些人不敢伸手!否则再有下次,他不敢想象后果。   高煦挂了电话。   努力生存努力过好自己小日子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不想依靠人,那就由她,但一些举手之劳,他不介意伸手推一把。 第33章   李桂香看得很开,公安局那工作既然女儿不喜欢不打算去,就不去吧。   左邻右舍知道了,都觉得好可惜。   他们一家子已经从那事里走出来了,依旧淡定地过着日子。   而且女儿虽然拒绝了公安局的工作后,却也迎来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他们家的药田将迎来一批身份特殊的参观者,这事已经高定下来了。昨天,农业局先是来人取走了两株样品,然后农业局局长亲自来了,在瞧过药田里的菊花之后,就定下了参观事宜。   李桂香听女儿和她爹说,这事十有八九会成,如果成了,他们家的菊花就会出口到日本,为国家赚外汇,而且价钱也会更上一层。   听了这些话李桂香这两天心情都很好。此时她一边干着活,一边和女儿闲唠嗑着。   周徽嵐早上去地里干活了,回来有点累了,就坐在自家的竹摇椅上磕会眼。   她看着她妈拿着畚箕筛选着新收上来的菜籽,将饱满的选出来,用旧报纸包起来然后封存到瓦罐里,等来年播种的时候用。   这年头不像后世有专门卖菜籽稻种的店,农家人的种子都是这么留出来的。   周徽嵐看着周母干活的利落劲,佩服得很,她心想,老太太的手脚可真麻利,眼神也好。   李桂香收拾好了韭菜籽,又开始收拾干豆角,嘴里还不闲着,“你三伯娘今儿收黄豆了,晚点咱们和她换十来斤回来,做点豆豉,再发一缸大酱。”   “行啊,等过了农忙这阵,咱们整点材料,弄点儿酱香肉酱给恬姐儿寄过去下饭吃。”周徽嵐知道这会学校食堂的饭菜通常都没什么油水,读书可费脑,弄点香辣肉酱寄过去,多少能补充点。   李桂香想了想道,“也行,到时我让人留意,看看有没有法子买到点牛肉。”   城里,韩惠竹洗了澡,又去看了两个孩子,确保他们被子都盖在肚子上之后,才回房。   房间里,钟树鸿正抽着烟靠在床头上看一本闲书,韩惠竹进来后,他才将烟给灭了。   韩惠竹将窗开到最大,才坐到梳妆台那里开始护肤。   “鸿哥,你知道吗?周惠兰这两天去谢绝了公安局那份工作。”这消息她忍了两天了,这会才说出来。   那样好的工作周惠兰拒绝了?钟树鸿是真的意外了,她这份即将上任的工作真的蛮好。要知道即使到了他这个位置,以周惠兰的条件,县公安局这样的单位也不是他想安排就能安排进去的。   韩惠竹声音低低的,“我听说后挺为她可惜的,大伯大伯娘年纪都大了,正是需要稳定的时候,这样两老又提为她操心了。”   听了这些话,钟树鸿心一堵。   这样好的工作她都拒绝,她这是想干嘛?她父母也不劝劝她的吗?   人活在这世上总得工作的,不然吃什么喝什么,她又拿什么给她父母养老?还有女儿眼见着就要大学毕业了,女儿跟了她这个母亲。如果她在公安系统的话,两年应该也能站稳脚跟了,到时女儿毕业出来,不管如何,多少都能提供一点助力。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真是任性至极!钟树鸿觉得,如果此刻周惠兰站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训一顿的。   韩惠竹自言自语,“敢拒绝这份工作,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了更好的选择才敢这么做。”   钟树鸿不觉得以她的条件和能力还能找到比这个更好的工作。   透过镜子,她能看到丈夫的脸色很不好。她没再说话,连护肤的动作都放轻了。   搞不懂她的想法,钟树鸿有些心烦,“别提她了,睡觉吧。”   “好了,我不提她了,这不是知道了消息一时感慨吗?”   韩惠竹将灯一拉,然后躺下,朝着热源依偎了过去,并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钟树鸿一把抓住她的手,“睡吧,我今晚没心情,明天我们还得接待省会下来的领导……”   这一日,周徽嵐父女俩人早早就来到药田里。   “大哥啊,今儿真有省会领导和岛国考察团莅临我们大兴村啊。”从昨晚开始,周永正一再地和周永善确认这事。一大早他已经将周大志派到村口守着了。   周永善倒是挺淡定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靠谱的话做过不靠谱的事?”   “那咱就等等?”周永正搓了搓手。   周永善瞥了他一眼,说得好像除了等待之外他还能干点别的一样。   为接待岛国这一考察团,省里派出了一位省委常委以及直辖市市长还有其他市干部若干组成招待队伍。   钟树鸿所在的市因为是仪水县的直辖市,考察团会到仪水县进行参观,所以他在他们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被委以重任,进入了招待队伍里,担任他们本市之行的招待任务。   这一行人按计划走走停停地参观,就按计划到了仪水县。   车在行驶中途,钟树鸿旁边就坐着省级的领导,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找他搭话,“钟同志,仪水县是你的老家吧?”   “是的,我老家正是在仪水县的杨柳村。”   “你们仪水县真是人杰地灵钟灵蕴秀之地啊。”人才倍出。   这话从何说起?钟树鸿听着这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到了仪水县,大巴车停了一会,又上来两个人,钟树鸿一眼就认出,上来的两位不是别人正是仪水县县委书记和农业局局长。   农业局局长上车后直接坐到前面去给司机指路。   而一旁的县委书记则在和省领导低声解释着什么。   声音太低,加上大巴行驶的声音大,他只听到一些‘下不为例’、‘你确定’、‘别搞砸’等等的字眼。   大巴车在行驶,钟树鸿偶然间往外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仪水县他熟,闭着眼都能走,可是,这明显不是去农植院的方向啊。   等车子到了大兴村村口开不进去时,钟树鸿面色一沉,再结合刚才在大巴上听到的,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农业局局长下车就说,“我们仪水县菊花的部分种植基地就设在大兴村,现在由鄙人带着大家进村参观吧。”   屁的设在大兴村!钟树鸿一肚子火,他这下肯定了,他被瞒着这么大一件事!   参观地点更改了,底下的人却没有向市里汇报,况且大兴村他也熟得很,什么时候种有啥高品质的菊花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们最好祈祷他们这次能让岛国考察团满意,否则秋后算账会让他们很难过的。   等到了地点,他终于知道了仪水县这帮人要瞒报的原因了。   周大志远远看到那辆大巴停下,又走下来一行明显身份不一样的人,他立即撒丫子跑回去通知他家老头了。   周永正一听,连忙叫上一旁等候的村支书、会计等人,来到村口迎接。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大兴村参观指导。”   周永正迎着他们就要往目的地走去。   可是岛国考察团的人被道路两旁金灿灿的稻谷给吸引住了,他们双眼放光,对着成串成熟的稻谷又是比划又是摸,然后操着日语一阵叽叽呱呱。   省领导问翻译,“他们在说什么?”   翻译回话,“他们说,一路走来,他们见过的中国的其他地方水稻产量都很一般,但这个村子不一样,水稻产量明显要高于别处。而且他们还发现这里的农作物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像是进入了童话里的秋天的模样。”   闻言,招待队伍赶紧朝两旁看去,他们这时才发现,大兴村的水稻稻穗真的是又长又结实……   翻译又说,“他们问他们可不可以带走一些稻谷种子?”   省领导心里嘀咕,怎么连稻谷种子都讨要?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奥的用意?该不该给呢?   他拿不定主意,看向钟树鸿。   他的顾虑同样是钟树鸿的顾忌,于是钟树鸿看向县委书记,以眼神示意,反正参观的地点是你们选定的,现在出来了额外的题,你们来解决吧。   县委书记看农业局局长,农业局局长快哭了,他人小官轻,拿不得这等大主意啊。本来这是一件极小的事,依农业局局长的意思,岛国考察团想要种子就给他们一些便是。但现在上头的领导这么一弄,明显有什么玄机在一样,他哪敢做主。   他可怜兮兮地将目光投向了周永正,你是大兴村的村长,你来说这稻谷给是不是给吧。   领导们的眉眼官司周永正也留意到了,心里直嘀咕,这样的事怎么来问他?该不该给啊,他看向周永善。   这一圈动作下来,周徽嵐看着想笑,不过她觉得这样挺好的,警戒心强。总比她在后世看到的一些新闻好,这些新闻里讲述了在八九十年代,一些岛国人参观考察团到中国工厂参观,而他们国家的人很不设防,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岛国人利用各种小手段偷走核心配方的事,她当时看了很是痛恨又痛心。 第34章   既然要接待岛国考察团的人,她当时就向农业局长打听了一些这个考察团的消息。   于是她知道了这次的考察团是岛国一个大会社和他们政府联合组成的。听到这个大会社的名字时,周徽嵐就不意外他们那么早就来中国有意向采购药材了。身为百年老店,在后世他们家的护眼丸和几款主打的中成药药品及保健品都非常有名,且销售也非常火爆。   想起后世日本中成药制品的火爆,周徽嵐不免想起一句话,墙里开花墙外香。   当时有外媒评价,岛国的中成药已经走向世界,中国还在争论争论老祖宗留下的中医医术是不是骗人的。   一切都盖因中医整个体系太博大精深了,且需要非常丰富的临床经验,从入门到出师,并不易。从而导致这个行业鱼龙混杂,真正医术精湛的泰斗有,但普通老百姓轻易接触不到,能接触到的,都是医术一般的医生,或者半调子水,甚至有可能是江湖骗子。层出不穷的骗术,导致国人自己都对老祖宗留下的技艺持怀疑的态度。   想起这些,周徽嵐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思及考察团的请求,不用想,她都知道岛国考察团想拿一些稻谷种子回去是打算用来做为研究的样本,研究他们村这一片稻谷增产的原因。   她近来也摸索出来了灵液的一些其他的功效,它除了伐毛洗髓之外,用在植物上还能最大限度地激发植物本身的优质基因潜力。比如这一片稻谷,应该是强化了产量方面的潜力,在基因链上应该会有相应的变化。   他们要稻谷种子,可以,谈妥了条件就能得到。送,那是不可能的。她才不打算展现什么东道主什么天下第一国的风范,将好东西白白送人呢。   周徽嵐心里很清楚此时人多眼杂,不是一句拒绝就能阻止他们的。   况且现在正是稻谷成熟的时候,他们要是想偷偷带走几粒种子他们也很难发现。即使真的发现了,闹起来场面也会非常难看。   既然不给不行,但白给是不可能的,她才不假大方呢。   钟树鸿注意到周徽嵐靠近了她爸,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完了之后周永善说话了,“岛国考察团的意愿我们会充分考虑的,不过这个不急,现在咱们先去药田参观菊花吧?领导们这边请——”   岛国参观团的领导山田千景听到这话,心里微微吃惊,不是说中国人都很大方的吗?他的同事先前也是来中方考察,几乎是看上什么中国就送什么。当然,他同事也不会盯着人家的贵重物品来要。中国地大物博,总有一些在他们眼中的宝贝被中国人寻常视之。他同事钻的就是这么个空子。   而他此行,这一路走来,都没什么能入他的眼,所以他一直都不怎么开口。直到看到这片成熟的稻谷。   这么一大片成熟的稻谷,他以为随口一问要点种子,中方这边就能答应呢。   不过他也不着急,现在他们考察团可是处于买方市场。   他心想,或许他可以在菊花采购一事上卡一卡中方。   但等他们一行人到了药田,看到那一地摇曳生姿的菊花时,一个个都发现了惊叹的声音。   特别是岛国考察团的团员又叽叽呱呱地叫开了:   “我的天啊,这是我见过的最高品质的菊花。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菊花,真是造物主的恩赐!”   “山田君,赶紧将它们买下来,我忍不住要将它们采摘了,然后送进我们的实验室!我仿佛看到了我们的实验要出成果了。”   “山田君,你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次中国行的决策太正确了。”   “这批菊花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量太少了,问问中方这边,别的地方的菊花也是这种品质吗?”   “山田君……”   山田千景苦笑,计划泡汤,看看他底下的人,一个个冲他吼着嚷着要他赶紧将购买事宜落实,他哪里还有拿乔的资格,他现在只求中方别要价太狠就谢天谢地了。   中国这边的招待团也发现,大兴村种植的这一片菊花品质极高,他们只站在边上,就闻到了属于菊花的阵阵芬芳。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钟树鸿看着这片药田,再看着这些考察团成员之间击掌相庆的模样,仿佛找到了宝藏一样。   他都听说了,他们接待考察团几天了,很少见到考察团成员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即使言语不通,此刻他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这批菊花的满意程度。   省领导笑眯眯的,“钟同志啊,我之前就说了,你们仪水县这片地乃真正的钟灵毓秀之地嘛。”   没待他回话,省领导脚步一跨,从他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他回头一看,原来岛国考察团那边的一个老先生拽着翻译,让对方帮他向周永善询问他这一田的药材都是怎么种植的。   省领导笑呵呵地过去解围,“周老同志是吧?既然秋本老先生想知道你们怎么种植的,您就可以简单说一说嘛。”   钟树鸿苦笑,仪水县确实钟灵毓秀,但钟灵毓秀也不仅仅只是说他家那一片。   他发现周惠兰回来后,他被打脸的次数比他五年里加起来的还多,每次以为她不行的时候,她总能折腾出更大的动静,然后成功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农业局局长杨天看到这一幕,他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对目前发生的一切满意得不得了,这周家父女真是他的大救星啊,也是他们仪水县各单位的救星。   省领导和考察团到来之前,他已经得知了农植院那边的情况,果不出他所料,原定参观的那一片菊花田因为排水的问题蔫了,状态比前两天更差。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没准备第二套备用方案,或者给考察团开天窗或者硬着头皮将人带到农植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除了菊花,他们还参观了同一片药田的其他药材,都是品质很好的药材。   参观完毕之后,按理说他们就应该走了,后续的事将由上面派人下来洽谈。   但日本考察团那位最年长的秋本老先生不同意,强烈要求立即采收成熟的菊花,他们要直接带走。   省领导苦笑着,告诉他,即使他们现在立即安排人力采收完毕,他们的大巴也带不走。   老先生大手一挥,对省领导说,让他们调车辆来,用车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由他们会社承担。   农业局局长杨天又是为难又是着急的,因为他还没和周家谈收购的事,甚至连价钱都没谈,这就要采走人家的菊花,这是到哪里都没有的事啊。   他看到秋本老先生一副志在必得的执拗模样,就能猜到省领导也拗不过他们的,何况他们这方本就极力促成此次合作。   当下他顾不得了,死命挤到省领导身边,小声地道,“郑常委,我们和周家这边还没开始谈收购菊花事宜。”   郑常委闻言一愣,他没料到他们竟然和周家这边都没谈妥,但身为实干型领导,他的能力毋容置疑,当下几条指令就安排下去。   考察团等人被安排到了周永正家中小坐,他又让安排晶市市长随仪水县县委回到县上打电话给省里调车,让周永正在村里找人来采收菊花,钟树鸿和杨天负责监督以及指导。而他本人则带着相关人员前往周徽嵐家中与他们父女谈收购事宜。   周徽嵐父女也不是拿乔之人,很快就商定了菊花的收购事宜。   郑常委这边带来的专业人员经过综合评估以及双方协商,菊花的收购价是市价的三倍。   这个价是岛国那边的购入价了,省领导看重的是外汇,没有变成中间商赚差价,售价按汇率换算之后,是足额补给他们的。   人多力量大,他们那一亩多地的菊花,没多久都被采收完成了,并经过一下午在晒场的晾晒,可以放心装箱。   “稻谷,还有稻谷,别忘了我们的稻谷!”考察团的人还不忘冲着山田千景叫嚣着。   郑常委没想到考察团还一门心思惦记着这个,“周村长,你们看?”   “郑常委,这稻谷我们不送,如果他们要的话,我们可以卖一点给他们。”   闻言,郑常委、杨天等人怪异地看着他,连稻谷也想卖钱,这个村长不是掉到钱眼里去了吧?   周永正一口咬定,卖可以,给不行。   钟树鸿无奈地道,“周村长,说话是不是该注意点影响?乞丐来乞讨咱们都能给两斤呢。”   和郑常委他们大惊小怪不一样,日本考察团的成员听翻译说大兴村愿意卖稻谷,倒高兴了。所以钟树鸿话没说完,就被考察团的欢呼声打断了。   郑常委这时却觉得挺有意思的,决定从中传话,“岛国朋友问你们,这稻谷什么价钱。”   “一块一斤,谷子!”周永正喃喃地道。   大兴村的开价直接将领导都给吓着了。现在大米的价格一斤在两毛上下浮动,大兴村竟敢直接叫价一块,而且还敢强调是谷子卖一块,不是大米卖一块。   其实不仅领导吓着,就连周永正本人都是懵的,他大哥让他开出这样的价,对方又不傻,能答应?   想不到人家还真答应了。稻谷,岛国那边第一次要了五百斤。   唯一的条件,同样是不等,总之就是要现货,直接让人挑金黄成熟的那一片割了。晾晒了半天水分直接装袋拉走。   据说后来他们吃着好吃,又加单,一口气买走了一万斤。不是岛国那边不想多买,而是大兴村这边直接限购了,说产量不多,没有了不卖了。而且这加购的一万斤,大兴村又坐地起价,直接要三块一斤,人家岛国还都不还价,直接要了。   问题是交完了货,人家竟然还问还有没有,看得负责接洽的外经贸同志一阵无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周徽嵐就在一旁看着,岛国会答应她并不觉得意外,这个价钱还是她向她父亲建议的。她可是知道后世岛国的大米可是卖到五六十块一斤的,她这个价钱才哪到哪啊。如果她猜得不错,这批稻谷的口感会非常不错,甚至比后世的五常大米口感更佳,完全对得起这个价钱。   上头的领导对于他们配合的态度很满意。随后,省外经贸合作厅那边派了人来和他们洽谈来年菊花的统一收购事宜,他们顺便叫上了仪水县农业局局长杨天,让他负责解决周家在种植期间遇到的问题。   当领导的也不傻,岛国考察团明显对大兴村周家种出来的菊花品质很满意。他们不搞滥竽充数的事,谁行谁就上,谁行他们就给予帮助,政策上再倾斜,将产业将项目扶持起来。 第35章   送走了这几波人后,周徽嵐对她爸和她叔说,稻谷的卖价他们大兴村一定得对外统一了价格,否则不然不利于他们村以后的发展。   周徽嵐估计着,岛国那边对大米应该还能有一波采购。   周永正狠吸了一口旱烟说道,“侄女,你这要求,短时间可以做到,长期怕是不行。”   大兴村毕竟还有别的姓,不是他们周家一言堂。   没有辖制他们的手段,想让他们一直乖乖听话,除非用利益一直吊着喂着。而且人心都是不足的,由别人分配的利益,哪有握着在自己手里舒爽呢。   周永善不语,默认了他的看法。   周徽嵐沉吟,辖制的手段,她不是没有。大兴村能有此际遇,皆因她先前大湖滴入了一滴灵液,而他们村用大湖的水浇灌农田,才有了这一季农作物的丰收。   大湖不是一个死活,即使流速缓慢,仍有外流的。随着湖水的使用还有上流流水的流入以及湖水的流出,湖中的灵液必然会日渐被稀释减少。而且灵液本就是江河湖海的精华,同样会随着水蒸气回归到大自然中。总而言之,湖中的灵液肯定是越来越少甚至消失的。   届时,即使来年继续浇灌大湖的水作用也不大甚至没有作用了。除非她还像之前那样默默做着好事。   她当时给大湖滴灵液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想让自家药田里的药材长得更好一些,让她爹的劳动获得更多的收获。至于惠及全村,那只是顺带的。   现在不一样了。   对上韩海,甚至隐约与钟树鸿及韩惠竹都成为敌人,她需要更多的资本。这资本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更应该包含了政治资本,因为她的敌人都不是普通人。   对于他们,她一直都未曾放松警惕。   她回归之后,似乎将韩氏兄妹以及钟树鸿都弄得灰头土脸,实则并未让他们伤筋动骨,甚至说起来钟树鸿夫妇几乎没吃亏,仅韩海的工程队损失较大。   钟树鸿,现在明显是选择了保韩家的。所以即使不正面对上他,他是韩家的后盾亦是不争的事实。   她不去公安局工作的一个原因也在此,机关单位真的很讲究资历,即使你能力出众,在那里不可能每每越级升迁。   对于他这个人,撇开对他在周惠兰一事上的作为不提,他部队出身,还是立功后受伤退伍,后来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的。如果她进公安局,就是同样在体制内,她至少在三五七年之内,都得处于下风,而他想要让她不好过,就太容易了。   所以,她选择了功夫在诗外的做法。   她之前想种大棚蔬菜,一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她当时也没认真想过,只是觉得可以利用后世的见闻加上自己所学让他们家过上好日子。至于如何定位如何做强做大,如何积累足以与他们抗衡的资本,她最初是将希望放在实验室上的。   直到那天去了县公安局,听到了两位局长关于出口菊花的谈话,她顿时茅塞顿开。她找到了她所要建的大棚蔬菜的定位,走高端路线,最好能出口的那种。   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做一个对国家发展有用的人,甚至不可或缺的人,这样也能更好地借力,能与钟树鸿抗衡甚至比他强的人并不少不是吗?只要她成为了对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人,真到了那个地步,甚至她什么都不用说,上头的人都不愿意她受委屈蒙冤屈。   而现在,她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至于永正叔说的,辖制那些刺头的手段,她手里捏着灵液,要辖制村里其他人也很简单。   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通过肥料,她可以通过自制的肥料,里面加入灵液,通过施肥,让禾苗达到增产的目的。   另一个办法,就是谷种育种之时,通过灵液稀释的水浸泡发芽,她估计这样的办法可以改良谷种,以达到增产以及改善稻米本身口感的目的。   具体如何,需要实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有这个能力,不介意带着全村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她希望,有一日能将大兴村甚至仪水县的大米打造成国内外都有名的知名品牌大米之乡,让人一提起,就竖起大拇指。   她想将自己对大兴村的构想告诉两位老人,但周徽嵐在此之前,她需要拿出点实力来,并且需要做一点掩饰。但并不妨碍他们大兴村做好相应的准备,赚岛国大会社一笔。   听到周徽嵐分析岛国那边对他们大兴大米应该还能有一波采购,两位老人坐不住了,决定走一趟吴家和王家,和他们的话事人聊一聊。   大兴村东边,吴氏的聚集地   周永正前脚刚走,场面就热闹起来了。   “周氏也太霸道了,这稻谷还在地里没收呢,他们倒好,连我们卖粮的事都管上了!”   吴姓一个青年话音刚落,一直鞋子朝他飞来,鞋底狠狠地拍在他脸上,印出一个泥印子。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跳着脚在骂,“你倒是能一个给我们看看,成天说话酸了吧唧的,给吴氏带来啥好处了?你要是老头子的亲孙子,老头子能一脚将你从这里踹到西山脚下你信不信?”   青年深感窒息,自己虽然不是他亲孙子,却也是他侄侄侄孙子啊。他就是看不惯周氏压在他们吴氏头上嘛,他这为的是谁啊,委屈!   旁边的族人劝道:   “四太公,你先别着急训人,正事要紧。”   “对啊,今儿我们可是瞧得真真的,也听得真真的,永善爷爷那片菊花卖出了多少钱不知道,但那五百斤稻谷光是谷子就卖到了一块钱一斤,而且还是生的不是干的。”那稻谷说是晾晒了一下午,但一下午能晾干多少水分?和生的也差不离了。   说话的人声音高亢,满心都是激动。   一块钱一斤的谷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年他们的稻谷比预计的要增值五六倍。   周氏那边有路子,周永正亲自来交待那番话,这明显是要带他们赚钱的预兆啊。别说此时周氏那边只是过来约定让他们别胡乱低价卖粮,就是让他们去干点啥事,他们也愿意啊。   吴氏这边,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最终由他们的老太爷四太公拍板,今冬的稻谷全都不许卖,且看看形势再说。   大兴村刚割下来的生稻谷卖到了一块一斤的高价的事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不少人专程跑来看了个稀奇,亲眼目睹了大兴村的稻谷确实比他们那的高产,又听大兴村当地人就着考察团的事唏嘘了一波后才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回去了。   至于有些与大兴村村民有旧或者攀亲带故的,都叮咛了在大兴村的亲朋帮他们留点种子,他们来年拿来育秧。   试想,能增产的水稻品种,谁不想呢。   甚至省里报社记者知道后扛着相机跑来了大兴村,对着一片片金黄的稻谷拍了又拍,甚至她永正叔作为村长都出镜了,次日就在本省的报纸报道了。   省报给了一个正面的A4页纸报道,大兴村取得的成绩也算是对土地承包政策的一个良好结果的反应,加之大兴村的菊花、稻谷两项农产品能出口岛国,亦是一件极为让本省长脸的好事。   当地市里的报社反应慢了一拍,也紧跟着省报的步伐来大兴村采访,做了一个秋收的专题,作为后续的报道。   这两张报纸可成了大兴村的骄傲了,不少人都托人在县里市里给他们将这一期的报纸带回来。虽然说不上人手一份那么夸张,但每户一份却是事实。   像周永善周永正等老一辈人就非常看重这事,捧着报纸都觉得与有荣焉,周徽嵐倒是寻常。   她如此淡定,看在周家那些老人眼中,就觉得她有大将气度,不骄不馁的。   仪水县某个知名小区,韩海韩惠竹兄妹二人相顾无言。   对手的实力越来越强,实在不是一个美妙的体验。   韩海无知无畏,加上他自觉本身工程队发展不错,挺受上面领导待见的,真和周惠兰对上硬拼,他们不一定会输。相反,赢面还蛮大的。   而韩惠竹内心是焦躁的,她二哥看不到他们的危险,她看到了。   她是重生的,很清楚接下来几十年,他们国家注重经济发展,热衷于招商引资,尤其注重外汇储备这一块,对于能给国家创造外汇的产业和项目,一概都是一路绿灯的。   工程队,他们是占了先机,却并非不可或缺的,没见周郢如今拉了人拿了资金就干起来了吗?   而周惠兰做的事是很难被替代的,以后她会如何发展说不好,但现在至少周惠兰他们家这一步走对了。 第36章   时间进入金秋,各村各地都开始收庄稼了。   周徽嵐家的水稻大概有四亩多,收割的主力是周徽嵐和周父,周母主要负责做饭和摊晒。   爷俩都商量好了,他们一早一晚加紧干,中午太阳太晒,就在家歇一歇,不在烈日下作业。这样子计划的话,保守估计他们得忙五六天才能收割完。时间拉得有点长,但问题不大。   第一天,他们早早就起来了,快速地吃了早饭,就挑着工具出发了。   他们刚到他们家水稻的地界,就看到周永正的婆娘董荷花领着几个年轻的媳妇等在那了,每个人都是大草帽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的标配,对了她们手里都抓着一把锋利的禾镰。   李桂香上前,“孩他婶,你们这是?”   “听大志说你们今天开割,我领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媳妇来给你们帮忙。我们手脚灵快,四亩地一天就能给你们整齐活了。不然这几亩地,你们一家子得忙和好几天。”   “这怎么好意思?”   农忙的时候谁家不忙着将粮食收归粮仓?说句夸张的,农忙时期连家里的看门狗都不得闲的,这也是两老没开口请人来帮忙的原因。   董荷花罢罢手,“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论起来都是嫡亲的亲人,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吗?况且我们地里的稻谷看着有些青,还能再等两天,闲着也是闲着。”   她口中的相互帮忙可不是客套话,是真真儿的事实。   就说前两天那岛国考察团要买稻谷,一块钱一斤,这样的好事他大伯都能想着他们家,而不是割他们自家的稻谷顶上,这不是相互照应是啥?   约八分左右的地,五百来斤稻谷,他们家就卖了五百块钱。   晚上她数着一叠的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当时她就拉着她家永正感慨,国家的新政策真不错,大包干真好。   要知道以往生产队吃大锅饭那会,他们家十几口人从春头干到年尾,除了按工分领到的口粮,钱领到最多的一年就是三百多块。如今不到一亩的地就挣了他们一家子以往干一年还多的钱,真是好啊。   而且她家老头子还说,听惠兰预估,岛国那边的考察团估计还会再向他们大兴村采购一回稻谷,且这个量应该比五百斤要大得多。   她当时听了,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他们家人口多,分到的地也多,各种作物他们家都种了一些,水田就种了十六亩。今年收成好,每亩保守收获六百斤稻谷,晒干后也有八九千斤,如果全部卖出去,那得多少钱啊?   老头子说她这是在做梦。   她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不过她转而一想,如果能再卖出两三千斤就好了,那他们建房子的钱就有着落了。   她这个退一步的想法仍旧被她家老头翻了个白眼,但她才不管呢,做人嘛,总得有点念想不是?   “妈,你回去吧,家里的菜有些不太够,正好你回家把那只老公鸭杀了添菜。”   周徽嵐轻声说,这时候在农村左邻右舍间的帮忙都是不要工钱的,但这么多人自发来帮忙,他们总得管顿好饭吧。那只老公鸭有七八斤重,加上家里还有点腊肉什么的,凑一凑应该能凑出一桌子菜来了。   李桂香颔首,同意了她的提议。   他们说话的功夫,小媳妇儿们都准备开干了。   李桂香招呼董荷花,“孩他婶,咱俩回去吧,回家无炖个冰糖绿豆粥。我家新收了绿豆,前两日还买了些冰糖,你炖冰糖绿豆粥的手艺比我强,一会你亲自指挥,我来给你打下手。”   董荷花会意,这是老妯娌心疼她哩。   说着,老姐俩手挽手地回去了。   她们的话,大家都听在耳朵里。   中午有冰糖绿豆粥喝!善叔善婶一如既往的实在大方啊。   她们来帮忙都是家里的老人让来的,当然,来帮善叔善婶两老她们也挺乐意就是了,一来两老不是外人,二来,每次来帮忙,两老都不亏待人。反正农忙的时候她们总要干活的,帮谁干不是干呢,帮两老干活她们还能混上顿好的,这就比帮别人家干要强了。   “来来,开始吧!再耽搁一会太阳就上来了。”   随着周郢媳妇一声令下,大家迅速地分散到田埂里,熟练地站位,然后弯腰,禾镰一挥,稻浪涌动。而她本人更是快速地收拾出来一片地来安放脱粒机。   他们开始没多久,周大志和另一个年轻人就抬着脱粒机到了。   周徽嵐一瞧割稻谷的人够了,那她就帮忙脱粒吧。   他们用的是最古老的人工脱粒机,需要人用单脚有节奏地上下踩动,两手抱着禾杆不断转动角度,让稻穗脱粒。她爹和永正叔两个六十多的老头还干这活,辛苦着呢。   她抱着禾秆刚到脱粒机前,就被永正叔打发走了,“脱粒的事由有我和你爸呢,哪用得着你一女人来干这辛苦活。”   就在这时,一辆拖拉机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没一会,就趁着朦朦晨曦驶近他们地头,然后停下。   紧接着一群大小伙子吆喝着冲了下来,“善爷爷/善大伯,惠兰姑姑/惠兰妹子,我们回来了,你们的稻田我们承包了……”   说着,他们就将周永善周永正两老请到一边,霸占了脱粒机。没抢到脱粒机的,又安排两个人去谁谁家再抬一台来。   有些个甚至还将小媳妇们的禾镰抢了,都是从生产队过来的,不拘男女都是干活的好手。   “嫂子们,你们歇着哈,这些活我们干就行了。”   “这怎么行——”她们才开始呢,不干活她们怎好意思吃肉呢?   最后还是郢嫂子发话了,“行了,让他们抢,我回家再拿几把过来,人多干活快。”   周郢最后下的车,看到他们做这副怪样子,忍不住笑骂,“这群臭小子!”   周永善疑惑,等他走近了忍不住问,“阿郢你们怎么回来了?”   周永正也关心道,“对啊,工程队那边不忙吗?”   周郢他旁边的堂弟周祁刚想告状来着,周郢一眼扫过去,不敢吭声了。   周郢笑着说,“那边不忙。家里这不农忙了嘛,我们工程队拉走的都是各家的壮劳力,这会拉回来干干活正好。”   两老眼睛多尖啊,自是瞧见了他们兄弟俩的眉眼官司,不过既然周郢不打算说,那必然是他心里有了打算或者说了他们也帮不上忙只会徒增担心。若是前者,需要事密;若是后者,则是他的孝心,不管是哪个原因,他们不打听就是了。   四亩稻田,二三十人拿着禾镰散落在田梗周围,开始收割:两台脱粒机,每台两个壮劳力脱粒,脱粒机被他们踩得呼呼作响。她爸和永正叔也没嫌着,就帮忙整理脱了粒的稻谷,干的是轻省活。   收割的时候,周徽嵐特意挑在周祁的旁边,并向着他的方向进攻,没多久,两人之前的隔阂就被她打通了。   “阿祁,怎么回事,你们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周徽嵐小声问道。   周祁下意识找他哥。   周徽嵐急忙喊他,“别站起来,你哥在那头,离咱们这远着呢。发生了啥事,你就告诉我呗,我不会和你哥说的。”   周祁许是压抑久了,也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得了她的保证,他当下就憋不住了。   于是周祁往前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是这样的,惠兰姐,最近我们不是在和韩海竞争一个酒店工程吗?本来就快要成功了,韩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大理石供应商那边反悔了。对方宁愿赔我们违约金也要将答应给我们的特级大理石卖给海威,这事一出,致使我们输给了韩海,那个酒店工程被海威拿下了。为了那个工程,我们还特意将其他中小工程的工期挪开了,就等全力以赴赶酒店的工程了,现在泡汤了,我们可不就闲下来了嘛。”   原来这就是真相。   “惠兰姐,韩海现在可得意了。”说这话时,周祁掩不住的情绪低落。   周徽嵐心想,能不得意吗?这回他算是狠狠压了周氏一头。不过,“你别难过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调整调整,一时的输赢胜负并不代表什么,咱们不能气馁。而且,韩海行事太张狂,得意不了多久的。”   “郢哥也这么说,可是我还是难受。”   周徽嵐拍拍他的肩,有些情绪得自己消化,别人帮不了。如果不能自我调整,等过段时间也会好很多的。   人多力量大,四亩地的稻田,一个上午,就已经搞定了一大半了,已经有十来麻袋的稻谷被运回去晾晒了。   十点左右,周家挑来了两木桶用井水澎过的冰糖绿豆粥。   每个人拿碗舀着就往嘴巴里灌,连勺子都不用,几碗下肚,畅快得很。   就在这时,两辆车开了过来,前面小车,后面拖拉机。   正喝着绿豆粥的众人听到声音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郢哥,是韩海。”   “他来做什么?”   经过他们地头时,两辆车一前一后停下。   周徽嵐他们注意到后面那辆拖拉机拖了一车的人。   韩海走了下来,分别给周永善周永正等人一一派烟,但没人接。   他也不在意,自己用打火机点上一根就吸了一口。   “韩海,你这么大阵仗是想做什么?”周永正沉着声问。   说话间,周郢他们都围了上来,一个个捏紧了手里白亮得吓人的禾镰,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拖拉机上的人。   “永正叔别误会,我拉那么多人来不是想打架斗殴的。”韩海吐出一个烟圈,笑道,“这不是秋收了嘛,我们家那几十亩地都种上了庄稼。本来呢,那些庄稼不值什么钱,我都劝我爸将它们送给村里人算了,家里也不差那点东西。但是前两天咱们大兴村不是上了省报吗?啧啧,稻谷一斤卖到了一块钱,我家好歹也种了十来亩水稻,这么一算,如果全送人了,那得多少钱啊。我再能扒拉项目赚钱也不能这么败家是不?所以,我不得拉人来将这些值钱的稻谷收割了啊,都是钱哪。”   韩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收稻谷,这无人能置喙。   分田到户时,周永福一家子共有十口人,一共分得了三十亩地。   如今周永福一家子除族改姓,户籍上,钟树鸿及韩海韩惠竹都出了力,一家子的户籍全部由大兴村迁到了仪水县。   他们名下的地,是隶属于大兴村的集体财产。因他们的户籍不在大兴村了,所以他们名下的地,等秋收过后,会进入集体再分配。但上面的庄稼还是属于韩家的,他们周氏也不是那等霸道之辈,会硬生生地没收人家辛苦种植的庄稼。   看着这一片稻田,满眼的金黄,韩海的心情也很好。周徽嵐父女栽树,他们前前后后地忙碌,将仪水县大兴村水稻的名声打出去,他乘凉,这滋味真不错。   他算过了,他家分到三十亩地,除掉了他大哥那两张鱼塘占用了十亩,他们的二十亩地有十亩种了水稻,一斤谷子卖一块,他保守估计也能卖个大几千万来块钱吧。   韩海想着忍不住又笑了,他最近真的是人逢喜事啊,好事一件又一件地发生了,合该他发财。   周郢沉着脸,周祁及另外的兄弟则是气愤地瞪着韩海,他是来炫耀的,炫耀他抢到了那个酒店工程,还有收稻谷的事,也是故意气他们的。   周氏这边的人,除了近来一直都不在村里的周郢及他工程队的子弟,其他人都面色怪异,小媳妇们更是想笑,韩海一家人,自打离了村后,应该就没去他们地里看过了吧?   很奇怪的,今秋大兴村各家各户的农作物都丰收,偏偏韩海一家地里的农作物矮人一截,不仅比不上旁边地里的庄稼,看着比往年还要差上一两成。而他们村其他人的水稻则比平时要好上一两成,这一增一减的,视觉效果可不就出来了吗?   村里老人都说定是韩海做了大恶,连老天爷都不愿意他们家丰收。   事实上,是周徽嵐回来之后,周永福一家子就一直陷入麻烦之中,无心管理田地,而那会又处在灌浆增产的最后关头。   周永福每次去地里引大湖水滋润庄稼,他前脚刚走,后脚周氏的人见着了,就会将那个水口给重新堵上。   几次之后,周永福大概也心知肚明,不再挣扎。及至后来他们搬走,都没再回来管理过田地,还指望地里的庄稼能长得多好?   周郢媳妇看韩海那得意的模样,又见丈夫和小叔子等人都被他气得不轻,虽还不知道他又干了什么,却不妨碍她收拾人,只见她叉着腰讥讽道,“韩海,你可别笑死人了,你家的稻谷也想卖一块钱一斤?美不死你!”   其他人也附和,“对啊,先去你们家地里瞧一瞧再来大放厥词吧。”   咦,郢嫂子她们这样说,是韩海家的稻田另有玄机?周祁等人相互看了看。   韩海心一沉,敢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妇女应该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真的是他家的水稻有不妥之处?   等韩海到了他们家的田里,看到那一片矮了一截的水稻,差点没被气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从路口进来一路都有留意,大兴村的水稻确实大丰收了,植株比寻常的水稻高出一两公分,稻穗硕长,稻谷颗粒饱满瘪谷少。   他以为他家的也这样呢,却不料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耳光。这也太玄幻了,就他家这一片矮得出奇差得出奇。这样的稻谷谁他妈会傻得给一块一斤的价格啊?   偏偏这事不是地里的庄稼遭到破坏,他还不能发火,也不能将责任推给周氏。这不是欺负人吗?连土地都欺负他?   韩海本意是想来气一气周氏的人,不料最后的结果是他被气了个半死,最终灰溜溜地走了,地里的水稻也不管了。 第37章   京城外国语大学   “周思恬,有你的包裹!这是邮寄单,你可以拿着单子去邮局领取。”课间时候,生活委员给她将邮寄单递了过来。   周思恬一看寄件地址就猜测应该是她妈寄过来的。   中午的时候,周思恬去邮局将包裹给领了回来。   她一回到,宿舍里所有舍友都围了过来。   大学两年,她们外地的或多或少都收到过家里的包裹,唯独周思恬没有收到过。加上前段时间刚开学不久,她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家,回学校后就找领导改了姓,大家心里都有所猜测。   后来周思恬就改姓的事提了一嘴,不过没提她亲妈被拐十八年的事,只说亲妈和她爸前些年就分开了。因为某些缘故,需要重新分配两个孩子的归属权。她跟着她妈,弟弟跟爸爸。   看周思恬眉眼间都是温柔,舍友好奇地问,“哇,好大一包,谁寄来的啊?”   “这是我姥姥和我亲妈寄来的。”   舍友哦了一声,心里头想着,这亲妈和后妈果然不一样。   “快打开瞧瞧是啥?”   周思恬依言打开,里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她先拿走放好;再一看,包裹里最明显的就是那四罐辣椒酱,边上都贴了字写明了口味;另外还有一大袋红薯干和一件藏青色绣花边夹袄。   周思恬先将红薯干抓了两大把出来分给舍友们吃。   大学两年,她们宿舍的人相处都还算和睦。以前她们老家寄来包裹,她们都会拿出一些和舍友分享。而她后妈没有给她寄过,总吃人家的她也不好意思,所以她也会偶尔在周末的时候去供销买些糖饼瓜子之类的小零嘴回来一起分着吃,也算是礼尚往来。   “这红薯干味道不错,显然是经过三蒸三晒的。”   “是呀,又甜又软又糯,真好吃。”   “还有那四罐辣椒酱,感觉放了好多材料啊,光看着,就好吃。”   大家说归说,但都很自觉地不去打开。   周思恬直接打开了一瓶,倒了一些出来。盖子一打开,那香辣味又霸道又勾人。   大家各自拿了筷子试味,一个个不由得闭上了眼,感觉肉酱在嘴巴里爆炸的感觉。   “果然如想象中美味。”   “这酱味道好正宗啊。”   “这味道太下饭了,每顿饭给我来两勺,我不打菜也可以。”   “我只要一勺,就能吃掉两个大馒头!”   大家本就刚吃了午饭,凑了会热闹,就各自看书的看书休息的休息去了。   剩下周思恬一个人的时候,她将信拿了出来,拆开,发现里面的信分别叠成了两份。打开一看才知道她妈和姥姥分别都写了信给她。她先取了她姥姥写的那份细细研读。   她姥姥的信写得比较详细,带着老人的叨唠,开头主要是询问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缺啥,接着便是叙述她回校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对于她亲妈的选择,她姥姥的遗憾和欣慰都在信里倾诉了出来。周思恬才知道原来她回校之后家里的日子真有点波澜壮阔啊。   她妈的信就很简洁干练了,信的开头也是对她的关心,接着则略说了一些家里的变化,后面就是简述她自己的工作计划了。周徽嵐还写到了自己的困惑,她想购买一些生物学的书籍,在仪水县这边的新华书店竟然没有找到相关的专业书籍,她列了几本书的书名,让她得空的时候帮她去书店看看有没有卖。   周思恬将这事暗暗放在了心上。连抽了两个周末跑书店,只找到了两本相对初级的书,她都买下来了,准备看看能买到几本,然后统一寄回去。其他的书,她拿了借书证在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又找到两本,她给借了一本出来。她的图书证一次只能借两本书,她打算将一本的名额给她妈长期占领,借到的书就寄回去,等她妈看完了再寄回来,她再拿来还上。这样既不妨碍她看书,也没耽搁她妈的事。   周思恬转而想到,她弟弟那边也可以复制这样的方法嘛,而且京城大学的图书馆藏书更丰富一些呢。   不过这是后话了。   傍晚放学的时候,周思恬看着三罐未开封的香辣肉酱,想到在京城大学的弟弟,她取了其中两罐,又拿了一部分红薯干,直奔京城大学男生宿舍区。   周思恬来到宿舍楼下,给宿管阿姨登记好了来访信息就上楼去了。   钟国栋就住在六楼六零一,此时他正和舍友们在聊天。   “国栋国栋,最新一期的黑板报出来了,听说是学委排版你负责文字誉写的?”   “这期的板报很出色,国栋你的字写得太好了。”   “想不到你如此多才多艺,会下棋、会口琴、字写得好,一点也不像农村出身的孩子。”   “他确实不像是农村出身的,比如我和蓝天才是根正苗红的农村出身,光考上京大都费了我们九牛二虎之力了,哪还有那个金钱和精力去学习什么才艺啊。”   “国栋的家境挺好的,父母都是有正经单位的人。他妈妈我开学的时候有幸见过,是一位特别优雅的女士。”   舍友们的夸赞让钟国栋腼腆地笑了,“我妈本身就是个很优秀的人,打小在学习上对我们几个孩子都很严格。”   “国栋,你有个好妈妈。”   钟国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的,他有一个好妈妈,将他培养得如此优秀。   “我妈就不行了,啥也不会,我一回家只求她少念叨我几句就谢天谢地了。”   她刚想敲门,里面的闲谈声就传了出来。随着谈话的深入,她神情从最开始的与有荣焉变成笑容渐渐消失。不用想,钟国栋和他舍友口中的妈妈必是她后妈韩姨无疑。   钟国栋竟然没有让舍友们知道他们亲妈的存在?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   “谁啊?来了。”离门最近的蓝天将门一拉,发现门外站了个陌生的美女!   “啊啊啊——”惊叫声惊起一滩鸥鹭。   “姐?”钟国栋正好看到周思恬了。   周思恬进去和他舍友打了个打扫后,就示意他陪她到校园操场上走走。   这是自他们在大兴村一别之后再次见面,这段时间钟国栋一回到学校就投入到繁忙的学习之中,原想着等忙过了这一阵,他就去外国语大学见见他姐的,没料到他姐今天亲自来了。   “这段时间你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之类的?”周思恬一边走一边问。   “我这段时间在学校里挺好的,除了忙了点之外,姐,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今天收到姥姥姥爷和咱妈寄来的信了,就决定过来看看你。”   钟国栋哦了一声,反应平淡。   “姥姥在信中和我说了一些近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咱妈收到县公安局的邀请,差点就成了一名编制的公安探员,但她拒绝了。”周思恬和他说这些,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您瞧,其实咱亲妈也是很优秀的,不比韩姨差的,在同学舍友跟前你真不必羞于启齿。   钟国栋一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就她那样还能收到县公安局递来的橄榄枝?太不可思议了。后面他姐说她拒绝了,钟国栋心想,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无法胜任,怕去了丢人,所以才拒绝的,一定是这样的。   “……后来姥姥家的菊花出口日本了,以后家里的菊花都将由咱们省的外经贸合作厅统一收购。咱妈回来后,帮姥爷侍弄药田可精心了。姥姥说了,那片药田的菊花才长得那么好的,这里面也有咱妈的功劳。而且家里的菊花能出口,也是她积极争取来的。听姥姥说,咱们正在努力运作稻米,想将大兴村稻米的名气打起来……”周思恬絮絮叨叨的。   钟国栋听到后面都有点麻木了,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真是一个三十八岁被拐卖到山村里十八年的中年妇女能做出来的成绩?   扪心自问,若说做出这样成绩的人是他爸还差不多。他见过的妇女大多都是窝里横,一到外面办点事都怂得很。但他也知道这些事应该是真的,姐也不可能特意从外国语大学跑到他们学校就为了消遣他吧?   他最终只能含糊地说,“听你这么一说,她也是个挺优秀的人,你们能过得好,爸和我就能放心了。”   周思恬和钟国栋在操场上转了三圈,然后她就走了。   钟国栋送她出了校门才折返。   回到宿舍,他一推开门,舍友全看过来了,其实是盯着他的手看,“国栋,你怎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钟国栋有些莫名,他出去是陪他姐走走,又不是去买东西,空着手回来不挺正常的吗?   舍友捶胸顿足:   “我都看到了,两大罐香辣肉酱,那颜色我一看就知道味道一定非常棒。现在香辣肉酱飞了,飞了啊。”   蓝天推了推眼镜,“我看到红薯干了。”   钟国栋听不懂,只觉得舍友们莫名其妙。   “国栋,你是不是惹你姐生气了?”   “这话从何说起?”   “你姐这个时间点过来,手里还拎着这些吃的,明显是要给你的,但却都没给……”舍友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钟国栋想起他姐和他说这些,再结合舍友的猜测,他猜测他姐怕是听到了他们宿舍的谈话,一想到这个可能,钟国栋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嘴硬地道,“你们想多了吧,我还真没注意她手上拿东西了,搞不好那些都是她在供销社给自己买的呢?”   “那样包装的罐子明显就是老家寄来的啦,我大姨就是在供销社工作的,那样子罐装的辣酱我都没见过……”即使真是她在供销社买的,至少也会分你这弟弟一些吧。   这时舍长冲说话的同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钟国栋假装没有看到,转身去了洗漱室。 第38章   稻谷收割完毕之后,周徽嵐他们家药田里的药材也进入采收期,父女俩也不着急,打算花上几天时间慢慢采收。   不过药田的活大多数都是周父在忙。这期间,周徽嵐开始做着大棚蔬菜的准备工作,那就是育种。她想实验一下,用灵液稀释液来育种,看看对产量口感的影响有多大。比如灵液的稀释比例,比如是在种子发芽前浸泡稀释液还是发芽后浸泡比较好,还有就是她开始研究着将灵液掺和到自制肥料里,制成的肥料对作物会有更明显的作用吗?这些她都一一设了相关的对照组,并且做好相关的记录。   等她忙完初始阶段,回过神来,她爸已经将药材收拾干净,又经过简单的炮制,周父就传话给相熟的药材商,让其来将药材收走。   因为周父的药材品质好,药材商给出的收购价比市面高三成。   李桂香悄悄告诉周徽嵐,今年他们家那两亩药田就给家里赚了近千元。   这段时间家里赚了多少周徽嵐心里也有数,药田赚钱的大头是先前出口岛国的杭菊,当日采收了一千二百斤鲜菊花,按照鲜品干品五比一的比例换算成干品,一共卖了六百多块。药田的其他药材陆续卖了两百多块,可不就近千元了吗?   “今年咱们可以过一个好年了,等天气凉了,咱们家买上半扇猪肉腌制腊肉,然后再托人买点新疆棉花,给你和恬姐儿各打一床被子和一床褥子……”   李桂香嘴角含笑,慢悠悠地说着对家里的盘算。   周徽嵐正在给冒芽的种子浇水,“有路子的话棉花多买点,到时咱们家一人做一个新棉衣,长到膝盖的那种,暖和。还有,你和爸屋里的棉被都发硬了,也做两床新的吧。”人老了,火力不如年轻人旺,再盖得不够暖和,冬天可难受了。   闻言,李桂香笑眯了眼,还是女儿孝顺贴心,她当初死撑着都不肯松口过继是正确的。真过继个儿子,没娶媳妇前可能还好点。等娶了媳妇,媳妇和他们两老的关系又隔了一层,到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们两老能落得啥好。她可从来不敢小瞧枕头风的厉害。   “我和你爸屋里的被子前年刚添了两斤棉花重新弹过一回的,都还厚实着呢,用不着再打新的,最多拿去重新弹一下就够暖和的了。”老人节省过了,女儿想让他们两老用新的好的东西,但李桂香还是有点舍不得。   “妈,你就听我的吧,花不了几个钱的,冬天也能过得舒坦点,不好吗?如果你们两老不要新棉被,我和恬姐儿也不要!”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做父母的总是忍不住替孩子打算的,老人要的真的不多,若是孩子能反哺一二,他们就感觉到老怀甚慰。有时甚至只是几句贴心的话,他们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出来给你。   瞧她妈那样就知道了,明明那些钱都是他们自己赚的,她就只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完全是慷他们之慨,就能将她哄得眉开眼笑,周徽嵐忍不住摇头。   “好好好,听你的,不过打一床就够的,现在的拿去重新弹了做垫褥就足够暖和的。”李桂香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周徽嵐打定了主意,等到那时,她就用旧的这张褥子,她爸妈铺盖都用新的。   傍晚的时候,周大志来告诉她,他们家的六亩地已经犁好了。   接下来还得整地,但因为接下来她是要种大棚蔬菜的,不像种水稻,地犁过之后再放水进去浸润,然后再赶着牛拖耙耙两次就能直接插秧了。   她需要将地整理得一畦畦的,再将大块的泥块敲得细碎,方便播种菜籽等等。这样子的话,耕牛的效果也不佳。   但如果他们一家三口整六亩地,会累坏的,而且时间上赶不及也耽误事儿。   周徽嵐想了想,“大志,你这两天有没有空?”   “惠兰姑姑,我下午有空,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吗?”   “你那下午陪我去一趟县里的农机站吧。”她想去看看有没有打田机卖。现在他们大兴村只有四五户人家有牛,每逢农忙牛都是连轴转的,有些借不到牛以及排不上队的人家还是人力锄地,辛苦又耽误事,如果有打田机就好了。   中午吃过饭,两人就去了县里。   到了农机站,周徽嵐看了一圈,没发现有打田机,她看了一下农机站有的零件,决定自己组装一台。   因为最初始的手扶式打田机就是由手扶拖拉机改造的,几乎摒弃了大部分零件,包括后面的车厢,只要一个柴油发动机,配上水田轮和一个轮胎尾坐就够了。   农机站里,最重要的柴油发动机有了,轮胎尾坐,焊接组装也能出来,只是没发现水田轮,不,不是没发现,而是农机站的水田轮太小了,达不到她要的规格。   周徽嵐去询问农机站的站长,先问他能不能弄到她要的那种规格的水田轮,又问他认不认识在农用机械组装方面的师傅。   她打听这些,农机站的站长自然也是有问题要问的,周徽嵐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农机站的冷师傅对她口中的打田机很感兴趣,他停下了调试机器的活走了过来,“姑娘,你口中的打田机是个什么模样的?”   “造型很简单,和手扶拖拉机差不多。黄站长,这位是?”   “他是我们农机站的大师傅,同志你不是要找农用机械组装方面的师傅吗?冷师傅就是,他很厉害的,曾经是三星机械厂的七级大师傅。”   周徽嵐连忙说,“冷师傅失敬失敬。”心里有些疑惑,这三星机械厂是省城的吧?七级大师傅在厂里已经很牛逼了,怎么会跑到这仪水县小小的农机站来呢?   “无妨,咱们来谈谈你口中的打田机吧?”   “好的。”   冷师傅的执行力很强,弄明白她要的打田机是个什么样子的之后,他先打电话回省城,让那边的电机厂给他准备一对水田轮,他让人去取。然后就开始为组装打田机做准备,挑选相应的零件,然后打磨,焊接……   周徽嵐坐着看了半个小时,发现冷师傅太专注了,也没什么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决定出去一趟,“大志,你在这呆着,我去市场割两斤肉,要不要顺便给你割点?”市场离农机站两百米左右,一来一回也挺方便的,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周大志笑呵呵地道,“那帮我割两斤五花肉吧,馋肉了。”   下午的肉不如早上的新鲜,幸亏现在天气转凉了,不然她不会在下午割肉的,怕肉带味道。   周徽嵐来到菜市场,在入口就发现很多人挤在了一个摊位前,入口本来就不宽,这一挤就更窄了。   “新鲜猪肉啦,快来看啊,刚杀好的新鲜猪肉——”   闻言,周徽嵐也不走了,跟在人群后往前挤。有新鲜的,谁耐烦买早上的啊。   排着队呢,周徽嵐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她眼睛一下?她眯着眼,顺着反光的方向看过去。从周徽嵐的角度,只见一社会青年趁旁边的大娘踮着脚张望前面的肉摊子时,将手中的工具伸进了她的口袋。   小偷!   眼见着他就要得逞,情急之下,周徽嵐快步上前往地上扔了一枚硬币,同时拍了下大娘的肩,“哎呀,大娘,这硬币是不是你掉的?”   大娘侧身看了地上的硬币一眼,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在周徽嵐拍肩的时候,那小偷就已经收回手了,临走前还瞪了周徽嵐一眼。   “同志,我刚才看到硬币的方向是从你那边出去的,你看看是不是你口袋破了?”旁边的一个大姐说道。   周徽嵐佯装检查,“哎呀,还真是……”然后蹲下来将硬币捡起来。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周徽嵐检起硬币之后,轻轻吁了口气。   八九十年代小偷扒手猖獗,小时候她经常听她婶婶念叨她堂妹,让她无论在哪遇见小偷偷人东西都不许见义勇为,更不许叫破人家偷东西的事,因为有太多这样坏了小偷好事的人被小偷报复了,有的被当下就连捅数刀,有的则是被尾随……   她可以发挥力所能及的善意,但让她冒大风险,她不行的。   “黄田,站住!”一声大喝响起。   周徽嵐转过头一看,只见两个熟悉的人正从菜市入口快速地朝他们这边跑来。   刚才那小偷一看到那两人就往菜市里拔腿狂奔,这时从他前面又出来两位公安,他被人包了饺子。   菜市场的人们纷纷躲避,有胆儿大的男人上前想帮忙,但四位公安很快就将小偷给制住了。   当看到小偷被制住时,菜市场响起一片叫好声。   “黄田,盯着你好久了!可算让我们逮着了吧!”将人反剪之后,陈浩一脚踹在小偷的后腿窝上,“你说你有手有脚干啥不好,非要当小偷?”   接着,另外两位公安押着小偷走了,估计是回局里去了,而严刚和陈浩则向她这边走过来,   “严公安,陈公安。”周徽嵐没想到只是来买个肉都能遇上人家在办案。   “你胆子太大了。”严刚一脸严肃。   周徽嵐一愣,“你们都看见啦?”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像这样的人戾气很重的,你招惹这些人干嘛?”况且还不是你自己的钱财。   周徽嵐呵呵笑,“一时冲动没想太多。”   “其实你挺适合做公安的。”严刚略有些惋惜她拒绝了县公安局的聘请。就冲她刚才遇到小偷时的机灵劲,说明她随机应变能力强。   不,她不适合,她的眉毛眉型可以,但颜色是有些弱的。严刚才适合呢,浓眉大眼的,从面相上看,代表着他深入不毛之地逮捕人时永远有支援,不会孤军作战。这样的人做公安警察之类的最好了,还有高煦。   周徽嵐试探的问,“严公安,陈公安,咱们仪水县类似这样的偷窃案抢劫案等很多么?”   陈浩道,“可不是多吗?一天天的各种报案,忙得不行。”   “好了,既然没打算做这行,就别操那么多心了。”严刚说完,就走了,“收队!”   严刚陈浩走了之后,周徽嵐回到猪肉摊上买了四五斤猪肉,看到筒子骨不错,又拿了两根,最后还拿了一副猪肚和半副猪肝,这么些一共才花了九块八毛钱,真是划算。   回去前,她又特意去邮局买了几份报纸,特别是京城的人民日报,她连前几期都买了。 第39章   之后周徽嵐和周大志就一直呆在农机站,冷师傅带着徒弟在给她组装打田机。周大志坐不住,凑了过去,偶尔能帮上点冷师傅的徒弟的忙,递递螺钉板手什么的。   周徽嵐也不管他,拿出她刚买的报纸,一份份地翻阅起来。   一件事的发生,从来都不是毫无根据突然就发生的。人民日报可以说是我党的喉舌之一,如果严打要来,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的。   近期的人民日报中,关于社会闲散青年滋事犯罪的报导多了起来,特别是近半个月的报纸,预示性非常强。   看完报纸,周徽嵐心中一荡,她有预感,历史上八三年那场严打就要来了。   她按下心中的激荡,将报纸一张张叠好收好。   四点的时候,冷师傅的另一个徒弟去车站将水田轮带回来了。   他们师徒三人一直忙到六点,终于将打田机给组装出来了。   “走,开去田里试试效果!”   四五个人开着打田机到了县郊,周大志坐在驾驶座上,驶着打田机就下了地,打田机经过之处,泥土都被带了起来,深度和耕牛作业差不多。   冷师傅咂了咂嘴,“这打田机可比耕牛省事多了。”   那可不,保守估计打田机一个多小时就能打一亩地。但耕牛不行,耕牛的话,一头牛一天三四亩地就已经是极限了。即使人不累,牛都累了。但打田机只要给足了柴油,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大妹子,你这打田机的组装法子老哥能不能用啊?”冷师傅问她。   周徽嵐罢罢手,让他尽管拿去用。   这打田机对专业搞农机机电的人来说太简单了。即使她不让冷师傅用,别的专业师傅见了她这台现成的机器,回去多实验几次也能弄出来,倒不如卖冷师傅一个人情,况且人还帮她免费组装了这台打田机。   “大妹子爽快,以后你这台打田机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你就直接送来农机站,我亲自免费帮你修理。”   “那敢情好,谢谢冷师傅了。”   现在的农村没有电视机,夜间的娱乐非常少,大家都习惯了六七点就吃晚饭,吃完之后再拿着蒲扇搬几张椅子出来晒场和坪之类的地方纳凉聊天,或者让小孩子们唱唱童谣乐呵乐呵。   周徽嵐和周大志出去一下午还没回来,周父周母挺担心的,周母早就做好了饭菜温着在锅里,两人一道去了村口等候。   周徽嵐和周大志回到时,顺道将两老捎上回家。   拖拉机一路开回村,有调皮的小孩子不顾大人的阻拦爬了上车,然后就发现了打田机这个大家伙,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的声音。   周大志刚把拖拉机停下,大家伙就围着那打田机看了个稀奇。   从周徽嵐口中得知了这大家伙的作用,甚至顾不得天已经擦黑,周永正让周大志将打田机开到田里,他要看看效果。   周大志直接驶入了自家的水田,然后开足马力哒哒哒地在田里跑起来了。   大家发现,在打田方面这家伙比牛快多了!   这一晚,大兴村的人都知道周永善家里买了一台打田机,整地的速度比牛快,效果比牛好。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上家里来打听他们家给不给人打田,给的话如何收费?   周徽嵐对这情况早有预料。   她这台打田机,组装是免费的,只花了材料钱,不过也不便宜,整个算下来五百六十多块了。如果加上组装的人工费的话,估计要到六百多去了。   再根据现在耕牛整地的行情,一犁一耙就得六块钱了。她给出了一个打田机打田的价格,打一亩田八块。比耕牛的多两块,也算是给有耕牛的人家留条活路。   但见识过打田机速度然后又着急下种的人家,二话不说就给定金了。这一天,一共有二十六亩田定下来了。   进账两百零八元,除去耗油、人力、机器折损价值,也就赚一半吧。但一天她是打不完那么多的,最多能打二十亩左右,周徽嵐算了一下,一天赚大几十不成问题。   总算能赚钱了,周徽嵐心里松了口气,回来这么久,她一直都在啃老,虽然两老不介意养闺女,但天知道自打大学之后就完全自力更生的她内心的别扭。   接下来的日子,大兴村的乡民们发现周永善这个闺女是真的彪啊,打田机被她开得呼呼作响,钱哗啦啦地往她兜里流。整个冬耕忙下来,她得划拉不少钱。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将打田机开得这么溜的周徽嵐其实是昨天在回来的路上才跟周大志学会的。   是的,周徽嵐不会开车。在后世驾驶技能几乎成为大部分人都会的技能了,但她一直都凑不出来那个学费去学。   但她人聪明,周大志一教,她三两下就上手了。   周大志在一旁看着都咋舌。他惠兰姑姑的脑袋瓜子这么好使的吗?当初他学车都用了两三天才学会呢。   其实这也和人的观念有关,现在的人穷惯了苦惯了,很爱惜东西,所以周大志在学车的时候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的,但周徽嵐不会。她不会因为爱惜东西就缩手缩脚的,该怎么用她就怎么用,况且这台打田机已经是她的了,她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再者穿越前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天天看猪跑,加上脑子聪明,可不就三两下就上手了嘛。   周徽嵐在大兴村驾驶着打田机打田的景象随着村里口口相传,都传到外面去了。连外村都慕名而来,周徽嵐来者不拒,只要给钱,打田的事好商量。   去外村她比较不乐意去,所以在忙碌了最初几天之后,她找到周大志,和他商量合作一事,去外村打田由他去,每天除去柴油的花销,赚的钱他们平分。   周大志很乐意的答应了。   周徽嵐回来的第二日,她走了一趟周郢家,和郢嫂子聊了一会天。晚上的时候周郢回来了,她又去了一趟,在那里呆了小半个小时。   第二天,周郢去了一趟县公安局。   看着周郢报上来的案子,严刚头疼,这韩海也太嚣张了。得,这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下午得出去访查一番。   下午等他和陈浩从外面回来,一同事看到他们就赶紧交待,“老严老陈,你们回来得正好,局长回来了,交待下来要开会,咱们所有人都必须到场。”   严刚和陈浩对视了一眼,局长被急召上省城开会,一回来就召集众人开会,怕是有情况啊。   “……现在,由我来传达此次省委会的会议精神,也是我党近期的工作重点。如今社会治安不好,打砸抢分子、抢劫犯、杀人犯、盗窃犯和流氓团伙等犯罪分子横行,风气败坏,是如今我们统一面临的突出问题。这些犯罪分子活动猖獗,破坏社会治安,危害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故近期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坚守‘各条战线拔乱反正,正本清源’的会议精神。针对存在于辖区内的打砸抢分子、抢劫犯、杀人犯、盗窃犯和流氓团伙等犯罪分子,各地公安机关必须全部予以配合,全力展开工作。依法按照‘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精神,对刑事犯罪分子予以坚决打击。”   “同志们,国家打击刑事犯罪的意志很坚定,我们必须紧跟着党和人民的步伐,我们必须严格执行上级指示,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活动,决不姑息!”   “局长,那些小偷小摸的也要抓吗?”抓回来投进监狱吗?牢里装不下这么多人吧?比如前两天他们抓回来的黄田就是个小偷,主要还是以批评教育以及罚款拘留为主,如果这样子也要重点抓捕的话,他们警力不够吧?   “抓,当然要抓,小时偷针大了偷金这话你没听过吗?这时我们纵容了他,就等于纵容了犯罪!”闫局长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怕他们还弄不清这次严打的力度,姑息了犯罪,他又接着往往下说道,“近期三个月内群众报上来的案子都可以做为重点办理的对象。”   接着,他开始翻手边的资料,这榻资料从上到下,是最近报上来的案子,越在上面日期就越近,“比如这件,十六七岁的青少年竟然敢入室抢劫?虽然被主人家当场擒获没造成人员伤亡和损失,但也得办!又比如这件,强买强卖利用地痞地霸欺行霸市?严重破坏经济发展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得办!”   咦,韩海的名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闫局长点着他的名问了出来。   严刚回道,“韩海先前还涉及到一桩十八年前的贩卖人口案里,企图剥夺他人人身自由,只是目前缺乏关键性证据——”   “太恶劣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简直骇人听闻!我再次强调,我们这次必须严厉打击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企图欺行霸市的地痞地霸以及破坏社会稳定的黑恶分子!”闫局长指着韩海的名字,严肃地说道,“韩海这案子,完全可以两案并查!这韩海先是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行为,可以说是涉黑了,又涉及到人口贩卖案中,定然是咱们仪水县的大毒草,这样的人完全可以列为我县重点打击对象!”   ‘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意思是啥,闫局长很清楚,这意思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此时,与会的众人没人敢提醒此刻情绪正慷慨激昂的局长大人,那韩海可是他们直辖市钟部长的大舅子。这层关系,局长大人肯定知晓,但知晓之后还要这么做,就证明了他铁了心要办韩海了。   这韩海真是时运不济啊,偏偏撞到这当口上了。   闫局长是深知上面的决心的,他可不敢故意将韩海漏掉,反正迟早都得得罪的人,倒不如拿他来立立威,废物利用一下。   他当然知道韩海和钟树鸿的关系。韩海身后是钟树鸿,周惠兰身后是高顾问。两权相害取其轻,骑墙派做不得,站队的必要性,无一不告诉他已经到了必须做选择的时候了。   办了韩海,钟树鸿得罪就得罪了,况且他和他又不一个系统,直接管不到他头上来。   但高顾问不一样,他可是能直接影响他的前程的人。   怪只怪韩海的嚣张时间太不对了吧。   “局长说得对,对于这样的坏分子,就得坚决予以打击!”姜副局第一个出声支援。   底下的人怪异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局里的一二把手尿不到一壶是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当然,在大事大非面前,姜副局没那么傻还唱反调,但决不会第一个表态。   闫局长对姜副局的表态非常满意。   表完态,姜副局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口,这些人懂什么,他只是还人情而已。那周惠兰很识相,拒绝了公安局为她提供的工作岗位,让他的外甥女顺利入职。   这人情并非他主动欠下,太为难的事他是不会替她办的。周惠兰和韩海的恩怨,他亦有耳闻。现在抬抬手就能互不相欠的事,他还是很乐意干的。   一个会开了两个多小时,多方商议部署,务必将那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从会议室出来,严刚和陈浩感叹,这人生的际遇,起起伏伏的,真的说不准。   当初他以为周惠兰以一介妇女之身与韩海斗,是没什么胜算的;紧接着周惠兰就得了个入职公安局的机会,官司的事又有了一丝转机,偏偏她自己拒绝了这份工作,亲自掐断了这丝转机;正当他心中感叹她目光短浅之时,转眼人家就凭着一手种植菊花的本事入了省领导的眼。这起起伏伏的,他都不敢再轻易下结论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控诉韩海的官司仍旧难。   人生不如意事有八九,幸亏她现在已经开始步入了很新的生活,看淡看开此事的话,对她接下来的生活比较好。   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风回路转,韩海这回怕是难逃一劫了,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吗? 第40章   县城韩家,此刻一片欢声笑语。   “这新车比先前那辆宽敞,坐着也舒服。”徐秋兰坐在后座上,东摸摸西蹭蹭。   “那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这车比先前那台贵了一半。   韩海靠在驾驶座上,眉眼间皆是得意。政府支持的酒店工程即将开工,第一批预付款已经打过来了,他让人购买了一批材料,还剩下不少,他又取出一部分积蓄,去提了一辆新车回来。   徐秋兰一扫先前的憋闷,现在她只觉得离了大兴村离了周氏族人才好哩,一点光也不给他们沾。   一家子人过足了新车的瘾之后,一家子回到客厅里。   韩二嫂在厨房泡了点花茶端了出来。   “你又提了一辆新车,旧车打算怎么处理?”周永福问。   徐秋兰也说,“家里就你一个会开车,两台车放在家,是不是有点浪费了,不然就把旧车卖了吧?”这旧车才开了两年,卖了多少能贴补点。   “不卖。这车怎么用我已经有了打算,你们别管。”父母的建议和他心中的想法相悖,使得韩海心烦,口气中带了淡淡的不耐。   韩二嫂道,“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说出来,大家听一听呀。”   韩海想了想,说道,“这车我打算留给小妹开,她好歹也是部长夫人,没个代步的工具像什么话?”   韩海这话之后,韩波夫妇以及韩永福两老都没说话。   韩二嫂气!她以为他有了新车,旧车会放在家里给家里人用。确实他们家除了他和小姑没人会开车,但没有人天生就会的,不会,他们可以去学对吗?   再不然把旧车卖了也行啊,多少能回来一点钱。现在一部小车,说送就送给他妹妹了,他有没有为他们这个小家着想过?是,他小妹没代步工具怎么啦?姑爷一正经的部长都还没车代步呢,韩惠竹只是一个妇联副主任,她担当得起吗?   韩二嫂心里有气,脸上难免带了出来。   “你拉着个脸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韩二嫂心里委屈极了生气极了,再也忍不住反唇相讥。   “不乐意我把车给小妹?”   韩二嫂吼了出来,“是,我不乐意!”   韩海黑着一张脸,“你凭啥不乐意?我告诉你,钱是老子赚的,老子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   “行,我管不着是吧?既然你什么都想着你妹,那你和你妹过去吧!”说着,韩二婶冷着脸就要进屋拿包。   韩大嫂拉住她,“老二家的,你说这什么话,快别气了,气大伤身,伤着了自己多不好呀。”   韩海喝道,“都别拦着,她要走就走!”这婆娘太不像话了,她忘了吗?没有他小妹,哪有他韩海今天?小妹也不是那种光占便宜的人,哪次她在娘家得了什么,没多久就还回来一份价值相等的东西?   闻言,韩二嫂气得发抖,二话不说拔腿就要进屋,被韩大嫂一脸着急地死死拦着。   徐秋兰不吱声,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况且那辆二手车给的是她女儿,又不是外人。再说了,这车留在家里还不知道会便宜谁,他们两老不会开,大儿子脑子愚笨,从来不肯学车,二儿媳又比大儿媳妇聪明,学车的话肯定是她比较容易上手。   “老二你住口!”周永福觉得这次老二这次的话有点过了,他喝住了韩海之后,对韩二嫂说,“你别气,老二说话混账,我们来说他,况且你这样回去,你爸妈得多担心啊。”   公公说话,韩二嫂脚步倒是停下了,但仍旧没转身,“你们说有用吗?他只会依旧我行我素。”   韩海一手掐灭了烟,“行了,能不能别闹了,家里买了新车,多高兴的事,你就非得弄得大伙儿都不愉快是吧?车,我能赚一台就能赚第二台,你要是想开新车,就开着这台新的。不然等年底,我再买一台给你开就是了。”   韩惠兰下了电车,就朝娘家所在的胡同疾步而去。   今天她上班时接到她二哥的电话,让她下班后回娘家一趟,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只说她回去便知道了。   再转一个路口,还有一百米就到韩家了。她心里想着事,加上走路速度过快,转弯时,差点和人撞上。   她抬眼一看,发现眼前的两位很是眼熟,“你们不是?”她认出来了,这两位就是前段时间周惠竹回来那天请去大兴村做笔录的两位公安。   严刚和陈浩对视一眼,朝她微微颔首。   韩惠竹留意到他们身穿便衣,也没太在意,点头致意过后,就转身离开了。   严刚朝陈浩使了个眼神,两人跟了上去。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韩惠竹有些心神不宁,她莫名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严刚陈浩就在她身后不远。   发现她回头,两人神色如常。   他们同路?带着这样的疑惑她来到她妈家,“妈,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打断了客厅里的争执。   “我去开门。”   韩海看了韩二嫂一眼,示意她别闹了,韩二嫂捌过脸去,他走了出去。   “来了啊?”大门很快就被韩海打开,他们人本来就都在一楼,听到韩惠竹的声音出来很快的。   “一下班我就赶过来了,对了,二哥你叫我回家干嘛?”她顺着打开的门走了进去。   韩海笑笑,“刚提了一辆新车——”   “你又买新车了?”   “就停在院子里,那台灰色的就是,看到了吗?”说着,韩海就要将大门关上,却被一只手给压住了。   看着出现在他跟前拦着他进门的严刚陈浩,韩海不悦,“你干嘛?”   韩惠竹听到她二哥的声音不对,立即转身,看到严刚陈浩二人,她心头一紧。   严刚取出一张逮捕令,“韩海先生,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和逮捕令。有人控诉你指使手下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企图达到欺行霸市的目的。现在我宣布你被逮捕了,请随我们回公安局吧。”   陈浩取出手铐,上前准备给他铐上。   韩惠竹看到手铐,再一听他们抓人时的说辞,整个个如遭雷击,八三年严打!她记得的,不是明年才开始吗?为什么提前了?现在才是八二年的十月份啊。   她希望她弄错了,但两位公安逮捕她二哥时喊的口号,分明就是严打的口号啊。   “你们怎么抓我儿子?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边的动静让韩家人从客厅飞快地跑过来了,其中徐秋兰跑得最快。   严刚皱眉,“没抓错人,你们不要妨碍公安办公!”   听到他们抓人的理由,韩海心一松,就因为这点事?小题大做了吧?   “无凭无证你们敢乱抓人?我在仪水县也不是无名之辈,更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你们这样乱来,小心工作不保。”   陈浩心里撇了撇嘴,这位还没弄清楚情况呢。   “韩先生,我们当然知道你并非无名之辈。但是你放心吧,我们肯定是有了关键的凭证才敢抓人的,你对这一点应该深有体会的不是吗?”   严刚话中所指就是周惠竹控诉韩海买卖妇女剥夺他人人身自由一案中,由于缺乏关键性证据,他一直都是自由的。   说话的时候,他一个动作,将韩海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你——”韩海脸色一变,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前面周惠兰控诉他,从周惠兰后来差点进了公安局任职来看,表明了当时她身后并非没有靠山的,即使那样,她的控诉都未能让公安立即将他逮捕。他们此刻控诉的罪名,随时都有替罪羊出来替他顶罪,根本没有罪证确凿,但他们竟然敢直接抓人了。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韩惠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她克制不住自己大腿的肌肉因为恐惧而不自觉地颤抖,还有微微打颤的牙齿,她拉住她妈,“两位公安,我二哥一向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也一直是仪水县的纳税大户,能不能给他个体面,让他先上楼换身衣服?”   严刚拒绝了她,“抱歉,不可以,一切都必须依法执行。”   韩惠竹眼睁睁地看着她二哥被铐上了手铐,然后被带走。   韩家除了周惠竹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韩海被铐只是暂时的,或许会受点委屈,但一定会没事的。   韩惠竹忍住了袭警的冲动,她想让她二哥夺车而逃,逃到南方,躲起来,躲个三五年就好了。但她也知道她这一动,她的工作她的人生就完了,连丈夫也要受牵连。   她闭上眼,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或许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历史的进程是不会改变的,她可能想多了。   “一定是周郢,一定是他害的,不行,我要找他理论!”   刚才两位公安逮捕的理由徐秋兰听得真真的,能和老二竞争的,近来除了周郢以及他的工程队,没别的了,或许有别的,但近来老二与他们结怨最深。   周二嫂原先跌坐在椅子上,失神片刻之后,开始又哭又笑,“我早就说过,疼妹妹不能这样子疼,否则迟早得出事,现在果然应验了吧?报应,都是报应。”   徐秋兰脸色一变,“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害老二的人是周郢,阿竹,开车,我们去找他。”   “妈,先别冲动。你和二嫂先去将二哥的洗漱和衣服收拾一套出来,我去找个人,一会去看看二哥,顺便先将情况了解清楚。“   “好好,那你去。竹儿,救你二哥,一定要救救你二哥啊。”徐秋兰拉着韩惠竹的胳膊,急切地说着。   韩惠竹拼命地点头,“爸妈,二嫂,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   “救?她当然得救。”韩二嫂站了起来,“看到那辆新车了吗?你二哥今天提的。”   韩惠竹有些莫名她二嫂怎么提起这个来。   倒是韩家的其他人明白她内心的怨怼。   徐秋兰此刻有点害怕,儿子被抓进去了,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关键是进去之前还和老婆吵了一架,寒了人心,她真怕老二媳妇会走。   韩二嫂道,“之前那辆车,才开了两年,他完全没必要买新车。他说买新车是为了充门面,淘汰下来那辆就给你开。但是在仪水县,他原来的车就不错了,根本没那个必要。我觉得他是为了你吧,为了让你能有个代步的工具,出门不被风吹日晒,他真是煞费了苦心了。”   韩惠竹才知道她二哥这次叫她回家的目的,一时间,她更难受了。   “二嫂,你别说了,这次我一定会努力将二哥捞出来的。”说着,韩惠竹取了旧车的钥匙,开着车出去了。 第41章   稍晚,韩惠竹带了洗漱用品和一个姓曾的律师去探视韩海,然后又到公安局了解了关于韩海的全部情况,最后两人回到韩家。   韩家人都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她带消息回来。   “怎么样?”   韩惠竹刚到家,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徐秋兰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情况来了。   其他人的目光也全聚到韩惠竹身上。   韩惠竹替曾律师和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完后,曾律师告诉韩惠竹他们,情况很不乐观,因为韩海牵涉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案子,不过他会尽力帮忙斡旋的。   当然,韩海的案子,如果能找到控诉者,私了比较好。因为韩海在仪水县也算是公众人物了,还是生意人,这样的案子拖得越久,对他的名誉损失就越大。即使最后能赢,造成的名誉损害都难以挽回。   听到曾律师的这些话,除了韩惠竹以外的韩家人听了都松了口气。因为他的话听着,韩海被救出来的希望还是有的。   唯独韩惠竹仍旧忧心忡忡。她找的这人水平已经很高了,也能说到点子上。但现在只是严打初期,他尚未意识到这是一次严打,持续三年多的严打,小案当成大案办,大案更往重案办。   她二哥想脱身并不容易,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尽快将她二哥捞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送走了曾律师,韩惠竹直言,“刚才曾律师的话咱们都听见了,如果想尽快将二哥救出来,我们必须去找控诉者求情,私了,让他们撤诉。”   这个谈何容易?刚才曾律师详细说了,韩海一共牵涉到了三个案子中,其中两件案子控诉者分别是周惠兰和周郢,另一件是小案子,韩海曾经的一个对手。当初这人和韩海竞争一起工程,被韩海设计,他的施工工地出了意外,有员工从高空摔下瘫痪了,被质疑施工安全做得不到位。后来韩海的工程队从竞争中胜出。之前那位对手就怀疑那意外是韩海制造的,只是一直都没证据,最近他拿到了一些边缘化的证据,于是不管不顾,直接去公安局报了案。   可以说,这三个人都是老二得罪过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撤诉?   “试试吧,总得试试对不对,总不能我们啥也不做,眼睁睁看着二哥入狱判刑吧?”韩惠竹也知道难度很大。   最终,他们商议好了,回大兴村求周惠兰和周郢。   此时韩二嫂心里真的恨毒了韩惠竹,对他们的行动并不抱任何希望。   韩惠竹交待着,“这次我们去大兴村,主要是求他们撤诉,高抬贵手谢二哥一条生路。我们姿态一定要放低,态度一定要好,不能吵,吵打骂都是没用的。”   韩永福点头,“这个我晓得的。”   韩惠竹想了想,视线落在她妈身上,“妈,你别去了,就在家等消息吧。”按理说,她也不应该去,她不是怕事,而是她去了,恐会适得其反。其实最适合去的人是二嫂和她爸,她大哥大嫂也可以去。   韩永福附和,老婆子那性子,去了容易坏事。   “可是你们让我留在家等消息实在是太煎熬了。”徐秋兰叹息着说道,“让我去吧,我保证不说话。”   韩惠竹知道这样不行,有些人即使不说话,她的存在都会让对方感到厌恶。她妈和她于李桂香他们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爸,你和二嫂大哥大嫂一起,我陪我妈在家等你们消息吧。”思来想去,韩惠竹还是觉得这样胜算会比较大。   周永福也知道,老婆和小女儿不适合去大兴村。   韩惠竹有所不知,周惠兰一家子恨韩海也恨她这个既得利者,对韩永福的恨也是不遑多让的。特别是李桂香,她对韩海和韩惠竹有多厌恶,对他这个生而不教的生父就有多迁怒。   “可是,我们都不会开车。”韩大哥提醒。   韩惠竹抚额,她把这事给忘了,“这样吧,妈,你留在家,爸,我载你们到大兴村吧,到时我不下车,就在村口等你们。”   韩惠竹将他们送到大兴村入口,就放他们下来了,她没将车子开进村。等他们下车后,她也没在这傻等,而是   利用这段时间,她直接开车去了公社,凭着交情借用了他们的电话。   京城大学   钟国栋花了一段时间才平息掉他姐上次来看他时和他提起生母的近况所产生的复杂心绪。他想通了,这样也好,他亲妈有本事,他姐跟着她挺好的。他就好好孝顺他爸和他妈。   接着,他就接到他后妈打来的哭诉电话。   “国栋你回来吧,你舅舅被抓了,你回来帮帮妈妈好不好?”   钟国栋一听就急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妈如此失态,当下他什么都顾不得了,飞奔去教学楼找他导师请假。   他导师非常不赞同他再次请假,虽然他上次请假后回来拼命补课,把进度给追上来了,但这样频繁的请假对学业真的会很有影响,况且他才大一啊,又不是大三大四,基础已经足够稳固。   但钟国栋坚持,又是家长让回去的,导师只能无奈同意批假了。   那厢,韩惠竹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到外国语学校找周思恬。   周思恬接到韩惠竹的电话,很是意外。   “思恬,你二舅舅被公安抓了,你能回来一趟吗?帮帮妈妈。”   周思恬沉默了半晌,问道,“他因为什么原因被抓?”   韩惠竹一时哑然,好一会,她才道出韩海被抓的原因。   说完了这个,韩惠竹小心翼翼地道,“思恬,你二舅这十八年来也很疼你的对不对?”   “韩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韩海牵涉到犯罪,我不觉得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韩惠竹急急说道,“能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帮得上忙的。”   怎么会觉得帮不上忙呢?这段时间她算是琢磨明白了,她堂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有点小执拗的温柔姑娘了。她心狠着呢,生活了十八年的丈夫,说出卖就出卖了;在那里生的儿子,说不要就不要。   周惠兰回来之后,她以为她必定会争取两个孩子和她一条心的,但钟国栋表态之后,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很伤心,更没有做出什么争取挽回的举动,所有的言行仿佛在说‘你不在意我不想和我亲近,那我也随意’的意思。   当日面对一双儿女,周惠兰对女儿比对儿子亲近多了。她觉得,周思恬的话会比钟国栋管用。   周思恬沉默半晌后,轻声问她,“那你想要我帮什么忙呢?”   韩惠竹咬咬牙,说道,“思恬,我想请你看在我照顾你们姐弟那么多年以及你们二舅舅对你们还算不错的份上,帮我向你妈妈求个情,让她撤诉让她放过你二舅舅吧。”   “抱歉,这个忙我没法帮。”周思恬很清楚她亲妈她姥姥姥爷多么盼着韩海得到应得的报应,为此,她妈拒绝了她父亲当初许诺的诸多利益和好处。   如果她真的开口了,等于拿着刀子捅向她妈和她姥姥姥爷,这样该多伤她亲妈的心啊。   “没事,你不帮我也能理解,那就先这样,你回去宿舍吧,我我先挂了。”韩惠竹声音勉强,那边却是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周思恬有些怔然,但很快就释然了,选择选择,她又做了一次选择,她是对的。划定姐弟两人归属的那天,她亲妈大概是为了杜绝韩姨类似这样的请求吧,就和她说过,她周思恬不欠韩惠竹。   她亲妈说得对,她和她弟弟父母俱在,本就应该得到一份父爱一份母爱。这是不变的。   韩海因为私心,让他们亲妈身陷囹圄,韩姨嫁了过来,他们得到的父爱母爱还是不变的(其实是有变少了的)。他们不能再以当年对他们的照顾为把柄,绑架她和她弟弟为她让步为她做事。   当时的主动权不在她和她弟弟手上,韩海主动选择了这样做,那他和身为韩海妹妹的她就应该承担起这一切的后果。   她还能称她一声韩姨,就已经是看在她曾经照顾过她那么多年的份上了。   这么一想,周思恬很快就将韩惠竹不愉扔在一边。她想起刚才电话的内容——韩海被捕,这人终于被捕了,她妈妈即将沉冤得雪,她妈妈和姥姥姥爷应该都会喜极而泣吧。   韩海对她妈的所为无异于杀人诛心,十八年来他给她亲妈带去的苦难太多了。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她很高兴,真的。   大兴村   午间,李桂香做好了午饭,拿了碗碟将饭菜装好,放在食篮里,然后锁上了门,提着食篮,往田间小路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扛着锄头或者挑着簸箕往回走的邻里。   “婶子,又去给惠兰送饭哪?”   “是呢。”   “你家惠兰可真拼啊。不比儿子差,你们两老以后要享福咯。”   “呵呵,承你吉言,你家的孩子也不差……”   李桂香走去,她先去自家地里叫上老头子,再一起到前边找女儿,然后一家子再坐在一块儿吃顿午饭。   周永善最近也不得闲,女儿要种大棚蔬菜,但最近几天都在忙着给人打田,没空弄她的大棚。周永善自告奋勇去帮忙,每天去整整田,再起一下田畦,将发了芽的菜籽撒到地里,菜秧则是移植,总之就是忙忙碌碌不得闲。   两老来到田头,就看到她家惠兰戴着草帽驾驶着打田机在烈日下打田。   此时田间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回去吃午饭顺便歇一歇了。   李桂香将食篮放下,双手合围,冲着女儿喊道,“惠兰,吃饭啦!”   打田机的声音很大,李桂香不得不大点声。   周徽嵐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她看了过去,看到她妈来送饭了,朝她挥了挥手,然后二话不说开着打田机过去了。   下了打田机,她将裤管挽起来,就着旁边的小沟渠洗了洗腿上的泥,再将手洗干净才在她妈旁边坐下。   李桂香将饭碗递了过去,“饿了吧?快吃,今天炖了你喜欢的红烧肉,多吃点。”   “爸妈,你们也吃。”周徽嵐先给他们一人挟了一筷子的肉,才开始扒饭,体力劳动消耗大,她是真有点饿了。   看着女儿冒着烈日赚钱的辛苦,李桂香又是心疼又是恨,心疼女儿的拼劲,又恨韩海,要不是他,她女儿现在已经是部长夫人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周徽嵐吃完后,将碗放下,“爸妈,这大中午的,一会吃完饭你们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你呢?”   “我坐一坐,然后继续干活。”   李桂香不赞同地道,“太累了,不然咱们一起回去歇一歇,晚点再干也是一样的。”   周徽嵐犹豫,她要是回去休息的话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累倒不怎么累,就是会犯困,我寻思着忙过这几日就好了。”农忙时段就那么些天,后面想忙都没得忙了。   “听你妈的,回去吧,能干多少是多少,不要太拼了弄坏了身子,咱们家也不差这点。”   “行吧。”她爸开口了,周徽嵐估计她要是不回去,两老睡都不睡不安稳。   等他们回到家,就看到周永福一家子人等在自家大门前。   周永福上前打招呼,“大哥大嫂。”   李桂香拉下了脸,“你们来我家干什么?还有,谁是你大哥大嫂,别乱喊!” 第42章   周永福脸上讪讪,心中苦涩极了。   周徽嵐扫了一眼,发现徐秋兰和韩惠竹母女二人不在,看来韩家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他们家不待见她们母女二人。   周永福刚才远远地看着周永善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他大哥大嫂两人如今皮肤红润有光泽,发质油亮,咋一眼看过去,两老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韩永福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知道农民早上干活都是天不亮就起了。此时他大哥扛着锄头,那裤管上和衣袖上不小心蹭上的泥点,无一不证明了他在田里劳作了一早上。看他的状态,竟然看不出来疲惫,这精神头真是好啊。   看到这一幕,他有些怀念之前还在大兴村居住的日子。那时,他刚成家,家里没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胜在踏实。而且他有兄长帮衬,日子是难,但也不是过不下去,而且村里谁不难呢。后来儿女大了,挣钱了,他们家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有滋味。   他以为他们会在大兴村落地生根安享晚年的。不料儿子做出那样的事,让他无颜面对大哥大嫂,也无颜再呆在大兴村,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房子土地。因为他本就不姓周,这些宅基地和土地,都是基于周这个姓才分给他们一家子的。   他以为去了镇上,以后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了,不料却发生了韩海被抓一事。   “让开,好狗不挡道!”李桂香将手中的篮子递给老伴,从口袋里取了钥匙就要上前开门。   “大哥——”周永福冲着周永善喊。   李桂香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自家老头。   周永善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对韩永福说,“有什么话你就说。”   韩永福左右看了看,他们进村惹来了不少异样的视线,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有好事者端着饭碗出来了,正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压低声音说道,“大哥,阿海被公安抓了……”   李桂香闻言,高兴得直拍大腿,“抓得好!”   韩海被抓了?这个消息,对周徽嵐而言并不算太意外,但也没想到那么快。   她一惯秉承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和周郢密谈时交待他去派出所实名举报韩海之后,也让周郢不要过多地打听。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知道韩海被抓的消息,不过看到韩永福等人,她猜这事应该刚发生不久,消息还没传开。   “你儿子被抓,你来这里做什么?”李桂香防备地看着他。   韩永福猛然地朝周永善和周徽嵐的方向跪下,韩二嫂韩波夫妇等人不得不跟着。   他们这举动惹来远处看热闹的众人的指点。   李桂香立即拉开了周徽嵐,她女儿一小辈受不得他韩永福的跪拜,要是折寿的。这韩永福居然朝她女儿跪下,居心叵测!至于老头子,比他年长,受得起,他爱跪就跪着好了。   周永福带着哭意说道,“大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你们,求你们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吧。”   “周永福,你又来这套!你能要点脸吗?”李桂香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指着他骂,“当初你为了韩惠竹能名正言顺地嫁给钟树鸿,也来求过,我们当时一时心软同意了,配合你们解除了惠兰和他钟树鸿的婚姻。但你知道吗?知道了真相之后,我真是恨啊,当初我们要是不同意,他钟树鸿犯的就是重婚罪,她韩惠竹就是未婚先孕的贱人。怎么,得过一次便宜还想来第二次?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次就算你跪死,我们也不可能答应你的!”   周永善亦说道,“你大嫂说得对,你要是还有点良知,还念着点我周家的恩情,这次你就不应该来。”   韩永福一脸苦意,他凄凉地想,他有什么办法?他不来,老二就没救了啊。阿竹和他说了,这次是严打,不犯事的人都要挟紧了尾巴做人,阿海,真的很危险。   韩永福开始磕头,“大哥大嫂,求求你们高抬贵手,给阿海一条活路吧。我愿意用他名下的所有财产交换你们对他的撤诉。”   李桂香面色一寒,“我们家要他的财产做什么?”   韩永福一直磕着头,“大哥,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阿海还那么年轻,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作为父亲,我心如刀割日夜煎熬,不忍心啊。”   “韩海才被抓进去,你就已经夜不能寐煎熬不已,你可有想过这十八年来我们老两口是怎么度过的?这日复一日心肝受着煎熬的日子……”李桂香说到这,都哽住了,想起以前的日子,她一阵后怕。   周徽嵐反手扶住她,然后看向韩永福,“你疼爱自己的孩子,这没错,可你为什么要强人所难,为什么要让别人为你的所求让步?你和韩海真不愧是父子,一如韩海为了韩惠竹想方设法铲除我一样,你们疼你们想疼的人,这没错,可是为什么要别人伤痛别人付出代价,该是你们付出代价才是。”   子不教,父之过。父母没教导好孩子,那就由国家来教!   在周徽嵐看来,韩海就是遭受的社会毒打太少了,行事才这么肆无忌惮。   韩永福默然,韩二嫂抬眼看了周家三人一眼,韩波夫妻二人闻言羞红了脸。   周永善也跟着说道,“你回去吧,你们不能奢望有人在韩海犯错的时候再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谁也不是他爹妈,有时候坦然地接受惩罚,生活才能继续。”   “也未必真的就是韩海做的。”韩永福始终不愿意接受被拒绝的事实。   “那你们来求我们做什么?既然问心无愧,完全可以安心等结果啊。”周徽嵐看不上他们这种又当又立的行径,扶着李桂香进门,敢情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韩永福一时语塞。   韩二嫂始终不发一语。   韩大哥夫妇惶惶,他们二人至今都不知道那事到底是不是韩海做的,但他们直觉真的韩海直的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此时韩二嫂站了起来,一语不发地往外走。   “老二媳妇,你这是做什么?”韩永福冲她的背影喊。   “你们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强人所难自取其辱多久?”韩二嫂回过头来反问他们,说完这句,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异地而处,换作是她,她也不会答应他们这种无理的要求。   韩二嫂回到韩家,趁着人都不在,她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首饰存折等,就留了张纸条回娘家去了。   徐秋兰回家发现,大骂不止,直骂韩二嫂白眼狠,冷血狠心,连亲生儿女都不管不顾,简直和周惠兰一模一样。   韩二嫂走后,周家人当着韩家三人的面关上了大门。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又在远处众人好奇地注视下,韩永福带着大儿子大儿媳满腹忧虑地走了。   “那韩海终于被抓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太高兴了。”李桂香叉着腰,颇有一种仰天长啸的架势,“不行,今晚咱们把那只大公鸡杀了庆祝吧。”   周徽嵐侧目,她妈这是‘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节奏?   等李村香去后院将鸡抓出来后,她没了之前的兴奋,反而很是担忧,“韩海被抓了,那钟树鸿和韩惠竹肯定会想办法捞他的,他这罪名一日不定下,我这心就一日不能安。”   “妈,你放心吧。韩海定然是在劫难逃的。”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韩海所涉的两三件案子,均不是涉黑就是涉及人命,要么就是严重破坏经济秩序以及危害公众安全,皆是属于情节恶劣的罪名,恐怕他会被竖为仪水县打击的典型案例。这次严打,周徽嵐估摸着,周海轻则终身监禁,重则枪毙。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得了女儿的安慰,李桂香果然不再胡思乱想了。   韩海被抓,紧接着肯定是树倒猢狲散,周徽嵐觉得倒是可以卖一个人情给大兴村吴姓家族。   当初周郢带人离开了海威工程公司之后,韩海后来招了一批人,这批人中大部分都是他们周围几个村子的人,他们大兴村也有,主要是吴氏那边的人去得比较多。现在韩海被抓,海威最终肯定会面临关闭的,最终肯定会形成坏账烂账。工人的工资还不知道最终能不能结算完毕呢。   周永善当即亲自去了村东边的吴氏聚集地,直接找到吴四爷。他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向他打听韩家人上门的目的,他也不瞒着,将韩海被抓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那些人中有人得了消息拔腿就跑。   他相信,很快周围的村子都会得知这一消息的。   “这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及时了,我代那些小辈们谢谢你。”吴四爷手紧紧握着拐杖。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消息我送到了,这就告辞了,您老赶紧安排吧。”周永善能体会他的急切。   吴四爷亲自送了周永善出门,等人走远后,吴四爷整个人跳了起来,“快快,快将阿大叫来!”韩海那个坑货,这次他们吴氏要被他坑死了!得赶紧啊,千万要来得及啊。   “是,四太爷。”   那厢韩惠竹挂了电话,出来后直接驱车到了她海威工程公司,见了张强。   说实话,韩惠竹不喜欢张强,觉得这人志大才疏,除了会拍马须溜之外,没什么本事,仗着和她二哥的交情,没少狐假虎威。偏她二哥看中了他的忠心,在这事上没有听她的。   她二哥被抓,海威那边若处理不当,肯定会乱起来。   韩惠竹直觉不能让张强知道她二哥被抓了。   真是考虑欠佳,之前她应该先处理好海威的事,再让她爸和二嫂他们去大兴村的。她爸他们这一去,她二哥的事恐怕瞒不住,不过在张强知道前,她应该能处理好大部分事情了。   韩惠竹找她,张强还纳闷。   张强知道韩惠竹看不上他,但张强知道韩海很疼她这个妹妹,所以张强对她一向都是讨好恭敬的。   韩惠竹见到人开门见山就说,“张强,我二哥有急事去了一趟外地,临走前没来得及回公司和你交待一些事情。不过他临出发前把事情都交待我了,让你配合我。”   “这个没问题的,不知道韩总交待了您什么事情呢?”   “公司帐面上还有多少资金?”   嗯?张强停下了脚步。   韩惠竹似是不在意他的想法,淡淡地说道,“我二哥正在外地洽谈一笔大生意,如果谈成了,利润不会少于这个数。”她比了一下手势,“所以他那边急需资金周转。”   这个时候张强是有点疑惑的,公司还有多少现金,韩海是知道的,他要用多少钱,直接说个数就行,她咋这样子问话呢?   哦,他知道了,这一定是考验,是韩惠竹对他的考验。   于是他老实交待了公司如今帐面上的资金。   “很好,把它提出来给我。”   在张强的协助下,韩惠竹让他们将现金放到车尾箱。   韩惠竹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朝目送她的张强招了招手。   张强立即凑了过来。   韩惠竹叹息着说道,“张强,晚点你将这个月的工资结给员工,让他们回去吧。而你就多领一个月的工资福利 。”   这是什么意思?张强来不及细想,只得说道,“这是给他们放假吗,可是如果他们都走了,我们正在进行的工程就得暂停了。”   “那就暂停。”   说完,她按上车窗,一脚油门,车疾射而出。   她一路疾驰,回大兴村接人,而韩永福和韩波夫妇早就等在那里,上了车免不了询问她刚才是去了哪里。   韩惠竹没隐瞒,说了实话。   韩惠竹没见着她二嫂,难免问起。   韩永福告诉她她二嫂先回去了。   看着车尾,张强疑惑了一下,韩惠竹提走了这么大笔的资金,他哪里还能发得了工人们的工资?韩惠竹还说让他多领一个月的工资福利,他上哪领啊?   突然,张强紧接着脸色大变,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连续几个命令下来,等于暂停公司运转,拿走账面资金,这是为了防着他啊,他怎么那么傻,一点都没察觉呢?   越想越像那么回事,想到他刚才傻傻地将公司大部分现金拿给了韩惠竹,张强就捶胸顿足,恨不得给自己两耳瓜子,他怎么那么笨,明明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紧接着,他回到办公室,搜括了仅剩的资金,留下一纸解散员工的命令给副手,就悄悄地出了公司。   当天下午,韩海被抓的消息从大兴村传出。员工们哗然,直接罢工,从工地回到公司,直闯韩海和张强两个领导的办公室,里面自然是人去楼空,再看到张强那张留给副手的解散令,工人们直接嚎啕大哭,他们的工钱都没发。   他们的工钱是半年一结的,每个月就发一点基本的生活费,相当于他们工人中最长的已经压了四个月工资了,最短的也压了将近一个月。   想到辛苦钱都没了,一百多个日夜的辛苦劳作啊,这些汉子们都忍不住泪目。   “兄弟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韩海一家就住在县城,我们直接杀上门去!”   “一定要讨回我们的辛苦钱!” 第43章   从周徽嵐让她父亲将消息泄露出去开始,周徽嵐觉得事有可为,动身来到了县里与周郢汇合。   张强留给副手的解散令上还写着公司的现金都被韩惠竹提走了,来了一招祸水东引,却也道出了事实。   这边的情况很快就被周徽嵐和周郢知道了。   知晓韩惠竹的骚操作,周徽嵐都惊呆了,她这是想干啥啊?周徽嵐不信她不知道这次是严打。   虽然弄不懂韩惠竹的想法,但并不妨碍他们抓住这次机会,扩大影响。   周郢和周徽嵐商议过后,决定通知与海威合作的工程甲方,以及海威的材料供应商们,给韩家来一场大戏。   韩惠竹那边,为了处理她二哥的事,她特意向单位请了假。钟家那边,她丈夫近日出差邻省,儿女她托了邻居大娘帮照顾两天。   她打算用这两天的时间,消除所有不好的影响。   以她二哥目前的处境来看,海威如若处理不当,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她将海威的现金提走,就是防着张强。因为当时她要是让张强配合她将整个公司清算结束掉的话,为了利益,张强肯定会百般阻挠的,或者阳奉阴违,甚至有可能会卷款而逃。所以她不得不防着这一点。   以她对张强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把钱全部都让她拿走的,所以公司一定还有一些钱来应急的。   后面交待让他给工人发工资,其实就是想榨干海威所有帐面上能动用的资金,哪知道张强没上当,那些应急资金估计都落到他腰包里去了。   现在她收到消息,海威的工人已经聚集到公司里了,只为一个目的——讨薪。   她此刻必须立即前去安抚,拿什么安抚?目前的情况只能拿钱安抚,否则即使他们说破嘴,工人们也不会相信的。   这是一次信任危机,她二哥被抓,工人们对海威的信任岌岌可危。   韩惠竹没想到她为了救她二哥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娘家的人竟给她拖起了后腿,先是二嫂卷走了他们那个小家的存款回了娘家,接着她交给她爸那笔从海威拿回来的钱,被她妈知道后竟然死死扣住了。   “妈,你别拖后腿行不行?”   这笔钱是用来处理海威的后续问题的,不能动。比如拖欠工人的工资,以前未完成的工程,甲方肯定要来向他们讨说法的。   完工后的工程才有利润可言,烂尾工程何谈利润?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将后续的工程做完,圆满交付。这样的话,以目前的情况暂时只有两个办法,或者海威自己接着完成工程,或者将工程外包给别的承建公司,比如周郢他们。具体怎么做,她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无论如何,都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拖欠民工工资。   现在他们一定要表现出强大的资金实力,最好能镇住他们,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最终形成坍塌。   这笔钱不足以应付这些,即使变卖了院子里那两辆车,还是不够。她妈还想扣着这笔钱,那就更雪上加霜了。   徐秋兰还在犹豫。   “你扣着这笔钱,是不是想害死二哥?”   韩惠竹能隐约感知她妈的想法,无非就是看她二哥出事,想多留些钱傍身,为养老做打算。母亲如此,让她心寒。   “你个婆娘,给我把钱拿出来,听到没有!”韩永福也气,女儿将钱交给他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就顺手交由她保管,没想到这送出去容易,要回来就难了。   徐秋兰脸色讪讪,“阿竹,你二哥真的还能救出来吗?”   “能救!”韩惠竹斩钉截铁地道。她知道,但凡有一点犹豫,她母亲就更不愿意拿钱了。这样的话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那——那——”   韩惠竹没理会徐秋兰的纠结,直接将手伸到她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对上女儿的不容置疑的目光,徐秋兰怂了,去把钱拿了出来。儿子已经那样了,再惹女儿生气,她不敢。   韩惠竹看了一眼,便知钱少了,但她懒得和她妈计较。   “这里,就是这里了!”   “开门,快开门!”   “韩大叔韩大娘你们在吗?我是大龙啊,求求你们把我们的工钱给结了吧,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还有我们红星砖厂,请把尾款结给我们,韩兄弟,烧砖不容易,这些也都是血汗钱啊。”   挤在门口的第一波人是工地的工人。还有原料供应商也闻风而动,前来追债,他们就怕来晚了,讨不到钱。最后就是海威的项目业主,亦是海威合作关系中的甲方代表都来了。   闻言,韩惠竹脸色一变,想不到他们来得这样迅速。   等她出来一看,看到门口围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一片,远处,还能看到有人架着相机在拍照。   原来是市里的报社闻风而动,火速来到仪水县进行采访。   一定不能见报,不不,她拦不住了,但不能让他们乱写!这么一想,她迅速地对她大哥耳语几句,交待完之后,她就扶着她爸上前。   她伸手压了压,示意外面的人安静,“各位,你们别急,我们海威那么大的单位,不会欠钱不给的。”   心焦的民工吼道,“那你们倒是给钱啊!”   韩惠竹道,“现在,你们先回海威的办事处,我们随后就到,为你们结款!”   大家听了将信将疑,韩惠竹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给出了保证。但他们仍不愿意走,无奈之下,韩惠竹只得提着钱,和她爸一起走在前面,被簇拥着去了海威的办事处。   到了办事处,韩惠竹说了几句情真意切的话,试图让在场的人重新燃起对海威的信任。   但在场的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最终她只能叹息着,开始结款。第一批结款的对象是工人。对此供应声和甲方代表们都没意见。   海威手底下近两百号员工,月平均工资在四五十。关键是,她二哥为了帐面资金好看,压了工人的工资。这些工人少则压了一个月,多则压了四五个月了。可想而知,发工资的压力多大。   她这次一共发下去四万八千九百六十四块七毛。   这还只是小头。   解决完了工人这边,剩下的两波人,谁也不想让谁。都知道海威资金吃紧,给供应商结了款,那肯定就没办法解决另一处的问题的。   面对这两波人,韩惠竹实话实说,海威此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韩惠竹给了对方两个选择。   因为他们所有的合作关系和合作行为尚在合约期内,海威并无任何违约行为,没有逾期不结款,也没有逾期不交付。   第一个选择就是,他们可以申请冻结海威以及她二哥韩海名下的资产做为保障,到时如果他们没办法力挽狂澜,那就进入破产清算,他们能分到多少就看法院怎么判。第二个选择或者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努力筹集资金,然后再统一给大家结款。   市政府那边也派了代表前来,其他工程的甲方代表都看向市政府这边。   政府代表这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要求海威这边原路退回先前他们预支的工程款项,然后双方合同作废。   政府代表这边拳头大,韩惠竹认,直接退款。   拿到了钱,政府代表就起身离开了。   其他人跃跃欲试,但韩惠竹也不是吃素的。   对于签定了合约尚未动工的工程,退是可以,但算他们违约,要收预收款百分之十的违约金。如果他们同意她就退。   至于已经动工在建设的工程,因为还没有到交付期限,退款是不可能的,她答应一个月后会给出相应的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   有人宁可赔违约金也要退款,有些人看到了海威表现出来的强有力的实力,决定再等等。反正他们知道韩惠竹是在妇联上班,她丈夫在市政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才处理完海威的事,她和父亲回到家,就迎来母亲的哭诉,在他们处理海威的这段时间,她二嫂带着林家人将先前她二哥买的新车开走了。   “她还说什么陪着你二哥奋斗了那么多年,只要这辆新车已经是便宜我们韩家了,其他的,她就不要了。阿竹,现在怎么办啊?”   家里没有能用的人,这是韩海出事后韩国惠竹最深的感触。   面对母亲的哭诉,韩惠竹感觉到疲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她重生之后,二十年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顺当下去,甚至越走越高。没想到啊,一着不慎,迎来的却是分崩离析的局面。   “你二嫂还说既然共不了富贵,那就别怪她在患难的时候抽身离开。你们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对她还不够好吗?好东西吃着好衣掌穿着好车开着,风光体面……”   徐秋兰说这些话时怎么不想想她儿子被抓之前夫妻俩为着那辆淘汰下来的二手车还闹了一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韩惠竹道,“车子我们必须拿回来!”   她二哥那辆新车是桑塔纳,落地价二十万。   现在资金缺口那么大,韩惠竹是不可能让她二嫂白白拿走新车的。   她二哥的第一辆车是拉达,并不如何值钱,新车五万,二手车就更少了。想到之前她二嫂竟然为了这辆车和家里闹,韩惠竹心里觉得悲哀。   韩家人也觉得那辆新车应该要回来。   于是这日,韩家这边纠结了一些亲戚,气势汹汹地到了韩二嫂娘家林家。   韩家和林家的交涉并不顺利。   韩家给了韩二嫂林巧贞两个选择,要么就把车退回来,她之前拿走存折上的钱他们韩家就不计较了,她不想和韩海过的话可以离婚。   要么就回去,等把海威的所有账都清了,还剩下的钱,就都给她,算是她陪着同甘共苦的补偿。同样,她想离婚,他们韩家也同意。   韩二嫂不上当,直接反威胁韩惠竹,如果他们韩家敢硬将车子抢走,她就去做证,证实当年周惠兰被卖至边远山村一事乃韩海所为。   她这一威胁,直接让徐秋兰跳脚,直骂她毒妇。   韩二嫂觉得跟着韩海二十多年,只拿这些都觉得便宜韩家了,韩家还想威胁她?二选一?她一个都不选!这两个选择都是让她把到手的东西给出去,她没那么傻。   韩海那样,即使能出来也得脱层皮。   说实话,这些年和韩海的感情也就一般。所以他这次能不能脱身,过了最初的惊和忧,想明白后,韩二嫂并没有心急如焚的感觉了。   她妈说得对,她今年四十多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至于两个孩子,她想争取一个。儿子她是不想了,韩家肯定不会给的,如果女儿愿意跟她,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愿意,大不了她再嫁再生一个!   韩惠竹这才意识到她二嫂对她二哥已经不在意了,并且已经和韩家离了心。   最后韩惠竹这边只能拿不答应离婚为把柄,威胁她吐出一部分钱财,否则他们韩家这边不答应离婚,那么最终海威那边产生的债务基于夫妻平摊的原则,会有一半落在她头上。   徐秋兰在一旁叫嚣着就这么干,他们就拖着,看谁拖得过谁。   韩二嫂林巧贞冷笑,“拖吧,你们尽管拖着,大不了我就等韩海的罪名判决下来,再请到法院请求强制离婚。到时我一样能走出你们韩家这个泥沼,你也别想将那些债务落到我头上。”   韩惠竹心惊,她二嫂是个农村妇女,她本来想利用她二嫂对法律的一无所知诈她一诈,达到追回部分钱财的目的,却被她识破了。   离婚,特别是强制离婚,她敢说在这八十年代,几乎没有多少妇女听说过吧?她从何处知晓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韩二嫂莫名觉得解气,“韩惠竹,你自以为聪明,又怎知有人事事料在你之前。”   “那个教你和夫家做对的人是谁?”韩惠竹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巧贞冲她翻了个白眼。   “二嫂,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咱们一起努力将二哥救出来,他出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说说他,让他以后好好待你。即使你不在意二哥,还有两个侄子侄女,你也不管了吗?”   林母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怕她一时心软,又被夫家的人哄了回去。   林巧贞冲她妈摇了摇头,才转过头来说道,“韩惠竹,你何处再拿话骗我为你二哥为韩家付出了。我看透你们韩家人了!”至于孩子,再说吧……   徐秋兰见女儿好说歹说,她仍旧是那副死样子,她受不了了,她何时受过儿媳这样的气?“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不知羞耻,那些钱是你赚的吗你就拿?”   “妈!别骂了,我们回去!”   韩惠竹喝止了徐秋兰,她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是他们韩家惹不起林巧贞!   韩惠竹喝止徐秋兰骂人的行为让林巧贞热泪盈眶,这一幕,在以前的韩家,她多想它发生啊,每次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婆婆指着鼻子骂时,她多希望自己的丈夫或者小姑子能说一说她婆婆,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相似的一次,还是韩海肚子饿了,不耐烦听到吵闹声才制止他妈的。   韩家人无功而返,反倒还在亲戚跟前大大地丢了一次脸。徐秋兰最好面子,她受不了这个,回去就病倒了。   这些消息一一反馈回到挚郢工程集团办事处,被周徽嵐和周郢所知晓。   “我还以为韩惠竹抽走了海威的资金,是想独吞呢,想不到她还有点脑子和能力,暂时止住了海威的崩势。”周郢扼腕。   韩惠竹毕竟是重生的,怎么可能会那么愚蠢,她真那样做的话,不仅自己会倒霉,还会牵连到钟树鸿。   周徽嵐说道,“干活吧,打铁还需自身硬,咱们想击败对手不能指望对手自己犯蠢来实现。”   周郢点头,确实应该干活了,海威全面停工,他们被迫扔出来的一些工程,他们挚郢可以接手嘛。   稍晚,周徽嵐收到周思恬的电报,周思恬将韩惠竹给她打电话叫她回去一趟却被她拒绝了的事告诉了周徽嵐,并提醒她,韩惠竹有可能也给她弟弟钟国栋打了电话。   看了一眼电报,周徽嵐淡淡地笑了笑,便丢开了。 第44章   这日,治化市日报报道了一则消息。   仪水县海威工程集团总经理韩海因涉嫌用墨暴势力扰乱经济秩序被捕。随着韩海的被捕,海威发生动荡,高管不知所踪,拖欠员工工资不发,疑似资不抵债等消息的曝光,旗下工人及员工、其合作伙伴原料供应商及其项目合作工程业主甲方代表聚集海威办事处声讨说法……   但目前来看,海威目前只能解决小部分的问题,还遗留着非常严峻的难关和问题亟待克服和解决。   报道最后的结语是:海威,这一仪水县的明星私企,它的未来是度过了难关重新起航,还是就此沉沦不复存在?它的未来,让我们拭目以待。   看到报纸上的报导,韩惠竹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韩惠竹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转过头来问韩波,“大哥,那天不是让你给记者送红包了吗?”   韩波呐呐,“红包我给了的。”   韩惠竹很想问他,那怎么还通篇都是海威的负面报道?   报道也可以,多点正面的,多点善意,多站在海威的角度来说话,也成啊,比如哪怕报道她代表海威在积极地解决问题的态度也可以啊。   无人可用,韩惠竹再次深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之前她二哥还在的时候,不管她吩咐什么事,总能顺利完成,就比如这件事,如果这事交给她二哥来办,肯定是圆圆满满的。   现在她爸她大哥给她的感觉就是,没成长起来。之前顺风顺水,完全感觉不到这一点。   意识到这一点,韩惠竹觉得,要解决她二哥的事,真的就只能靠她,于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后续的事,顺便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爸妈,我打算二哥这幢房子卖了。”   韩永福没有说话,他抽着旱烟,眉头深深皱起。   “卖了?不,不行。”徐秋兰下意识地反对,迎视着女儿迫人的视线,她哭着说,“这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啊?”大兴村他们回不去,即使能回去她也不愿意,多丢人啊。   “住大哥大嫂那里。”韩惠竹一字一句地说道。   韩波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心有余悸。幸亏当初从大兴村搬出来后,他们咬咬牙把积蓄拿了出来,二弟和小妹也各资助了一些,买下了一套房子。而且买的时候他们考虑到两老有可能会不时地去小住,加上两个孩子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需要独立的房间,所以买的房子有点大。   现在看来,倒是庆幸极了。   韩惠竹继续说道,“不仅是这幢房子,二哥名下的铺面、车子以及所有保值的金子都要尽快变现。”让韩惠竹忧虑的是,即使卖了这些,资金仍旧有很大的缺口……   她说出这些话时,徐秋兰在低泣,“一定要这样吗?你二哥的事,哪有什么罪证确凿?比如周惠兰控诉你二哥的事,听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他们缺乏关键性的证据。为什么我们不能从这方面入手逼迫他们将你二哥放出来?那十年,冤案错案多了去了,难道公安就不会错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散尽家财,还要低声下气地求人?”   听到这话,韩惠竹一愣,“……我想想,容我想想。”   徐秋兰焦急,想啥啊,有啥可犹豫的,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对上过领导,当年的公社领导还不是被他们给弄下来了。   徐秋兰说的这事,是一件陈年旧事了。   叮咚叮咚,此时门铃被敲响。   门外有人来!意识到这点,韩永福等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起身。   此时的韩家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韩惠竹揉着额头,“大哥,出去看看吧,能按铃的,应该不是那帮人。”   韩波出去,然后领回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钟国栋。   韩惠竹见到了钟国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妈,情况很糟糕吗?”这么多年来,钟国栋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憔悴。   韩惠竹点了点头,并不讳言,“很糟糕,刚才我和你外公他们商量着将你二舅舅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变现了,来解决问题。或者都没办法解决得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钟国栋问。   韩惠竹沉默了半晌说道,“有,只要你二舅舅没事,公安局将他释放,那现在的困境便将迎刃而解。”   “国栋啊,你去求求周惠兰,让她高抬贵手放过你二舅吧。”徐秋兰猛地朝他扑了过去,抓着他两只手臂哀求。   “外婆你先起来。”钟国栋费劲地将老人扶了起来。   徐秋兰顺势起来,却是捂着脸直哭,她是真伤心了,家里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如果任由情况一步步恶化,不止儿子进去了,这偌大的家财也要保不住了。   “妈,外婆说的是不是真的?”钟国栋向韩惠竹求证。   韩惠竹沉默了一会,点头,“如果她肯撤诉,这个阻力不在了,我有很大的把握将你二舅舅救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去见她,求她。”后面两个字,他说得艰难。   韩惠竹拍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孩子。”   韩惠竹亲自开车送他到大兴村,“妈在村口等你,就不进去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为妈做的这些事,妈都铭记在心。如果,如果事不可为,你就回来吧。记住,你永远都是妈的儿子。”   钟国栋闻言感动极了,“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说服她的。”   韩惠竹点了点头。   目送钟国栋进村,这次韩惠竹没有再中途离开去办什么事。   对于钟国栋能否说服周惠兰撤诉,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多大把握。但总得试一试的,拿着别人的成本来试错,她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韩惠竹冷漠地想着。   车里太闷了,她下车,心里烦躁的她恨不得抽根烟,但她拼命忍住这个心瘾,告诉自己那是上辈子的习惯了,这辈子她并没有烟瘾,更不会抽烟。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轿车在她车旁停下,钟树鸿从车后座下来。   韩惠竹来不及欣喜,就见钟树鸿走到她跟前,严肃地对她说道,“韩惠竹,你二哥的事你不要再掺和了!”   这次是严打,周海并非全然无辜,逃不过的。   韩惠竹难受极了,“那是我二哥,我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入狱却什么也不做?”   钟树鸿盯着她一直看。   韩惠竹不语。   两人默默地对峙着。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那咱们就只有离婚一途。我上有父母,下有三四个孩子,没法和你一样为了帮人不管不顾。你也是个母亲,你多为国栋思语想想吧。而且你想清楚了,如果真为他好,就是好好保存自己,然后照拂好父母和他的孩子。”   他这话是弃车保帅啊。意识到事情真如她所担心的那般严惩,韩惠竹掩面而泣。   钟国栋到周家时,李桂香正在炒菜,大公鸡块焖小香菇,她还摘了一把蒜苗叶子放进去。   他到的时候,李桂香正好收汁,那股子香味勾人得很。   钟国栋没有回家,从火车上下车后就一路直奔仪水县来了,此时正是饥肠辘辘。   他到韩家时,韩家人都沉浸在悲观的气氛之中,谁也没注意他没吃饭这个细节。   周徽嵐见到钟国栋并不意外。   “进来吧。”她将人领到了客厅,周父不在,他出去窜门了。   李桂香探出头来见到来人是他,火速回到厨房将煮熟的菜反扣上。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学校的吗?上次我回来,叫你爸给你发电报让你们姐弟俩回来一趟,他还不乐意,说这样会耽误你们的学习。”周徽嵐随手给他倒一杯水,自身的教养不允许她失礼于人,但有些话她就不会憋屈在心了。   闻言,钟国栋讪讪的,他转而一想,觉得这事如果不是她一再不依不饶,他也不必回来一趟,所以仅一瞬间,他又挺直了背脊。   钟国栋清了清嗓子,“我这次特意从京城赶回来,只为了一件事。”   周徽嵐扬起手打断他,“我想问问你,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见我的?”   钟国栋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以儿子的身份来见啊,这是事实不是吗?   “既是儿子,那有些话,你最好不要说出口。”这是周徽嵐第一次隐晦地提醒。   钟国栋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知道我是来求你撤诉的?”   “这有什么难猜的。”   是了,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他姐告诉他的消息,有能力获得公安局供职的人,又怎么会是愚蠢之辈?   “这是我和韩海之间的事,你一个孩子不要掺和进来。”这是她第二次委婉地劝退了。   “如果我一定要说呢?”钟国栋倔强地问。   “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够明辨是非。即使你没有,那也相信国家,相信法律的公正公平,安心等待韩海的判决结果。”第三次,事不过三,再纠缠,别怪她不客气。   钟国栋苦笑着,“我和你说说我从小到大的事吧。”   周徽嵐没说话。   钟国栋只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许。   “因为你私奔一事,打小自我记事起,就会被小伙伴们拿这件事来奚落我,是我——嗯,是韩姨她帮我撵跑了那些欺负我的人……”钟国栋一直说着他小时候的苦以及韩惠竹对他的好等等的事。   周徽嵐觉得困惑,私奔案的罪魁祸首是韩海,是他害得他吃了那么多苦,他现在被抓也算罪有应得,钟国栋应该烧炮庆祝才对,怎么反而忧心忡忡为了祸首四处奔走呢?   “……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就再也没见过她这么狼狈过。她从来都是优雅从容地,将父亲和我们以及这个家照顾得好好的。”   周徽嵐漫不经心地想,难道在他的心里,就她韩惠竹活得高贵优雅,别人就该一直一直活在尘埃里?   钟国栋咬牙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肯撤诉,我可以和姐姐换回来,让我来替你养老,让姐姐回爸爸那去呢?”   “哈哈哈,哈哈——”   周徽嵐忍不住大笑,她是真没想到,钟树鸿和韩惠竹这对原书中的男女主竟将儿子教得如此愚昧又自大。   周国栋脸皮薄,看她这样子地笑,也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她跟前闹了笑话,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笑够了周徽嵐问他,“你觉得我在你和你姐之中,更看重谁?”   “你觉得是你对吗?”   钟国栋不语,却忍不住在心里反问,不是吗?现在的人不都更看重男丁吗?拼了命地想生个男丁,就想老有所养。   “但我告诉你,我更看重的人还真不是你。”她叹息着,却没有解释,因为她觉得以他的顽固,即使解释了也仍旧会怀疑她口是心非。   钟国栋一咬牙,“妈,如果我以儿子的身份一定要你撤诉呢。”   周徽嵐的目光淡漠地落在他身上,“抱歉,办不到。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就不配以周惠兰的儿子自称。”   自觉被伤害了的钟国栋忍不住反击,“你说我不配当你儿子,那你又何尝配当一个母亲?如果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妈,她早就妥协了。不会让我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的。更不会这样伤害我!”   末了,钟国栋再次朝她吼道,“不管是为人妻还是为人母,你都做得没有她好!”   周徽嵐好笑,“是吗?但是你知道吗?你最尊敬的那位后妈,她的光鲜靓丽,全部都是从我手上夺去的。不管她的丈夫,还是你这个便宜儿子,原先可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你现在认贼为母,不过是因为她目前的成就比我高,她是受人尊敬的妇联主任,而我则什么都不是,你觉得我这亲妈给你丢脸了。”   周徽嵐将最后一块遮羞布给他扯下,直指他心中最龌蹉最阴暗的一面。   她的话让他脸上血色全无。   “不,不是这样的。”钟国栋根本不能面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他不愿意承认他是这样卑劣的人。   “三年,我只需三年,就能将你最尊敬爱戴的后妈给踩在脚下,你且等着。”   “这也是我告诉你的最后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太势力眼。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跟你玩的是谁。”你以为你是猫,人家是老鼠,却不知道你肆意逗弄的那条尾巴后面是一条蟒蛇,人家将你看得真真的,只是不想跟你计较罢了。   “够了!周惠兰,你再说下去,他就要被你毁了。”钟树鸿推门进来,打断了周徽嵐对他的精神折磨。   “爸——爸——”钟国栋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敌人,你犯得着说那么重的话吗?”   “那样更可恶,他难道不知道他就是我的敌人手里狠心捅向我的一把刀吗?感情都是相互的,他对我没多少感情,肆意地伤害着我,还指望我这做母亲的无限地包容他?”周徽嵐用嘲讽的语气反问。   钟树鸿叹气,“你太尖锐了。”   “子不教父之过,你不教我来教,我这是在尽为人母的责任,省得他将来步上韩海的后尘。”   钟树鸿脸皮一抽。   他拉着儿子,一语不发地往外走。他发现了,周惠兰的嘴巴太毒了,又毒又尖锐,直指人的痛处,再呆下去,只会更让人生气。   周惠兰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钟树鸿,你真应该好好教教他了。别以为会读书考上了大学,就能横着走了,以后摔跟头的地方多着呢。” 第45章   钟树鸿爷俩刚走出院子,大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   紧接着就响起了李桂香的声音,“兰啊,准备吃饭了,再烧个青菜就完事了。”   李桂香充分用行动表达了这么个意思:我之前待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女儿的儿子,但离了我女儿你这外孙在我这里没有一点分量。   钟树鸿爷俩就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前脚他们刚踏出大门,后脚大门就关上,紧接着浓郁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正巧钟国栋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好丢脸,此时钟国栋的表情快崩溃了。   连顿饭都不肯留,钟树鸿也意识到了周永善两老对他以及对儿子的不喜。   “妈,你何必得罪他们?”周徽嵐无奈地道。   这也是周徽嵐刚才让她避到了厨房的原因。她和钟家父子之间的恩怨,她不想将老人挟裹进来。于他们来说,情绪起伏太大毕竟对身体不好。而且她也考虑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若是有个万一,也是希望钟国栋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对两老照拂一二。当然,这个发生的的概率很小。   李桂香一边炒菜一边罢罢手,“得罪就得罪,这口气出了我心里舒坦,你拦着做什么?别提什么外孙不外孙的,他连你这亲妈都不孝顺,我还指望他孝顺我?”   周徽嵐无奈极了,罢了罢了,是她想岔了,今天已经将人得罪狠了,还奢望来日人家照拂父母?看来她只能努力多活几年,好好侍奉二老百年吧。不再想假他人之手了。   “这就对了。”女儿妥协了,李桂香得意地笑了,“我去喊你爸回来吃饭,这个老头子,出门像失踪,回来像捡到,都不看时间的!”   父子俩人刚出现在村口,韩惠竹就迎了上去,“鸿哥,国栋,你们出来了?”   “妈,对不起,事情我没有办好。”钟国栋低声说着,眼神躲避着韩惠竹。   韩惠竹笑笑,上前环住他的肩,“没关系,妈知道你尽力了,你忘了妈刚才的话了吗?不管事情成不成,你永远都是妈的儿子。你为妈做的这些事,妈都铭记在心。”   “行了,都别说了,回吧,国栋,你坐我这台车。”钟树鸿站在车边说道。   钟国栋一回到家,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对一个人来说,最难堪的莫过于自作多情。他以为他很重要,足以要挟他亲妈撤诉,却没料到他在他亲妈心里的分量比他姐还不如,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分量。   钟国栋把自己关进房间,钟树鸿也没拦着。他决定和韩惠竹谈谈,在儿子钟国栋上大学期间严禁她再以任何理由任何名义将他召回。   韩惠竹没有争辩,乖乖地应下了,然后就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做晚饭。   剩下钟树鸿一人坐在客厅里陷入沉思,他在想着怎么开解儿子。   他儿子是读书人,自有一番读书人的清高傲气。他本不觉得儿子有些目下无尘有什么,这年头知识份子吃香,等儿子毕业出来,往好单位一放,只要有真本事,那点瑕疵真不算什么。   周惠兰今天的话太狠了,她揭露他势力,指控他认贼作母,都是对他的品格的严重批判。无人开解的话,今天的事在儿子心里一定会形成一个心结的。   没多久,韩惠竹就将饭菜做好了。   钟树鸿没先吃,而是亲自端了晚饭进去给儿子。   此时钟国栋正环膝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壁在看。   “来,吃点饭吧。”   钟国栋将头埋在双壁之中,不语。   钟树鸿坐到他边上,“还有想她今天说的话?”   钟国栋仍旧不言。   “别多想了,咱们家的情况本就复杂,里面真相扑朔迷离,我们不能因为她可怜,就按着她的意愿来做事,只认她一个母亲。还有,她今天的话重了,用词尖锐,且只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自说自话,你无须介怀。”   钟树鸿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顿,说道,“而且我们不是圣人,多少都有些小毛病,我觉得无伤大雅,甚至有时也会犯错,但我们同样不能因为错了就一味地钻牛角尖自责,要学会和自己和解。”他后面这句算是为了将来某些可能发生的事提前做铺垫,为了儿子,他算是用心良苦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钟树鸿为照顾他的感受说出来了,钟国栋听完之后,果然好受多了。   “来,吃饭吧。”钟树鸿将筷子递给他,“你不能一蹶不振,你必须振作起来,成为更优秀的人,以此来证明她今天批判你的话是错误的。”   “嗯!”钟国栋使劲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爸送你到火车站,在大学里好好念书,没事就不要再请假回来了。”   钟国栋停下了筷子,“那二舅舅的事——”   “这事我们大人会解决的,你还是个孩子呢,好好读书就行了,别操心那么多。”说这话时,钟树鸿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满,瞧瞧他们一家子的生活被韩海搅和成什么样了。   “好吧。”钟国栋发现了,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用。   钟树鸿看着儿子吃完了他端进来的饭菜,然后冲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   “想开点,这就对了。”钟树鸿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碗筷端了出去。   看似他放下了心,但又有谁知道他的忧虑呢。是的,他很忧虑,这场谈话看似成功开解了儿子,其实隐患还在。   他已经意识到周惠兰并非任人拿捏的农村妇女,最重要的也是这点。   如果周惠兰仅仅是个普通的农妇,那即使她大放厥词,他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忧虑。站在高处的人,何曾在意过底下的人对自己的批判?   一个有实力有地位的人,他的判词才会影响和打击到别人。   显然,她也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才会对儿子放话,三年,她只需三年,就能将她最尊敬爱戴的后妈给踩在脚下,让他且等着。这话是有另一层意思的,那就是她周惠兰要证明,他钟国栋认贼作母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现在的关键是,他不知道周惠兰的实力如何,她说的话,她真的有能力去实现吗?   但无疑的,她这话并非空口白话。他现在只希望在这三年里,她的步子不要迈得太快。而他儿子快速成长起来,有实力有能力,社会地位始终比她高,否则儿子对她的批判一定会耿耿于怀的。更可怕的是,一旦被她证明成功,今日这番话流露出去,对他儿子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治化市监狱   韩惠竹来看韩海。   韩海见到韩惠竹,整个人的表情还是比较轻松的,“阿竹,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二哥,我尝试过了,监狱这边不放人。”韩惠竹让律师试图将人保释出来,但这一申请被否了。   韩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不复之前的轻松。   怎么会?他近来交待下去的都是小事啊,即使犯事,也不大,或许会见血,但肯定是没有人命的。他以为经过妹妹疏通关系,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呢。   “二哥,你不在外面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很严峻,各地方的公安局天天都在抓人,各路人马都在试图救人,但成功的很少。”   接着韩惠竹一口气将家里的情况公司的情况全盘告知他。   听到林巧贞在这关头不仅卷走了小家的积蓄回了娘家,还伙同娘家的人将他买的新车开走了,韩海忍不住骂,“那个贱人——”   “二哥——”韩惠竹打断他,“我想着二嫂嫁进咱们家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既然一心想走,那就让她走,她带走的东西我们也别追究了。”   韩惠竹说话时,给他使了个眼色。   韩海知道,他妹妹也不是那种软柿子,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她是决不会让林巧贞卷走他韩海那么多钱财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让他妹妹不得不做出让步。   经过了老婆卷款而逃的事情之后,再听说海威的事,韩海还是受到很大的震恸。   “这个张强,枉费我对他那么信任!妹啊,哥悔当初不听你之言啊。”   “二哥,说这些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他没想到他入狱一事给海威带来了致命的信任危机。现在,相当于他们韩家二十多年的奋斗因他被捕而毁于一旦。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韩海忍不住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怎么突然就严打了呢,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啊。如果他知道严打的话,他这两年一定会收敛的,不那么张狂的,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韩惠竹看到她二哥这样,她也不好受。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韩海哑着声音问。   “我们去找了周惠竹、周郢和陈薪意,想通过和谈的方式私下和解,让他们撤诉,但他们都拒绝了。”   韩海并不意外,周惠竹恨他入骨,恨不得他立即受到法律的制裁,不会肯撤诉的。   “二哥,我已经在处理你名下的资产了。我只能帮你把供应商的货款都结了,还有工程业主的问题尽力解决,尽量让你身上不再累积案子。”   不解决这些问题,他们会告的,一定会告的,到时她二哥身上的罪名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   韩海也知道情况很严峻,如今只能散财保命。   “一切都交由你全权处理。”   “等处理完这些,我就回去好好上班了。”   “嗯。”   “二哥,钟树鸿已经严厉警告我了,让我不要再掺和你的事,否则他就要和我离婚——”说这话时,韩惠竹吸了吸鼻子。   “二哥能理解。”韩海有些语无伦次。   对于这一点,韩海是既吃惊又不吃惊,他知道他妹妹一定是尽力了的。   兄妹两人相对无言。   “现在只能奢望审判员看在我们认罪态度良好的基础上轻判吧。”最后,韩惠竹轻声说。   “有些罪名能认,有些罪名不是我做的,我不认。”韩海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挣扎一下,或许能自救成功呢?否则,即使后续没有经济案叠加,三案合并,也足够他牢底坐穿的。   这句话,韩海是注视着她说的,他相信她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韩惠竹心一颤,“二哥?”   韩海撇过头,“这事你别管,下次你让爸来看我吧。”   “探视时间到!”   韩惠竹回去时,心乱如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第46章   港城,青莲山   这是山脚下占地面积很广的庄园,一座白色的建筑物屹立其中,区别于植物清香,隐隐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若有似无。   此时,庄园大门打开,一辆汽车疾驰而入,径直开到白色建筑门外才停下。   小黄助理先行下车,然后车尾箱拿出折叠轮椅拼接,最后才打开后座。   高煦坐上轮椅之后,小黄助理推着高煦坐上电梯直达二楼。   高煦的主治医师白石久仁一见到他本人就夸张地说道,“噢——高,你知道我这次回国弄到了什么?”   说着,他打开旁边的保险箱,从中取出一只琮色玻璃瓶子,“就是这个!这是兰生大会社最近研发出的一款眼睛保健口服液,经过临床人体实验,里面含有的细胞因子对人体细胞具有极强的修复力以及唤醒再生能力。你知道吗?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生命原液。这款这口服液在岛国都卖疯了。”他好不容易才托关系弄到了这一保险匣子的生命原液的。   “这次我很有信心,这药你用了,对你的双腿肯定会有作用的。可惜这是兰生大会社专门研究针对眼睛保健的,而你伤的是腿,不是眼睛,不然效果那是大大的有。”白石久仁口气满是遗憾。   白石久仁絮絮叨叨,高煦表情一直未变,心中却颇有触动,兰生大会社?上个月他们公司代表的考察团还去了苏省……   一旁的小黄助手也是满心的激动,天啊,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白石医生,你的意思是,用了你手上的这个生命原液,我们高顾问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是的,有这个可能,但估计需要天文数字的生命原液。”   小黄助理心想,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慢慢治,总比之前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好。   “我怀疑兰生大会社这款保健品效果如此出众,不是配方优秀的原因,而是他们这回用来制保健品的材料优越。之前就听到风声他们满世界采购原材料,后来才传出消息,说要改进配方的。但改来改去,也只是将原来的固体丸子改成了液体。我猜,后者一定是掩人耳目的做法,他们一定用了珍贵的原料。哼哼,他们的办事方式我太了解了。可恶的是他们口风太紧了,竟然半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白石久仁先给高煦检查腿,然后一边采集数据一边唠叨着这些事。   白石久仁絮絮叨叨,高煦的脑子有点放空,白石久仁的猜测会不会是真的?兰生大会社之前在中国购入了一批菊花和大米,有没有可能就是他口中那批珍贵的原料?因为据他所知,兰生大会社目前正在积极和国内沟通,想要再次大批量购入仪水县大兴村的稻谷。   “噢,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白石久仁的惊呼声打断了高煦的思绪,“高,我竟然在你的股骨头部位检测到了新生的骨髓细胞。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这代表了你的病情在好转,天哪,这是出现奇迹了吗?”   白石久让双目放光地盯着医学仪器下的细胞,仿佛在看最美最眩目的烟花。   高煦闻言,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他前些日子隐约感觉到的疼痛不是幻觉?   “来,我再给你检查一下双腿,有什么感觉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这次,白石久仁特意拿了仪器来做检查。   一番检查之后,他很确定地告诉高煦,他的双腿内部状况在好转,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得再观察,   “高,你快想想,你这段时间究竟干嘛了,如果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你的好转的那就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双腿目前的状态,相当于我用上百瓶兰生保健口服液才有可能达到的疗效……”   仪水县   这日,某小报报社报道仪水县公安局胡乱抓人,为了捞政绩,为了讨好某个人背后的大佬,四处给人罗织罪名。   被抓的人中,有部分全是无辜小老百姓,而有些人的罪名纯粹是无中生有。   甚至还拿韩海举了列子,说他身上的三件案子,其中两件不实。首先,说他贩卖妇女剥夺他人人生自由这一案根本就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另一件,则是海威曾经的竞争对手控诉韩海用黑恶手段恶性竞争,致使工人高位截肢,此案亦属不实。因为当事人已经准备向公安局撤案了。   最后一件,控诉方周郢原来就是韩海手下,后来自己出来单干,不仅挖了原集团公司的墙角,还和原集团公司抢资源,且他与第一件案子的周惠兰乃从堂兄妹的关系,利益纠葛复杂,不排除存在刻意抹黑打击报复韩海的可能。   报道上列举的例子除了韩海之外的例子还有三四个。从报道上看,都可以看出来被抓的人都很无辜。   报道底下是联名实名签名,带头人不是别人,正是韩永福。这些人都是认为自己孩子是无辜的家长们,签下自己的名字或者按上手印,代表了他们对这篇报道的认可和主张。   看完这篇报道,闫局长震怒。   “刘助理,通知下去,半个小时后,全体人员必须到会议室开会!”   闫局长吩咐完,整个人根本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这韩家真是胆子肥,竟敢公开挑衅公检法部门。   他知道这事如果不好好解决,任其发展,最终发展成运动抗议的话,那影响就太恶劣了。而且严打才刚刚开始,这是第一仗,如果首战滑铁卢,那影响的将是全局,后续的工作很难展开。   这篇报道完全是剑指他们公安局,这是笃定他们拿不出给他定罪的实质证据吗?   嘟嘟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刘助理接起,对闫局长说道,“局长,市局那边的电话。”   闫局长接过,电话那头就传来商书记威严的声音,“闫怀真,你们仪水县公安局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上报,影响太坏了!让老百姓们怎么看我们?”   “商书记,这事是我们这边工作没做好,劳你操心了……”归接着闫局长便将韩海等人的情况简略交待一下,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听完他的叙述,商书记也知道这事错不在他,于是声音和缓了,“此事必须尽快处理,明正典型!必要时候,可向省市级请求援助。”   挂了电话,闫局长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事压是压不住的,当然也不能将人放了。如果将人放了,就遂了这些人的心意了。   唯有收集铁证,对这些人公开处刑,才是对这则报道最有力的反击,也是让舆论闭嘴的最好的办法。   闫局长的手指往韩海的名字上重重一点,等着,等他们搜集完证据,就该轮到他们杀鸡儆猴了。   此时刘助理走过来提醒他,“局长,会议室里人都到齐了。”   “走吧。”   会议室一片凝重,大家心里都很气愤,因为他们都知道了那则报道的事,简直就是污蔑,颠倒黑白!   擒贼先擒王,这次他们的会议主要是围绕着如果给韩海定罪进行的。韩海的罪名定下来,其他的都是小虾米。   严刚最先说道,“闫局,我们调查了,梅向荣接受了韩家的私了请求,所以决定撤案。”   民不告官不究,人家要撤案,他们也不能拦着。   如今落在韩海身上的三个案子,撤了一个,那剩下的两个,真的就如报道上所言,一案证据不足站不住脚,另一案则因为双方当事人牵扯的关系复杂,不排除存在刻意抹黑打击报复韩海的可能。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从哪里开始着手搜集证据?”   “有个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找到骆峰。只要能找到骆峰,就能证明韩海在说谎,就能证明周惠兰的推测是真的,就能将韩海拍死!”   “可是骆峰在港城。”   韩家就是笃定了他们收集证据困难,才敢这么挑衅的。   闫局长一咬牙,“骆峰我来寻找!你们这段时间就辛苦点,将报纸上那些涉案人员的罪证都收集一下,务必要真实可信,咱们争取一次将他们拍死!”   “是!”   “局长,不好了。”此时底下的人匆匆来报,“韩永福带着一帮人来到咱们公安局前门静坐抗议,讨要说法。”   闫局长磨了磨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其他人则是相互对视,这韩家还真是嚣张啊!   闫局长跺了跺脚,“让个擅长沟通的出去应对他们,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辗转了几遍,最终打给的人让闫局长有些意外。   挂完电话,闫局长笑着说,“成了。”   “韩家不是要说法吗?我们公安局就给他一个说法。让人告诉韩永福他们,仪水县法院将于七个工作日之后开庭,第一批就审理韩海等人!”这话,闫局长说得杀气腾腾。   港城那边,高煦刚挂了电话。   小黄助理忍不住抱怨,“这些人也真是的,明知您出国作治疗,还给你安排工作!”   “是周惠兰那件案子,还缺乏了一个关键的证人。仪水县公安局那边遇到了点麻烦,急需找到那个证人,然后辗转得知我们在港城,就将事情拜托给我。那案子原就过了手,如今不过是有始有终罢了。”   “啊,是帮兰姐找证人啊,那帮忙是应该的。”小黄助理还记得周惠兰。   “这韩家还真是敢啊。”看到报纸,周祁倒吸了一口气,真够硬核。   此时周家的一个小子跑了进来,“还有他们更敢的事呢,最新消息,韩永福带着二十几号人去公安局静坐为他们的孩子讨要说法。”   “他是不是疯了?”这操作太骚太疯狂了。   韩家此刻完全是站在了公检法的对立面去了。   国家机器是不会错的,他们越是反抗,只会起到越强的反作用。   况且韩海真不无辜,他们怎么敢发出这样的通稿?   韩惠竹前面的事情的处置其实挺可圈可点的,她或许没有办法将韩海捞出来,但现在,任何人都没办法。她的做法不给社会增加麻烦,让法官看到韩家良好的悔过的态度,酌情轻判,能最大限度地减轻落在韩海身上的罪名。   周徽嵐有些不明白韩惠竹这次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严打是大势,他们这样,无疑是螳臂当车,况且他们这是试图遏制严打的浪头啊,这是挑衅啊,韩家就笃定公安局那边找不到韩海犯罪的实证?   周徽嵐哪里知道因为钟树鸿的警告,韩惠竹压根没有再插手后面的事呢,这一切都是韩永福干的。那些被害者,是他出面串联的,报社也是他私下联系的,试图操纵舆论。   “韩家这样的做法,不是第一次了。”周郢说道。   周徽嵐朝他看了过来,这话另有深意啊。   “当年,韩家也是用类似的招数逼迫过公社的一个领导,将那领导弄得身败名裂。”   周徽嵐明白了,原来是想着一招鲜吃遍天啊,确实,招式不在老,用好就行。但现在显然他们错估了形势。   钟树鸿提着公文包,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办公楼里,一路上,不时和向他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   刚进办公室,他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带着疑惑,他进了自己的专属办公室。   他刚坐下,他的秘书给他端来一杯茶,腋下还挟着一张报纸,将茶放下之后,他是一脸的为难。   “有话就说,再为难的事也得先让我知晓不是吗?”钟树鸿淡淡地说道。   秘书将腋下的报纸取下来,默默地递了过去。   钟树鸿的视线一眼就落在秘书特意取好的版面上,紧接着就是瞳孔一缩,他一把抢过报纸,迅速地浏览起来,待看到底下抗议人实名联名签名第一个名字就是韩永福时,只觉得一瞬间头晕目眩,天啊,他老丈人这是要捅破仪水县的天啊。   就在这时,秘书办来人了,“钟部长,商书记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钟树鸿捏着报纸的手一顿,然后微微颔首,“好的,我这就过去。”   当钟树鸿听到商书记告诉他他岳父纠结了报纸上那些实名联名的人去向仪水县公安局讨要说法时,简直不敢相信,不,他错了,他那老丈人不仅要掺破仪水县的天,还要捅破治化市的天。   “书记,我立即前往仪水县。”钟树鸿没为韩永福辩解什么人老昏聩什么的话。   “不必了,这事发生不到一小时,韩永福等人已经被打发走了。”   钟树鸿愣了一下,已经打发了?怎么打发的?   “仪水县那边已经决定了,在七个工作日后,开庭公开审理韩海等人的案子。”   一听这话,钟树鸿就知道韩海完了,他这个案子必输,且仪水县公安局那边一定会卖力地搜集证据,务必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死得明明白白。   韩家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这一闹,产生的恶果全落在韩海头上,韩海肯定是从重量刑。 第47章   这馊主意是谁出的?钟树鸿恨不得给出这主意的人来上两脚,坑死人了要。不过事已至此,现在再追究是谁出的主意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紧接着,商书记拿出几份材料问他,都是他近期负责的工作。   钟树鸿很快地收敛心神,专注于工作上。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两人迅速地讨论完了几项市政府部门近期开展的工作。   讨论完之后,商书记看着钟树鸿,心中叹息,能力是真的不错啊,不料在处理家事上如此糊涂,或许不是糊涂,可惜了。   他那样看着自己,钟树鸿有些不明所以。   商书记收回心神,罢罢手,“我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办公了。”钟树鸿纳闷,他不明白商书记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他岳父的事和他说时已经解决了,工作上的事,也并非急迫地需要商讨的。   “树鸿——”临走前商书记站起来,拍拍他的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句话你仔细品品。”   钟树鸿心一突,这话像是一句很平常的勉励人的话,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听起来很是意味深长。   这一日韩惠竹睡到了日晒三干才起,最近为处理她二哥的事,她真的太累了,甚至最近都有点顾不上自己两个孩子。   而且昨晚她辗转反侧的,她很担心娘家那边,总是胡思乱想,猜测她二哥会和她爸说什么,一直到了深夜才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大上午。   她起床,扎了个丸子头,穿着丝质长袍睡衣到了厨房,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温开水,补充了水分之后,开始给自己做早饭兼午饭。   中午钟树鸿一般都在单位吃饭,所以她可以随便对付一口。   叮咚——叮咚——门铃被按响。   “谁啊?”韩惠竹纳闷这个时候谁会来,然后来到门口。   “钟夫人我是隔壁李妈。”   “什么事呀?”听着声音也像,她给打开了门。   “我是来借酱油的,炒菜的时候发现酱油没了。”李妈举起了手中的碗。   “请进来。”韩惠竹微笑着给她让了让。   在外人面前,她的形象工程一向做得不错。   钟惠竹给她倒了半碗酱油,末了还问她,“够了吗?”   “够了够了。”   李妈端着半碗酱油到了门口,然后顿住了脚步,“对了,钟夫人,你知道吗?你爸上报了。今天的报纸。”   韩惠竹闻言,心一颤,“报纸?什么报纸?”   “治化市第三报社。”   在单位大院内,几乎每家每户都会订报纸。但这治化市第三报社并非官方报社,连名字都是他们自封的,用行内的话说它就是个歪魔邪道。所以她家是没有订这个报纸的。   “李妈,报纸在哪,能借我看看吗?”韩惠竹一时情急,竟然一把抓住李妈的手臂。   “诶,我一会拿给你。”   等看完那篇报道,韩惠竹完全顾不得之前钟树鸿的警告了,立即动身回了娘家。   怎么会这样,她二哥她爸怎么敢?如果他们胜了倒也罢了,如果败了,那影响就太大了,他们夫妻俩也会被波及的。   别人一定会说,你们夫妻都在政府部门工作,你亲生父亲却这么不相信党不相信国家公平公正性,你们是不是对党对国家也有想法?   看到报纸的那一刻,她非常后悔当年将公社领导拉下台时,教会了家人如何组织舆论操纵舆论的手段。   走在从公安局到家里的这段路,韩永福觉得很累。   他只是个小老百姓啊,办这些事时,他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他不知道这样是捅破天的严重大事,但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   一切都是值得的,韩永福默默地告诉自己。他也不知道公安局给的交待,说十一月一号开庭公开审案是不是儿子想要的结果。儿子交待他办完这些事,说其他的不用他管。   回去的时候,韩惠竹是又气又急,但回到之后,看到父亲萎靡苍老的模样,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阿竹回来啦?”   她在他旁边坐下,“爸,这是二哥的意思?”   “嗯。”   她叹了一口气,“你将今天的事和我详细说一下吧?”   韩永福犹豫,他还记得儿子交待的不要将她牵扯进来的话。   韩惠竹苦笑,“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觉得我还能置身事外吗?”况且事情都是她爸做了,听一听他去公安局静坐的过程而已,也牵扯不到什么。   韩惠竹听到她爸说,他们在公安局静坐抗议行动只持续了一个小时,开始是一个面目和善的工作人员出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主要是安抚劝导为主。他们这边的人呢,就一直重复着一句话,要一个交待,要他们将无辜的孩子释放出来。   当时的交涉几乎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双方拉锯了一个小时。最后公安局那边又来了一个人,告诉他们,他们孩子所涉的案子将会在十一月一号开庭,陆续公开审理。届时会给他们一个交待的,让他们回去等着。   韩惠竹闻言,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和丈夫本身就是公职人员,深谙其中某些办事规则。   像今天的事,公安局那边要是没有把握的话,一定都会使用拖字诀。   民众是健忘的,拖着拖着就慢慢淡忘了,加上又有别的事情发生,会转移掉他们的注意力的。   像这种给出明确处置时间的,分明是已经有了章程的……   公安局那边到底掌握了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韩惠竹想到一个可能,但她很快就在心里否认了,不可能的,那个地方进出手续办理起来那么麻烦,一来一回七个工作日根本就不够。   之后,韩惠竹又亲自去见了曾律师,商量十一月一号开庭的事。   曾雄毅很后悔替自己揽了这么一个案子,他没想到韩家的人竟然敢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胆大也就算了,如果韩海本身没问题,这样子做那叫孤勇。偏偏吧,以他过往的经验和犀利的眼光看出,这韩海有问题,且问题还不小。   他们真的太小看他们国家的公安系统了。   偏偏他此时又脱手不了,再怎么不情愿,他都得硬着头皮打下去。主要是死命脱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半路扔下顾客,对他的前程影响更大。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这么选择。   这天,钟树鸿早早就下班回家了。   韩惠竹从娘家回到时,一打开门就看到他已经在家了,“回来了?饿了吧?我立即就去做饭。”   “不忙,你先过来。”钟树鸿朝她招手。   韩惠竹有些忐忑地走了过来,坐到他对面。   “刚从你娘家回来?”   韩惠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两老还好吧?”   韩惠竹讶异地看向钟树鸿,今天发生那么大的事,她以为回来必会被他指责埋怨的。   钟树鸿自然清楚她为何这副表情,但他更清楚指责埋怨于事无益。他和她说话,是为了提醒她应该重新将重心回归到家庭中来了,而不是为了发泄情绪,这就需要换个方式好好沟通。   韩惠竹咬了咬唇,“他们——不太好。”   “鸿哥,这次的事是我二哥的意思,我爸也是爱子心切。”   “我知道,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钟树鸿的语气里难掩疲惫。   “我知道我二哥的事拖累了你,但谁也不想这样的不是吗?”   钟树鸿双目放空,“阿竹,你知道吗?今天商书记很莫名的和我说了一句让我仔细品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句话。阿竹,这样的事,太大了,我们扛不住的。”   韩惠竹心中一恸,心疼自责的情绪突然间就泛滥了。她当然知道商书记和他说这句话是什么用意,是他们韩家的事拖累了他。   挚郢工程集团办事处   周祁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冲了进来,“登报了登报了,仪水县政府、公安局、检查院以及法院联合宣布:仪水县法院将于十一月一号开庭,第一批审理韩海等人!欢迎各界人士到场旁听以及见证庭审。”   周徽嵐接过报纸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这篇报道放在正版版面,大字印刷,非常的显眼以及醒目。   十一月一号,也就是七个工作日之后。   这个消息,这样的做法,释放出来的信号,让周徽嵐眼神异彩连连,韩海这次应该是再劫难逃,甚至极有可能会被竖为典型。   一项运动的展开,总要竖立一些典型的。这次韩海自己跳出来,于公安局而言,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杀鸡儆猴的机会。   十一月一日,是韩海案子的开庭日。   韩海的案子,在周氏中有两位原告人,周徽嵐和周郢,两人是必须出席的。这两件案子,周郢找了一个律师全权代理。   这日,周氏这边挑了十来人陪同周徽嵐周郢前往仪水县法院旁听。用永正叔的话来说,这叫不能弱了声势。   他们在法院门口遇到了韩家五口,韩永福夫妇、韩波夫妇以及周惠竹,钟树鸿没有来。   徐秋兰见到周徽嵐,恨得不行,白眼翻得上天,她觉得他们家的灾难都是她带来的,如果她没有回来,那一切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   李桂香可受不了她对女儿这副鬼样子,她袖子一撸就要上前。   被周徽嵐一把按下,“妈,别管她,一会有得她哭的。”在法院门前动手,赢了也不光彩,会让人觉得他们恃强凌弱,输了,万一伤着老人家哪,心疼的还不是她? 第48章   庭审即将开始,法庭大门打开。   被告席,原告席,庭审旁听席位,陆续有人依次入场落座。   紧接着,书记员,陪审员入席。   周徽嵐和周郢坐在原告席上,对面则是韩海。   一段时日不见,韩海憔悴了,看向周徽嵐和周郢两人的目光里蕴含着刻骨的恨意。因为他们,他的海威没了,老婆也跑了,累得家人为了他的事担惊受怕之余还要冒险。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不会让周徽嵐活着回来!他一定会废掉周郢!   韩海这件案子,因为之前治化市第三报社报道了二三十位被抓捕嫌疑犯的父母联名实名举报‘仪水县公安局为了夸大阶段性严打成果胡乱抓人,随意给人罗织罪名’的消息而备受社会各界关注。   这次,不仅是治化市第三报社这个歪魔邪道来了,治化市日报、都市报都来了。   韩家请来的律师曾律师,两位上场后对视一眼,微微致意。   在治化市地界上,两人都不算无名之辈,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审判员最后出场。   简单而隆重的开庭仪式过后,庭审开始,审判长宣布:“现在开始法庭调查。首先由公诉人这边宣读起诉书。”   韩海的案子,属于刑事案件中附带民事诉讼。在审判刑事诉讼案件时,由公诉人出庭。   公诉人站了起来,“被告人韩海,男,1942年4月16日出生,现年41岁,身份证号码略,汉族,苏省人,初中文化程度,海威工程集团法人,住苏省治化市仪水县清水街八号。因涉嫌贩卖妇女、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权利等罪名,于82年10月17日被仪水县公安局刑事逮捕。”   “根据检查笔录,被害人供述:十八年前,被害人周惠兰的丈夫钟树鸿在部队受伤,韩海当时与被害人是堂兄妹关系,他主动请求陪被害人前去粤省探望丈夫。因为路途遥远,需要在外住宿一晚。一晚之后,被害人被贩卖到了偏远山村。当时被害人因为焦虑,一应吃喝皆是由韩海所准备。而且在当晚被害人隐约听到‘这当哥的真狠心连妹妹都舍得卖给人贩子’这样的话。毫无疑问,这卖妹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韩海。”   “在往后的十八年中,为了杜绝被害人回来的可能,买主杨建平曾四次收到陌生地方和陌生人的汇款,数额在三百到七百之间。而且第一次汇款上面还附了字,说让杨建平和被害人好好过日子。由此可推断,寄钱的那个人显然是认识被害人或者杨建平的。但杨家穷,以致杨建平二十五都说不上媳妇,由此排除了此乃杨建平亲朋接济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答案,那就是给杨建平汇款的人认识被害人的。”   “此人认识被害人,汇款却是汇给杨建平,并且还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杨建平并不是个好人,汇款人还让他和被害人好好过日子,显然汇款人居心叵测。特别是那句让他们好好过日子的话,隐晦地提醒了杨建平‘被害人是一颗摇钱树’的意思,其目的也很明显,就怕万一杨建平没有看牢被害人,让人给逃回家,给被告以及他妹妹带来麻烦。被害人当年人际关系简单,并无与人结仇的情况。在此前提下,和她利益攸关的,又有那个经济能力的 ,并且在那样的年月里还能去到那么多地方的,就只有当时开货车的被告了。”   “综上所述,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目的的犯罪,被告韩海的行为严重侵害了原告被害人周惠兰女士的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权力。故原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规定,向法院提出如上诉讼请求,望贵院依法秉公处理,依法判刑。”   同时,公诉人还拿出了证物,那封信和四张汇款底单。   主审官道,“辩护律师请发言。”   曾律师站起来说道,“首先,我方当事人反对被害人周惠兰的推测。被害人的第一任丈夫如今是被告的妹夫,为了自身的利益和私心,她的证言是有偏颇的,不排除污蔑我当事人的可能。”   这算是已经进入质证辩论阶段了。   在主审官的许可下,公诉人说道,“被告律师,你应该知道证物链的原理。”   证物链是指证物由案发现场到开庭审讯整个过程,因为要确保证物得到妥善的保护所以证物链越短,越 少人接触,就会越安全。   “由庆南市公安局的陈述书可得知,被害人从被解救出来及至登上回金陵的列车,都不知道韩惠竹嫁给了她的前夫钟树鸿一事。在列车上及至到家这一段,她也对此也是不知情的,这一点金陵大学双博士学位高煦高教授已经证实。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质疑你,完全没有问题,这恰恰证明了她对韩海的质疑是基于她先前的怀疑,而非私心,甚至主审官可以将她的怀疑列为考量的侧重点。”   周徽嵐微微一怔,高煦给她做证了?而且她没想到高煦竟然是双博士学位的人,这个份量的证人的证词可信度满分。可是她记得八三年第一批博士号称十八罗汉,全部都是数理化的。现在才是八二年,这样看来,他的双博士学位并非在国内取得的?   这时,书记员奋笔疾书,主审官和陪审员都动了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什么。   放下笔后,主审官示意辩护律师说话。   曾律师说道,“其次,我方被告否认那封信与他有关。”   “最后,杨建平乃人贩子,社会关系复杂,他所收到的汇款来历不明,并不能说明是我当事人所寄。被害人的发言和供述太过牵强附会,一心想往我当事人身上挂罪名,我反对。”   “我的当事人这些年事业做得大,为社会提供了很多的工作岗位,也缴纳了很多税收,承担了相应的社会责任。像这样努力为社会做贡献的人,我恳请法官阁下,陪审员,书记员,明察秋毫,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释放我的当事人。”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的当事人构成犯罪,也属于无心之失,情节轻微,危害不大。他并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当初也是出于好心前去帮忙的,发生那样的事,也非他所愿。希望主审官看在这一点份上,酌情轻判。毕竟我们要给社会带来正面的影响,试想如果帮人,都帮出麻烦帮出仇恨来,以后谁还敢好心做好事?”   周徽嵐得到主审官允许之后,发言,“辩护律师,你的意见自相矛盾,既然认为自己当事人无罪,为何还要发表罪轻辩护意见?”   此话一出,场面十分尴尬。   韩海皱眉看向曾律师,心中很是不满,他这不是等于间接承认他有罪吗?   察觉到他的不满,曾律师尴尬之余又是无奈,他这是在替他铺垫懂不懂?这个案子他的预感很不好。   这时公诉人说话了,“[经依法审查查明]:那封信,经我国权威笔迹专家鉴定,确实和韩海的笔迹对不上。”   韩海笑了。   公诉人继续说,“但原告周惠兰被卖到偏远山区系事实,其买主杨建平在十八年内收到四笔来历不明的大额汇款是事实,且庆南公安局已经排除了汇款系杨建平亲属朋友所寄这一可能。”   当时在庆南时,周徽嵐协助顾嘉勘破抓获了杨建平所在的人贩子集团,属于救人也属于自救,当时得知她也是受害者的身份,后来庆南县着手调查了当初关于她被拐卖的真相。并且从杨建平上线那里,取得了相关口供,这份口供如今帮上了忙。   韩惠竹感到很冷,她可以听得出来,双博士学位的高教授、庆南市公安局以及仪水县公安局,都向周惠兰提供了帮助。   这就是他们家挑衅了公安局他们站到了公检法的对立面的后果吗?   公诉人又说道,“这些事发生的年代久远,韩海为人谨慎,没有办法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很多只能从动机上人性上推断。但可以看出,我们的推断有理有据,逻辑链清晰,没有反逻辑的地方。韩海有作案动机,有作案的便利,并有这个经济实力。这样一看,所有的线索汇聚,指向的人正是韩海。”   曾律师说道,“我反对,主审官,动机不是构成故意犯罪的必要构成要件,只是证据体系中的一环。动机的存在并不代表就是他犯了罪,还需要客观证据及言词证据形成证据锁链,排除其他的合理性怀疑,才能定罪量刑。要判定一个人犯了罪,需要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才可以依法判决!”   “公诉人,你们还有更充足的证据吗?”主审官问。   “主审官,我们有证人。”公诉人回道。   “好,那就传证人!”   证人?!这件案子哪有什么证人?韩家人心里纳闷。   林巧贞上场作证时,韩家人脸色大变。   “林巧侦,你个吃里扒外的女人,竟然帮周惠兰作证?”徐秋兰忍不住站了起来。   “肃静!”主审官敲了一下。   “妈!”韩惠竹将徐秋兰按了下来。   徐秋兰是坐下了,但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巧贞。   曾律师道,“主审官,各位陪审员,林巧贞女士与韩海先生原是夫妻,只是近来双方正处理协议离婚协商阶段,有些条件尚未谈拢,立场对立,有重大利益纠葛,她的话并不足以取信。恳请取消她做为证人的资格,她所说的一切不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反对!”公诉人站了起来,“我国《民事诉讼法》第七十条规定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单位和个人,都有义务出庭作证。并且她已经签了保证书,本案的证人,她保证向法庭如实提供证言,如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原负法律责任。”   主审官道,“反对有效。林巧贞本人所说的一切,可作为呈堂证供。”   林巧贞上庭说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那几张汇款单对应的年份,韩海确实动用过大笔钱财。   第二件,那是她刚嫁进来的事了,她曾无意中听到过她的小姑韩惠竹曾和韩海抱怨过好汉无好妻的话,说她堂姐任性,总给她姐夫钟树鸿添麻烦,不懂得体谅她姐夫。   林巧贞作证,她作为韩海的妻子,她的话可信度很高。   韩海看向林巧贞的眼神能喷出火来,这个该死的女人。   而韩惠竹则是脸色一白。   这证词让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这司马昭之心啊,当年周惠兰行事并未有太出格的地方,怎就轮到她去评论人家夫妻间的事了?即使评论,正常人都是护短的吧?怎地就轮到她心疼堂姐夫了?   林巧贞的证词充分佐证了韩海当年作案的嫌疑更大了。 第49章   曾毅雄心中一阵无力,天啊,这是经典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现象吗?连自己老婆都反水站到了对手的阵营,也是平生仅见了。   公诉人说道:“主审官,证人的证词非常有力地证明了韩海的犯罪事实,无论是呼之欲出的作案动机还是作案的实力,毕竟在那些年,能一下子拿出几百块的人实在不多。韩海是幕后黑手的推测已经无限接近事实了。”   主审官问,“被告律师,你们有何话说?”   韩海寒着脸道,“这些都是似是而非的证据,事情不是我干的,我不会承认!”   曾律师赶紧补充说明,“说到逻辑链,不止你们推断的贩卖周惠兰的幕后黑手是我当事人韩海这一条。还有另一条逻辑链也是成立的,那个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骆峰,那封信可以是骆峰写的。后续周惠兰被卖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是骆峰所为。他们俩私奔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他将她给卖了。而周惠兰回来之后,想夺回自己的丈夫,同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识人不清,可不就得污蔑我的当事人吗?”   说出这样的话,曾律师内心也是一阵无力,但是没办法,他作为辩护律师,必须努力维护当事人的最大利益。   周徽嵐得到法官允许之后,说道,“这一点推测很难成立,你说的假设如果成立,骆峰就得每隔几年就给杨建平寄一笔钱,那十年,我国处理闭关锁国的状态,这个是很难实现的。他口中的嫌疑人骆峰,十多年前就去了港城,他连回来都有困难,怎么还做那么分散的事?”   “或许他去香港前交待了人来办这事?谁知道呢。”韩海冷冷地道。   众人都无语了,在那些年里,普通人没办法四处流窜的,只有你有这个作案的便利不是吗?   公诉人面容冷静地看着韩海,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主审官大人,请传证人。”   “准!”   韩家人愣了一下,怎么还有证人?   这位证人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扭头看向大门。   一位高高瘦瘦的人逆着光走了,从身形和发型上可以看出是一位男子。   “这——这是——”李桂香死死地捏着周永善的手臂。   韩海死死地盯着来人,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韩惠竹看到来人,也是头皮一阵发麻,最麻烦也是最危险的情况出现了。公检法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因为她知道,光依靠周家,是没办法将这个人从港城请回来的,一般人办不到!   唯独徐秋兰韩永福等人还在状况外,这是谁?   “骆峰,这是骆峰!”周氏这边的人认出来了。   “就是那位被传勾引惠兰侄女私奔的骆知青吧!”   “他来作证了,一定能戳穿韩海的谎言!”   “韩海这次插翅难逃!”   “肃静肃静!”主审官敲了敲。   骆峰的出现,让周氏这边的人不由得看向韩家这边,待看到徐秋兰等人一头雾水像是搞不清楚情况的样子时,顿时觉得解气又好笑,怎么,你们口口声声讨要的证人来了,你们都认不出来吗?   骆峰缓步走到证人席上,向主审官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站定。   西装革履温文有礼的他显现出了良好的教养。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被告席的韩海身上,接着是落在原告席的周徽嵐身上,见到她本人时,骆峰微微一愣。   因为周徽嵐和他想象中被贩卖迫害了近二十年的中年妇女的形象有些不符。她穿着虽旧但甚是整洁,面容姣好仍可从中窥见曾经的沧桑,眉眼间目光清正温和,不见愁苦。   两人对视时,她微微颔首,目光很是坦然。   骆峰在港城被找到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内地背负了近二十年的诱拐妇女私奔的名声。而另一个主角周惠兰,却被幕后之人卖到了边远山区,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   周惠兰,他还记得她,她算是他沦落到乡下之后遇到过的少数的温暖善良的人。   他当时听到她这十八年里来的遭遇,心中义愤填膺。   当来人告诉他,幕后黑手目前仍然逍遥法外,周惠兰被贩卖的案件中缺乏关键性的证据,而他是关键的证人时,对于来人提出的请求,请他回家出庭作证,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主审官示意公诉人提问。   公诉人直接询问骆峰:“骆峰,被告韩海说你当年为了带受害人私奔而打晕他,是否属实?”   骆峰敛了敛心神,答道,“这并不属实,我们三人当时到了粤省就分道扬镳了,我并不曾打晕他,亦不曾与受害人周惠兰私奔。”   “反对——”曾律师道,“我当事人当时说的是怀疑,其实他并未见到打晕他的人,而是根据那封遗留下来的信判断打晕他的人是骆峰。”   公诉人说道,“我的提问是基于检查笔录、被害人供述、被告人供述等材料,被告人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后来改口,这些都是有众多村民作证的,这便是所谓呈堂证供,被告人抵赖不了。”   主审官:“反对无效。”   “那封信他怎么解释?”   公诉人又问,“这封信可是你当年所写?”   “不是。”骆峰摇头。   “他说不是就不是吗?必须经过笔迹鉴定才能确定他有没有说谎吧。”韩海想拖时间!   公诉人:“我们请来了专业的笔迹鉴定专家,一会就能出鉴定结果!”   韩海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多年的人生经历,让他一直都坚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次也一样,他一直都没放弃,他坚信,虽然过程艰难,但自己最后肯定能安然无恙地能出去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在鉴定期间,公诉人问骆峰:“骆峰,你交待一下你当年从仪水县柳回家乃至前往港城的行程。”   骆峰道,“那年,我接到家里的信,办了相关的手续之后就回家了。路上偶遇同去粤省的周惠兰韩海二人,就一起结伴,到但了粤省就分道扬镳了。我家在粤东,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粤西。后来我又赶了六个小时的路,转了两趟车回到家的。次日,我们全家就登上了前往港城的轮渡。我手上还有一些当年的票证,已经作为证据提交上去了。”这些票证当初被他无意中带到了港城,他想着以后这些小东西就成了对大陆的一种念想,就随手收集起来了。   只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经笔迹鉴定专家鉴定,那封信并非骆峰所写。   “即使不是他所写,也有可能是他授意别人写的。”韩海不甘心地反驳。   公诉人:“同理,这封信亦有可能是被告授意他人所写。”   公诉人:“现在我们来整理一下,首先,那封信一看便知是以被害人的口吻所写。那封信如今已经被证实并非出自被害人周惠兰之手,那就证明了有人模仿了她的口吻和笔迹。这人一定是非常熟知被害人的熟人。他们当时在粤省,只有两个人有嫌疑,被告人韩海和证人骆峰先生。”   “被告人的意思就是骆峰处心机虚地蒙骗了被害人与他私奔,然后再转手卖了她。这个推测是不成立的。首先,骆峰先生并不缺钱,再者,当年骆峰先生与被害人并无太多的交集,两人之间更无仇怨,构不成动机。最后我们来看骆峰先生的行程单。”   “这是他当初乘车的票据以及他当年回到之后立即去了居委会报备的凭证,我们还调查了一些当年的目击证人,他们的证词可以证明骆峰先生当年是孤身一人回到家的。而到家的次日,他们便直接登船去了港城,这一路都有相关的出关凭证,可以证明当初骆家是七口人去的港城,其中并无被害人。从骆峰先生当年的行程中可以看出时间很紧迫,他并无作案的动机,也无作案的条件(时间),且骆峰先生已经准备去港城开启新的生活了,没有理由还去犯罪。这有悖逻辑。”   “至于辩护律师刚才所提及的另一条逻辑链,那个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骆峰,那封信可以是骆峰写的。后续周惠兰被卖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是骆峰所为。这也是不成立的,在短短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内,骆峰需要将被害人哄出来一起私奔,然后翻脸,最后联络人贩子,将被害人卖掉,还得赶路回家,这可能吗?”   公诉人的这一番话,让曾律师哑然。他的直觉是对的,和公检法作对没有好下场。   公诉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韩海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想不出来如何破局。他从骆峰出现后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条条路都被堵死了,现在并非他狡辩就能逃脱的,一时间韩海心如死灰。   周氏这边,周永善两老手握着手,激动地看着公诉人。   公诉人继续说道,“之前辩护律师说过,动机不是构成故意犯罪的必要构成要件,只是证据体系中的一环。动机的存在并不代表就是他犯了罪,还需要客观证据及言词证据形成证据锁链,排除其他的合理性怀疑,才能定罪量刑。如今这案子中,两个合理性怀疑已经排除了其中一个,加之经依法审查查明相关的证据有物证、书证、证人证言、鉴定意见、勘查、检查笔录、及被告人供述与辩解等。如今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基本可以判定韩海犯罪事实成立!”   “本局认为,被告人韩海无视国家法律,非法贩卖妇女、故意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犯罪性质恶劣,后果严重,社会危害性大。被告人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以及第二百四十条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非法贩卖妇女、故意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追究被告人韩海的刑事责任。本局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二条之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公诉人的话音一落,韩永福身子就是一软,整个人无力地瘫坐着。   徐秋兰整个人惶恐极了害怕极了,整个人都打颤。   韩惠竹也是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周氏族人这边则是激动,他们要赢了,迟到的正义终于姗姗来迟,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主审官:“现在休庭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继续开庭。” 第50章   接着开庭,审理的是先前周郢提起的案子。   韩海担任海威工程集团总经理期间,多次利用非法手段打击竞争对手抢夺工程项目,扰乱市场经济。这些都是韩海近几年所为,查起来难度不比前一个案子大,所以相关的证人证物很是齐全。   铁证如山,韩家人全部失语。   韩海木然,他之前想的招儿,主要是阻击周惠兰那案子,只要他们阻击成功,那周郢提起的案子就构不成威胁。   现在,很明显大势已去。   最后,韩海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这一切犯罪行为均系他个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曾律师无奈,开始为韩海做罪轻辩护,“或许韩海先生在经营海威的时候,因失察以及心急将海威发展壮大导致手下采用了不当的竞争方式,他身为集团法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请主审官、陪审员看在‘韩海先生创办的海威工程集团后,这些年来一共为社会提供了两百多个工作岗位,每年积极纳税,承担了相应的社会责任’的份上,轻判我的当事人。”   曾律师很尽责,现在仍在避重就轻地帮韩海脱罪。   公诉人:“我反对。从第一个案子中,韩海对被害人周惠兰的做法来看,手段极其恶劣,主观恶性极深,人身危险性极大。且在韩海在被捕期间,其父韩永福在探视过后,不仅组织了相关人员到公安局静坐抗议,更私下联系报社,操纵舆论,与公检法对抗,试图威逼有司就范,逃避犯罪事实。”   “纵观其行事,对法律法规极其蔑视,实为累犯,甚至日后有再犯之虞,他给社会带来的危害大于他所做的贡献。再者,私以为其认罪悔罪态度不佳,具有严重反社会倾向,犯罪后果影响负面性大,给社会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依法应当予以严惩。”   公诉人这些用词真的很犀利,周氏这边听得频频点头,韩家人则是心一直在往下沉。   公诉人、辩护律师双方发言完毕,主审官宣布休庭半小时,半小时后宣判结果。   半小时,有人在期待中度过,有人在煎熬中度过。   终于,主审官再次坐到主审席上。   来了!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被害人及被告人家属、报社记者和群众旁听了整个案件的公开审理,现在即将宣判了。   主审官也不废话,坐下之后,直接说道,“本庭宣布:本法院根据被告人韩海犯罪的事实、性质、情节、社会危害程度及认罪悔罪表现,两案并罚,依法作出以下判决:判处韩海死刑无缓刑并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咚!李桂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妈——妈——”   韩永福也是勉力坐着的,他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先前的行为触怒那些司法机关,给儿子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这个判决,真的是雷霆之怒啊。   也是,为了搜集韩海的罪证,让他心服口服再无辩解的余地,仪水县公安局那边出了大力了。这结果就是板子落下来了。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作死,不去挑衅公检法机关。周徽嵐估计,如果没有后面那操控舆论的骚操作,即使从重量刑,最多判处韩海二三十年的有期徒刑。   宣判之后,韩海就被一左一右两名公安带下去了。   韩家人眼睁睁地看着韩海被带走。   韩海临走前,恋恋不舍地看了家人一眼。   周徽嵐知道这并不是他们最后一面,稍后,在韩海被执行死刑之前,会安排罪犯韩海会见近亲亲属。   “善叔桂香婶,韩海终于被绳之于法了。”   “解气,这个害了惠兰妹妹,害得你们骨肉分离二十年的罪魁祸首,终于得到了他应得的报应。”   “真是大快人心啊!”   周永善眉目舒展,面对众人的道喜,他客气地道,“这一切都多亏了咱仪水县的公安们夜以继日地搜查证据,多亏了毫公诉人的犀利分析还有法官大人明察秋。”   台上,书记员等人还在整理资料,对底下众人的发言似乎充耳不闻。   韩家人没脸继续呆下去,通过按人中将徐秋兰弄醒之后,一家人起身朝大门走去。   “韩海的亲属们,等一等——”他们被叫住了,一个年轻男子挡在了他们出去的路上,然后一只话筒怼到了他们跟前,“我是治化市第三报社的记者,能问几个问题吗?”   其他的报社得了庭审的第一手资料,都已经回去了,准备整理并撰写文章,用于第二天报道。   唯独这家治化市第三报社,像是闻着了腥味的鱼,迟迟不肯离去,专程等在了这里。   韩家人有些无措,他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韩惠竹心烦着,当下就拒绝了,“对不起,我们有要事在身,不便接受访谈。”   年轻男子不依不饶,“请问,韩主任,当初你二哥韩海真的是为了你才对当初还是你们堂妹的周惠兰下黑手的么?”   韩惠竹寒着脸,“对不起,无可奉告。”说着,韩惠竹没理会这些记者,紧紧地护着她爸妈,示意兄嫂跟上,走了出去。   年轻男子旁边的跟班问,“黄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改为采访另一家?”跟班的眼神往周氏那边飘去。   “不。”黄绪宁眼睛一眯,“咱们跟上去!”   出了法院,韩家人都感到丧气得很,正寻思着怎么回家,就看到林巧贞一家就在不远处,似乎正准备回家。   看到林巧贞,徐秋兰气愤得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林巧贞!”   林家兄嫂等人都来了,自然上前拦着不让她靠近自家妹妹。   徐秋兰挨不到林巧贞的身,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林巧贞你这个毒妇,你发什么病来作证?你身为韩家的儿媳妇,竟然合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丈夫,你这是生怕自己的丈夫死得不够快啊,你好心狠手辣啊。”   徐秋兰这架式引来行人的阵阵围观。   韩波夫妇上前欲将人拉起来,却被她推开手拒绝了,两人尴尬地看着他们妈。   韩永福满眼的悲痛和疲惫,他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你嫁进我们韩家二十多年,我们韩家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上赶着作证反咬自己的丈夫?现在好了,你终于害死了我儿子,你害得星哥红妞两个孩子没了爸爸,现在这结果你满意了?我们韩家是倒了什么霉才娶到你这扫把星。”   围观的百姓们闻言,看向林巧贞一家的目光就不对了。   林巧贞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就上前,“你这老虔婆别放屁了,说我害了你儿子?你儿子不是被我害的,而是被你的女儿——韩惠竹害的!你儿子为了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都敢做,活该他遭报应!我只是做了一个公民应该做的,那就是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他的犯罪事实,避免更多的被他毒害!”   “你胡说你胡说!我撕烂你这张破嘴!”徐秋兰挣扎着要爬起来去撕林巧贞。   “老虔婆,你儿子被枪毙,你最该怪的人不是我,甚至不是周惠兰等人,而是你女儿韩惠竹!”林巧贞指着韩惠竹,“你说你的女儿缺不缺德?十五六岁就懂得抢男人了,为了嫁给自己的堂姐夫,不时地在自己亲哥哥面前表露心迹。经过这么些年,我算是看出来了,她一开始的挑唆就是为了让你儿子满足她自己的私心。”   “这不,为了让你女儿心愿得遂,你儿子借着陪人家南下探病的便利,将人家女儿卖给了西省边远山区娶不上媳妇的汉子。更恶心的是,为了让人家回不来,不时寄一笔钱过去给那汉子,目的就是为了让那汉子看紧了人。这一招可真奏效啊,害得人家骨肉离整整十八年。人家好好的女儿,说起来之前也是叫你们一声二叔二婶的,叫你儿子一声堂哥的。人家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收养了公爹,然后有了你们这帮吸着人家骨血才能过上好日子的亲戚。”   “二嫂,够了!”韩惠竹寒着脸说道,她最初没拦着她妈,只是想让她发泄一下,况且她对林巧贞也确实很不满。只是韩惠竹没想到一会功夫,火就烧到了她身上来了。   “呸!我可不是你二嫂!”说着,林巧贞绕着韩惠竹走了一圈,“我就搞不明白了,你这样的人还能当上妇联主任,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不远处,黄绪宁快速地按着相机快门,一侦侦照片迅速地被拍了下来。   周围的人看了这么一出撕逼大戏,并且这出戏反转的,真叫人叹为观止,目光纷纷落在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的韩惠竹身上,想不到啊,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抢了自己堂姐的丈夫。不,不是她抢,抢人的事她二哥帮她干了,替她铺平了道理,她只需要走上去就行了。好一朵清纯的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想不到这位竟然还是妇联主任?”   “刚没听说吗?要不是抢了她之前堂姐的老公,她估计也当不上这妇联主任吧?”   “这女人眼光怪好的。”   “是啊,眼光好,就是没什么道德。那位作证的儿媳说得对啊,有这样的亲戚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但凡手上有点好东西,都怕被暗中惦记上吧?”   听到这些议论,韩惠竹心一紧,她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她上前将她妈扶起来,招呼着家人迅速离开。   周氏众人就簇拥着周徽嵐一家子站在不远处看着韩家五口挤开了人群,狼狈而去。   林巧贞那句话没有说错,韩海会有今天,皆是拜他妹妹韩惠竹所赐。   周徽嵐觉得,韩海他太膨胀太飘了。即使没有她穿越,韩海也不一定能顺风顺水寿终正寝。   他一直都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当年才不到二十吧,就敢把自己的亲堂妹卖了。在WG那十年,他也没少顶风作案。先是韩家运作,将韩海送到了县里运输队当了货车司机。当司机的那些年,他拉着其他司机利用职务之便,倒买倒卖各地土特产,特别是快结束的几年,他就靠着投机倒把倒卖粮食作物掘到了第一桶金。因为他的这份职业,韩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当然,他的胆大敢为,其中不乏韩惠竹这个重生妹妹的暗中鼓劲。   这两年,又在他妹妹的建议之下拉伙组了工程队,进军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遇到对手,就扫除。甚少失手的经历,让韩海的胆子越来越大,也让他对法律对规则没有敬畏之心。   其实韩海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本身固然有不可推卸的原因,韩惠竹也有要负很大的责任。韩海本身就是非常胆大的人,重生的韩惠竹更是有意无意地助长了他的妄为。而膨胀嚣张的顶点,就是自取灭亡。   现在,属于韩海的灭亡之日终于到来。   周徽嵐忍不住抬头看天:周惠兰,我终于替你报了仇了,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原主的人生,被韩海韩惠竹兄妹弄得七零八落,现在终于大仇得报。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兰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爸妈,你们看,今天的天好蓝啊。”   “是呢,万里无云。” 第51章   竟然是死刑?钟树鸿坐在办公室里,他刚收到仪水县法院的消息。   他说不清心里的想法,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是想委屈周惠兰,帮韩海这个大舅子抹平此事的。但后来周惠兰报案后,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他当时已经有点束手束脚了。特别是到了后面,越发展,他就越不能动。   等到了严打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不敢动,也禁止韩惠竹再参合。但没想到,韩家竟然自己作死,想出用舆论威逼公安局放人的办法来自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海这个下场,实在是多方面因素糅合,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真乃时也运也命也。   韩海的死已成定局,钟树鸿只希望事情至此为止。   他想了想,从办公室里拨出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治化市日报,另一个则是给民报的。   通过电话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只要这两家报纸基调定了,那其他的也不会成问题。   治化市第三报社   这一日,黄绪宁从仪水县回来之后,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压缩到了极致,终于在下班之前敲响了主编办公室的大门。   黄绪宁说道,“主编,关于仪水县的那篇报道我已经写了,请您过目。”   主编将搞子接了过来,掂了掂手中的份量,笑道,“怎么写了那么多?”   黄绪宁:“我想将这篇报道放在主版作为明天报道的重点。”   主编挑眉,“那我先瞧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报道的标题:仪水县海威工程集团法人韩海为助亲妹抢夫上位,残害原配堂妹,今真相大白,被判死刑。   这标题一入眼,主编就倒吸了一口气,这标题真够惊悚的。   这份报道足足有四页纸,主编看完之后,嘶的一声,“你这也太狠了。”   搞韩惠竹这个妇联主任,他赞成。妇联是为了维护妇女的合法权益,帮助妇女成为独立女性,而不是当小三,抢有妇之夫的。因为韩惠竹这样一段经历,其身不正,德不配位,确实不像话。   但钟树鸿不一样,他的能力和官声都挺好的,要不是周惠兰突然回来弄出了这么一出事来,他应该在换届后高升的。   主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绪宁摇头,“从韩永福联系我们,欲通过操纵舆论威逼公检法就范时,就可以看出钟树鸿夫妻二人又当又立。就说钟树鸿,他捧着机关单位的饭碗,先是利用职务之便,为家人谋私。”   “等等……”主编打断他。   黄绪宁抢话,“我知道他明面上没有,但你不能否认,别人因着他的身份,对韩海和韩惠竹的礼遇和照顾吧?可是你看,他们夫妻二人端着机关单位的饭碗,韩家身为机关单位的家属,应该有所自觉才是。但你看看,他们一旦发现自己的权利利益和机关单位发生冲突时,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反思自己,而是企图操纵舆论反过来威逼机关单位就范。很显然,钟树鸿韩惠竹二人心中对自己的单位很不以为然。”   “这也太……”主编摇头。   黄绪宁惊讶,“主编,你不会以为以韩永福一介农民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吧?”   主编沉吟,这确实也说不通。   “这篇报道,要么就不版,要么就这样版。主编,不要想着将钟树鸿摘出来,他就不会恨我们。夫妻一体,我们只要搞他老婆就和搞他差不多。能踩他的时候不踩,等他腾出手来,会放过我们?现在这个时机刚刚好,严打,他也不敢动手。当然,您要是实在担心,或者就和治化市日报和民报一样,来个官方报道。”   主编虚点了他一下,笑骂,“你不必激我。”真和治化市日报和民报一样来个官方报道有什么意思?拾人牙慧而已。   “不过,你和这对夫妻多大仇多大怨啊?要这么搞他们?”   黄绪宁笑笑,没说话。   仇,当然是有仇的,当年他舅舅好好的公社主任当着,却被韩家设计,身败名裂,没过三年,郁郁而亡。   他舅舅或许有些小毛病,但绝对不是恶人,这小毛病却被韩家人抓住了,利用舆论扩大化,丢了公社主任的饭碗。   他父亲早亡,他舅舅一直都非常照顾他,这样的亲人却因韩家而死,他怎能不恨?   所以,当周氏的人找到他谈合作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现在,他要韩家的人自食恶果。   “你先出去吧,你说的事容我想想——”主编纠结得很。   以他的阅历,他当然可以看得出来,这篇报道一旦放出去,必将大火。   盖因黄绪宁本身文笔辛辣,这篇报道又是他超水平发挥的,揭露事实入木三分,看点议论点都十足,刊印之后,他们报社的报纸肯定能大卖。   黄绪宁一看便知主编心动了,他知道此时事情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剩下的两三层把握随着时间越接近明天就越是往上累积。   翌日一大早,天才朦朦亮,各大报社的报纸已经运出,分发到各个点,再由他们放在报刊亭上贩卖或者送到已经订购了报纸的居民手上。   这些报纸似乎和往常一样,主版版面没什么新鲜的,第三版版面报道了治化辖下的仪水县的案子?   嗯,昨天仪水县法院判决了一个死刑,这罪犯是海威工程公司法人?有点成就的样子,但现在犯了事,人也被判了死刑,人死债消,没什么可看的了。   等他们翻到了治化市第三报社的报纸,仅触及那比寻常报纸大三倍的标题,整个人浑身就是一震,一阵惊悚的酥麻感从尾脊往上窜。   仪水县海威工程集团法人韩海为助亲妹抢夫上位,残害原配堂妹,今真相大白,被判死刑。   大大的标题过后,便是副标题:正常人的小心谨慎是抵不过有心人的处心机虑的,特别是危险来自于至亲之时。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文开篇直接点名了这篇报道中的主人公的头衔和相互间的关系。   然后就以周惠兰的视角,配以叙事和对比的手法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周惠兰的可怜和韩家人的幸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当然,在正文中,韩永福养子的身份揭露得恰到时候,给韩家拉足了民众们的仇恨。   读这一段时,多少人骂骂咧咧,恨不得代入其中,亲手弄死韩家人。便是极有教养的人,看到这里都不由得摇头,觉得这一家子人真的没救了。   而在揭露韩海的罪证时,黄绪宁似乎很是困惑,韩海这样的人渣竟然曾经当选仪水县的十佳企业家,是谁为其提供保护?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众人不由得倒回去看开头各人的关系和头衔,看完之后,或恍然大悟或若有所思。   通篇报道中,甚至还借用了那天林巧贞骂韩惠竹的最精华部分。直接将众人的目光拉到了韩海犯罪的受益人韩惠竹身上。   末了,韩海为使亲妹抢夫上位,残害堂妹被卖十八年,今证据确凿犯人一人承担罪行,其受益人是否参与唆使,有待思量。   最后,还来了一行小小的字:本报不日会有一书开版,书名为堂妹上位实录,敬请关注。   这篇报道到了韩海被判死刑那里,本来善恶有报,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大家看着也爽快。偏偏黄绪宁在文章后半部分,剑指韩惠竹,特别是文章末端的有待思量,给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她是韩海犯罪的最大受益者,而她本人在这起案子中却毫发无损,仍旧是部长夫人妇联主任,这就让人难受了。   大家看完报道之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不管群众心里怎么不是滋味,总而言之,治化市第三报社火了,就因为这样一篇报道。   比起治化市日报和民报对韩海一案枯燥乏味的官方报道,治化市第三报社的报道,不管从标题到内容,真的太夺人眼球了。   它几乎齐集了各种刺激人伦理神经的元素:姐妹二人争夺一夫,兄长为了帮妹妹夺爱丢了性命……   还有那些夺人眼球的头衔字眼:军官、村花、部长、妇联主任……   看完报道的人,几乎全体高空格潮。   甚至全民化身侦探,都在探讨韩海残害原堂妹案之中,韩惠竹这个最大的受益者到底有没有参与?   又是这这治化市第三报社!   这治化市第三报社,真的是喝着他们韩家的血肉上位啊。   韩惠竹寒着脸,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催促着钟树鸿赶紧处理了报纸的事,已经发出去的,无法再追回来,但决不能让它再胡乱报道了。   钟树鸿也是心烦,他没想到这这狗屁的治化市第三报社竟敢指名道姓地讨论他们!偏偏写这篇报道的人深谙文字游戏,想告他诽谤不行,想找出他污蔑政府公职人员的证据都没有。   最后他打了个电话,电话打完后不久,治化市第三报社就被迫暂停营业。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去上班。你最近请假吧,不要去单位了。”钟树鸿说着拎起公文包就往外走。   韩惠竹气闷,她当然知道这当口不能去单位,她可不想被人围观着指指点点。但她面临这样的污蔑,丈夫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她着实委屈。   “惠兰,快来,这份报道写得真好,完全揭露了韩海的罪行!就得让全国老百姓唾骂他们,真是大快人心。”李桂香招呼她。   周徽嵐笑笑,这治化市第三报社的报道她自然看到了。   “这么大的喜事,我得给恬妞拍一份电报。嗯,这份报纸我也得寄一份过去给她看看。”李桂香一边仔细地将报纸折起来一边说。   周徽嵐随口说道,“拍吧,对了,我们寄过去的吃食顺便让她匀一份给她弟弟,就说我谢谢他。”   李桂香看了过来,她以为经过上次的事之后,他们几乎就默认了没钟国栋这个儿子了呢。   周徽嵐笑而不语。 第52章   “罢罢罢,你想这么做就做吧。”李桂香想起钟国栋就忍不住叹气,“你说那孩子好歹是个大学生,怎地就跟喝了迷魂汤似的是非不分呢?”   周徽嵐心想,可不就是喝了迷魂汤吗?不过也正是这一点,她利用起这个便宜儿子来才能毫不愧疚。   这个年代,周徽嵐知道很少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如此贴补帮扶娘家,甚至不惜牺牲夫家的利益,让夫家蒙受损失的。或许钟树鸿开始碍于面子没有拦着韩惠竹帮衬娘家,但这种帮助是有限度的,不是无止境的。   而且钟国栋再爱面子也做不到无视韩惠竹对钟国栋的利用。特别是她当时揭露钟国栋表情情深意重实则内心嫌贫爱富认贼作母那一幕。   她对钟国栋毫不客气的打击钟树鸿都看在眼里,当时他内心恐怕是又气又恨的吧?   好歹钟国栋也是他打小养大的长子,她不在意钟国栋,但钟树鸿在意。   长子被摧残,她这个生母固然可恨,但将钟国栋召回来的韩惠竹就不可恨了?   加上这段时间,韩家出了很多事,都是韩惠竹冲在前头帮着处理,夫家那头是完全顾不上了,这一点恐怕早就引起了钟树鸿的不满。韩惠竹私下将钟国栋召回一事,正好是一根导火线,直接将钟树鸿的容忍限度拉满。   果然如她所料,钟树鸿给韩惠竹下了通碟,不许她再插手韩家的事。   韩惠竹无疑是在乎钟树鸿的,自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韩海的事,在当时看来已经很明显是个泥沼。钟树鸿这么做也不算错,   但钟树鸿绝对没有料到,泥沼还有深浅之分。韩家的人没了韩惠竹在一旁盯着,韩海在受了别人不着痕迹的挑唆,伙同他爸将仪水县的天捅了个大洞。   严打开始,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严打的事,韩惠竹知道,为免她碍事,也为免韩家陷得不够深,她使了一计驱狼吞虎之计。   从拒绝仪水县的供职时,她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她做的这一切,基于对韩海的了解,因势利导,几乎是润物细无声的。   可以说,钟国栋被韩惠竹召回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韩惠竹能驱使得动的人之中,还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就是钟国栋了。   现在韩海被判死刑。   对于这个结果,周徽嵐是很满意的,没有枉费这么些日子她一直都和周郢呆在仪水县做着各项安排。   他们在关押韩海的安排了人,在徐秋兰身边也安插了人,主要目的就是勾起韩家人不认输以及侥幸的心理。   说实话,这个结果固然和他们自己的骚操作有关,但当时的他们已对掉入了坑里了,即使没有最后的骚操作将自己炸死,那也是出不来的。   李桂香收拾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即使你让思恬将东西拿给他,他也未必会要啊。”   周徽嵐眼睛一眯,她让女儿去给钟国栋送东西自有深意,当然不仅仅是送东西那么简单。不过以钟国栋那脾气,还真有可能会拒绝。而她,断不可能让女儿受委屈。   “妈,你拍电报时顺便和思恬说,如果钟国栋发脾气不收,那就告诉他,那些东西是我给他的谢礼。”   谢礼?李桂香听不明白,这钟国栋帮什么忙了吗?   “快去吧。”周徽嵐没解释。   她在布局结束之后的事,她向来喜欢掌握事情发展的主动权,所以这次的事结束的点在哪,由她来定。当然,如果有人干涉,再另说,总得出手的。   韩海的死刑还没执行,但现在的舆论,她估计应该能将韩惠竹拉下妇联主任的位置,但是可能动不了钟树鸿,当然,负面的影响肯定是有的。   因为钟树鸿军人出身,对党的忠诚绝对是无可置疑的,在党政廉洁方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少明面上是抓不到什么把柄的。想要扳倒他,并非那么容易。   钟树鸿身为治化市组织部部长,属于中层后备高官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政治部审核没这么肤浅的。   既然这样,那就是时候收网了。   而且她现在想专注于自己的事业上,更想做的是强大自己。   那么适时地露出锋利的爪牙,是很有必要的。   这样固然会引起他的忌惮,但她目前只想井水不犯河水,不想扮猪吃老虎。   而且,她还有一个想法,她知道钟树鸿在治化县已经呆了两届了,露出爪牙,也是想让他自动调离此地。   “诶,我记得你不是有个女儿嫁到了杨柳村吗?认不认识那位抢人丈夫的堂妹啊。”   “你说报纸上那个妇联主任啊?认识啊。”   “那报纸上说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年还是她堂姐的周惠兰失踪之后,她当时就不顾别人的反对去部队照顾她堂姐夫去了,后来她堂姐夫退伍,她就以照顾两个小外甥之名时常到杨柳村来了。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日久生情了嘛,然后村里也有人看过去,就有闲话传了出来。这闲话传出来没多久,两人就说起亲来了。”   “这个我也知道,当时可将她伯父伯母给气得,连婚礼都不曾参加。后来应该是有了孩子吧,夫妻二人为了得到两老的同意还是为了办成啥事,又去求了很久。”   “后来呢?”   “后来两老可能看在外孙的份上吧,就松口了。 ”   “天啊,那后来两老得知女儿被害的真相,可不得后悔死啊。”   “那可不,但是没辙啊。报纸上都说了,正常人的小心谨慎是抵不过有心人的处心机虑的陷害的。”   “那是啊,特别是下手的还是自己的亲人,真是防不胜防。”   “呸,哪是什么亲人啊,报纸上说了,那韩海的爹是被周家收养的。”   “真是白眼狼啊,周老爷子不小心养了一窝子毒蛇啊。”   “可不是吗?这样的人就该给他死,不然以后谁还敢行善啊?”   “嗯,这一家子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有和他们来往的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不敢来往。”   治化市第三报社那篇报道影响太大了。在这个连电视机都少见的年代,八卦消息成了人们的精神粮食。   况且这则报道齐集了太多引人入胜的元素了,试想在九十年代包青天刚出来时,那一集集的单元剧火爆得不行,那么第三报社弄出来的这篇报道比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林巧贞的村子也有不少人在讨论,毕竟他们村可是住了一位当事人的,讨论起来的时候比别处的起劲多了。   “幸亏你家巧贞从韩家出来了,你看如今韩家人,特别是韩惠竹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真是万幸了,这样的一家子,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在那里呆着,最后恐怕得不了善终。”   “那是他们该!这一家子人心真的太狠了。”   他们口中谈论着的当事人,此时来到一处秘密之地。   “她人呢?”一进门,林巧贞就问。   一位年轻小伙子递了封信给她,“这是给你的信,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看完便知。”   林巧贞接过,二话不说就打开来看。   从最初她卷走了夫妻俩的共同财产,后来又带着娘家人去韩家将韩海那台新车开走,如何应对韩家人的追讨,她真的没什么头绪,当时和家里人商量,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当时的想法就是,要么给回一小部分财物,要么就强硬到底,拉着家里的亲亲戚戚一起抵抗韩家。   就是在这时,周徽嵐出现了,教给了她应付韩家的办法,不管是威胁着上法庭作证还是后面应对韩惠竹夫妻俩平摊债务的威胁时说出的那句强制离婚,都是她教的。   事后,对方似乎知道她想要两个孩子,和她分析了她如果真想离婚,想要得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的难度,并且提供了一个可行性的做法。但具体的办法周徽嵐没有说。   上庭作证她是自愿的。   好好的婚姻,因为韩惠竹,丈夫不丈夫,儿女不儿女,林巧贞焉能不恨?   反正她也没说谎,只是这一举措有些不顾夫妻之情罢了,但韩海又何曾顾惜过夫妻之情?   现在,她该做的事都做了,该是周徽嵐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她依照约定来到地方,周徽嵐只让人给了她一封信,本人却没有出现。   “你想要孩子的抚养权,很简单……”看完信,她恍然。   京城外国语大学   周思恬收到她外婆拍的电报和报纸,看完之后,满脸肃然。   真相,果然就如同她亲妈所说。这些年,她妈受苦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又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心里不知道多煎熬。现在幕后黑手终于绳之于法,于她妈而言,应该能聊以慰藉了吧。   对于电报上亲妈的吩咐,周思恬二话不说,收拾收拾就去了京城大学。   钟国栋看到自己姐姐来看望自己,很高兴,但她的第一句话,差点将他炸晕了。   “韩海害了我们亲妈,亲妈的一切苦难和遭遇,都是韩海造成的。他已经被判死刑了,并且没有缓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执行了吧?”   钟国栋睁大了眼,“不,我不信。”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这么大的事,家里怎会不和他说一声?   看着弟弟大受打击的模样,周思恬叹气,“你上次不该回去的。”   身为人子,在看不清真相的前提下,即使不相信亲妈说的,两不相帮就是了,干嘛下场拉偏架呢?   生恩养恩,他们都没报。其实算起来,养恩,他们父亲占了一大半的养育的责任,所以相对而言,他们亏欠生母的比养母多。   钟国栋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真的没办法相信她带来的这个消息。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之前所做的种种,岂不是笑话?   周思恬低头,将帆布包里的报纸拿了出来,“诺,看看吧。”   都说旁观者清,他既然一直不肯相信心中的那个猜测,那就看看报纸,看看旁观的人是怎么说的。   钟国栋接过报纸,一目十行,他越看越生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篇报道对后妈诸多的诋毁,是的,在钟国栋看来,就是诋毁,全都是恶意的妄加揣测!   钟国栋去教务处借用电话。   周思恬不放心他,跟了上去。   现在的教授们都挺好说话的,而且钟国栋那一脸焦急和快崩溃的表情,也让人感觉到事态紧急,所以他很容易就借到了电话。   周思恬走在后面,在他拨打电话的时候向给了他们方便的教授道谢。   那位教授一眼就看到她胸前的校徽,哟,这小姑娘是京城外国语大学的?京城外国语大学也是一所很好的大学,   两姐弟一京城大学一外国语大学,是家学渊源吧?读书种子多。   两人交谈的时候,教授得知他们底下还有两位弟弟妹妹,而且即将参加明年后年的高考,心中颇为期待。   中国的大学生人才还是太少了。   “妈——”   韩惠竹听到这称呼,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报纸上写的是真的吗?”钟国栋问。   “什么报纸?”此时的韩惠竹最听不得报纸两个字。   “治化市第三报社的报纸。”   又是它!“是真的,国栋,你舅舅被判了死刑,呜呜——”   闻言,钟国栋整个人一呆。   “而你妈我,也因为那家报纸的胡乱报道,有可能会被组织免职。”是的,韩惠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估计在妇联也呆不下去了。   “妈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此事到此为止,周惠兰他们不要再打击报复钟韩两家了,我们实在是承受不住了。那份报纸你也看到了,你爸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明天我就会去单位主动离职,希望不要影响你爸。”韩惠竹低低地说道,“不然等你和你姐还有弟弟妹妹出来,没个助力,会很难的。”   听到电话那头继母的哭诉,钟国栋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如果周徽嵐在,就会发现韩惠竹这番话用了挺高明的话术,直接将钟国栋几人的前程此事的影响相捆绑,引起他同仇敌忾的情绪,转移仇恨。   周思恬一边和教授交谈着,不时还留意钟国栋这边的动静,他的脸色,让她察觉有点不对劲。   钟国栋挂了电话,和教授道了谢,就出去了。   周思恬跟着出去了,她一把拉住钟国栋,“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思恬有些着急,因为她看着他,很像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啊。   钟国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以后你来看我就来看我,但不要和我说起她的事,”   钟国栋冷漠地道,“我并不想知道她的消息。”她这亲妈给他带来的全然都是痛苦,他不想听了,行不行?   “行吧,我知道了。”   周思恬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也是气,事实都已经摆在了眼前,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周思恬没听过那句话,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这个你拿着。”周思恬将手上的干货、辣椒酱等塞到他手里。   钟国栋不解,上次她拿了辣椒酱来,却没有给他半瓶,怎地这次还专程给他送东西来了?这是想要让他回心转意,抛弃继母,选择亲妈?   “我不要!”钟国栋一脸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地拒绝。   即使现在这样又如何?即使他妈不在再是妇联主任又如何?他的态度并不会发生改变。   周思恬看他一脸防备的样子,气笑了,“拿着吧,她早就料到了你不会收,她让我转告你,这是她给你的谢礼。同时,让你不要胡思乱想,她这一辈子就只要我一个女儿!”   东西一塞,周思恬就走了。   钟国栋被她的话会心一击,手里被塞满了东西,满脸茫然。 第53章   晚上,钟树鸿接到儿子的电话,钟国栋将今天周思恬来找他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爸,她说的感谢我是什么意思?”钟国栋心中彷徨,他回宿舍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他似乎做错了什么,但又毫无头绪。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到校外找了个有电话的地方,花了大钱打了电话给他爸。   钟树鸿听完他的话,最初的感觉也是他这前妻太没度量了,竟然小人得志一样去打击自己的儿子?但等他细细思索女儿的话时,某个念头一闪而逝,思及那种可能,他呼吸一窒。   想到电话那头等着他说话的儿子,他放缓了呼吸,“没事,她乱说的。至于她让你姐拿过去的东西,喜欢的话你就留着自己吃用,如果不喜欢就拿出来和宿舍的舍友们分了。”   又安慰了儿子几句,确定他的心绪平稳下来了,钟树鸿才让他先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钟树鸿眼神一暗,周惠兰……   他敛眉思索了一会,又拔出了一个电话到京城外国语大学,从女儿周思恬那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周思恬没有隐瞒,是因为她妈交待了,如果她爸来问她,她可以实话实说。   钟树鸿这下终于确定,正如他刚才心中的猜测的那样,周惠兰向儿子道谢,目的是为了使儿子向他传达一个信息而已。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料到了韩惠竹会将钟国栋召回来,她也料到了钟国栋必回,她甚至料到了他钟树鸿的反应。当时在大兴村,她对儿子说的那番话如同项庄舞剑实则意在他这个沛公。   他妻子韩惠竹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如果由她来处理韩海的事,肯定会比现在这个结果好很多。   想明白这点,钟树鸿苦笑,他看明白了周惠兰打击儿子的用意,她的气量格局是没他想象中那么小,却也很霸道。   儿子若是老实地收下了东西,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女儿后面那句话就不用说出来。既然他一意孤行一条道路走到黑,就别怪她轻拍他。   等等,钟树鸿突然想到,她当初谢绝仪水县公安局的供职,是不是另有深意?因为韩海被抓,是在周郢报案后不久,严打的文件下达,像韩海这样数案加身的人,肯定得办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样做,真的很像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降低韩海的戒备心。   还有一点,她如何得知严打的事?是她背后之人告诉她的吧?   这么一想,钟树鸿有点头皮发麻,他这前妻,有点厉害啊。   走一步看三步,无论是对时机的把握,还是后面一环接一环的布局,都没有走空。   由此可见,周惠兰对他们每个人性格的了解,以及她对事态发展的准确分析判断,在这一役中展露无疑。   她以前也这么厉害的吗?钟树鸿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们结婚之初的场景。   属于他们的记忆本就不多,这些年在他的刻意遗忘之下,能想起来的就更少了。他努力回想了,也只记得结婚之时,她的羞涩与文静。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钟树鸿也不勉强自己,往事已矣,最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钟树鸿此时真的意识到之前对周惠兰还是低估了,他在心里再次拉高对周惠兰的评估,将她当成对手。   她玩的这一手,是想通过儿子向他耀武扬威吗?   难道是因为这一疫胜了,她有点飘了?   钟树鸿觉得不像,她在这一役中的表现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   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想告诉自己,她并不弱小,然后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再掀战端。这也是止战的意思,否则,她完全可以继续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   同时也表明了她不惹事,却也不怕事的态度。   其实她想多了,他不可能朝她出手。再说她刚回来,也没什么致命的弊端暴露在外。她这做法,有点多此一举。   而且当初建议她撤诉,他并不是针对她,而是站在全局考虑的,兼顾了所有人的利益。他是真心觉得私了,对大家都好。对她而言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和她爸妈下半辈子不用发愁了。只能说他给的并不是她和她父母想要的,这才造成了误会和矛盾。当然,他承认,想替韩海解决隐患也是事实。   同一处屋檐下,韩惠竹在看今天的报纸,今早治化市日报发布了一则新闻,治化市第三报社被组织点名批评,刻意引导舆论,污蔑官员,抹黑我党党员形象。组织责令他们内部整改,全面提升业务能力,在日后的工作中,注意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客观性,不能有太多的恶意的揣测,更不能试图引导操纵舆论!   治化市第三报社重新开业,恢复后的第一份报纸,主版就是一则表态,他们为先前报道韩海事件文章中某些不恰当的用词用语道歉,承诺日后会注意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客观性,请各界人士多加督导。   这个结果,韩惠竹非常不满意。   “这破报社什么来头?”她可以从妇联主任的位置上下课,但不整垮这家报社,她咽不下这口气。但她没想到,丈夫出手,竟然也只让它得了一个口头批评就完事了?   钟树鸿将电话机放妥,坐到沙发上,“已经登报道歉了不是吗?”还想怎么样?治化市第三报社并未查出太大的问题,他不可能烂用职权来对付一家报社。显得格局太小了。   而且这个时候,多少眼睛盯着他们,着实是一动不如一静。让政府出面约谈,已经是极限了。   “不是,你是没看见这家报社是如何引导舆论诋毁我们的吗?你看看这里——”韩惠竹指着那句‘韩海这样的人渣竟然曾经当选仪水县的十佳企业家,是谁为其提供保护?’说道,“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明明意有所指,他想将你拉下水,那么明显你是看不见吗?”   “还有这一句‘韩海为使亲妹抢夫上位,残害堂妹被卖十八年,今证据确凿犯人一人承担罪行,其受益人是否参与唆使,有待思量’,理所当然就是想拉我下马了。”   韩惠竹很是激动,“这些攻击我们的话,你都可以无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可真是宽宏大量!”   “你冷静点。”钟树鸿说。   “我冷静不了!”韩惠竹突然脱口而出,“钟树鸿,你说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结婚了?”   钟树鸿没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说,你和你二哥强行篡改我的人生,还不许我有点想法吗?   在他的目光下,韩惠竹渐渐不敌,她怕钟树鸿提离婚,她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敢问。   “你知道写出那篇报道的作者是谁吗?”钟树鸿直接忽略她那句话,“执笔的人真名叫黄绪宁。”   韩惠竹拧眉,这个人的真实姓名她当然知道,“不过是个小记者——”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原红星公社陆柏宏的亲外甥呢?”   闻言,韩惠竹一脸愕然。   钟树鸿起身回房。   “难道就这样算了?”韩惠竹很不甘心。   钟树鸿顿住脚步,人却没有回头,“不然呢?这是你们韩家当年欠下的债啊。”   “别忘了我们当初这么做是为了谁?”韩惠竹冲他吼道。   钟树鸿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冰冷,“我不需要!当初你们有和我商量过吗?你以为你以为的是你以为的吗?”   韩惠竹瑟缩了一下。   “我打听过,之前黄绪宁的志愿是当一名医生的,你想想吧,是什么令他生生改了志愿成为一名报社记者兼编辑的?这时候你还觉得你们无辜吗?”钟树鸿轻声问她。   治化市政府领导班子召开重要会议,由市委书记商怀南主持,就妇联主任韩惠竹的任免问题展开讨论。   组织部部长钟树鸿因为避嫌,没有与会。   钟树鸿身为组织部长,韩惠竹为其妻子,对于她的任免问题,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   “韩惠竹当初是因为在农村给妇女做思想工作出色,被举荐到妇联的。很显然,以她的经历而言,目前已经不合适主持妇联的工作了。那么她是免职还是调职,大家可以讨论一下。”   妇联是为了维护妇女的合法权益,帮助妇女成为独立女性的。韩惠竹这样一段经历,其身不正,德不配位,确实不适合再主持妇联的工作了,甚至不适合再呆在妇联。   最后,经市委组织部一致决定,罢免了韩惠竹妇女主任的职务,将其调往党史办任党史办主任。   “那钟树鸿同志呢?”会议上,有人提出了疑问。   毕竟在那篇报导之中,影射了他以权谋私为韩海保驾护航的意思。现在其妻都处理了,他呢?   “韩海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罪行皆是他一人所为,没有同伙。我们没有必要再深挖硬究。”   韩海并非钟同志的直系亲属,便是直系亲属犯罪,也是检察院插手,确定其有没有牵涉的问题,如果没有,一样恢复原本的职位。 第54章   “可是舆论……”   商书记双手压在桌子上,“舆论?这么在意舆论,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再掀起运动吗?治化市第三报社已经被点名批评了。我们不能再让人因言获罪了。”   他不是偏袒谁,而是站在大局的角度。这股歪风得遏制,这个调子得定下来,不然在治化市这个头一开,那可不是小事。   同理,在韩海一案上,韩惠竹或许只是有挑唆的嫌疑,但很难定罪,并且在韩海本人一力承认了罪责的情况下,更难了。所以将她调离妇联,并非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的经历确实有悖妇联的宗旨。   “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更加警惕,不能让这次严打在我们这里变了味!严打的对象是什么?是十年内乱滋生的一大批打砸抢分子、强奸犯、抢劫犯、杀人犯、盗窃犯以及其他严重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犯罪份子,而不是我们队伍中的同志。钟同志是我们队伍的好同志。组织已经查明,钟同志与韩海案没有牵涉,他同样是被蒙蔽的一方。”   “舆论对钟同志及其后来的妻子结婚时未及时办理结婚证这一点有很大意见,认为他们属于未婚苟合。”   商书记伸手压了压,“关于这事,当年钟同志在部队上受伤是立了功的,后来其妻失踪,他为了方便照顾老人孩子退伍回乡。其妻或许有挑唆韩海的嫌疑,但已经做出处理。恰恰是未能及时办理结婚证这一点,证明了他并非知情者。如果他是知情者,决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和漏洞。”   “钟树鸿同志无论是转业前还是转业后,在工作岗位上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他在其妻失踪的第三个年头续娶,不管有没有立即□□,都情有可原,没领证也属于事实婚姻。在农村,全国多少人是事实婚姻的?将心比心,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妻子失踪两三年后再娶,问题不大。不必上纲上线。”   政治是残酷,但它不是儿戏,牵一发动全身。每一个决定,牵涉的是方方面面的。   与会的人面面相觑,商书记的话说得很清楚,韩海那把火烧到韩惠竹那里为止,不能再蔓延。   这是定调了。   话虽如此,但商怀南知道钟树鸿这次升迁肯定是被划掉了。   商怀南为他感到可惜,但最多也就这样了。   政治部的审核没那么肤浅,没有实质的过错,不会因为舆论就罢免一个人。而且钟树鸿作为组织部部长,已经属于中层后备高官了,升迁被影响已经是很大的关联了。   仪水县监狱   因为中央下了文件强调,这次严打,党政军等有关部门齐动手,将判处死刑的权限下放到区县级人民法院,同级党委领导可直接决定判处死刑。   所以,仪水县人民法院是具有判决死刑的权力的。   韩海被执行死刑前,仪水县人民法院依法安排其会见了近亲亲属。   林巧贞带了一位律师,在兄长的陪同下,也来见韩海最后一面。   她无视了韩家人对她的白眼,发现韩家没有将两个孩子带来见韩海最后一面,她心里松了口气。   “林巧贞,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徐秋兰第一个沉不住气。   林巧贞朝她看了一眼,轻蔑一笑,不语。   她这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徐秋兰气就上来了,正要上前与她理论。   旁边的工作人员就轻斥了他们,让他们保持安静。   没多久,他们就被告知可以进去了。   韩海没想到林巧贞还会来见他,一想到那天,她落井下石地帮周惠兰作证,他就恨。   林巧贞道,“恨我?咱们现在两看两相厌,你不想见我,我又何尝想来?”   “那你现在怎么来了?”韩海反唇想讥。   “我是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因为我再不来的话,就没机会了。”说话间,林巧贞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签了吧。”   这是离婚协议以及那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协议,韩海扫了一眼,不为所动,“你想离婚,还想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做梦!我不会给你的。”   林巧贞冷冷一笑,还真被周惠兰说对了,如果她不作证,不将韩海韩家逼到这步田地,她是拿不到孩子们的抚养权的。   林巧贞一听就怒了,“你凭什么扣着孩子的抚养权?你难道想让孩子因为你这个判死刑的爸爸被他们的同学朋友指指点点吗?”   她这话,让韩海眼睛狠狠一缩。   “因为你,孩子以后政审都成问题,高考的时候很多专业不能考,不能出国,很多路子被堵死,无形中比别人差了一大截,你还有脸扣着孩子的抚养权?”林巧贞步步进逼,让韩海整个人狼狈不已。这些信息当然是周徽嵐告诉她的,不然她还真不知道韩海被执死刑对孩子们的影响那么大。一想到这个,她对韩惠竹就深恨不已。   “把文件签了,算是你这做父亲的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你给孩子带来那么大的障碍,这是你该的。”林巧贞将笔递给了他。   韩海还是拒绝,“你走吧,我不会签的。”   “你以为这抚养权你保得住?你死了之后,我照样可以打官司争取。有你这样一个死刑犯的父亲,为了日后孩子的健康成长,我相信法院一定会同意我的请求的,我只是不想浪费那个精力而已。而且孩子跟着我,总比跟着你父母强。至少我是他们的亲妈,我还有钱。”   “孩子我会交给我妹妹来抚养,你就别想了。”韩海就是不松口。   “哈哈——”林巧贞大笑,心里大恨,“你还指望你妹妹?呵呵,她妇联主任的位置都保不住了,你还指望她?”   韩海不敢置信地看向父母和妹妹,他们的沉默教他明白林巧贞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都扛下了一切罪责,为什么她还会被连累到丢了饭碗?   “二哥,别担心我们了。只是调离了妇联,去了党史办。你知道的,即使我不当妇联主任,以我的能力日子也不会差,再不济我还有鸿哥呢。”韩惠竹不忍心她二哥到了这个时候还操心他们。   党史办?那是最没有实权的衙门,比民宗委、地志办、档案局、残联等还要差。   韩海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知道林巧贞刚才的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两个孩子留下来,因为他这父亲,百害而无一利。而且还会成为他父母的负担,甚至还会拖累他妹妹。把孩子的抚养权给林巧贞,对大家都好。   林巧贞看着韩海在两份协议上分别签上姓名,等她将文件拿到手,便将其交给身后的律师保管。   “韩海你知道吗?你这次栽得不冤。”   嗯?他知道自己错估了形势……   “说起来也是你们当初欠下的债,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韩海,当初你那样做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林巧贞已经拿到了她想的,所以她说完就走。   她的话句句刺人心,但韩家人已经无力再上前撕扯分辩。   “二哥,都怪我,那几天我要是不回市里就好了。”韩惠竹很痛苦,并且很后悔,如果她不是碍于钟树鸿的警告回到市里,有她盯着,一定不会让他们闯下这大祸。那她二哥也不用死,大不了坐牢就坐牢,在监狱好好表现,争取立功判刑,关几年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她重生的,多的是办法让他重新辉煌起来。可人一死,就真的没办法了。   “都过去了,以后代我好好照顾爸妈。”至于孩子,韩海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会的。”韩惠竹不住地点头答应。   韩海又拜托他大哥大嫂好好照顾父母。   韩海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韩惠竹说的,“我走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周惠兰这人有点邪门,你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想着替我报仇啥的。”其实他心里充满了遗憾,遗憾不能替妹妹除掉周惠兰,他真的好担心周惠兰会去搞他妹妹啊。   韩惠竹瞬间哭成了泪人。   “时间到了。”狱井上前。   一时间,韩家人都哭了。   韩海也是红着眼睛被走的。   十一月五日,韩海的死刑被执行了。   林巧贞虽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仍觉得心里憋得慌。别看她在监狱表现得狠心又绝情,但她好歹和韩海二十多年夫妻,曾经也浓情蜜意过,等他真死了,她心里憋屈又伤感,说不清的滋味。   不想回家,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理解,鬼使神差的,她跑到了大兴村,直奔周惠兰的大棚地。   林巧贞自认为经过上次的合作,她和周惠兰已经是朋友了。况且当初她嫁进来两人还挺要好的,后来她回来,她也不曾和韩家人一起伤害过她。   果然,她在那里找到了周惠兰,而她此时正在给地里的菜拔草松土。而且她留意了一下,她这大棚种植的更多的是土豆、白菜、萝卜、洋葱等等的蔬菜。   “喂,韩海被枪毙了你知道吗?”   “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周徽嵐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头也没抬。   林巧贞一气,忍不住说了个消息激一激她,“钟树鸿没事,韩惠竹虽然被调离妇联,但去了党史办,总的来说,韩海的事对他们影响不大。”   这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对此,她并不意外。   挑唆罪很难收集证据,毕竟事隔多年,而且还有韩海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还有钟树鸿,毕竟身居高位,些许舆论怎可能让他丢官去职?   所以这样的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   有时候,司法的公平公正是对弱者的保护,她觉得挺好的。   而且她不认为这事对他们影响不大,韩惠竹直接去了最没实权的单位,对钟树鸿,肯定也是有影响的,影响升迁。这事要是发生在他升迁之前,会被划掉。当然如果他有后台业务能力又强干得好一年半年还是可以升上去的,没后台的话可能五六年还能有升迁的机会,但现在在风头上肯定没戏。当然,更多的影响是没有了,韩海这种关系,影响一次升迁已经是很大的关联了。   这样还不够吗?   韩海伏法,这事通过舆论发酵能稍微阻挡一下他们的发展速度,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现在需要时间来发展自己,毕竟钟树鸿夫妻二十多年的努力和经营,让他们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地位,刚刚归来的她与之相比,并不具备相抗衡的实力。   思及此,周徽嵐不由得想起了岛国那边,应该有消息传来了才对啊。   看她不答话,只顾着埋头苦干,林巧贞瞪了一眼满地的蔬菜,“搞不懂你种这么多白菜萝卜干嘛,又不值钱,而且这些玩意家家户户都能种,也不好卖吧。”   是不值钱,但它们耐储存啊。   周徽嵐继续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林巧贞突然问道,“你是真的不在意钟树鸿了吗?”   要知道如果没有韩海从中使坏,她和钟树鸿还是夫妻呢。钟树鸿这样的丈夫,一般女人哪能说舍就舍呢。   “不在意。”和他有感情的人又不是她,或许在许多人看来,钟树鸿很优秀,但周徽嵐真不这样觉得。在她看来,他就是个有点权力的老男人罢了,不,是中年油腻男人,油腻极了的那种。   林巧贞怀疑地看着她,这话听着就像口是心非的样子。   而且林巧贞有些搞不明白周惠兰,她真不在意钟树鸿可以,反正在意也没用,但她那么有能力,为什么不将亲生儿子从韩惠竹手里抢回去?要一个女儿有何用?   看她一直在种地,弄这大棚蔬菜,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这大棚蔬菜能来几个钱?真为自己打算,当初钟树鸿提出那么丰厚的条件,让她撤诉,她应该答应下来的。恨归恨,但现实也是现实。可是她为了出那口气,一心一意不管不顾就想将韩海绳子于法,太傻了,不会为自己打算。   像她这样多好,手里握着一笔钱,干啥都有底气,还将儿子女儿的抚养权抢回来了,以后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两个孩子都孝顺她,想想都美。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如果周徽嵐知道她的想法,只会笑笑。 第55章   林巧贞在周徽嵐的大棚地里呆了一个小时这样。   这一个小时里,她看着周徽嵐除草施肥浇水,在田间像个小蜜蜂一样的忙个不停。   十一月的天,汗水还不时地从她脸颊上滑落,被她用搭在肩上的毛巾给擦掉。   不过说实话,林巧贞发现周徽嵐的菜种得真的挺好,这一片大棚菜地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眼看去,葱葱郁郁,水灵灵,几乎可以想象出放下油锅后炒出来绿油油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这一片,就她这大棚蔬菜长势最好,不比那些经年的老庄稼把式差。   可那又如何呢?种那么多蔬菜,那么辛苦的劳作,一个冬季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吧?想要像她那样攒二三十万,很难。当然,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个钱。   满足感就是在人与人对比之中产生的,林巧贞觉得两人相同的离婚的遭遇,但自己的境况要比她好多了。   带着奇怪的满足感,林巧贞拍拍屁股辞了周徽嵐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她来得突然,满脸的憋闷和薄怒,回去的时候也很突然,笑意吟吟的。   心神不在她身上的周徽嵐有些闹不懂她,罢了,她开心就好。   十点左右,周徽嵐就扛着农具回家了。   这段时间她农活没少做,却很注意劳逸结合,不会让自己累着。   干活这事没办法逃避的,毕竟原始资本的积累总是比较累人的。而且,这些农活她不干,难道指望周父周母两把老骨头来干吗?   她回到家,她妈李桂香就从厨房探出头来,还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菊花泡的茶水,顺便和她絮叨一些村子里的事。   “你贵东叔家的猪今早不小心折了腿,那猪本打算养到过年才杀的,这下没办法了,他叫了几个本家的去帮忙杀猪。”   “不到两小时,就将整只猪都给拆了。猪肉大家伙分了,你喜欢吃排骨,我就买了一扇小肋排……”   周徽嵐明白,折了腿之后倒不好再养了,会掉膘,所以农家一发现这样,只好将猪提前给杀了。   这时候的猪都不大,养得极好的,满打满算,也就百来斤出头,但胜在肉质口感却很不错。这样大的猪,排骨也就十来斤,肉质鲜嫩Q弹,最是好吃不过了。   “还买了十斤肉,准备腌点腊肉。”   十一月初,天气凉爽干燥,这个时候腌腊肉,到过年时刚刚好。   “盐我炒好了,缸也洗干净晾干了,一会你给我搭把手,将猪肉码进去就差不多了。”   他们这边做腊肉,都是先放一些桂皮八角香叶茴香等大料下去和生盐炒了,炒入味之后,再一层猪肉一层盐地码进缸里。等入了味,再掏出来放在灶头熏着。   “行,等我洗干净就来帮忙。”   “不急,你慢慢洗,我先给排骨焯个水,对了,中午吃豆豉排骨怎么样?”   周徽嵐笑道,“嗯,好,正好想吃这口了。”其实她无所谓,糖醋排骨、豆豉排骨都一样好吃,但她知道两老比较喜欢吃豆豉排骨。   而且这豆豉是李桂香自己做的,味道老正了。   李桂香闻言笑眯了眼,这样的日子真好,这一天天过的美美的。不像之前,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那是吃啥啥都不香。   娘俩正说着话,就有个半大小伙子来拍门,“惠兰姑姑,善爷爷叫你去一趟村长爷爷家。”   来人不是别人,按辈分算,可以说是她侄子了,名唤春生。   这个时候?周徽嵐和李桂香说道过去一趟。   李桂香罢罢手让她自便。   走在路上,周徽嵐问周春生,“有说什么事吗?”   “刚刚省里来人了,还带了一位上次来过的岛国人,村长爷爷趁着招待他们的空隙打发我过来请你。”   周徽嵐心一跳,她有预感,她之前想的事要成了。   到了村长家,周徽嵐在那里见到了山田千景,也就是上次岛国考察团的领队,还有省外经贸合作厅副厅长魏平、治化市市委大秘柳伯杨、仪水县县委书记葛洪涛、仪水县农业局局长杨天等人。   不出周徽嵐所料,他们是为大兴村这一季的冬季稻谷来的。   岛国兰生大会社那边有意从中国大量购入稻谷,并指名了要仪水县大兴村这一冬季水稻。   兰生大会社的代表山田千景已经和中国这边进行了初步的沟通,双方都有合作意向,省外经贸合作厅是极力促成此事的。   其实在确定了初步合作意向之后,岛国那边接下来的就是等消息,等国内和仪水县大兴村这边协调好,最后进行交易。   但是山田千景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他想立即马上将大兴村那些稻谷收归囊中。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幕。   周永正心情激荡,猜中了,真的被惠兰侄女猜中了,他们果然回头购买他们的稻谷了。   当他被问及有没有出售这批稻谷的意愿时,他点了点头。   当问到价格时,在周徽嵐的坚持下,周永正一咬牙,哆嗦着报出了五元钱一斤高价。   周永正心想,当初卖的稻谷是湿的,现在的是干的,当初卖一元一斤,现在五元一斤,也就比当初贵了两倍。应该不算什么叭?他不确定地想。   魏平、葛洪涛、杨天等人都是一惊,他们真没想到,大兴村真的敢狮子大开口。   上次湿稻谷卖到一块钱也就罢了,这次是干的,当然可以适当调高一点价格,但他们这调高的也太离谱了吧?   可还没等他们出声,山田千景看着开价后朝周永善和周永正看了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好字,中国话,字正圆腔。这些傻瓜,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批稻谷是多么优越的种子,最重要的是里面蕴含着多么珍贵的生命元素,五块钱一斤算什么?   “价格没问题,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   “请说。”   “据我们所知,大兴村这一季收了不下十万斤稻谷吧?”   “是的。”周永正点头。   冬季稻谷丰收,据周永正初步估计,他们大兴村冬季收获的干稻谷确实有十来万斤。每家每户少则都有一千斤以上的干稻谷,多的三四千斤也是有的。最重要的是,这些粒粒都是饱满结实的好稻谷。   “我希望你们能多卖一些稻谷给我们,一万斤太少了。”山田千景语气隐约不满。   闻言,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这么高价的稻谷,买方竟然还嫌少?周徽嵐除外。   听这话,他们是想要更多的意思,周永正心动,他觉得这买卖可以干,甚至觉得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批稻谷他们吃过,也知道味道很好,比往年的都好。   但他觉得吧,不就是粮食吗?大不了这批稻谷卖完之后,他们再从别的地方买粮吃,这样一出一入,他们赚大发了。   但他拿不定主意,他想听听周徽嵐的意见,毕竟她之前的预料都成真了,于是他看向了她。   “抱歉,暂时只能卖那么多。”周徽嵐淡淡地说道。   千田山景声音一沉,“如果是钱的问题,价钱方面还可以再商量,或者你们有什么其他附加的条件也可以说出来。”他没想到,最终做主的不是站在前面的两位老头,而是这位妇女?   山田千景的话让魏平、葛洪涛、杨天等人又是一惊,他们终于意识到,这大兴村的冬季稻谷或许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了。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不仅贵国需要这样的稻谷,我们中国的老百姓们也需要啊。”周徽嵐一语双关。   此话一出,山田千景有些惊疑,这话的意思,像是她知道了这批稻谷的秘密?   而其他人,听着却是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大兴村的村民也需要留下一部分来饱腹。   山田千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好吧,如果哪天贵村还想出售这批稻谷,请和鄙人联系。”说着,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周徽嵐主动伸手接下来。   接下来便是筹集一万斤稻谷,让千田山景检查后带回。   筹集稻谷期间,在周永正家,招待了他们一顿饭。   他们直接蒸了一锅米饭,这米用的就是这一季他们收割的冬稻米,然后又做了一桌子的菜。   青菜是周徽嵐直接去大棚地里掐的,足足掐了两菜篮子的嫩菜秧子,荷花婶直摇头觉得可惜,这两篮子菜秧子炒出来好吃归好吃,但太浪费了,要是再等十天半个月,那就是两畚箕都装不完的菜苗啊。   周徽嵐笑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饭一入口,魏平、葛洪涛、杨天等人一愣,大兴村的米饭这么好吃的吗?这么好吃的稻谷卖五块钱一斤,还是贵,尽管它很好吃。   山田千景显然是个识货的,对桌上的鸡鸭鱼等好菜视而不见,一个劲地朝着造饭,还有挟青菜。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出来的,舌头这么灵敏的吗?   周徽嵐数了数,他添了三次饭,那就是一共吃了四碗饭,还有一半的青菜全进了他的肚子,肉菜倒没怎么动。   这顿饭一吃,魏平、葛洪涛、杨天等人似乎弄明白了为何岛国那边对大兴村的稻谷念念不忘了,味道确实是好。   而且这顿饭,他们吃着,都各有心思。   吃饱喝足之后,山田千景用蹩脚的中文问他们,“你们都这样子煮着吃?”   不然呢?周永正有些莫名。   山田千景一脸的心痛,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他们在拿人参当饭吃一样。   周徽嵐默默地放下碗筷,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想想刚才谁造的最多。   等荷花婶他们将残羹冷炙撤下,稻谷也筹集完毕了。   交易很顺利,一万斤稻谷,换回来了五万块钱。   临走之前,大兴村给诸位都送了土特产,每人十斤大兴村冬季晶莹剔透的稻米。还有,周徽嵐做主一人给他们送了一框萝卜。那萝卜只有两指大小,其实都没到拔的时候,但周徽嵐依旧拔了。   这份特产原本没什么的,但在山田千景花了五万人民币的价钱买了他们一万斤稻谷之后,就不一样了。这十斤稻米少说也价值五十元钱了。   大兴村硬要给,盛情难却。而且山田君都收下了,他们还在推让,也不好看。他们决定了,大不了回到之后,直接让助手搬到食堂去给大家加加餐也行。   交易完成了,土地产也收下了,山田千景和魏平等人拉着稻谷就离开了。   这一万斤的稻谷,周永正刚才交待下去,全部都从吴家这边出。意思就是周氏族人的稻谷全都按兵不动,先将利益让给吴家。   周永正相信周徽嵐,相信她不会让周氏族人吃亏的。所以先拿到钱后拿到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队伍不能乱。   吴四爷得知了周氏这一决定,只让吴氏那边占了四千五百斤稻谷的份额,周氏也占四千五百斤,剩下的一千斤的份额分给了大兴村一些散姓人家。 第56章   五万块!   人民币现金是省会这边给他们结算的,因为国家需要外汇,他们这些人不要外汇。   现在还没有百元大钞,第一套百元大钞是在八七年才发行的。   五万块的现金,就是五千张崭新的大团结,它们十张一扎地扎好,堆放在桌子中间。   大兴村的人此时此刻全都聚集到了周氏祠堂外的大晒场上。   村子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还有男丁都来了,家里的妇女们也都抱着孩子在旁边说说笑笑。这一幕和当年秋收分粮以及过年分猪肉的时候太相似了。   他们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的,在这个时候万元户还是传说的年代,五万块真的蛮震撼人心的,更让人振奋的是,这笔钱是大家都有份的啊。   周永正直接拔出去两笔,一笔是两万两千五百块,一笔是五千块,剩下的就是他们周氏这边的了。   现在又不是大生产时代,他就不操那个心了,由着他们自己分去。   一下子拿那么多钱,吴四爷的手有点抖。   他们大兴村,一共七十四户人家,生产队钱最多的时候,他也只见过两万零八百六十四块五毛七分。   来之前,他们就算了一下,这笔钱他们大兴村家家有份,每一户人家,大概能分到五到七百元。   周永正清了清嗓子说道,“分钱之前,我说两句。”   此时此刻,周永正这个村长的威信比他当村长的时候还高,这会他一开口,大家伙都自觉安静下来。   “大家也看到了,咱们村这一季的稻谷值钱。”   一提到稻谷,大家更认真了。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粮仓里的稻谷能换回老多钱了。   “相信过了今天,很多人都想着找门路找自家的稻谷卖个高价吧?但我敢说,你们不管找什么门路,都卖不到这个价钱。”周永正这话掷地有声。当初,还是他侄女周惠兰将岛国考察团争取来的,这才有了今天这桩好事。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做成这事的。   众人扪心自问,也是啊,他们上哪认识岛国人和省外经贸合作厅等大官?   周永正也不和他们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们要是还想将后面的稻谷卖个好价钱,就不要私自行动,一切听从我们安排。”   “什么样的安排?”吴四爷沉声问道。   “不能私自出售这一季度的稻谷。这事关接下来的计划,大家呢,愿意参与的,就把这份协议签了,不愿意的我们也不勉强。但签了字的,我们保证以不低于三块钱的价格将你们手上的稻谷卖出去,”   在周永正的示意下,周大正拿出一页文件,率先递给了吴四爷。   这些都是周徽嵐的意思,甜头尝过了,就该给他们加一道紧箍咒了。想要赚钱,方向就得一致,决不能让小部分人肆意妄为。所以必要的约束还是要有的,他们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那么自觉。   周氏这边的人还好,毕竟提议的人是周永正,他们都相信他不会坑自己人。   吴氏和另外一些小姓氏的人则是一惊。   其他小姓氏的人觉得可以签,反正他们也没什么门路将稻谷卖出那么高的价,那就跟着周氏呗,周氏吃肉,他们喝口汤总行的吧?况且又不是现在就要拿走他们的粮食,只是签了协议,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吴氏的人觉得怎么还要签协议啊,这么麻烦?而且签了之后,他们的稻谷是不是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那个,村长,我想问一下哈,今天岛国那边的代表明明想买更多的粮食,你们为什么拒绝了啊?”人群中,有个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等他们看过去时,那人脑袋一缩,压根不敢冒着。   周永正冷哼,不用想,他就知道是吴氏的人。要不是怕放任吴氏不管,周氏这边的稻谷不好卖,他还真不想带着吴氏玩呢。   “刚才有人问,为什么岛国那边想要从我们这里买到更多的稻谷,我们却没有答应?!”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对啊,他们都听说了,明明岛国代表想买更多的稻谷,为什么村长拒绝了呢?不对,听说一口回绝的人是周惠兰啊。这是为什么?   周徽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其实她有点后悔当初图省事直接给大湖滴了一滴灵液了。   她原先的用意只是不想他们家那几亩地太过惹眼,顺便给家乡父老涨点收成。   他们家六亩地,其中两亩种了药材,四亩地的水稻因为被重点照顾,亩产量达到了七百七十多斤,四亩地的产量到了三千斤,这也是他们大兴村的最高产量。这样的产量太惹眼了,而且又是在最后灌浆阶段发生大变化的,很不寻常。   大兴村丰收,大兴村的稻谷被岛国考察团看上,都是灵液的功劳,也可以说是她的功劳,但这功劳却是不好领的。嗯,她也不想领,只是这样子搞,队伍有点不好带,费劲。   如果她当初多想想,将灵液滴在自制的农家肥里,免费让他们拿去施进地里,也一样能达到丰收的效果。而且也会比现在好交涉很多。   还有一点,她本来想利用岛国需要他们大兴村稻谷这点来交换一些实验室的仪器的。   他们家四亩地不是收了三千斤的稻谷吗?如果全卖出去,大概值一万五千块,能换取好些实验器仪器了。但她想想这样影响不好,众人心里也会有意见的。所以,她她按奈下来了。不过没关系,她刚才又放下了一枚鱼饵。   周永正问,“我问你们,当时如果是你们,是不是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人家了?”   这当然是答应啊,有什么问题吗?有人问了出来。   “问题大发了。”他接着说道,“你们要想想,咱们村这一季冬稻丰收,所有的稻谷加起来,少说也有十三四万斤,你们觉得岛国能全部吃下来了吗?”   不能吧。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回答。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大兴村这一季的冬稻好在哪里,岛国代表怎么肯花这么大的价钱来收购,顶多顶多就是吃起来口感好而已啊。   刚勉强解决温饱的小老百姓是不会明白国外有钱人对食物口感以及营养方面的追求的,更何况这一季的稻谷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价值在。   “你们也觉得不可能全部吃下是吧你想卖给人家,他也想卖给人家,如果人家只收两万斤,我问你们,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争着抢着卖给人家岛国代表。如果对方说,四块五,谁降价就买谁的呢?肯定会有人愿意的,被搅和的那个肯定不忿,然后出个更低的价,四块。反正你四块五卖得,我四块也卖得,大不了就少赚点,也是赚的。最后呢,就形成恶性降价,谁也别想赚钱!”   有人说,“我们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啊,每家每户匀着卖。”家家户户都得利。   周永正摇头,“不,你们不会,如果岛国那边收购两万斤稻谷是最后一次收购,你们不会这样不争不抢。”   众人一时哑然。   周永正道,“不可否认,咱们大兴村的稻谷是个好物。如何将它卖出一个好价钱,这需要脑子。”周永正指了指太阳穴,然后继续说道,“我们这样处理是最恰当的处理,他岛国想买两万斤,我们就卖一万斤给他。他满足了吗?没有。他们想买我们的稻谷吗?想!做梦都想!我就告诉你们,买卖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销售策略就是让他们时刻都惦记着咱们大兴村的稻谷!”   给岛国限购一万斤,是她的意思,当然也有饥饿销售的原因在。   她这么做,还有另一层用意,她是想给国家留下足够的稻谷。   这批稻谷无论是在食用级别上还是拿来作为种子,都是很好的。   这批稻谷对人体有好处,虽不及她直接用灵液那样直接伐毛洗髓提升体质,但在一定程度上,长期食用,能起到保健的作用。最重要的是据她推测,经过稀释的灵液湖水浇灌的稻谷,对其基因有一定的改造,在产量以及口感方面都有所提升。   如果可以,她想让他们大兴村的稻谷走特供路线,惠及那些为国为民的功臣,而非只利于岛国。最理想的状态是能作为战略物资,用于与岛国交换一些被封锁的科技仪器等。   她相信,经过岛国连续购入大兴村的稻谷之后,他们国家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了。特别是第二次,直接购入一万斤的量,不傻的人都能察觉到异常。   她这个决定并不会损及大兴村村民们的利益,她相信,国家不会亏待他们的。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周永正喊出了口号。   “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吴四爷是第一个签的,反正他没有门路将稻谷卖出那么高的价格。   等所有人都在那张纸上签了名按上手印之后,周永正拿着那张纸,“大家都签了,那以后都是自己人,我们会努力将剩余的稻谷卖一个好价钱。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也看到了,两次人家来收稻谷,都指名就要咱们这一批冬季稻谷。但我担心,有些人耍小聪明,以假乱真。”   “如果我吴氏这边有人敢这么干,不用你村长出手,我第一次饶不了他!”吴四爷最先表态。   这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那些刚起了别样心思的人连忙掐住了不该有的念头。   周永正冷哼,“总而言之,要是被发现有人动了花花肠子,试图以次充好,滥竽充数,哼哼,后果自负!”   紧接着,他话峰一转,“一斤稻谷卖到了五块钱,你们还不知足?”   是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都想想吧,只要我们明年再种出这样优质的稻谷,收购的事就不会断,何必要自断生路财路?而且,断的还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生路,而是大家的生路。”   “最后,这事关我大兴村的兴盛,大家相互监督,不要让某些人的鼠目寸光坏了大事。”   治化市唯一的一家咖啡厅   韩惠竹一身米色长款风衣,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咖啡厅。   她报了名号,就有应侍生领着她到了一个半包间。   包间里,山田千景站了起来,“韩,想约你喝个咖啡可真难。”   韩惠竹勉强笑笑,“抱歉,我家的事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情。”   “我能理解。”山田千景的声音满是理解,“你不要伤心了。”他用蹩脚的中文安慰着她。   “谢谢你的安慰,对了,你说你明天要回国了?”   “是的,你今天要是再不出来,我明天就走了。”山田千景点头,“上次认识的匆忙,也没给你准备见面礼,这是我补上的礼物,请你收下。”   “这,不太好吧?”韩惠竹面露迟疑。   “收下吧,这只是一份见面礼,又不贵重。”   盛情难却,韩惠竹只得收下,“那我就收下吧,下次可别再送了啊。”   山田千景笑着给她添了咖啡。   韩惠竹轻啜了一口咖啡,问他,“如何,这次的中国之行还开心吗?”   “韩,你们中国人太难打交道了。”山田千景抱怨似地说道。   “怎么了呢?”   山田千景将去大兴村买冬季稻谷却遭限购的事说了。   韩惠竹越听,神色越凝重,“你将那天的事详细说一说。”   于是山田千景带着疑惑又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韩惠竹告诉他,“阻止你买米的人,我知道,她是一个顽固的人,你在她那是占不到便宜的。而且她父亲是大兴村村长的堂哥,他们这一房的人在大兴村很有威信,她如果不想将稻谷卖给你,你是没办法的。”   “你怎么知道的?”山田千景迷惑。   “大兴村我太了解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娘家之前就住在那里,我是在那里长大的。”韩惠竹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山田千景惊讶地道,“原来你竟是在那里长大的吗?那个村子是个好地方呢。”   “那里还行吧,只是我从来不觉得那里的稻谷很出众啊,怎么会得到你们国家竟然如此亲睐?”这让韩惠竹很是不解。   提起那的稻谷,山田千景笑而不语。   他不说韩惠竹也不在意,“不过,你若是还想继续收购大兴村的稻谷,我或许能帮上忙。”虽然她不知道周惠兰为什么会限购,但坏她的事,她乐意。   山田千景闻言大喜,“真的吗?如果你能帮我们买到那真是太好了,我代表我们兰生大会社感激不尽。”   “试一试吧。”   “韩,你真好。我的联系方式你知道的,如果你买到了,请尽快联系我。”山田千景说完,将包拿过来,“这是两万人民币,你先拿着。”   “这我不能拿!”韩惠竹仿佛烫着手一般,两万块不是小数目,他竟然这般信任她吗?   “拿着吧,你收购稻谷是帮我的忙,总不能还让你垫资。”   在山田千景的劝说下,韩惠竹收下了这笔钱,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忙将这事办好。 第57章   金陵大学办公楼   高煦双腿并拢坐在轮椅上,一手拿着电话在听,神情严肃。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严肃又不失恭敬的声音,“高教授,你送来的那批稻谷检验结果出来了。”   “请说。”   “向教授说,这批稻谷颗粒饱满匀称,具备美学观赏性——”   听到这句,高煦嘴角抽了抽。   对方继续往下说,“发芽率接近百分之百,且幼苗植株健壮,同一批次间肉眼一眼看去,几乎是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向教授猜测,这样的稻种应该继承了最完美的遗传,产量应该高于目前的水稻品种。”   “还有,经营检验和实验,它们含有极高的营养物质,食用品质很高,营养价值远远高于普通稻米品种,对病人或者体弱者是最好的温补之品,适宜长期食用。嗯,健康的普通人也可食用,能够强身健体。总而言之,这批稻谷非常有研究和种植的价值,建议可以大量种植。”   “好的,我知道了。”高煦挂了电话,陷入沉思。国家的仪器不如岛国的先进,能分析出这样的结果,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等回过神,发现他面前的纸上已经写了三个字‘周惠兰’,他的手在上面轻轻一点,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旋转轮椅回到办公桌旁。   他捏了捏眉心,真是个不省心的。   高煦想了想,又拔了一个电话到京城。他向裴家做饭的杜阿姨通报姓名之后,电话一会就被人接起。   高煦将韩海案悉数告知对方。   “想不到内情竟然是这样。也怪我,回京后也不调查调查。”   老人的声音里难掩愧疚,他们那批人是七五年前后陆续平反的,也就是说,他们护了不相干甚至可以说是周家的仇人小十年?错了错了。还有韩海,亏他们之前还觉得韩海待长辈赤诚,庇佑了一二,当初只想着让周永善两老跟前有个能使唤的侄子也不错,却没想到对方的赤诚仅仅是因为心中有愧。   高煦说道,“谁也没想到韩海会如此丧心病狂。”而且韩海犯案,年代久远,不是那么好查的。   “幸亏底下的人察觉不对,不然真的是……”   高煦顿了顿,“也是周惠兰吉人自有天相。”   “罢了,钟树鸿那里,以后就算了。你们上次的事就做得很好,不徇私不迁连,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   “嗯。”   咳咳——   高煦听到那边一直咳嗽不停,“裴老,您的身体还好吧?”   “老毛病了,死不了。”   高煦犹豫了一下,将大兴村出现高品质稻米一事说了,并提议可以考虑将其列为特供米。这事要是成了,对双方都好。   裴老先是一愣,待听闻这也是京城生物研究所的检测结果时,轻叹了口气,笑了,“那就依你的提议吧。”   高煦刚挂了电话。   叮铃铃——   电话又响了起来。   高煦抓起话筒,“喂,哪里?”   对面传来一个冷淡又漠然的声音,“高煦,纪湘回国了,她要去找你,你看着办吧。”   话一说完,对方就先挂断了电话。   听着对面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高煦拧眉,“小黄,去查一下这两日美国飞苏省的航班,看看有没有一位叫纪湘的姑娘。”   治化市政府办公楼   钟树鸿来到书记办公室,伸手敲门。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书记,你找我?”   “坐——”   钟树鸿坐下后,商怀南看向他,“树鸿同志,这段时间我看了你的履历。”   一听这话,钟树鸿忍不住屏息,他知道来了。   “你在治化市任职了六年,这六年里,你的努力和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其他的话我就不赘述了,党组织决定给你加一加担子。”   加担子?钟树鸿心跳加快。   “……省委决定任命你为铜湖市代理市长,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钟树鸿的表情渐渐凝固,他想过所有的可能,明贬实升或者原地不动,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明升实贬的结果。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被调往铜湖,还是个代理市长?而且铜湖那个城市,这顶代市长的帽子还是挺难摘的。   他以为等商怀南调任省委常委之后,对方会将自己调往苏省分管一个大区,再不济,也是留在治化市,然后遥相守望互为犄角。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了。   “钟同志,你觉得你能胜任吗?”商怀南又问了一遍,“当然,你如果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尽管提出来,省委会酌情考虑的。”   钟树鸿苦笑,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呢?“我一切都服从组织的安排。”   “那就好,新履历新征程,我在此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商怀南说完,就端起茶来。   “谢谢商书记这些年的栽培。”钟树鸿朝他鞠了一躬才出去。   出来后,他的脚步渐渐沉重。   钟树鸿还是不明白,怎地商书记的态度说变就变?上次他还竭力维护他,不让韩海那把火烧到他身上的。现在却将他调任铜湖当代理市长?奇怪。   晚上的时候,夫妻俩吃完饭,钟树鸿在客厅里抽了根烟,看着妻子将碗筷都洗漱完之后,向她招了招手,“我有话和你说。”   韩惠竹擦了擦手,笑笑,“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钟树鸿示意她先说。   “我想辞去党史委的工作。”韩惠竹认真想过了,与其在党史办蹉跎日子,还不如下海呢,没有权,她可以有钱。   对她这个决定,钟树鸿点了点头,给予肯定,“也好,组织已经找过我的谈话了,我准备调任铜湖的代理市长。”等站稳了脚跟才能将头上的代字去掉。   韩惠竹闻言吃了一惊,从组织部部长到代理市长,看似是升官了,其实就和平调差不多,甚至比平调还不如,毕竟这个代字戴在头上,能不能去掉还是有风险的。   而且治化市是苏省重点地级市,无论是优越的地理位置还是资源,岂是铜湖能比的?   她知道丈夫的能力很强,所以官运一向很好,特别七六年之后,更是一路亨通。   这些年,背后一直有人在传她丈夫背后有人,其实她也隐约觉得这个猜测是真的,真的有人在暗中帮扶丈夫。   她本以为这次她二哥的事即使闹得再大,对他的影响也有限,她的看法是有惊无险,却没想到看似已经平安过渡了,还会一脚踩空?   钟树鸿心中烦闷,这次调职他也感觉到不对了,但他想不通是为什么。   “等办好交接,月中就走。到时我先过去,我在那边会把房子收拾好,你在家处理后面的事,顺便将国梁和思语转学的事办好。”   韩惠竹期期艾艾地道,“鸿哥,我决定在辞去党史委的工作后下海,然后留在治化市。”   钟树鸿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打算的?   “你听我说,治化市的教育资源比铜湖市无疑要好很多,国梁和思语留在治化比较好。而且他们明年后年就要高考了,这里有熟悉的老师和同学,也不用再去适应新的环境,不用担心成绩下滑。”   韩惠竹说完之后,忐忑地看着钟树鸿。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钟树鸿问她。   “嗯。”除去孩子的因素,还有另一个原因,下海的话,当然是治化市的环境比铜湖要好。   “当然,我这边得空了也会时常去看你的。”   “随你吧。”   韩惠竹仔细想过了,如果说在未来二三十年,能说得上经久不衰的行业,建筑业和服装业定然能榜上有名。   衣食住行,很浅显阐述了人们的需求等级,现阶段,做服装也比较好做。   其实在二者之间,她比较倾向于建筑,毕竟海威有底子在,各种债务她已经解决掉了,未完成的项目在她的梳理之下,给出了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为此,她二哥的资产全部变卖了,相当于折腾了那么多年,所赚所得,全部前二嫂林巧贞卷走了。   她自己也填进去了三四万块,几乎将这些年她攒的私房钱都给填进去了。一来是没钱再做建筑这样需要大资金的行业,二来,相对来说,她对服装业比较熟。   韩惠竹没想到,自己重生之后,竟然还会重操老本行。   莫名的,她有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她甩甩头,甩掉这种不好的预感。八九十年代,但凡下海的都成了富一代,她就不信自己还比不上那些懵懵懂懂的人! 第58章   韩惠竹辞掉党史办的职务下海,周徽嵐并无太意外。   公务员是铁饭碗没错,但在处处充满机遇的八九十年而言,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不是有句话叫做造导弹的不如卖荷叶蛋的吗?虽是夸张之语,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在发展经济时代商人的机遇要比别的行业多。   韩惠竹她才三十六岁,又是个重生的,在党史办熬资历浪费光阴,就为了能领那点退休工资?她不会愿意的。   不过这样一来,她势必得和钟树鸿分开。毕竟她从公家单位离职,牺牲了那么多,肯定是想闯出一点名堂来的。铜湖市太落后了,并不是下海创业的最佳地点。   周徽嵐猜,韩惠竹会留在治化市,或者前往省会。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夫妻俩在治化市经营了那么多年,很多关系都还能用得上,至于先前因为治化市第三报社报道的那篇文章造成的不良影响?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淡了,再说了她已经辞去了公职,应该没人揪着她那点子事不放了,毕竟一再炒旧饭也没啥意思。最重要的是,韩惠竹是重生的,心大着呢,不会将这点闲言闲语放在心上的。   大致地预估完这些,周徽嵐就丢开了手,大兴无战事,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对上。   金陵大学   小黄助手汇报,“高教授,省委那边来电,说岛国那边有意购买大兴村的萝卜作为出口产品。”   高煦问,“听说上次魏平陪山田千景去大兴村收购万斤稻谷时,大兴村还给他们送了土特产,分别是十斤大兴村所出的冬季大米和一箩筐的萝卜?”   黄助理回道,“是啊,听说土特产的事是周姐张罗的。”这岛国也真奇怪,怎么就盯着大兴村来买呢?   高煦头疼,他本打算将特供的事交给省委那边去办的,这下看来,他不走一趟是不行的,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大兴村东边,吴氏族人聚集地   吴四爷的堂侄孙子吴刚高呼,“四太公,这可都是现钱啊。咱们吴氏一共有五六万斤稻谷,对方愿意出五元一斤的价格来购买。只要你点头,卖了这批稻谷,我们每家每户都能修得起房子了。”   “吴刚,是真的吗?你真找到了这样的门路?”   “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我哪敢驴你们?只要四太公一点头,你们在家准备粮食,我去通知对方,对方会开大卡车来接粮食。到时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吴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来,“诺,你们看,为了表示诚意,对方直接给了我两千块定金。”   “真的呀。”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这钱不是对方给的,吴刚这寅吃卯粮的家伙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来的。   所有人都热切地看向吴四爷,这诱惑太大了,正如吴刚所说,这稻谷一卖出去,他们吴氏的家家户户都有能力起新房子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把冬稻卖了,怎么和周氏那边交待?”吴四爷反问他们。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交待什么?我们用得着交待吗?稻谷是我们的,我们爱卖给谁就卖给谁!”   “而且周永正那天明确说过,岛国那边吃不下十数万斤的稻谷,人家就有这实力,五六万斤眼睛眨也不眨。还说,我们这边有多少要多少,价钱不变。等我们交易完成之后,四太爷可以去问问周永正,他们若是愿意出售手中的冬稻,我吴刚可以帮忙在贵人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们手中的冬稻也顺利出出去。”   “对啊,四太爷,指望那边,他们这几万斤稻谷还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他们吴氏这边明明也有能力卖出去了,为什么还要仰人鼻息?那纸承诺又算了什么,能当饭吃能当钱使吗?   最后,所有人都催促,“四太爷,快点头吧,过了这村就没店了啊。”   “你们啊——”吴四爷手哆嗦地指着他们,他能看得出来,财帛动人心,即使他不同意,他们也会越过他促成这事的。   罢了罢了,这锅就由他这个老不死的来背吧。   大兴村这一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先是早上十点左右,三辆代表了省外经贸合作厅、治化市市委、仪水县县委等三个不同单位的汽车依次驶进大兴村西边。最终是在周徽嵐家停下。   李桂香看到这阵仗,心里发忤,加上领导发话,这回来也是要见一见村长的,于是她连忙打发了人去将周永正请来,还有就是将在大棚里忙和的父女二人也叫回来。   周徽嵐和周永善回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支开了两张桌子,客人们都坐下了。她在里面看到了高煦,他一个人独霸一桌。而周永正已经到了,正帮忙招呼客人。   “你——”李桂香盯着高煦看,“你不是金家的小胖虎吗?”   今天光临的大领导有点多,她没顾得上仔细看人,现在空了,她打量了一下这一行人中的这位年轻人,真是越看越面善。   正在井边洗手的周徽嵐惊讶,她妈竟然认识高煦?而且那个小胖虎的绰号也差点让她喷笑,这样的绰号会让她想起三和大神的。   “李阿姨好久不见。”只见高煦腰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微微交握放在膝盖上,向他们问好,很有教养的样子。   周徽嵐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认识,听着像是他还在大兴村住过一段时间的样子。可是他上次送她回来,可是一直都呆在车上没有下过车的哦。   高煦承认的话让李桂香很高兴,“真的是你啊小胖虎。”   等等,周徽嵐突然心中一动,胖虎?   “惠兰,他是金地主家的外孙啊,你不记得了?”李桂香急于得到认可,忍不住拉上女儿。她倒是想将她家老头叫过来认人,可一眼望去,他正帮忙招待客人呢,也不好大声叫唤。   高煦也看了过来。   周徽嵐摇摇头,直言,“没什么印象了。”   “也是,都那么多年了。”李桂香有些泄气,可难得遇到故人,她很快又打起精神了,“对了,你外公外婆可还好?”   “还好,就是年纪大了,身体比不上年轻的时候,而且人也念旧,时常怀念之前在大兴村的日子。”   李桂香罢罢手,“那样的日子有甚好怀念的。”   那十年动荡,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好,最难过的反倒是被打成黑五类的知识分子,那才难过呢。也幸亏她家老头子抽身早,又是赤脚大夫,加上在大兴村,周氏族人占了一半,所以才没遭什么罪。   周徽嵐洗好了手,便进厨房去泡了两壶茶出来。来者是客,周徽嵐给他们泡了两壶野菊花茶。   这些野菊花是周父上山采药时顺手采摘的,然后由周母晾晒干。开水一冲,属于菊花的清香味在鼻畔弥漫开来。   周徽嵐先给另一桌客人上了一壶,然后再将另一壶给高煦端了过去。   周徽嵐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也不打扰。她的目光落在高煦身上,从上次送她回来,到这次见面,已经有两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整个人比之前精神多了。   李桂香拉着高煦说了一会儿话,蓦然忆起了他是和那些大官们一起来的,定然是有要事的,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撤下,准备回厨房忙碌,下去之前她还叮咛高煦要在家里吃一顿午饭。   周徽嵐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双手递给他。   他接过茶杯,周徽嵐注意到他的手很修长,骨节分明,端着茶杯的样子很好看。   清香的菊花味让高煦忍不住轻啜了一口,花的清香都沁进了水中,浓郁甘甜。   “坐吧,咱们谈谈。”   周徽嵐扫了一眼,坐到了他对面。   他今天穿的是西装,周徽嵐心想,打小他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因为这个时候穿西装衬衫的人还是很少的,即使有人穿了,有很多穿着都感到别扭,穿不出那种自如的感觉。   高煦不一样,那种自在,就如同西装于他而言只是常服罢了。   坐下之后,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腿上。上次他送她回来,她给装了两瓶水,分别滴入了一滴灵液,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喝?如果喝了的话,双腿的情况有没有变好一点呢?   周徽嵐目测他应该有一米八的个头,这样的个头在这个年代真的就比较少见了。   周徽嵐暗暗觉得可惜,套句后世用语,腰部下面全是腿。如果他能站起来,肯定是一棵挺拔的中年白杨,不是小白扬了。   “听说你最近在搞大棚蔬菜?”高煦扫了她一眼,她似乎在走神?   “嗯呢。”周徽嵐的心神还没拉回来,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们全国农村那么多,并不缺菜吃,供应城市的量也是足够的,你搞这个大棚蔬菜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市场前景。”   周徽嵐笑了笑,“这个我确实一开始就预估到了。”   “你知道吗?你上次送的萝卜,被岛国那边看上了,他们想大量购买。”   “哦。”周徽嵐心想,这就是她送土特产的目的啊。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嗯。”周徽嵐知道,在高煦面前,撒谎没什么意义。   “所以你的目标是出口?”   “算是吧,嗯,这么说吧,我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走高端路线。正如你所言,低端市场相对饱和,利润薄。我弄的大棚一共才几亩地,人手也不足,注定走不了薄利多销的路子。”   高煦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她的观点,“那你的目标是岛国?”   “因缘际会。”周徽嵐心想,美国也行,她不挑的,这不是接触不到吗?   高煦点了点头,懂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确实挺巧的。 第59章   高煦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你们大兴村这一季的稻谷以及你的萝卜还有先前的杭白菊都有些不同寻常吗?”   话至此,几乎是摊开来说了。   周徽嵐迎视着他,他是为了这个来的?她刚才就在想之前两次外贸交易都是省外经贸合作厅牵头,这次他来是不是别有深意?因为从细节中可以看出,他的职务或者说权力在另一桌人之上。   而他也在回望她,他的眼睛里,深邃平静,她看不到不好的东西。   “嗯,我知道。”   高煦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你还极力地促使它们外流?”   “要恰饭啊亲。”周徽嵐小小地说了一句玩笑话,她种了几亩地呢,她也没别的渠道,不卖出去,难道等着烂在地里,或者当普通蔬菜卖吗?“还有,这不是还给你们留下了百分之八十吗?”   果如他所料,大兴村对岛国限购的原因在这。   “你可以早点将情况和上面的人说的。”   周徽嵐双手一摊,“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高煦手指动了动,确实,这事她不好说。   等等,“你那个大棚种植的蔬菜,品质不会都和冬稻一样吧?”   周徽嵐点头。   “你——很信任我?”问出这些话之前,他想过她不会承认,甚至和他打哈哈兜圈子、狡辩,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   “嗯。”周徽嵐承认了。   “为什么?”高煦眉头拧起来了,他十分不解,她对他的信任基础在哪里?难道就因为庆南那次救援?可她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才对呀。   为什么啊?因为你是小胖虎啊,周徽嵐叹息。   在刚才李桂香叫破他的小名时,她想起来了一些事。   原书中,周永善去的很突然,周海很伤心。   在葬礼上,似乎来了一位坐着轮椅的人。   周永善去世之后,李桂香整个人的精神就不太好了,去世之前,她一直念叨着胖虎两个字。   周徽嵐之所以记得这一段,主要是这两个字让她喷笑。   小说中周永福一家子没有被除族,且势已成,钟树鸿官至省委常委,还是有实权的排名靠前,周惠竹也是苏省罕有的实权女领导,韩海的海威更是如日中天。   与之相对的是,周氏一族就他们一家一枝独秀,几乎族人都过得不太好。   周郢被压制得死死的,他的家人中有人染了赌,所以他家一直都在赤贫边缘徘徊。其他 冒头的优秀青年总会接二连三地遇到事,然后创业事业夭折。   现在想想,细思极恐。   到了小说后期,就是周永善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曾描述周海遇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公司机密被泄露,甚至被指从事经济违法犯罪活动,司法介入调查。   这次危机是周惠竹帮忙解决的,解决了之后,他们兄妹二人独自来到两老坟前,相对无言。   现在回想起这一段,周徽嵐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估计就是在这个时候,周惠竹知道了周海为了她究竟做了什么,或许有过挣扎或许没有,但从她能帮周海解决危机这一点来看,显然是默默地原谅了兄长当年的‘自作主张’。   而李桂香口中胖虎高煦应该是察觉出来不对的地方了,甚至后来周海那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是来自于他。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了下文,周徽嵐心想,大概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吧?   心思电转之间,周徽嵐就已经意识到他是友非敌的概率非常大,但这些是不能述之以口的。   “哪有什么为什么,难道你觉得你不可信吗?”周徽嵐反问他,最好的防备就是进攻,对于回答不出的问题反问就对了。   她很清楚她她的坦白冒了多大的风险,但来人是高煦,她觉得她可以冒一下险。而且她妈叫破他的小名之后,风险就更低了。周徽嵐觉得不会再有人比他更安全了。   知道她这是不想回答,高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弄的大棚蔬菜你能一直保证品质吗?”   “我能。”   “只有你能保证那样的品质吗?”高煦忍不住问,大兴村的高品质植物是在她回来之后才出现的,他不由得多想。   周徽嵐扬了扬眉,“相信我,那样的品质只有我能种得出来。”   周徽嵐听明白了,也准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我知道了。”   高煦敲了敲桌子,“目的呢,你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为财吗?   周徽嵐不自觉地歪了歪头,“我猜你不是普通人,我能问问你的权限有多大吗?”   高煦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一个三十八岁的三个孩子的妈,竟会不自觉地做出这样少女的举动,但她目光清明,显然不是刻意勾引人。   最终他移开视线,说了一句,“我的权限比你想象中要大。”   “诺,你不是问我我的目的吗?”周徽嵐递过去一张纸,“这就是我的目的。”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其实就是想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生物实验室,这迟早都得摊开来说的。因为这里不是后世,后世她只要有钱,就可以随便买买买,这里不行的。这里很多物资都是管控状态,比如她要买的实验仪器。   周徽嵐很清楚,一旦她说出自己的要求,一定会让眼前的人大吃一惊的。毕竟她一介中年妇女,又没学习甚至接触不到专业的生物学知识,为何要购买专业的实验仪器?尽管她已对买了几本相关的专业书籍,周徽嵐知道这个糊弄一下别人可以,但绝对糊弄不了高煦的。想到这,周徽嵐就遗憾,怎么周思恬的专业不是植物学或者生物学呢,不然她就可以假借她的名义建设实验室了。   但周徽嵐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东西,注定要被人议论或者以投以异样眼光的。就像马爸爸,她没穿前就经常听到有人吐槽他肯定是重生的。   除非她放弃自己所学的专业,但是她发现,她不行,她不想放弃,她喜欢她的专业。大二的时候她都已经想好了,等毕业之后就进入农科所工作,剪剪切切,和各种植物打交道。   试想,她穿到一个中年妇女身上已经被迫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再放弃自己的理想的话,她做不到。   套用张宏文教授的一句话,她是一个固执又焦虑的人,如果不做这件事她就会睡不着,就会焦虑不安。   生命很可贵,但在生命之外,仍有一些她非常想坚持的东西。   既然不能放弃,那就一步步让别人接受,从她能做,到她会做,以及她做得很好,一步步让人改观。   购买相关的实验器材,就是她走出的第一步。之前没办法,她只能选择拿冬稻萝卜等受过灵液浇灌的资源来换,现在她明显多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色谱仪、波谱仪、晶体振荡式分析仪、光学式分析仪器……   高煦看着这一张清单上密密麻麻的专业的仪器名称,眼皮狠狠一跳,他抬起头来看向周徽嵐,“这张纸上的东西是你要买的?”   周徽嵐点头。   “好,我知道了。”高煦将那张折叠收好,“这些东西我会尽量帮你弄到手的,你大棚里的蔬菜什么时候可以采摘?”   总算将实验仪器的事过了明路,周徽嵐轻吁了一口气,对他的问题,她脸上露出浅笑,“有些已经可以了。”   “好,以后每隔一天,我让人专程来收菜,你们只需要负责采摘就可以了。至于价格,就按市场价十倍结算。然后仪器的费用就在里面抵扣,你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的来办吧。”其实这已经相当于交换了,价格就无所谓了,不过他给出高价,还是很能体现诚意的。   “对了,这清单里有些仪器不好弄,二手的可以吗?”   “可以的。”   那厢,周永正等人也被领导们告知他们大兴村的冬季稻谷被甄选为特供食品。   听到这个消息,周永正激动极了,特供,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搁古代,那他们就是专司贡品之人。   省外经贸合作厅副厅长魏平说道,“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就是统计大兴村的冬季稻谷的数量,然后我们每斤五元的价格收购走。”   这是他们经研究之后给出的价格。其实这个价格,放诸国内是非常不合理的,现在稻谷的价格每斤三毛多不到四毛,大兴村的冬稻竟然是他们的十几倍。但谁让先前有岛国珠玉在前,岛国都愿意出高价来收购了,没道理自己国家来了却要降价收购吧?当然,它的价值却是足以与价格匹配甚至超过这个价格的。   一旁的治化市市委大秘柳伯杨、仪水县县委书记葛洪涛、仪水县农业局局长杨天等,对此事都是乐见其成的。   周永正拍着胸膛保证把事情办好。   可他话音刚落,院子外就有一小辈冲着他们高呼,“村长爷爷,善爷爷、惠兰姑姑你快到东村,村西边进来了几辆大卡车,好像吴氏那边将冬季的稻谷都给卖了,正在装车呢,大志叔带人过去拦着了,你们也快去看看吧。”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一时间,周永正的脸黑如锅底。 第60章   闻言,周徽嵐和高煦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省外经贸合作厅副厅长魏平问。他不得不问,这冬稻刚被列为特供粮食,就听闻大兴村卖了几卡车的冬稻,他不问就是失职。   “是这样的……”周永正长话短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在场的领导书记局长们说清楚,包括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他们签了协议的事。   听到这样的情况,领导们一致决定将每一年大兴村甄选特供稻谷的事交由他周永正来负责。   原先他们打算,再从吴氏那边挑选一人作为辅助的,这下省了,吴氏这边大局观,还不守信用,给人观感太差,实在难堪重任。   放权之后,领导们就催促周永正赶紧去把事情处理了。   这事,高煦他们并不方便出面。   周徽嵐站起来,“爸,你留在家里,招待各位书记局长吧?我和永正叔去吴氏那边看看。”   对她这个安排,周永善和周永正都没意见。   大兴村东村,四五辆大卡车依次停在晒场上,吴氏的青壮年一个个陆续扛着一袋袋的冬稻扔上卡车,然后车上还有人搬进去一一整齐码好。   卡车前面,一溜的吴氏子弟对周大志带来的人对峙着。   “周大志,稻谷是我们自个儿种的,爱卖谁就卖谁,你管得着吗你?”吴刚带头,站在最前面。   “对啊,你们凭什么拦着?”吴氏的其他年轻人附和着。   “你们怎么这样,当初大家都签了协议的。协议对你们吴氏一族来说就是狗屁是吧?没一点契约精神。”周氏这边有人恨恨地跺脚。   “我们当初签那份协议的目的也是为了顺利将冬稻卖出去,凭啥这买卖权一定要交给你们周氏?我们自己卖不行吗?”   “买卖自由,你们不能因为自己卖不出去就眼红我们,不许我们卖吧?”   周大正特别讨厌吴氏的嘴脸,“那天你们也这样硬气啊,何必签协议呢?”   吴刚吼道,“那协议我们本就不想签,签了也是被周永正逼的。”   “放你娘的狗屁!我逼你们?”周永正拔开了人群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听到吴刚的叫嚣,当下就骂开了。   周徽嵐没跟进去,而是看着这几辆大卡车若有所思。   “就是你们周氏仗势欺人,几天前是,现在也是!”吴刚梗着脖子叫嚣。   周永正直接上去就是一脚,“滚!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敢在老子面前人五人六的?给我一边去!让你们吴四爷出来说话!”   周氏这边鄙夷的眼光让吴氏族人很是不爽。   他们是没遵守协议没错,但他们不就是想赶紧卖钱,落袋为安吗?   这冬稻是他们的啊,难道他们还做不了主了么?   这冬稻迟早都要卖的,而且卖谁不是卖。他们周氏拖拖拉拉的,难道要让他们眼睁睁错过这次发财的机会吗?凭什么?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吴四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来。   “吴四叔,这就是你给我的保证?”吴四爷比周永正大一辈,称呼一声叔是没错的。   “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了什么吗?你说‘如果我吴氏这边有人敢这么干,不用你村长出手,我第一次饶不了他!’,你说说吧,这才几天啊?”   “永正,这一切都是我小老儿的错,是我小老儿见钱眼开。”吴四爷的姿态放得很低。   “但我们吴氏真的太穷了,我们迫切地想要这笔钱,然后修个房子。你瞧,冬季过后就是春天,接下来的雨雪天气,我们这一片的房子撑不住的。希望你能体谅一二。”吴四爷佝偻着背说完这一段话。   借口!谁不是这样呢?他们周氏虽然强一点,但也是家家都住泥房啊,有些个屋顶盖的还是稻草呢。   周永正叹气,吴四爷没能守住,真的挺可惜的。但凡他咬牙撑个两天,就能看见曙光了,现在真是晚节不保。   “我可以理解你们见钱眼开,但好歹你们也是签了协议的,在卖稻谷之前就不能先和我们商量一下吗?就这样先斩后奏?你们信用这样差,以后谁还敢和你们合作?”   “不是,我们吴氏为什么非得和你们周氏合作,非得一直受制于你们周氏?以后我们吴氏的稻谷我们自己卖,不用你们周氏插手!”吴刚口气大得很。   “吴刚住口!”吴四爷斥道。   周永正几乎和吴四爷同时出声,“呸,老子这次就不该多管闲事。现在都实行土地联合承包制了,不吃大锅饭了,老子还寻思着看在同村的份上操心这操心那,活该老子这次被打脸!”   吴四爷叹气,对周永正说,“小孩子年轻气盛,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吴氏里这两种态度,让周氏这边的人看着都难受。那种坏又没坏彻底,好里面夹杂着黄金耙耙的感觉,让周氏这边的人特别难受。   周永正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村长,不像一般人好糊弄,他丝毫不为吴四爷的话所动,板着脸问道,“旁的不用多说了,我就问你们,你们真的确定要撕毁协议,将这批冬稻卖出去吗?”   吴四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永正对不住了,咱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今天一大早,吴氏这边的人都在忙碌着卖稻谷的事,几万斤的稻谷要装车,吴氏这边几乎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了。加上周氏吴氏各居东西,高煦他们三辆车开进村的时候吴氏这边压根没人知道。   “好,那我知道了,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后悔!”此刻周永正手里抓着大兴村特供稻谷的甄选权,相当于握着尚方宝剑,他是一点都不忤。   吴氏的人不知道,只觉得他放狠话的样子很可笑,还以为是生产队吃大锅饭他当村长那会呢。   周徽嵐看到吴氏撕毁协议私卖稻谷的事成了定局后,径直走到最前头的那辆车,抬手敲了敲车窗,“朋友,下来吧。”   她的举动让在场的人有些莫名,而吴刚整个人脸色大变。   周徽嵐再次说道,“韩惠竹,是你的话就下来吧,我们谈一谈。”   被周惠兰叫破身份,韩惠竹心脏狠狠一缩。   她一直就坐在大卡车的副驾驶上,自问从一开始就没露过脸。这大卡车高得很,且车窗都是深色的,外面的人近处看不到她,从远处也看不清她,而吴刚也没蠢得随意暴露她的身份,周惠兰从而何得知?   周徽嵐的话让众人一愣,他们没想到在周吴两姓之间搅风搅雨的人竟然是韩惠竹?   这有什么难猜的,她相信不仅她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高煦同样猜到了。   知道大兴村冬稻的价值,并且愿意出那么高价的人,除了岛国那边,不作他想。   而且即使有人看到商机,想要跟风,或者囤积居奇,面对这个比普通稻谷贵了十几倍的高价,他们也会有所犹豫,并且不会一下子就吃下那么大的量。毕竟冬稻的价值只有岛国那边最清楚,投机跟风的商人是很难知道的。   确定了幕后买家是岛国那边的人,甚至最有可能的是山田千景之后,接着便是确定中间人了。山田千景肯定不能亲自出面来办这事,必须需要一个中间人。   这中间人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吴刚,并且将事办妥,无非就是撩拨了吴氏往日累积下来的对周氏那点若有似无的意难平。   从这一点看,这中间人必是非常熟悉大兴村的人。   这人不是周氏的人,周氏的人肯定会先说服自家的,而且,如果真的是周氏的人,那么刚才吴氏这边肯定会爆出来的。   这人还需要吴刚,这一点又基本可以排除是吴氏一族的人的可能性。因为这中间人是吴氏的人的话,此刻出来应对他们的人必不是吴刚。吴刚定是以他为主,自己为辅。同理也可以排除是大兴村除周吴两姓之外的小姓人。   对方收购那么多冬稻,却完美避开周氏,不曾派人问过周氏这边的冬稻卖不卖。要么就是很清楚,周氏这边不会将冬稻卖给他,要么就是对方压根不想和周氏打交道。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做法,隐约可以窥见对周氏的敌意。   而且还有门路调动那么多辆卡车的人,可怀疑的范围就更小了。她可没忘记之前韩海就曾在县里运输队开过近十年的卡车货车。   总而言之,根据这些线索,这中间人是韩惠竹的可能性高达七八成,她为什么不赌一把?   “下来吧,我知道你在上面,自觉一点,我不想将场面弄得太难堪了。” 第61章   周徽嵐说话的时候,周大志就领了几个人过来了,随时准备着破开车门。   就在这时,在众人的目光中,车门咔嚓一声打开了,紧接着一人从副驾驶上利落地跳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小白鞋,粉色运动裤,白色卫衣,贝雷帽,这是韩惠竹今日份的装扮。   真的是她!周惠兰猜中了。   吴四爷狠狠地剜了吴刚一眼,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   韩惠竹一动,卡车上的驾驶员和副驾驶也动了,他们全都下车,供卫在韩惠竹身边形成保护圈。   “周惠兰,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的?”   “猜的。”周徽嵐不甚在意地道。   韩惠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前丈夫就警告过她,让她不要低估了她。这是她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周惠兰的不简单。十八年前她有这么聪明吗?她不记得了。   韩惠竹双手环胸,淡淡地问她,“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我下来了,你要和我谈什么?”   “这些冬稻是你唆使吴刚说服吴氏卖给你的?”周徽嵐问她。   “别说得那么难听,买卖自由,这是我们和吴氏之间的交易,你们周氏管不着吧?”   “韩惠竹,你问问山田千景,他支持你以这样的方式来购得我们大兴村的冬稻吗?”   韩惠竹心神一振,周惠兰竟然猜到她身后之人是山田千景?   “你说什么山田?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韩惠竹装傻,山田千景当初说过,不能暴露他的。   周徽嵐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听不懂也无事,你只需要转告他,我们周氏不会再卖给他山田千景任何的农作物了。”   韩惠竹脸色一寒,“周村长,你就任由你侄女在这大放厥词吗?虽然我不知道她口的山田千景是谁,但她这样一语就断了与人合作的可能性,也太任性了吧?”   “她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周永正挺了挺胸,她说不卖就不卖,他们周氏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韩惠竹嗤之以鼻,这样的威胁有用吗?他们周氏不卖,吴氏卖就可以了。她问过了,只要是大兴村的稻谷就行。   她还以为周惠兰多聪明呢,原来只会不合时宜地放狠话吗?   还有刚才周永正放的这些话,只会将吴氏推向他们,让他们合作更紧密。   韩惠竹消息滞后了,她不知道岛国那边还想购入周徽嵐大棚里的萝卜。周徽嵐的话里囊括了这些,山田千景听了转述怕要是吐血了。   “将东西拿下来。”   韩惠竹转过身,直接转身,指挥人从卡车里拖出来一个大麻袋。   吴刚知机,立即让人搬来几张桌子拼在一块。   麻袋一松,麻袋里的钱全部掉落,一捆捆的钱像小山一样铺满了几张桌子拼成的桌面。   这真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大家都被震撼到了。   韩惠竹满意地勾起嘴角的笑容。   “吴四爷,合作愉快。这是二十五万,你来点一点。”   吴氏这边一共凑了五万斤冬稻,有些人家里还剩余一些。   吴氏的男女老少此时都在晒场,在这一堆金钱的刺激下,因刚才被周永正质问而产生的一丝愧疚和不自在全都不翼而飞。   韩惠竹这一举动将周氏这边的脸打得啪啪响。   周氏这边的年轻人脸都黑透了,唯独周永正和周徽嵐还算淡定。   吴四爷看完了这一堆钱,深吸一口气,敛了敛心神,将满心的激动略微压制了一下。   他走到周永正身边,“永正啊,算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了,蒙你平日唤一声叔。这会就托大说句话,咱们不管下什么决定,都不能和钱置气。而你身为村长,更不能因私忘公啊。和钱置气,就是置咱们大兴村村民的利益于不顾。因私忘公,就更不好了。你好好想想吧。”   他说这话时,眼睛往他旁边的周徽嵐扫了一眼,意有所指。   周徽嵐掀起嘴角,讽刺一笑,真是现实的一幕啊,明明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现在却倚老卖老反过来指责别人因私忘公不顾集体利益。   老狐狸,一开始姿态放得那么低,无非是怀疑他们手上握有什么底牌杀手锏之类的。纠缠至今,发现没有,加上金钱的刺激,就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嘴脸,反过来教人一套一套的。   恐怕他老人家现在都忘了,他们大兴村的冬稻能卖到五元一斤的高价的由来了吧?   周永正寒着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关大兴村村民,我敢保证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基于对他们负责的基础上进行的。”   这话傻子才会信。   吴氏那边有人咕哝。   罢了,反正他祸害他们周氏得了,别想来祸害他们吴氏。   韩惠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内心无比畅快。   周惠兰,你归来之后带给我以及我家多少的羞辱和伤害,此时她只是小小的还击一下而已,不算什么。总有一天,她加诸给她的痛苦她会一一奉还的。   就在这时,有个大个子冲进了人群,“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好吗?”   “阿荣你怎么来了?”   周氏这边看到来人,自觉地让了让道。   那唤阿荣的小子罢罢手,示意有话一会说。   阿荣看到周永正的第一句话就是,“村长爷爷,惠兰姑姑,善爷爷让我来问你们这边的事解决了没,要是解决了就赶紧回去。”   周永正走了过来,“咋了?”他可没忘记他大哥这会正招待领导呢,不会有什么事吧?   “省领导说,特供稻米的事定下来后要在咱们村立个碑,刻上特供稻米之乡几个字,他们想问问你,这个碑立在哪处比较好?”   立碑?那必须得在村口啊!   周永正心里瞬间浮现几处适合的地方,然后又被他一一否定了。   “阿荣,你口中的特供稻米是怎么回事?”   周氏这边的人围着来人,这话听着貌似是个好消息啊。   阿荣回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咱们大兴村的冬稻被选为特供稻米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吴氏这边措手不及。   吴氏族人集体失语。   特供稻米?什么特供稻米?吴四爷被这消息炸得头晕目眩。   他颤巍巍地上前,“永正,这消息可是真的?”   周徽嵐扫了一眼,他这次是真的颤抖了,都能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了,不像之前是装的。   “是真的。”周永正点头,这事到了现在没啥好隐瞒了。   听到这消息,韩惠竹也是脸色一变,   “甄选权在你手里?”吴四爷再问。   周永正嗯了一声。   吴四爷一个趄趔,他终于确定了,他一开始的担心是对的。   原来在周永正过来之前,特供稻米的事就已经敲定了。面对吴氏撕毁约定的局面,即使被狠狠打脸,他都一直忍而不发,够能隐忍的。   可是也好毒啊,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吴氏掉入坑里。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早说他拼死都会拦着族里的人将粮卖给韩惠竹的,何须枉费他当一回小人啊!   这话他最终质问不出口,他当然知道周永正为何要这么做,他们吴氏背信弃义在先,有何脸面再质问人家?   其实他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的,就是最后质问他们是否确定要撕毁协议将这批冬稻卖出去的时候,只是他们吴氏没有抓住。   没关系没关系。大兴村的稻谷被选为特供对他们吴氏也有好处,他们也沾光了。只要韩惠竹这条渠道不变,他们一样可以卖出高价,只是少了一层荣誉感而已。   吴氏这边的人自己安慰自己,但心里的沮丧怎么也挥之不去,他们再傻也知道和官方合作稳定有保障,只差一点点啊,他们只要坚持一下下就可以了。   一念之差,造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他们还为此背上了骂名。   “惠兰,还有什么事没有?”一听立碑的事,周永正呆不住了。   周徽嵐摇头,反正韩惠竹这次成功从吴氏手里购入的这批稻谷已经上了领导的黑名单里。表面上不会如何,但出关肯定不容易,估计会被卡着,结果如何得看上头和岛国那边的协商。她就不操那心了。   此时韩惠竹也回过神来了,只见她冷哼一声,招呼众司机开车运粮离开。   韩惠竹等人和车离开之后,周氏的人也簇拥周永正和周徽嵐回去了。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的,这个反转太意外了。开始的时候有多憋,后面就有多爽快。他们村长和惠兰姑姑太厉害了!   “痛快,吴氏的变脸真的让人太痛快了。”   “阿荣,你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对,这一巴掌正好狠狠地甩在吴氏那些小人得志的人脸上。”   阿荣憨憨一笑,“也不是我的功劳,我得了吩咐就过来了。”   周徽嵐心思一转,吩咐,谁的吩咐?不可否认,这时机掐得正正好呢。   两波人相继走后,周国就只剩下吴氏的人而已了,偌大的晒场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原本吴氏这边的打算是卖了冬稻之后,直接就地分钱的,被这消息一冲,原来十分的激动也只剩下两三分而已了。   人还是那些人,钱也还在,但滋味却真的失了很多。   “来吧,将钱都分了吧。”吴四爷叹息着。   吴氏这边开始沉默着分钱。   看着族人,吴四爷忍不住看了看天,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开心? 第62章   周永正一回到就主动交待了事情的始末。   魏平、葛洪涛等人得知周永正等人的处理结果,对于他们找出了幕后购买冬稻的人这一点,给予了肯定。   而高煦则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周徽嵐身上,挺聪明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她还与人为善,她的聪明不仅仅是只从她的个人利益出发。一如她放出永不将大兴村的农产品卖给山田千景这样的狠话,于她而言这是个得罪人的话,她完全可以不说,但她说了后,可以为他们在两国贸易中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   而此时周徽嵐也侧面打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果如她所说,界碑的事是高煦提出的。   俩人都没想到,他们在根本没有商量过的前提之下,默契地进行了一次混合双打。   经过吴氏私卖稻谷的事,为勉强夜长梦多,高煦魏平等人一致决定,先将大兴村目前现有的冬稻都收集上来。   这决定一下,双方都开始行动起来。   魏平这边让人去联系车辆,周氏这边青壮年都动起来,将冬稻分别登记好后再一起集中到大晒场那边,方便装车。   在此期间,正值午饭时刻,周徽嵐家招待了他们一顿午饭。   做十来个人的饭菜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族里两位做饭好吃的大娘自发来帮忙。   李桂香杀了一只五六斤重的大母鸡。   邻居送来了一捧干松茸,是之前上山采摘的野物。   有人送来了两尾三四斤重的活鱼,这野生活鱼是大湖的产物,肉质鲜美。周徽嵐往里滴过一次灵液之后,更加美味也更加不好抓。这两尾活鱼还是族里半大的小子不怕冷,在深秋时节钻进湖里抓到的。   甚至还有人送了两把嫩嫩的梅菜。   总的来说就是族人们都扒拉着自己的家底,看看有什么能送的都送来,让李桂香尽量将饭菜整治得丰盛一些,务必将这些为民办事的领导给招待好。   李桂香一个劲地说够了让他们别拿来了,这些人根本根本就不听,放下东西就走。   三个妇人在厨房忙碌,速度快得很,没多久,菜就一道道端上来了。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魏平虚点了周永正,“周村长,每次来,你们都这么热情招待,你这是引诱我们犯错误啊。”   周永正呵呵地笑着,“这都是村民们的心意,只是一些家常菜,不值当什么的。”   一个小时后,仪水县农业局的汽车开道,大兴村进来了十辆军用大卡。   而这会,吴氏那边早就分完钱了,一些个人聚集到了路口的小卖部那里下棋打牌侃大山。   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军用大卡一辆接一辆地驶进了西村的路口。   有人拔腿就跑,回去通知吴四爷,大兴村的稻谷被选为特供稻谷的事是真的,上面竟然还派了十辆军用大卡车来运送稻谷。   得到消息的吴四爷失神了。   相比吴氏那边分钱也低迷的氛围,周氏这边真的是涌动又雀跃。   周氏以及其他小姓氏村民一共凑出来八万斤的冬稻,听说他们这一季的冬稻营养价值高,各家才留了几百斤自用,其他的都支援了国家,同时也都换成了钱。   装车的事很顺利,有周氏的人帮忙,很快就装车完毕了,每辆车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临走前,周氏这边同样张罗着每人送了一份土特产,仍旧是十斤米并一篮子满满当当的大棚蔬菜。   他们分别上车之后,周徽嵐突然想起来她给高煦灌了一壶水还没拿给他,她连忙回屋去拿。那壶水里和上次一样,她往里面放了一滴灵液,她确实为他的腿感到可惜,而且认识到现在他给她的帮助良多,她希望这水对他的腿多少能起到一些改善的作用。   她小跑回去拿到水又折回来,她看到前面的车已经缓缓启动了,情急之下,周徽嵐直接拉开后座车门,她没想到的是,车门竟然没关。   而此时高煦刚坐到车上,手正悄悄儿地松了松皮带。   车门被拉开,两人四目相对。   周徽嵐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他的手上,而他的手,正放在小腹那里。   “那个,饭菜太好吃了。”他一小小心吃撑了,坐着有点难受,这举止并非他猥琐。高煦严肃地解释。   周徽嵐则是一本正经地附和,“嗯,确实是挺好吃的。”唯恐无法取信于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高煦叹气,“你手上的水壶是拿给我的吗?”   “嗯,是的。”   高煦伸手从她手上取走水壶,“谢谢。”   高煦看了一眼前面,提醒她,“车要开了。”   “哦,那再见。”砰,周徽嵐将车门给他结结实实地关上。   四十万块,一沓沓的新钱堆在几张方桌拼成的桌面上,这一幕比他们之前在吴氏那里看到的还要震撼。   “来,叫到名字的家庭派个代表上来,核对无误之后签下你们的名字或者按下手模,就可以将钱领走了。第一个,周大志……”   在村长的安排下,大家伙有序地上前领了钱。   那些领了钱的,大家都没急着走。   小半个小时,四十万块钱分赃完毕。每家每户多的领了一两万元,少的也有大几千。   万元户,传说中的万元户!他们大兴村出现万元户了。   捧着分到的钱,所有人都跟做梦一样。好像他们也没做什么啊,就和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地种地,怎么突然就成了万元户了呢?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众人想起来了,最初的最初,是周惠兰回来之后,她将岛国考察团争取来的,后来考察团来了之后就看上了他们大兴村的稻谷?紧接着她和村长一起压着不让他们卖稻谷,让他们等消息,后来果然等来了岛国那边高价大量收购他们的冬稻。为了更长远的打算,村长他们狠心地拒绝了岛国那边多买的请求,甚至还要求他们签下一致对外不得私卖的协议。   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兴村为了他们这些村民啊,可恨吴氏毁约在先,后面还隐隐质疑村长他们的用心。   等等,这一切的好事,貌似都是周惠兰回来之后才发生的啊,比如他们大兴村农作物的丰收什么的。她的归来,给他们大兴村给他们周氏一族带来了好运。老人迷信,一时间,不少长辈看向周惠兰的眼神更加和蔼了。   事情进展顺利,周永正的心情也很好,“大家伙都领到钱了是吧,那我来说两句。”   有人开起了玩笑,“村长,你说,别说两句,你就是说一下午,我们都乐意听呢。”   此话一出,大家哄然一笑,“是呢是呢。”   周永正笑骂,“滚你的,说一下午,不得嗓子冒烟啊,你小子不安好心。”   笑闹了两句,周永正正色说道,“今儿个我们大兴村分钱这事肯定会传出去的,那么多钱搁家里也不安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惠兰和我说,建议大家将钱都存到农村信用社去。这农村信用社呢,我们存钱进去后,信用社会给咱们一个本本,你们只需将本本藏好就行,要用钱的时候,就拿着本本到信用社取就行了。”   “靠不靠谱啊?”有人犹豫着问。   现在的人都不习惯将钱存进银行,他们都喜欢藏在家里。   “总比你放在家里遭贼惦记得好。”周永正觉得自己这村长也是操碎了心,“大志,一会你开拖拉机到县里的信用社去,有需要存钱的就上车!如果去的人太多,一趟不行就多跑两趟,务必要将这事办好。”   这一日,仪水县的农村信用社见到了一个奇观。这天下午,一般冷冷清清的信用社来了两三拖拉机人,这些人都是来存钱的,且每一笔的数额还都不小。这声势惊动了行长,等行长带着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弄明白这些人来存钱的始末之后,都惊呆了,这年头种地这么赚钱的吗?   再说韩惠竹那边,她找了一间带院子的民房当仓库,五万斤稻谷暂时存放在那里。   她帮山田千景做成这事,酬劳是五万块。   将冬稻安置妥当,韩惠竹第一时间给山田千景拍了电报过去汇报好消息。   山田千景此时还呆在中国境内,一切盖因他登机前收到国内传来的消息,说国内或有新发现,让他暂时留在中国做好相应的援助工作。   接到韩惠竹汇报的好消息,山田千景高兴极了。他没想到那么容易就做到了,为他们集团购进了五万斤大兴冬稻。   但他高兴没多久,一通越洋电话打到他的住处。   这是国内打来的电话,主要告诉他,他们集团购买大兴村萝卜的请求被拒了,大兴村方面还放出狠话,说以后绝不会再卖给他山田千景任何大兴村出产的农作物。那边问他是不是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举动,才惹得对方如此震怒和反感?当他一问三不知时,那边最后谴责他,说他工作出现严重失误,让他反省并复盘近期工作,然后找出原因,尽量弥补或者修复双方关系。   听完电话,山田千景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韩惠竹那边不是一切顺利的吗?   他直接电话播过去,“韩,说说你是怎么弄到这批五万斤的冬稻的?”   韩惠竹倒是不隐瞒,将整件事全盘托出,包括了今天发生的事。   等韩惠竹说完,山田千景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八嘎!”   他没想到那五万斤冬稻竟是她用这样的手段获得的,她说他们一家子曾在大兴村生活过多年,他以为她会有办法友好地说服大兴村的人将冬稻卖给她呢。   现在好了,他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求购萝卜会被拒,为什么大兴村方面会放出狠话,一切都是韩惠竹这个女人惹出来的祸! 第63章   山田千景的脏话让韩惠竹先是一懵,紧接着对方国骂之后的喘息声让她顺利完成收购的好心情也蒙上了淡淡的阴影。她强忍下心头的不悦,因为她很明白,对方这样子气急败坏,应该是出事了。   她已经没有兄长帮她负重前行了,韩惠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和山田千景沟通。   从山田千景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韩惠竹冷静地指出,“我们的中国已经意识到这批冬稻的特殊性了,岛国和中国关于这批冬稻的争夺是不可避免的。岛国那边定然是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你们才会想着趁中国国内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多收购一点,你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对于这一点,周氏估计也是心知肚明的,从第二次交易时,周氏主张对你们限购就可以看出端倪。周氏既想利用你们,又不想让你们占太多的便宜。”   山田千景听完她的分析,目瞪口呆,“他们只是农村人啊,你们中国的农村人都这么聪明的吗?”他压根不能想象那群憨厚的农民有这样的心计。   “你不要小看了周惠兰,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们岛国的行事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所有的进展几乎都由她主导。”说完这句,韩惠竹问他,“现在,你能告诉我,大兴村的冬稻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韩惠竹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这大兴村的冬稻怎么就成了香饽饽了?之前那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啊。   山田千景沉默。   韩惠竹道,“从今天的事来看,内情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只瞒着我有意思吗?而且别忘了我俩现在是合作关系。”   “好吧,我告诉你。”   等山田千景将内情告知她后,韩惠竹久久不能回神,“你们真的确定吗?”大兴村的稻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奇了,从中提取出的精华含有对人体细胞具有极强的修复力以及唤醒再生能力的细胞因子?   “千真万确。不仅是稻谷,周惠兰大棚所出的萝卜,也是和冬稻一般的品质,我怀疑你们大兴村那片地不知是何原因发生了变异,种出来的农作物有别于平常品种。结果是这样,原因如何不得而知。”   听到这个猜测,想起除族之后,他们家被收回去了三十亩的田地,韩惠竹莫名心疼。   还有,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大兴村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为仪水县乃至治化市带来不小的政绩,偏偏她丈夫刚从治化市调离,他们夫妻俩这么不走运吗?一想到这,韩惠竹心都乱了。她根本想不起来这一季冬稻,大兴村是丰收了,他们那二三十亩地并没有丰收。   此时山田千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上面强烈谴责我,说我工作出现严重失误,让我反省并复盘近期工作,然后找出原因,尽量弥补或者修复双方关系。”   韩惠竹甩甩头,将纷乱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她冷酷地戳破他的幻想,“没用的。我刚才说过了,今天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山田千景叹气。   “你只看到目前的局面坏的一面,而没有想过好的一面。”   “好的一面?”山田千景疑惑。   “你们害怕他们放狠话,我却没有当一回事。在我看来,大兴村归大兴村,周氏归周氏,不能混为一谈,他周氏还代表不了整个大兴村。说到底,你们的目的不过是购买到大兴村的稻谷萝卜等农作物而已,现在我们和吴氏紧紧地绑在一起,达成了长期合作的关系,已经达到目的了,所以你们很不必为周氏的狠话而气急败坏。”   韩惠竹明确地指出造成这一切的必然性,责任不在她,也不在山田千景,甚至说他们是有功的。可以说,他们在大兴村村长的封锁之下与吴氏合作,开辟出来了一条交易通道,拿到货物,是很成功的。接下来就是兰生大会社那边如何交涉了,他们不能将交涉失败的后果推到山田千景和她身上的。   沟通过后,山田千景也基本认同了她的观点。   这一晚,周徽嵐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子与她相识相知。他们在一起很开心,肌肤相亲之时,那种触电的的酥麻愉悦感叫人欲罢不能。待两人要更进一步时,却怎么也无法进行,然后她幽幽转醒。   醒来时,周徽嵐感觉脸颊发烫,呼吸都是灼热的。她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茶缸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一缸子凉水下肚,她才觉得浇灭了浑身的火气。   重新坐在床畔,周徽嵐一脸的怪异,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总觉得梦里的男子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扒拉着她近期接触过的人,脑海里渐渐浮现一个人,那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就放在小腹那里,黑色的西装裤映衬肉色偏白的手,那一幕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打住,这潜意识太丧心病狂了,竟然连残疾人都不放过。   说实话,穿越前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此时此刻,周徽嵐终于意识到她穿的是一具成熟的女性身体,她的反应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她并非不婚主义,但她也知道自己很难找到符合心意的另一半。她的生理年龄是中年妇人,但有谁知道她实际上还是个姑娘家呢。   在世人普遍的认知里,她应该找比她年纪大一些的男子做伴侣。如此的话,就得往四十以上找了。而这样的男人,多半就是离异或者丧偶的鳏夫。   但说实话,她心里上是接受不了的。当然,如果在八十年代,三四十还不婚的,她也是不敢考虑的。   可让她孤独一生,她又不甘心。   找个年轻一点的吧,她心说,二十多肯定是不行的,非议声会很大,她就算受得了也得考虑一下周父周母两老的感受。三十多吧,三十多就行,她勉强能接受。   可周徽嵐一想到三十多的条件某人也符合,她的脸一瞬间龟梨开来,难道她潜意识里真的在肖想人家?   心底一个声音在说,承认吧,你就是在肖想人家。   女人本就有慕强心理,容易对强者心悦臣服,这是常态。   所以她对优秀男子产生欣赏倾慕之情,很正常不是吗?   高煦,嗯,集她两世见闻,他在她见过的人里,都是很优秀的那一波。   身为刑侦和经济两个专业领域的权威,拥有很正的大局观是非观,至于他的私生活,倒是不曾了解过,但她想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罢罢罢,面对优秀的男人,她有些遐思很正常。   想她穿越前,还是一个九八五的大学生而已,即使按照正常的发展,她将来有可能在生物科学上取得一些成就,但这不是还没取得吗?   她知道自己不差,但也必须得承认高煦很优秀。   周徽嵐开始直面自己的心意,既然看上了,那就得努力一把。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努力了,不管什么结果,都不会后悔。   好男人的空窗期很短的,遇到的时候,下手就得快狠准,优秀的女人也是很多的。   高教授可能是个意外,因为她无意中从小黄助手那里得知他目前是离异的状态,嗯,据说独居多年。   反正他这朵高岭之花一开始也不属于自己,努力了,无非两个结果,一个是继续不属于自己,一个是属于自己。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为什么不干?   人嘛,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不过在行动之前,她必须努力了。   毕竟现在他俩的身份地位是很不匹配的。双博士学位配一个村姑?想想都辣眼睛。   如果她一直都是一介村姑,成功之前,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成功之后,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既然在意了,又怎忍心让他因她而受他人非议?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这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她的实验室必须尽快建起来,尽快出成绩。如果可以,她得请个人写推荐,让她能够参加高考。她这个年龄参加高考是被限制的,但如果她是以专业人才的身份参加高考,就不受年龄限制。   她取出纸笔,双腿交叠,在油灯下一点一点地写下自己的计划。   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到确定,再到下决定,以及后面的行动规划,周徽嵐只用了一个小时。   计划写下,她眉眼间皆是笑意。   老年人觉轻,刚才周徽嵐起来倒水弄出了动静的时候李桂香就醒了,但侧耳听了半天,她屋子还有动静,忍不住问道,“惠兰,不舒服吗?怎么还不睡?”   “没,就是口渴起来喝水,就睡了。”   “口渴?是不是晚上的菜咸了?”李桂香咕哝。   周徽嵐在心里默默地道,不是菜咸……“妈,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说着,她翻身上床拉过被子。   “走水啦,救火啊,救命啦——”   远处,似乎传来叫喊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周徽嵐因为没睡,听得格外真切。   汪汪汪——汪汪汪——   村里的狗此起彼伏地狂吠着。   周父披衣起床,匆匆推门而出。   周徽嵐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套上一件外套也跟着出来了。   “爸,我听到有人喊走水了。”   “嗯,我也听到了。”周永善道,还有满村的狗吠声,不寻常。   周永正匆匆过来,“大哥,是东村那边走水了。”   确实是,从他们这里看,可以看到村东边熊熊火光。   周大志拎着两个水桶过来,“爸,我带些青壮过去救火,你们年纪大了就别去了。”   如果火灾发生在他们周氏族人身上,肯定是全族老小齐上阵的。但现在就不用了。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加上救火的时候人多手杂,极易发生碰撞,到时这些老人磕着碰着就得不偿失了,   周永正催促他,“那行,你赶紧领人过去。”   周大志吆喝几声,领着已经起来的青壮汉子直奔村东。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虽然这走水的情况发生在村东吴氏那边,但他们整个村子都动起来了,能去帮忙的青壮年都冲过去了。   水火无情,人命关天,一般都会摒弃成见,先救人救火要紧。救火之后,该如何还如何。   “女人和孩子都回去睡吧。”   周永正几个族里的老人聚在一起等结果,却不想让女人孩子跟着熬夜。   在他的吩咐下,女人孩子陆陆续续回去睡了,周徽嵐也一样,反正也帮不上忙。   翌日醒来,周徽嵐他们才知道昨晚吴氏族人聚集地遭贼了,有两家人家的钱被摸走了,那火也是贼人放的。   火是从放置柴禾的屋子烧起来的,殃及猪圈和厨房,一共烧了三间屋子。幸亏着火的时候猪圈里的猪一个劲地叫唤将人给吵醒了,不然这火会蔓延得更厉害。   一共烧伤了两头猪,清晨的时候就被主人做主杀了。   吴氏为感谢周氏和其他小姓氏的帮忙,分别给他们都送了猪肉。   周大志得了周永正的吩咐,拿了钱给吴氏那边送去,相当于拿钱买肉,不占他们半点便宜。   看着周大志送过来的钱,吴四爷叹着气让主人收了。 第64章   吴氏那边被贼人入室盗窃以及那场火给吓着了,虽然天亮后报了警,但确实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而且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知道他们大兴村因为售卖冬稻赚了大钱,亲戚朋友上门打秋风借钱的人不少,让人烦不胜烦。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发生,不少人家陆续购买了砖头泥沙瓦片等材料。他们本来就想建房子的,这样做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通过这一举动告诉贼人,钱没了,全都买建房材料了,你们要偷就把材料偷走吧。   可这材料一买,看着就让人心痒痒。此时又正值冬天农闲时候,大家伙都闲着,那干脆就将房子盖起来吧。   只要请上一两位建房子方面的大师傅老把式,父子兄弟齐上阵,亲亲戚戚再帮上一帮,花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将房子盖出来了。要是没有之前那事,请周郢来帮忙掌掌眼挺好的,但是现在却不好张口了。   不过也没啥,盖几间房子而已,难度不大,大师傅老把式可以胜任的。说干就干,于是吴氏这边动了,打地基拉砖拉瓦建房子,一片热火朝天。整个大兴村东村除了被偷了钱的那家倒霉蛋,吴氏那边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盖房子。   周氏这边看得眼热,要说钱,他们赚的不比吴氏少,总不能吴氏那边住新房他们还住旧泥房吧?于是族人们纷纷找到周永正,想批地基,然后盖新房。   周永正有些拿不准主意,晌午的时候又溜达到周永善家来。   他到的时候,周徽嵐正在吃早饭,稀饭咸菜再配两个鲜肉包子。   看到周永正进来,她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永正叔,没吃的话来点?”   周永正罢罢手,“我早就吃过了,你吃吧,我和你爸聊几句。”   周徽嵐没再推让,重新坐下,拿了个包子吃了起来。   她刚从大棚那边回来,真饿了。   周徽嵐的大棚现在请了人。   高煦那边安排的运输车会在七点左右抵达大兴村,所以每天四五点左右就得开始采摘。这么早也没办法,为了保证蔬菜的新鲜度,所有卖给部队的蔬菜都是当天新鲜采摘的。而且采摘的量是很大的,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周徽嵐也不想累着家人。   所以她请了一对勤快且手脚麻利的中年夫妻帮忙,每个月给他们开一百块钱的工资。他们需要做的事,除了隔天摘一次菜之外,还负责菜地的锄草以及施肥等工作,肥料用的是周徽嵐积好的农家肥。   这对夫妻也是他们周氏族人,男的名唤周大成,因为前些年父母相继病故,还有个孩子小时不小心烧坏了脑子。给父母治病,给孩子治疗,夫妻将为数不多的积蓄都花了个精光还不算,还将亲戚里头能借的都借遍了,落下了不少饥荒。   这次大兴村冬稻丰收,他们家卖稻谷也赚了大几千块,一口气将外债全都清了。夫妻俩对村长和周惠兰感激得很,得知她的大棚缺人手,就跑到家里来了。偏俩人嘴笨,话都说不清楚,最后还是周徽嵐问出来他们的想法。对于工钱他们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周徽嵐说了,他们不收工钱,那就别来帮忙。他们没办法,只好应下来,暗暗决定干活要卖力一点。   第一次进棚时,周大成夫妻俩还吓了一跳。也是这个时候,周大成才知道周徽嵐的大棚里蔬菜长得多好,他敢说,就是经年的老庄稼把式种出来的菜都未必如她。   周徽嵐一边吃一边听着她永正叔和她爸说起族人想建房子的事。   对于村里建新房一事,周徽嵐是有些想法的。   她在后世见过太多建设的时候没有一点规划的农村了,都是谁家赚了钱谁家就盖新楼房,就像吴氏这样的,很随意的,谈不上美感布局。而且他们还喜欢沿着路边建房,最终导致进村的主干道路非常窄,后来村村通政策下达,有些村子的主干道宽度甚至不足一米二,汽车进入都很困难。   吴氏在村东边,她也不去操那个心了。   但周氏在村西边,她希望能好好规划一下。以后人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富裕,买车也不在话下,如果到时因为路太窄车开不进来就搞笑了。   “永正叔,郢哥这两天不是在家吗?他就是干建筑的,何不请他过来问问呢?”   周永正一拍大腿,“是了,怎么忘了这一茬!”说着他就推推自己的孙子,“福哥儿,去,将你郢伯伯请到你善爷爷家来,就说爷爷有事找他。”   周郢来得很快。   “阿郢,你知道今年咱们族里靠着卖冬稻都赚了笔钱,现在呢,他们看到吴氏那边在建新房,都有点意动,已经有好几个人来找我批地基了。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我心里就是有点拿不准。惠兰建议找你问问,你看?”   周徽嵐此时笑着插话,“永正叔,你是不是觉得吴氏建的房子丑哇?然后族里的宅基地又不多,你不忍心被糟蹋了?”   周永正叼着烟道,“嘿,我是真心不觉得吴氏建的房子好看,但房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不过她这话,正巧说中他的心思了。   “永正叔,还真不是那么回事。”说完这句,周徽嵐转而对周郢说道,“郢哥,妹妹这里有几句建议,你要是觉得有道理就听听,没道理的话就当我是外行瞎说就行。”   “嗯,你说。”   周徽嵐的意思是现在族里大多数都是泥房,大家都有建房的需求,希望周郢的建筑公司能帮忙将族地当成一个大型社区来好好规划一番。族地的建设,房屋之间最好不要太过密集,适合宜居为主,兼顾交通绿化等等,最好能出个图纸,再由村长统筹安排,做好族人的思想工作。   周徽嵐说这些时,周郢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两位老人都很认真在听,暂时没有表态。   为了方便他们理解,周徽嵐还画了简易的房屋设计图,因为她是非专业的,所以图有点抽象……   周郢看了一会,明白了。   老人的想象力弱一点,看了半天图纸,还是不明白。   看完图纸,周郢的眼睛是越来越亮。   周徽嵐不知道,在韩惠竹重生的前一世,周郢也是干建筑起家的,建立了国内知名地产品牌。在新世纪的时候,他牵头,在大兴村建设新农村。整个工程由他出资,族人们出个人工材料费,统一规划建设样版小别墅。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巧合了。   “做个模型吧。”周徽嵐建议。   这样视沈上会更直观。   毕竟他们还要说服族人的,有了模型,她相信他们会更容易信服。   “怎么做?我也来帮忙。”周永正感兴趣地道。   周郢动手能力很强,他先在薄木板上打上墨线,周永善周永正两人负责拿锯子锯,周郢打磨,最后由周郢和周徽嵐一起负责组装。   很快,一幢迷你别墅的模型就出来了。   这是一幢三层半的小别墅模型,总面积近五百平方,每一层一百五十平左右。   一楼大厅很大,配两个卧室一个厨房和两个卫生间。二三楼分别有三卧两卫,外加大客厅和阳台。顶层加盖半层,两个房间,近百平的平顶,完全满足农村人的晾晒要求,夏天还可以在上面乘凉赏月。   这一百五十平是实打实的面积,不像后世因为有公摊,两百平的房子,室内面积只有一百六七这样。   这是周徽嵐考虑到农村家庭人口多特意设计的,比起后世很多农村小家庭一层才七八十个平方的房子,已经算得上豪华了。   当然,一百五十平小别墅是给大家庭准备的,小家庭她准备的是一百坪左右的,端看族人自己选择吧。   看着这个模型,结合她刚才的想法,周永正激动了,就是这个了!   周郢不激动,他很冷静,他告诉他们,保守估计,建一座这样的房子,人工材料等等算下来,估计得两万出头。   周永正倒吸一口气,要知道吴氏那边的房子,盖四五间青砖瓦房,整个下来也才花三千块,而他们要花的竟是对方的六七倍?   这也不奇怪,他们一层就兑完他们五间了。也就是说,光是他们的房子是吴氏那边的三点五倍大,这样就兑去了一万出头了。   多出来的近万块钱,主要还是在建筑材料和人工上。   因为建的是三层半的房子,所用材料的质量就必须过关,而且最好是请专业的建筑公司承建。当然,村里的人可以帮忙做个小工。而且他们还要用到大量的钢筋水泥,这两个材料就很费钱了,要不是周郢自己开了一家建筑公司,有固定的进货渠道,恐怕他们想买都很难买到呢。   周永正的脸色不断地变幻,无疑他是喜欢这样的房子的。   他有眼光,能看出来,这样的房子一盖,住个四五十年不成问题。吴氏他们在建的青砖瓦房,等以后有钱了,恐怕还是得另建的。   但就是太贵了,这次卖冬稻的钱全填进去都不够。   可是它除了贵没别的缺点啊。一时间,周永正非常难取舍。   周徽嵐可以理解他老人家的纠结,“这样吧,永正叔你先压着批基地的事。”   然后她又对周郢说,“郢哥,你给咱们村西头我们周氏所居的这一片地画个大致的设计图,最主要的是将公共区域的设计给画出来,记得大湖应该做一个中心点,其他的地方有些偏差先不必理会。等设计图出来后,咱们召集族人开个会,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如果反对的人多呢?”周永正问。   周徽嵐道,“那就咱们这一片族地拆分南北两个区域,愿意的将来房子就规划在南区,不愿意的就在北区安家。”   周永正和周永善点点头,“这也是一个办法。” 第65章   本以为事情解决了就结束谈话了,周徽嵐却突然叫住了周郢。   “郢哥,听说你的建筑公司资金有些吃紧?”   抬腿欲走的周永正闻言看了过来,又重新坐下,“怎么回事?”   周郢无奈,问周徽嵐,“阿祁那小子又跑你跟前胡说八道了?”   周永正没让周徽嵐说话,“阿祈怎么样另说,我就问你这事是不是真的?”   周郢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周永正气得给了他一脚,“你拿谁当外人呢?之前没钱也就罢了,你不说也行,反正说了咱们这些老不死的也帮不上忙,现在我们都有钱了,你有困难也不张口?”   “阿郢,你太见外了。”一旁的周永善也跟着说道,。   周郢苦笑着解释,“其实这缺资金,并不是那么必须的。”并不是说他们公司运营期间资金捉襟见肘了。   “主要是有个挺好的工程,体量有点大,我们公司的盘子还够不着。阿祈主要是觉得可惜。如果我们能争取到这个工程,我们公司的实力和名声都能上一个台阶。”   其实这个工程就是海威弄丢了的酒店工程,有政府扶持。韩海出事之后,这个工程沉寂了一段时间,近期重新招募承建单位。因为近期这段时间他们公司完美交付了几项中小工程,甲方对他们的工作非常认可以及赞赏,这事被那个政府工程的相关负责人知道了,曾到挚诚来了解过,盘子太小这事也是对方透露出来的。   “这是好事啊。有大工程业主亲睐说明你们公司现在势头很好。阿祈的做法是对的,有了这次经验,以后你们挚诚工程公司就有了承建一些官方性质工程的资历,也更容易被中小单位认可。总之好处多多。但这个机会你们要是不抓住,接下来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补足没有抓住这次机会无形中造成的损失。郢哥,咱们国家开始发展了,有时候一步慢步步慢,就是这么现实。”   周徽嵐没说的是,国人都喜欢追涨杀跌,花花轿子众人抬,他公司发展势头好,不管是借钱还是融资,人们都乐意。如果经营不善,那借钱和融资的难度就很大了。   周郢没说话,算是默认她的观点。   周永正周永善一直耐心地听着,虽然有些术语他们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知道这次的机会对周郢以及他的公司来说很重要。   周郢说道,“做买卖有赚有赔——”   周徽嵐明白他的担心,可惜现在没有银行给私企贷款一说。周徽嵐心里很清楚,如果有,周郢宁是那种可自己承担风险去贷款的人。   周永正打断他,“我只问你,要是你将咱们借给你的钱赔了,你会赖掉吗?”   “不会。”周郢沉声道,“如果我亏了,我砸锅卖铁卖身卖血都会还的。”别人肯借钱给他,是情分,是对他周郢这个人的信任,他怎么能辜负这份信任?   “那不就行了?”周永正睨了他一眼,“钱是借你,又不是给你。”   周永善问他,“阿郢,如果资金足够,你们有多大把握拿下这个工程?”   “七成。”   周郢为人沉稳不轻浮,他说有七成,那把握必然是在七成之上的。   “你们资金缺口多大?”   “二十万。”这也是当初他们竞争不过海威的原因之一。   周永正周永善两老对视了一眼,都犯了难。二十万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是他们这次卖冬稻赚了一笔,他也不用开口了。因为就算将他们两把老骨头拿去炸油,也炸不出这钱来。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这次卖冬稻得的四十万,其他小姓氏提走了十万左右,他们周氏族人分走了三十万。他本想着,如果缺口小,缺个几万这样的话,他们亲近的几家凑吧凑吧就齐活了,现在如果要凑够二十万,还真不容易。   周徽嵐适时说道,“爸,永正叔,你们不必感到为难,我这里有个办法。”   所有人都看向她。   “咱们刚才不是商量着要将建设咱们周氏族地的事交给郢哥的公司来办吗?”   周永正迟疑,“可是,族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建那样贵的楼房呢。”   “这个且不管,我的办法就是,让愿意建楼房的人先将一部分钱交上来。”说完这句,周徽嵐问周郢,“郢哥,如果你们将那酒店工程承建下来,需要多久才能完工?”   周郢想了想说,“保守估计要到明年五六月份。”   “那完全来得及。至少要等明年夏收之后,咱们族人才能凑够建房子的钱。在此之前,我们将建楼的人数确定下来,然后让他们交一部分定金,毕竟买材料什么的都要钱。而且,郢哥可以在建房的时候给先交定金的这部分人让点利,我想他们会愿意的。”   她提的这个建议,其实有点期房的性质。   族人们手上的钱存银行,利息并不高,他们存进去更看重的是它保障安全的作用。周徽嵐觉得还不如将钱投到周郢的公司,一来能解决周郢的问题:二来,周郢借此发展起来了,也好给族人们让点利。   其实相当于民间集资,只是这个说法,嗯,但为了防止日后这样的方式有可能带来的麻烦,她不好开这个头,所以转换成了另一个方式。   等周徽嵐说完,周郢一愣,如果由他的公司承建,他本就没打算赚族人的钱,他老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徽嵐不赞同,“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公司的运营处处要钱,而且建设族地不是小工程,你不赚钱就是赔钱,这样不行的。”   周永正附和,“惠兰说得对,亲兄弟明算账,该你赚的你就不要推辞,像惠兰说的,给他们让点利就行。不然我们请别的建筑公司要花的钱更多。”   “这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具体如何,还要看有没有人响应吧?”周永善说。   周永正一挥手,“放心吧,咱们族里傻子不多。”至少比吴氏那边要少得多得多。   两老仔细想过了,她这个转换很巧妙,将周郢公司从求人的位置上拉至最少是平等的关系。   这个决定对双方都有利,并不会损害族人的利益,所以他们可以一力促成。   这一日,周永正召集族人开会,研究宅基地的事。   天是越来越冷了,寒风呼呼地刮着。因为要开会,所以荷花婶早早打发周大志过来升火烧碳。   开会的时间安排在下午三点,通知发出去之后,几乎每家每户都来了。今年大家都赚钱了,都有建新房子的盼头。村长就宅基地开会,怕是有话要说。   他们到的时候,村长还没来。   大家伙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相比寒冷的天气,大家心里都热呼呼的。   周永正是和周永善周徽嵐一道儿来的。   周永正不废话,站在台阶前,直接进入正题,“今儿召集大家过来,是想说说宅基地的事。我知道大伙儿看到吴氏那边一座座新房起起来,心动了着急了。”   底下的人笑道,“村长,咱们是想盖新房子了,想想一溜地建起青砖大瓦房多好,冬雪下雨都不怕,心安着哪。”   “那行,咱们划宅基地前,先来看两样东西。 ”   周永正最先展示的是周郢公司所出的大型设计图,整张图东至大兴村路口西至王何两姓聚集地,南至大湖,北至农田,整个区域囊括其中。   在这张设计图里,入村的大路被拓宽了,阡陌交通,一幢幢小别墅错落有致,并且因做了庭院设计,视觉冲击感非常强烈。不仅如此,周郢还设计了一个人工湖,引大湖的水至村中心。   “村长,这是咱们大兴村西村?”   “看地型,这是咱们的族地啊。”   意识到什么,族人一个激灵,指着图中的房子问道,“村长,咱们要建这样的房子?”   族人们闻言,眼巴巴地看向周永正。   “我是有这个想法,来,你们再仔细看看这两幢房子。”在周永正的示意下,桌子上摆上了两座房子的模型。   这几天,周郢顺手将一百平大小的模型图一并做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和周徽嵐聊族地的规划,学到了很多,许多以前觉得晦涩不明的地方突然间就茅塞顿开畅通无阻了。   周徽嵐所阐述的新农村构思,有点类似于联排别墅的设计的,而且庭院的设计更是一代又一代地产设计师的灵感结晶。   周郢就是做这行的,他又是个肯下苦功钻研的人,受益匪浅也正常。   两幢模型一出来,大家都很喜欢。   “这房子我喜欢,这阳台很大,晾衣服很好。”   “看看这窗户,那么大的窗户,屋里一定很明亮!”   “还有这三楼楼阁,夏天纳凉一定很好,那么高,应该没有蚊子吧?”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房子,完胜吴氏的砖瓦房,哈哈哈。”   女人们围着模型,双眼放光。   过了好一会,周永正才说道,“看来大家对房子都很满意,那我来说说根据周郢的估算,建一幢这样的房子,需要花费的价钱。”   “多少?”   “最少得两万块,而且还是毛坯。”   什么毛坏不毛坯的没人在意,在农村,目前还没有很强烈的装修的概念。   大家知道这样的房子定然是不便宜的,但一听周永正提起造价,还是有人大惊失色,有人却觉得正常。   要知道,吴氏那边建四五间青砖大瓦房的价格就要两三千元了。这么一幢房子,光是材料费就是他们的四倍五倍了,而且楼房用到的钢筋水泥,是他们的砖瓦房能比的吗?   周永正说,“我的意思是,钱呢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攒攒,毕竟房子可是一辈子的事。”   “村长,这房子看着很好,但贵是真的贵,如果有人不愿意建这样的房子呢?”有人弱弱地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人和人是不同的,各有各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或许有人就喜欢小房子砖瓦房不喜欢大房子呢。”   他说这话时,大家哄然大笑,两相比较,谁会更喜欢小房子砖瓦房啊?这不是没办法才修砖瓦房的吗?   “所以我们经过商量之后,准备了两套方案,那就是这一片族地拆分南北两个区域,愿意建这样的房子的,宅基地规划在南区,然后每户先行缴纳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费用用于购买钢筋水泥红砖玻璃和大门等材料。不愿意的就在北区安家,不用交钱。”   “还有,这样的房子可不是砖瓦房,必须要请专业人士来帮我们修建,所以我决定将这工程委托给周郢的挚诚工程公司,大家没意见吧?”   大伙儿都摇摇头,周郢是自己人,他公司来修房子他们放心,况且他公司里有好多员工还是他们的亲人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最后呢,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考虑好了,愿意修这样的楼房的到我这里来报备一下,顺便准备好钱。”   “村长,有必要那么早交钱吗?我们最少明年才能凑足修房子的钱,也就是说明年才开工呢。”   “材料的价格又不是一层不变,不早做准备怎么行?早点交钱上去,周郢公司看到材料便宜的时候也好入手啊。”周永正又抛出两点好处出来,“还有,谁先交钱等开工就优先开建,且在宅基地的选择上有一定的优先权,但有可能要补差价。”   这次开会的内容太劲爆了,大伙儿一直留在那里讨论着,久久不肯离去。   “别人我不管,我是一定要修这样的房子的。这么宽敞的房子住得舒服,即使儿子娶媳妇也够住。”   “可是你不考虑价钱吗?我承认这房子是好,但它是真的贵啊。”   “贵就贵呗,卖点力,多种几茬稻谷就回来了。”   “你不想想,万一以后稻谷不能卖了咋办,你不多留些钱傍身?全砸房子上去?”   “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本来卖冬稻的钱就是运气好了赚的,能赚几茬是几茬呗,你还患得患失起来了。想想,即使最后稻谷又变回原来那样,成不了特供,那我们至少也赚了一栋房子了,不亏。凭咱们先前那样,什么时候才能修得起这样的一栋房子啊?”   旁边的人若有所思,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周氏今天开会的内容传出去了,特别是周郢公司那张设计图纸,更是被传得神乎其技。用他们的话说,真建出来,他们西村这边就犹如仙境一般。   这些话有鼻子有眼的,传到了吴氏那边,让他们很不是滋味,一想到日后外人一进大兴村,见到东西两处截然不同的景观,这意味他们吴氏岂不是要被周氏压制得死死的?顿时,他们连盖好的房子住着都觉得不香了。   三层半的小洋房别墅啊,他们这青砖瓦房和人家一比,高下立见。甚至不少人产生了自我怀疑,他们建房的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如果,如果他们慢一点,就跟在周氏身后,也建一幢这样的房子,该是多么壮观啊。   但家中老妻却喷他们白日做梦,没有钱。他们都听说了,建一幢那样的房子,最少得准备两万块以上,小一点的也要准备一万五,他们哪来的钱?   而小姓氏王氏等人,则是联袂前来村长家中相询此事。   周永正没有藏着掖着。   他们见了图纸和模型,纷纷询问他们能不能加入进来。当然,他们小姓族里也有不同意见的人,他们就打算如同周氏那样,将人分为两部分,愿意加入建三层半楼房的就加入,不愿意的,就自己玩儿去。   一句话,他们就想跟着周氏玩耍,请周氏别不带他们。   周永正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说要考虑几天才能给他们答案。 第66章   对于动员整个族地的人建楼房一事,周徽嵐父女和周永正等人当然是希望周氏族人共同进退的,这样一来,整个族地也比较好规划。   否则的话,将族地分为南北区,有可能会产生需要置换宅基地等等的问题。   而且最终的最终,他们可以预测到,等整个新区建设好,不合群的那部分人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又是个问题。   好在不愿意建楼房的人只是极个别,随着王氏等小姓族人加入的要求,直接刺激了周氏族人中极少数心中有犹豫的人。然后这些人都被家里老娘媳妇叮得满头包,还犹豫啥啊,他们周氏牵头的项目,人家姓王那些外姓人都想加入进来,他们有啥好犹豫不决的?人家建楼房,他们建砖瓦房,剩下的钱能发财了还是咋滴?还不够丢脸哪?钱不够?钱不够就攒呗,村里家家户户谁不是这样子过来的?   这一通臭骂下来,有钉子户倾向的男人们都安分了。   所以说人是群居动物,很难避免羊群效应的。   三天,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由挚诚工程公司建设周氏新族地的事确定下来了,全族人没有一个掉队的。便是王氏等小姓氏那边,也有过半的人参与进来了。一共八十二户人家,光是定金,就收了二十五万有余。   每一户人家,挚诚公司都与之签了正式的合约,并且挚诚公司的人与每一户人家细细商谈过,完全了解他们对新房子的想法,然后将一些个性化的需求录入其中。   交了定金签了合约,所有人都莫名安心,大家有说有笑的憧憬着未来,现在啊,他们就等着来年住进新楼房了。   周氏一族的人那么团结,加上王氏等人还巴结于他们,吴氏的人酸了,不敢惹周氏,暗地里直骂王氏等人马屁精!   王族长听了淡淡一笑,他能理解吴氏那些人的心理,他们无非是一直争着做大兴村的老大,却怎么也争不过周氏,也看不上他们这些老三老四亲近老大罢了。这心理,他懂。   这事办妥之后,周徽嵐就开始建实验室了。   周徽嵐的实验室打算建在韩家的宅基地上。本来他们家和韩家就是相邻的,应该说,韩永福的那片宅基地是从周永善这里划分出去的。现在只是将它收回来,合二为一而已。   这事她和周郢报备过,他在设计图纸时已经将它考虑进去了,她提供的地点也得到了他的认可,所以她提前动工建实验室是没问题的。这情况也在族里通报过,族人们都能理解,并未有异议。   于是,韩家的房子都被拆掉了,周徽嵐让人在上面重新打的地基,紧接着院墙被推倒,两处地方正式打通,合二为一。   建设进度一天天推进,周徽嵐相信,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先前韩家生活的痕迹会渐渐地被抹去,   在实验室建设期间,周徽嵐寻思着,这实验室没电也不成啊,没电的话根本运转不开。   于是周徽嵐父女俩和周永正周郢等人合计,决定向仪水县反应,将大兴村通电工程给申请下来。申请书由周惠兰执刀,敲边鼓的事由周郢来做,周永正就拿着申请书直接到供电局提交便可。   大兴村有特供稻米的牌子,周郢又不是汲汲无名之人,加上仪水县县委书记葛洪涛和农业局局长杨天都陪着省领导来过两次大兴村,对大兴村村民以及村长周永正的印象都颇好。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子,所以他们大兴村申请通电的报告一打上来,供电局没多久就通过了,然后获得批准。而且批准了还不够,动工的速度也很快。   等电线杆一立,电缆一拉,立即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大兴村的村民们这才知道他们的老村长给他们争取到了什么。   周永正看着村民们,也不揽功,直接将周郢周惠兰为此事付出的努力都通报了。   在此之前,村民们都已经知道建议周氏全族修楼房的主意是来自于她了,甚至连设计图和模型都是她和周郢双方合作完成的。再加上这桩,村民们感慨,自打她归来之后,或主动或被动地为村里做了多少事啊。   尽管吴氏的人听了,心里贼不是滋味,并且对于这一点不怎么乐意承情,却也无语可说。   甚至有不少人心里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他们大兴村的老村长年纪大了,下一任村长必然是在周惠兰或者周郢之中产生。周郢有自己的公司,并且越做越大的话,就得在外打拼,反倒是周惠兰一直呆在村里,似乎比他更合适呢。   供电局安排电工师傅来安装线路的时候,周郢也从公司里挑出了两仨个在这方面有点基础的员工来给电工们打打下手。   电工师傅们看到这两三个年轻人手脚麻利,干活也能干到点上,没有给他们添乱,也就乐得轻松,默认了大兴村这边的安排。   这三个小子也是机灵鬼,趁着干活的时候向这些电工师傅们讨教了不少问题。电工师傅们对大兴村不反感,这几个小子也挺会来事的,所以也不藏私,能教的都教出去了。其实这些电工师傅们心里也清楚大兴村能在那么多村镇里拔得头筹先装上电,肯定不简单,多结点善缘总是不错的。   大兴村即将通电的事,给附近几个村子造成了轰动,要说冲击最大的自然是柳树村了。想他们柳树村,出过一位市组织部长,不,现在已经是市长了,出过妇联主任,还出过一个省状元,可他们的村子至今都还没通电呢。   大兴村有什么人啊,啥人也没,偏偏人家就将这事给办下来了。一想起这个,柳树村村长忍不住仰天长啸。要知道他曾经也想过提交申请的,却被钟树鸿压了下来,如今想起这事,他就吐血。   钟树鸿一向以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称著官场,当然,别人高看他给他的亲人大开方便之门那是别人的事,反正他从来没有张过口。所以,他从来没有主动替他所在的村子柳树村争取过什么。柳树村村长想过争取,被他拦下来了。   而韩惠竹向来是以夫为天,自然不会越过丈夫去给村里办这事。   不过那些年,通电条件也不如现在成熟就是了。但老百姓可不管你这个,你办不下来就是你无能!不过当时十里八乡没一个村子能通电的,所以老百姓们也没啥说的。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大兴村一通电,柳树村村民的目光全落在村长和钟家身上。面对村民们的舆论压力,柳树村村长一点也没替他兜着瞒着了。   听见自家村长的话,村民们可都炸了,好哇,你自己无能不替他们村子谋福利也就罢了,他们村长自己争取你也要拦着,让全村人做出牺牲来成全你的美名?   所以这段时间,钟家的日子不好过。钟母经常被人含沙射影地拿话来刺,钟家其他人亦然。后来他们不得不给钟树鸿去了一个电话。   钟树鸿接到电话,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了一句他知道了他会解决的。   京城大学图书馆   “这位同学,这本书怎么样?”   周思恬趁着周末的时间来京城大学的图书馆还书,顺便再借走一本。她已经挑好了,就是这本《基因工程学》了。她瞅准了一位在书架前认真选书的男同学,拿着手中的书上前相询。   她这是给她亲妈挑书呢,京城大学的藏书比较丰富,钟国栋的借书卡最多能借三本书,她占用了一本的额度,用来给她亲妈借生物学类的书籍,这事她不会让她妈知道的。   而钟国栋也不知道她借的是生物类的书籍,还以为她借的是英语类的呢,对此也颇能理解,毕竟京城大学底蕴深厚,相关的参考书和课外书也多。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图书证是姐弟二人共享的。   赵青豫被叫住,转头看到周思恬整个人都失神了。   周思恬的面容姣好,她的长相七分随周惠兰三分随钟国栋,算是集合了两人的优点来长的吧。小巧的鹅蛋脸,小内双的眼睛,不大也不小,小琼鼻给她加了不少分。加上这段时间,她妈她外婆给她寄了不少吃的穿的还有擦脸的润肤膏。这润肤膏她用了一段时间,肤质明显好转,小脸透着莹莹白光。她之前就如同一块璞玉,现在有了亲妈亲姥姥的照顾,一点点地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这润肤膏是前段时间周徽嵐得空时自制的,主材料是凡士林,加入了灵液,做成了简单的护肤品,供自己和老娘及女儿使用。   “同学?”周思恬以为他没听见,又唤了一声。   赵青豫猛然惊醒,耳根有些发烫。   周思恬又重新问了一遍,赵青豫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基因工程学》,“师妹,你是大几的?”   “大二的。”   “那这本书对你来说可能会比较深奥。”赵青豫含蓄地建议,“你可以看看这本《植物生物学》或者《基础生命科学》。”   “谢谢你的建议。”周思恬看了他所说的那两本书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这两本书她借过了,也就是说她老妈已经看过了。   “我手上这本是不是比你说的两本要高深一些?”她朝他确认。   赵青豫推了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位老教授背着手朝他们走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周思恬,视线落在她手里抓着的书本上面,“咦,这位同学,我记得你不是学英语的吗?我记得你的学校是京城外国语大学吧?”   赵青豫见到来人,立刻恭敬地问好,“姚教授。”   姚教授朝赵青豫和蔼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向周思恬。   周思恬抓着书,很乖巧地说道,“姚教授又见面了,您记得不错,我确实是京城外国语大学的。”   “那你怎么?”姚教授疑惑,一个学外语的怎么看起生物学专业的书来了?而且外国语大学也没开展生物学的学系啊。   周思恬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书我是替我一位亲人借的。”   姚教授感兴趣地问,“你那亲人也是学生物的吗?”   周思恬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嗯?不是学生物的?姚教授指了指她手上那本书,“那他能看懂吗?”   “应该可以看懂吧?”周思恬不怎么确定地道。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每次还书时,她妈在信中偶尔会点评她借的书,比如过于浅显了。   姚教授闻言,刷刷刷地写下一道题,然后塞给她,“帮我问问你那亲戚,这个问题他能不能解?”   周思恬:…… 第67章   周徽嵐正在拆包裹,包裹是周思恬从京城寄回来的。   如今通信已经成为她们母女三代人维持和增进感情的主要方式,当然如果遇到紧急的事情就用电报。   负责大兴村这一片的邮政员都习惯了她们一月两回的收寄信频率了。   拆开包裹,周徽嵐将《基因工程学》拿出来随手翻看了一下目录,然后放一旁。   她先看了信,打开来时她发现信中还夹了一张纸,纸上是一道关于蛋白质的运算题。   周徽嵐扫了一眼,然后拿起周思恬的信看了起来,信前面主要交待了她近期的状况,信的最后交待了这道题的由来。末了,她还说这是京城大学教授出的题,她要是解不出来也没关系。   其实写这封信时,周思恬的心是很忐忑的,她不知道她妈能不能将这道题解出来。因为姚教授走了之后,她请一旁的赵青豫帮忙瞧了瞧题目。她当然不是想请他帮忙答题,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她知道这样做肯定会败姚教授的好感。所以最后她问了一下这题的难度,听越豫青说这道题难度系数中等偏难时,她心里就愁上了。   她将题目一并寄回去,其实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亲妈答不出来,大不了她以后去借书的时候就躲着点人呗,争取别和姚教授撞上就行了。   开明白了这题目的由来,周徽嵐将那张纸重新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题目,然后拿起笔开始刷刷刷地计算。   这是一道关于蛋白质的运算题,在有关蛋白质或氨基酸方面的运算,需要熟练掌握蛋白质分子结构和一些规律性的东西,这是快速准确计算的关键。她看了一下,对方给出的蛋白质是由多条链组成的,要她答出蛋白质相对分子质量。   她需要知道氨基酸相对分子质量总和,然后减去失水的相对分子质量总和,还要考虑因其他化学键的形成而导致相对分子质量的减少,比如这道题里就形成了一个二硫键,这个必须考虑进去。   这道题相当于后世的高中题,但在这里,却需要有大学相关专业二年级以上的水平才有能力解题。   答完之后,她将答案随手塞进信封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欢呼,“通电啦——通电啦——咱们村通电啦!”   周徽嵐侧耳一听,然后脸上露出微笑,原来他们是在欢呼大兴村的电线已经铺陈完毕,闸门打开了,家家户户都来电了。   这时已经到了小雪的节气,周徽嵐的实验室也趋近尾生,里面也拉了电线,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实验室峻工的时候,她妈就和几个婶娘一道将屋子打扫了一遍。   而周徽嵐想了想,决定给高煦打个电话,实验室落成呢,多好的借口。   为了方便沟通,上次的时候,高煦将他办公室的电话给了她。   大兴村没有电话,为了打这通电话,她特意跑到了仪水县里。   电话拔过去的时候,她有些紧张,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啊。   “你好,哪里?”   电话那头,清朗又不失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徽嵐清了清嗓子,她试探地唤了一声,“高教授?”   周惠兰?高煦嗯了一声,“是我,什么事?”   “那个,我的实验室弄好了。”   “恭喜。”他顿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要的仪器已经到了一批了,明天我让运输车直接给你送过去,准备接收吧。”   嗯嗯?周徽嵐眨了眨眼,他以为自己打这通电话是提醒他仪器的事?不过这也算意外的收获,   “那啥,这不天气冷了吗?我妈做了一些腊肠和酱,让我拿来邮局给你寄过去。我问过了,大概三五天能到,你注意查收。”   想起上次在她家吃到的酱,高煦默默地咽下那句拒绝的话,“麻烦大娘了。”   周徽嵐敏锐地意识到他停顿的原因,掩嘴轻笑,她上次就注意到了,他应该蛮喜欢她家做的酱的。   “前段时间我和我妈一起积了一缸子的酸菜,味道还蛮好的。过一阵子,我得去一趟省城,到时我给你带点。”   高煦沉默,他很想说不要的,但这段时间,白石久仁又给他检查了一次双腿的情况,说他两条腿的状态又比上一次好转了一些,一直追问他近段时间的生活状态异于之前之处。他的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但他没说。最后白石久仁也分析不出他好转的原因,只让他继续保持目前状态。   最后高照问她,“你到省城来有事?”   “嗯,想去买几本书,在县城和市里都没找到,我想去省城看看。”   很好,这个理由很强大,让人完全拒绝不了。   “什么类型的书,我这边帮你留意一下。”   “英语专业口语方面的教材,最好能配套磁带等教材的,还有就是生物学方面的专业书籍。”如果有国外的资料就好了。   前者应该是为她女儿准备的,后者应该是为她自己,“我知道了。”   “到时我是去找金陵大学找你还是在新华书店等你?”问完这话,周徽嵐的食指不自觉地绞着电话线。   “你打算什么时候到省城来?”   “一月十二号。”   那个时候学生刚放假,高煦道,“这样,到时候你直接到金陵大学办公楼吧。”   周徽嵐眨了眨眼,成了,她就知道这个时间可以的。这次收获不小,不仅顺利和他通上话,还将腊肠酱菜等物给成功送了出去,顺便敲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回去的时候,周徽嵐心情颇好,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翌日,知道运输车要将第一批仪器送来,周徽嵐早早起来,还有周父周母也一起。   运输车比以往来早了一个小时,六点的时候就到了大兴村。车上除了这批仪器之后,还跟着一位调试仪器的师傅。   周徽嵐将实验室的大门打开,然后大家开始忙碌起来。仪器不算多,四个大人搬了十来分钟就搞定了。因为里面摆放了她之前订制的各种规格的桌子,随着第一批仪器的进来,实验室已经有了初步的模样。   到了大雪,天气最严寒的时候,学校开始放假,大学生开始返程回家,周思恬也不例外。   不同于以往,她今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返家,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妈和外婆早早就拍了电报过来,让她买好车票,并让她告知返程车票的日期和车次。   她回到仪水县的时候,是大志堂舅舅来接的人。   大志堂舅告诉她,她妈正忙着,本来她外公要来接她的,但这么冷的天气,他觉得老人家就不要出来遭这罪了,所以由他一个人来接人。   说话间,大志堂舅将她的行李给接了过去。   周思恬没那么矫情,对此颇能理解。   车斗里,紧靠车头的地方已经铺了一层稻草,上面还放了一床浆洗干净的旧被子。   “天太冷了,这被子是你外婆放上来的,担心你受冻,快上车吧,然后小被子一裹,咱们就回了啊。”   周思恬依言上车,然后将被子抖开,屁股压着一头,另一头则裹在身上,靠坐在避风处,她的心暖洋洋的。   “恬妞,坐好了哈?”   “好了,堂舅,你开车吧。”   “好咧。”   她一进村口,拖拉机的速度就慢下来了。   有些村民经过拖拉机发现她时,都和她亲切地打招呼,这让周思恬很受宠若惊。   她知道在农村,有些地方很排外的,即使她是她外公外婆的外孙女,也会被叫‘来村狗’。周氏族人们很和善,在大兴村,她没有被周氏族人们这样对待过。   渐渐的,周思恬才知道,这些人对她那么和善,皆因她亲妈或明或暗地为族里做了不少事。族人们爱屋及乌,对她当然亲切了。她算是生生地体验了一回子凭母贵的经历。   周思恬进村之后,她就发现自己眼睛不够看了,她没想到家乡变化那么大,入村前先是看到东村吴氏那边全建了新房,她还吃了一惊呢。没想到他们西村这边也不遑多让。先是入本村的道路被拓宽了一倍,而且铺上了水泥路,又宽敞又平坦,一点也不颠簸。还有四周路边田梗处伫立的电线杆,证明大兴村通电了。另外,绕着族地还挖出了一条近两米宽一米深的沟渠,这是干什么的?   疑问太多,周思恬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大志堂舅乐呵呵地告诉她,今年大兴村因为特供稻米都赚上了钱,让她不用羡慕吴氏那边住上新房子。他们周氏这边已经决定了,要建楼房,不建砖瓦房。如今一部分买材料的钱已经上交了,明年就动工。   周大志说这话时,心情颇好。   周思恬闻言大吃一惊,谁做的主啊,他们族人也太有魄力了吧?第二代住房他们越过了砖瓦房直接建楼房了?   “大志堂舅,这是村长舅爷做出的决定吗?真的太了不起了。”   周大志神秘地道,“可以这么说,但你妈和你外公在这事上出了不少力呢,还有你郢堂舅。”   什么?她妈也出力了?周思恬听得恍恍惚惚的,其余人被她直接忽略了,她外公能力一向强,还有郢堂舅,他们一起决定这事她不奇怪,但她亲妈啊,也成了决策组的一份子了吗?   远远的,就看到他们家炊烟袅袅,周大志将拖拉机停在他们大门口,顺便帮她将行李卸下来,催促她赶紧进屋,说他就不进去了,让她代为转告,然后他就开着拖拉机走了。   这时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周永正出来了,帮她拿行李。   “外公——”   “回来啦,冷不冷?赶紧进屋!”   她外婆也从厨房出来了,手还在围裙上抹了两把,笑道,“回来啦?锅里我烧了热水,你先洗把脸,然后到隔壁的实验室将你妈叫回来吃饱。我还有两个菜,炒了就能吃饱了。”   实验室?周思恬这才注意到原来韩家的房子已经被推倒了,在原来的地基上又建了一排砖瓦房。她妈在那里?   她洗了一把脸,然后乖乖地去隔壁唤人。   来到那排屋子的走廊,一排的窗户几乎都是关着的,只有一处是开着的,而且里面有动静。   她有些好奇,从敝开的玻璃窗看进去,只见她妈带着口罩手套,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左手的试管,右手的胶头滴管不时按压,她不断左右摇晃着试管,好一会,似乎等到了她要的数据,她将手中的仪器放下,转身将数据记录下来。   她亲妈,在生物学方面似乎有些厉害的样子。上次姚教授给她出了题,她解了。说实话,她拿到答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最后一咬牙,还是将它带在身上。后来在京大的图书馆果然又遇到了姚教授,他问起这事的时候,她就将答案交上去了。   姚教授看了答案,也不说正确不正确,后面又给她出了两道题,让她转交。她乖乖照做,充当起两人间的信使来。快放假的时候,她最后一次去京大图书馆。在那里,姚教授专程拿了两本书给她,说是借给她亲戚阅览的,让她收假后带回来就行。那两本书被她带回来的,就放在她那堆行李里面。   似乎察觉到窗外的动静,她亲妈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周思恬冲她妈挥了挥手,只见她妈笑了笑,接着她将桌面收拾了一下,最后摘了口罩手套,出来了。   “回来了?”   周思恬重重一点头,“嗯。”   周徽嵐仔细打量她,“长高了?”   “嗯,回来前量了一下,长高了三公分。”她原先一五九的身高,在班上女生中属于中等身高,现在一六二,已经位列前茅了。   “回头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奶粉,每天喝点,你还能再长高。”周徽嵐觉得趁着她骨缝没有闭合,还能长高的时候,就得抓住机会。牛奶暂时弄不到,奶粉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周思恬有些不好意思,喝奶粉啊,那是婴儿的权利,便是孕妇都没那么奢侈呢,甚至有些穷人家的婴儿也喝不起这个,只能喝米汤呢。   周徽嵐挥手,不让她拒绝,“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省城,顺便给你带回来。”能买到的话就多买点,两位老人也可以跟着喝起来。 第68章   李桂香炒最后一道菜苔的时候,周徽嵐母女二人回到了。   周思恬端了碗筷到客厅,顺便将桌子收拾出来。   周徽嵐洗完手,顺便将灶台边上盖着的菜端了出去。   香菇焖鸡肉、油渣炒菜苔、浆水酸菜,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腾腾热气。   李桂香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顺手就将门给关上了。   “爸妈,快坐下吧,思恬已经在盛饭了。”   周永善李桂香两老乐呵呵地坐下,周思恬先给长辈们都盛好饭才坐下。   家中四人各据一角,周徽嵐还拿出家里自制的甜酒,一人倒了大半碗。   一家四口围坐着,其乐融融地开吃,他们不时会说上两句话,气氛温馨极了。   周思恬这个假期自感过得巴适极了。   她参观过她妈的实验室,还去搭建的大棚里看了,得知里面的菜全是供给军需的特供菜品,她由衷得感觉到骄傲。   今天她们母女俩都要出门,她亲妈去一趟省城,而她回杨柳村。听说她爸已经带着一家子回到了杨柳村,准备过年。   她虽然跟了她妈,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去看望一下的。   对此,她妈和外婆都是赞成的。   她外婆特意起了一大早,分别给她们各准备了一份礼。   她再回去,就是客了。所以李桂香替她准备了走亲戚的礼,二十枚鸡蛋,一刀两斤重一指厚的肥肉,还拿了一罐从周郢舅舅送的茶叶,等等。   周思恬看到茶叶,明白这是在给她做脸,但她真心觉得他们家的野菊花茶比这茶叶好喝多了。再看那刀颤巍巍的肥肉,她觉得她奶奶一定喜欢。   任何人看了这一份礼都挑不出毛病来的,但周思恬知道,他们家并不喜欢吃这种肥肉,她妈是严禁两老吃得太肥腻的。   他们家更喜欢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猪小排,粉粉的猪小肠,香煎猪肝等等,这些比肥肉便宜实惠,味道还美。   在周家生活的日子,他们几乎隔天就能吃上一顿肉。再不济,家里常常会熬上一锅骨头汤备在灶上,骨头的种类要么是猪骨要么羊骨。就着这些汤水下点粉丝或者面疙瘩,给上点香菜辣椒泡酱油,那滋味美极了。   她感觉她回家没几天,都胖了。   相比之下,她外婆准备的另一份礼其实走心多了。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自家做的,看着磕碜,但周思恬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好吃。   礼物准备好了,母女二人分别启程。   周徽嵐去得早,到了省城发现时间还早,就先去了一趟新华书店。   在新华书店,她幸运地买到了一套磁带配套教程,她看了一下,教材相当于她高二的难度,对周思恬来说还是适用的。   这样的教材不便宜,关键是还很难买,她这次能买到一套,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她看了一眼,她手上这套已经是最后一套了,因为放置磁带配套教程的货架已经空了,不知道后续会不会补货。   在新华书店扫完货,她又去了不远处的百货大楼,在那里她买了一台录音机。   不管是英语磁带教程还是录音机,都是为了周思恬买的。   因为周徽嵐发现周思恬挺努力的,放假回来也会每天坚持看书三四个小时。周徽嵐并不知道,因她每天都会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周思恬那么努力全然是受了她这亲妈的刺激。   她想着她听到过周思恬背诵单词和课文,念的时候磕磕绊绊的,显然英语口语很差,发音也不标准。她知道这个得多听多练,没有捷径可走,但以现在的教育资源,并没有那个语境让她得到很好的练习。她买的这些,相信对周思恬一定会有帮助的。   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周徽嵐有些艰难地来到金陵大学大门。   此时,小黄助手就在大门四处张望着,看到她,他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周姐,你来了?”   不过周徽嵐只分给他一半,即使这样周徽嵐也感觉轻松多了,她笑着问道,“现在我们是直接去办公楼吗?”   小黄助理面色一苦,“高教授不在办公楼。”   周徽嵐讶异地看向他,“怎么?”   小黄助理有些难过地道,“高教授胃病犯了。”   周徽嵐听了,心一紧,“严重吗?送去医院了吗?”   在那特殊的十年,像高煦这样的,应该吃了很多苦,三餐不继是家常便饭,这些人身体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些毛病,身体垮掉的人不在少数。   “去看过医生了,也开了药,目前他在家里静养。”   周徽嵐理解了,所以他暂时没法办公了,人自然就不在办公楼。   “我能去看看他吗?”她主动问道。   小黄助理一愣,可是高教授让他来接人,只是怕她会扑空而已啊,最多最多高教授就让自己将准备给她的书和教材拿给她而已。   小黄助理知道高教授除了亲密的朋友,一般不会在家中见客的,周姐应该算不上亲密友人吧?   周徽嵐笑笑,“这样,我也不让你为难,咱们先到职工区,你将东西拿回去的时候顺便问问高教授他的意思。”   小黄助理觉得这样也行,“那行,走起。”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周姐,你都给高教授带了些啥?”   “这次给他带了些烟薰腊肉和鲫鱼,十斤冬稻米,还有就是我家积的酸菜……”   小黄助理听着都流口水,“酸菜是不是我手里提的这罐?”   周徽嵐笑着点头,“是的,这罐是我们已经用辣子豆豉炒制好了,吃的时候热一热就行。还有腊肉也是,闷饭的时候放在饭面上蒸,饭熟了之后,将它切片,直接吃或者再和豌豆蒜苗的炒一炒也行。当然,蒸之前得先用火薰一薰,然后拿刷子将腊肉里里外外刷一遍,最后用热水泡洗干净。”   “周姐,你这些东西送得太及时了,你前头寄来的酱太下饭了,高教授一直盯着它吃,几罐子酱菜陆续被吃光了。”他绝口不提自己跟着蹭了不少的事,“万幸现在刚好接上了。”   “你们平时吃饭都是在学校食堂吗?”   “是的,吃食堂比较多,一般都是到饭点的时候,我去食堂将饭菜打回来。但吃食堂的话,高教授胃口一直不好。”   嗯,Get到一个缺点,挑食。   “这段时间高教授很忙,常常过了饭点很久才想起来吃饭。”   难怪胃病会犯呢,周徽嵐心想。   两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职工宿舍入口处。   “周姐,你先将给高教授的东西分出来,然后在这等我一会,我将东西拿回去,顺便问问高教授的意思。”   周徽嵐将给高煦带的东西递给小黄助理,分拣物品的时候,她的手顿了顿。   没多久,就看到小黄助理抱着一个纸箱跑下来了,“周姐,这是高教授给你的东西,他说屋里脏乱,不方便待客。”   拒人千里之外啊。不过没关系,他有他的张良计,她有她的过墙梯。   纸箱里面的书她看了一下,都是很珍稀的书籍,在市面上很少见的。特别是那些英文书籍,周思恬从大二一直到大四都很适用的。还有她要的生物书籍,也是从易到难的。显然他很认真负责,并没有因为两人目前悬殊的社会地位而敷衍。   高煦看上去高冷不好亲近,但他做事能顾及他人,周徽嵐看到了他身上有一种从骨子里沁出来的教养。   “小黄,你能不能帮周姐一个忙?”周徽嵐尽量让自己笑得纯良,人畜无害。   小黄助理回去时,高煦正穿着居家服靠坐在沙发上看书。   见他开门进来,高煦眉头微蹙,“不是让你将人送上车的吗?”这点时间,怕是校门都没送出去吧?   小黄助理道,“周姐看了你给她的书,想问问你能不能弄到牛津词典?”   这牛津词典确实也是周徽嵐在为周思恬找的东西,周徽嵐很清楚周思恬要将英语运用自如,词汇量的累积必不可少。在没有更多的教材以及课外读物的情况下,周徽嵐觉得不行就用笨办法,当她将一本词典背诵下来的时候,她一定不会缺词汇量的。牛津词典就是为她准备的。   牛津词典?高煦沉思。   “她来金陵大学前应该去了一趟新文书店,大概在那里没找到这本词典吧。”小黄助理解释。   “去书房,将那本新的拿给她。”   小黄助理咋舌,那本新的牛津字典是高教授备用的,并未开封,现在说给就给出去了。   小黄助理飞奔出去后不久,他家的大门又被打开。   高煦抬眼,看向小黄助理的眼神透露出的意思是又怎么了?   小黄助理尴尬了,“那个,周姐有东西落下了。”   周惠兰给他带的东西正堆在玄关处,还没来得及收拾。高煦只见小黄助理飞快地从那堆东西里扒拉出一个四方的盒子,他扫了外包装一眼,录音机?周惠兰把录音机落下了?高煦挑眉,周惠兰这是想做什么?   小黄助理拿了收音机就要往外溜,却被叫住了,“等等,你请她进来吧。”   说着高煦就手一撑,整个人回到轮椅上,然后轮子一转,回房。   “周姐,高教授让你过去。”   周徽嵐心一跳,这就登堂入室了?   金陵大学职工楼都是五层高,一梯双户,占地面积颇大。   高煦住在一楼,她猜到了。   小黄助理拧开门侧身让周徽嵐进去的时候,高煦已经将家居服换下,穿着一身悠闲装坐在客厅看书了。   周徽嵐进门后打招呼时扫了他两眼,发现他整个人确实比上次见他时瘦了一些,唇色泛白没有血色。   高煦看了一眼放在玄关处那堆东西,看来她今天买的不少。 第69章   “高教授,听说你胃病犯了?”   高煦淡淡地瞥了小黄助理一眼,“老毛病了。”   “这次来,我给你带了两尾鲫鱼。”周徽嵐一边说一边低头在那堆物品里找着。   高煦拧眉,鲫鱼?这么远带上来的吗?   周徽嵐终于将那两尾用干荷叶包裹的鲫鱼挖出来了,“这两尾鲫鱼已经经过初步处理——”鱼不大,也就一斤大小,去掉鱼鳞和内脏,也就剩下个七八两左右。鱼新鲜宰杀后,周母立即用盐巴、胡椒粉、料酒掩制过后再两面用文火煎过,才包起来的。   “你们可以用它来做个鲫鱼粥,养养胃。”   她捧着鱼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这个距离够了,再近的话,对方就该感到不舒服了。   高煦的眉头还是没放松,他瞪着周徽嵐手中荷叶包裹的鱼,那警惕的模样像是面对着什么难缠的犯罪嫌疑人,而非两尾鱼。   “周姐,这个鲫鱼粥,难不难?”小黄助理插嘴问道。   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周徽嵐忍住笑,“不难的。首先,你们得先将米洗干净后泡上半个小时,观那些米都吸饱了水后,开始熬底粥。底粥不用熬太久,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在它将开未开之时,酌量给盐给姜末,然后将鲫鱼放下去……”   “等等,为什么米要先泡?怎么判断它们吸饱了水没有?什么叫将开未开?”   小黄助理的眼成了蚊香眼,周姐说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起来怎么那么难懂呢。   高煦的书放在膝盖上,垂着眼眸,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心里无比认同小黄助理问出来的问题。她说的太模糊太抽象了,比如那个酌量给盐,到底是给半勺还是给一勺?一点也不精准不严谨。   “将米浸泡半小时呢,是为了让它更加软糯粘稠,至于它是否吸饱水的判断标准……”周徽嵐沉吟,渐渐的,眉头也拧起来了,她也词穷了。   这烹饪就和一些医术精湛的老中医抓药一样,全凭感觉来,哪能一步步精准作业?   她最终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们说了,不然我给你们示范一遍?”   “这样就太好不过了。”小黄助理最后一拍掌,“周姐,厨房在这里,我给你打下手吧。”   周徽嵐发现高煦没作声,没作声就是不反对,背着他的时候,她笑了笑。   进了厨房之后,她开始洗锅淘米,米用的自然是她带来的冬稻,她手上一边忙活着,一边问小黄助理,“高教授午饭是啥时候吃的?”   “十点多的时候吃的,但吃得不多。”   周徽嵐算了一下,距离现在也有四个多小时了,他应该感到饿了。于是她决定加快进程,换另一个浸泡大米的方法。稻米泡了五分钟后被她沥干水直接放置三四分钟,然后又重新用温水浸泡,这样可以让米粒表面裂开一道道细缝,能更迅速吸收水分。二十分钟不到,她直接将浸泡好的大米放砂锅里,大火烧开。   坐在客厅里的高煦听着厨房喁喁的交谈声,发现自己是彻底看不进书了,   他叹了口气,转动轮椅去了院子。   周徽嵐在厨房里忙碌,她走动的时候会偶尔往客厅里看一眼。   等她发现高煦不在客厅的时候,有些担心地道,“高教授不在客厅,他是不是不舒服然后回房了?”   小黄助理一听也紧张了,丢下正在洗的白菜心,“我去看看。”   趁他不在的时候,她往一旁的水缸里滴入了一滴灵液。   一分钟后,小黄助理回到厨房继续洗菜,同时告诉她高教授没事,他只是去了院子里。   周徽嵐一进门就看出高煦所居住的这套房子是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她知道高煦那样的人,居住的地方必然会准备书房的,一卧室一书房,从而可以推断出这是一套单身汉居住的房子,且他并未和长辈住。   如果带院子,应该在北边。   “这么冷的天呆在院子里对身体不好吧?”周徽嵐似很随意地说道。   “没事的,高教授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会坐在院子里对着那颗桃树沉思。”小黄助理的声音满是无奈,周姐以为他没劝过吗,但是劝不动啊。   高煦心情不好?她刚才没看出来啊,周徽嵐心说。   “可惜那颗桃树快要死了,以后高教授可能会无所适从吧。”   周徽嵐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两个信息,第一个就是高煦心情不好,且这一状态应该持续了一段时间:第二个就是他口中的桃树似乎大有来历啊。   “你口中的那颗桃树对高教授来说很重要吗?”   “那可不,这棵桃树在他入职金陵大学挑了这套房子之后从别处移来的,高教授可宝贝它了,这颗树对高教授来说意义非凡,我知道高教授一直在等这棵桃树开花结果。但这么多年过去,它一直瘦瘦弱弱的,不但没有结过一次果,还快要死了。”   周徽嵐一边听着,一边散下最后一撮小葱末,“这粥快好了,你来端出去,我去叫高教授来喝粥。”   小黄助理看着那锅鲜香浓稠的粥,只觉得本来不饿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在后院,周徽嵐见到了沉思的高煦以及他们刚才讨论的那颗桃树,它就种在最显眼的位置,看着确实是棵病树,可一时间离得远也看不到病灶在哪。   “高教授,粥好了,我推你进屋吧?”   “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你了。”高煦婉拒。   周徽嵐站在原地问他,“那进屋之前,介意我取点桃枝吗?”   小黄助理瞪大了眼:天惹噜,周姐,没看到这株桃树都快死了吗?你还要撸它的枝?   “我妈近来总是噩梦连连,听老一辈的人说将桃枝桃叶放在枕头下可以克制脏东西。”   被噩梦的周母:……   高煦看了一眼那桃树,“你想折就折吧。”   她话峰一转,“我观你院中的这棵桃树,过于繁茂了,于目前它的病体而言负担过重。”   “你说它病了?”   “是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应该是遭遇了钻心虫。”   “你有办法治好?”   “有点把握,具体还要看过才能确定。”   周徽嵐走近,给这棵桃树仔细做了检查,这应该是遭了钻心虫无疑。她在地上发现有一小堆橘色的怪异颗粒,这应该就是钻心虫的粪便了。   “有没有小斧头?”周徽嵐的目光落在桃树根部那圈带虫洞鼓起的大包上。   树根外围虫洞的中心部位,还干涸着些许质地类似于桃胶一样的胶状物。   正好这时小黄助理过来了,高煦吩咐他去借斧子。   周徽嵐拿着斧子小心地将带虫洞的那部分树干给刨了一半,刨出来的木片散落着一些大小不絮状颗粒物,将这些东西清理干净之后,就可见木片上一个通透的虫洞。可惜她找遍整株桃树,都没有找到那虫子的影子。   “这就可以了?是你所说的钻心虫为害桃树?”   “差不多吧,至少将祸根给解决了,晚点高教授你让人弄点石灰洒在树根周围。这钻心虫已产卵,我担心有部分已经深入地里。等我回去配置一些预防的药水,到时给用上就万无一失了。”也就是说,她过段时间还得再来一趟哦。   “但这样一来,这棵桃树会生长得很慢。”根部的皮被去了一半,还能活着就是万幸了。生长放慢或者停止生长太正常了。   “周姐,你好厉害呀。”小黄助理惊叹。   “好歹看了那么多生物学的书籍。”周徽嵐开着玩笑,现在的生物学书籍里常常混入农学书,   “高教授,听说这株桃树对你而言意义非凡,你非常期待它开花结果?”   高煦忍不住瞪了小黄助理一眼。   小黄助理讪讪,望向周徽嵐的眼神充满了哀怨,姐,你咋啥都说啊,好歹给他留点底啊。   周徽嵐冲他眨了眨眼,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小黄助理一喜,这是下次给他带一瓶辣酱的意思?他悄悄伸出三根手指。   周徽嵐比了一个二,小黄助理狠狠点头。   高煦有些无奈,这两人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交易,当他眼瞎?   “高教授,你还没回答我呢。”周徽嵐催促。   高煦淡淡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的想法不重要,因为它是否开花结果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谁说的?”你的想法当然重要了,“我就问你想不想让它开花结果?”   高煦看向周徽嵐,“你有办法?”   周徽嵐点了点头,“有。”   “什么办法?”一旁的小黄助理追问。如果周姐说的是真的,那也太神奇了吧?   “暂时保密。”   高煦定定地看着她,眉头都蹙起来了,她不会是想……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让植物缩短结果周期而已,对别人来说很难,对她而言,易如反掌啊。   高煦怀疑,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种感觉又来了,明明她比自己还大两岁,为什么有时候自己在她跟前像是操不完心的老妈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生物学上有一门叫嫁接的技术……”   周徽嵐仔细辨认了,这颗桃树应该属于黄桃品种,而且应该不是普通的品种,不然再怎么着也该开花结果了。但是没关系,等它结果了,就真相大白了。   听着她不疾不徐地叙述着嫁接技术的原理和好处,整段话里术语翻飞,却又条理清晰。高煦知道自己误会了,同时也意识到她在生物上的造诣比他想象中还要高深一些。   稍后小黄助理找来了剪子。   周徽嵐拿着剪子,绕着桃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每转一圈,桃树上发育充实、芽子饱满的桃枝就会被剪下来一两根。一连剪了十来枝,她才住了手,然后蹲在那里,将桃枝的叶片全部摘去,只留下短叶柄,以免水分蒸发。最后还让他另外找了一些旧报纸将它们包起来,中间还塞了一把稻草。不用说,这稻草又是小黄助理出去借的。   办完事之后,周徽嵐看了一眼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也是有手表的人,毕竟做实验的人,需要随时随地精准掌控实验时间,没个表不方便。   高煦道,“我送你。”   周徽嵐罢罢手拒绝,“不了,你赶紧去喝粥吧,那粥凉了口感就会变差的。”   高煦凝视着她,没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等最后确定她确实不要他送之后,便让小黄助理送她。   对此她没有拒绝,实在是她要带回去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沉。   两人出去之后,高煦坐在餐桌前,一只手抓着勺子,眼中有深深的迷惑。   她方才小运作频频,他以为她有事呢,他甚至还想到了有小黄助理在,她可能不好张口。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提,两人不是没有独处的机会,甚至最后他提议送她,也是给她机会提,偏偏她还拒绝了。   所以,她一门心思就是想给他做一顿粥?   奇怪的人。   他摇了摇头,舀了一口粥入口,粥的温度刚刚好,入口鲜香软糯。那粥从食道滑入他的胃,他能感觉到他的胃巴适极了。   这粥意外的合他的口味,他忍不住喝了两碗。   高煦绝对没有想到,周徽嵐竟敢胆大包天地肖想自己。   而此时的周徽嵐已经坐上了回仪水县的班车。   其实她还想问问他的腿,但这问题太隐私了,以他们目前的交情没到那份上。   高煦是个有教养的人,这样的人都讲究,最忌交浅言深,没分寸感。她说的讲究不是流于表面对人对事的挑剔,而是对他人的尊重,包括尊重彼此间的边界感,谨守不越界。   或许现在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边界感,但她与高煦相处时,明显能感觉出来他懂。   她赞成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但追求不是盲目地追求,以自己意愿为前提的追求,而是要讲究方式方法。该进的时候进,该克制的时候也得克制,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乱来。   总而言之,若想将高煦追到手,一定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松也不能过紧。不能事事顺着,这样子会很没存感:也不能总唱反调,生活中应该没人会喜欢上一个总和自己唱反调的人,这个度要把握好。   今天已经收获满满了,是时候战略性撤退,消化阶段性成果了。反正下次见面的勾子她已经放了,所以她很干脆地撤退了。   或许有人会说,追个男人而已,用得着那么费尽心思吗?或许对后世很多姑娘来说,大多数男人都不必费什么心思。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越优秀的男人越不好追。   这年头想要做成什么事都不容易,如果连自我克制都做不到,那他/她很难做成什么了。 第70章   治化市某处私宅,韩惠竹正一趟又一趟地将购买好的年贷往后备厢扔。没错,她买车了,她于半个月前买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她辞掉公职下海后在治化市开了三家服装店,分为三个档次,针对高中低三个层次的客户。从挑选店址到装修再到招聘员工以及员工培训,都是她亲力亲为。治化市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她自己更是亲自南下找供货商,挑选货源。   总之这几个月她忙得脚不掂地,但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那三个服装店是治化市目前生意最好的店。加上她是重生的,在后世经历过知识大爆炸的轰炸,耳濡目染之下她的营销手段层出不穷。恰逢又是春节前,三个服装店生意异常火爆,为她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当然她能一口气将服装买卖铺陈开来,她从山田千景那里获得的那笔佣金功不可没。   韩惠竹不知道为了这一批五万斤的大兴村冬稻,兰生大会社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和岛国各部门协调,让他们积极和中方沟通,把货顺利运回国。为此,他们岛国私下毁掉封锁条约,秘密供给中方一批先进的机器仪器作为交换。   韩惠竹能爽快地拿到这笔佣金,是岛国那边思量再三所下的决定。   这些她都不知道,她此时此刻一心一意就想回老家。   孩子他爸已经从铜湖市回到仪水县老家了,钟国栋也回来了。   等年货全都收拾进车里,再检查完家里的门窗,她就可以驱车回老家过年了。待经过仪水县时,再去她大哥家接她那两孩子一起回去团聚。   在她检查完门窗时,电话突兀地响起来了。   她接起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说汉山酒店工程被挚诚工程公司给拿下了?”韩惠竹握紧了电话,心里在疯狂尖叫,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   此刻 ,所有的得意和好心情,随着她以为十拿九稳的汉山酒店工程被挚诚夺去,什么都不剩下!   韩惠竹寒着声音道,“许阳,汉山酒店工程没拿下来,你就等着将吃进嘴里的好处往外吐吧!”   以为能顺利拿下工程,他们之前就和汉山酒店施工地址周遭的利益团体谈过了,有些得益更是已经吃进肚子里了。   说起这个,许阳也是一肚子气,这能怪他们吗?明明甲方就曾嫌弃过对方盘子小的啊。他们防范了所有的情况,鬼才知道周郢能从自己族人那里一下子弄来那么多钱?   “这次是我大意了,你说得对,利益我是得退,但钟夫人你别忘了,你持有咱们建恒工程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也要吐出来不少。”   韩惠竹听他听起这个,又想发火了。   如果她二哥还在,事情决不会办成这样!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她让建恒吞并了海威,自己只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她不参与公司经营,只是公司的每个新项目她要知情权和建议权。做出那么大的让利,她不求别的,只求它能压着挚诚一头,日后渐渐发展成著名的地产公司。   有她的指点,她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没想到,他们和挚诚竟然又在竞争汉山酒店的项目上相遇了。她以为建恒必胜,因为海威对汉山酒店工程非常熟悉。有了这个基础,相当于提前阅卷,这样还拿不下汉山酒店工程,真是废物!   韩惠竹知道,事已至此,她发再大的火也于事无补了。但她还是好生气好生气,她一直在深呼吸,几次之后,她语气平板地对那边说,“甲方业主竟然将工程交给了挚诚,必然是他们满足了条件了。如此可以推断必是有人给他们融资了,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们就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后来我们去查了,它的资金来源于周氏族人。”   她一听就想起来了,大兴村因为冬稻丰收,且被列为特供,村民们很是发了一笔财,周郢正是借用了这笔钱吧。可恨近来她忙于服装店的事,精力全放在这一块上面,无暇他顾,一时没防范这一点。还有吴刚那个蠢货,这么大的事竟然不知道通知她!   “这次就算了吧?”那头许阳说。   韩惠竹嗯了一声,不算还能怎样?要是他们早点注意到这点,还能利用这一点让挚诚丢了投标资格,现在只能给周郢他们添点乱而已了。想到因一失大意造成的损失,她呕极了。   杨柳村钟家   周思恬坐在客厅,和她爸聊着天,钟国栋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他们主要是聊她的大学生活。   父女俩交谈了半个小时,钟树鸿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整个人开朗自信了,说话时眼睛是明亮的,嘴角是上扬着的,不像以前沉默居多。还有身上的穿戴较之前更适合她,能突显她的气质。   钟树鸿回忆起她以前的穿戴,似乎很中规中举?看着挑不出毛病,却也不会多给人增色。   他不得不承认,女儿跟着周惠兰比跟着他好,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往好的方面的变化。   谈完自己一学期在校的生活,周思恬的目光落在她爸身上。   她爸从治化市部长调任铜湖市代市长一事她是知道的,他的调职和后妈有关,和亲妈也有关,她也不好对此发言。   新的环境新的领导班子以及新的工作内容,她爸应该很累吧?   他眉眼间已经染上风霜,这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一面。在周思恬的印象中,她爸总是无所不能的。即使工作上遇到难题会疲惫,但他的双眼总是深邃明亮的。他内心强大,总有一股信念在,并且一直相信只要努力,问题迟早都会解决的。几个月不见,那股子精神气散了很多。   “爸,你瘦了,平时别只顾着忙工作,也要注意休息啊。”   钟树鸿一怔,他回过神来道,“这话别在你妈面前说。”   周思恬摇摇头,“没关系的,她常说你们之间的事你们会解决,不会将我扯进来。让我在你跟前想咋样就咋样。”   这段日子相处,她妈是一个很冷静理智的人,不会过多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身上,包括她这女儿。但有一点她妈绝不能容忍的,那就是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女认贼作母。   她这话倒叫钟树鸿意外,他以为以周惠兰对儿子那求全责备的样子,也绝不会让女儿亲近他呢。   周惠兰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也不应该拦着儿子去见她才对,于是钟树鸿对一旁的钟国栋说道,“国栋,晚点你送你姐回去,顺便拿点东西去看看你妈。”   钟国栋一扭头,“我不去!”   周思恬气笑了,不去就不去,真以为她妈有空理会他啊?她妈忙着呢,每天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泡在大棚里,给这个植物切片,给那个植物做分离……   况且他去了,多半要给她妈脸色看的,为了不气着她妈,他还是别去好了。   这厢,韩惠竹带着不虞的心情,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特别是看到周思恬和周惠兰有七分相似度的侧脸时,她原本就乌云密布的心情,此时更是狂风骤起大雨倾盆。   但她努力装出一副平静开朗的样子,“我回来了!咦,思恬你怎么有空回来?”   钟国栋听到韩惠竹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她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连忙站起来上前接过。   钟树鸿朝她身后看了看,“回来啦,国梁和思语呢?”   唯独周思恬静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喝水。   韩惠竹笑道,“在他们奶奶家,刚才经过咱妈家时,两猴子死活要下来,只好依了他们了。”   韩惠竹特意去厨房泡了四杯茶端了出来,两本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一杯给了钟国栋,自己拿了一杯。   对此,周思恬轻轻颔首,道了一句,“谢谢。”   韩惠竹有些难过地道,“思恬,你连声韩姨都不愿意叫了吗?”她现在知道了,周惠兰眼里揉不得沙子。   周思恬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她爸。   钟树鸿还没表示,一旁的钟国栋就受不了,正在发作,却被一旁的韩惠竹压下来了。   钟树鸿斟酌着说道,“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叫了又何妨?   周思恬跟着点头,“对啊,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看着女儿,钟树鸿目露欣赏,女儿的话术大有长进啊。   钟国栋再也忍不住了,“周思恬你够了啊,见了长辈问都不问一声就罢了,现在长辈给你倒了茶,你连叫人都不会,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周思恬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他被继母拿捏着的样子真的好蠢。   钟树鸿头疼,他妻子对大儿子的影响太大了。   周思恬再次看向钟树鸿,“爸,你说句话吧,想让我怎么做?”亲妈告诉过她,如果韩惠竹来找她麻烦,让她推给她爸,非不得已,自己别和她对上。晚辈和长辈斗,输是正常的,赢了也不值得夸耀。   钟国栋也希冀地看向他爸。   钟树鸿陷入沉思,他当然是希望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别那么生分,可他刚才已经隐约暗示过了,她也隐晦地拒绝了。   女儿这话似乎只要他想,她就会去做,但真的是如此吗?   他能明显感觉到女儿此举,其实是让他管管韩惠竹的意思。   女儿登门至今,从刚才的交谈中,他能感觉到女儿对他是关心的。但对于继母,她的态度也是隐晦又明确的。   如果这时他蹭鼻子上脸要求女儿,就会寒了女儿的心,那太得不偿失了。   “惠竹,你先回房吧。”   韩惠竹不可置信地看向钟树鸿,这是让她避让的意思是吗?   钟国栋也不敢相信他爸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爸,这样太过分了吧?哪有长辈避让晚辈的道理?况且错的明明是我姐,是她失礼没教养——”   周思恬听到这,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这是确确实实地在质疑她的人品?前面那句‘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她忍了,但她听到没教养这三个字,终于忍无可忍!   啪!她一巴掌甩过去,“钟国栋,我忍你犯蠢很久了!请你搞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归根到底,只有她对不起我们,没有我们对不起她!麻烦别再用养育大恩来压我!你愿意认贼作母那是你的事,不要拉上我!”   钟国栋、钟树鸿、韩惠竹都被她这一巴掌弄得意外极了。   周思恬进钟国栋步步进逼,“我为什么不叫她?你不知道原因吗?”然后她又看向韩惠竹,“你也不知道原因吗?”揣着明白装糊涂!   “都不知道原因是吧?那我告诉你们,我不叫她是因为我站我妈那边,我不想让我妈难过,你听到了?她倒一杯水劳苦功高是吧?难道我就得为了她这杯茶伤我妈的心吗?”   周思恬有些暴躁地道,“本来老一辈的恩怨我不想掺和。我妈也让我以学业为主,不让我掺和,说该报的仇她自己报,谁亏欠她的她自己会拿回来,不需要我一个孩子冲在前头。咱妈的遭遇是谁造成的,谁又是最终得益者,你眼瞎看不见,一味认定她是无辜的。呵,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她倒好,拿着干净的好处还想清清白白地做人。你也挺可以的,蠢得次次被人利用,那么明显的利用你都看不出来吗?妈不和你计较,你就欺她。身为人子,数次亲自下场拿刀捅向自己的生母,你对得起她的生育之恩吗?你的脑子呢?被狗吃了吗?你的良心呢?都不会痛的吗?”   钟国栋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他没想到他姐一巴掌过来后,还指着他的鼻子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痛批了一顿。   “还有,刚才爸让你送我回去,顺便去看看咱妈,你一口回绝了。你有什么好得意拿乔的?凭你是组织部长的儿子?我妈连咱爸都瞧不上,还能瞧上你?”   听到她这句话,钟树鸿嘴角抽了抽。   “还是凭你京大生的身份?你能考上京大,她韩惠竹多大的功劳我不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的身体里流着咱妈一半的血,你敢抹杀了咱妈的功劳?”   他们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她妈的脑袋瓜有多聪明,她以她亲妈为傲。   钟国栋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他姐这一席话,字字句句,都像在敲打着他的骨髓,鞭策着他的灵魂。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钟树鸿觉得不忍,“思恬,行了,别说了!”   “爸,不是我说,你真该管管他了。”   这母女二人简直就是大儿子的克星,瞧,这话他记得当时周惠兰也说过。   “你已经说得够多得了,他好歹也是你弟弟,别得理不饶人。”   周思恬没说话了,她始终认为:主动欺人的一方,事后被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韩惠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周思恬这番话明面上是教训弟弟,但哪一句不是打在她脸上的?   “思恬,你别骂国栋,你口下留情,别再拿话伤害他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心理不舒服,你就骂我好了。”   “爸?”周思恬再次看向她爸。她的手段,也就骗骗心瞎眼瞎的钟国栋罢了。   钟树鸿头疼,他对韩惠竹说道,“已经够乱了,别再火上浇油了。”   争执之后,周思恬也呆不下去了,她顺势提出告辞,是她爸送的她。   两人一路沉默,及至到了村口,钟树鸿才停下相送的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卷钱塞给她,“本来想留你吃顿饭的,这下却是吃不成了,这钱你拿着。”   这卷钱目测有六七十块,周思恬吃了一惊,“爸?”   “拿着吧,就当是压岁钱。思恬,别和你弟计较。”   周思恬突然觉得手上这钱有点烫手。   “思恬,你妈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何必对过往耿耿于怀呢?”钟树鸿不得不承认周惠兰是个能将日子一步步过好的人。但一家人各站在对立的阵营,真的让他很无奈。   “我知道,但我不能因为她凭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就当她曾受过苦吃过的罪不存在。” 第71章   周徽嵐到家的时候,周思恬已经在家帮忙摘菜了,她正在处理红薯叶子。   大棚里试种的第一批反季节蔬菜成熟了。   现在的年代,人民仅仅能维持温饱,反季节蔬菜目前的市场不大,所以周徽嵐种的不多,只是用来给自家人改善口味的。   看到周徽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地上还放着一个纸箱,周思恬连忙过来帮忙。   听到动静,李桂香也从后院出来了,她手里还拽着一把扫帚,显然正在打扫鸡舍。看到她们母女二人三两下就将东西全都搬进了屋,她又折回鸡舍准备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   周思恬搬完东西,忍不住上前挽着周徽嵐人手,“妈,我以后会孝顺你的。”   周思恬很清楚,她弟弟钟国栋算是废了。除非她后妈愿意放手不再拿捏钟国栋,否则她那蠢弟弟必然是挂在她那颗歪脖子树上下不来了。   但韩惠竹愿意放手的可能很小,因为不管她妈表现得多么不在意,很多人都不会信她妈是真的不在意钟国栋的,世人始终相信母子天性。   韩惠竹与她们这边隔着周海一条人命,注定了势不两立的。韩惠竹捏着他就如同握着一把大杀器,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地放手呢?   偏偏她弟弟又没那个智慧堪破这一切,或者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可以想见,等日后他没了利用价值,定然会被韩惠竹弃如敝履的。   这么一想,她弟弟也挺可怜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必先自救方可得救之,脚下的泡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怪得了谁呢?   她突然间的感性,让周徽嵐转过头来看向她,“怎么样,去那边被欺负了?”   “没有。”周思恬绝口不提她奶奶嫌弃她带去的东西价值低了,还有她将钟国栋训了一顿的事。   知道她没被欺负,周徽嵐点点头,笑道,“这次去省城给你们都带了东西,你自己翻来看看。”   说着,她将报纸包裹的桃树枝拿了出来,往屋外走去。她找了一个破桶,将拿回来的桃枝放进去,然后用铲子铲了两三铲的湿泥沙进去将下端埋住。   “妈-妈-”周思恬一路冲出来,声音里难掩兴奋。   周徽嵐闻言,笑着应了一声。   “天啊,这是录音机吗?还有英文磁带!”周思恬心中也在疯狂呐喊,天啊,因为她学的是英语专业,她自己都还在偷偷攒钱,就想给自己买一台录音机,她没想到她妈去一趟省城回来竟然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惊喜!   “怎么了怎么了?”   李桂香正在后院打扫鸡舍,听到周思恬高呼,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从后院跑回来。   “外婆外婆,我妈给我买了一台录音机和一套英文配磁带的教材!”周思恬将手中的两样东西递到李桂香跟前。   周徽嵐笑道,“你就看到这两样?”   周思恬瞪大了眼,难道还有?她二话不说又冲回屋里,终于她发现了那本牛津字典和其他的英文读物,然后发出兴奋的呐喊,“啊——啊——啊——”   “这孩子——”李桂香笑着摇了摇头,她眼睛一扫就看到女儿脚边破木桶里插着的桃树枝,“你咋还弄回来一把树枝?”   “有用。”周徽嵐将破木桶放到墙角去。   “妈,我还买了五卷羊毛线,改明儿你给你自己和我爸勾一顶帽子啊。”羊毛线她是去百货大楼买录音机的时候看到的,也不让摸,她看着感觉质量很好的样子,就买下来了。   李桂香嗔她,“费那钱干啥?我和你爸有帽子戴。”   周徽嵐不语,两老的帽子都起毛边了,保暖性一般,她直接给他们换了得了。多的话不用说,一说父母肯定是推辞的。   吃晚饭的时候,周徽嵐始终惦记着给桃树嫁接的事。   嫁接分枝接和芽接两种,她给桃树做的嫁接是枝接。   枝接的最佳时机是在果树萌发前的早春进行,这个时节的温度湿度等也有利于形成层的旺盛分裂,加快伤口愈合。   大寒过后,下一个节气就是立春了,加上她有实验室支持,提前一点嫁接也是可以的。   “爸,咱们山上有没有毛桃?”   周父没答,倒是一旁的周母抢答道,“有的,夏天的时候娃儿们上山经常能采到青竣竣的毛桃。”   “大概在哪里,您和我说说,我明儿得上山挖一颗回来。”   李桂香不解,“挖回来干啥?那果子味道怪酸的。”   “妈,我有用呢,到时你看啊。”   嫁接技术的两个主体,一个是砧木,一个是接穗,她从高煦那里带回来的桃枝就是接穗,现在她要给带回来的桃枝选择砧木了。   砧木的选择要考虑和接穗的亲和力,这里的亲和力指的是两者之间经嫁接而能愈合的能力。一般而言,植物之间的亲缘关系越近,亲和力越强,嫁接的成成活率也就越高。   毛桃和山桃都是桃树的主要砧木,毛桃耐湿性强,而且毛桃可以做矮化砧,适合盆栽桃树。所以周徽嵐选择的是毛桃。   周父说道,“你对咱们这一片山岭不熟,明儿我陪你走一趟。”   “好,谢谢爸。”周徽嵐不反对。   翌日,周父背了竹篓,竹篓里放了一些工具,比如镰刀剪子之类的,周徽嵐扛上锄头,父女俩人就出发上山了。   周思恬挺想跟去的,但快过年了,家里开始大扫除了,她留在家也好帮忙分担一点。   等到了目的地,周徽嵐才发现那株毛桃就在半山腰,靠近两山交界处。如果让她自己来找,怕是很难找着。   周父指着那株毛桃树问,“这株成不成?”   周徽嵐绕着它走了一圈,点头,就野蛮生长的野山毛桃而言,这株毛桃枝肥叶厚,树冠茂盛,长得很好了,可见它所占的土地应该挺肥沃的。   “那行,我这就把它挖起来了。你要是无聊的话,前面有一个小水潭,以前这潭里长了蛮多螺丝的,你拿着网兜去捞点。”说着,周父顺手递过来一只网兜。   周徽嵐下意识地接过网兜,她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周徽嵐拿着网兜,望天,她爸现在还当她小孩子来哄?   “爸?”   周父挥挥,低着头挥动的锄头,一副别来烦我的模样。   行吧,你高兴就好。周徽嵐又看了一眼,这株毛桃的树干有成人手臂粗,挖起来不算难。   于是她放心地拿着小网兜和竹篓沿着已经看不出痕迹的小路去了小水潭。   这小水潭不大,目测不到十个平方大小,潭水很清澈,螺丝的身影清晰可见,它们就紧紧贴在石壁上,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周徽嵐挥舞着网兜,下水,刮地皮一样地搜刮着石壁上的螺丝。有些刮到了,没有进网兜,而是滑入深水处去了,让她深感可惜。   其实浅水处直接用手去捡是最好的,保证没有漏网之螺。但这天太冷了,下水的话,估计要不了多久她的手就要被冻僵了。而且女人应该在寒冷的天里要更爱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寒,否则不说老了难受,光是每个月那几天的酸胀疼痛,滋味就够酸爽的。   没多久,她就沿着小水潭捞了一圈,捞到的螺丝大概有三四斤这样。她将个头大的挑了出来,个头小的又全扔回水潭里。然后从旁边折了一些干叶子铺垫在竹篓底部,最后将挑好的螺丝全部放了进去。最后她背上竹篓往回走。   其实这螺丝不值什么钱,但丰收的喜悦总让人感觉到满足。   她回到的时候,周父刚将那棵毛桃给挖倒在一旁。   “爸,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说话间,她将竹篓卸了下来。   “行,反正这桃树要怎么修我也不懂。”   周徽嵐取出镰刀,大刀阔斧地在这株毛桃上施为着。刀起刀落,没多久,这株毛桃就只剩下主杆和一些粗壮的枝干了。最后这株毛桃的根系和各个切口都被周徽嵐用破布给包起来了。   周父看着这株毛桃最后的模样,觉得怪异得很。   弄好后,父女俩就收拾收拾,从另一条路下山,打道回府了。   “爸,这片果园是谁家的啊?”   下山的时候,周徽嵐顾及周父,以稳妥为主,所以走得很慢,而且差不多的时候她还会主动停下来休息一下。   此时父女俩就是在休息,周徽嵐看着这一片黑枣果林,目测大概有二三十亩吧,整整一大片。可惜的是地上长满了野草,黑枣树长得也一般,感觉没人打理一样,这在农村很少见的。   周永善扫了一眼,“你五叔公家的。”   五叔公啊?那位做事风风火火的老人。对上号之后,紧接着周徽嵐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其实拿主意种下这一片黑枣林的人是你大纬侄子。前些年县农业局推广种果树创收,当时有很多农民都心动了,你大纬侄子也是其中之一。对农民来说,种粮食是正经的活计,这种果树听着和种地没分别,对农民来说却不如粮食熟悉的。当时你大纬侄子一门心思想种,你五叔公也拿不准主意,但觉着既然是农业局主张并鼓励的项目,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你五叔公甚至带着你大纬侄子去问了韩海的意见。当时韩海也觉得黑枣前景不错,可以做。”   周徽嵐知道,在那些年里,韩永福一家子是他们周氏族人中最富裕也是最见识多广的人,族里的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愿意问问他们的意见。   周父的目光也落在这一片黑枣林上,“后来你五叔公就承包了五十亩山地,期限三十年,开始种这黑枣。承包费用,加上整地、人工、购买树苗,你五叔公一家子前前后后搭了不少钱进去。一大家子起早贪黑的,除了种地,其他的精力全在这片果林子里了。就这样,精心伺候了几年。”   周徽嵐知道转折要来了。   “这批黑枣树前年结果了,但果子不行,核大皮厚肉少味道还酸,卖都卖不出去。这一下子差点没将你五叔公一家击垮。他们都不敢相信,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第一年,果子不好也是有的,第二年就会好了。煎熬中,他们盼来第二年,但迎来的还是令人失望的果子。最后你五叔公家对这一片黑枣园是彻底撒手不管了。”   农民难啊,周徽嵐很能理解五叔公一家子的失望,毕竟这片果园前前后后投入了太多了,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式地投入,结果却如此令人失望。   周徽嵐不知道,经过这次种植黑枣后,五叔公一家的日子比她猜测的还要难。得亏了这次冬稻被选为特供稻米,卖出了一个好价钱,救了他们一家子。   可以说这次冬稻,五叔公家除了稻种,一粒没留,全都卖了。得了钱,总算是把一身的外债给还掉了。   所以,所有村民中,最感激周徽嵐的人,除了周大成夫妇,当属五叔公一家子了。   “五叔公他们就没去农业局要个说法?”她相信这样遭遇的人家决不止她五叔公一家子。   “去了,但什么说法都没讨到。私底下有说法传出,说这是前任局长的锅,现任局长不背。”   周徽嵐有些无语,所以她五叔公一家最终就自认倒霉了?   “这片果林要不是你五叔公一家子舍不得,拦着你大纬侄子的话,早就被你大纬侄子早就背着刀来砍个一干二净了。”   周徽嵐:……这么暴躁的吗?   “爸,你说五叔公他们一家子介不介意将这片枣林换成别的果树啊?”   周父以为她是想建议她五叔公换种别的作物,叹着气道,“这片山林他们承包了三十年呢,肯定是要种上别的作物的。再过两年吧,等缓过劲来,他们就会动手的。”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五叔公家的这片黑枣林不用砍掉。”这片黑枣树都有两米高了,砍掉就太可惜了,“不过要进行一定的修剪,就像这株毛桃一样。然后用嫁接技术,将另一种果子的枝条或者芽接到修剪后的枣树上,等以后它长出来的果实就不是黑枣而是另一种果子了。”   改良品种、提高经济价值,正是嫁接的意义所在。   “这样做要费很大的人工吧?”周父肯定地道。   周徽嵐点头,那是肯定的。   “那还不如将黑枣树拔了重新种呢。”这样速度更快。   “不一样的,如果拔了重新种,拔是一次功夫,重新种果树苗又是一次功夫,而且你焉能保证第二次种下去的果树苗结的果品质就一定好呢?而且距离第二轮果树长成到结果,又得几年吧?但嫁接就不一样了,我们直接找到那些已经确定了能结出好吃的果子的果树,取点树枝。然后通过嫁接技术将其嫁接到黑枣树上,护理得当,不出三年,必结果。这果子的品质还和我们挑选的果树枝的一样好,甚至更好。”   “真能这样?”   “能!”   “用你说的那啥嫁接技术?”   “是的,书上都是这样说的。爸,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将我昨天带回来的桃枝嫁接到这棵毛桃上。”   “这事我会和你五叔公说一声的,咱们能帮就帮一把,不然你五叔公家损失太大了。”   接下来,父女俩重新出发,下山。 第72章   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周徽嵐正色道,“爸,我想和你说件事。”   看到她的神色,周父也不自觉地认真起来,“好,你说。”   “嫁接需要用到一种溶液,这溶液只有我能配,如果五叔公决定给黑枣林进行嫁接需要用到它的话,我会向五叔公收取一定的费用。”   周父点头,觉得这个是应该的。   “还有就是咱们大兴村冬稻的丰收,大概是因为我在大湖里滴一滴这个有关。”在周徽嵐的意念驱使下,她的掌心从无到有,渐渐凝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周永善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而且他敏锐地发现,这颗水珠子出现之后,他和女儿周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周徽嵐对他说道,“爸,把你的军用水壶给我。”   周父连忙将军用水壶拧开,周徽嵐手掌一翻,手心那颗圆滚滚的灵液顿时就落入军用水壶里。   周徽嵐示意,“爸,你喝,这灵液兑的水对身体有好处。”   不必多说,周父大约也知道这灵液对身体大有裨益,“我带回去和你妈一起喝。”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爸,你忘了你这灵液还是我给你的,我怎么会不为我妈准备呢?”周徽嵐想了想,又透露了一点,“其实咱们家的水井我每个月都会滴一滴灵液下去。”   “难怪,自从你回来后,咱家那口井的井水变得更加甘甜好喝了。这事我还和你妈说过。”周父突然意识到他们两老的身体日渐硬朗,不仅仅是女儿回来后他们心态逐渐开朗的原因,还有经常食用滴了灵液的井水的功劳。   随后,周徽嵐解释了灵液的由来,也就是净水台的来历。   周父感慨,“当年你姥姥将那颗珠子给了你妈,叮嘱她不可摘下,后来她又把那颗珠子给了你……”他是没想到那颗印象中灰仆仆没什么特色的珠子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大秘密。   “我以前性子倔,脑子也不怎么会变通,在杨建平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加上干活多又吃不饱吃不好,身体都是亏空的,脑子里成天像是塞着稻草一样。直到那颗珠子开启,有了灵液的帮助,才将身体给调理了过来,脑子才总算不那么浑噩。才能帮着庆南市的公安们将杨建平等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周徽嵐间接地解释了她性子和原主不同的原因。   她的坦白让周父动容,这样的秘密,如果不是非常信任他们做父母的,怎么敢将这样的大秘密相告?   “这事你别和思恬说。”周父叮咛,这么一个大秘密,以后思恬总要成家的。大多数情况,姑娘嫁人后,重心渐渐地朝新家转移了。不告诉她,并不是对她有防备或者有意见什么的,她不知道也是为了她好,省得她以后左右为难。   “你妈那里我和会她说的,你放心,我们两老嘴巴很紧的,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招麻烦。”   周徽嵐明白周父这样叮咛是为了她好,完全站在她的角度和立场来考虑的。周思恬那里她确实不打算说,人心易变,她不想拿这事去试探人心。   至于今天的这场谈话,其实一直都在她自己的预料之中。她早就想和周父周母坦白了,只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这段日子朝夕相处,周徽嵐看得很明白,两老对她真的是用生命在爱护的人。想想,原主不在两老身边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曾想过过继个孩子什么的,可见他们对自己的孩子的感情很深。   她曾看过一个犹太寓言,帮助过你的人永远会帮助你,但你帮助过的人不一定会帮你。同理,爱你的人始终都会爱你。这样的前提之下,他们会伤害她吗?恐怕他们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愿意伤了她。   “还有,即使以后你再婚,净水台和灵液的事也不能对丈夫明言,知道吗?”周父再三强调。   周徽嵐乖巧点头,“爸,我知道的。”   可怜的高教授,现在就已经被未来的岳父大人防范着了。   等消化完女儿身怀灵液一事,周永善才想起来,“惠兰,你和爸透露了灵液这事,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爸,是这样的,这灵液不管是对人还是植物,都有功效。用在人身上,大概是伐毛洗髓、消除暗疾、进而改良体质,从而让身体达到健康的状态,可能还有点延年益寿的功效。”   周父本身就继承着他们周家中医的传承,虽然因时代的原因耽误了累积,医术不如祖先精湛,但他见识不弱。他明白,净水台放在这世界就是天地异宝,它产生的灵液就是天地奇珍,有那样的功效并不奇怪。   “对植物的作用,大概能优化优质基因,提升植物的产量和营养价值。”   闻言,周父突然想起她刚才的话,“等等,你刚才说,你曾在大湖里滴了一滴灵液?”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稻谷最后一次灌浆前。”   “那大兴村冬稻的丰收?”   “与灵液有关。”   “那咱们药田的药材?”   “也是因为浇灌了含有灵液的湖水和井水。”   周永善恍惚,他是真没想到他们大兴村冬稻丰收以及后来被选为特供稻米的原因竟然是这样。难怪女儿上次与韩惠竹对峙时,敢放话他们周氏不会再卖给他山田千景任何的农作物了。原来她的底气在这里,并非大放厥词。   “你继续说。”周永善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都在打断女儿的话。   “我滴入大湖的那滴灵液,一开始就浇灌了大兴村那么多农田,这就消耗了很多。然后它是缓缓地流动的,也会流失一部分。加上天然蒸发掉的以及被湖中动植物吸收掉的,我估计现在的大湖即使还有灵液,也不过是残余。”   周永善点头,认同她这个推测。   “咱们夏季稻还想达到这次冬季稻一样的品质和丰收,恐怕需要我再往里滴入一滴灵液。”周徽嵐将问题摆了出来。   “不可。”这样太便宜吴氏了。大湖是大兴村的大湖,如果她将灵液滴入,吴氏也会跟着一起受益。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但现在吴氏和周氏闹得那么僵,做甚要便宜他们?而且还不知道女儿这样频繁地使用灵液对她会不会有影响呢。   “可是,如果我不再往大湖滴入灵液的话,受影响的不仅是吴氏,我们周氏也一样受影响,夏季稻谷的品质肯定是不如之前的冬稻的。爸,你别忘了,咱们大兴村的稻谷已经被选为特供稻米了。”   周永善拧着眉在想办法。   到了这时,他们不能坏了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兴特供稻米的牌子,所以稻谷的品质和产量必须得保证好。至少要保证好周氏这边的品质和产量才行。   “爸,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我说给你听听,你看看是不是可行,或者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你说说看。”   “我是这样想的,为了保证我们周氏稻谷的品质和产量,我打算做一批肥料,这批肥料我会用上一定是量的灵液。将这批肥料在禾苗灌浆前施到田里,就能达到这个目的。最重要的是,爸,我不想白白提供肥料。”合作讲究的是双赢,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不尽的索取,或者另一方对一方总是提供无偿的贡献。她不能养成周氏族人不断索取的习惯,这样的话,他们就废了。   “我明白的,斗米恩升米仇。”况且灵液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凭啥让他们白用?便是族人也不行。比起他们获得的,付出一点都不愿意的话,那也没甚可说的。   “闺女,你是想收钱还是咋的,你和爸说,回去后爸和你永正叔说去。”周永善想知道女儿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周徽嵐眨了眨眼,有个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老父亲真好。由他提出收费的要求,几乎是为了她这女儿将得罪人的活都揽了过去了。她爸在大兴村的名声有多好,声望有多高她是知道的,这次之后,怕是要被人在背后嘀咕非议一段时间了。   “爸,我觉得吧,即使我们告诉族人咱们的肥料有多好多好,有人也会将信将疑的。所以我打算分为两种收费的方式,一种是相信了我们的,拿现钱来购买了肥料。这没什么好说的,正常交易。另一种就是不信我们的,我们可以和这些人做个约定,先将肥料提供给他们,等收获时,确定了我们的肥料能增产,我们便取走其中两成产量。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周永善问,“如何确定能增产呢?”   “很简单的,设置对照组。”接着周徽嵐和周父简单解释了一下何为对照组。   其实吴氏的稻谷产量就是一个很现成的对照组,但是为了更有说服力,他们还是要设一个对照组,并且得设在很明显大家都能经常看得到的地方。   “好,爸支持你,就这么干!”周永善觉得她这个办法挺好的,兼顾了方方面面。   她想出来的办法被认可了,周徽嵐露出浅笑,在上次吴氏和周氏闹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解决这问题难就难在难以让族人们全部地信任她,她思索了好一阵子总算让她想到了这样一个解决的办法。   先将她爸拉下水,增加族人的信任,然后用两种方式确保族人们都用上她制作的肥料,保证特供稻谷的总产量。   其实对于不相信他们的,他们完全可以撒手不管,最后事实来教育他们。但这样一来,好好一个团结的整体就分了裂痕,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而且都是世代种地的老农民,对肥料的效果有怀疑也正常,加上这次冬稻的丰收是在他们无需任何额外付出的条件下达成的,他们的肥料就更没说服力了。   解决完这事,父女二人脚步轻快地回家。   回到家后,周徽嵐只顾着她的毛桃树了,她直接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粗瓦盆,填上土之后,将毛桃树种了进去。   李桂香收拾竹篓时发现了在篓底的螺丝,很是惊喜,“哟,你们还摸到了一小篓的螺丝?”   周徽嵐手上活不停,还抽空回了她妈的话,“是啊,爸知道那小水潭有螺丝,特意让我去摸的。”   “行,我先去拿桶来养两天,山里的水潭子干净,用不了两天它们就能将泥土吐干净了,到时我们就来道炒螺丝!你大棚里不是有新鲜的小米辣吗?到时摘点紫苏、搁点小米辣,保证香辣好吃。”   “妈,你手艺好,就看着处理吧,不管你做成啥样的都指定好吃。”   李桂香笑骂,“贫嘴!”   “我说的是真话,妈,我先去实验室把这毛桃树和桃枝给处理了啊。”   “去吧去吧。”   周徽嵐直接搬走她的毛桃树去实验室做相关的处理了。   “妈,我给你帮忙吧。”周思恬对她母亲做的事好奇极了。   周徽嵐并不反对,“好,想帮忙就跟上!”   于是,周思恬就被她妈带进了实验室。   在那里,在她妈的指导下,两人一起对刀片、自制的嫁接夹以及彼此的手指用酒精进行消毒。期间,周徽嵐就嫁接技术给周思恬做了简单的讲解。   周思恬着迷地听着,她脑袋瓜无疑是聪明的,很快就对嫁接这门技术也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了一些相关的术语。   紧接着周徽嵐开始调配溶液,周徽嵐告诉她,这些溶剂在嫁接时使用,能促进细胞增生,加速愈合的过程。   周思恬在一旁看得很清楚,无论是配置溶液,还是后来给毛桃做嫁接,从削取芽接到削切砧木接口、分别给削取的芽接和砧木接口涂上一层她先前调配的溶剂,然后嵌入接芽,绑住接口,她妈的一套运作行云流水一般。   而她只能呆在一旁,偶尔递个东西,在她妈需要她的时候上前搭把手。   没多久,嫁接就完成了。   周徽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品。   “妈,以后这株毛桃长出来的果实不是毛桃了吗?”   “对,不是毛桃。”   听着就好神奇啊。   “这些嫁接好的接穗都会活吗?”周思恬好奇。   “不一定,这成活率得看技术。并不是说嫁接完就完事了,得在芽接后七到十天里,要及时检查嫁接的成活情况。如果接芽新鲜,说明成活了。如果接口发黑,就证明嫁接失败,需要进行补接。不过我说的是别人嫁接时会出现的状况,但是你妈我嘛,那肯定是百分之百都成活的。”最后一句,像是玩笑,却又霸气张扬。   她妈好自信啊。   开玩笑,这点自信都没有,她就愧对她当前每个学期都拿到的一等奖学金了。   桃枝嫁接好了,接下来就是等它生长稳定,没问题的话就可以送回去给她的高教授了。   周徽嵐给这株做了‘手术’的桃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暂时安放着,晚点她要将它移到大棚里去,那里比较适合它生长。   “妈,你为什么能在冬天里种出茄子苦瓜这些夏天才有的蔬菜瓜果啊?”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好久了。天知道她在她妈的大棚里看到茄子苦瓜这些农作物时心里有多惊讶。   “你是说大棚里的反季节蔬菜吗?”   反季节?好贴切的名字。周思恬咀嚼着这名字,眼睛却巴巴地看向她妈,这个年代,大家对知识是极度渴望的。   “其实植物最重要的是光合作用,只要营养、光照、湿度、温度等客观条件满足了,种出反季节蔬菜不算什么。”周徽嵐轻描淡定地说出在后世初高中生都知道的生物常识。   但周思恬不知道啊,她只觉得她妈学识渊博,“妈,你懂得好多啊。”   周徽嵐失笑,这点才哪到哪啊。   就在这时,李桂香的声音传了进来,“惠兰,你这里忙完了没有?”   周徽嵐示意周思恬去开门。   “怎么了妈?”   “你五叔公来了,想见一见你。他知道你在忙,还不让来打扰你,说等你忙完再说。但你不知道你五叔公就是个急性子,我看那如坐针毡的模样,觉得还是过来看看吧。”   周徽嵐想起她五叔公风风火火的性子,让他在那干坐着也确实难为他了,而她也大概猜到他所为何来。   “我这边忙完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第73章   那厢,韩惠竹正在调查周郢。既然回来了,她总得弄清楚周郢是怎么忽悠着周氏族人将钱掏出来让他投资的。   她收拾出来一套男童的衣服并一条围巾并一把糖果,这衣服和围巾是她店里的低档货,在农村走礼却是足够了。她准备去找村里最爱扯老婆舌的林家媳妇聊聊。   所以看到她出来走动,原先聚在水井边一边洗衣洗菜一边闲聊的妇女们都纷纷住嘴,有些个则是提着洗干净的一桶衣服匆匆回家。   韩惠竹很闷,明明她今年回老家,和往年一样,给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抓了一大把糖,今年给的格外大把。   往年的时候,这些人见了她早就来到跟前亲亲热热地和她拉起家常来了。很显然周惠兰的归来、她二哥的判刑以及那篇报道,对她的影响很大。   韩惠竹不知道,正因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加上钟树鸿还是市长,钟国栋这个京大的大学生也亲近她,还有她自己亲生的一对儿女在未来的两年就要高考了,搞不好他们家还得出两个大学生。   基于这样的情况,大家都不好得罪她,不得罪不代表他们就乐意和她亲近。   韩惠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农村妇女的闲话,她只要不回来就听不到,但巨大的落差感,还是让她感到难受。   不过她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并且顺利地打听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这事并不隐秘,她很快就打听到,周氏族人并王氏等小姓群体一起携手重新建设大兴西村,工程由周郢的挚诚公司承建,已经出了整体大图纸和楼房图纸,并且一些基础建设已经在进行了。   韩惠竹越是了解其中的内情,就越是为周郢在地产上的才华感觉到惊心。   周氏族人等以为是楼房,韩惠竹却知道,这分明就是小别墅。   而且,这一举措,和前世他的地产公司荣和地产成为国内知名地产品牌之一后回哺大兴村时一模一样。   在新世纪初,他牵头,帮忙大兴村建设新农村。区别在于整个工程由他出资,村民们出个人工材料费,统一建的样版小别墅。   现在周氏族人并王氏等人却需要自费。   不过韩惠竹也能理解,毕竟挚诚尚处于幼生期,是不可能负担得起整片西村的建设的。   还有就是,当时吴氏没有与周氏闹得那么僵,他在规划的时候,囊括了整个大兴村,惠及了吴氏。但那是两千年发生的事,现在却提前了十几年。这也意味着,周郢在地产建设方面的才能真的是深不可测。   至于周永正于大兴村铺设电线工程时曾当着全村的人的面说过的,这里面周惠兰功劳很大。这话被她忽略了,她觉得这是在给周惠兰脸上贴金。   那林家媳妇还神神秘秘地告诉韩惠竹,听说周惠兰那个大棚里的蔬菜长得可好了,里面的蔬菜品种也多,甚至连夏季的茄子豆角之类的都有呢。   而且啊,周惠兰这些大棚蔬菜都不卖普通人,而是专供神秘单位的,你瞧每隔一天就有运输车早早地来收菜就知道了。   韩惠竹听得直拧眉,这样的消息她下意识地反感。   她早就知道了周惠兰弄了大棚蔬菜,却不以为意,现在搞大棚蔬菜,要有市场才行啊。在她看来,纯属傻子行为。令林家媳妇惊异连连的反季节蔬菜也并无什么技术含量,在后世好是一抓一大把。   不过林家媳妇倒是提醒了她一点,她很确定周惠兰前世没有这本事的。她自己是不记得前世大棚蔬菜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了,但她觉得不会那么早就出现的。这一点很蹊跷。不过她重生之后,她也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这还真不好说了。   可惜的是她不懂大棚应该怎么弄,不然给周惠兰添点堵也可以啊。   不过这事不行,另一件事也是一样的,这么一想,她的眼中冷光闪烁。   见到周徽嵐,五叔公整个人激动地站起来,“惠兰乖囡,听你爸说,你有办法救我家那片黑枣林?”   周徽嵐有一瞬间的尴尬,快四十的人还被喊乖囡,她有点应不下嘴。   “五叔公,咱们坐下说吧。”   “好好好,咱们坐下说。”   两人相继坐下。   “是这样的,我的想法是通过嫁接技术,以黑枣树作为砧木,在其上面嫁接另一种果树树枝。这种果树,我暂定为柿子。”接着,周徽嵐大概给他普及了一下嫁接技术。   五叔公很认真地听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能嫁接别的果树吗?比如苹果、梨子、桃之类的?”   以目前的技术而言,“暂时不能。”周徽嵐摇头。   嫁接是利用植物受伤后具有愈伤的机能来进行的。她选柿子与黑枣进行嫁接,是基于成活率上的考虑,因为影响嫁接成活率的主要因素是接穗和砧木的亲和力,其次才是嫁接的技术和嫁接后的管理。   所谓亲和力,是指接穗与砧木在内部组织结构上、生理和遗传上,彼此相同或者相近,从而能互相结合在一起的能力。   简单来说,接穗和砧木之间亲缘关系越近,则亲和力越强。如同骨髓移植,血缘关系越近,配型合格的可能性越大,移植的成功率就越高。   “嫁接成功之后,你们好好管理一两年,应该会收获品质极佳的柿子。嗯,这柿子枝的品种也很关键,一定要挑选果实品质好的柿子的树枝,这个需要你们自己打听。”   五叔公慎重地点点头,同时也在发愁,他们那片黑枣林太大了,需要的接穗量很大。即使他们知道谁家有品种好的柿子树,人家也答应给树枝。但这么大的量,将人家母树都褥秃了,恐怕都不够。   等周徽嵐知道他发愁的事之后,拿话点醒了他,“你们可以将困难向农业局反应一下,这柿子树枝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让农业局出面帮忙调度一下,应该没问题。”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五叔公赞同地点点头,“惠兰乖囡,你说得对,本来这片黑枣林就是他们农业局历史遗留问题,我们现在又不是让他们赔钱,他们应该给我们提供帮助才对。”   可他说完这话没多久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万一农业局给我们调来的柿子枝的品种不行怎么办?”   五叔公也是一朝被绳咬,十年怕井绳,他家真的是被坑怕了。   “这次应该不会,你去反应的时候一定要将诉求说清楚,他们肯定会认真办的。”周徽嵐很肯定地说道。   五叔公心里虽然还是有担忧,但他却十分相信周徽嵐的判断。   “在此之前,您和您家人需要加强对那片黑枣林的管理,要给它们除草施肥等等,必须让它们蓄积一定的肥力和营养。”   嫁接后的成活率和砧木接穗二者本身的营养器官积累的养分有关,营养器官积累的养分越多,发育越充实,嫁接后成活率就越高。   因此,要么选择好的砧木,要么在嫁接前加强砧木的管理,让其积累更多的养分也很关键。   五叔公跺了跺脚,干了!   不就是费点人力和肥料吗?这么多成本都投进去了,再加点也没啥了。   “而且嫁接的最好时间时是在早春,也就是说你们如果考虑好了要给黑枣林做嫁接的话,现在应该给它们加强营养管理了。”这些事是需要提前做的。   五叔公点头,“这个我记下来了,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周徽嵐刚想说话,一直在一旁坐着的周父接过她的话头,“在嫁接的时候,必须要用到一种溶液,这种溶液要购买一些很珍贵的材料,而且只有她能调配,所以不能无偿供给你们使用。”   “收费也是应该的。”五叔公很坦然。   人家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还要用到某些珍贵的材料,凭啥给你无偿使用?多大脸?   而且通过这一番交谈,他知道周惠兰思维条理清晰,她说能让这片黑枣林创造利润,绝非信口开河,她是真的有这个把握的。   不过,五叔公看向周父,冲着他不满地道,“你还抢话,护犊子啊?我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怼完周父,他又问道,“只是不知道如何收费?”   周徽嵐答道,“我要这片果林三年收成的两成利润做酬劳。”   不要现钱?五叔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话显现出了她无比的自信啊。人家不介意指导他们嫁接之术,也不介意将溶液让他们先用,她很确信她能收回成本并收获利润,这也是对他们以及对她自己无以伦比的信心。   在五叔公看来,既然双方都出了力并且付出了,那对方想分润利润很正常。   “好,我答应你!”   这事对双方都有利,总比让那片黑枣林荒着在那里没有进账的好。干嘛不做呢?   就在他们快商议完的时候,周郢拉着周永正联袂而来。   敲门的时候,是周思恬去开的门。刚刚她妈和五叔公谈事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在一旁,全程旁观了整个过程,心里激动得无以复加。   刚才坐在她五叔公面前与之侃侃而谈,帮他解决问题的人是她的妈妈,亲妈!她的妈妈真的好优秀啊。   周郢见到周思恬和蔼地笑笑,然后取了一个红包给她。   周思恬吓了一跳,背着手躲开了。   周永正在一旁笑,指着周郢道,“孩子,既是你郢舅舅给的,你就拿着,你外公你妈帮了他老大的忙了,这是他该给的。”   周郢也跟着笑,“你永正外公说得对,拿着,这红包只是讨个彩头,不值当什么。”   周思恬这才接了。   来到客厅,周永正有些意外,“五叔也在?”   周郢:“五叔公。”   五叔公眼一瞪,“怎么,我不能来?”   “当然不是。”   五叔公瞪着瞪着自己都笑了,有章程解决他心头的大难题,他整个人都轻松了。   周思恬给周永正和周郢两人上了茶,又给五叔公重新添了一杯。   她这举止得了几位长辈们的夸赞,周思恬有些害羞地躲了出去。   出去之后,她又忍不住回头瞧了大厅一眼,此时周永正周郢已经分别落座了,大家说说笑笑的,可以看得出来气氛很自然。   周思恬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四五人一起商议事情的情景,李桂香已经见惯不怪了。   显然,她妈能安之淡然地坐在那,她的能力是被在座的所有人都认可了的。这又是她妈不为人知的一面吗?短短几天,她真的见到了太多太多她母亲与众不同的一面。这些她们写信的时候竟然从来没有提起过呢。   如果她弟弟看到这样的母亲,会不会动容或者说后悔?   厅里的气氛确实如她看到的那样轻松和谐。   “永正,下半年来你这村长的工作做得很好,这些我和你三太公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大兴村是一大片村子里第一个通电的村庄,意义重大。   周永正做村长却是他和几位老一辈的老人极力举荐的,他工作出色,他们这些老家伙面上也有光。   五叔公他身为长辈,又是当初的举荐人,点评一下他这个村长晚辈的工作是完全没问题的。   周永正笑着罢罢手,“五叔,这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大哥,还有阿郢和惠兰,都出了力的。”   五叔公显然也是赞成他这一说法的。惠兰和阿郢这两个晚辈是很不错,可以说是他们周氏中年一代中最优秀的了。   “你们这时候一起过来,是有事?”   周郢开口,解释了他们这会过来的原因。   这次挚诚能将汉山酒店这个工程拿下,真的是多亏了那笔钱,不然那个硬性条件放在那里,他们还真就达不到争取的条件。   “……最近我们从挚诚的合作商那里弄来了一批花生油,一批红糖。打算给咱们族里和王氏那边参与了西村楼房建设规划的族人和村民们发放点福利。”   油?好东西呀!   现在日子虽然比大生产时期好多了,但老百姓一年到头还是难得吃一回肉。有钱也喜欢攒着,就怕哪天粮食接不上后也还能掏钱来买,这都是饿肚子饿怕了的原因,所以说大部分人肚子里缺油水啊。   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像周徽嵐家那么频繁地吃肉的,一来他们家的条件也比一般家庭好点,再者就是周徽嵐主张,两老疼女儿,就纵着了。再说两老注意到了,每顿饭女儿吃肉也是略动几筷子,这肉大半都是进了他们两口子的肚子。两老看在眼里,心里能没有想法?他们只觉得女儿贴心,变着法买肉给他们补身子哪。   不得不说,周父周母看自家女儿,那滤镜太厚了。   还有红糖,也是极受欢迎的物资。   五叔公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周郢说道,“这批花生油,如果按照我们的登记册上预交了费用的人来算,每户能分到五斤油,红糖能分到两斤五两。”   这么多?!   “但如果按照全村的人头来算的话,每户大概能分到油三斤左右吧,红糖就只能分到一斤八两这样。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分?”   五叔公和周永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按全村的户头分的话,那岂不是要惠及吴氏?不行不行,凭啥啊他吴氏?”   “不能便宜吴氏!”   那么由头呢?   如果只分周氏族人,倒也好说。全村分,也有例可循。但现在的分法,除了周氏族人之外,还将王氏部分囊括了进来,就得寻个由头了。   总不能说,你们建房的预付款助力我公司拿下了一项大工程,这批粮油红糖是对你们的奖励?   就在众人冥思苦想之际,周徽嵐开口,“就说这是挚诚回馈新区业主的福利。”她知道他们是想掩盖挚诚公司借助那笔钱谋利了一事,但有时越掩饰反而越不妥当。就光明正大地说呗,我挚诚公司就是赚钱了,所以请大家喝汤。来来来,帮忙过的都有份。   周永正一愣,“直说?”   五叔公拍大腿,“对,我也觉得直说就挺好。你们信不信,无论咱们想出啥理由,吴氏都会叨叨的。”   “惠兰这样不错,阿郢,你脸皮还是太薄了,抹不开面子。你这样,遇到那连脸皮都不要的吴老四,要吃亏的。”   周徽嵐眨了眨眼,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五叔公这是在说她脸皮厚吗?   周郢笑,“吃不了亏的,族里不是有你们这些老人镇着嘛。”他接着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对,就这样。”   周郢颔首,“那行,趁着过年前,我抓紧让人把东西给他们发下去。”   周徽嵐又道,“郢哥,以后你承建的工程里如果是居住小区都这么搞。放心,你不会亏的。”等以后竞争大了,就得在物业等服务上下点功夫了。现在可以慢慢布局了。   她想了想道,“就每年给一次吧,对郢哥来说应该不难。”   周郢浅笑,“郢哥承蒙你看得起。” 第74章   大冬天,天寒地冻。在农村,大多数女人喜欢猫在家里,但男人们就喜欢走家窜户,然后在村头巷尾,弄上一堆火,然后大家伙聚在一起烤烤火吸吸烟聊聊天什么的。   在这种呼口气都能变成白雾的天气里,他们对楼房渴望的念头就越强烈,聚在一起,难免会聊起这个话题来。   “当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一百五十平的楼房比较适合我家的情况,家里两位老人四孩子加我们夫妻,光房间就得占去六间房。还要考虑以后孩子需不需要书房,这些问题一摆出来,我媳妇就拍板要建个大的,这败家娘们!亏得我家宅基地够大,不用补钱,不然要累死老子了。”   “阿深,如果你说这话时嘴别咧那么大,会更有说服力。”   “就是,那句败家娘们,你敢不敢到嫂子跟前说一说?”   周深旁边的兄弟也开始说起楼房的事来,“我屋后栽的那五颗桐木,等新区一开工,我就将它们倒下。阿郢说了,只要后续钱一到位,年底应该能完工。等楼房完工,那几棵木材也晾得差不多了。到时找木匠打上两张新床和两个大柜子,要是还有料子再给孩子打个小桌子。”说着,他美美地笑了。   其他人也被话题带动起来了。   “等房子建好,我家那位嫌弃屋里毛坏的不好看,还想将房子给批烫一下,如果弄完还有点钱,就顺便刮个腻子,现在不知道阿郢他们公司管不管这一块?”   “这一块应该叫装修吧?到时问问,希望他管啊,这样我们就省心多了。”   “嘶,这些弄下来得不老少钱吧?”   “你哪能和邾哥比啊,他家上回卖稻谷就卖了一万五千多元。”   “去去去,别拿我开涮,这装不装修的,端看你们舍不舍得而已,今年咱们再努力多种点稻谷,还愁没钱吗?”   一个个的口气大,也敢想。   周大纬在一旁笑道,“其实要我说啊,娘们总想一步到位,依我的意思,有钱就弄,没钱就先住着,攒了钱再慢慢搞好。”   其余人附和着。   “这确实是的。”   “啧啧,这日子想想都美。半年以前咱们哪敢想楼房?能盖上吴氏那样的青砖瓦房都谢天谢地了。”   “这都多亏了村长和永善伯以及惠兰妹子,嗯,还有郢哥,咱们才能过上这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是极是极。”   说话间,有人发现火堆里有根柴快烧尽了,赶紧又往里添了一根木头。   “一群傻子,人家周郢拿着你们的钱赚钱,偏偏你们还自豪,以为自己姓周是多占便宜的事呢。”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这一片和谐。   众人看过去,只见吴刚站在外围,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们。   “吴刚,你什么意思?”   周大纬第一个站了起来,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站到了他身旁。   吴刚高昂着头,一脸不屑地道,“我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他周郢就是个黑心肝的商人,用你们的钱生钱:而你们就是大傻蛋,还在乐滋滋地做着建楼房的美梦呢。也不怕他万一赔了,你们交上去的钱可就打水漂了。”他经高人指点,弄明白了这其中的道道后也曾暗骂周郢的奸滑阴险。   “揍他!”周大纬说完就扑了过去。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先揍一顿再说。   “我早就想揍他了,每次见到我们周氏的人就一脸的阴阳怪气的!”其余人也跟着冲上前。   吴刚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见他被打,其他吴氏族人不干了,直接扑了上来。   “快回去叫人!”吴氏那边有人又急又快地吩咐。   然后他们这边的人立即飞奔出去一人,周氏这边的人见了,也有聪明的小子撒丫子往村长家跑。   一场大乱斗,双方人员各有负伤。   吴氏那边好不容易将吴刚救出了包围圈,退到了旁边,戒备地看着周氏这边的人。   周氏这边的人也被周大纬抬手拦下了,教训一顿就可以了,再打下去怕是要见血,反正这次揍人他们周氏没吃亏。   因为吴氏这边先去叫的人,所以吴四爷带着人先到了。   他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吴刚一眼,然后颤巍巍地上前,对上周大纬,“即使他言语不当,你们周氏的人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周大纬反问,“那就任由他满嘴喷粪?”   吴四爷拐杖一点,“你们可以和他讲道理。”   “行,你觉得这样处理问题你们能接受是不?”   “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我明白了。”周大纬点头。   明白?明白什么了?在场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周大纬将嘴里的烟拿下,冲着吴四爷口吐芬芳,“我草你老娘,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吴氏的人闻言都怒目而视,“你怎么能骂人呢?”   “周大纬你——”   周大纬骂完之后,冲吴四爷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讲道理了。”说完,他还朝吴氏族人挑衅地来了一句,“还有,你们可不能动手啊。这可是你们四爷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言语不当的地方可以讲道理。”   吴四爷语塞。   看到吴四爷被欺负,吴刚当下就怒火滔滔,他指着周大纬,“周大纬,是你们先动手的,如果你们不道歉不赔偿,我们吴氏和你们没完!”   周氏这边有人翻白眼,“谁让你嘴贱的?”   “我嘴贱?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你们不识好人心!”吴刚往嘴角猛地一擦,将血丝擦掉,“我就给你们透个底,他周郢靠着你们交上去的预付款,谈下了一个政府主持的大工程,赚大发了。可以说没有你们,他可赚不到那么多钱。现在他赚了钱,可曾给过你们半点好处?”   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人心里出现了摇摆。   “他说的会不会是真的?”有人弱弱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此话问出,全场俱静。   周大纬弹了弹手中烟蒂上的灰,“吴刚说这话分明是居心叵测,大家别听他的。”   大家都看向他,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这时,周永正醇如洪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吴刚,你真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们吴氏不够你折腾败活了要跑来我周氏这边生事是吧?”   众人下意识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一眼就见着了这颇为震撼的一幕。   周永正周永善两人在前,周郢周徽嵐紧随其后,五叔公因年纪大走得慢,所以在最后。他们一动,经过之处的族人都动了,加上去通知他们的小子一宣传,大家伙都知道吴氏那边欺负人,和他们族人打起来了。这些人二话不说,拿上棍棒就跟上。   这一行人看着浩浩荡荡的,吴氏那边的人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心一颤。   吴刚道,“我是路见不平,不平人鸣不平事!现在周郢也在,你们可以当面问他,我说的事是不是属实!”   周永正,“问什么?”   吴刚,“问周郢是不是拿着你们周氏和王氏上交上去的预付款去赚钱了!”   周永正没让周郢说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终于承认了吧?”吴刚眼睛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转过头对已经聚集而来的王氏等小姓族人说道,“王叔,周氏这边的人我管不着,但我就想对你们说,你们以为周郢真那么好心,不赚钱也要帮你们修楼房?人家早就拿着你们的钱生钱,赚得钵满盆满了。可笑你们还对人家感激涕零。”   王族长看向周永正,“村长?”   周永正道,“本来我是觉得没必要和一个不想干的人掰扯什么的,但显然你们对他的问题很在意。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就针对他的两个问题说两句。第一点,关于周郢是不是拿预付款赚钱了。我想问,这关你们什么事?是,你们是交了预付款,那你们就安心地等着挚诚开工,等着完工,等着交房就得了。周郢赚钱了,你们受他吴刚煽动,难不成还想从中分红吗?”   周氏族人们被自家村长骂得一愣一愣的,这一通骂听完之后,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特别是最后一句反问,让有些人脸都红了。   “还有第二点,周郢好像没说什么不赚钱帮修楼房的话吧?周郢赚点钱不是应该的吗?你们以为周郢的公司不要开支的?偌大的公司,人员开支,公司日常支出,为国纳税,哪个不要钱?现在他给我们核算的造价已经比同行低了近三成,你们还要他怎样?不信的话你们尽管去打听!你们想过没有,这少掉的三成,或许就是他给咱们修建新区能赚到的利润。他将利润让了出来,你们还要他怎样?贴钱给你们修房子吗?多大脸哪你们!”   “你说你们一个个,听风就是雨,人家说啥你们就听啥,脑子呢?担心这担心那,你们是不是因为和吴氏住得太近了,被传染子傻病?”周永正这一串炮火从头烧到尾。   周氏这边的人被臭骂,却是好气又好笑。不过想想他们村长说得也对啊,他们管这么多干啥?   吴氏那边直接气成了河豚,你周永正骂族人就骂族人,扯上他们吴氏干啥?   吴刚冷笑着问道,“万一他公司投资失败,亏钱了呢?”   “预付款入了挚诚公司,你们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别人的经营上去?一句话,人家能按时建设准时交房就行了呗。人家赚或赔都不关你们的事,我话放在这里,如果他不能按时给我们交房,我第一个饶不了他!造成的损失,我来兜底!”   “加上我们父女——”周永善和周徽嵐同时表态。   “再加上我!”五叔公终于姗姗来迟。   “尽管你们说得再多,也掩盖不了他周郢拿着大家建房子的预付款去赚钱的事实。周郢,你敢不敢将他们预交的房款退回来?”吴刚直接逼问周郢,那个人告诉他,周郢一定不敢答应退款的。   周郢感动地看着几人为他所做的一切,这相当于赌上他们自己做担保了。   他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所以他站出来说了一句,“如果还是没法信任挚诚的,现在可以来找我退钱。”   “别人退不退我不知道,但是我家是不会退的!”周大纬第一个表态。   其余人立即跟进。   “我不退。”   “我也不退!”   “我就不信了,请外人建房子能比自家人好?”   周氏这边的人表完态,王氏那边的人又跟上了,同样是维持原样,不退款。   吴刚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吴四爷痛苦地闭上眼,输了,又输了。虽然他们吴氏因为吴刚被迫下场,但周氏的应对太好了,他们吴氏输得一败涂地。   他冲着吴刚就是一拐杖,“丢人现眼的东西,自己家的事都没理清,还出来多管闲事?给我滚回家去,现在,立刻!”   吴氏的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人上前阻拦,他们这回因为吴刚,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吴氏这是想撤了。   “等等——”周徽嵐叫住了吴四爷。   吴四爷转过头,“怎么?我们的人被打得那么严重,都不欲与你们计较,你们还想怎样?” 第75章   周徽嵐看向吴刚,目光微寒,“吴刚,我想知道是谁让你来大兴西村兴风作浪的?别说什么路见不平为了我们好的鬼话,你吴刚无利不早起,并不具备那样高尚的品格。”   吴刚紧绷着一张国字脸,“我就是那样的人,爱信不信!”只要能给你们周氏添堵,就是没好处我也干啊!   “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你背后之人应该是韩惠竹吧?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普通人不会想那么多的,还特意去留意挚诚的资金使用情况。   一定是周郢公司的对手才会这么干,而且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只需周郢查一查当初和他竞争汉山酒店工程的公司,不用多,就查最有实力拿下工程的前三个公司就行。   而韩海的海威之前是交给韩惠竹处理的吧?它现在成为了哪一家建筑公司的一部分?只要找出重合点,基本就能确认这事是她做的。   而且,她可没忘记吴氏一族集体毁约私卖冬稻的事,这吴刚之前还是韩惠竹的接头人,有一难免就有二。   吴刚脸上肌肉抽动,他咬着牙就是不承认。   周徽嵐没再朝吴刚步步进逼,而是转向吴四爷,“吴四爷,咱们周吴两族是大兴村的大姓,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的。直到上次,你们吴氏受韩惠竹蛊惑毁约,我们两族有了嫌隙。”   周徽嵐说话时,吴氏这边的人有些沉默,有些对她怒目而视。   “你们吴氏真的很奇怪,那次是你们不对吧?从头到尾,我们周氏没有对不起你们吧?”周徽嵐继续说道,“按理说,正确的做法不应该是主动找我们道歉并修复关系吗?怎么反而好像是恨上了我们周氏?”   “我们不需要道歉,那就是你们挖的大坑!你们明明可以阻止的,却偏偏看我们跳坑不作为!”吴氏那边有人蛮横地道。   吴四爷抬手阻止了他们继续往下说,“如果我们主动道歉修复关系,你们会原谅我们吗?”   “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周徽嵐很诚实。   吴四爷很光棍,“这不就是了?”   所以就干脆不认错,反而变本加厉吗?人家原不原谅你是其次,但首先你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吧?周徽嵐摇摇头,为吴氏这样的想法。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永善开口了,“吴老四,咱们也算是平辈了,打了一辈子交道。我知道你们吴氏一直想出头,想压我们周氏一头,却一直起不来,你知道原因吗?你们知道自己失败在哪吗?”   “就拿你们今天闹的这事来说,我知道你们是不愤我们和王氏等人撇开你们吴氏联手建设新西村,但即使我们当初让你们加入了,今天的事一样还是会发生,你们吴氏一样还会像今天这样冲着周郢发难。因为你们那钱宁愿存在银行里,也不愿意成全别人,看到别人成功。你们这样的想法当然不仅仅针对我们周氏,其实对你们自己同族的人,亦是如此。”   周徽嵐心说,这算什么?宁予友邦,不予家奴?   吴四爷瞳孔一缩,周永善这话真的是直指他们吴氏的劣根性啊。   “殊不知,与别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就比如这次,这明明是一件双赢的事,花了最少的钱,委托正规建筑公司修好了自己的楼房。偏偏你们总爱盯着别人从中得到了什么,不看看自己已经分到的好处。”   周永善的话指出吴氏族人的贪婪和自私,导致吴氏这边的人脸色也很难看,他这话简直将吴氏贬低到了尘埃里。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代下来,都是我们周氏稳稳地压着你们一头吗?就冲你们这种内斗的想法,族里能出头的人才都被你们自己搞死了,还怎么出头?”最后一句,周永善是看着吴四爷说的,声音冷淡。   吴四爷如遭雷击。   他的话勾起了在场中人某些不好的回忆,事情好像真的就像周永善说的那样。   厉害了我的爹!   周徽嵐刚才叫住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吴氏就在周氏旁边,太近了,结个死敌在这里,对周氏也没好处。   对于吴氏,帮肯定是不会帮的。要么就将吴氏一族全族弄走,要么就得想办法化解或者转移仇怨,换句话说,至少不能将他们一族的仇恨都吸引到周氏身上。况且这件事背后,应该还有个人,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这个应该是韩惠竹。他们周氏和吴氏闹得越僵,韩惠竹只会越高兴。周徽嵐哪能让她如愿?   从知道吴氏来闹事之初,她就在想办法了。   不能不教而诛,得指出他们的错误和改正路径,不能让他们看不到希望。总的来说,围三缺一的同时,还得分化他们。   具体怎么弄,时间太紧,她只想出了一个腹稿,但现在她爹却把戏台子都给她搭好了,她岂能不登台唱一曲?   咳,周徽嵐清了清嗓子,补充说道,“我爸说得对,接下来我想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几句话。可能这话或许会很难听,大家就姑且听听,要是不行,可以当成耳旁风。”   吴氏等人没有动,刚才周永善的话如同一盆兜头冷水,让他们难受之余,又似乎有了一丝清明的认识。所以他们还愿意站在这里,即使知道周徽嵐接下来没有好话,但他们还是定定地站住了。   “在这之前,我来问大家几个问题。”   周氏的人积极响应:“惠兰姑姑,你问吧!”   周徽嵐问,“现在我问你们,郢哥他人品如何?”   周氏众人应和,“好!”   周郢的人品那是没话说的。对于这点,王氏和吴氏的人都得承认。   周徽嵐又问,“他的能力如何?”   “顶呱呱的。”   周郢被这两句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吴氏等人酸了。   问完之后,周徽嵐话峰一转,说道,“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能理解大家都想赚大钱然后过上好日子的想法,但这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什么文化,也不如城里人聪明,想过上好日子就更难了。”   吴氏的人心想:是啊,他们折腾着,不就是想过上好日子吗?   “但我要说的是,人蠢点笨点,这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能成大事能得‘道’的人,当有合作的机会时,信任他,不辜负他。大河流水小河满,他的成功会惠及他身边的人。”   “但如果你能力没有,才华没有,有些甚至连苦力也卖不了,除了在人品方面下功夫,努力做好之外,你有甚出众之处让大佬带你腾飞?如果连信任忠诚都做不到的话,想要越众而出的想法想也不要想。大家都在底层苦苦挣扎,凭啥你能打破阶层?凭啥是你?”   周徽嵐的意思也很明白:周郢有可能就是那位‘得道的人’,而他们就如同鸡犬。机会不是没给过你们,而是你们没把握住,或者说你们拣了麻将丢了西瓜。这就怨不得我们了,对吧?   周徽嵐将周郢给捧起来了,族人还是得多多人有出息才行,一花独秀不是春,百花争艳才是春。在此之前,周郢得立住。周郢在外,她在内,两人相互守望,互为犄角。   吴四爷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如果说之前周永善的话算是给他当头一击的话,那么周徽嵐的话就是二次暴击。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吗?   在场的人中,很多人都在咀嚼着她这话。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众人若有所得。   这也算是普通人通往成功的一个办法或者说一条路径。   她不介意分享这些说是知识也好,经验也罢,因为她相信她是被追随者,如果她的话能成就一部分人,哪怕是极个别的人,都是好的。   但真正能做到的人估计不多。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能力不行,并且愿意成全别人,但敢于正视自己不足的人又有几个呢?   吴刚讥讽地道,“说得比唱的好听,周郢那么好,你们周氏那么多人追随他,怎么他赚了钱也没见着有点表示?”   周永正瞪了他一眼,吴刚不在这方面找碴还好,偏偏他提了,呆会看他怎么死。   五叔公也朝他看了过来,眼中还很讶异,这人上赶着被打脸哪。   果然,周郢上前,“有个好消息要给大家说,我们挚诚公司打算给交了预付款的业主们发放一批花生油和红糖作为福利。一会这里散了之后每户给出一个代表,然后可以去阿祈那里排队登记领取。东西不多,花油每户大概能领到五斤,红糖三斤这样。”   在场的人一听都炸锅了,周郢还真给他们发福利了?钱是周郢赚的,他完全可以不给他们发任何东西,但是他发了。真的就如周徽嵐刚才说的那句‘大河流水小河满’一样。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吴刚,都替他脸疼,今天他到底被打了几次脸了?一次又一次的,左脸完了换右脸,都肿了吧?   吴刚脸皮抽搐,“封口,这完全是封口!周郢你是被我戳穿了才不得不拿点东西出来堵他们的嘴的!”   周大纬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腿,“封你妈逼的口啊,逼着阿郢要好处的人是你,阿郢答应给了,你又逼逼,欠揍是不是?”   周徽嵐看着吴刚玩味地道,“知道吗?这批物资已经运回来了,你发不发难,我们都会发下去的。”   听明白她的意思,周氏族人和王氏等人精神一震,这批物资是在他发难之前就运回来的,那周徽嵐说的就是真的。别说这批物资是周郢给自家买的那种话了,油可以留着自己吃,红糖呢,几百斤红糖,周郢一家子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在赶来这里之前,我们几个还在商议着这批物资的发放问题。我们计算过,如果按照全村人口户数发放,每户能分到三斤花生油,两斤红糖、郢哥强烈要求我们一视同仁,但我们还在商量呢,就听说你们吴氏的跑来闹事了。”   现在当然是什么都没了。   周徽嵐一脸的遗憾,这话她可以说,她爸和永正叔他们几个都不适合说。   “调皮!”周永正笑骂了一句。   吴氏的族人们都被她这一番话弄得失魂落魄的,什么词都无法形容此刻吴氏族人们的心情,原来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的吗?其实不止是这次,还有之前也是,好几次很好的机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次次地与这些机会失之交臂的?真的是他们不能容人吗?   吴四爷一个踉跄,回头看了周徽嵐一眼,他后悔被叫住,后悔刚才没有二话不说就将人带走。   他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受影响的族人,冲着他们低喝了一声,“都给我清醒点,她的话你们要是信了,难受的是你们!不就是几斤油和两斤红糖而已嘛,别眼皮子浅。”   “说得轻巧。”有妇人轻声嘟囔,其实他们也不是眼红那些东西,而是心里难受,被排除在外的难受。   吴四爷差点没被这话气出心梗来,他说这些是为了他自己吗?   当初卖冬稻的时候他说不要这么做,谁听了?一个个听说冬稻能卖钱,卖高价,都逼着他点头。现在好了,后果出来了,反倒埋怨起他来了?   不患寡患不均,加上人都有从众心里,周氏这次给他们的反击弄得他们很难受。   “所以还是最初的问题,吴刚啊吴刚,我真的很好奇韩惠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几次三番地冲在前面?”   图穷匕见,目标达成,她一直没忘记她的目标是分化吴氏一族,她这次至少能将吴刚这个对他们周氏有极大敌意的敌人给废了。还有就是你韩惠竹不是利用吴氏吗?让你尝尝反噬的滋味。   周氏这边,不管是周父还是五叔公周永正等人,脸上都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容。   吴四爷只觉得嘴巴一苦,他看明白了,周惠兰这话是赤裸裸的挑拔离间啊。   你们吴氏不是挺团结挺护着吴刚的吗?如果他吴刚为了一己之私闯下的祸,造成的后果和损失,全部都分摊甚至转嫁到你们头上呢?   还有,你吴刚得到的好处,你的族人们可是半点都没沾上呢。   吴刚牙根紧咬,他简直想跳脚,哪有好处?即使有好处也是一点点,怎么从周惠兰口中说出来,像是他拿了天大的好处一样?   吴刚不知道,这便是莫须有的好处。   “走走,一切都回去再说!”这地不能再呆了! 第76章   “嗷!”吴刚臀部和大腿被敲了一棍,他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红着眼看向罪魁祸首,“四爷爷你干啥?”   吴氏众人只有一两个上前,其余人都冷漠以对。   见此,吴四爷心一颤,恨不得将吴刚痛揍一顿,“你没事去招惹周氏干啥?”   吴刚梗着脖子,“我又没说错!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   “即使这是事实又如何?这就是个马蜂窝,你去捅它干啥?”   “我就是见不惯他们周氏那得意的样子。”   “你这消息哪来的?韩惠竹那里来的?”吴四爷接连发问,“那韩惠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吴刚看着吴四爷,一脸别扭他怎么当成那么多人的面问他这个啊。   瞅他干啥?这糟心玩意!吴四爷简直要被他气死,都这个时候了,赶紧交待啊,再不交待,刚才周惠兰那话要坑死他了。   吴四爷凶狠地盯着他,“说,给我实话实说!”   吴刚被吓了一跳,“其实也没什么,就给了我两百块钱。”   吴四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两百块?就为了区区两百块?   吴刚觉得他这四爷爷不知人间疾苦,两百块已经很多了好不好?要不是他们卖了一季冬稻赚钱了,这两百块搞不好就是他们一家子一年的收入。况且这事又不难做,说几句就赚两百块,很划算啊。   吴四爷恨得不行,蠢蛋,他真以为自己是在问他得到的好处吗?这样的脑子也想和周氏斗?他直接上拐杖,“我打死你个眼皮子浅的玩意!你为了两百块和周氏干上,族人为了你又和周氏干了一架,你对得起谁?”   吴氏族人们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人周惠兰真说对了,吴刚为了一己之私挑起两族争端,拿他们当傻子一样,后果却要他们全族承担。   吴刚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一边躲一边喊,“四爷爷,我也不仅是为了两百块啊,上次闹掰了之后,周氏来年肯定不会收我们的新稻的,我们的新稻能依靠谁来收购,只能依靠韩惠竹啊。她让我办这事,我也不好拒绝呀。”   “你不好拒绝?你看人家多聪明,人家亲自下场了吗?真要搞周氏,你就不会将消息透露给王氏那边的人?”   吴刚一愣,四太公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啊。   “四爷,我们先回去了。”吴氏族人们一个个提出告辞。   他们吴氏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好斗的。   他们感到很受伤,即使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吴刚那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两百块钱,也依旧对他有恨,对整个族里都有点心灰意冷,甚至对利用他们的韩惠竹都有了意见和不喜。   韩惠竹和周惠兰斗法,周惠兰帮周氏等人扛住了,而韩惠竹技不如人,输了的后果却得由他们吴氏来承担。   吴四爷一看便知这些族人们受影响了,心里对吴刚肯定有了怨言,甚至对他都有了情绪。他对此情况也很无力,周永善父女最后说的那番话影响太大了。   经历了这回,吴四爷整个人苍老又疲惫,其实周徽嵐的话他听进去了,但他能如何呢?他也只能训训吴刚这个侄孙,不敢将韩惠竹捅出去,因为在来年,他们的稻谷还指望她来收购。   他是真的后悔了,上次要是拦着不让他们毁约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想到刚才那一幕幕,吴四爷发现周氏真是人才济济啊。   老一辈的自不用提,周三太爷还在,周五叔公、周永善周永正兄弟,哪一个都不输他。   就说中青年这一辈,当初韩海还是周海的时候,周郢屈居于其下,韩海一家除族,周郢开始发光发热。   周郢够出色的了,同时又回来一个不遑多让的周惠兰,他俩算是周氏年轻一辈中第一梯队人才。周大志、周祁、周大纬等人不及二人出色,却也很不错,算是第二梯队。最年轻的那一辈,也有少年露了苗头,比如还在念书的周双等孩子。   这么一数,周氏的人才真的太叫他羡慕了。   关键是,周氏的中青年一代已经起来了,不像他们吴氏,人才凋零,遇到点事就需要他这把老骨头冲在前面。   一时间吴四爷的内心充满了萧索,“我现在就希望阿昊快点回来。”   身边的小辈附和,“是啊,昊哥回来就好了。”当年昊哥可是和周郢相提并论的人啊。   吴四爷带着吴氏族人走了之后,周永正、周郢、五叔公以及周徽嵐父女俩五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下,觉得趁着众人都在,索性就不解散,就地发放粮油和红糖来,也省得再折腾一次了。   这消息一宣布,大家都欢呼雀跃。   大家都很自觉,每户一个代表,按顺序开始排队登记。   整个场地,最前方空出了一块,放了两张桌子,紧挨着桌子的地方堆放着一桶桶五升的花生油和红糖。   红糖是一起的,一共几百斤,还需要分装,周永正点了几位手脚麻利的小媳妇正在分装。   从吴刚闹事起,大家陆续地过来了,到了这会,几乎能出门的人都来了。   每户代表自觉排队,其余人三三两两站在外围,说说笑笑地聊着天儿。   董荷花看着台上忙碌的周惠兰,问李桂香,“嫂子,咱惠兰是不是变俊了?”   “啊,变俊了吗?我瞧着变化不大啊。”说完这话李桂香才仔细端详自己的女儿。   董荷花笑她,“人天天在你跟前晃,你当然不觉着了。像我隔段时间没见,猛不丁地见上一回,才能察觉到变化大。”   周徽嵐这些日子一直醉心实验,一直都泡在实验室里,有点时间就跑大棚,去大棚的时候都是一大清早的时候,已经许久没在公众场合出现过了。   盯了好一会,李桂香确认了,“惠兰捂了一冬,确实白了一些。”   董荷花道,“这就对了,这一白遮三丑,可不就俊了嘛。”   李桂香不以为意,她女儿打小就漂亮,就算黑,也是黑俊黑俊的。   “惠兰这脸盘子随你,依稀记得你当年可是咱们大兴村最俊的媳妇儿。”   “多少年的事了,提这干啥?”   董荷花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两天有人向我儿媳妇打听惠兰呢。”   李桂香闻言立即回头,“什么人?”作为母亲,她对这种事很敏感。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对方是小河村的人,今年四十二,老婆前两年生了肝病死了,底下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不过两个儿子都成年结婚,还剩下一个闺女没嫁,但也快了。”   对方三个孩子,她女儿也三个,李桂香不嫌弃这个,“他是做什么的?”   “在县里跑运输的,工资稳定,福利蛮好,在县里有房子,小河村也有。”董荷花觉得这条件算不错的了。   跑运输,老婆还是肝病死的。李桂香心里嫌弃,面上却丝毫不显,她不想给女儿招黑,但真心觉得这条件配不上她女儿。   “他啥时候见过咱惠兰的?”明明惠兰很少出门的。   董荷花回忆,“小河村有嫁到我们村来的,听说是来传口信的时候见过惠兰一次,一直念念不忘。”   “这事以后再说吧。”李桂香罢罢手,结束了话题。   董荷花住了嘴,她多少看出来点,大概她嫂子是没相中这人。她往台上看了一眼,惠兰是不错,但世情如此,她嫂子想要给惠兰找个更好的,怕是难。   大兴村周吴两大姓对上一事当时就闹得挺大的,附近的村子都有耳闻,特别是周永正、周永善以及周徽嵐训吴氏的话被人口口相传,尤其是周徽嵐后面说的那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深获一些老人家的认同,纷纷告诫后辈。   总之,几乎没有人站吴氏。   “依我说,这事本就是吴氏不占理,这事本就是人家内部的事,他们偏要去插手,被教训也是活该。”   “吴氏就是作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就是好命生在大兴村,有大腿也不会抱,反而还一个劲地作,生怕得罪不够一样。”   这事韩惠竹也知道了,她没想到吴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心里恨恨地骂了好几声废物。想到周惠兰以及周氏族人,她就一阵气闷,对付这些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此时还不知道吴刚那没用的直接将她招了出来,以致于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已经开始蔓延并逐渐泛滥。   “听说韩惠竹是这次挑起周吴两族纷争的幕后主使。”   “用不着听说,吴氏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吴刚都承认了,韩惠竹给了他两百块让他去做的。”   “天啊,她怎么能这样?说起来他们家是受了周氏大恩的,要不是她爹被人周老爷子收养,坟头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   “一个人能坏到什么程度呢?亲哥把人卖了,自己抢了人家丈夫,现在还在暗处不断兴风作浪和人家作对,要是我早就羞愤欲死了,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周惠兰没有回来前,她的名声在咱们这一片多好啊。”   “嗨,表相而已,最恶毒的事早就做了,只是一直没被揭露罢了。”   “这会不会只是我们的猜测啊,或许人家当初真的对这事不知情,否则的话,她那么坏,为什么钟市长还不和她离婚?钟市长又不傻。”   “近二十年的夫妻,说句不好听的,对方屁股有没有痣都知道,想离婚哪那么容易哦,况且还有两个孩子。”   恰逢过年,大家都太闲了,于是关于韩惠竹的闲话又被翻了出来嚼舌根,还有越嚼越热烈的趋势。   这天韩惠竹刚睡了个午觉起来,发现家里人都不在,她也没在意,她昨晚就知道丈夫要带孩子们去邻村拜访个以前的战友。以往她每年都陪着去的,今年她不大想去,这段时间她太累了,只想利用这个假期好好休息,以应对来年的忙碌。   她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看到女儿钟思语捂着嘴冲了进来。   “呜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她一迭声地问,然后在她冲过身边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不料却被钟思语一把甩开,然后噔噔噔地跑上楼。   韩惠竹连忙问追进来的丈夫,“怎么了这是?”   钟树鸿没回她,而是问道,“你让吴氏的人去撩拨周氏了?”   韩惠竹左顾而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你为什么一直要找周氏的麻烦?”   韩惠竹反问,“你就认定了是我干的?”   钟树鸿沉声道,“不是我认定,而是这些天你不出门,你还不知道吴刚已经亲口承认了是受你指使吧?你也不知道外面将你传成什么样子了吧?你问女儿怎么了,你能想象得到她被人当众诘问你的事的时候她有多难堪吗?”   韩惠竹心如刀绞,“我,我不知道。”吴刚,她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恨得要死,她真的没想到吴刚一点事也扛不住。   “你不知道?你做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后果?我耳提面命了几回了,不要去招惹周惠兰不要去招惹周氏,你听进去过吗?”钟树鸿完全不能理解她这个做法。且不论韩海当初所做之事她事先知不知情,但她是既得利者,考虑到舆论影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对周惠兰出手的。现在是法治社会,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和周惠兰过不去地死磕。至于流言,只要不去火上浇油,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慢慢变淡的。她怎么就不懂呢!   “我有我的苦衷。”总不能放任周惠兰日渐壮大吧。   她的想法他大概能猜到,但猜到不代表他赞同这样的做法,“我话放在这里,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一意孤行,我们就离婚。”他不可能一直这样放纵她,让她有恃无恐。   “你终于说出来了。”最后一只靴子落地了,韩惠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乱,有些难受,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钟树鸿沉默了一会,才道,“以后做事多为国栋、国梁和思语考虑一下,别再一意孤行了。”   他说完就上楼了,徒剩下韩惠竹无意识地坐在沙发上。   这天晚上,李桂香收拾好,对周徽嵐说道,“惠兰,今晚妈和你睡吧?”   周徽嵐有些讶异,这是周母第一次提出和她一起睡呢。大概是有话想说吧,她想。   “行啊,那我再去烧个火笼。”这天太冷了,她怕老人受不住,晚上在屋里放个火笼会暖和一些。   周思恬羡慕地看着她们两人,她也想和她妈以及外婆一起睡。   周徽嵐看到了,拍拍她的头,示意她别想,现在的床都偏小,不像后世一米八两米两米二宽的床都很常见。一米五的床,挤两个大人,冬天还行,夏天还是会觉得热。挤三个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周徽嵐将备用的被子取出来,这是入冬前打的。她原来一个人盖一米五的被子还行,挤两个人,除非紧紧挨着,否则容易进风,可她不习惯紧挨着人睡,还是一人盖一床吧。   两人相继躺下之后,李桂香将那天董荷花说的事轻声道来。   说完之后她问,“惠兰,你是咋想的?”   周徽嵐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妈,暂时先不考虑这事吧?而且开车好像挺危险的。”   李桂香轻哼,可不止是危险,之前韩海就是开的运输大卡,里面一些龌龊事她也是隐隐绰绰地听说过的,“这个司机你不中意,妈也没看上。说实话,你才回来多久啊,如果就要嫁人,我和你爸也舍不得。可是不嫁人也不好,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当初要是让你招婿就好了……”   提起这个,李桂香满心后悔,当初要不是看钟树鸿确实好,他们就真的招婿了。   “妈,咱们过日子往前看啊。嫁人的事不着急,与其随便嫁一个表面光鲜却不知内里的人,还不如就这样过着呢。”她虽然已经将高煦列为目标,但也仅仅只是攻略的目标,等将来深入了解之后,如果发现他和她不合适,她也不会勉强自己的。   “对,一定要寻摸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和你爸才会放心。” 第77章   大兴村的村民发现,周大玮一家子开始全家出动给山上的黑枣林除草。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呆着猫冬的亲戚们也都喊来帮忙了。近二十人在山上干得热火朝天。   大冬天的,大家伙都被他们一家子的勤快惊呆了。   被问及原因,五叔公一家人也只是笑笑说,想试图拯救一下这片黑枣林。   拯救?怎么拯救?再怎么除草施肥也改变不了它结的果子品质差吧?待要再问,他们就不说了。总而言之,这一家子嘴巴紧得很。   这一家子起早贪黑的工作,花了七八天时间,终于赶在过年前将草除了,将肥料施了下去。   在周大玮带着一家子以及亲戚在山上忙碌的时候,五叔公周预也没闲着,拿着周徽嵐帮忙准备好的材料直奔农业局找领导去了。   农业局局长秘书赵和平亲自接见了他,倒不是说他周预面子有多大,而是他的名字在农业局这边是有‘案底’的。赵和平亲自接见,是怕这位老爷子临近年关还想不开来闹领导。虽然看他以往的表现还算克制,但谁也不敢保证他这次是不是来找碴的对不?   五叔公看到赵秘书,也不挑,准备将自家的诉求向他反应。   没闹着要见领导就行,赵秘书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更和蔼了,带他到一旁暂时空闲下来的办公室里谈话。   十五分钟左右,赵秘书送走了五叔公,然后就去见自家领导。   “什么事?”农业局局长杨天一看自家秘书的样子就知道有事要报告。   赵和平回道,“老板,是这样的,大兴村的周预刚才来了。”   大兴村?杨天他印象深刻,他们仪水县特供稻米种植之地,以后搞不好会成为他们仪水县的骄傲。   杨天所预想的没错,大兴村特供稻米在以后真的成为了仪水县的一张名片。但最出名的却不是它,而是周徽嵐在大兴村的实验基地。   但这是后话了,且不提它。   杨天听到赵和平提到周预,他回想了一下,似乎将人对上号了,那个老头?   这人他是有印象的,这还是他刚新官上任那会的事了。   他前任在任上时推广种果树创收项目,仪水县有一批农民响应了局里的号召,种植黑枣。哪知这黑枣树苗没有选择好,导致果农种出来的黑枣品质太差。果农血本无归,自然要来局里讨个说法。   他的前任当时因为经济问题下课了,于是这个问题在他刚上任时就摆在了眼前,成为他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   其实这是前任的锅,但老百姓可不管这个,就认准了农业局。他只能绞尽脑汁组织人员来解决这个问题,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   当时并没有太好的办法,甚至连补偿都只是酌情的适当的,没办法承担果农全部的损失,那点补偿对果农而言完全是杯水车薪,果农很难接受。后来他们还提供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农业局无偿提供另一批树苗,作为弥补。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果农对于第二个方案更是不敢答应。补偿只是少数人领了,更多的是没有接受,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杨天回想了一下周预的表现,他当时算是属于有理有据,比较冷静不闹腾的那一挂人。   “他来的目的是?”   “他打了个报告上来,述说了他们的诉求。他们想要一批能结出优质的柿子的果树树枝,要的量有点大,希望我们农业局能出面帮忙调度,期间产生的费用他们愿意自行承担。”   杨天问道,“他们要多少?”   秘书报了一个数。   杨天低头思索,这柿子树树枝不值钱,人工也好说,关键是运输贵。   “有没有问问,他们要这柿子树枝是想做什么?”   “听说他是想将黑枣林改造成柿子林。”   “就用这柿子树枝?”   “应该是吧?说是用什么嫁接技术。”   “他递交的材料在哪,我看看。”   看完之后,杨天低头沉思,大兴村是一个创造奇迹的村子,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让人通知周预,我要亲自和他谈一谈。”如果这个法子可行,那作用可就大了,远的不说,至少前任遗留的历史问题就能解决掉了嘛。   打米饼打米饼咯——   小孩子的欢呼雀跃声在村头村尾响起。   越是临近过年,年味越浓,在五叔公家忙碌着山上的黑枣林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了,其中的米饼是必不可少的。   进入腊月之后,家家户户就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将糯米用小火炒制之后才拿去辗成粉末,回来后要放妥善放置,不能受潮,但太干燥也不行,所以许多人会选择往放米粉袋子里埋两截削了皮并剖开的竹蔗,润一润这干燥的米粉。   米饼算是孩子们年前年后为数不多的零食之一。   有些珍惜的人家,能将米饼留到五六月,那时候能拿出一个来哄孩子,那孩子必能成为全村娃儿们最羡慕的存在。但一般家庭是留不到那个时候的,到了三月份过年的油水消了,又恰遇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饼子就要被孩子们给霍霍完。   这日董荷花过来向李桂香借饼印模具,她家今天打饼。来帮忙的人挺多,她家的十个饼印不大够用,来和李桂香借也是因为他们家的饼印图案十分优雅精美,这套饼印在他们村很少见。   前些日子董荷花就打过招呼,所以一听她的来意,李桂香就道,“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我来帮你。”   没多久,两妯娌就出来了,董荷花手里多了两摞饼印。   “大嫂,阿郢发的红糖下来的正是时候,我家准备了二十斤米来打米饼,之前家里准备的都是白糖,现在加上五斤红糖,熬出来的糖汁儿是足够了。对了,你家准备啥时候开始打米饼?”   李桂香在后面回道,“我琢磨着也是这两天就着手了。”   “那行,到时我带我儿媳来帮忙。”   “行,你先家去吧,我知道你这会肯定忙得很,等我吃口饭,完了我就过去帮忙。”   “还是嫂子了解情况,那我就不多说了。”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临走前,董荷花还交待,“惠兰思恬,一会你们娘俩过去吃饼啊。”   “惠兰、思恬,你们觉得咱们是明天开始还是后天”李桂香拿不准主意。   “妈,明天打饼吧,后来我要去一趟省城,正好给人带点过去。”   “行,那就明天!”李桂香拍板。   李桂香中午过去,一直忙到下午五点才回来。   她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烧好了可口的饭菜,她端起饭碗就能吃。吃完饭,女儿还给她打了水洗脚。因为明天要打三十斤饼子,估计得忙和一天,她和老头子早早就躺下了。盖着暖和的被子,听着女儿和外孙女在屋外轻声喁喁的谈话声,她安心地闭上眼睛,这日子踏实的让她做梦都笑醒。   翌日,家里四人早早就起了,各自忙碌开来。   周父帮忙熬糖。其余三人,周母负责调馅,一种是碎花生芝麻糖馅,另一种腊肉拌冬瓜糖馅,这个需要手熟,别的人干不来。而周徽嵐和周思恬负责将要用到的饼印簸箕等工具用热水洗刷干净,并用干净的布抹干净了备用。   等他们将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有人陆续地到了。都知道周徽嵐家今儿个要打二十斤米粉的饼子,相熟的人家吃过早饭之后就过来帮忙了。   “婶子,我们过来帮忙。”这是周郢媳妇和周祈老婆。   “欢迎欢迎。”   “善奶奶,我奶让我和我妹来给您帮忙。”这是五叔公家的,大人们都去山上干活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留在家做点家务活,她们过来帮忙想必是得了大人的交待了。   “快进来快进来。”看着眼前两位怯生生的丫头,李桂香让了让,心里暗暗摇头,五叔一家子向来都这样,你对我好一分,我非得回报至少一分才安心。   “婶子,我带俩干活利索的小辈来帮忙。”   这是王氏族长老婆,她特意从族里挑了两人来帮忙。   “你太客气了,快请进。”   “婶子——”这是大成媳妇,她穿着干净的衣裳,站在门口笑得腼腆。   李桂香一阵无力,“你怎么也来了?”   “大成让我来的,他觉着我力气大,擀饼子快,说今儿大棚的事儿他包了,让我过来帮忙。”   “那进来吧。”   ……   陆陆续续的,竟然来了十来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周徽嵐不得不另支了一张桌子。   这么多人,李桂香都惊着了。   这情况连周徽嵐都始料未及,同时她也很清楚她们所为何来,这样朴实又直白的感谢,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心里不免泛起淡淡的感动。   刚开始干活时,大家都有点拘谨,气氛也有点沉闷。   周徽嵐笑了笑,道,“我看大家都不说话,那由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行啊。”郢嫂子和周徽嵐比较熟,当下爽朗地应道。   周徽嵐想了想,决定给她们讲个美人鱼的故事。   这次来的还以小姑娘和年轻媳妇为主,说实话,这些人中周氏的姑娘们还好,至少都上过几年级,嫁进来的小媳妇儿,读过书的很少。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她们根本听都没听过,所以周徽嵐的故事很快就让大家听得入了迷。   大家耳朵也竖得高高的,手里的活计那是一点儿也没耽搁。   人多力量大,加上来的人都不是偷奸耍滑之辈,那出饼的速度和流水线有得一拼。   负责烤饼的周父周母周思恬三人就有点忙得不可开交。   而周徽嵐就不行了,一心二用之后,要么干活慢了两拍,要么就就是故事讲着讲着就停顿了下来。   等她再次因为擀饼子停顿下来的时候,郢嫂子‘忍无可忍’,“惠兰,活你别干了,我们给你包圆了,然后你就专心给我们讲故事,大家说好不好?”   郢嫂子话音一落,有人大声应好,有人腼腆地轻轻点头附和。   这下好了,周徽嵐被赶下桌子,她也不以为意,决定给他们讲故事之余,顺便在旁边做个策应的,里里外外干着协调的事。比如这边的饼印子里的花纹被粘住了,由她来用刀子挑开:有人袖子落下来了,她帮忙卷一卷:有人头发滑落了,她帮忙给绑一下……   周徽嵐刚做这事时,有人惊着了。但和周徽嵐对视的一刹那,她眼中的温和和安抚让她们不再大惊小怪。而且周徽嵐做多了,她们慢慢的就习惯了。   等周徽嵐讲完的时候,大家仍旧意犹未尽。   “太好听了,再讲一个吧?”有人小小声地提议。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郢嫂子笑得前俯后仰,“都是一群脸皮子薄的,惠兰,你看?”   周徽嵐也笑了,从善如流地道,“那行,我就再讲一个。”   “太好了!”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紧接着,周徽嵐给她们讲了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她一直都觉得灰姑娘这故事讲好了,还挺跌宕起伏吸引人的。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又被故事吸引住了。   其实大家对周惠兰都挺好奇的,只是她不喜欢串门,要么就是呆在实验室里要么就是去大棚,和她们交集不多,很多时候就是点头之交混了个脸熟的那种而已。   但周徽嵐从她归来之后,给她们的印象,却很深刻。   不管是她与韩海一家斗智斗勇据理力争时的冷静自持,还是每逢族里有大事她挺身而出不畏人言的凛然,或者她一个女人驾驶着打田机在水田里飞驰的洒脱,或者她坐在庭院里与省市级领导商议事情时不卑不亢的态度,甚至怒斥吴氏背信弃义时的冷酷,每一个场面都深深地震撼着她们,叫她们激动万分,叫她们印象深刻。同为女人,她似乎活出了另一种样子,她们内心深处梦想中的样子。   现在近距离接触之后,才知道她这人没有架子,挺好说话的。   说完两个故事,最初的破冰阶段完成,接着大家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别的事,也没再逮着周徽嵐给她们讲故事了。   随着一团团的米粉和馅变成一个个饼子,随着饼子一摞摞堆满一个个箩筐,原本预计要忙碌一天的活计,下午就忙完了。   不仅如此,她们还帮忙做了清理,非常贴心。   忙完之后,她们就要走,被周母和周徽嵐硬是拦下了,没有让人忙和了一天还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所以她刚才趁着她们忙碌的时候,煮了一大锅淡水螺瘦肉粥。那螺蛳就是那天去山上挖毛桃树的时候拣的那些,这几日一直忙,都没时间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弄好了,也是一锅拿得出手的待客的菜肴了,且粥里不止有螺肉,她还往粥里切了一些一斤的瘦肉丁,放了不少姜沫,起锅的时候还撒了一把细葱段。   青青白白的粥,鲜香软糯,看着就让人非常有食欲,配上两碟自家积的酸菜,还有两碟满满的烤好的米饼子,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吃了个饱。   最后,周徽嵐和周母一起,将众人送走。   轮到最后一位的时候,那位身材娇小的少妇看着周徽嵐说,“惠兰,我挺喜欢你的,咱们做朋友吧?”   闻言,周徽嵐微微吃惊。在农村,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诉求的,很多人都是含蓄的迂回的别扭的。   眼前这位是她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而且她注意到,眼前这位是她刚刚帮忙绑过头发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等春耕的时候,我来帮你插田啊。”   周徽嵐讶异过后,点了点头,“好啊。”她注意到她松了一口气后脸上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徽嵐觉得好笑,原来那么主动的人暗地里也在担忧吗?   “对了,我叫周杏,你要记得啊。”说着,人就一溜烟跑掉了。   往回走的时候,李桂香难免说起周杏,“周杏这孩子不错,诶,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   从周母那里,周徽嵐对周杏这个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她今年三十三,比她小几岁。嫁人后因为婆媳问题流过一胎,后来一直没再怀上。婆家那边容不得她,她丈夫婚前看着是个软和的,实际就是个窝囊的,护不住她,任由她被夫家人糟践。后来是她爸妈忍无可忍,将她带了回家。   回来后没多久,她爸妈做主分了家,将三个成了家的儿子都分了出去,仅留女儿和他们一块儿吃住。就这么过了几年到了现在了。 第78章   三箩筐的米饼,李桂香满满的成就感。   “家里好多年没弄这个了,我和你爸牙口不了,也不爱啃饼子。”   “外婆,咱们家这么多米饼子吃到啥时候去啊?”周思恬算了算,这三框最少有七八百只米饼吧。他们家一人一天一个,都要吃好久好久。   李桂香失笑,“谁说都是咱们吃的?其中三份之二都要送人的。”   送人?他们家有那么多亲朋吗?后来周思恬才知道,这些米饼有三分之一是给她准备的,开学回程的时候就让她带走。   她们说话的时候,周徽嵐取来油纸,包装了两份出来,一份三十个,两份六十个米饼就没了。   “妈,今天二十五了,呆会我去一趟县里。”   “去县里干啥?”李桂香一时没反应过来。   “该给那边打钱了。然后顺便给时局长和顾队长寄点年货过去。”   “哦哦。”是了,又是二十五号了,三个月过去了。   周思恬就在一旁听着,猜到她妈要给庆南那位弟弟打生活费了,不过她没说什么。   周徽嵐刚收拾妥当,她爸就去永正叔那里将自行车借了来。   她戴上周母给她织的手套,骑着车去了一趟邮局,将杨闽下一年第一季度的生活费和学费打了过去,这是她之前承诺过的。   不过她不是直接寄给杨老汉,而是寄给了庆南市公安局的顾嘉。上次也是这样的,因为要麻烦到别人,所以她给周思恬寄一些特产的时候,偶尔也会给顾嘉那边寄一点过去。所以这次的年货她寄的也不突兀。   因为累了一天,加上明儿她还要去一趟省城,将嫁接好的桃树给高煦送去,所以晚上的时候她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了松散的韩式辫子,脸上的话微微将眉毛修剪了一下下。因为这几个月养得好,她身体长肉了,丰腴了些,脸上的胶原蛋白也恢复了,看着皮肤就好了很多。此时略作修饰,颇有些眉眼如画,唇红齿白之感。   打底的高领毛衣是隔壁手巧的婶子帮织的,谁让她回来的时候,几乎是净身出户两手空空,回来后很多东西都要重新置办。亏得两老疼她,加上近来她家进项颇多,置办起她那些东西来才不为难。   最后套上自己中长款的掐腰新袄子,她看了一眼脚下,有些遗憾不是长筒靴子,不过皮鞋在这年代已经很好了。   等她将姜黄色间藏青色的帽子戴上,这样一看,整个人已经颇有些后世新世纪时候的时尚感。   李桂香撩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她,惊艳了一下,“我的女儿,你这样,真的,太好了。”   此时周思恬也走了进来,忍不住惊呼出声,“妈?”   周思恬一直都知道她妈五官挺好的,但她居家的时候几乎不如何打扮,穿着都以干净整洁为主,头发经常随意地在扎成一团。她妈说那叫‘丸子头’,那个也好看,看着清爽,但和这松散的辫子是两种不同的发型。   那样的打扮,看不出美来。但她现在一收拾,加上她回来后经常劳作,身上有一种力量的美感,黑色裤子下包裹着一双有力的大长腿,走起路来身姿轻盈,整个人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周思恬相信,她妈这样子走出去,完全不输韩惠竹。她现在特别想亲眼见一见那些人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这两人让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你们这是怎么了?”她就稍作打扮,他们不至于这样子吧?   “妈,你今天太漂亮了,外婆对不对?”   李桂香一个劲地点头,“对,很漂亮。以后咱天天都这么打扮。”   周徽嵐好笑,她在家的时候不是呆实验室就是去大棚,哪有时间打扮啊?   其实她也有些满意她目前的模样了,是她来了之后努力保养小半年的成果呢。   “妈,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出发了啊。”   “嗯嗯,行,早去早回,你带的东西不好拿,我让你爸送你上车。”   周徽嵐这次带去的东西不多,三十只用油纸包裹好的米饼,稻米她估计以高煦的饭量,他那里应该还有,她就没带。最重要的是她要带上那株嫁接好的桃树。   米饼不是她舍不得多带,而是这次给他带多了的话,下次就不好找借口了。   她家老头子送女儿去坐车,李桂香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有些失神。她是过来人,女儿虽然表现不太明显,但她多少都看出了一点苗头,她这是在省里有状况啊?省城人……一想到这个,李桂香就焦虑,她担心女儿受伤。   “外婆,你怎么了?”周思恬怎么感觉她外婆从她妈出发之后就坐立不安的呢?   看到外孙女担忧自己,李桂香罢罢手,“没什么。”她心里叹了口气,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周徽嵐浑然不知道她这么一点点异常就被周母深深地担忧着,到了金陵大学教职工区,被门卫拦下,她报了高煦的名字,对方扔下稍等两个字,像是去确认。   没一会,周徽嵐就被放行了。   此时,教职工楼房里,一位老先生挂了电话,赶紧招呼自家老伴,“来了来了,她来了!”   魏老夫人无奈地看着说风就是雨的丈夫,“我说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没想多,你个老婆子咋就不相信我咧,这么些年了,你可曾见到过小高让哪位女士登过他家大门?”说着,他兴奋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   魏家和高家算是世交了,他和高父是发小,高父去了,他自觉有那个义务照看高煦。但自打那女人和高煦离了之后,他就这么一个人过着。他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他一定给他护好了。   魏老夫人无语,“人小高说了,她只是来送东西的。”而且这老头怕是忘了,小高最初拜托接待的人是她而不是他,原因他自己想。   魏老压根听不进她的话,兀自将大门给打开了,然后在沙发上不断换着座位和角度。   周徽嵐肩上背着一个花布包,双手捧着那株桃树,再次来到高煦所居的教职工楼前。   她放下东西正要敲门,然后高煦的对门虚掩着的大门走出来一位老先生,“你是周惠兰周同志是吧?”   能叫出她的全名,还住高煦对门,周徽嵐心里涌现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这位老先生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敝人姓魏,和高煦一样是金陵大学的教职工。高煦他有急事,前天已经回京了。他怕你来扑了个空,特意让我留意一下。”这不,这两天他一直守在家,没怎么出门。   周徽嵐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有说股说不出的失落。但事已至此,她很快收拾好心情,微微笑道,“魏老先生,不知道高教授是因为什么事回去的?我这有东西要拿给他的呢。”   周徽嵐留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俩这是刚打照面吧?刚才的话也并未有逾越的地方啊,自己哪就惹得他失望啦?   “是什么东西?”   魏老先生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的情绪转换很快,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利眼,魏老一眼就断定了她不单纯。   说实话,没见到人之前他万分期待,等见到了本人,他是有些失望的。   周徽嵐虽然面容姣好,穿着得体,但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年纪了,应该有三十四五了叭?魏老有点不确定地猜测。和小高不是很登对呢。   察觉到魏老的探究和防备,周徽嵐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斟酌着说道,“是一株嫁接好的桃树,还有我家打的米饼,我妈特意让我带来给高教授的。”   哼,口是心非,穿得花枝招展,还拿自家老妈当借口,奸诈。当魏老敏锐地察觉到周徽嵐的意图,就像护犊子的老母鸡,防贼一样防着周徽嵐。   “小高说了如果你带了桃树来,他委托我帮他照顾一下。米饼你就带回去吧,小高人不在,等他回来要好久呢。”   这魏老一副防火防盗的模样,实在让周徽嵐摸不着头脑。   这个老头子!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死样子,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魏老夫人在里面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扬声道,“老魏,快将客人请进来喝杯茶水啊。”   魏老不甘不愿地让了路,“进去吧。”   周徽嵐婉拒,“不用了吧,既然高教授有了交待,就按他的指示来做吧。”眼前老人那么明显的嫌弃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就不进去讨人嫌了。   魏老眼一瞪,让你进去你就进去,你不进去这是要害我呢还是害我呢?   魏老夫人亲自出来迎客,“周同志,快请进。”末了还瞪了自家老伴一眼,警告他安分点。   考虑到僵持着也不好,周徽嵐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打算呆一会就告辞。   她将碎花布包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到魏老要关门,忙道,“等等,我将那株桃树搬进来再关门吧。”   魏老朝那株桃树看了好几眼,心里猫抓似的,非常想上前探究一二,但一想到刚才自己对人的态度似乎不大友善,他又拉不下脸来,只能忍住好奇,同时心里也很懊恼,刚才他的注意力怎么就一直在她身上呢,怎么就没留意到她旁边放着的这棵嫁接的桃树呢?   “周同志,来,喝杯茶。”   “谢谢。”   “高煦那孩子家里的老人不小心摔倒了,他昨天接了电话就匆忙走了,临走前担心你来了扑空,特意请我们招待一下你。”笋老夫人有意替自家老头的无礼道歉,所以就透露了一下高煦回京的原因。   周徽嵐恍然,原来如此,“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听说手折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那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了,高煦那孩子还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让我代为转交,诺,就是这个。”说着魏老夫人起身将礼物取来转交给她。   这个周徽嵐真没想到高煦还为她准备了新年礼物,精美的包装盒子让周徽嵐一眼就认出这是某个G字号国际牌子的标志。她心里猜测着里面会是什么?   魏老夫人和周徽嵐在聊着,魏老一直心不在焉的,视线不时地落在那株桃树身上。   魏老夫人注意到了,心道活该,让他做事老这么冲动。   “周同志,现在大中午的,我先失陪,去厨房做个饭,你留下来吃顿饭,让老魏陪你说说话。”   “不用的。”周徽嵐连忙道。   魏老夫人罢罢手,“来者是客,总得留顿饭的,不然不像样。”   客厅里很快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魏老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问问那株嫁接的桃树的事。   周徽嵐站了起来,“魏老,容我失陪,去一趟洗手间。”反正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厨房里,魏老夫人无奈地劝着自己的老伴,“老头子,我觉得你想多了。人家只是来送一株桃树而已,用不着这么防着人家吧?再说我也没透露什么太多关于小高的消息。”   魏教授振振有词,“挑其所好,一定是这样的!她的心思深着呢。”   “我倒觉得这女同志挺好的。”   “好啥啊,不仅心思深,还脾气大,一点也不软和。”   “脾气大说明人有底线,你踩着人底线还不许人有脾气了?你想想你刚才的言行举止,要是对方没一点脾气才最该防着呢。”   周徽嵐:……   你们两老,说人闲话的时候能等人走了再说,或者关上房门再说嘛?这魏老应该是靠专业学识吃饭的,不然这样的性子搁在别的单位,啧啧……   至于魏老所说的投其所好?   她眼睛一扫,从这些屋子的边边角角的痕迹判断,魏老的专业应该也是植物方向的。   嗯,是的,迅速地接近一个人,投其所好当然是最快速的办法,但她会的不仅仅是对高煦投其所好哦。   里面声音还在继续。   没办法,她只能加重脚步,重重地踩在地上,提醒他们。   厨房为之一静,紧接着,魏老出来了。   周徽嵐若无其事地道,“魏老,你看这株桃树能否放在院子檐下?”这株桃树刚嫁接成功,既要注意保暖,又不能失了光照,她看了一圈,只有那个位置最合适。   咦,她没生气?魏老有些惊奇地多扫了周徽嵐两眼。   周徽嵐早就过了冲动易怒的年纪了,别人喜不喜欢你那是别人的事,自己又不是人民币,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不是很正常吗?   因别人的不喜而怒发冲冠,那是傻子的行为。自己的喜怒无法自控,任由别人掌控,这得多么失败。   况且她不以为他们的意见会对高煦产生很大的影响,她预计高煦下决定时,别人的意见会听,但他更多的还是会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判断。   她也一样,别人的意见或者建议,也仅仅就是意见建议,她会适当听取,却不会照着去做,因为别人并不会为你的选择或者决定负责。   应对魏老这种人也容易,投其所好就行了。   周徽嵐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那里?光照是不是不太够?”他们这栋房子坐北朝南向,放在檐下几乎很难直接享受阳光的照射。   “此时还没到春天,而且这株桃树刚嫁接好,相对光照而言,它更需要的是保暖。”如果她来之前就得知高煦不在的话,她就不会将它带上来,再它再在暖棚里多呆一段时日会比较利于它的生长。   “为什么?还有你确定那株桃树嫁接的都成活了吗?”   终于,魏老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周徽嵐说道,“确定的,您看这里,叶柄虽然落了,但接芽新鲜不发黑,这说明了接穗成活了。而且这株毛桃做为砧木,其营养器官积累的养分很充足,等到了春天一定会生发的。现在还处于冬藏的阶段,不需太多光照,反而需要更多地保护这些刚成活的接穗,那保暖就很重要了。最好是晚上将其移回视内,白天再移出来。”   魏老一边听一边点头,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学术交流里,完全忘了刚才他察觉到周徽嵐对高煦有企图时的防备了。   “好像有些植物本身会携带一些病菌,应该会影响嫁接的成活率吧?这个问题你是怎么解决的?”   周徽嵐回,“选择健康的接穗以及砧木,嫁接的时候要先将各种工具用酒精或者两百倍的甲醛溶液进行涂抹灭菌或者浸泡消杀,并且工具得干了才能用,否则会严重影响成活率。”   “高煦家的那株桃树,难结果,易招病菌早害,上次的钻心虫我都束手无策,因为病的部位太关键了,如果清除了这病部,那株桃树也活不成了。我看到你直接刨除了桃树虫害部位,那株桃树还能活着,是怎么做到的?”   ……   对后世而言,应用科学方法研究嫁接仅有百十年的时间,但发展十分迅速。   此时正值八十年代,中国闭关锁国太久了,纵然魏老的专业是植物病毒学,和植物生理学、病理学、植物组织发生学等都有关联知识,但国际上比较先进的技术他还是不大了解。   周徽嵐手里掌握的植物学知识可以说是领先国内外的,所以对于她嫁接的这株桃树,魏老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隐约窥见其中的奥妙,再到与之交流时,发现她对植物学这一块非常地了解,尽管他不时一连串术语飘飞,魏老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徽嵐竟然能与之毫无障碍地交流。   等魏老夫人做好饭菜,过来喊两人吃饭时,发现他们已经围着院子里的植物讨论开了。   甚至她还听见周徽嵐向他打听高煦什么时候回来,而这老家伙毫不在意地告诉她高煦估计要过了元宵才会回来。   魏老夫人简直不忍直视,刚才是谁不顾客人在场径直跑到厨房对她耳提面命不能过多透露高煦的情况的?   如果她生活在后世,一定知道一个词,叫真香现场。   周徽嵐在魏家吃了一顿午饭,这顿饭可谓宾主尽欢,临走前她又交待了一些桃树的护理方法,然后被魏老依依不舍地送走的。送的时候还总叮咛她常来金陵大学看他们。   魏老夫人冷眼看着自家那老家伙就差没上演十八相送了,送完了人之后,回来就颠颠儿地给高煦打电话。   京城二环某四合院   高煦刚从医院回来,冲了个澡就听到张妈在喊他。   “高教授,你的电话,金陵那边打来的。”   “谢谢张妈。”   “小高,是我呀!”   一接过电话,魏老头那熟悉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丝丝遮掩不住的兴奋,高煦微微拿开了话筒,“什么事?”   电话那头,魏老头用了足足五分钟来描述他们接待周徽嵐一事。   听完整个过年,高煦明白了,用一个词形容他,那就是见猎心喜。   突然,魏老话峰一转,“我一开始觉得你们不登对,觉得周同志看起来也有三十四五了。你小高双料博士,还是咱们金陵大学的宝贝疙瘩,今年也才三十五,尽管腿脚不便,也不能让人捡了便宜对不对?但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觉得周同志配你正正好。”   高煦:???   “你口中的周同志今年三十八了。”他这么说没啥恶意,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啊?魏老一时哑然。   “三十八了?三十八也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哈哈哈。”   高煦知道魏老头在给他挑对象一事上有多挑剔的,他很好奇周惠兰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相中她?   “你看你,金融刑侦方面的高端人才,她呢,在农业学方面也可以说得上是专才了,谈吐学识都挺好的,能和咱们聊到一块儿去。”   是能和你聊到一块儿吧?   “你安心在京城呆着,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那株嫁接的桃树的,放心吧。”   高煦幽幽地道,“那株桃树应该刚成活不久吧?你知道的,那株桃树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回去发现你拿它去切片了,或者它只剩下一株尸体的话,我会让你后院变成它的坟地的。”   正准备伸出魔爪的魏教授,心一抖,凶残,太凶残了,他话语中的威胁他听明白了。   魏教授挂了高煦的电话,想了想给京城大学教职工区打了个电话,“师兄啊,我告诉你,我这边发现了一个多么宝贝的人才……” 第79章   八三年来了,大兴村这个春节过得特别热闹,欢歌笑语,肉味飘香,家家户户杀鸡宰鹅,脸上的笑容比往年都要灿烂。   年初一开春放鞭炮,比起别处村子零星的鞭炮声,大兴村的鞭炮声一阵晒一阵,绵延不绝,更承载着人们对新的一年年红红火火兴兴旺旺的期盼。   年初二拜宗祠祭祀先祖的时候,村里还请了舞狮队,敲锣打鼓舞狮子。大人们笑容满面,相互拜年,小孩子笑闹成团,很是热闹。   过年嘛自然少不得走亲访友这一环节。   周父这边的亲戚几乎都在大兴村,唯一的一个徒弟是个医生,在外省的医院工作。本来说好要回来看望两老的,却因为出发前临时接诊了一位重要的病人,不得不取消整个年假,探望一事自然无法成行。   而周母本身就是仪水县人,她原来是书香之家出身。周徽嵐外公外婆都是教书匠,在那些年被迫害得不轻。在原主失踪后第三年被分配到西北一带的农场,   她小舅舅不放心他们两老,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将自己也安排到了那边。因他是老来子,比周徽嵐大不了几岁,当时还没结婚,走的时候也光棍。他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几二十年,然后不可避免地在那里娶妻生子了。   她外公外婆去了那里,在第五第六个年头就相继过世了。   没办法,西北苦寒,他们本身就是文人,不是干体力活的料,加上身体弱熬不住,逝于七三年。   李桂香当时真的是差点哭瞎了眼,父母女儿几乎所有的至亲,都一一离她而去,就只剩下一个弟弟了。   都说活着的人才是最煎熬和最痛苦的。所以说这些年,她母亲是真的过得苦,那种内心的折磨和煎熬,外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她毫无办法。最严格的那些年,她母亲真的是寸步难行,压根出不去,每年能有一次机会去西北看望父母兄弟都不错了。但凡能有机会过去,她和她爸都会去的。而几乎每一次去,两人都是带足了药材粮食和钱过去的。   但短暂的松快和常年累月的劳苦相比,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父母相继逝世,倒在了黎明之前的最黑暗时刻。李桂香每每想起这个,都哭得不行,只要再坚持三四年,就看到曙光了,可惜他们都等不到这个时候了。   而她小舅舅因为想尽可能地照拂父母,拼命干活拼命省,把身体给熬坏了。这些年和他的妻儿一起一直生活在西北,   因为离得远,只能通过信件来往。   周徽嵐归来后不久,李桂香给他去了一封信。   后来他回了信,说很高兴听到这个好消息,附带的他还寄来了一些西北的特产。   李桂香曾数次劝他回来仪水县,但他总说他习惯那边了,不想回来。   但李桂香哪里不知道他是怕带一家子回来拖累她。   这些,周徽嵐之前都不知道,原书里更是没有提及,是这两天她妈情绪低迷,然后她爸才和她说起这些伤心的往事的。难怪她去省里那天,回来听说她爸也去了一趟县里,两老当时没和她们说去县里干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去给她小舅寄年货去了。   看着她妈难受的样子,周徽嵐叹息道,“妈,等过了春耕,我走一趟西北吧?”   “惠兰?”李桂香惊喜地抬眼。   “咱们家日子不差,如果可以,到时我会尽可能将舅舅一家劝回来的。”周徽嵐知道她的心结就是这个。   “你小舅是个倔的,你若是能将他劝回来就好了。”对这个和她儿子一般大小的弟弟,李桂香又急又愁。   “放心吧,我会办好的。”她小舅结婚比原主要晚,按照推算,她小舅的孩子最多十来岁,从这方面入手,应该能将人劝回来。   “这事就靠你了,妈老了,走不动了,出不了远门了。”李桂香叹息着。   上次去西北是四年前,一路奔波,她在半道上就得了急症,而且病得很重,幸亏丈夫是大夫,不然可能真的命都搭上了。自那之后,即使她再不服老,丈夫就不让她出远门了。   周徽嵐不以为意,“这有啥,这事就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做,你和我爸就在家里看好咱家就行了。”   得了周徽嵐的话,李桂香心里又有了盼头,精神头一下子就恢复了。   过年期间,登门拜访的人很多,   不招待客人的时候,周徽嵐就会看书,周思恬带回来的两本生物学的专业书籍,她看得很认真。她偶尔会取一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完成之后,直接将白纸挟在书页里。   除此之后,周思恬的英语课本啥的,她也会看,甚至还让周思恬教她音标发音这些基础的知识。总之,这是一个伪装学渣的过程。   周徽嵐的英语很好的,而且还不是哑巴英语,她后世家教的主要科目就是英语,连主科生物都得压后,她这个英语家教在他们学校抢手得很,课时费不低的那种。   然后周思恬就发现了,自己教过一遍基础之后,她妈没两天就能自己拿着英文书无障碍阅读了,这着实让她惊呆了。   后来她妈还反客为主,教起她来了。   不仅纠正她的发音,还强制她听录音碟,一遍又一遍。有时他们吃饭的时候,录音机还在勤勤恳恳地播放着教材磁带。用她妈的话来说,就得通过这样的语速语境才能培养出比较道地的英语。   不时还会拿着大学课本牛津词典等一句一句地让她跟着她念,以达到去口音的目的。   她妈一发音,那堪比教材的发音,她当时都懵了。   她以为自己在英文方面的天赋就足够惊人的了,因为老师都这么说,加上她足够努力刻苦,时常被导师夸奖。但她没想到在她妈面前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妈,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周思恬内心在呐喊,她妈太强了。她听她妈说起过遗传基因的,她现在严重怀疑她和钟国栋的聪明才智完全来自于母亲,她爸就是个拖后腿的。   提到她的专业所长,周徽嵐笑意盈盈,“这有什么难的?来,我教你……”   千里之外,庆南公安局   刚过完年收假,大家状态都没怎么回归,所以局里每天下班都挺准时的。   一到时间,顾嘉收拾收拾就要走。   这时时局长喊住他,“阿嘉,晚上上我那里吃个饭,给你介绍个人。”   “时局,今晚怕是不行,我要去一趟大坳村。”   大坳村?时局长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周惠兰同志又寄钱过来了?”   顾嘉点头,“嗯,我得给她把钱送到杨闽手上。”   “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时局长唏嘘。   时局长还记得周惠兰,她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之前主动和高顾问联手举荐她到地方公安局,是惜才,也是为她今后的生计着想。端上这饭碗,好歹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后来听说她辞谢了仪水县公安局的供职,他还曾遗憾来着。   随着她有些零星消息的传来,可以说,她丈夫另娶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的。   偶尔他们也会思索,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拒绝了当地公安局的供职,依靠什么谋生呢?在家务农吗?他们不知道,倒是之前承诺给她儿子杨闽生活费的事,一次不落,钱每次都很准时地寄到。   顾嘉又道,“对了,随着汇款而来的还有一些米饼,她拜托我转交给您呢,说这是给您拜年的年礼,带到局里来不好看,晚点我给你送去。”   时局不断罢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顾嘉劝他,“给咱的咱就收了吧,这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寄回去也麻烦。而且她又不是有求于咱,真过意不去,就当个亲戚处着,有来有往就成。她也说了,这些特产皆出于她对咱们的感激,只是她现在能力还小,无法惠及全局,才只送了咱俩。等日后她能力上来了,必然会让全局上下都有份的。”他心说,那饼子他都啃了好几个了,好吃得很,让他寄回去他舍不得。   “好吧好吧,就依你吧。”   这一串话,时局长听着失笑,对她这话并未当真,却如了顾嘉的意。   可当日后,每一年庆南公安局都收到周徽嵐送来的大兴特供稻米时,他才知道周徽嵐当初那话并不是玩笑话。   那会大兴特供稻米已经享誉国内外了,等知道这稻米的由来,局里上下无不称赞他领导有方。这事甚至为他退休前升厅长提供了一笔不小的政绩,给他的履历添上了光彩而浓重的一笔。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治化市火车站   周徽嵐和周父一起给周思恬送行,主要还是她带去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人搞不定的。   周大志亲自开车送他们到火车站的,扛包的活以及爬上爬下的活他全包了。   临上车前,周徽嵐叮咛她,“去了学校专心学习,不用担心家里。这些东西你大志堂舅给你送上火车,你和你弟弟同座,该使唤他的时候不要手软。”   周思恬抿着嘴笑了,她没说她已经和同市一起前往京城的同学约好了,对方会帮忙的。   这个寒假,周思恬过得既痛苦又幸福。幸福自然是过了一个开心的春节,痛苦当然就是她妈的训练真的太变态了。对,就是她妈和她说过的变态发育词语里的变态。   但每次完成她妈设下的要求,那种成就感真的是满满的。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她的英语进步神速,不仅词汇量得到了大量扩充,一些日常的对话也能流利地应对了,就是偶尔还有磕巴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她妈的目光淡淡一扫,她顿时感觉到压力倍增,然后忍不住继续努力。   想到这些事,周思恬忍不住会心一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周思恬脸靠着火车玻璃,不断地朝他们挥手。   看着火车开走,周徽嵐伸了个懒腰,送走了她,她又得开始新一年的奋斗了。   这时她想起了高煦,元宵节快到了,他应该回来金陵了吧?可惜她接下来要开始忙了。   明天她要出发去一趟西北,争取二月二龙抬头之前回来,指导五叔公一家对黑枣林进行嫁接,接着便是着手春耕事宜。稻谷需要育种,还有化肥肥料的发酵也到了尾声,需要做一下实验。   想想,她也忙着哪。   “堂妹,咱们直接回了吧?”   “嗯,回吧!”   “你和大伯坐稳了哈,走起!” 第80章   他们走了之后,钟树鸿和韩惠竹才从僻静处走出来。   韩惠竹一把甩开他的手,“钟树鸿,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为什么要我避让她?!”   “消停点吧,孩子们都在车上看着,这样平静一点不好吗?”如果又发生冲突,让思恬和国栋如何自处?思恬难道不会对他有意见吗?还有国栋,他对周惠兰意见够大了。如果他们母子俩关系继续恶化,周惠兰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不会因为国栋是她儿子就手下留情的,到时受伤的还是国栋。   钟树鸿说完这句他默默地点燃一根烟。   他的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周惠兰来送女儿,给她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他们好像很少给女儿准备那么多东西?他不禁自问,去上学需要带那么多东西吗?他们以前没有给女儿准备的时候她怎么办?   然后,他脑子略过这些纷杂的念头,最终定格在周徽嵐那张明媚动人的脸蛋上。   因为仪水县开始下春雨,冷得很。今天周徽嵐还是穿着那件及膝中掐腰棉大衣,只不过头发梳成了丸子头,修长白晰的脖子裹上了高煦送的古驰的经典色羊绒围巾,这样的穿搭非常减龄。   钟树鸿在思索,他上一次见到周徽嵐是什么时候了?因韩海被捕,韩惠竹将他召回来那时候?   她现在的模样和她当初嫁他时有了五分相像,让他心底十分触动。   他的回答让韩惠竹心里憋起了气,为了平静,就让她避让,凭啥?   面对咄咄逼人的妻子,钟树鸿不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周惠兰给思恬准备了那么多行李?”而你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韩惠竹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你责怪我?我是没给她准备那些有的没的破烂,但我哪次不是给足了钱的?”   钟树鸿拧眉,没有说话。   韩惠竹也跟着偃旗息鼓了。   其实和他吵架她也很难受,自打婚后,他们夫妻俩很少红过脸。但周惠兰回来之后,他们争吵的次数直线上升,几乎每次吵架都是因她而起。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又何尝不是?   她想将周惠兰从她的生活移除出去,偏偏因为钟国栋和周思恬的存在,他们与周惠兰也被迫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他刚才见到周惠兰那一瞬间的迷茫没有逃过她的双眼,其实刚才看到那样的周惠兰,她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韩惠竹一直知道周惠兰长得好,她没有失踪前,自己一直都是生活在她的光芒之下的。后来她嫁给钟树鸿之后,用了将近二十年,整个人才慢慢自信起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采。而周惠兰不再成为她的阴影。   周惠兰刚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那落魄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年轻时明媚殊丽的样子,她以为周惠兰对她再也构不成威胁,却没想到,如今噩梦又要再次降临了吗?   火车上,钟国栋看着他姐依依不舍地和送行的人挥手道别。同时也看到那个女人和他外公外婆替他姐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他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摸了摸内里的口袋,安慰自己,他妈给了他一大笔钱,到了学校,缺什么就买什么。   火车开出后,直到再也看不到她外公他们,周思恬才坐回座位上,她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取出一把葵瓜子递给她同学顾禹,“尝尝,这是我妈做的。”   顾禹接过之后,周思恬又给钟国栋抓了一把,“哪,你要不要?”   票是她爸买的,给他们姐弟买的联号,所以他们是坐在一块儿的。她妈说了,她爸给她的东西她自己判断,如果只是出于关心她这女儿,没有大碍的,就收下。   钟国栋摇头。   周思恬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要拉倒,稀罕!   看着他的脸,周思恬是越看越气,真是朽木脑袋。   顾禹吃了两颗,赞道,“这瓜子好香,一股子奶香味。”   周思恬得意地道,“那当然,这瓜子就是牛奶浸泡处理之后才炒制的。”亲手做小吃零嘴儿,这是她和她妈读书读累了之后的悠闲活动之一了。   “你妈手艺真好。”顾禹真心赞道。   有了钟国栋做对比,周思恬喜欢他这么会说话的样子,“确实挺不错的。”   这厢,周徽嵐完全不知道她还引发了钟树鸿和韩惠竹的一场争执。   他们到家后,周徽嵐扶着她爸从拖拉机车斗里下来。   周大志熄了火,过来叫住了周徽嵐。   周徽嵐看出来他有话要说,然后她示意她爸先回屋。   “惠兰,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周大志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   “大志堂哥,有啥话你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这不是快春耕了吗?”   “嗯哼。”周徽嵐鼓励他往下说。   “是这样的,打田机的效率我们都见识到了,比耕牛快很多。所以我想啊,我这边应该再买一台打田机,趁着春耕这段时间赚点钱。毕竟老用你的也不好,而且光一台打田机也忙不过来。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打田机你想买就买啊。”打田机的组装方法,她当初都能让帮她组装的师傅拿去用,难道还会不同意族人去买打田机来用吗?   周大志抓了抓头道,“毕竟这打田机是你折腾出来的。总得知会你一声的,我爸也是这意思。”   “你买打田机,大概要找冷师傅。”冷师傅就是当初在农机站帮她组装打田机的师傅。   “我知道。”   “你还和冷师傅有联系哪?”   “嗯,一直都有联系的,他教了我很多简单的农机机电的知识。”   “这倒是你们的缘分了。”   周大志傻傻一笑,其实他知道,冷师傅愿意教他那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周徽嵐当初让冷师傅无偿使用打田机组装方法的份上的。   周徽嵐却不这么认为,或许一开始冷师傅愿意教他和她有那么一点关系,但能长久处下来的,定然是和他本身这个人也合冷师傅的眼有关。   “其实打田机你们可以多买几台,然后做个计划,先将附近几个村子过一遍。如果你们吃得了苦走得远,可以将整个仪水县列为目标,以我们大兴村为中心,慢慢往外辐射扩张。”   打田机的效率是真的高,但也不是每家都能承受得起买一台的价格的,市场空间还是很大的。周大志能看到这个商机,很好。所以周徽嵐不介意多给他点建议。   在周徽嵐看来,要么不做,如今既然占尽了先机,何不做到最好呢?   从周徽嵐说第一句话起,周大志眼睛一亮,然后认真倾听并将之记在心里,准备一会归家后和家里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做。   “这一片菜花种子是特意留的,这两天你们把它给采收完毕。这萝卜也是最后一茬了,你们安排时间拔了,然后……”   周徽嵐将大棚的事宜给周大成夫妇交待下去,明儿个她就会和周郢一道前往西北了。   是的,由周郢陪着她一块儿去。   周徽嵐本不欲麻烦人的,但是族里几位长辈就是不放心,一定要让人陪着她去西北才行。   她这还没出门呢,所有人都担心她被拐卖了。对此,周徽嵐有些哭笑不得,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谁还拐卖她?况且她又不傻。   而且即使要麻烦人,也用不着周郢陪她去,周郢还有偌大的公司要管呢,他走了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可咋整?   但周徽嵐寡不敌众,她的意见被几位长辈联手镇压了。你要出远门,那我把最硬的鳞给你,护你平安归来。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韩海那次带给他们的阴影实在太重了。   其实那天周徽嵐说要去西北,李桂香当时是惊喜的,但转头她就后悔了,后来是周永善安抚她,说找个靠得住的人陪着她一道去才将她安抚下来。   再者周郢也愿意,十八年前,周徽嵐被韩海所害,他一直为此感到愧疚。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京城外国语大学   周思恬在顾禹的帮助下,将所有她妈让带的东西都弄回了宿舍。   看着顾禹在这么冷的天气还满头大汗的样子,她很过意不去,送他回去的时候她给他抓了好多吃的,她妈让带的东西,除了大米,她各弄了一些给他。   接下来的日子,周思恬将她带来的特产分别包装,然后一一送出去。   她来学校早,现在还没开学,人也不多。   傍晚的时候,她去学院家属楼送第一份。   送礼,其实还是有点羞耻的。周思恬默默地背诵着她妈说过的话,她们这不是贿赂,也不是有求于人,只是单纯的感谢,为什么不能表达出来?况且她家的大米、米饼和米粉真的很好吃嘛。   她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她导师遛弯回来。   “郭教授,这是给您的。”周思恬将手上的纸箱往地上一放,就想走人。   郭教授被她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东西,板着脸道,“周思恬,这是什么,快拿回去!”   “只是家乡的稻米和炒米粉,不值当什么的。我妈说,谢谢你们的教导。”说完她就一溜烟跑掉了。   老教授撵都撵不上,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这孩子。”   家属楼的隔音不太好,郭教授的老伴听到动静打开门来,“在屋里就听到你在喊,咋了这是?”   “你瞧吧。”郭教授示意她看地上。   “谁送的?”   “我学生,小小年纪上哪学的这歪门邪道?”   纸箱是虚掩的,他老伴没理会他,径直上前打开。   郭教授探头一看,“咦,竟然真是大米?”他的脸色顿时和缓了。   “这稻米看着质量挺好。”他掂了掂,量不多,大概就十来斤左右,就要将它提到屋里去。   “老郭,等等!”   “咋了?”   “这稻米——”他老伴眉头紧锁。   “这稻米咋了?”郭教授有些不明所以。   “你那学生哪里人?”   “好像是苏省的。”   “是不是仪水县的?”   “好像是,到底怎么了?”   他老伴一抵掌,压低了声音道,“这就对了,这稻米应该是大兴特供稻米。”   啊?这是特供的?郭老教授是真没想到,“那孩子真的是,不行,我得把米送回去,然后好好说说她。”   他老伴翻了个白眼,“你说人小姑娘干啥,这还真的就是她家特产,搞不好她家就是种这个的。”   “到底怎么回事?”郭教授觉得自己都被弄糊涂了。   “来来,进屋再说!”只见他老伴弯腰宝贝似地将那纸箱搬进了屋。   “这米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仪水县大兴村的特供冬稻米。”   郭教授嘀咕,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特供大米了?他怎么没听说。   他老伴有些神秘地道,“我哥有幸分到三四十斤,一开始他们也没在意,后来听我嫂子说,这次的特供稻米和别处的特供不一样,是个好东西。”   “你身体不好,这大米来得正是时候,从明儿个起,每天用它来熬点粥给你补补。”她家老头子是教英语的,当年都被糟蹋得不轻。   郭教授觉得老婆子说得太夸张了,不过他一向不会在没意义的事情上和老伴吵,她爱弄就弄呗。   “一会你给儿子挂个电话,让他们今晚都回来吃饭!”郭老夫人琢磨着,拿出两斤来焖个饭,剩下的就留给老头子,应该可以的。   周思恬一路跑出家属楼,停下来的时候气喘嘘嘘,她觉得这样不得行,太难了。   后来周思恬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将要送出去的东西都搬到邮局,然后一一附上地址和姓名。   陆陆续续的,外国语大学有几位教授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这礼是一份三色礼,由大米、炒米粉和米饼混拼的礼盒。里面没有署名,只有一则附言:感谢您对小女的教导和照顾。   看口吻像是一位女学生的家长写的,并且对他们的称呼都对了。应该不是寄错的。   能在外国语大学教书的,都不是汲汲无名之辈,仪水县大兴特供稻米他们亦是有所耳闻的。   几位收到礼的教授私底下一核对,就大致画出了怀疑的范围。   而在一旁看足了戏的郭教授终于揭秘了,答案俨然在他们的猜测范围里。   同时郭教授还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想必因为第一次送礼被他撵的原因,小姑娘脸皮薄,用了这样的方式将礼送到了自己的老师们的手上。   这下他们知道了,相互间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   于是周思恬发现,各科教授对她更和蔼了,但在课堂上点名问她问题的频率更凶了,像是随时随地都有条小鞭子鞭策她前行一样。   周思恬总觉得哪里不对,有种被自家老妈坑了的感觉。 第81章   周徽嵐和周郢坐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硬座座位。这时的火车并不如后世舒服,人员混杂,空气憋闷,总之就是体验感很差。这趟火车从治化市到文观市需要两天两夜,周徽嵐能明显感觉到越往西北走,越像是往以前的岁月里走,越感觉不到繁华的气息。   周徽嵐从李桂香那里得来的地址显示着她小舅就住在文观市大曲县上宜村。   两人脑子好使,办事有条理,找人的过程很顺利。   两人先根据地址,从文观市下火车,先去找了家小店吃了一顿,然后才又坐上了前往大曲县的汽车。到了大曲县,他们直接去了大曲县的公安局寻求帮助。   值勤的公安得知他们是来寻亲的,热心地给他们找来了一牛车,拉牛车的老汉正好就是上宜村附近的。   牛车上只有一堆干稻草,别的御寒物件都没有。   周郢率先上前,将稻草整理了一下,才示意周徽嵐坐上去,自己则坐在另一侧,保持牛车平衡。   周徽嵐本想和赶车老汉打听一下她小舅的情况的,但双方言语不通,那老汉明显听不懂国语的,所以只能作罢。   看着沿路的景色,田野里还是白茫茫一片,不过也看到有些野菜冒尖儿了。不时会发现有人已经在整田了,比如焚烧地里的玉米杆头和禾秆头等等。比起苏省那边,这里是真的穷。   牛车慢悠悠地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在一个不到两米宽的路口停了下来。   老汉将牛车停下,朝他们连说带比划着到了。   他们进村之后就找人打听小舅李绍在不在这个村,顺便还打听了上宜村的村长。要接她小舅离开,地头蛇还是要拜会一下给点面子的。   被他们拦住问路的汉子问,“你们是李绍什么人?”   “亲人。”   那汉子一听赶紧道,“那你们快去,他家出事了!”   “大哥,劳烦你给我们带一下路。”周郢二话不说往他手里塞了一包烟。   那汉子先是一呆,然后意识到手里被塞进什么之后,连忙推辞。   周郢压住对方的手,“大哥,别推辞,现在最重要的是带我们去找李绍。”   “对对对。我给你们带路,往这边走!”   “这位大哥,我小舅他家出什么事了?”   “李绍是你们小舅啊?李绍他儿子和一帮孩子玩耍的时候从高处摔下来,后脑勺磕破了,流血了,送去卫生院止了血刚回来,现在整个人昏迷。卫生院的医生说让他们尽快送到市医院去,否则可留下不可预估的后遗症什么的。”   闻言,周徽嵐心一沉,眉头紧皱,高空摔落,还是后脑勺着地,这种情况轻则脑震荡,重则……   “那现在送到市医院了吗?”周郢问。   “没,李延家很穷的,哪有那个钱上医院啊,现在他们夫妻俩正四处借钱呢,但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富裕,也就这两年才混了个饱饭吃,哪有闲钱借他呢?”   周徽嵐听着心里沉甸甸的,从这句话可以想见她小舅的窘境。她小舅是个重感情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尾随她外公外婆来到大西北。如今儿子出意外,本该砸锅卖铁都要送医的,但现在却没有送去,应该是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了吧。   幸亏他们一路上没有耽搁,赶到了。穷家富路,他们这次出来是带足了钱的。希望他们来得不算晚。   三人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走的。   进村后,周徽嵐就留意到这里的人住的房子很有特点,是建在地下的,俗称地坑院。地坑院也叫地下四合院,有着冬暖夏凉的显著特点,算是西北特色了。   “到了,往这里进去。”   三人沿着长坡径道迅速地往下走。   越往下,越能听到里面闹哄哄乱糟糟的喧哗声。   “红妮,李辉好歹是你妹妹的儿子,现在确实到了危急的时候了,你能帮就帮一把吧。”   “凭啥?老娘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俗话说救急不救贫,老娘这笔钱攒了多少年,那可是老娘的棺材本儿,借了他李绍,他得还到什么时候?”   带路的大哥悄悄告诉周徽嵐和周郢,“刚才说话的两人,一人是村长,一人是李绍的大姨子。”   三人都没有动,下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当真就如此狠心不顾念亲情吗?”   “我刚才说了,要我拿钱出来给他儿子治病也可以。必须把珊儿给我家。”   “你这是趁火打劫!”   孙红妮冷哼,“你不打劫,你倒是借钱给他们呀!”要救儿子就得牺牲女儿,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得到她的帮助,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不可理喻!”   孙红妮撇嘴,“他们家这么穷,将小姗给我,也省得她跟着父母吃苦受罪。”   孙红妮说完,看向李绍和孙婉儿两人,“妹妹、妹夫,姗儿跟着我,总比跟着你们强吧?你们可得赶紧下决定啊,人卫生院的医生都说了,送医的速度得快,不然晚了神仙都难救咯。”   孙婉儿在一旁哭成了泪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   现在儿子正在危急关头,可她实在是舍不得女儿啊。   李绍咬紧了牙关,紧紧地握拳,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昏迷不醒的儿子身上,然后又落在乖乖坐在那里的女儿身上。   在玄关听了一会儿,加上有带路大哥的热心讲解,周徽嵐和周郢基本弄清楚了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送医院要多少钱?我替他出了!”周徽嵐扬声说道。   众人闻言,扭头往回看,发现说话的是两位陌生人时,都愣了,这是什么情况?   带路大哥道,“让一让让一让,这是李绍的亲戚。”   众人依言让开了一条路,周徽嵐和周郢两人双双走了进来。   “抱歉小舅舅,我来晚了。”周徽嵐一脸歉意地道。   李绍猜测,“你是惠兰?”   周徽嵐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测,“是我!”   孙婉儿睁着泪眼看向周徽嵐和周郢。   “咱们啥话都别说了,先找辆车将辉儿送去市医院要紧。”   孙婉儿欲言又止,医生说最少要准备八百块钱,而且请车要钱,他们压根拿不出来。   孙红妮自然也看到了周徽嵐和周郢两人,等他们自报了家门,不由得嘴一撇,不过是李绍家的穷亲戚,口气倒挺大的。   “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去医院得准备多少钱吗?”   “好狗不挡道,准备多少也不关你的事,我李家的孩子不卖!要女儿自己生去!”厌恶她趁火打劫的行为,周徽嵐毫不客气地将她怼了回去。   孙红妮被怼得气红了脸,尖声说道,“别说大话,去医院最少八百起步,你拿得出来吗你?!”   “八百块而已,很多吗?你就想买我李家的孩子?我今儿就告诉你,给十个八百我们都不卖!”说话时,周徽嵐朝周郢伸出了手。   在周徽嵐的示意下,周郢递过去一沓一指厚的崭新的大团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都被他们的大手笔给惊着了。这一沓钱目测都有两三千块吧?这两人干什么的啊,两三千块说拿就拿,好轻松的样子。   孙红妮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她为了借不借八百块钱对李绍百般刁难,甚至提出了要妹夫将女儿给她家养的这般过分的要求,李绍的外甥女转眼就拿出两三千块给她舅舅拿去给孩子治伤。这如同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看着眼前的一大笔钱,李绍一个大男人眼眶立即就红了。   “小舅舅,快接过钱,然后看看谁家有车,有偿借用,赶紧将孩子送到医院是正经。”即使要算账也不是这个时候。   “姨,姨——”   争吵的焦点,小姑娘刚刚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玩着自己手里的木头玩具,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对周徽嵐的声音渐渐地有了反应,等终于看到周徽嵐正面时,眼睛就是一亮,然后立即冲着她张开了手要抱,声音稚嫩又急切地叫唤着。   循着声音看到小姑娘,周徽嵐吃了一惊,这小姑娘不是别人,竟然是她当初在庆南市大坳村时从杨建平和夏寡妇手里救下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中女娃。   当时顾嘉说那个小男孩家是京中的,大有来历,他们那次扫非打黑行动开展源头就是他。反倒是小姑娘没什么来历,多半是因为长得漂亮所以才落入人贩子的手里。   周徽嵐没想到她竟然是她小舅舅的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她救了的竟然是她的小表妹?怎么那么巧呢?   女儿的举动让李绍惊讶,自打半年前将女儿从他大姨子家接回来之后,她整个人对外界的反应很冷淡,即使是他们身为父母的,也很难与她互动。   周惠兰纵然是他的外甥女,但对女儿而言应该是活脱脱的陌生人才对,但女儿对她那亲热的样子,不像啊。   一旁的孙婉儿也没想到女儿会对初次见面的表姐表现得这么亲热。   小姑娘张开手,执着地看着她,就是要抱。   周徽嵐不忍拒绝,上前将她抱起来。   小姑娘一双小手环住她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又恢复了乖乖巧巧的模样。   李辉的情况不能再耽搁了,李绍也不矫情,接过外甥女递来的钱,立即让人找车。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找辆车?   很快上宜村的热心村民们就给他们找来了一辆拖拉机。   孙婉儿将家中的两张被子都找了出来,一床直接铺在车斗的稻草上,另一张则是包裹着昏迷的儿子。   一行六人就这样匆匆上了车。   到了文观市最好的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孩子高空摔落,伴随着脑震荡以外还有多处骨折,需要尽快手术。   他们办完了手续交了费就立即将孩子送进了手术室。 第82章   所有人这时候才能喘口气,然后落坐在医院走廊的公共椅子上。   “惠兰,小舅谢谢你。”李绍没想到最后帮了他们的竟然是自己的外甥女。   孙婉儿也是一脸感激地看着她。   周徽嵐摇摇头,“舅舅,咱们是一家人,说这话外道了。”   这时李珊已经在周徽嵐怀里睡熟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睡熟的小人儿更舒服一点。   “这孩子亲近你。”看着女儿,李绍整张脸都柔和了。   确实挺粘她的,刚才她妈想抱她,她都不要,就窝在周徽嵐怀里。   既然聊起了李珊,周徽嵐就顺势问道,“她大姨很喜欢珊儿吗?怎么那么执着地要她?”   李绍知道,孙红妮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她家三个儿子,估计想要个女儿吧。珊儿漂亮,她从珊儿三岁后就一直想讨过去了。”   “小舅,珊儿今年几岁了?”   “这不是刚翻过了年吗,她今年虚岁六岁,辉儿今年刚十岁。”   “孩子这么小,你们带得过来吗?”   “还好,辉儿上学了,就是珊儿小还要带着,平时都是我出去工作,你小舅妈在家带她。”   到了这里,周徽嵐几乎可以断定,李珊被拐一事,她小舅并不知情。   周徽嵐感到匪夷所思。   她刚才就怀疑了,从细节中可以看出她小舅是爱孩子的。但他对李珊的态度太平常了,就一个寻常父亲对孩子的疼爱的那种。   没有那种创伤后的过度紧张,特别是当孙红妮提出那样过分的条件,他竟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对于失而复得的宝贝,这不正常。   还有一点,她归家之后,她妈曾写过报喜的信,他也回信了。但是她小舅和她妈通信时竟然没有提起过李珊被拐一事,这不正常。   试想,姐弟俩人有着相同的经历,可谓同病相连。如果那时李珊已经找回,她小舅只会感觉到庆幸,肯定会提及一二的。如果没找回,她妈也算是她小舅原生家庭中唯一还在世的至亲血缘,岂会不向她倾诉此事?   最后,两人都是爱孩子的人,李珊失踪最少半个月以上,她小舅被瞒着的话,几乎可以推断出一点,那她小舅妈定是知情者。   所以,周徽嵐直接问他,“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啊?”   她这问题一出,周徽嵐留意到她小舅妈整个一僵。   李绍不解她怎么问起这事来,只道,“那会倒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胃穿孔住院了。”   那就对上了,完全符合了她刚才所有的推测,那么,孩子是她小舅妈弄丢的?周徽嵐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你住院的时候,那小舅妈岂不是很累吗?珊儿怎么办啊,带着她在家里和医院来来回回的?”   “是啊,那段时间你小舅妈都累瘦了,瘦了整整十斤,不过那会珊儿住她大姨家,她大姨算是帮了咱家一个大忙了。”   看着听到丈夫夸赞自家大姐都毫无反应的小舅妈,周徽嵐心中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小舅妈辛苦了,珊儿她大姨也辛苦了。”   周徽嵐注意到她故意说出这句的时候,她小舅妈突然就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她。   孙婉儿才知道自己冲动了,她掩饰地道,“我去一趟厕所。”   现在周徽嵐基本可以确定李珊的失踪,很大的可能性与孙红妮有关,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处理李辉的事。   孙婉儿没多久就回来了,周徽嵐注意到她脸颊边的头发湿了,大概她去洗了把脸。   周徽嵐收回视线,问道,“对了小舅,小辉这是怎么摔的?”   李绍回道,“村子里几个小孩一起玩,都说没看到小辉是怎么摔的。”   周徽嵐轻哼一声,“那他们就没个说法?”   搁后世,管你有理没理,一起儿玩耍的发生了这事,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要么就将罪魁祸首找出,要么就大家一起承担,如果摔下来是李辉自己造成的,再不济这些孩子的家长们都要有基本的表示的。   然后,她现在什么都没看到。还有他是仰卧位着地,她知道李辉是一个挺乖巧懂事的孩子,那后果由他自己造成的可能性又低了很多。   两人一开始没有说话。   周徽嵐摇头,这两人都是老实人,遇事喜欢自己扛着。   但她不会,所以她又问道,“当时都有哪些孩子在场?”   李绍苦笑着解释,“我当时的隔壁村帮人修屋顶,回来后看到小辉躺在那里,就打算借钱带他来医院,暂时没来得及细问这些事。”   周徽嵐转向孙婉儿,“小舅不在家不知道,那小舅妈知道小辉是和哪些孩子一起玩的吗?”   孙婉儿呐呐,她当时被她姐缠着,孩子受伤,也只顾着求人送去卫生院,实在来不及追问这些细节。   周徽嵐无语,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要等李辉醒过来自己交待吗?   一问三不知,本来她有点生气的,但算了,做错事的不是他们而是另有他人,只能说他们不会处理事情,没必要和他们置气。   这时孙婉儿说了一句,“等我们回去后,村长应该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   应该?周徽嵐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问李绍,“小舅,你觉得那村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刚才看到的,并不算太坏,至少该管的事敢管。   李绍回道,“他在上宜村威信很高。”   “他会不会处理这事?”   她小舅妈刚才的意思是说村长会处理好的,一切都依赖村长。但有一句她大概不知道,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村长再怎么样也能说得上是一小村官,你们自己不发声,指望别人主动为你们讨公道?除非他理亏。   沉默了一会,李绍才道,“会。”   “那你觉得上宜村的人怎么样?”   “比较团结排外。”   果然如此,听到这话,周徽嵐一点也不意外,同时她也明白了,这事必须请公安来,否则他们别想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而她小舅显然也是明白人。   “小舅,你觉得那样的解决办法你会满意吗?”   李绍沉默。   相处这么半天,周徽嵐已经知道了这两人大概的性格了。   她小舅呢,人聪明,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在这里没有根基,妻子娘家硬气还好,连孙家都带头欺负他们夫妻,他能如何呢?   人穷志短,加上寄离人下没有底气,很多事她小舅更多的是选择隐忍。   而她这小舅妈是典型的包子性格啊,还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这性格放在相对平和安然的环境里还好,但包子性格放在这里能被人欺负死,讨好型人格于亲人而言就是灾难,最后受累的还是她小舅。看她小舅,今年四十多,头发已经白了三分之一就知道了。   说实话,孙婉儿的性格和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她出发前和她母亲聊天,得知了她小舅的一些情况。比如他的婚姻,听说是女方先相中了他,她以为既是女方主动,对方至少会是个爽朗大气的性格吧。   然而,事实与猜测背道而驰。   她不明白她小舅怎么会选择与这样的小舅妈,他难道不明白他一个外地人要融入一个地方,最好是和当地势力结合吗?要么选择妻子娘家势大,有个比较强势的岳家,要么就选择妻子相对强悍一些的,也能护住他们的新家,而她小舅妈两样都不占。   后来周徽嵐旁敲侧击问出来答案了,孙家没有儿子,孙家二老就生养了孙红妮和孙婉儿两姐妹。   原来当初是她大姐孙红妮相中了她小舅的,觉得她小舅人好,配她妹妹刚刚好,所以就说服孙父孙母让两人结婚了。   在周徽嵐看来,孙红妮一定有问题。   她小舅是不错,长相性格都可以,但对当地人而言,却有一项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是外来人员,没有根基,这些孙红妮不知道吗?   孙红妮当时已经嫁人了,她自己选择的当地的大势力大家族的汉子,应该深深明白这点才对。   再思及她这小舅妈长得好,甩她大姐两条街不止,加上孙家只有两个女儿,周徽嵐隐约明白了什么。   怎么到哪都有这种喜欢插手别人人生的人?还是这种带着恶意地插手。周徽嵐心里厌恶地想。   “小舅,小舅妈——”周徽嵐叹了口气问道,“如果我们没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把珊儿让给那个孙红妮?然后从她手里拿钱给辉儿看病?”   杨绍红着眼,沉默。显然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孙婉儿掩面而泣。   周徽嵐那个气啊,“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李绍看向她。   “如果是我,我会闹,即使闹个天翻地覆,也要先从这些人身上弄一笔钱把孩子送来医院再说。”而不是想着去和别人借钱,甚至不惜答应别人无理至极的条件!   “没用的。”   “没用吗?那我就将公安请来!如果我的孩子因此留下不可治愈的后遗症,我也要他们承担他们应得的惩罚!”   周徽嵐紧接着说道,“但是小舅,你就咽得下这口气?刚才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小辉从高处摔下来,肋骨断了两根,左腿小骨骨折,那肋骨幸亏没有穿刺心肺,不然他根本就等不到你们回来。”   听她说起这个假设,李绍心里沉痛极了。外甥女口中的假设,以及假如他们没来,导致的后果都太严重太严重了,他承受不起。   “惠兰,我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小舅没办法,小舅是个没本事的人。”他说着,将整张脸埋在手心里。   看着他这样,周徽嵐也不好受,但是这又是一个必须的过程,她小舅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从一开始是为了他的父母,到后来为了妻子为了儿女,可以说他为了家人,已经委屈求全了太久,蜷缩太久,几乎已经忘了曾经也是一个站着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小舅,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不仅仅是来看望你,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接你们回仪水县。咱们咽不下这口气就不要咽,咱们就强硬这么一回,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让他们憋屈一回那又怎么样?”   李绍一怔,“回仪水县?不了,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我的家在这里,我也习惯大西北这边的生活了。”   孙婉儿背过身去,其实她知道丈夫这话是多么口是心非,他又是多么地想回去。   周徽嵐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人穷志短,钱是男人的胆,他是怕一家子回到仪水县拖累他们。   “小舅,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也说了,这里的人团结又排外,你在这里融入不进去的。听我的,和我回去吧,你不用担心回去之后拖累我们。现在我们大兴村发展得比较好了,去年家里种水稻种药材,一年就收入了近两万元,还有家里还弄了个大棚蔬菜种植,每天都有不错的收入。”为了让他安心,周徽嵐不得不透一些底子给他知道,“旁边这位是我堂哥,在我们县里开了一间建筑工程公司,到时你觉得住我家不自在,可以去他那里干活。”   一旁的周郢点了点头,附和她的话,“李舅舅,惠兰妹妹说的句句属实,我底下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有四五十元。”   “可我这身体……”李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万一他干不了重活,那不是给人添麻烦或者占人便宜吗?   “如果你做不了重活,可以干点轻省的,就是工钱相对少一点。小舅妈可以去公司的厨房做事,也能有三四十元一个月。”   李绍很心动,倒不是全然是对钱的心动,而是心动回去之后,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养活一家子,不用麻烦甚至拖累亲人。   他看向妻子,孙婉儿踟蹰,要离开熟悉的家乡,陪着丈夫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吗?   周徽嵐注意到了,决定给他们下一剂猛药。   要是这个地方很好,人也很好,她小舅因为小舅妈的选择留了下来,倒也就罢了,吾心安处是吾家。   但明明她小舅在这里就过得煎熬,如果再因为迁就她而留下,对她小舅不公平。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担心再留在此地,她小舅会步她外公外婆的后尘,命不久矣,英年早逝。   “小舅,你不是说珊儿和我亲近吗?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珊儿了,我曾在庆南,我被卖到的村子里见到被人贩子抓住的她。当时她和一个京城的男孩儿是那一批货中最珍贵的……”周徽嵐简单地将救李珊的事说了。   李绍猛地抬头,“你说的是真的?这事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没想到自己女儿遭遇了外甥女当年同样的不幸。想到这些年他大姐几乎哭瞎了眼,其中的辛酸苦楚他看了都难受,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亲自经历会是怎样的煎熬。外甥女能回来,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珊儿,不定会有这份幸运。   其实不止李绍,孙婉儿也懵了。   周徽嵐点了点头,“我猜到了,你并不知情。但小舅妈,小珊是怎么丢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绍看向孙婉儿,“是不是八月份的时候?我当时住院,想看孩子,你一直推脱。说孩子在你大姐家好好的呢,我当时体谅你辛苦,没有一再要求。但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   李绍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孙婉儿流下了眼泪,“我也不想的,你当时病得那么重,珊儿丢了,大姐说她是不小心的,我能怎么办?”   她当时除了在医院照顾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找寻女儿了,那段时间她暴瘦了十斤。幸亏半个月后女儿找回来了,是公安同志送回来的,这事才没穿帮。   “小舅,这事不对。”周徽嵐说出自己的猜测,“弄丢了人家孩子,一般人不是应该心存愧疚吗?可你瞧孙红妮今天咄咄逼人的样子,可不像是正常人的反应。”   今天打照片的时候,孙红妮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周徽嵐不觉得孙红妮是个顾念亲情的人,而且从头到尾,她确实没有从孙红妮身上看到她对小舅妈这个妹妹的维护爱护怜惜之情,甚至可以隐约感受到她对她小舅妈这个妹妹的厌恶。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甚至珊儿是她亲手卖掉的?”李绍感到头晕目眩,这个推断于他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原来女儿一直都置身于危险之中,偏偏他们作父母的还毫无所觉,不,应该是他毫无所觉才对,他枉为人父啊。   “不,不可能,她是我大姐啊。”周徽嵐的猜测对孙婉儿的打击更大,她内心深处其实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的。   没理会她自欺欺人的自语,周徽嵐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可能性很大。你们最好仔细想想是不是曾经得罪过她,或者说她是为了钱。她要珊儿,有可能是二次犯罪。”   闻言,李绍气得发抖,一次不成还来第二次,这真的是人性之恶啊。   “她敢?!孙婉儿,如果珊儿有个三长两短,她孙红妮一家子都别想安生,我李绍说到做到!”   孙婉儿一直在流泪。   李绍不管她,而是对周徽嵐再次道谢,“惠兰,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不然珊儿就再次落到她手里了。”   李绍不敢想象,如果女儿再次被卖,他们还能不能找回来,一定没有了第一次的幸运了,他有预感。   不仅如此,如果儿子最终结果不好,女儿被卖,他会疯,他一定会疯了的。   等两人平复了些许情绪,周徽嵐才冷静地对李绍说道,“小舅,虽然珊儿找回来了,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想怎么做?小舅听你的。”李绍发现了,他这外甥女很聪明,做事也有章法,比他这舅舅强多了。   他也曾是个果断的人,既然已经有了退路,既然对方不顾亲情做出了那样的事,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第83章   三个小时左右,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陆续出来,主刀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后续需要住院观察、按照用药以及好好休养。   对此结果周徽嵐并不算太意外,在来医院的路上,李辉一直是由她小舅乃棉被抱着的,她趁着给他喂水的时候,给了融了一滴灵液。有这滴灵液打底,他的状态调节至最好,基本的生命体征都能维持住。   两个小时后,李辉醒过来了,但整个人头晕呕吐得不行,一直喊着难受。   周徽嵐知道这是脑震荡的症状,等他好些,他们只问了三个关键问题。   第一个问题问他是自己失足摔下的吗?他说不是。第二个问题则是问他当时是不是有人推他?他回答说是。当问道是谁的时候,他说不知道。   得到答案之后,又赶紧让他休息了。   当晚,他们在医院附近的旅馆开了三间房,夜里李绍在医院照顾孩子,周徽嵐、周郢和孙婉儿带着李珊分别各住了一间房。   翌日,李辉的情况有所好转。   而他们经过商量,四个大人,决定兵分三路,孙婉儿留下来照顾李辉,周郢去报警,周徽嵐陪李绍回上宜村找村长要说法。   其实如果孙婉儿能顶事的话,最好的方案是周徽嵐带着李珊留下照顾李辉,李绍夫妇兵分两头,不管谁去派出所谁回去找村长都可以。不然一个外地人报警,终归没有本地人好。还有就是上宜村村长那里,由孙婉儿来处理最为妥当。她作为本村人,她提的要求,不像外地人给他一种强硬的感觉,村长比较容易接受。但是她撑不起来。   不过无所谓了,周徽嵐预估最终都要撕破脸皮的,那就破釜沉舟吧,不给她小舅留退路了,他也不需要就是了。   看着一直粘着周徽嵐的女儿,孙婉儿心如刀割。她终于明白了,女儿对周徽嵐亲近,却不愿意亲近她这当妈的,不仅仅是血缘关系的缘故,还有周徽嵐救命之恩的缘故。   上宜村,村长家   “……李辉的后脑勺缝了四针,肋骨断了两根,小腿骨折,一送到文观市人民医院就直接进了手术室。万幸的是手术还算顺利,但后续还需要住院观察、用药以及好好休养,没那么快痊愈。而且后遗症肯定会有,但会不会很严重,医生也不敢肯定。手术费治疗费住院费租车费包括我们一行人的花销,一共花了一千八,后续的治疗费营养费等大概还要一千块左右。这些是收费单据,孙村长可以过目。”   周徽嵐那不疾不徐带着几丝冷意的声音响起,村长屋外,有不少人趴在墙头上静静地听着。   孙自立闻言,眉头紧紧皱起,“孩子没事就好,收费单据我就不看了。”   周徽嵐轻哼,老狐狸,以为不看单据就不用出血了吗?而且谁说没事了?以为避重就轻就能逃避责任吗?   周徽嵐很不客气地问道,“孙村长,你对这些费用,难道就没点想法或者表示吗?”   孙自立打着哈哈,避重就轻地说道,“想不到做个手术那么贵,而周同志竟然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来,了不起!说起来,辉子真是多亏了有你这个表姐,阿绍啊,以后等辉子长大,可得叫他孝顺她这表姐啊。”   这村长老头不会以为夸她两句,就能将这事含糊过去了吧?   “孙村长,我觉得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孙自立四两拔千金地道,“其实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也没个轻重,以致李辉失足从高空落下,那几家大人连带孩子刚才都被我训了一顿。他们都知道错了,你看篮子里的鸡蛋、小米都是他们送来的,说要给李辉补补身子,一会你们走的时候就拿走吧。”   周徽嵐没想到孙自立竟然想用这点东西就将他们打发了,然后了了此事?这孙老头长得挺丑,想得倒挺美的。   周徽嵐道,“孙村长,你是欺负老实人哪,事情的真相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别想用这点东西就将我们打发了,如果他们愿意私了,赔偿的方案就得按我们的来。”   “你们的赔偿方案是?”孙自立问。   周徽嵐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前所有的花费以及后续的花费全都由罪魁祸首或者一起玩耍那些孩子的家长们承担。”   孙自立几乎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不可能!”   外面的人一听,也跟着激动了,凭什么?   那些花费加起来就是两千八百块,分摊到个人头上,就是几百大几百,这和割他们的肉差不多。   但吴自立挺忌讳周徽嵐的,毕竟昨天她和那个同行的男的一下子就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怕是有点来历。   “周同志,你有钱,那几百大几百的,对你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但你知道吗?在大西北,我们这里攒点钱不容易。那几百大几百的可能就是一个家庭的全部积蓄,你怎么能忍心夺走?”   周徽嵐呵呵,她有钱,就活该她来出这笔钱,然后让罪魁祸首成功逃避掉他们应该担负的责任?这是什么弱者理论?   一旁一李绍这时问道,“村长,我能知道和辉儿玩耍的孩子是哪几家的吗?”   孙自立下意识看向李绍,他不会是想打击报复吧?   “李绍,我知道辉儿受伤,你不好受,但那些孩子也不是存心的,你何必——”   李绍打断他,“我儿子从高空摔下生死未卜,现在还在医院里养伤,作为一个父亲,想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这要求并不过分吧?”   孙自立一时哑然。   周徽嵐问,“孙村长,你真能断定李辉受伤是意外?”   孙自立下意识地道,“你可能不知道,小孩子玩闹嘛,意外在所难免……”   “辉儿明确告诉我们,他失足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推他,你怎么说?”面对沉默的孙自立,周徽嵐继续说道,“所以孙村长,你不要自误误人。要么把罪魁祸首交出来,要么因为你的包庇,就让所有孩子的家长分担这些费用。”   “李绍,你这外甥女太较真了。”   她较真?周徽嵐冷笑,这上宜村果然是护短排外啊,看罗自立就知道了。   “……李绍,和睦邻里很重要,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因为这件事弄得那么僵,是不是不太好?李绍,你觉得呢?”罗自立看着李绍,周徽嵐是晚辈,这事最终还不是得看李绍的态度?只要李绍这边稳住了,那周徽嵐也翻不起浪来。   “孙村长,你要这样逼我小舅,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所以,小舅,叫公安吧。”   那些人本来就安静地趴在外面倾听,一听到周徽嵐要请公安,顿时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叫公安。”   “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恶毒,竟然想让公安将我们抓去坐牢!”   “你这破孩子,快给你李叔磕头,不然他就要将你抓走了!”   孙红妮隐在人群中,快意地看着这一幕。   这糟心的一幕,周徽嵐眉头皱都没皱一下。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她真心疼她小舅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   “公安来了,公安进村了!”有村民一路飞奔一路大喊。   闻言,上宜村的村民一惊,他们本来以为叫她说叫公安只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吗?   “李绍,你竟然叫了公安吗?”孙自立寒声问道。   “孙村长,你不用拿这些来威胁我小舅,而且你也威胁不到他。因为这次事了之后,我小舅一家会离开,随我们回苏省。”   她的话让孙自立一愣,   众人闻言,不由得羡慕了,听说苏省比他们大西北繁华多了。   有个富有的亲戚帮衬,真好。   “木子,公安到哪了?来了多少人?”有村民打听。   带信的人给他回了,“刚才已经到路口了,我一路奔回来的,好像是来了四名公安。”   现场中有人对视了一眼,那岂不是快到了?   立即就有人拉着孩子迅速地来到李绍跟前,“李绍,推你家辉子的人不是我儿子,多的没有,这一篮子鸡蛋就当是我家对你们辉子的补偿了,咱们两家两清!”   李绍已经今非昔比了,惹不起惹不起。那人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   有一就有二,第一个走了之后,又有第二个跑到李绍跟前,“等等,我家狗蛋也乖着呢,你家辉子高空摔落一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就给两斤肉吧。”说完将肉往他脚边的鸡蛋篮子一放,也赶紧走了。   “还有我们……”   一个个越众而出,主动跑到李绍跟前表态。   当时六个孩子一起玩,现在李辉住院,另五个孩子中有四位家长出来表态李辉不是他们孩子摔的,剩下的一个,是罪魁祸首的可能性大增。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这到一致的表现,若说没有事前商议好,谁也不相信。   “你们——”   罪魁祸首孙强拽着自家儿子的手,恨恨地看着一个个离他而去的昔日兄弟。   那四位家长站在一起,对他的怒目而视视而不见,笑话,错事又不是他们孩子做的,他们为什么要替他分担责任?最重要的就是现在李绍的外甥女来了,她明摆着要替自己小舅撑腰。这人明显不是好欺负的,连公安都请来了。现在又是严打,谁知道再梗着下去他们会得到什么后果?   到了这时,孙强只能自救,他径直说道,“我家阿虎也是清白的。”   另四位家长鄙视地看着他,呸,他家阿虎还清白呢?   “是这样吗?你们也是你们觉得他孙强和你们一样无辜吗?但我更相信我小表弟的话呢,他说有人推他,那就一定是真的。”周徽嵐问那四位家长,“当然,如果你们相信孙强的话,就意味着没有肇事者,然后辉子的医药费都得落在你们头上。还有公安一会就到了,他们会用技术手段查明真相。你们是有可能犯包庇罪的哦。”   这话是用来分化他们威逼他们的,看吧,这四位一定会站出来指证孙强的。孙自立没想到周徽嵐一介女流,手段挺狠辣的。他想想也是,不狠的话她怎么可能赚到那么多钱?   “孙强,李辉本来就是你家阿虎推的,你们要敢做敢当。”   “对啊,我家狗蛋都看到了。”   “就是……”   文观市的公安到了。   “你是孙红妮吗?”   孙红妮戏看得好好的,突然跟前就站了两位公安,公安后面还站昨天跟在李绍外甥女身后的男人。听到公安问话,她心慌慌的,强自镇定地回了一个是字。   听到她的回答,公安二话不说,直接说,“带走!”   孙红妮挣扎着,“不是,公安,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 第84章   孙红妮都懵了,李绍那外甥女叫公安不是抓孙强他们的吗?怎么是来抓她的?   其他人也被这一状况惊呆了,纷纷交头接耳,怎么回事,公安怎么是来抓孙红妮的,是不是搞错了?   “有人控诉你涉嫌拐卖女童,经过初步查证,你确实有嫌疑,走吧。”   拐卖女童?上宜村的村民们惊了,他们没想到孙红妮会是这样的罪名,在场的为人父母的都不由自主地拽紧了身边的孩子。   什么?到底是谁控诉她的?孙红妮心里慌极了,这一切她做得天衣无缝的呀,连她的妹妹都瞒过去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自镇定地说道,“胡说八道!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一直拿李珊当女儿的,怎么可能会卖她?”   突然,孙红妮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话让两名公安都停下来了,其中一名公安道,“我们并没有透露过,你被控诉拐卖女童罪的对象是你外甥女李珊吧?你这属于不打自招啊。”   孙红妮紧闭着嘴巴,猛地摇头,急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呵呵,你不说也没关系,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言语都将成为呈堂正供!包括你刚才那些话!”   上宜村的村民们有些反应过来的,立即上杆子附和,“公安同志,我们都听到了,如果需要作证的话,我们都可以。”   “是啊是啊。”   这些人里就有孙强,这些人一致的心里就是,管它的呢,只要不是来抓他们的就是好的。   “等等,两位公安同志——”周徽嵐叫住了那两位公安。   公安沉声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公安同志,我怀疑孙强和孙红妮贩卖女童案有关,系其同伙。”周徽嵐指着孙强。   闻言,孙强急了,“我没有,你胡说!”   在医院商议的时候,周徽嵐就怀疑了,听她小舅妈说,辉子出事的时候,孙红妮正在家里纠缠她,让她把珊儿给她养。一听他们要借钱给辉子看病,更是顺势提出把珊儿给她才愿意借钱的条件。这巧合太巧了,让人不得不往串联的方向上怀疑。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孙红妮一来李辉就出事?   “你——”听到周徽嵐的猜测,孙红妮骇然,整个人面如土色。   待周徽嵐将自己的怀疑说完,公安同志也觉得有依据,便上前欲拿人。   孙强看向妻子,吼道,“今天那孙红妮究竟和你说什么了,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说话,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孙强妻子被吼了,如梦初醒一般,倒豆子似的将实情道出,“我只是让我儿子推了李辉一把啊,她孙红妮拐卖女童什么的,我们并不知道啊。还钱,我们还钱,还钱还不行吗?孙红梅就给了我五十元!钱在这了,我不要了。”说着,她从衣服口袋里把钱掏出来,直直塞回给孙红妮。   严打教他们做人,从去年开始,他们听了太多小偷小摸被重判乃至死刑的新闻了。这贩卖女童罪听起来就很严重,他们干脆老实承认了推搡李辉致其受伤,也不愿意成为孙红妮的同伙。   另外四家人就更庆幸了,幸亏他们没有陪着陪着孙强硬扛,和以往一样欺负李绍,以为他拿他们村的人没办法。   公安同志冷酷地道,“承认了?带走!”   “不是,公安同志,我们都还钱了,怎么还抓我们啊?”孙强夫妻俩挣扎着。   “你们这是犯罪,这事不是你还了钱就行的!”   最后孙红妮和孙强夫妻及儿子都被文观市的公安一并带走了。   周徽嵐对李绍说道,“小舅,事情处理好了,我们走吧,一会还得去医院。”   李绍点了点头。   周徽嵐周郢和李绍所过之处,上宜村的村民们不自觉地畏惧和避让,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李绍再也不是之前的李绍了。   李绍和周徽嵐感慨,他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处理好了这些事。   周徽嵐微微一笑,其实这事不难,他之所以不敢,是担忧事后村民们的排斥以及打压报复,加上他也未必能顺利请来公安,还有即使请来了,办事也不一定尽心如意。   但后者不必担心,既是周郢请来的,公安指定能指哪打哪。   “孙红妮的夫家在当地有点势力,她会被救出来吗?”李绍担心。   “放心吧小舅,她这次肯定糊了,谁也捞不了她。”这事就发生在去年,好查得很。本地的势力也仅指大曲县,它还能管得了文观市的事?   “那我就放心了。”   周徽嵐不担心她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别说她及其夫家在文观市没什么根基,即使有关系,这个时候都要悠着点。严打期间,一律犯罪从严从重量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这几年,以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都要挟紧了尾巴做人,谁敢伸手?   果然没过多久,等他们准备坐火车离开大西北时,孙红妮被判刑的结果就被新闻报道出来了。   与此同时,西北某军区   某穿着高级将领军装的男子对和推着轮椅的高煦在校场上巡视着,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一帮军人。   “老高,你真的太不够意思了。”   高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就是我听你在胡扯。   少将男子振振有词地说道,“本来就是啊。你们苏省那边乂军区这次演习表现太亮眼了,夺得了单兵兵王、整军演习第一,乃至全员素质在这一年里有了整体的提高。有传言说是你给他们每天提供的蔬菜非常的特别,不仅味道特别好,食用期间,他们的身体素质渐渐地得到提高。你对老严那么好,你什么时候给我也弄些来?不用多,比照着乂军区来就行。”   高煦无奈,“你这是没睡醒吧?这新鲜蔬菜,产自苏省,我咋千里迢迢地给你送大西北来?”   “我不管,反正那小子有的东西我也必须有。”说着少将男子扒着他的轮椅,赖皮地道,“不然我就不放你走了。”   高煦头疼,“放手!”   “我不放!”   “你先放手,这事我给你想想办法。”   “行,那我放手,你要说到做到。”少将男子依言放手。   小黄助理在一旁忍不住偷笑,高教授没想到吧,来一趟西北军区,就被林少将给扒住了。   京城大学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带上还回去的生物专业书,周思恬去了京城大学。   姚教授也到了图书馆。这已经是他们的默契了。   “姚教授,这是你的书,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特产,送给你尝尝。”   姚教授对周思恬口的特产不大关注,示意她放在一旁,然后接过还回来的书籍。他一直都和她那位亲戚交流得很好,十分地默契。   待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夹在书页里的纸张。纸张上写着对方对对应书页上提及的问题的理解甚至一些还是补充和延伸知识。   他如同在海滩上拾捡贝壳一样,相似的见解和共鸣是必须有的,不时的他还会发现一些惊喜,他站在那,完全沉浸在两人书面上的交流中,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人和事。   周思恬把该交的都交给他了,又见他沉浸在书中,于是对他轻声说道,“姚教授,那我去那边给我妈挑书了。”   “嗯——嗯?”姚教授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周思恬一愣,然后呐呐地重复,“我说我要去给我妈挑书了。”   “你口中的亲戚你一直给借书的亲戚是你妈?”   “是是呀。”周思恬不明白姚教授为什么要一直追问这个。   “亲妈还是后妈?”她应该是后妈吧姚教授心想。   “亲妈呀。”   姚教授心中快速地计算,以周思恬目前的年龄推算,她的亲妈今年最少三十六了。   “你妈什么学历?”   “高中叭?”六三年的高中生哦。   姚教授眉头一拧,“恢复高考的时候,不限年龄,她为什么不参加高考?”   周思恬被这问题问住了,一时哑然。   “怎么?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吗?”   周思恬只能含糊说道,“她当时身不由己,没法参加高考。”   姚教授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他有意想问问具体的原因,但思及他追问的是一位女士的隐私,似乎过于冒昧了,便打住了。   周思恬小声地问道,“姚教授,你还要问啥不?不然我就去那边找书了。”   “这里的书你也别找了。”姚教授断然说道。   “嗯?”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妈的水平已经超出我的预估太多了,这里的书籍她看起来就像你看中学课本一样了。”姚教授打了一个很贴切的比喻。   那要怎么办?周思恬没辙了,这里是她能找到最高深前沿的生物书籍了,在外面的书店还没这里齐全。   “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我给你拿两本。”   周思恬眼睛一亮,很乖地道谢,“谢谢姚教授。”她妈确实比较喜欢看从姚教授这里借来的书。   姚教授在办公室他的书柜里挑了挑,然后取出两本给周思恬,然后没多说什么,就让她离开了。   周思恬一走,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就动了。   “姚教授,刚才那位是您的学生?怪俊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她不是我的学生,她是外国语大学那边的英语系专业的大二生。”   哦,原来是亲戚。有人恍然。   “姚教授,这是南方的米饼?”有人发现了放在桌上的两袋玩意,“哟,还有炒米粉。”   “应该是吧?”姚教授的心神全放在他那两本书上,对同事的问题心不在焉地答着。   “这玩意费牙得很,你咋买这玩意儿啊?”   “不是买的,刚才那位学生送的,她家自己做的特产。你们想吃就自己取。”   这米饼闻起来怪香的,正好又是下午了,正是肚饥的时候,大家也没客气,一人取了一只吃了起来。   最早发现米饼的那人连吃了两个,“味道怪好的,我还说是在哪买的,等下班也去买一点呢。”韧而不硬,有嚼头,却又不太费牙,家里人指定喜欢吃,可惜在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都没得卖。   吃了米饼,他们对另一袋玩意也好奇起来了,打开一看,发现是炒米粉,“哟,这炒米粉磨得好细呀。”   “确实挺细的,味道闻着也好。老姚,能不能匀点给我?”他家小孙孙正六个月开始吃米糊这些辅食了,如果吃这个感觉胃口会挺好。   姚教授从书中抬起头来,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钟国栋是不是你班的学生?”   那导师回答道,“钟国栋啊,他是啊,怎么了?”钟国栋还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开学两个月里就请了两次长假,偏偏成绩还能名列前茅,可见是个天赋很好又勤奋的学生。而且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也很优异,奖学金在评选了,一等奖奖学金非他莫属,他能没印象吗?   “你让人帮我把他叫来,米粉可以匀点给你。”   他的要求引来众同事的侧目。   那导师更是不解,“不是,钟国栋是建筑系学生,你一生物系的将他唤来干啥?”   “问那么多干啥,将人给我叫来就行了,你还要不要炒米粉了?”   “要要要!”不就是叫个人吗?简单!   大概半小时不到,钟国栋出现在教学楼教务处的办公室门口。   “导师,您找我?”   他家导师往旁边一指,“找你的人在那呢。”钟国栋他给找来了,炒米粉到手,哈哈。   钟国栋发现找他的人是姚教授,对于他,他还是有一两分印象的。   “钟国栋同学,你和周思恬同学是姐弟对吗?”姚教授问。   钟国栋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起这个,还有他怎么知道他姐的?   但还是如实答道,“是的。”   咦,不对,如果是姐弟应该是同一个姓才对,怎么会一个姓钟一个姓周呢?但他又承认他们俩是姐弟关系,难道是表姐弟?   姚教授问他,“周思恬她妈是你大姨还是你姑姑?”   钟国栋沉默,周思恬的妈妈不就是——他怎么会有此一问呢?   “姚教授,你认识我姐?”钟国栋试探地问。   “认识!”姚教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钟国栋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姐什么时候和他们学校的教授走得那么近了?而且姚教授并不好接近。   姚教授说道,“把你叫来呢,我就想知道你大姨或者你姑姑目前从事的是什么类型的工作?”   其实这问题他问周思恬是最好的,但她刚才已经被他打发走了,一时间也没办法叫回来,最重要的是他的问题不想留到两周后见到周思恬才得到答案,而此时他又记起钟国栋这学生,所以就打算把他叫来了。   “在家务农?”斟酌了一下,钟国栋回道,但他没有纠正姚教授口中的大姨或姑姑其实是他亲妈。   暴殄天物!这是姚教授听到答案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涌现的想法。这样的生物工程学专业人才竟然在家务农,而非在相关专业的行业岗位上发光发热。   “她是哪里人?”姚教授打算查一查她是哪位同行教出来的高才生。   钟国栋如实报出地址,然后就被打发走了。   其实姚教授想知道更多一些情况,但不好问,诶,怎么她就是个女的呢,是个男的就没这些忌讳了。 第85章   文观火车站   周徽嵐一行人已经在候车室等候剪票上车。   李绍一家人也在,上宜村的房子啥的都处理好了,夫妻俩怀着期望又忐忑的心情随周徽嵐回苏省。   周徽嵐一行六人,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刚才只余一个座位,旁边的小哥看到他们抱着孩子,主动将座位让给他们。   周徽嵐和李绍各抱着一个孩子落座,而周郢和孙婉儿两人则是站在一旁,顺便看顾着行李。   此时周徽嵐正抱着李珊。李珊很粘周徽嵐,只要周徽嵐一得空,她必要抱抱,给抱上之后,就直接不愿意下来了。   李辉由他爸抱着,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抱着妹妹的周徽嵐。   周徽嵐注意到了,微微一笑,温声问他,“辉子要喝水吗?”   李辉点了点头。   周徽嵐就给他喂了一口水。   有灵液打底,配以正确的治疗和护理,李辉康复起来很快。   第四天,他就基本能自己慢慢坐起来了,小腿也不怎么疼了。   连医生检查过后都感叹他康复速度堪称神速,然后宣布他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   周徽嵐着急回家,等问清楚李辉可以移动之后,便立即着手回程的事宜了。   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天了,再耽搁下去,周父周母在家会担心不说。她和周郢都是忙人,出来一趟,意外地呆了那么多天,底下的人和事都没安排好,再拖下去,怕是要乱套了。   手腕一翻,周徽嵐看了一眼手表,“三点半了,火车快到站了吧?大家准备一下,一会检票上车。”   “别急别急,播报员还没开始播报列车到站呢,时间来得及的。”   周郢说完这句之后,播报员就开始播报他们要乘坐的列车到站了。   他们一行人抱着孩子提着行李开始排队。   等候期间,周徽嵐看着他们手中的票,笑着恭维道,“还是郢哥厉害,竟然能买到卧铺票。”   这时候的卧铺票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还要有点关系才行。人生地不熟的,周郢还能弄到卧铺车票,真的是挺厉害的了。其实如果李辉没受伤,他们座票也可以,但一路长途,座票对李辉太不友好了,现在买到卧铺就好多了。   周郢微微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说起感谢的官方用语,“感谢文观市公安局,这里的公安局太热心了。”   “希望咱们能被安排在同一个车厢。”诶,这时买票有点不够人性化。   “……请在文观车站下车的旅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本次列车将停靠文观站四分钟。”列车播报员的声音在各车厢内响起。   坐在下铺的小黄助理让到一旁,屏息地看着他们同车厢的四人收拾行李准备下车,他重点关注某个穿着时髦的女子。等看到那人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高教授一眼,终是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了,他才松了口气。   可算走了!他想。   那女的是在文昌站上车的,穿着时髦,来到车厢之后,眼睛一扫,将行李箱随意放高教授卧铺底下一放,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教授看,从脸蛋一直往下,那挑剔又露骨的样子,简直了。   搞得高教授都不悦了,虽然表面上他仍旧一派淡然地看着书,但小黄助理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如果小黄助理生在后世,他一定知道那女的行为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词——视奸。   这一路,这女的可没少给他们添麻烦,曾无数次试图和高教授搭话,高教授不搭理她,她也不恼,要么自说自话,要么就一个劲地盯着高教授看,眼睛眨也不眨的那种。   无处不在的注视,让人烦不胜烦。小黄助理觉得,如果他是高教授,被这么个人这样缠着,怕是要崩溃。幸亏高教授内心强大,幸亏这女的要下车了,万幸。   “高教授,到文观市了。”说完这句,小黄助理又忍不住道,“不知道上来的会是什么人?”   高煦将手上的书合上,眼眸微抬,“你那么闲?”   小黄助理一听就明白了,高教授的意思就是他管那么多。他想想也是,不管上来的是什么人,肯定比刚才那位好!   高煦吩咐他,“把刚才买的报纸拿给我。”   “好咧。”小黄助理欢快地答道。最新的报纸,是他在火车进站前列车销售员推推车过来的时候买的。   小黄助理注意到高教授拿到报纸后,一翻就翻到主版,然后就定住了。   只见主版上,标题用大黑的字体写着:骇人听闻,亲大姨拐卖小外甥女:千里寻亲,大表姐堪破惊人真相。案子采用的是故事性的表述方式,颇有些传奇色彩。   小黄助理刚才看得津津有味。   小黄助理很无聊,看到高教授在看这篇报道,忍不住探过头来,“这篇报道我刚才看了,那小孩的表姐好厉害,小孩被拐卖了,她父亲竟然被瞒着,她母亲以为小孩回来了就没事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噼里啪啦一顿说完,末了他感叹,“高手在民间啊。”   高煦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很呱噪。”   被嫌弃了,小黄助理泪流满面,他这不是无聊嘛。   “18号车厢,这里!”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小黄助理看了过去,然后他瞪大了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周姐?!”   他一个人发现不打紧,还死命拽着高煦,“高教授快看,是周姐!”   高煦抬眼,果然看到走来的一行人中,周郢引道,周徽嵐抱着孩子走在他后面,他有些意外。真是巧了,她也来了西北?而且这辆列车途经苏省,她这是回程了?   “周姐,这里这里!”小黄助理挥挥。   在这里看到高煦,周徽嵐也很意外并且很惊喜啊,她先冲着热情洋溢的小黄助理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高煦,“高教授,好巧。”其实周徽嵐想说好有缘分啊,不过想想现在是八零年代,怕吓着某人,就算了。   看着她眼中的惊喜,以及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高煦点了点头。比起刚才另他厌恶的那位,周徽嵐的热情恰到好处,并不会令他反感。   说话间,他们人都挤到了车厢里。   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周徽嵐转过头去看看怎么安排。   因为他们虽然买到了卧铺车票,却没买到下铺。   看到这情况,小黄助理一个激灵,“周姐,你们带着俩孩子睡上面不方便,我这边的下铺让给你们。”说着他麻溜地将行李扔到他头上的中铺去,在那里,如果高教授有什么吩咐,他也能及时得知并作出反应。   周徽嵐没有拒绝,“谢谢你啊小黄。”   经过四人简单地安排,李辉作为伤者,睡下铺最为稳妥和方便,李珊必然是睡中铺了,然后两个大男人睡在最上铺,周徽嵐和孙婉儿需要各带一个孩子睡。目前的问题就是,她俩谁睡下铺?   李珊粘周徽嵐,她带着她住中铺也可,但她上上下下的不如孙婉儿利索,睡下铺会比较方便。   “我睡下铺吧。”周徽嵐很自然地道。   高教授就在对面,有时候该争取的时候就得争取,即使由别人决定,五五的概率,她也不乐意让人安排,万一将她安排到中铺,她心里岂不郁闷?等安排了再反对,就显得太刻意了。   高煦闻言,轻轻地垂下眼睑。   “小舅妈多陪陪珊儿吧。”周徽嵐对孙婉儿说。   孙婉儿听到这话,眼泪差点就出来了,女儿这两天一直粘着她表姐,其中的意味她光一想就太煎熬太难受了。   周徽嵐最后对李珊说,“珊儿乖,听话啊。”   大概李珊也知道,哥哥更需要表姐,于是很乖地点了点头。   小黄助理自然是乐意周徽嵐住下铺的,本来他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将下铺让出来的,而且她住在下面,还能顺手照顾一下高教授,对吧?   安排好了各人睡的床铺,紧接着就是放置行李。完了后,孙婉儿爬上中铺,此时周徽嵐正将怀里的小姑娘往上托了托,递给她。   随着她的动作,正好挡住了光线,给下铺的高煦带来了一片阴影。   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她抽长了身体将李珊往上送的样子专注而认真。   高煦无端想起了那天魏老头的话,说她三十三四岁的话,他拿报纸的手顿了顿,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   从他所在的角度看过去,此时的周徽嵐微微仰着头,她的侧脸从耳际到下颚,线条很柔和优美,身材匀称有曲线,双腿很修长有力……嗯,看起来确实不像三十八的。   这番折腾,周徽嵐出了一身微汗,她拿出水杯,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   完了后,她盯着水杯看,完全不敢看向对面,她心中怀疑或许她这不仅仅是口渴那么简单,或许这里还有面对男色时不自觉的口干舌燥?   这时,周郢刚好看到高煦手中的报纸,笑道,“孙红妮被判决了,文观市公安局在报纸上通报了判决结果。”   对此周徽嵐并不意外,她知道关于孙红妮拐卖女童的罪名应该很快就调查清楚,主要是这起案子就发生在去年下半年,孙红妮应该不是累犯,容易刑讯,调查起来难度不大。   这件案子的关键点就在于孙婉儿的隐瞒,这相当于孙红妮的一层保护伞,周徽嵐堪破了也就没了难度。   李绍也走了过来,倾身看着报纸上的报道,“才判七年有期徒刑并罚款一千元?”太轻了。   “小舅,既已出了结果,那咱们就往前看。”在这种时候非议司法毕竟不妥,而且法官的判决肯定是综合所有的证据和事实来量刑的,尽管不如受害者的意,但确实是相对公平公正的。   高煦和小黄助理就在一旁,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些对话拼凑出一个事实,高煦并不算意外,他看了那篇报道,加上刚才看到了李珊,很容易就推断以及拼凑出完整的事件来。   小黄助理是才反应过来,嘴巴微张,“原来报纸上说的厉害大表姐是周姐你啊。”   报纸上为了保护他们,一般都使用化名,但因为孙红妮的犯罪事实清晰,本人不用化名,所以与之相关的人最好不用化名,所以他们都用亲戚关系替代,上宜村那里以及附近,一看这报道就知道说的是谁。   可报纸上的标题就透露了很多信息了。《骇人听闻,亲大姨拐卖小外甥女:千里寻亲,大表姐堪破惊人真相》犯人姓孙,周姐的小舅妈也姓孙,周姐来到大西北,属千里寻亲了吧?周姐的妈妈好像是姓李?小舅的女儿唤她不就是表姐吗?   “你们猜到啦?”周徽嵐笑意盈盈地看了过来。   小黄助理猛的点头,“我说那抓到罪犯的情节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周姐威武! 第86章 (小修)   这天,火车上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周徽嵐觉轻,听到对面床铺翻了两次身,感觉有些反常。   “你是要上厕所吗?”周徽嵐轻声问,说着,她轻轻坐了起来,“我推你过去吧,小黄助理睡着了,不要吵醒他了。”   高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高煦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周徽嵐递过去一块毛巾,“擦擦手擦擦脸吧。”   高煦没动。   周徽嵐解释,“放心吧,这是我的备用毛巾,一次都还没用过,干净着呢。”   高煦这才接过。   高煦用完毛巾,递回去给周徽嵐,就在她接毛巾的时候,   火车突然一个晃铛,,周徽嵐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失去平衡。   高煦脸色一变,“小心!”   在他喊出这话的时候,周徽嵐已经整个人前倾,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她整个下巴磕在他的头顶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而他整张脸埋在她的月凶前,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汹涌和弹性……   因为在火车上,而且她刚在歇息,就将棉大衣脱了,所以嗯哼。   周徽嵐疼得她飃泪,想努力站起来,但因为地上湿滑,她的皮鞋有点打滑,越是折腾越是起不来。   高煦不得不伸出双手掐住她的纤腰,往前推了推,“站好!”   在他的帮助下,周徽嵐总算站好了。   周徽嵐站直身子之后,无辜着一张小脸,心里想笑,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高煦整张俊脸发黑,看她眼睛红红的,也不好说什么,“回吧。”   “嗯。”   回到车厢,周徽嵐协助他上了卧铺,见他盖上被子后就闭上了眼。   周徽嵐也不敢造次,回去自己的床铺,躺了下来。闭上眼的时候,她的鼻畔处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   京城大学   姚教授实在等不及周思恬两周后还书的时候了,他通过钟国栋将人请了来。   “什么?”周思恬怀疑自己听错了,姚教授让她妈参加高考?   “你妈妈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太浪费她的知识才华了。”每每想起这个,姚教授就感到心疼。他们国家缺人才啊,特别是生物方面的人才,严重紧缺。   姚教授这话她深表赞同,“可是姚教授,我妈今年三十九了,非应届毕业生。”   一句话,就是没有高考资格。   一想起这个,周思恬既遗憾又心疼,她妈要是没被韩海设计,没有那一段被拐的遭遇的话,以她对她妈妈的了解,她一定会在七六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就报名参加的,以她妈的优秀,国内的好大学还不是随便她挑吗?   此时听了姚教授的建议,她从内心里也希望她妈参加高考,然后亲自取回属于她的荣耀。   姚教授罢罢手,“这个你不用担心,就是一封推荐信的事,让她作为专业人才参加今年的高考,就没有年龄的限制了。”   “可是今年参加的话会不会太赶了?”周思恬有点拿不准主意。   姚教授想了想道,“这个你得问问她的意思。”姚教授本人是迫切地想将这个人才招揽进来的,但也得考虑实际情况,万一她其他课程很糟糕,考不进来咋办?   “她其他课程怎么样?”实在不行,他得想办法让她去补补课。   “很好。”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答案,姚教授瞅她。   周思恬一眼就明白他这是不信。   “是真的。整个寒假前半个假期是我在教我妈英语,偶尔一些初高中的文化课……”   姚教授点头,刚想说‘你这样做很好’时,却被她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可是后半个假期全是我妈在指导我。”周思恬满是哀怨。   姚教授张嘴,“她反过来指导你?”   “教授,你也不相信对吧?”周思恬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来,然后给他秀了一段长课文。   姚教授纵然不是英语专业,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他发现她这英文念得真不错,口音是美式发音,也很正。   她念完之后,姚教授拍掌,“你这英文着实不错啊。”   “其实我以前几乎是哑巴英语,即使不是,朗读起英文来也是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的,就像这样:I am……经过我妈指导后,我是这样:I am……”   姚教授不住地点头,“你说这是你妈教你的?不错不错。”   周思恬没说的是,她的导师和教授们大概发现她口语突飞猛进,这学期发了疯似地虐她,有时候还给她开小灶……   提起这个,周思恬内牛满面,呜呜——   看她这个表情,姚教授莫名想笑,“晚点你问问你妈的意思,有结果就来告诉我一声,她的推荐信我先让人准备起来。”   “谢谢姚教授。”周思恬代她妈妈向他道谢。   这女娃性格怪好的。姚教授突然就想起了他的儿子来,然后忍不住又瞅了她一眼,不错,真不错。   接下来几天再也没有那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了,高煦几乎是在小黄助理睡觉之前,将自己的生理需求给解决妥当了,晚上再也没起夜。   他这是在防着她?周徽嵐看着,心中不免遗憾又好笑。   火车到金陵站的时候,高煦和小黄助理下车了。   周郢和李绍上前帮忙,将他们送下火车才回来。   金陵站一到,再过两小时就到了治化市。   他们要在治化市转车回仪水县,一行人抱着孩子提着行李往火车站出站口走,然后直奔汽车站。   这时,韩惠竹送山田春景去坐火车。   山田春景一边往火车站里走,一边叮咛韩惠竹,“你一定要督促吴氏那边将春耕一事办好,这事关着咱们夏季能收到多少水稻。”   韩惠竹不以为然地道,“这个你放心,这种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怎么会不上心?”   山田春景想和韩惠竹说那也得关心到位,才能让他们更卖力。但当他无意中抬头,就发现周惠兰抱着孩子,与旁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   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六七分侧颜,“那是——周惠兰?”山田春景低呼,变化太大了,他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是她。”   韩惠竹咬着唇,目光阴沉,   再看她身旁,发现同样抱着孩子的男人有点脸熟,她想了想,那男人应该就是李桂香的弟弟李绍吧?周惠兰这是去大西北将她的小舅一家子接回来了?   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李绍因为两个孩子前后出事,被查到和他大姨子有关,生无可恋的他直接拿刀将他大姨子一家给捅了,灭了门。而他自己也因为严打期间蓄意杀人被判决死刑,他的妻子则是直接疯了。   看着她怀里的小姑娘,这应该是她舅舅的小女儿吧?没出事?看样子应该是了。   周惠竹不明白明明重生的人是她,为什么她净遇到好事,而自己在二十年后却是诸事不顺?   “韩,她的变化太大了。”山田春景感慨。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里闪烁着某种意动。   韩惠竹朝她仔细地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周惠兰是越来越漂亮了。相比之下,她年轻漂亮的优势渐渐被周惠兰所缩短。   周徽嵐压根不知道他们在出火车站时和山田春景韩惠竹打了照面的事,他们一行人到了仪水县,周郢给他们找了回大兴村的车之后,就回了公司。毕竟这么多天不在,也该去看看的。   李绍夫妇则随着周徽嵐一起回了大兴村。   一路走来,可以看到在仪水县,田野绿草冒头,雨沣水沛,空气清新润泽,春色尽显。   孙婉儿发现这是和大西北不一样的景色。   进了村,周徽嵐注意到大兴村属于周氏族人那一片地几乎都开了,唯有吴氏那边的田地,除了自家开垦的秧地,其他的农田还是没有动静。   本村这一片地一看便知是打田机打的,有些打了有日子的,已经凝结起来了。周徽嵐觉得这样也不错,等开始插秧的时候再开着打田机将田略翻一下就可以了。不在意这点附加的麻烦的话,这样的方式算是打田机最挣钱的模式。   “惠兰,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惠兰姑姑好。”   “你好你好。”   “这位是李家舅舅吧?欢迎到大兴村来。”   “谢谢谢谢。”   一路回村,李绍才知道外甥女在大兴村的人缘那么好。   而此时,吴刚家里也聚集了几位同族的叔伯,在和吴刚确认打田机的事。   “吴刚,你到底行不行?”   “对啊,你要是不行就直说别拖着我们,我们找周大志去!”   “是的,你要是不行,咱们就找周大志,这事还得赶紧,现在找周大志打田的都排到好几天之后了。”   周大志的打田队现在是往外走的,全部都要排队,再拖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他们打田?   “你们放心吧,肯定能行的,还要几天我就能买到打田机了,到时第一时间帮你们打田,不会耽搁春耕的。”吴刚信誓旦旦地保证,接着又说了一车安慰的话,总之就是保证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虽然得了准话,但吴氏族人并未感觉到踏实,一个个眉头紧锁,带着愁绪离开。   同在大兴村,眼见着西村那边的农田已经全部打完,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下种,他们真是心急如焚啊。   “大河,你这是去哪?”他那是出村的方向。   “我去找周大志。”   “你真要去啊?吴刚说再过两三天就能将打田机买回来了。”   “你们信他?”吴大河反问,“反正我是打算找周大志了,这点钱省不了。你们想想之前的冬稻卖多少钱,他这样,万一影响了夏稻的收成可怎么办?”   “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的。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跟紧周氏的步子才是正经,你看他们什么时候走错过吃过大亏?”说完这句,那人就走了,看样子是往西村方向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相互间都看出对方意动了,是啊,对比夏稻的收成,得罪吴刚这事是真的微不足道了。   一时间,大家都往村外走去,心里都在琢磨什么时候能排上位置,千万不能耽搁了春种呀。   吴刚不知道他也是白折腾,他是买不到打田机的。   全国春耕在即,打田机于苏省而言,也可以算是战略物资了,必须合理安排到全省去应用。   还有就是这打田机的发明者是周徽嵐,冷师傅是组装师傅。打田机的组装方法,周徽嵐当初让冷师傅尽管拿去用。后来冷师傅联系了其师兄,其师兄乃省七一机械厂的大师傅,其师傅又找到了七一机械厂上面的人,三方进行合作。   他们花了一冬的时间进行改模调试,如今初步实现了小规模量产。但即将春耕,七一机械厂库房里预备出库的打田机并不足以满足全省的春耕需求。   周大志需要,看在周徽嵐的面子上以及两人交情的份上,冷师傅给他调了三台,多了也不行。   所以吴刚想要,没有门道,冷师傅这边也不会给他。   周徽嵐一行人到家之后,李桂香和李绍姐弟二人久别重逢,双双喜极而泣,接着自有一番叙旧。   而周徽嵐就不凑合了,她稍作洗漱,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实验室需要通风,顺便做一次消毒,为接下来的春耕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大棚那边也得去看看。还有快要下秧了,五叔公的黑枣林也得开始准备嫁接事宜……   李绍和自家姐姐叙旧之余,真的见识到了外甥女的忙碌程度,而且每个来家见到他的人,都会或者和蔼或者友善地和他说,让他安心住下,实在让人很窝心。   说曹操,曹操到。周徽嵐到家后,第一个登门的人就是五叔公,他带着周大玮来的。这次她出门探亲,可以说最盼着她回来的,非五叔公一家人莫属。   “惠兰乖囡,我们那边什么时候开始嫁接?”五叔公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起这事来了。   周徽嵐问他们,“柿子接穗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呢,不过所有的接穗都已经按照你教过的办法保存起来了。”   “那就明天开始!”周徽嵐拍板。   “好咧,那我们先回去准备你说的那些工具,明儿一早你直接过来吃早饭,用完早饭就上山!”五叔公真是风风火火,得了准话就带着周大玮匆匆离开了。   五叔公走了之后,村长周永正接着来了。   “……你和你爸说的事,我和族人说了,他们都能接受。夏稻增产的部分,分你一半。”   周永正很明白他们的心理,有法子提高产量终归是好的,况且又是确定增产之后才需要付报酬,他们为什么不答应?   “那就好,我会尽快将育种的步骤交给大家的。”   至于之前她和她爹提起过的肥料,她已经做出来了。   那是一种简易的复合肥,因为用的是家里的井水发酵的,大概灵液对微生物也有作用,各种肥料的比例被微生物调和至了最协调的比例。她实验过,肥力比村民自己积的农家肥肥料强,对植物而言营养也更全面,更能促进植物生长发育。   周永正点了点头,“那行,你定个时间,最好就在这两天吧,然后我召集人,你给大家好好讲讲。”   周徽嵐笑着应了下来。其实她挺喜欢这样的,万事开头难,开头她可以亲力亲为,没问题。但等一切上了轨道之后,她还事事亲为的话就太累了。   目前这样就不错,事情安排下去,她爸和永正叔他们去沟通落实,最后村民们执行。   “对了,你小舅那边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我们家的想法就是想让他们一家子将户口落在咱们大兴村,目前正在办理。”没办法,目前城镇户口太吃香了。   周永正点头,“让他们安心住下。这事抓紧办,趁着春耕前,我开个会,将落户后他该得的田地分给他。”   上回周海一家子将户口迁出,归还了村里三十亩田地。后来秋收之后,因为惠兰侄女的归来,以及下半年娶进了两位新媳妇还有添丁,这三十亩地按人头分出去了一半,这次惠兰她小舅一家子迁进来,四口人占去十二亩,剩下的三亩做实验田对照组就行了。   周永正在心里计划着。李绍一家迁进来并没有损害谁家的利益,况且惠兰和他大哥为村里做了那么多,这点小事应该要满足。   “麻烦你了永正叔。”   “永正叔,现在大志堂哥挺出息的,我刚回来看到附近的田都打了一片了,现在他们是不是往外走?”   周永正咧嘴一笑,罢罢手,“出息啥啊,也就挣点血汗钱,这一天天的。”一副‘你别夸多了他他会骄傲的’的模样。   周徽嵐看着永正叔口是心非的模样,微微一笑。   “村里的田打完了,自然得往外头走来揽活。”   他们整个队伍三台打田机六个人,打田机每天几乎工作十六到二十个小时,实行的是人歇机不歇的工作方式,以大兴村为起点,向四周辐射,给人打田。   后来实在是舍不得钱,周大志将周徽嵐年前买的那台打田机也开走了,还是当初的分账方式,除去油费之后五五分。累是累,但来钱确实特别快。   金陵大学   高煦回来了,魏教授依依不舍地将那株嫁接好的桃树给人送了回去。   想要,这株桃树已经长出嫩芽了。   他照顾了一个春节,都有感情了。   对他这话,高煦呵呵,他的树他都种多少年了,他才照顾一个多月就说有感情,那他这几年算什么?   魏教授将桃树给他放院子之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回到家,他就接到了他师兄的电话。   “喂,师兄啊,我和你说,那株桃树——”   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他,“你帮我弄封推荐信。”   魏教授一愣,“什么推荐信?”   电话那头,“我有个朋友在你们苏省,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但她因为年纪有点大,又非应届高考生,所以需要你帮弄一封推荐信,让她作为专业人才参加高考。”   哦哦哦,他懂了。   电话那头,“我给你个地址,你弄好之后将推荐信给寄过去就行了。”   “好,我拿笔,你说——”魏教授将电话挟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里拿着纸笔,随时准备记录。   电话那头,“信你就寄到治化市仪水县大兴村,收信人写周惠兰周女士便可。”   等等,这名字这地址怎么有点眼熟?魏教授连瞅了几眼,终于确定周惠兰应该是她无疑了。   “师兄,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啊!”魏教授兴奋地喊道。   电话那头,“什么同一个人?”   魏教授激动地道,“就是周惠兰啊,我之前和你说过她的,她在生物方面的知识和技术真的很厉害。那株嫁接的桃树就是她弄出来的啊,现在长得可好了,我还想着这两年那桃树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能开花结果了呢。”   那边姚教授也愣了,没想到年前师弟和他显摆的精通农学生物学的人才竟然是周思恬妈妈。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没问题。”魏教授一口答应下来,但他又突然想到,“师兄等等,如果她参加高考,并且咱们两所大学的分数线都过了,算哪所大学的?”   姚教授呵呵他一声,“这就看她个人意愿了啊。”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魏教授瞪着电话,最后撇了撇嘴。嘚瑟啥,以为自己京城大学的就稳赢吗?别忘了,他们金陵大学也是全国前十的大学,最重要的是周惠兰的老家就在这里,她的父母家人都在,她去上大学未必不会考虑这些。 第87章   稍晚的时候,李桂香将周徽嵐实验室旁边放杂物的一间房间收拾了出来。因为这房间就在实验室最旁边,这一排的屋子大小格局都差不多,有三十多个平方,非常宽敞。他们一家四口住进来也不显拥挤。   晚上李桂香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   翌日一大早,周徽嵐就起来了。   她刚洗漱好,早起散步的周父回来了,后面还领着一个男孩,她认出来了这是五叔公家的孩子。   那孩子一见她,就说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五叔公特意打发他过来喊人的。   周徽嵐摇摇头,去实验室取了嫁接的工具,就和那孩子一起走了。   她到五叔公家的时候,周大玮已经带着一批人将柿子树枝等带上山了。五叔公和婶娘等人招呼了她吃早饭。   到了山上,所有的柿子树枝都已经按照周徽嵐吩咐的那样剪接出来了,如今就整齐地码在一旁。   废话不多说,她将工具包打开,取出刀片、夹子以及促生剂。   这个促生剂就是周徽嵐调配的,在嫁接时使用,能促进细胞增生,加速愈合的过程。之前嫁接毛桃的时候也用过,只不过她当时用的是溶剂。但给黑枣林嫁接的工作量太大,一般溶剂比较费时,所以为了方便涂抹,她将溶液调成了膏糊状,一抹,非常方便直观。   周徽嵐刚到山上不久,杨天就带着手下来了,周永正在前面带路。   周徽嵐看到他们,和五叔公一起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杨天看着这一地的柿子树枝还有工具,温和地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周徽嵐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开始将人召集过来,“来,我先给大家示范一遍。”   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徽嵐给黑枣树做嫁接时,从削取芽接到削切砧木接口、分别给削取的芽接和砧木接口涂上一层她先前调配的溶剂,然后嵌入接芽,绑住接口,这一套运作行云流水一般。   她先给示范了一遍,接着开始分步讲解。   “第一步,咱们可以……”讲解中周徽嵐特意放慢每一步,争取让每个人都看清楚,“最后绑住接口就行了。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点头,这似乎不难。   “大玮哥,你来试试。”   “好。”   周徽嵐手把手地开始一对一地指导着每一个人,大家都学得很认真,等她指导完最后一个,大家都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杨天特别喜欢大兴村这样自力更生努力向上的村子,不用什么都朝县政府农业局等部门伸手,只需他们偶尔提供一些帮助就能自给自足。   而此时,黄绪宁只身一人带着他的相机出现在大兴村。   他站在村口,如鹰聿的目光看着一片片打好的农田,和那几台在水田里来回奔驰的打田机,整个人开始兴奋了起来。他认出来了这是七一机械厂刚打造出来的打田机,这批打田机由苏省分配,每个县市都有一定的名额,能分到几台就看下面的人的本事了。没想到其他人还在为打田机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之际,大兴村既然已经都用上了?啧啧,这大兴村不声不响的,实力真是硬核。   黄绪宁一边暗忖一边蹲下身子取景。   自打去年他发表了那篇关于韩海的报道,中间牵扯出韩惠竹钟树鸿两人,以致韩惠竹辞了公职下海,钟树鸿败走治化市,调任铜湖代市长之后,他所在的治化市第三报社纵然无恙,但他个人受到的影响就大了。韩惠竹落马,但她这些年也是经营了一些人脉和势力的,这些剩余势力拿一些大人物没辙,但搞他一个记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后来他写的文章报社几乎不敢发表,即使录用的,都是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斟酌的文章。而那些能被文章偏偏是无关痛痒的,这一招温水煮青蛙其实挺恶心的,因为如此一来,他就丢失了作为记者最重要的武器。   本来来大兴村他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周郢说得对,反正情况也不能再差,何不来大兴村看看呢?   但一来他就知道来对了,大兴村他是来过的,但此时的大兴村变化很大,不说东村那边修了一座座新的砖瓦房,而西村,虽然变化不如东村大,但伫立在村口的大幅壁画却霸气地昭示着西村将来的样子。   他一外人看了这幅画都深受鼓舞,有一种被电流电过的酥麻感,最后他忍不住举起了相机,将这副壁画拍了下来,即使这些照片有可能用不到。   拍完之后,他就往村里走,脚步比先前轻快。   山上,经周徽嵐确认,五叔公家的家人和来帮忙的亲戚已经都能独立上手嫁接了。   就在此时,一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见到周永正他们就像见了救星,“村长你快去周九家看看吧,周双那孩子闹着不肯上学了。周九都气坏了,正揍他呢。”   周永正一听,霍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怎么能打孩子呢?”   周徽嵐道,“我也去吧。”说着她还看向五叔公。   五叔公罢手,“去吧去吧,孩子重要。你教的我们都会了。”   然后她想了想,对杨天说道,“杨局长,一起下山吧?”   “正有此意。”嫁接的过程他已经见到了,而且刚才也问了周徽嵐不少问题,疑惑得到了解答,此时山上的人只是重复着干着嫁接的活,挺枯燥的,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们迅速下山,赶到的时候,周九正拿着一根柳枝往孩子身上抽,而周双那孩子固执地站在那里,躲也不躲。   而周双的母亲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一旁,一直喊着让他别打了别打了,想上前却又有所顾忌。   “老子辛辛苦苦赚钱,就想将你们供出来,你现在说不读书了,你对起起谁?”   “住手!”周永正一来,一把就将那打人的柳枝给夺了,“好你个周九,双子那么乖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周九讪讪地,不敢与之争抢,顺势任由他将柳枝夺了过去,“永正叔,棒棍之下出孝子,孩子他不打不成器。”   “放屁,你以前你老子这样揍你了吗?双子那么孝顺,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他不去读书!”周九委屈,他这不也是为了孩子好吗?   “他不去的原因你问了吗?孩子忒大了,说句不好听的,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你就不能好好讲讲道理给孩子留点脸?”   周永正一顿数落,周九败退。   “双子,过来。”周永正向一旁的周双招手,“告诉爷爷,你咋不想去上学了?”   周双吞吞吐吐地道,“永正爷爷,读书没什么用……”   周永正一脸不赞同,“胡说!读书怎么会没用呢?现在大学生出来都有分配,分配到了城里,就有了铁饭碗,那可比一辈子当农民强多了。”   周双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问,“可是工资呢?”   周永正安抚,“放心吧,大学毕业出来,国家包分配,工作福利挺好的。”   “永正叔,别骗我了,我都打听过了,像刚出来的大学生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郢叔叔的公司员工一个月也有四五十。”   “但是你郢叔叔他们多辛苦呀,你问问那些干活的叔叔伯伯们,他们赚的哪一分不是血汗钱?”   “大志叔开打田机能挣钱。”   “你大志叔这个,并不是时时都有活的哟。”   “我们大兴村种地也能挣钱。”去年他们家家户户都挣了不老少。等他读书出来得好些年,就算到时他工资六十块一个月好了,一年下来七百二,他干十年都赶不上家里种一年的地。   “我们村是特例。”周永正必须强调这一点,而且他没说的是,去年他们大兴村的稻谷变异了,和以往的都不一样,挺莫名其妙的。可以说去年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谁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夺走,又是在什么时候夺走,所以并不稳定。周双不能指着这个。   周双又说,“惠兰姑姑弄的大棚蔬菜也是种地,也能挣钱。”   他无疑脑袋瓜是聪明的,也挺善于观察的。   周永正词穷了,他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但他心里明白,不能任由他这么干,可具体要怎么有理有据地说服他,他又没辙,他只好看向周徽嵐。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的人都一起看向周徽嵐。   周徽嵐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她烂用灵液的副作用吗?   现在永正叔将皮球踢给了她,她必须慎重回答周双的问题,郑重处理此事。   现在族里的孩子都在这里了,都在看着他们怎么处理周双的事。   周徽嵐不宣扬读书无用论,读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知识永远都是要到用时方恨少。她知道这个头不能开,一旦开了,周氏一族的未来就不美妙了。   其实周徽嵐不知道,不仅仅是周氏一族上学的孩子都悄悄地来了,王氏吴氏的都有几个摸了过来。   周双在学校的成绩挺好的,如果连他都放弃不念了,那他们还念什么呢?   周徽嵐站在那里,斟酌了一下,然后朝周荣招手。   他过来后,周徽嵐朝他吩咐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问周双,“你觉得大棚蔬菜很简单又能赚钱是吗?”   周双点头,“是的。”   “这其实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肥水光照温度的管理。比如浇水这一项,合理浇水才能保证大棚里蔬菜的健壮生长,才能提高产量。如何合理浇水,冬天浇水不同于其他季节,既要看天,又要看地看苗情。如何判断,你知晓吗?还有就是施肥,哪种肥料可以做基肥?又比如如何防止大棚蔬菜的弱光症?大棚蔬菜受冻后我们又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周徽嵐这样一问,大家才意识到她那大棚蔬菜种得好,真的是不简单的,至少她刚才所说的方方面面她都做到了。 第88章   读书,或者说更高的学历,能给予他们脱离原生家庭的影响,建立自己价值观的可能。   但这些话,周徽嵐不可能就这样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他们听着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听起来很难,但也是可以学的不是吗?”周双问。   周徽嵐知道他不服气,“周双,你跟我来。”   周双一愣,“惠兰姑姑,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徽嵐道,“我带你到我的实验室去看看。”   众人都竖起耳朵来听,去年就知道她建了个实验室,大家都没去过,一直都挺神秘的,她这次竟然要带周双进去?   “惠兰,我们也可以跟上吗?”他们也挺好奇啊。   “可以的。”   “局长?”杨天的手下看向他。   “跟上前去。”杨天还挺好奇周徽嵐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这是一个大的社会问题,他当然知道多读书是好的,但底层的老百姓却不一定这么认为的。   黄绪宁四处采景,正好来到村中,看到他们浩浩荡荡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好奇地跟了上去。   因为杨天的到来,村里今儿多了好些陌生人,他跟着上前并不突兀。   进去实验室之前,周徽嵐还看到族里几个正在上初高中的孩子,干脆都叫了进去。   而其他大人没被允许,他们也没意见,就站在院子外。   “村长啊,你说这些娃儿能不能打消不读书这个念头啊?”   他们也意识到了,周双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其他的娃肯定也会起了同样的念头。如果他们村一个个缀学,那可咋整?发愁。   有家长光棍地道,“其实我觉得周双这孩子说得也有道理啊,反正看吧,如果周双不读了,我家周连我也就随便他了。”   “你少说两句吧,现在不管孩子,任由他们胡来,那是害了孩子,孩子长大不好了能不怨你这当爹的?”   实验室内,周徽嵐对周双等人说,“稻谷播种之前有一步浸种的步骤,在这里,我会在实验室里调配一种溶液对其进行消毒。”   周双等人惊奇地听着,他们都是农民的孩子出身,播种稻谷这道程序他们也很熟悉的,但没有听过和见过播种前需要走这一步的。而且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在此之前,这是没有被处理的稻谷,你们可以通过显微镜看一下。”周徽嵐手把手教他们使用显微镜,从周双开始。   经过一番调试,周双惊奇地发现他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周徽嵐发现,这些孩子看完显微镜后,一个个安静如鸡。   周徽嵐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来调配药剂溶液吧。”在后世,习惯在播种前选用米鲜胺乳油兑水浸泡稻种,浸泡一直两天后涝起直接催芽播种,这样做主要是预防稻曲病的。   周双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调配药剂溶液,胶头滴管、棕色碱式滴定管、锥形瓶、烧杯、容量瓶……这些实验室玻璃仪器都被她一一取用了。   调配的时候,她神情专注,动作仿若行云流水。   周双他们一个个的,都被震撼到了。   “再等几分钟,溶液就调配好了,到时用了溶液浸泡,你们再观察一遍。应该可以直观地观察到稻种表面的毒菌在不断地减少。”   ……   从周徽嵐的实验室出来,周双的神情是恍惚的,因为惠兰姑姑不仅让他们观看了她是如何配置药剂溶液的,还让他们通过显微镜观看了用了药剂溶液前后稻谷种子的变化,还带着他们了解了实验室里其他实验仪器的用法和作用,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奇的世界。   实验室的门一打开,外面的人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   周双和其他的孩子都没有说话。   “双啊,你还没打消不去上学的念头吗?”周九都快急死了。   “惠兰姑姑?”周双唤了一声周徽嵐,眼中迷茫之色尽显。   周徽嵐道,“我带你来实验室,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对种地感兴趣,但我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但就单指种地,也就是农学而言,你需要到大学里经过系统专业地学习。”   周双说道,“可是我想早点出来帮忙赚钱。”这是他的初衷。   周徽嵐问他,“那你想好靠什么来谋生了吗?”   周双摇头,打田机只是季节性的工作:种地有他爸妈呢,他也会帮忙就是了:还有就是郢叔叔的建筑公司,工钱还可以,就是太辛苦了,他爸妈舍不得:本来他最寄予希望的就是大棚蔬菜了,现在看来也很不简单,他根本无法做到。   “那就听姑姑的,好好读书吧。挣钱的事有你们爹妈呢,你们还小,完全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的。你想想,他们之所以那么拼命挣钱供你读书,是不想你再走他们的老路。他们希望通过读书上大学,让你拥有选择的权力,大学毕业之后,即使你不喜欢从事原专业的工作,你也可以从事种地以外的职业,因为你有能力胜任,而不是毫无选择,被迫谋生。”周徽嵐这话完全是站在他们父母的立场上说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儿女将来不用那么辛苦,完全就是他们一片父母心。   “如果你能考上大学,这样会让你有机会成为出色的人。因为在那里,你不仅可以学到专业的知识,你还将学会如何分辩哪些人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交往的人,哪些人与你志同道合。这些志同道合的人或许会成为你未来几十年最重要的朋友,光想想就能想象得到这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周徽嵐给他们徐徐地描绘了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   “上了大学,你能集中解决很多困惑,形成自己的原则和思维,并开始学会接受和拒绝。孩子,现实中很多人的生活其实过得一团糟,你如果上了大学,就有可能具备一种将日子过好的能力。大兴村还是太小了,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困在那里,或者困在仪水县吗?孩子,你不想到更宽广的地方看看吗?”   周徽嵐说这些话时,周九夫妇二人以及很多在场为人父母的都不住地点头,就是这样的,只是他们嘴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现在孩子他们惠兰姑姑帮他们说出来了。   周永正跟着点头,“听你惠兰姑姑的,好好读书考大学,赚钱真的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你家的情况也还好,无需你如此迫切。”   “可是惠兰姑姑,你不也没去过大学吗?也一样这么优秀啊。”周双迷惑又不甘,少年心高,总觉得长辈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的。   周徽嵐叹息,她不想说她是那极个别的个体,她只能说他们只看到了她明面上买过几本专业书装样子,那是她对外的解释啊,实际上她学业的完成程度已经相当于现在大学毕业甚至更高层次的程度了。   其实从刚才他与永正叔的对话就可以看出,他陷入了一个幸存者偏差和失败者偏差的误区。他只看到筛选后产生的结果,而没有注意到筛选的过程,因此忽略了被筛选的关键信息。比如周双他刚才说的,都是幸存者偏差,大部分的农民,收入都是很低微的。还有一个典型的失败者偏差,就比如后世某某北大大学毕业回家卖猪肉的例子。因为这种概率太低了,才会被当成了新闻,被人津津乐道。但他们直接忽略了超九成以上的大学生出来社会后都混得相当不错,特别在这八十年代,中国人才极其缺乏的时代。   “主要是咱们村的幸存者偏差有点多,让你们产生了读书无用论的错觉。”周徽嵐先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幸存者偏差的概念,然后才继续说道,“可是孩子,相信你们惠兰姑姑,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周双问,“惠兰姑姑,那我不能跟着你学吗?”   周徽嵐微微一笑,“不能。”   “为什么?”周双不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说的这些东西,你如果努力学习,孝上大学后在大学里都能学到。”周徽嵐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孩子,别想着走捷径。读书以及高学历带来的好处是隐形的,好处或许并不明显,或许不那么一蹴而就,其主要体现在对问题的分析思路和逻辑上。而想要获得更先进的思维,读书、在大学里系统的学习,无疑是最好的方式。它让你的思维更加宽广,不被低等的见识所局限。这意味着同等问题,你能找到快速解决的方法。这便是能力的体现。”   现在国家鼓励读书,读书是获得知识的成本最低的途径了。周徽嵐想到后世那日溢难以打破的阶层固化,读书是目前跨越阶层为数不多的方式之一了。   “最重要的是,我拒绝你,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我肯定是要去上大学的。”周徽嵐有些恶作剧似地道。   “什么?”周双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不妨告诉你,我欲参加今年的高考。”周徽嵐说得更直白了。   现场死一般的安静,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句。如果读书不好,为什么她这个年纪了,还要去参加高考呢?肯定是有巨大的好处的呀。   周九率先回过神来打破平静,“双儿,你看你惠兰姑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都还想参加高考,你就别辍学了吧?”   周徽嵐望天,她简直要被周九哥打败,你劝儿子就劝儿子嘛,干嘛扯上她的年龄啊,真是坐着也躺枪。   “可是,惠兰姑姑,你不是应届高中毕业生,怎么参加高考呢?”周双疑惑。   周徽嵐笑而不语,昨天晚饭之后,她妈将周思恬寄回来的信拿给了她,信中提到了姚教授主动提及愿意为她提供推荐信,所以她拿到推荐信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她没想到事情进展那么顺利,她本打算忙完春耕,就着手此事,亲自去信问一问的。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有推荐信!”   突兀的叫好声吓了众人一跳,纷纷向声音处看去。   有些耳熟的声音让周徽嵐扭头看了过去,待她看到魏教授和高煦就在不远处,她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魏教授、高教授,你们怎么来了?”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你给黑枣林嫁接的时候我一定会来的。”魏教授乐呵呵地道。   周徽嵐看了旁边一脸看不出神色的高煦,心里朝魏教授竖起了一个拇指:您老威武,竟然把高教授也带来了。   高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脖子处,周徽嵐脖子上围的围巾是他送的那条?   “是胖虎!胖虎回来了。”见到高煦,李桂花无端地就高兴。   “周同志,你刚才的话说得真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是吧,高教授?”魏教授说道。   “嗯。”高煦点了点头,这一点确实难能可贵。   “哪里,你俩过奖了。”她说的这些,是在后世只要多读些书,都会明白的道理。   “惠兰,高教授我们知道了,旁边这位是?”周永正走了过来。   不仅是他,杨天也走了过来打招呼。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左边那位是魏教授,目前在金陵大学任职,是植物病毒学的导师。右边这位是高教授,同样任职金陵大学,是金融学专业的导师。”   一听周徽嵐介绍的头衔,在场的人无一不肃然起敬。   别看他们孩子们嚷着不去读书,并不是说他们不尊重有知识的人,而是觉得自己有可能努力了都达不到,所以不想浪费读书那几年,想提前出来奋斗而已。 第89章   魏教授看向周双这些孩子,“其实你们惠兰姑姑刚才说的话很对,你们应该听她的。在解决了生存问题的前提下,就算为了以后的生活,也应该多学点东西。人生嘛总要苦一阵子,不想苦这一阵子,就极有可能苦一辈子。你们娃儿不要怕吃学习的苦,因为你逃避得了这个,以后就得吃生活的苦呢。”   高煦跟着淡淡地说道,“确实应该听她的,正如她所说,或许读书不能给你们带来立竿见影的好处,但有些变化是悄然无声或者是潜移默化的,你自己察觉不到,但已经是确确实实存在于你骨子里的东西。”   两人这番话其实是在帮她巩固战果,察觉到他们的好意,周徽嵐微微一笑。   周双等人发现两人都是支持惠兰姑姑的,只是相比惠兰姑姑,他们两人一人说得很现实,另一人说得更玄乎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三人观点一致,都不赞成他辍学,都希望他能继续读书,然后考上大学。   “我刚才的话你可能很难理解,那我举个例子吧。”   其实高煦刚才就注意到了,周徽嵐说的话过于深奥了。但他们两人相互间却是能理解对方的话的,不,在场的所有人中,至少还得再加上魏教授一个。也就意味着,周惠兰的思想层次和他们是一致的。   但她的话很多人都听不懂,听得懂的顶多一知半解的。当高煦发现他们因他的话而迷惑不解时,他自嘲地笑笑,没想到他刚才那两句话也和她一样犯了同样的毛病。   众人心道,不止周双很难理解你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啊。   高煦问周双,“你和她说话是不是很舒服?她的话让你心里愿意接受?”   周双点头。   “那她和你爸,在你不想上学这件事的处理上,你比较愿意听谁的。”   周双看向周徽嵐,答案不言而喻。   高煦拍板道,“这就是拥有了知识的好处,一如她方才所说的,读书以及高学历带来的好处主要体现在对问题的分析思路和逻辑上。你父亲是一个层次,你惠兰姑姑又是一个层次,同样一个问题,她能针对你这个人的性格找到快速解决的方法。这便是能力的体现。无疑她的学识和思维都比你父亲更加宽广,更加不被农村所局限。”   他这么一解释,大家都恍然大悟,好像真是这样。   周九被高煦拿来当周徽嵐的对照组,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他是知道好赖的,那么多人都来帮他劝儿子,或许不仅仅是劝他儿子一个人,但无疑他们家是受益者,他还生气,那不是猪狗不如了吗?   周双低着头思索着。   大家都在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腼腆地问周徽嵐,“惠兰姑姑,如果我考上了大学,等我毕业出来,我想去你的实验室工作,可以吗?”   周徽嵐微讶,然后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你是咱们周氏一族乃至大兴村近期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此时的周双并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决定为他预定了怎样一个牛逼的工作。   他之所以会下这个决定,只是因为他惠兰姑姑改变了他辍学的念头,如果上大学真像他们说得那么好,那她就相当于改变了他的人生。他毕业后为她效劳也是应该的,而且做实验,好像还蛮有趣的。   让到一旁之前,周双最后看了她一眼,心里暗忖,这样好的妈不认,那钟国栋怕是个傻的。   周双的决定,并不算太意外,却让周九夫妇俩喜极而泣。   周九对周徽嵐说,“惠兰,这个臭小子真的让我操碎了心。我和孩子他妈嘴笨,心里着急,明知他的想法是错的也没办法劝住他。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九堂哥,不用客气的。”   “臭小子们,听到你们惠兰姑姑的话没有?!”   “听到了。”   声音中,或沮丧或激昂,不一而足。   周徽嵐听出来了,却没太在意,这些小家伙就如同一颗颗树苗,园丁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浇水施肥,还肩负着修剪的工作,肯定不能任由着他们肆意生长的。   周徽嵐低声和她爹以及她永正叔商量,百闻不如一见,等暑假的时候,若是族里安排初高中的孩子去大学参观一下就好了。不然他们对大学的印象多流于概念,如果能去参观一下,可以让他们去见见世面,开阔一下视野,使唤他们学习的目标更加明确。   “要得!”   周永善和周永正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这样,到时族里负担一部分费用。”   接着,对参观的大学又交换了一下意见,周思恬在京城外国语大学,他们一致认为这所大学是必须要去的,还有京城大学和清大等。   他们的话被魏老听到了,“去什么京城外国语大学参观,劳师动众,我们金陵大学是省内最好的大学,义不容辞嘛。”   周徽嵐笑着点头,赞同他的说法,“那是的,金陵大学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站。”   杨天走了过来,“周同志,你刚才那番话真该让老罗来听听。”   杨天口中的老罗便是仪水县教育局的局长。   周徽嵐笑着摇头,“杨局长这话折煞人了。”   杨天是过来向他们提出告辞的,毕竟他已经参观了周预家黑枣林通过嫁接技术改造柿子林的现场,今天出行的目的达到了,至于后续计划,不能急于一时,估计要等改造后的后续结果出来才好部署。   周永正周永善两人亲自送他,周徽嵐送了两三步,然后改为目送。   经过黄绪宁身边时,杨天认出了他,毕竟敢杠上市组织部长和妇联主任的不多,最让人深刻的便是他那篇文章,造成的影响也是极大的,韩惠竹辞掉公职下海,钟树鸿被调任铜湖市,明升实贬,啧啧。   他的处境,纵然他没有耳闻,却也能猜测一二,目前应该有很多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大家都害怕恐惧他。但现在他却现身大兴村,是大兴村这个村子比较包容呢还是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他可没忘记韩惠竹钟树鸿倒霉,也挺符合大兴村某些人的利益的。   临走前,他不着痕迹地朝周徽嵐高煦魏教授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小小的大兴村真是卧虎藏龙啊,有周徽嵐这样的人在,何愁不兴?不仅自己有本事,还能吸引朋友来帮助自己,这是他们周氏之幸,大兴村之幸。   杨天的目光再次落到黄绪宁身上,思忖着他与大兴村的关系,他仿佛看到了某种雏形,这就有意思了。   黄绪宁在一旁奋笔疾书,他努力地将他刚才所见所闻完整地记下来。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上面,对周遭来人充耳不闻漠不关心。   等改革开放之后,九零年特别是新世纪初人们下海挣到钱了,读书无用论真正盛行。   当时的黄绪宁忆起今天这一幕,心中很有触动,他引用了周徽嵐的话,写下了一篇警世名篇。   因为这篇文章观点独到新颖,如同一股清流,和时下主流对冲,迅速地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更主要的一点是,文章中提到了周徽嵐,那时的周徽嵐已经是中科院的院士了,并在生物基因以及农业方面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很受世人尊敬。   周院士做事高低,为人低调,除了早期她成名时因为她的经历轰动一时,后来一直都很低调。   黄绪宁引用了她的话,让大家对她的了解又多了几分,他们没想到周徽嵐那时就已经那么重视教育了。并且因为黄绪宁详细地描述了当年她劝学的经过,大家这才了解到当时还未上大学的她文化底蕴已经很高了,因为那样一番话,没有一定的学识和认知是说不出来的。   还有就是,那篇文章也证实了她的正确性,读书是有用的。因为文章中提到的周双已经在名牌大学中毕业多年,并在周徽嵐的实验室中,担任着要职,带领团队攻克着重大项目,并取得了相关的成就。   那篇文章在当时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共鸣,有理有据,因果循环,当为警世名篇。   而黄绪宁本人也因此受益匪浅。   周双的事解决了,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周家,毕竟周家明明有客至,他们也不至于那么没眼色。   很快,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至于黄绪宁,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工作状态中,周徽嵐没让上前打扰,而是领着高煦和魏教授去了别处。 第90章   农村人爱凑热闹,从周徽嵐家离开的人中不仅仅有周氏一族的人,还有吴氏一族和王氏等小姓氏的人。那么热闹的事,他们虽然进不去她家,但他们可以趴在院墙上看或者站在外面听啊。   这一听就不得了,这些人回去之后分别趁着众人都在开了个小会。   “今天周惠兰和另外两个金陵大学的教授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王氏族长说,“俗话说上屋教子下屋精,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是不会教孩子,但周氏那边有人会,我们只能蹭着听了。周惠兰的话连金陵大学的教授都赞同,就说明人家说得有道理。你们回去都和孩子说说!”   “族长,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我们脑子笨,她说的话和那两位教授的话我们压根就没记住多少。”   这话可说到了大家伙的心坎里了,不是他们不愿意和孩子说,而是说不来。这时就有人羡慕今天有孩子去听了现场的人了。   王氏族长挥挥,“记不住也没事,多叮嘱家里的孩子念书,让孩子们看看周双他们是怎么做的。”说完就让大家伙都散了。   吴氏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形,不过相对而言,吴氏这回来凑热闹的人数要相对少一些,而且气氛也要沉重一些。   “我想念以前的时候。”   以前什么时候?当然是周氏吴氏没有闹得这么僵的时候了。   “如果能生在周氏,那该有多好。”   领导决策层高瞻远瞩,能力强悍,他们这些做族人的只需听话,然后紧跟着他们的步伐就行了。   说了两句,大家哀声叹气了一番,都没了讨论的兴致,最后各自散去了。   那厢周徽嵐完全不知道王氏和吴氏那些人的想法,此时她正领着魏教授和高煦在院子里漫步。   这天气也不热,春光明媚的,在院子里比呆在屋里舒服。   “魏教授,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推荐信的?”周徽嵐在前面引道,魏教授和高煦跟在后面。   魏教授问她,“你认识姚禄吗?”   周徽嵐疑惑,“姚禄?”周思恬的信中有提起过姚教授主动提及愿意为她提供推荐信的事,会是他吗?   “京城大学生物工程学博士导师。”   “你是说姚教授?”   “咱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不过,你们真的认识啊?”魏教授想不通啊,他师兄近年来都不怎么出京,周惠兰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他不明白两人怎么就有了交集了?天知道他家师兄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当他得知要帮的人是周惠兰时,他有多吃惊。   周徽嵐笑笑,“不过是神交已久罢了。”多了没说。   魏教授感叹,“这世界真小,我是昨天才知道你们认识的。”   因周徽嵐走在前面,后面高煦是坐在轮椅上的,所以一路上高煦轮椅的必经之路的石子被她有意无意地踢开。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魏教授认真地道,“小周是个文化人。”   去年,她在这一片墙根下栽种了一行蔷薇花,如今它们已经爬满了整片墙壁了。   她随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笑道,“你们才是文化人呢。我只有高中文凭,哪算什么文化人?”   “不,你错了。”魏教授很认真地说道,“真正有文化的人,都有着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和为别人着想的善良。而非仅仅单指学历高低。”   魏教授这时不忘扯上高煦,“高教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   周徽嵐跟着看了过去,眼泪流转,目光潋滟。   两人目光相对,高煦忍不住先垂下眼睑,脑海里控制不住地生起一念,她的眼睛真美……   “你说的是对的。”他认识周徽嵐日久,比魏老头更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徽嵐微微一笑,“魏教授是来给我送推荐信的,那么你呢,高教授?”   那上场的尾音,高煦只觉得她的声音如羽毛一般,丝丝缠缠,入耳之后,挠得人心痒痒,他轻了轻嗓子,“我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其实就是西北军区那边需要提供大棚蔬菜一事,其实他当时可以在火车上和她说的,但那次摔倒事件之后,两人在同一车厢,总让他心烦意乱,就没想起这事来。   周徽嵐一脸微讶,“昨天在车上你怎么不说?”   “当时我忘了。”高煦努力地绷紧了自己。   他说这话时,周徽嵐莫名像是看到了他的狼狈,忍不住眉眼含笑,“那好吧,你有事就说吧。”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魏教授在一旁,是越看他俩越有戏。   周徽嵐注意到太阳有点大了,加上要谈事情,于是就邀请他们移步客厅,在客厅商谈。   近日,所有的报社都很应景地报道了以春耕为重点的时事轶事。   治化市第三报社也不例外,这一期的主版标题就是:春耕忙,打田机显神威逞能。   这是黄绪宁在大兴村发现打田机后,对此做了一篇跟踪报道。   文章详细阐述了笔者在仪水县大兴村的所见所闻,既赞美了大兴村这些农民朋友的勤劳朴实,还赞美了他们与时俱进,懂得利用打田机这样先进的机械辅助种地,又突出了打田机这样的机械种地的优点。甚至他还拿到了打田机工作效率的详细数据,与往年耕牛整地做了对比,发现无论是在效率还是效果上,打田机都优越于耕牛。并且文章里还配了一张已经打过的田和没打过的田的对比图,图文并茂,可读性很强。   黄绪宁这篇最新的报道不仅被第三报社所录用,并且还被省报转载。   一时间,省内省外都知道了苏省农业的蓬勃发展,知道苏省有个名叫打田机的先进的种地机械,并且苏省的农村都已经有人用上了打田机来整地了。   紧接着,苏省这边相关单位的电话被打到爆,都是询问打田机的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以及多少钱一台,他们能不能购买等等。   因为春耕在即,甚至有不少省外的人亲自跑到苏省来,就为定购打田机。   当他们被告知今春打田机仅够供应本省时,不少人还不死心,即使排队都要购买。毕竟春耕不行,夏收之后就是抢种了,更加需要打田机。   这篇文章让黄绪宁翻身了。省报转载之后,相当于将施加于他身上无形的压力或者限制扫荡一空,而且他这个记者在这圈子里也变得小有名气。   而此时的铜湖市市委大院,钟树鸿正在部门小会,会议的主题就是指导全市春耕工作。   他弄到了一批特供水稻稻种,正准备选择特定的乡镇来播种。   仪水县大兴村的特供冬稻尽管没有任何的官方宣传,但在省内确实小有名气。   冲着它的高质高产,他硬是利用关系从吴氏那里弄来了一批。他这也是为了能在铜湖市做出一番成绩,为此他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况且这也是为了老百姓不是吗?   市长助理汇报,“市长,指定的村落已经开始播种了。”   钟树鸿点头,然后强调,“春耕工作一定要做好。”   是的,钟树鸿经过几个月努力,终于将头上的代字去掉了,为此付出了很多。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调来铜湖的时候,一开始的职务就是市长,那经过之前几个月的努力,他现在到市委书记的功劳他都积攒一小半了。   就在这时,他属下手里拽着一张报纸冲了进来,“市长快看,咱们省出来了一个打田机的整田利器!”   “我看看!”   钟树鸿接过报纸,上面那篇报道正是黄绪宁写的那篇,如今被省报转载。看到这个名字,他顿了顿,然后接着往下看,他虽然重点关注打田机,但里面提到的大兴村他也没忽略。而且省里在转载后发表了一封声明,说因产能受限,七一机械厂能生产出来的打田机数量有限,省里会根据各市情况酌情安排相应数量的打田机下乡帮助春耕,拟初步数量每市十台左右。   等他放下报纸后,他有点难受,这个打田机应该早就出来了,可是他却没收到丝毫的消息。   钟树鸿自嘲,自打来了铜湖市他都成了聋子瞎子了。   “打个电话到省里去问问这是不是真的。”他吩咐。   市长助理点了点头,没一会他来报告结果,“每个市有十台的名额,这事是真的。”   钟树鸿点头,“这事已经确认了是吧?那我再和老领导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富余的,然后多争取几台。”   十台怎么够?大兴村都得了三台,不,四台。而铜湖市太难了,整个市都是以农业为主,但这里的地地型不好,很难收拾,正需要省里多少照顾一点。   这时,外面电话又响起,市长助理出去接起。等挂了电话之后,市长助理的表情很怪。   “市长,刚才省里打电话过来,说分到我们铜湖市的打田机只有五台。”   钟树鸿一愣,五台,才一半?他有点不敢相信,“你确定吗?”   “属下和那边再三确认过了,省里拔给铜湖县的打田机真的就只有五台。”   钟树鸿都愣住了,也就是说,别说多照顾铜湖市里,这可以说是打压了。   “有问他原因吗?”   市长助理回道,“他说这是领导已经分配好的,说他也爱莫能助。”   钟树鸿对他说,“你先出去吧。”这事不对劲,他需要亲自打电话问问省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长助理依言出去,顺便给他带上了门。   钟树鸿来到电话机旁,拔出了一个电话。   今年商怀南也履新了,升调苏省省会市长兼省委常委。   他接到钟树鸿的电话,意外又不意外,面对他的问题,他说道,“树鸿,省里也没办法,这是七一机械厂那边的要求,他们说你钟市长年富力强,即使没有打田机也会组织老百姓做好春耕工作的,打田机可以适当倾斜给别的市,比如倾斜到治化市。我们本来要求他们今年必须将打田机先供应本省,不在外省出售。这要求就有点过了。但他们答应了,也没其他额外的条件,只有这么一个小要求。我们不可能驳回的。”   因为对苏省而言,能将所有的打田机留在苏省,就是胜利。至于如何分配,哪个市多哪个市少,只要不太离谱,那就无关紧要了。   听到这话,钟树鸿简直吐血,同时他也疑惑,他有得罪过七一机械厂的领导吗?   “老领导,五台打田机对铜湖市而言真的是太少了。我这真的没办法了,求你指点迷津啊。我倒无所谓,可是不能因为我耽搁了铜湖的老百姓们啊。”   最终商怀南点了他,打田机最早出现在仪水县大兴村,听说第一台打田机是周惠兰找农机站的师傅组装的。那位师傅得了打田机的组装方法,回头才和七一机械厂合作。可以说,那位师傅与她算是渊源匪浅。   钟树鸿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铜湖市会被扣五台打田机的原因与周惠兰有关?   “你最好别去找你前妻了,她可能并不知情。”商怀南隐晦地劝告他。   不去找她,那岂不是得认了?   如果他老领导的话是真的,她并不知情的话,也就是说,七一机械厂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完全是出于周惠兰的拥趸对她的维护?那岂不是七一机械厂那边因替她鸣不平,所以背着她给他使的绊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钟树鸿就郁闷吐血。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得罪韩惠竹的人,不管是因为他护短也好,还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也罢,那些人做事都不那么顺的,经常被人使绊子。   现在他的遭遇,和当初得罪过妻子韩惠竹的人何其相似,这是报应吗?   商怀南叹息,他说那话也是好意,钟树鸿已经注定失去他前妻周惠兰了,他此时尚且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在此前提下,他其实不宜太过得罪周惠兰的。而且他即使去找周惠兰,他也不觉得他能讨到什么便宜。   试想,黄绪宁为什么别的地方不报道,就报道大兴村呢?   当然,大兴村确实有值得报道的地方,但大兴村只是一个小村子,也算是默默发展期,没有大新闻一般的记者都不会注意到的,偏偏黄绪宁注意到了,并且因为省里给面子,他还借着这一报道翻身了。   由果及因,便可推知当初黄绪宁那篇报道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同时也因为与周惠兰合作了,然后心甘情愿为人所用的吧?   韩惠竹和钟树鸿的一辞一调,不仅仅是黄绪宁努力的结果,也是周惠兰等人的意愿。   经过这次,他是隐约看出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了,不仅仅只是相互利用那么简单,他们应该是隐秘的合作关系无疑。因为如果只是相互利用,周惠兰那边压根就不必再费心拉黄绪宁起来。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是说周惠兰早早就布局了。   韩惠竹能用舆论拉下来,那是因为她的经历被扯掉遮羞布后与在妇联工作的性质与职责相悖,被调离妇联至清水衙门是意料中的事,加上女人对舆论的承受能力差,随后她辞掉公职下海也是可以预见的。   钟树鸿可不是韩惠竹,他手握实权,是市委的三把手。   她与钟树鸿可谓实力悬殊,加上他并没有实质而致命的把柄,既然奈何不了他,那将他驱离治化市就变成了她的主要目的。   他现在已然可以觑见未来大兴村高速蓬勃的发展雏形,她这是不想钟树鸿沾一点她的光啊。   商怀南不知道的是,为了促使钟树鸿不动摇调离的决心,她还朝他亮了一下爪子。   周惠兰有本事有手段,小事能自己解决,大事上面还有人护着,商怀南可以预定一个一帆风顺给她了。   钟树鸿小看了她,将来一定会后悔万分的,等以后仪水县乃至治化市因大兴村而蓬勃发展,在此二处履新的同僚们都赚足了政绩离开时,等两人差距渐渐缩短又渐渐拉开之时。 第91章   钟树鸿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铜湖市作为农业城市,想要发展,农业生产是关键,而打田机又是重中之重。   若是这玩意不出来之前,他拿到了大兴村特供稻谷的种子,还很有很大的信心做好春耕工作的,力争年底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但现在因为铜湖市打田机的份额被扣了一半,发放至其他城市,他的信心确实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因为开头慢,就是步步慢,铜湖市现在明显处理劣势,如果不解决,胜利的天平会越来越往别处滑去。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办法去弄到更多的打田机,但因为七一机械厂将大兴打田机注册了专利,一般的人和厂压根不敢仿制。   面对如今的局面,他的老领导商怀南让他别去找周惠兰,但他真的不甘心,所以他决定去见一见周惠兰。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找七一机械厂还是省委的人,都没有用,只有周惠兰发话是管用的。只有她找七一机械厂那位下决定的人谈,他才能拿回属于铜湖市的那份份额。   但他此时却不想想,周徽嵐即使得知了这事,又怎么可能会按照他的心意去做?   且不说这样做是符合她的利益和心意的,她要是按他想的去做了,这是要辜负别人好意的。即使她不喜欢这样,也只能轻点一下,委婉地表示下不为例,而不能强硬地去改变已经造成的结果,这样就太打冷师傅的脸寒他们的心了。   其实位置调转,如果钟树鸿站在周徽嵐的位置上,做出的决定几乎是一样的。   出发前,钟树鸿犹豫着要不要给女儿周思恬打一个电话,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铜湖市距离大兴村一百三十多公里,钟树鸿的车足足开了四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钟树鸿触目所及,发现大兴村里通往西村的主干道已经被拓宽了一倍,可以容纳两辆车辆同时进出。   西村主干道与通往东村的道路隔着一条马路遥相对望,原来大家都一样宽的,如今西村的主干道被拓宽后,东西这条路就显得寒酸无比。   钟树鸿知道拓宽主干道需要占用原先道路两旁的田地,这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就引起村民的愤怒和怨言的。   但周氏一族就处理得很好。周永正周徽嵐这些决策层的人就曾对大家伙说过,拓宽道路,方便的是大家,不能让紧挨着道路的人家吃亏。   他们拟了一个方案,先统计拓宽的道路一共占用了两旁多少的田地,然后按照西村这边的人口数量进行一个换算,被占用了土地的人家会得到相应的补偿。   这样一来,拓宽道路的事就很顺利。   大家都乐呵呵的,一起齐心协力建设家乡,为自己的居住地增砖添瓦。   车子从路口拐进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钟树鸿默默地看着大兴村的变化,过年的时候就听说周氏一族准备在来年的时候大规模地修建族地新区,这条道路就是最早的变化之一,还有周遭的一些变化,可以看得出来新区的规划很大气。   当他发现一路上还有农村妇女三三两两的凑堆说笑时,是真心感觉到大兴村真的不一样了。在铜湖市,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忙着整地的事,精做农田,需要提前一两周灌水泡田,粗耙、翻耖、施肥、耙平、开沟做畦……这一项项的,哪个不是活呀。毕竟以前没有打田机,有耕牛的人家还是少数。所以每个人每天都很忙,也很累,几乎是没时间没精力凑堆扯闲篇的。   钟树鸿在观察大兴村,对这些凑堆的妇女心生感慨。而那些妇女对他乘坐的汽车也是好奇不已的。   说起来,她们也是清闲闹的。育秧的活计在村长和惠兰他们的带领下已经做好了,耕种的田地呢,只需要给点钱,就全部都由打田机打好了。   这样的日子她们以前真的没有想过,以前这个时候呀,肯定是全家老少一起出动开始整理农田,哪有空一起坐在树下仅做点轻省活计然后说说笑笑的呢。   钟树鸿的车驶过之后,她们开始议论纷纷。   “那辆小车没见过啊,不是以前来过咱们村的。”   “你没见过的小车多了去了。”旁边的人笑她。   她不服气地道,“是,我没见地小车多了去,但我见过的也不老少了。”特别是这两年,进出他们村的小车还少吗,大人物还少吗?   “我敢说,这辆车也是来找惠兰的。”   “这个我也能猜到,很稀奇吗?”   “你们别吵,我刚才好像看到钟树鸿了。”   众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你说车里的人是钟树鸿?”   “是钟树鸿,刚才一瞥,我看到他的脸了。”   “他来咱们村干什么?”   “一准没好事。”   “星子,快回去通知你爷爷,让他多注意一下你惠兰姑姑家。”   “狗子,你也去,告诉你爸……”   钟树鸿将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周徽嵐刚回来,她刚去了一趟秧地视察秧苗的成长状况。今年周氏一族的秧田很集中,她那片大棚暂时撤了,已经全部改为秧田了。因为那片大棚地也算是老的菜园地了,用来做秧田是很好的。   大棚撤了,但她另外选了一处作为她的植物实验基地。这一处地也是六亩大小,是她和周思恬分得的田地。   钟树鸿的到来让周徽嵐挺意外的,但她没有请他进屋,而是打开了大门,然后就站在那里,示意他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了。   钟树鸿见了周徽嵐,便避重就轻地将七一机械厂因她之故将分配给铜湖市打田机的份额扣掉一半的事和她说了。   周徽嵐没想到还有人帮她出了口气?当年随手布施的善举被人一直铭记着,这是所谓的善有善报吗?   钟树鸿和缓了语气说道,“惠兰,打田机事关铜湖市民生民计,你能不能出面,让他们别因私废公,别再搞那套了。”   周徽嵐拒绝,“抱歉,我不认识什么七一机械厂的领导,也不认识省里的领导,我也不觉自己能左右那些领导的决定,所以我不会出面。”即使她能左右又怎么样?她为什么要帮钟树鸿?   还有,省里既然已经下了文件,那就代表了事情是可行的,钟树鸿想让她出面解决,那岂不是让她变相地和省里作对?   钟树鸿劝她,“惠兰,这事关重大,非同儿戏,我们之间的恩怨,能不能暂时放到一边呢?”   周徽嵐很理智地说道,“首先,你做这事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铜湖老百姓,倒不如说是为了你自己吧?还有,我不知道你说的缘由是真是假。事大事小那也是你的事,你可别给我扣帽子,铜湖市百姓如何,那是你作为市长的责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那是你无能。”   这用词真是犀利,她对他们父子真够狠,语言化作刀子,刀刀往他们父子身上捅。   钟树鸿苦笑,“你说的对,我承认铜湖市是我的责任。现在的问题就是,因为你的原因,铜湖市的发展受到了人为的限制,这对我肯定是有影响的。你想过咱们的两个孩子没有?我知道你不在乎国栋,但思恬呢?她虽然跟了你这生母,再怎么说,我也是思恬的父亲,血浓于水,我发展不好或者我倒了对她也没好处对吧?”   “周树鸿啊周树鸿,你真是双标得厉害。当初我被拐二十年,归来之后我只是想洗脱污名,只是想讨个公道而言,你都拦着。那时你怎么没想想,我这生母顶着那样的污名,对两个孩子有什么影响呢?如今事情落在你头上,你急了?”周徽嵐真的很难理解他,他凭什么觉得他来找她,她就一定会帮他呢?   “还有,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你发展不好会影响思恬?不会的,你就放心吧。”   “之前你的事是我没思量清楚,我道歉。”   周徽嵐惊讶,钟树鸿这是服软了?   “抱歉,你的道歉我不接受。”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他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钟树鸿接着说道,“但是我犯的错误,我不希望你也犯。”   “所以呢?”周徽嵐想笑,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一开始的问题上了?   她怀疑即使刚才的道歉他都不是真心的,只是以退为进,想达到他的目的罢了。原书男主竟然变成了这样面目可憎的模样?周徽嵐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钟树鸿深感棘手,她太油盐不进了。   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这时有个中年人走了过来,“惠兰,你们家没事吧?”   周徽嵐冲着外面的人摇头,“无事无事,大家别担心。”   “要帮忙就喊一声,我们都在外面,准能听到的。”   周徽嵐咧嘴一笑,“好咧,九堂兄。”   钟树鸿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刚才就注意到不断有族人晃荡过来。他甚至还注意到了榕树下正在与人交谈的人,那不时朝他这边看过来的不正是王氏一族的族长?   钟树鸿知道这些人都是在防着他哪。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周徽嵐一家子在大兴村除吴氏一族之外的民心,这些是韩家当初在大兴村如日中天时都没有得到过的待遇。   一时间,钟树鸿心里有些复杂。   “我自认为,除了在处理你的事情有不妥之处有所亏欠之外,无论为人还是为官,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我现在向你提的这个要求,也不是仅仅为了我自己。所以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别那么剑拔弩张?”   周徽嵐挺烦他这样的,话题是他挑起的,提了如此无理的要求,被她反驳之后却反过来指责她情绪激动,衬得他自己多么冷静理智,又显得她无理取闹一样。   “钟树鸿,拜托你搞清楚一点好不好?打田机是供不应求,又不是我藏着掖着不肯给你,你说你铜湖市很需要打田机,你怎知别的地方就不需要?你提这要求很不合理的,难不成你铜湖市的老百姓比旁人更金贵不成?”周徽嵐这话已经拒绝得很彻底了,不管于公于私,她都不会帮忙。   钟树鸿堂堂大市长被她训得哑口无言,他都怀疑这次来是自取其辱,他的老领导不让他来是对的。 第92章   钟树鸿走后,她妈李桂香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她刚才去了邻村看猪仔,想抓两只回来养着。听到村里人通风报信,她就急了。今儿老头子上山采药了,他们都不在。她怕女儿对上钟树鸿吃亏,于是她啥也顾不得就赶回来了。   “钟树鸿来做什么?”   李桂香的口气里充满了对他的厌恶。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一来准没好事。   周徽嵐安抚道,“没事没事,他已经被气走了,你女儿我没吃亏。”   刚说完这句,小舅李绍和小舅妈也赶回来了,他们刚才在新的实验基地里忙和着,听说了周树鸿有可能是来找麻烦的,就连忙回来了。   看到周徽嵐无事,他们才放下心来。   “那我们先回去实验基地那边忙碌了。”   周徽嵐点了点头,他们挑着簸箕又返回去了。   她小舅刚回来时的打算是去周郢的公司工作,赚钱养家。不过她小舅身体不好,去周郢那里的话,下工地是不行的。但不下工地,他又没什么一技之长能胜任别的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顶多夫妻俩一起呆在员工饭堂了。   这样一来,孩子要么留在家里给她爸妈帮带,要么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到仪水县。到了县里,他们还需要边带孩子边干活?即使周郢愿意,也得考虑其他员工的想法。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们真到了周郢那里就必须要和孩子分开了。   总而言之,去周郢那里工作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后来是周徽嵐找她小舅谈,说希望他留下来。   这个提议倒不是仅仅出于对他们的照顾,而是她新的实验基地确实需要人手。当然,原先的周大成夫妻继续服务,她缺人手也是真实情况。她小舅小舅妈留下来帮她的同时还能兼顾分给他们的十二亩地。   如今俩人已经在大兴村安心地住下了。   说到这新的实验基地,是近日弄的,她之前的大棚蔬菜基地不是已经弄来做了秧田了吗?但上次高煦来,和她说了,希望她能扩大大棚蔬菜的种植。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在稳定供货的前提下,可以多提供一些蔬菜,有人需要。   对于他的请求,周徽嵐经过再三斟酌,告诉他,扩大种植面积可以,多提供蔬菜也可以,但品质可能会降低一个等级。当然,他可以放心,扩种的蔬菜还是会比普通品种更优质的。   新的实验基地总共只有六亩地,全部种上也不足以供应他需要的有可能越来越大的量。灵液每天只有三滴,不管现在或者以后,她都不可能全部用来种植蔬菜的。   但为了满足高煦的要求,她想了一个办法,动员族人种植瓜果蔬菜。而她自己只提供优质种子和优质的菜秧瓜苗。如此才能满足他越来越大的需求量。   至于如何说服族里的人,让他们放弃种植水稻,留下一些田地来种植瓜果蔬菜,也很简单。只要保证种植一季瓜果蔬菜的收益不比种植水稻低,相信还是有很多人乐意的。   其实水田里年年季季地种植水稻也不好,需要轮种一些植物来进行替换,这样的做法叫做轮作。   轮作土壤可以恢复和提高土壤肥力,因为不同的农作物对土壤中的营养元素的吸收不同,如果一块土地上一直长期地某一种农作物,会造成某些吸收量过大的营养元素的缺乏,而另一些较少的营养元素则有剩余而未能充分得到利用。比如同一块地里长期种植豆科作物,则会造成氮素不能充分得到利用,但如果豆科植物收获后种植十字花科作物,不仅能充分利用了氮,且后作容易获得高产。   不仅如此,轮作还可以减轻病虫害和杂草危害,可以调节土壤酸碱值。这些会导致农作物的产量受影响的因素解决了,想获得高产就比较容易了。   当天,韩惠竹开着车,从省会一直到铜湖市,车辆停下之后,她人就直奔市委大院钟树鸿的办公室,她身后的助理飞奔着跟上。   钟树鸿的助理见此,连忙带着人退了出去,这人也包括了她身后的助理,给俩人腾出空间来。   韩惠竹看都不看一眼,开口第一句就直奔主题,“你去找周惠兰了?”   “你千里迢迢从省会驱车来到铜湖市就为了问这个?”钟树鸿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   “别左顾而言他!”韩惠竹一甩手,“你去了,我知道你一定去了,你瞒不了我。”   “你冷静点,别这么歇斯底里地说话。”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我完全是为了公事才去找她的。”   “呵呵,钟树鸿你骗不了我,咱们二十年夫妻,我太了解你了。你那不是试探吗?你以为她对你还有感情?可惜啊,你不如我了解她,她心狠着呢。她一定给你撅回来了吧?”   钟树鸿环胸,冷眼看她,“我不想互揭伤疤,你确定你一定要这么尖酸刻薄地说话吗?”   韩惠竹一惊,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之后,再看向丈夫冷漠的眼神,然后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周惠兰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当她听到自己的丈夫特地开车回去找他前妻时,心里的那根弦砰的一声就断了,紧接着便是理智失控。   她哭不仅仅是因为钟树鸿这个丈夫的态度,更因为她似乎又变回了上辈子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她的痛哭流涕,并不能激起他心中一丝涟漪。他在官场拼搏本来就很累了,已经分不出丁点精力来哄她了。   钟树鸿站了起来,等出到门口时,他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身说道,“即使有一天我们离婚,也不是因为她或者别人,而是因为我们之间出了问题。”   韩惠竹抬起哭得通红的双眼,看着他一步步离去,就像是他一步步地抽离她的生命,本来她还犹豫不决要不要那样做的,但现在她决定了,做!   因为铜湖市内有人恶意地传播打田机的事,老百姓们都听说了,他们铜湖市本来也应该分到十台打田机的,但因为他们钟市长得罪人了,省里将其中的五台拔给了别的市了。   因为这传言,一时间钟树鸿这个市长在铜湖市的威信低得可怕。   毕竟整个市五台打田机够什么呀,一个县都分不到一台的,更让他们忧心的是他们市长得罪人的事,会不会一直都产生着这样负面的影响?如果以后省里的资源都因他而倾斜给了别的市,那可如何是好?   许是听说了钟树鸿前来纠缠的事,周郢当晚就从仪水县回来了。   他们来家的时候,周徽嵐正在做测验题。   周双就读于仪水县一中高三一班,周徽嵐这边有了推荐信,直接挂靠到了周双的学校和班级里。   魏老过来送推荐信的时候,还送了她一套从高一到高三的课本,她现在没事就翻翻。   对于她这个插班生,且还是走读的,高三一班班主任一开始采取的便是无视的态度,没怎么关心过她。倒是周双是个好孩子,每次领试卷都会帮她领她那份。得空的时候还会帮她将正确答案送来让她比对。   看到周郢和周祈来了,周徽嵐加快速度,写下最后一道题之后,便将所有的卷子都交给了周双,麻烦他帮比对一下。然后她就起身,带着周郢周祈两人到了外面的石桌处。   周双接过卷子,一直以来,他惠兰姑姑的试卷他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每次测验模拟究竟做对了几道题考了多少分。   这次因为周徽嵐有事要忙,麻烦他帮忙对一下答案,周双也没想,拿起试卷就对。可是越对到后面他就越吃惊,双眼睁大,呼吸急促的。   好家伙,这一道道题,竟然对了百分之百!   还有作文,短短八百字,从开篇点题到中间破题到最后结尾与开篇遥相呼应,起承转合,有理有据,言之有物,言语也不失诙谐,实在是难得的佳作。   最重要的是他翻来覆去竟然找不到扣分的点,他惠兰姑姑这么吓人的吗?   如果他们班班主任看到他惠兰姑姑这套卷子一定会惊为天人的吧?周双有些期待他惠兰姑姑的高考成绩了。   “那龟孙,竟然还敢来骚扰你?”周祁嚷道。   “他是为打田机而来,不过他没占到便宜。”周徽嵐轻声解释。   “惠兰,我们手上握有一些钟树鸿和韩惠竹的把柄,不多,要不要……?”周郢问她。   “那些把柄致命吗?”   周郢摇头,“不致命,却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困扰。”   周徽嵐道,“那就暂时不用。”   “可是周树鸿的存在会不会对你不好?”况且这次两人还是不欢而散的。   周徽嵐说道,“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的。压力是一直都存在的,我们先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年代,最重要的是发展,而非争斗。只要蛋糕做大了,惠及的人多了,钟树鸿韩惠竹都不是事儿。   如果一定要争斗,那么一定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霆万钧,不能打蛇不死,纠纠缠缠,他们不能给人一种好斗的感觉。   这一日,周思恬才到京城大学的图书馆就被钟国栋堵住了,“她是什么时候认识姚教授的?”   嗯?周思恬抬眼,他这是在问他们亲妈的事?   钟国栋有些烦躁地道,“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周思恬道,“妈她认不认识姚教授关你什么事?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姐,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不希望在学校里都能听到她的消息。老家那边已经被她毁了我的清净,我就仅剩下京城大学这处净土了。”天知道当他听到姚教授向他问起她的时候,他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周思恬翻了个白眼,“你可以把你的净土缩小到你的宿舍范围。”   她准备去借书了,她下个月就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复赛了,她是大二学生里唯一一个经过了初赛的,她忙得很。   “麻烦你把我刚才的话转告她,还有,让她别逼我恨她。”钟国栋冷酷又漠然地道。   闻言,周思恬眼睛要喷火,如果她妈割舍不下他,他这番话对她妈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想过吗?   “你就欺负她吧,总有你后悔的一天!”说完,她背起书包就走,再留下来她怕她忍不住打人。   看着他姐的背影,钟国栋冲她喊,“你要按我说的话去做!”后悔?他才不会,永远都不会。   “行,你这话我一定替你转告!”亲爱的弟弟,等着被疯狂打脸吧!她有预感,她妈指定不是那种安安分分上完四年大学的那种人。而她也要努力了,她可不想和她妈相差巨大。   半夜四点,高煦睁开眼,坐直了身子,一脸怪异地看向身下,这都多少年没……了,怎么?   等他换了裤头,重新躺下,他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梦中的情形,梦中的女人竟然是她? 第93章   暮春三月,春光明媚,田野里一片生机勃勃。   大兴村里,大家已经脱下厚厚的袄子,换上了薄衫,并且开始了春忙。   周徽嵐原先的大棚地成了一片秧苗地,这片秧苗地如今生机勃勃,那浓郁的青,叫人一看就知道这片地肯定被照顾得很好,偶尔微风拂过,青波荡漾。   看着这比往年都健壮的秧苗,西村这边的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好的开始,意味着丰收的第一步。偶尔经过之时,他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伫足观望一番。   “这片秧苗长得真好不是吗?”   “看这长势,再过两天就能插秧了。”   其他人点头附和,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现在周大志的打田机队已经从外村撤回来了,准备将之前打好的水田再翻耖一遍,好让他们可以开始插秧。   看到这秧苗,难免让人想到去年丰收的冬稻来。   “其实相比种菜,我还是想种水稻。”周氏这边有人吞吞吐吐地道。   周徽嵐讲轮种的好处,很多人能明白,却听不懂可持续发展。   “听她的准没错,好处大大的有。”   那族人一扭头,就发现刚才说话的人是五叔公。   “五叔公,这话怎么说?”   “据我所知啊,明儿一早,就有蔬菜运输车来收菜了,收一茬儿就能得到不老少钱。”   在场的人闻言吓了一跳,经过一冬,周徽嵐在侍弄植物这一块的技术是得到了全村的认可的。但是她的新实验基地才建立多久就有蔬菜成熟了?   他们不知道,为了能尽快供货,让乂军区的军人在吃完最后一茬的土豆白菜前不断顿,周徽嵐决定为他们提供一批快速生长的蔬菜,比如韭菜、汗菜等等。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五叔公,这么高兴,是不是你家那片黑枣林救回来了?”   五叔公笑道,“是呢,年初的时候不是给它们做了嫁接吗?现在都成活了,绿绿的枝桠看着可好了。”这些都是希望的象征啊。   众人惊叹,惠兰侄女/姑姑在植物的研究和处理方法真的让他们叹为观止。或许五叔公说的是对的,他们实在不必为不能将全部田地种完水稻而担忧发愁。   大兴东村,吴氏族地   一地的人,个个都鸦雀无声。   吴四爷称病,从上次和周氏发生争执被怼了之后,他就以身体不好需要卧床休息为由,甚少管族里的事了。   吴刚倒是来了,但吴氏所有人都对吴刚反感得很。   “去年我们也是这样种植的呀。”   “都别慌,秧苗粗壮不代表什么。”   “确实没啥,大不了他们的产量比我们高点呗。”   “对方有科学方法,他们育种和我们很不一样,播种育秧前会晒种,然后用自己配的药液进行浸种并且用日浸夜露法进行催芽,待三天左右谷种破胸露白才播种。”   此话一出,场上再次安静下来。   如今才过去一个月这样,那片秧地的秧苗叶片健秀、根系发达、有效分蘖多,是十分优秀的秧苗。   这一套一套的,没见到效果之前,还可以说人家瞎折腾,但见了那一大片葱葱郁郁摇曳生姿的秧苗,他们很难再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是一群废物!连种地都比不过别人。”韩惠竹毫不留情地抨击。   听她骂废物,在场的人都怒了,偏偏他们又想到夏季的稻谷还得仰赖她来收,于是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到他们憋气的模样,韩惠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只觉得这些人好无能。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中听,但又如何呢?   先前她是妇联主任,是部长夫人,事事顺遂的她自然需要彬彬有礼平易近人。但辞掉公职之后,她逐渐变得随心所欲起来,畅所欲言!至于之前温婉可人和以礼待人?她先前还因为钟树鸿而有所顾忌,现在?随便吧。   如果魏老在此,一定会觉得韩惠竹和周徽嵐之间是一个强烈的对比的。   周徽嵐一直位卑,而韩惠竹曾经位尊过。   但从周徽嵐身上,一直一直可以看出她有一种根植于内心的修养的品质,对规则敬畏,无需提醒的自觉遵守,对自由向往,却会以自我约束为前提,品性纯善,懂得为别人着想,总而言之她内心的底线很高。但韩惠竹不一样,她的自我约束能力很差,不在其位的时候就迅速地暴露了自己尖刻的秉性。   “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如果你们种出来的夏稻品质不如周氏一族,后果自己看着办!”说完,她霍地站了起来,蹬着小牛皮靴子就往外走。   她这狠话一放,吴氏一族这边的人真的是憋气憋得慌。并且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样子,真的让人很反感。   “当初我们要是不毁约就好了,瞧瞧她现在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就是吃准了我们除了她,没法将新稻卖给别人!”他们全族上下受了她多少鸟气。   “忍着点吧。”   吴刚缩了缩脖子,他不知道即使他已经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却是没用的。   现在提起吴刚,他们都恨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他,他们吴氏何至于受她的气?   还有,一直以来也是他一再挑衅周氏,导致两族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仇怨也越结越深。   特别是看到周氏一族干啥都愿意带着王氏一族的时候,他们看得贼不是滋味。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周氏那边愿意,他们宁可打杀了吴刚,只愿重修旧好。不跟着周氏,他们心里慌得一批,不踏实。   “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剑拔弩张的呢?”这时,走进来一个人,刚好将韩惠竹堵住。   那低沉的声音很有特色,像是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各种话音混合之后的音色,已经很难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原籍的口音了。   看到进来的人,韩惠竹瞳孔一缩,吴昊!他回来了?   相比于她的神色大变,吴昊整个人可太正常了。看到她时,竟然还朝她微微颔首。   韩惠竹僵着一张脸,微微点头回应之后,她就往外走,吴昊就这样凝视着她的背影。   韩惠竹出了去,她长吁了一口气。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没想到吴昊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看样子混得还不错,她以为他死在了外面。   吴昊这个人,说实话,她忤他。   在大兴村,当年吴昊可是和周郢以及她二哥齐名的人物。相比她二哥的邪正相间,周郢是真仁义,那吴昊就是大开大合的狠辣。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她以前退亲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吴昊的表兄。   当年退亲的事也闹得有点大,退亲后不久,他表兄在一次进山打猎的时候意外身死,吴昊一直将此事怪在她身上,没少找他们麻烦。最初,因为理亏,她压着不让她二哥还手。但后来吴昊越来越变本加厉,最后她二哥烦不胜烦,设了个局,逼得他在大兴村呆不下去,不得不远走他乡。   而现在,他回来了,她二哥已经不在了,相当于她要直面他,这让她心里直打忤。   韩惠竹走后,吴氏众人才反应过来。   “是吴昊呀!”   “吴昊,你回来了?!”   所有人都涌了过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外面的动静让近来一直卧病的吴四爷都由孙子扶着走了出来,“阿昊,你回来了?”   吴昊上前扶着他,“是啊,四爷爷,我回来了。”   “不走了吧?”   “暂时不走了。”   “吴刚过来!见见你昊堂兄。”吴四爷转而对吴昊说,“他近来闯了很多祸,大概要麻烦你了。”   面对他,吴刚也是一脸讪讪,“堂哥。”   吴昊挑眉,“好说。”算起来,吴刚还是他的堂弟。   听完这一两年里吴氏和周氏的恩怨,吴昊心里摇头,他的族人依然那么短视好斗没脑子。他四爷爷虽然好点,但毕竟老了,面对蒸蒸日上的周氏,内心定是又焦急又没办法。   “四爷,这次咱们真的做错了。”   一如周惠兰所说,没那个能力,还没忠诚感恩的人,谁愿意带着玩?   人家吃肉,他们跟着喝汤不好吗?一来肉汤的份量也不少了,二来还不用操心那么多。为什么非得自己掌勺?   “上次之后,我们就没再去闹过了。”有人急切地解释道。   吴昊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将自己代入,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一想就知道了。人家这样闹你们,你们能乐意?”   他们想了想,摇头。   “周氏不可能让你们逼着就范的,反而是越闹越不给,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如果周氏屈服于闹字,那就是开了一个坏头,但凡吴氏王氏等不满意就闹一回,人家还次次退让不成?”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换他们他们也不乐意啊,“那我们该怎么办?”   吴昊说道,“周氏那边说得对,从头到尾周氏并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   “可是,我们卖冬稻的事,他们明明可以阻止的,却偏偏看我们跳坑不作为!”   吴昊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咱们打了人家左脸,难不成还指望人家将右脸凑上来给我们打不成?咱们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主动道歉并修复关系。”   “周惠兰当初就说过,即使我们道歉了,他们也不会原谅我们的。”有人将那天吴四爷和周徽嵐的对话说了出来。   “人家原不原谅的再说,我们得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目的性别太强了。”吴昊也能理解吴四爷要面子的想法,“这事让我来吧。”   说实话,他回来听到这么多的事,对周氏特别是周惠兰很有好感,冲着对方帮他收拾了韩海,他也该登门。   谈完了周氏的事,吴四爷和他拉起了家常来。   “对了,阿昊,这些年你在外干的是啥营生?”   “就跟着一位服装老板做事。”吴昊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句。   “那你这次回来?”   “老板打算在苏省开几家店,我先行一步回来考察市场。”想到再过一两个月,当韩惠竹发现她的店对面开了一家大型的服装店与她竞争时,吴昊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本土自制品牌对上香港数一数二的服装品牌,还有他在外那么多年学来的一些本事,韩惠竹,你就等着接招吧,想想就让人期待啊。 第94章   韩惠竹驱车离开,经过大湖时,忍不住叫司机停下车,她摇下车窗,点燃一支女士香烟,烟雾迷离中,她深深地凝视着这一片大湖,脸上神色莫辨。   难道她的猜测错了吗?难道去年冬稻的变异源头是这大湖吗?大兴村区别于十里八乡的地方,就是这口大湖。大兴村的农田全部都是用大湖的水灌溉的。她之前很肯定这个猜测的,但现在东西两村之间秧苗的不同发育,让她有点自我怀疑了。但思及周惠兰那张越来越显年轻的脸蛋,她觉得自己没猜错,只是可能出现了一点偏差。   车停在那大概停了十五分钟,最后韩惠竹扔下烟蒂,才吩咐司机驱车离开。   韩惠竹回到之后,就给建恒工程集团的许阳打了个电话。   “你想要大兴西村那片宅基地?”许阳惊诧,他怀疑他听错了。   韩惠竹说道,“对,志在必得。而且整片地越大越好,最好能够将周氏一族的旧房子囊括进去。”   许阳不明白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让她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可是那片地周氏打算建设楼房新区的吧?这个工程他们交给了挚诚,而挚诚呢,已经将大兴西村楼房建设规划提交到有关部门备案了。”   韩惠竹问,“还能打断备案进度吗?”   许阳实话实说,“难度很大。”   “意思就是说不是不可以的咯?”   面对她的反问,许阳沉默。打断备案进程,最普遍的情况就是挚诚的资金链断了,或者有新规定下来。前者是不可能的,挚诚刚完成了汉山酒店工程的建设,挚诚的公司运转状态很好,资金很充裕。后者就更不可预知了。   况且即使打断进度你也拿不到那地啊,那是人家集体公有的土地,人家不给你,你能抢?   韩惠竹突然放出一条消息,“应承垣要回国了,修葺故居一事,仪水县政府这边准备交给挚诚来做,这事正在商谈中,大概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   许阳那头惊讶,她说的这个消息他还不知道。   这也不奇怪,因为汉山酒店工程就快要交付了,市政府那边和挚诚的合作很愉快,他们之间处于蜜月期,他们对挚诚也信任,将这工程交给他们也放心。   “这消息你怎么不和我早说?”许阳问她。   韩惠竹轻笑,“早说的话,你是想争取?我劝你最好不要。”   这一幕被大兴村王氏那边的人看在眼里,然后报到了周徽嵐那里。   王氏等人也跟着周氏一样,对钟树鸿一家子保持着高度警戒。   周徽嵐挑眉,韩惠竹这是发现了大湖的秘密?然后呢?周徽嵐将自己代入,如果她是她,她觉得韩惠竹背后的人估计会想将它据为己有吧?   她在心里列了一下韩惠竹手里握有的资源,发现她还真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整个占领的话,需要将他们大兴村的人都迁走,难度有点大,他们那边应该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盘吧?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东西村迁走一方,就不知道刀口朝向他们周氏还是吴氏了。   对吴氏下手,遭遇的阻力可能会小一点,只是这样估计会彻底得罪吴氏吧?   罢了,她懒得去替吴氏考虑,还是防备着韩惠竹如果朝他们周氏下手吧。   不过韩惠竹想朝他们周氏下手也不容易,但擒贼擒王,蛇打七寸,如果她是韩惠竹,肯定是在上头着手,不用管他们大兴村这些最底下人的意见的。   上次周郢回来,就有聊到他们公司已经将大兴西村楼房建设规划提交到有关部门进行备案了。韩惠竹想下手是很有难度的。   不过有难度不代表她就不会这么做了,于她对她以及对周氏的恨意而言,她恐怕更乐意拿他们周氏开刀吧。   周徽嵐觉得她有必要告知周郢,让他防着点。   其实如果韩惠竹等到夏稻秋收,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但周徽嵐觉得,即使从韩惠竹的角度来看,不管是她周徽嵐的变化还是她回来后这个时间点引起的大兴村的变化,事情其实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指向性,可她也会下意识地忽略那个真相,宁愿相信是大湖的功劳。   因为对韩惠竹这样的人来说,她心底潜意识里希望奇迹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就好了。   吴昊的晚饭是在吴四爷家吃的,一起的,还有吴氏一族中几位有点脸面的长辈。   酒过三巡,该聊的也聊得差不多了,众人难免提起明日吴昊去周氏那边拜访的事。   “那日周惠兰父女的话真的点醒了我们,我们之前很多想法和做法都是错的。你去拜访,态度温和一点,不要受某些族人的影响而态度恶劣。”这位叔伯说的是年前吴刚给周郢泼脏水,导致周吴两族快打起来,然后吴氏一族的人被周氏那几位训得跟孙子似的那事儿。   听完整件事的吴昊都不得不承认周惠兰父女手段高明,特别是周惠兰,她那日那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   ,直接打消了吴氏族人中一部分人的争斗之心。如此,吴氏内部之中,一部分人好斗,一部分人不争,这样就达到了分化吴氏的目的。特别是她还指出了,好斗的那方,比如吴刚,为的也不是一族的利益,而是他自己的私利,且吴刚还没好下场。这样分化的效果就更好了。   既然打算去拜访周氏,那自然得准备一些登门的礼物,农村虽然没城市那么讲究,但一点‘进见笑’还是很有必要的。   “买个猪蹄吧,或者买两三斤肉,尽够了。”吴四爷淡淡地道。   “行,那我明儿一早去一趟县里。”吴昊也觉得这样就够了,太过贵重也不好。   旁边一个叔叔搭腔,“去啥县里,你直接到路口那个小卖铺旁边的猪肉摊子买就行了。”   “咦,咱们村直接在路口就有猪肉卖了?”   “嗨,多稀奇?现在谁不知道咱们大兴村富裕,这十里八村的,就大兴村这里卖猪肉最好卖。”   他看了一眼面色暗沉的吴四爷,转念一想,莫非那卖猪肉的是西村那边的人?   对于他这个猜测,他的叔伯们答道,“不是,不过也差不离。猪肉八是周惠梅的丈夫,沾亲带故的关系。”   吴昊点头,这也挺正常的。他觉得周氏的布局挺好的,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拉拔亲戚。   窥一斑而知全豹,周氏呈现的是一派兴旺发达之象,而吴氏呢?氛围低沉得很,浑不似同一个村子的人。难怪族人对周氏的观感如此复杂。   翌日一大早,吴昊就来到了路口的猪肉摊这里。他发现来买肉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一些,大家相互间打着招呼的,提着用禾杆儿扎好的一块半斤重或一斤重的肉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他还注意到猪肉摊的旁边还有人磨了豆腐来卖,买肉的人有些也会称上一两块。光看着就让人感到大兴村的日子过得不错,其实也有别的村子过来买肉的,但应该不多。   他刚要了一只大猪蹄,就听到猪肉摊的女主人亲热地冲着他身后笑道,“桂香婶子,你来啦?”   然后她弯下腰,从摊底下的篮子那取出四条肋排,“小排骨给我惠兰堂妹留出来了,一共两斤。”   “劳你惦记着她了。”李桂香看着排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样不老不嫩的排骨做糖醋小排,女儿最爱吃了。   吴昊扫了一眼,他认出这是上好的肋小排,一看就是专程留出来的,也是肋小排里最好的几根。吴昊有些意外,肋小排确实好吃,但老家的人不懂,一直都觉得一指厚的大肥肉好吃。他没想到老家也有人会吃了。   他看着李桂香肋小排拿了两斤,又要了一斤上好的五花肉,便知人家是真会吃。   这位便是周惠兰的母亲了,他笑呵呵地上前喊了一声,“桂香婶子。”   李桂香正往篮子里装肉,听到有人唤,她眯着眼打量吴昊,“你是?”   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加上吴昊离村多少年了,变化也是着实大,李桂香有些认不出来,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眼熟。   “婶子,我是吴昊啊。”   “是吴昊你啊。”吴昊一提醒,李桂香就想起来了,“对对,你是越长越像你死去的爸了。”   “是嘛?”吴昊伸手要帮她提篮子,“婶子家去了是吗?我正好顺路去西村一趟,我帮你提呗?”   “不用不用,这点重量我提得动。”李桂香罢罢手拒绝了,“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一大早的咋不在家里歇歇?”   “不是很累,加上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就想趁着一大早空气好出来转转。”   “转转也好,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家里变化大着呢。”   “是呢,听说咱西村全部都要建楼房啦?”   ……   两人一路扯着闲话就到了村子中心,然后才各自分开的,李桂香回家,吴昊去周永正家。   当在周永正家正吃着早饭的周徽嵐看到被请进来的吴昊时,忍不住朝她永正叔看了一眼。   她永正叔奸诈,昨晚就和她说明早喊她过来吃早饭,还说什么她最爱吃的酸糟萝卜正好出坛,让她一定要来尝尝。原来是早就料到吴昊会来,在这等着啊。   她好这口,醒来后,永正叔家的娃儿一来请,她就过来了。看得她妈直摇头,说什么今年自家一定多弄些酸糟,省得她馋别人家的。   她永正叔被瞪了,还呵呵傻笑,然后转头去招呼客人去了,“阿昊你来就来,带这猪蹄干啥?”   吴昊笑道,“侄儿总不能两手空空地登门吧,况且也不值当什么。”   周永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嗯,好些年没见,人变得精神了,看样子在外面混得不错。来,先坐下。”   客厅里就三个大人,双方打了招呼,周永正给他引荐周惠兰。   得知眼前三十出头少妇模样的女子是周惠兰时,吴昊一惊。她的经历,昨天族人都和他说了,也是一个被韩海韩惠竹兄妹毁了的人。他以为的周惠兰,一定是一个又黑又瘦并且苦大愁深的妇女,加上她手段挺狠辣的,所以他觉得她的眉眼间一定充满了凌厉感的。   但眼前的女子,只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又若无其事地喝着她的粥,动作优雅,神情自在。她这模样实在不像是过了二十年苦日子的女人。   接着周永正和吴昊就聊了起来,聊了一些他这些年在外面的事,又聊了一下家乡的变化,话题最后聊到了吴氏和周氏交恶的问题上。最重要的是他这次来,是代表吴氏来向他们道歉并希望能重修旧好的。   周徽嵐吃着包子喝着粥,无视他不时地打量,并且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吴昊更多的心神是放在周永正身上的,虽然他也知道周徽嵐不可小觑,但她实在是太悠闲了,似乎并不关心他们说什么。   “惠兰,你觉得呢?”周永正问她。   来了,周徽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吴哥,你也别说什么原不原谅的话,咱们周吴两姓同在大兴村,可以是和平共处的朋友——”但不可能是队友了。他们还留在大兴村,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多少都能沾到点光,更多的就没有了。   吴昊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同在大兴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确实没必要剑拔弩张,和平共处可以,但他们吴氏别想有王氏等人的待遇了。   这情况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们自己。   吴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还算能接受,在外多年的工作经历,让他做事不会轻易放弃,让他变得无比的耐心。   吴昊还没意识到周吴两姓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管他怎么耐心都没用。   一如周徽嵐所说,只能成为和平共处的朋友,更多,像是对王氏等人那样的提携或者像之前那样守望相助,那是没有的了。   得知了周氏的态度,吴昊也没再多逗留。   周永正送走了吴昊之后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该如何还如何呗。”周徽嵐伸了个懒腰。   “你这样真的很好,就怕你年轻脸皮薄,身为姑娘家又心软。”   周徽嵐一时失笑,“心软,怎么会呢?”   她很清楚这个头不能开,吴氏得罪她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如果吴昊回来了,来道歉了,他们就原谅,还像以前一样。或许一时间他们会庆幸,会感激。但时间久了,他们就会不以为然,就不会当一回事了。   而且这样做,岂不是给了别人可以肆意伤害你的信号?反正我前面怎么错都可以,怎么伤害你都可以,只要我后面真心悔改,她或者他们都会接纳。   恩威并重,方可行其道。她不是讨好型人格,不是每个人每个势力的示好她都要感到受宠若惊。   吴氏本来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本来都快死透了,却因为别人的求情和它本身的哀鸣又将它救了回来,这算怎么回事?心慈手软?   不是敌人,但也不会是盟友。这就是她的答案。   话要说明白,但用词不能那么绝情。态度可以坚决,语言却需要软和,否则又要招怨。   人不能奢望别人在他们犯错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们,有时做错了事,坦然地接受惩罚,汲取教训,日后行事才会三思而后行,这才是心智成熟的人之行事准则,不知道吴氏何时才能明白这一点。   周永正送走吴昊之后,出门不远就遇到王氏族长,他装作不经意地将吴昊的来意以及他们的应对透露了出来。   王氏族长放下心了,他先前还担心吴昊一回来,吴氏一服软,他们王氏地位不保,周氏的大腿他们好不容易才抱上的,他们可不想失去。   现在得知周氏这边的态度,他是彻底放下心来了,心中对吴氏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忌惮着防备着。现在想想,这吴氏也是自作孽,真以为周氏是他们想拔刀就拔刀,想讨好就讨好的吗? 第95章   大兴村,早上五六点钟,两台运输车停在路边,田野间人头攒动。摘菜洗菜装篮,好一派繁忙的景象。   “快,把摘好的菜都搬到这里来上称报数,报完数之后,给我分门类别好等待装车!”周永正站在高台上指挥着众人干活,就差和以前生产队的时候拿着个大喇叭吼了。   “辉叔,这里是花椰菜三十二斤。”   “辉叔,我这篮子辣根四十四斤。”   他们口中的辉叔叫王辉,是王氏一族的人,以前大兴村生产队时的会计,从西村的蔬菜开始收获,被统一收购起,他被提溜着来干活,本人也是麻利得很。   “好好,记下了,搬走!”等人走了之后,王辉笑道,“惠兰做的这个表格一目了然,就是好用。省了我老大的功夫了。”   这些蔬菜是卖给军区的,这一点村里仅周徽嵐一家子和周永正等少数人知道,大家都是口风紧的人,不会出去瞎嚷嚷。绝大多数人只知道是走周惠兰的关系找来的收购商,而且卖蔬菜的钱半月一结,大家伙都能接受,并且因为这也算是活钱,大家伙每天都干劲十足地侍弄着田地。   与此同时,在周徽嵐的实验基地,周徽嵐一家三口、周大成夫妇和李绍夫妻也在努力地采摘蔬菜,对了,还有周杏也来帮忙了。   因为这是实验基地第一茬菜丰收,采摘的量很大。   周永正走了过来,“哟,这黄秋葵和苦菊不错呀,一会给我点苦菊,这两天有点上火了。”   他过来时,这边的采摘正好告一段落,周徽嵐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地一口气喝下,才笑道,“永正叔想吃啥一会自己摘点就是了。”   周永正的目光落在小白杨似的小战士身上。   如今因为大兴村供应的蔬菜比以前多了,不仅多派了一辆运输车来,且每辆运输车除了一名司机还多配了一名小战士。   但这司机和小战士,对村里一早的忙碌,他们是冷眼旁观的。不过他们村人多,也不需要他们帮忙就是了。   但他要说的是,在惠兰这边,他们倒是挺主动帮忙的,又是抬又是提的。啧啧,这区别对待太明显,让他忍不住多瞅几眼。   小战士目不斜视,事关肚皮,干点活咋啦?他们当兵的虽然直,但也不是那么没眼色好不啦。况且每次帮完忙,周姐都会给他们送点吃的在路上填肚子,那味道美极了。因为这个,这跟车的活都被他们乂军区各连队的队友抢破了头。   “下一茬咱们种啥?”周永正环视了一圈。   惠兰这边实验基地属于研发区,整个西村下一步蔬菜种植的种苗都来自这里,所种蔬菜种类也比较齐全。   整个实验基地能采摘出六七样成熟的蔬菜来,她这里的菜适合开小灶做炒菜用,更像是给军区改善口味的。在军区也更受欢迎一些。   小战士竖起了耳朵,因为周徽嵐的话关系着他们下一阶段的口粮。   周徽嵐想了想答道,“种点黄瓜番茄吧。”等长成的时候,天气也真正热起来了,黄瓜番茄吃着生津止渴。嗯,再搭配着种些爽口的绿叶菜,就差不多了。   听到周徽嵐的话,小战士两眼放空,黄瓜番茄啊,美味!想到就口齿生津。   小战士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得不得了。以往到了三四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只能吃白菜土豆。现在多好啊,每天都有新鲜蔬菜吃,味道比以前吃的都好。就是不知道周姐他们以后搞不搞养殖,他相信周姐要是搞养殖,养出来的肉菜也一定很好吃的。   “也行,你这边把种苗准备好,我就通知他们。现在这日子让我感觉又回到了大生产的时候,这些地种什么种多少都规划好了,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干活。但不一样的是,现在因为都是给自家干活,田里的产出又直接关系着收益的多寡,于是有些人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地里,再也不是在生产队时那种天天磨洋工的状态。”提起这个,周永正就想笑。   周徽嵐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其实为了农业经济最大化,计划种植生产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是啊,挺好的。”   等两辆运输车开出村子,他们这一早上的忙活才算完了。   因为吃过早饭后还要结算这半个月的菜钱,周永正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招纳人才,势在必行。   他们实验基地这边忙碌了一早上,也准备收工了。   周杏收拾收拾就打算家去了,她家菜地今天不忙,毕竟蔬菜也不是天天都有得来摘的,得了空闲她才过来给周徽嵐帮忙的。   周徽嵐叫住了她,“阿杏,中午到我家吃饭,还有大成哥和大成嫂子也一起。”   周大成夫妻俩知道是要发工钱了,他们都习惯了每次到月底发钱的时候,周惠兰都会请他们吃一顿饭,吃完就发钱。   周杏以为只是单纯地一起吃个饭,屁颠颠儿地跟上了。   等酒足饭饱,周徽嵐给周大成夫妇和她小舅小舅妈发完工钱,拿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她的时候,她惊了。   “你这是干啥?”周杏将手背到身后,防备地看着周徽嵐,仿佛眼前的红包就是洪水猛兽一样。   “给你红包呢,拿着。”这段日子她可没少来帮忙。   “干啥给我红包,我不要。”周杏还是死活不肯要。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不收的话,你以后来找我可以,但别跟着我干活。”周徽嵐直接甩出杀手锏。   周杏急了,这怎么行?她觉得跟着她一起在实验基地忙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事是她占便宜,所以才不想要钱的。   可是她也看出来周徽嵐的态度很坚决,她想了想,然后和周徽嵐打商量,“惠兰,我能不能不要红包啊?”说着周杏挨上前,挽着她的手臂,有点撒娇地问道。   “这真的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帮了我很多忙,总得给我个机会来聊表谢意吧?”周徽嵐无奈。   周杏连连罢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上次你不是帮我补了一下那株松树吗?我对这个感兴趣,你教我吧?我不要红包,也不要钱。”   其实周杏问出这话心里也有点忐忑,这技术通常都是师傅们吃饭的手艺,通常不会轻易教人的,她这要求其实是有点过分的。   意识到这点,她又急急地补充,“如果不方便,你就直接告诉我,不用为难——”   周徽嵐想起来了,她指的是她上次用高接法替她弥补松树树冠残缺那事?那株松树的形态是真的很好,她当时也是觉得很可惜,才出手给它补了一下树冠的。   “行啊。”   “啊?”周杏没想到她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爽快的回答。   “我说行,这其实也不难,我教你就是。”这涉及到嫁接在观赏性植物的生产和应用,比如他们常用接根法来恢复观赏性植物的树势,或者用桥接法挽救树干被害的大树,再者就是用高接法来改换大树原有的劣各,弥补树冠残缺等等。   之前周徽嵐就看出来她对观赏植物种植这一块很感兴趣,她的家里,院子里全都被她种满了花花草草。   “你对这方面有兴趣,等学了高接法和根接法等嫁接法,自己尝试着培养一些好看的观赏品种。”想到后市花鸟市场里的植物盆景,周徽嵐觉得这对周杏而言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周杏很激动,不管周徽嵐说什么她都一个劲地点头。   周徽嵐微微一笑,“你培育出来后,可以给郢哥的公司送几盆过去。”   “好呀,只要他不嫌弃。”周杏自无不应的。   就在大兴村蒸蒸日上地发展着的时候,高煦带着小黄助理再次来到香港。   一番检查之后,白石久仁惊叹,“你一定是吃了生命原液了,否则你的双腿恢复不到目前这个状态!而且,我的天啊,你究竟吃了多少支生命原液啊?”   “高,你一定要想想你接触了什么。这种好转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的,你仔细想想,你的生活里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是我们找到生命原液的关键,你一定要仔细啊。”   高煦发呆,他大概知道原因,但他不说。   “目前检测到你那坏死的骨头周围的细胞在不断地在被激活,相信再过不久,就可以进行手术了。如果术后预后状况良好,配以复健,站起来或者走路不无可能。”经过一番检测之后,白石久仁给出的结论很振奋人心。   高煦看了正兴致勃勃地研究标本的白石久仁一眼,按了按眉心,真是令人操心,愁人啊。   “我敢说,你一定近距离地接触过或者服用过高浓度的生命原液物质。等等,这是上千支生命原液才能达到的效果,你是不是有渠道弄到生命原液?”白石久仁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白石君,你想多了。” 第96章   随着大兴村的发展,周徽嵐的摊子也是越铺越大,她渐渐感觉到了底下人才短缺捉襟见肘。   她这毕竟不是止步于小作坊,她有发展方向,并且有计划做大做强的。所以周徽嵐意识到了,注册公司,招贤纳才,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   如今是时候注册一家公司了,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惠兴粮食集团有限公司。公司注册下来之后,便是招纳人才。   这时候不比后世,到处都是人力资源公司和招聘会场以及网络招聘网站,只要将招聘信息一发布,就有很多意向者前来面试了。   这时候的人才,全部都是国家分配到各单位的,像她这样的小型私企,招人的难度可想而知。但私企嘛,也不是没优点的,私企的优点就是所有员工福利全由老板一个人说了算。她已经决定了,拿钱招人,拿福利留人。总之一句话,地位不够钱来凑,关系不稳福利贴,先努力将人才招揽进来,然后将人留下。   她已经将目光瞄准了高煦和魏教授。   专业的活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她记得高煦是金融和刑侦方面的双博士,金融和管理多少都有些交集,他应该认识不少管理类方面的人才才对。还有魏教授,他所教专业是植物病毒学,带过的学生不在少数,都是植物学,没有专业壁垒隔阂。只要他们指缝一漏,她就受用无穷了。   而且对于她的秘密,她自觉除了周父周母之外,知道的最多的,也是最有可能察觉的人就是高煦了,毕竟她在他跟前露出的端倪不少。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高煦应该会帮她的叭?   因为这事,周徽嵐特意到县里给两人各去了一个电话,她先给高煦打的,但遗憾的是电话一直没被接起,估计人不在。   后来转而拔向魏老,接通的时候,周徽嵐方从魏老那里得知高煦这几天都不在金陵。   魏老对于她的请求,那是一口答应会帮忙,但需要见面详谈。   周徽嵐也正有此意,双方迅速地拍定了见面的时间。   等周徽嵐打完电话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时,她永正叔兴冲冲地登门了。   “咱们村要装电话了!”周永正有些高兴地说道,“县里有关部门刚刚通知我的。”继大兴村通电之后,他们村又成为第一个装电话的,真是太好了。   “怎么这么突然?咱们村什么时候提交了安装电话的申请的?”周徽嵐也很意外,她刚才还觉得村里没个电话,每次都要跑县里嫌麻烦呢,她永正叔就给她带来这么一个好消息。   “我没有申请啊。”周永正说道。   “是不是郢哥那边?”周徽嵐猜测。   周永正摇头,“没听他提起过,估计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爷俩大眼瞪小眼,难不成是上头体恤民意,特意照顾他们大兴村给装的?   “其实这是好事不是吗?或许是县里看我们大兴村蔬菜粮食贡献多而特意给的福利呢?”周徽嵐笑道。   “对,这是好事,咱们就没必要追根究底了。”   周徽嵐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省里有关部门特意叮咛县里给他们大兴村拉一根电话线,确实是存了方便联系的意思。   就在周徽嵐为将来的发展做出努力的时候,韩惠竹正接到山田春景的回复电话。   “大湖的水里确实能检测到生命原液的成分。”山田春景的声音很振奋。   对于这个结果,因为早有猜测,所以韩惠竹并不意外。   “山田君,目前大兴村或者说周惠兰和县委各部的关系很好。再者,据我所知,挚诚公司关于大兴西村楼房建设规划已经得到了县里的批复,并且已经上报市里进行相关的报备备案。留给你们操作的空间不多了。”   “韩,你上次说的那个计划,我们赞同了。”   “一切都已经在进行中了。”韩惠竹缓缓地给出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你——”山田春景没想到韩惠竹胆子那么大,在没有得到他这边的回复就敢私下提前动手。   “我?我做得很好不是吗?”韩惠竹反问。   山田春景能否认吗?不能。   “双管齐下,你们那边也该行动了。”韩惠竹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她这么做是正确的,她要用先知让建恒工程集团避开这一劫,然后推挚诚去应劫。这些布局和操作都是需要时机的,他们要先发制人,不然等他们回复后再行动?黄花菜都凉了,给他们大湖水,只是为了确保他们是按她的想法进行着而已。   想到不久之后她就能收获果实了,韩惠竹脸上露出几丝凉薄的笑意。她已经感受到了吴昊来者不善了,直接将港城服装品牌店怼到她门口来开,能是好意?不管最终他们谁中招,她都乐意,只不过如果最终他们得到的不是周氏的族地,她的满意度没那么高而已。   金陵大学   高煦正在家里听取省公安局大队长黄秋生的汇报,眼睛有意无意地扫向墙壁的时钟。   黄秋生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心里极度纳闷,高顾问总看时钟,难不成他有事?   就在这时电话叮铃铃地电话响起来。   那电话正好就在高煦手边,他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魏老头懊恼的声音。   “喂,小高是吧?我魏叔啊,我现在和你婶子在她娘家这边。到了这边之后,我突然想起小周今天要来的事,你看现在可咋整?”   还没待他回答,他那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不然这样吧,你让小黄去接一下人,然后帮魏叔我招呼一下,我和你婶子吃个饭就赶回去。”   撮合之意如此明显。这魏老头怕不是当他是傻的。但人都到了,他总不能晾着,于是他吩咐小黄助理出去接人。   约摸过了五分钟,魏老又打了过来,等确定小黄助理出去接人了,他就安心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高兴地对他家那位说道,“我看这次小高和小周有戏。”   魏老夫人对自己老伴无语,“你弄了这么一出,人小周也到了,小高总不能将人晾着吧?”   “你说得不对,你这话说得好像他没干过晾着人的事一样。”末了他再次强调,“反正我看他们就是有戏。”   魏老夫人看他一副不接受反驳的模样,忍不住给了他一颗白眼。   金陵大学职工楼大门   “周姐,这里!”小黄助理远远地就嚷开了,手还不断地挥着,试图彰示自己的存在。   看到小黄助理,周徽嵐微讶,“怎么是你过来接我的?”   “魏老和魏老夫人去了魏家探亲,暂时无法赶回,所以拜托高教授接待你。”   妙!周徽嵐暗赞魏老上道。   说话间,小黄助理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同时他心中暗忖,每次周姐来都会带不少吃食来,也不知道她这次给带了什么?   周徽嵐到的时候,发现高煦正在和一个人在客厅商量事情。   看到小黄助理领着她进来,黄秋生看到她的时候还停顿了一下。   站在玄关处,周徽嵐很自然地和高煦打了声招呼,“高教授,麻烦你了。”   看到周惠兰的脸,高煦就想起了那晚……轮廓分明的俊脸有一瞬间地不自然。   “高教授,我们需要去书房吗?”黄秋生问,其实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一件了。   高煦收回视线,朝黄秋生说道,“继续吧。”   黄秋生微讶,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是需要避讳外人的,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竟然让高顾问不避讳她?   “什么味道?”她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啊,我的鲫鱼粥!”小黄助理反应过来,朝厨房飞奔而去,周徽嵐也连忙跟了进去。   砂锅里,原先应该是白糯色的鲫鱼粥从底部开始有焦黄色渗了上来。   周徽嵐拿过勺子往下一挖,待看到锅底已经糊得透透了的时候,就知道这锅粥算是毁了。   “倒了吧。”   不过这么大一股烧焦味,他们在客厅就没闻到吗?应该一早就闻到了才对啊。周徽嵐心里疑惑。   “怎么想起做这个粥来了?”她随口一问。   “高教授今天突然想吃鲫鱼粥。”粥糊了,小黄助理整个人有点丧丧的。   周徽嵐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我来吧。”   “周姐你要帮忙?”   周徽嵐点头。   “太好了,其实我做的鲫鱼粥挺难吃的,高教授每次吃的也不多。周姐,我不大明白啊,我明明就是按照你上次教的方法做的,怎么做出来后味道差了那么多?”   这个周徽嵐还真没办法回答,似乎中国料理就是这样的,食材的选择、调料的多寡、火候的大小,都很讲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厨艺除了靠天赋之外,就是靠经验积累,无他,唯熟能生巧尔。   这烧糊了的砂锅得用水泡一会才好清洗,趁着小黄助理杀鱼的空档,她去客厅,她这次也是带了不少东西来,刚才随手放在玄关了,这些东西里有给魏教授的,得先分出来,剩下的就拿到厨房来放置好。   “你怎么看?”高煦突然问周徽嵐。   “我?”周徽嵐没想到高煦会突然问起她来,“你真想知道我的想法啊?”   高煦点头。   “那我就献丑说两句。”   黄秋生看着周徽嵐心里好奇,这人是谁啊?刚才谈事情时不避讳她也就罢了,高顾问现在竟然允许她就案情发言,并且还挺认可她的样子?   周徽嵐在厨房的时候就听了一耳朵,知道他们正在追缉一个犯罪团伙。而奇怪的是,每次到了重要关头,总让对方逃脱了,似乎警方这边每次对他们落脚点的预判都是误判的。   按理说不会的,因为警方对罪犯犯罪行为的分析和预判,是根据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生活习惯,研究他们的行为和心理来推测的,而非凭空想象的。   人是习惯性的动物,他们每天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有着一定的规律,对他们的抓捕行动,就是依照他们平时的生活习惯来制定的抓捕方案。   而且这案子看样子还是高煦亲自出马对罪犯进行分析和逃亡轨迹预判的,这样竟然都还让对方逃脱,不大可能,除非……   周徽嵐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确定对方的团伙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确定。”黄秋生答道。   “确定没有第三个人生活的轨迹?”   “没有。”   周徽嵐问出这话时,高煦眼睛一亮,他的猜测是对的,她的想法和他一样。   “你们追捕的罪犯应该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这点黄秋生没异议。   “并且对方应该是开启了双重人格。”   这个结论,这个结论——黄秋生瞠目结舌。   周徽嵐解释,“对方也知道你们在追缉他们,在察觉到危险时,第二重人格就会觉醒,然后带着他们一次次地逃离你们的追捕。所以他们队伍中像是有第三个人存在一样,但事实上并没有,对方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相当于避免了他们在危险时刻去选择脑海之中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的情况。自然就会出现你们警方预判失误的情况。”   “好了,我说完了。”   黄秋生张大了嘴,高顾问这是上哪认识的人哪,对案子有这么强的推理分析能力,合该进他们系统才对啊,可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高煦缓缓点头,“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最不可能的,即使再怎么荒谬或者出乎意料,便也是正确的那个答案了。”   黄秋生看看高煦,又看看周徽嵐,只觉得服气。 第97章   双重人格,啧啧。   高煦坐在书房的摇椅之上,忍不住地想笑。   周徽嵐正在厨房忙碌着的时候,脑海里同时也像电脑待机一样在无意识地运转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突然身形一定。   完了,要坏事!   周徽嵐忍不住抚额,自己刚才一时大意,太秀了,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试探。   处理好食材后,她感到内急,打算去一趟洗手间。   经过书房门口时,她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正巧看到他正朝书柜伸手,大概是想取一本书吧,却怎么也够不着。   周徽嵐很自然地走了进去,随手给他拿了。   看到她,高煦愣了一下,“小黄他人呢?”   “家里的料酒和生抽都没了,我让他买去了。”   周徽嵐的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上,“你的腿,检验结果怎么样?”   魏老头告诉她的?“还不错。”   两人都若无其事的,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提刚才‘双重人格’的事。   高煦突然问她,“有没有觉得很麻烦?”   在别人看来很无厘头的问题,周徽嵐却秒懂。   周徽嵐神情很自然,“多大点事啊,你够不着,我就帮你拿呗。”   “生活中谁都不是十项全能的,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比如我吧,这次来其实是打算向你和魏老讨要人才的,我那一摊子事确实有点忙不过来了。这样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高煦笑着摇头,这个忙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周徽嵐没有说什么我不嫌弃你的话,这句话本身就有个潜在意思,你不好的地方,我将就你,那种居高临下的意味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句话别人听了会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就不爱听。   在她眼里,自己的腿走不了,问题不大,只是生活有点不便罢了。   她拿他当平常人相待,这种态度确实是最让高煦感觉到舒服的。   “那不就是了吗?你自己很介意这事?也不见得吧?”周徽嵐反问他。   她也曾经遇到过那些非常在意自己身体有残疾或者有缺陷的人,就比如她有一次当家教,她一个学生的哥哥就是跛脚的,有次不记得是什么事了,两人一起出门去取个什么东西吧?   她当时刚学着穿高跟鞋,好家伙,他在她前面走得贼快,健步如飞的感觉,让她一顿好追。   高煦对他的情况并不避讳,当然也没法做到完全不在意,但在她看来,他至少能完全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了。   况且又不是不能好,她的灵液对他的腿应该是有作用的。   高煦笑着摇头,他能说她是真的了解他吗?   “你自己不介意却来问我,你这是怕我介意?”用一句话说,就是你介意我的介意?   说这话时,周徽嵐眉眼微挑,嘴角擒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尾巴微微上扬,像是带了把小钩子。   高煦一噎。   看他眼神飘散,不敢与她对视,周徽嵐知道他这是又退缩了。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周徽嵐咕哝,声音低沉宠溺。   高煦摸了摸鼻子,同时垂下眼眸。   此时周徽嵐站在他旁边,窗台的风吹拂着轻纱,再从她那里到他这里,带来一股淡淡的女性体香萦绕鼻畔。味道若有似无,有种诱人深究的冲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高煦有些不自在,转动着轮椅就要往外走。   “别动!”周徽嵐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视线直直落在他头顶上。   嗯?高煦转动轮椅的手一顿,“怎么?”   “你头顶有根白发!”周徽嵐盯着它看的样子如临大敌。   高煦失笑,“这很正常吧?”   “不正常,像根呆毛一样竖着,死活不服帖。”反正她看得强迫症都犯了,一片乌黑的海洋里出现这么一根,坚决不能容忍。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拔了它!”说完之后,周徽嵐似乎才想起来那根头发是属于他的,她想拔人家,还得问问主人的意思,“可以吗?”   “那你拔吧。”高煦松开了手,一副任她施为的模样。   她微微挪了一下步子,更靠近他了,然后一只手抚上他的头顶,还将他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过了一会,高煦问,“好了吗?”她挨得太近了,属于她的味道似乎无处不在,让人感到窒息。   “没好,它又短又粗的,特别难搞。”   高煦:……   “它弄得我手都疼了。”   “不然以后再弄吧?”高煦打着商量。   “不好,你忍忍,就快好了。”要是有个镊子就好了,“啊,我把它拔出来了!”   高煦想说他感觉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魏老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他们俩都太认真了,连屋里进了人都不知道。   魏老这才看清两人是在干什么,周徽嵐手里还捏着一根白发。   “你们的对话也太叫人误会了。”魏老咕哝着。   回想了一下两人的对话,高煦瞬间黑了脸。   周徽嵐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她的话实在是太叫人误会了,她瞬间脸一红,“那啥,小黄打酱油回来了是吧?我先去做饭!”说着她人就躲了出去。   等饭菜好了,周徽嵐招呼魏老一起,“饭菜都做好了,一起吃个饭吧。”   魏老想,一开始他是想拒绝的。但是,饭菜很香,味道勾人又霸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糖醋鱼,香椿炒鸡蛋、白灼空心菜、加一道酱茄丁,四道菜看着红黄绿紫,特别惹眼。   单说那道空心菜,这么老长的一根,也不掐断,直接白灼了摆上盘子,然后倒上蒜蓉等物调制的酱料,特别的好看。入口嫩爽,完全颠覆了他们对空心菜的认知。   这顿饭让魏老赞不绝口,“这个空心菜好爽脆,白灼之后配上蒜蓉酱料,好吃得停不下来。”   周徽嵐看到高煦和那道酱茄丁在奋战,她微微一笑,回答了魏老,“这空心菜出自我那实验基地的特育品种,这是第一茬。”   “下次你来也给我带点。”魏老没和周徽嵐客气。   “好的。”   饭罢,他们移步客厅,难免说起她此行的目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才?”魏老轻啜了一口茶水,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公司注册方面这几天我已经跑下来了。但说实话,它目前就是个空架子,也就是说我那里什么人才都缺。”接着周徽嵐说了一下员工工作的内容以及她所能提供的薪资福利,“……实习期一个月,实习期间工资福利是正式员工的百分之六十。正式员工基础底薪五十一个月,会有相应的奖金加提成。”   周徽嵐顺便将奖金以及提成的机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魏教授点了点头,她这个薪资福利倒比一般的单位要强一些。但她这个薪资制度适合有拼劲冲劲的人,对安于现状并不适用。   显然周徽嵐也是知道这一点,安于现状的人对铁饭碗感兴趣,她这还真不一定能将人吸引过来。   “你在员工薪资这一块已经弄得很完善了,但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极有可能招不到你想要的人才。”   周徽嵐点头,她明白的,她这公司属于发展初期,一般看好的人少,招工的难点也在这里。   “嗯,所以我还准备了另一项奖励,为公司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年底会有大笔分红,甚至会有可能拿到公司的股份。”   魏教授闻言吃了一惊,为她的大手笔。她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将人才和公司捆绑在一起,大家一起共进退。她这样,搞不好还真有那种非常有能力的人愿意追随。   因为她是百分之百控股,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只要她牢牢控股百分之五十一,一切都不是问题。生于后世,哪还不知道人才的重要性?   高煦刚刚一直静静地呆在一旁没有说话,此刻听闻她的话,也忍不住挑眉。   身为一介女子,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很大的魄力。一般人很少愿意将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分享出去,当然共同奋斗来的可以分,可已经入了口袋的东西,再拿出去其实是需要克服女性的小气,甚至是需要一些胸怀的。   关键是她现在的实验基地发展得很好,如今在省里都挂了名了,并非空手套大佬。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以看出她这个人看问题很长远。   其实吸纳人才一事,她完全可以等她高考后去到大学再做。到了大学,她就有途径和渠道接触到人才了,凭着师兄弟姐妹的关系想要招揽,那还不容易?   但现在招纳人才也迫在眉睫,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综合型的管理人才,接下来她高考以及去上学的这段时间,总不能没人管理实验基地吧?   “我这里倒是有个人符合你的要求并有可能被你聘请,只不过……”魏老有些迟疑地道。   周徽嵐闻言心一喜,说了半天魏老才扔出来这么一张牌,周徽嵐相信他口中那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于是她连忙追问,“只不过什么?”   魏教授说道,“那个人能力是很强的,也有很多小个体户或者像你这样刚创业不久的人想请他,只不过他的第一要求就将绝大部分的人都给难住了。”   高煦挑眉,他大概知道魏老头说的人是谁了,如果是他的话,倒也还行叭。   “什么要求?”周徽嵐连忙问,听了这些,她对他口中的那人更好奇了。   魏教授想了想,道,“你要是有兴趣,我就让人通知他过来。等他来了,让他亲自和你说吧。”   “好。” 第98章   魏老去打了一个电话,约半个小时后,高煦的房子里再次走进来一人。   来人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理着小平头,身高约在一七五左右,身穿蓝灰色工装,整个人已经尽量地整洁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满身的精砾感中透露的疲惫。   他一进来就主动打起招呼,“魏老,您找我?”   魏老点头,“对,今儿叫你过来,是想给你介绍个人。”   那人闻言看向周徽嵐,魏老口中的人是她?   “来,小周,你也过来,我给你俩做个介绍。”魏老朝周徽嵐招手,“小周,这位是石康宏,他目前在七一机械厂工作,管着整个七一机械厂的生产。”   七一机械厂?周徽嵐一愣,这世界真小,她认识的冷师傅就和七一机械厂渊源不浅,而且上次七一机械厂在打田机一事上还帮她狠狠地落了钟树鸿的面子。等等,七一机械厂恐怕是现在效益最好的单位了吧,他怎么还想跳槽?   魏老又向石康宏介绍周徽嵐,“阿宏,这位是周惠兰女士,目前惠兴粮食集团有限公司的所有人。”   听到周惠兰的名字他也是一愣,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们七一机械厂年前和年初加班加点生产的打田机,听老冷说最初的创意就是来自于她。   “周女士,久仰久仰。”   “石——”后面两个字刚上口,周徽嵐就是一惊,石康宏?“石先生,幸会幸会。”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之后,她的眼睛忍不住一再地打量他,石康宏,原来是他啊?难怪他一进来她就觉得有点面熟,原来她看到的是年轻时候的石康宏。   石康宏在后世很有名的,是国内知名的职业经理人,人称打工皇帝。他的履历也很精彩,他会在改革开放之后加入米国某世界五百强知名企业总部,先后担任公司总经理总裁等职务,然后获得了该公司的杰出管理奖,最高员工荣誉奖,甚至获得了该公司终身荣誉总裁的称号,更被其定为其公司的未来领袖之一。   一个华人做到这一步是很不容易的。从履历上看,打工这事被他做到了极致。   魏老要给她介绍的人是他?瞬间周徽嵐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她的异样让高煦敏感地捕捉到了,然后他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石康宏身上。   等石康宏弄清楚了魏教授请他过来的原因,他看向周徽嵐,“我可以为你效力,但我现在需要一笔钱,你能事先预支给我,我就干。”   周徽嵐心想,来了,这应该就是难倒了很多人的条件了,“你需要多少钱?”   “两万。”   周徽嵐点头,这确实是一笔大数目。如今城市人口的人均月收入在四五十左右,按照一年年收入就是六百块来算,两万块,自己乘吧。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一大笔钱吗?”   “我要给我爸治病……”   从石康宏低沉的叙述中,周徽嵐才知道他爸得了尿毒症。以目前的医疗水平,也算是绝症了,这两万块怕也只是吊命。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虽然知道他是后世的打工皇帝,但他目前的能力她还是要了解一番的,她是现在就要用人,而非储备到新世纪才用,所以必要的了解还是需要的。   “可以。”   周徽嵐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企业管理的。石康宏都很认真地回答她了,没有一点敷衍。   最后一个问题他回答完毕,周徽嵐就答应了下来。   “什么?”石康宏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说,我给你预支两万,你办完你的事就到仪水县大兴村来报道。”周徽嵐再重复一遍,以示他没有听错。   石康宏将信将疑,“两万元,你能一次性给我拿出来?我不接受分期。”   “放心吧,两万元一次性付给你,”   是真的,一时间石康宏恍惚了。   “你不用担心,她能做到,她没骗你。”一旁的高煦说话了,他淡淡地说道,“仪水县大兴特供稻米听说过吗?她就是大兴村的人,目前大兴西村的蔬菜供给着两个军区食用。而她手里的实验基地握着整个西村的种苗供应,而且实验基地种出的蔬菜依然是最受军区上下欢迎的部分。找你也是因为看中你的管理才能,她想专注于农作物的产量和营养方面的研究上,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管理上面。”   周徽嵐在一旁就想笑,那么了解她的吗?   石康宏忙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提出这个要求,他并没有觉得对方能够答应。偏偏对方答应了,他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能问一下,如果我去了您的公司,您让我负责哪一块工作?”   “负责整个公司的运营和管理。”公司和员工这本来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他能问出这问题挺好的,周徽嵐很高兴,说明他目前在考虑到她公司的可行性。如果他什么都不考虑,纳头就拜,她还得反过来慎重地审视他呢。太轻率地下决定,说明他可能不是真心久呆之人。   接着周徽嵐向他科普了一下他们公司生产种植的产品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和规划,以及公司员工的福利等等。   听到她提及,为公司做出巨大贡献的员工,年底会有大笔分红,甚至会有可能拿到公司的股份,成为公司的合伙人时,石康宏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顿时他看向周徽嵐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魏老适时出声,“阿宏,小周那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你意下如何?”   石康宏问周徽嵐,“我能先去看看再给答复吗?”   “可以的。”   周徽嵐刚刚看得很清楚,石康宏已经很心动了,但他到了此时,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实属难得。   接着双方约定好了时间,石康宏就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魏老,谢谢你。”周徽嵐真的很满意石康宏,对引荐他的魏老心里充满了感激。   魏老哈哈大笑,“看来你很满意阿宏呢。”   “那是,如果他能来我公司,相当于给我添了一员大将,那真的是我的荣幸和福气了。”   嗯哼。高煦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周徽嵐和魏老隐秘地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魏老笑她,“才给你一个石康宏,你就满足啦?”   周徽嵐笑而不语,您老说这话是不知道一个石康宏的份量。   “这样,你下周再来,我和小高各邀请一些有意向的学生来。大家一起吃顿饭,然后我们面对面地,将这事确定下来,看看有多少人有意向到你那去的。”   “下周可能不行。”周徽嵐歉意地道。   嗯?   “我女儿即将参加第三届高校英语口语决赛,下周我要带着我爸妈去一趟京城看她。”这也算是周思恬的高光时刻,她不忍缺席。   周徽嵐说完之后,发现高煦在她,小黄助理也在看她,后者嘴巴都张大了,明显很吃惊。   “怎么了?”她刚才的话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小黄助理道,“高教授下个星期也要回京一趟。”   周徽嵐也吃了这一惊,这么巧的吗?   魏老笑道,“你俩真有缘,小高,她一个女人多不容易呀,那你就帮她买几张票呗。”   高煦又看了周徽嵐一眼,点了点头,“你是要三张票对吗?”   “是的。”   “我知道了。”   得了一个石宏康,周徽嵐已经心满意足,她没想到在她离开的时候,高煦给了她一份资料。这是他为她准备的人。那份名单上面写着四五个人的联系方式,有的是电话,有的只留下了一个地址。她有预感,高煦给她的这些人应该也不会太差。   石康宏到大兴村时,周徽嵐带着他参观了他们的实验基地,参观了整个大兴西村,最后还参观了她的实验室。   一开始,他对周惠兰旗下公司的印象就是一种子粮食集团,那就是和当年富农地主之类的一样的。很多人看不到它的前景,包括他也一样,所以他才提出要亲自来看看的要求。   一个行程下来,石康宏已经确定了,他要来惠兴粮食集团有限公司!   于是双方很快进入签约阶段,周徽嵐就他的薪资待遇与他进行了细谈,达成一致的共识之后,双方在劳务合约上签了字。   接着便是商议他走马上任的时间,因为他在七一机械厂那边还需要完成一些交接的工作,可能需要花两三天作处理。   周徽嵐也和他说了一下下个阶段大致要进行的工作,招纳人才正是其中之一。   “周总,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些人就由我亲自去拜访如何?”石康宏主动揽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是信你的,你愿意代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看着纸张上的名字,石康宏突然道,“周总,冒昧问一句,您和高教授的关系?”   “怎么?”周徽嵐疑惑他的问题,他不像是那种八卦的人啊。   他指了指手中的纸,“要知道这些人可不好请。”   “你和他们认识?”周徽嵐问。   “认识谈不上,都是金陵大学的校友,见面偶尔也会打声招呼而已。”   周徽嵐想了想道,“你去拜访的时候就告诉他们,是高教授牵的线。”高煦既然敢把这名单给她,就代表了她是有希望能将人请来的。   “等等,我想了想,这事我感觉还是我亲自去比较有诚意。”高煦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名单给她,她总觉得其中另有深意。一开始石康宏主动揽活她也没觉得,但后面是越想越不对。再者,她也得拿出求贤若渴的态度来。   “到时你陪我一道去吧。”   “是!”   石康宏以为此行让他对他即将服务的集团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可是等他家周总接到省里的电话,说县委那边会派车来接她去省城一趟商量合作事宜时,他才发现,他的认知还是不够。   用后世的一句话说就是,我以为我知道你很强,但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强。   关于大兴西村的蔬菜的食用情况,乂军区和西北军区的反响都很好。   随着食用时间的持续,部队里从军官到战士,体能耐力都有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增幅。士兵身体素质整体的提高让军中高层笑得见牙不见眼。   纸是包不住火的,况且还是那么明显的变化,别的军区都有所耳闻。以致他们纷纷来函,或者当地由当地省级政府组织出面与他们苏省这边沟通,希望能获得西北军区同样的待遇,大量且长期地采购他们苏省仪水县大兴西村的果蔬。   其他省一个个套近乎的电话,所表达的意思,或明或暗的都很一致,那就是听说你省仪水县大兴村的蔬菜很好啊,咱们合作吧。   这一个个电话或者来函的,让商怀南都惊呆了。   他向省委书记汇报的时候,书记也说了,此事事关与其他兄弟省份的合作以及友谊,他们苏省这边要重视起来,最好请大兴村相关的负责人来谈一谈。这才有了县委那边派车邀请周徽嵐和周永正的事。考虑到大兴村至今没通电话,又指示下去,给批了一条电话给大兴村。   从省委书记的态度,商怀南知道了,无论是军中高层还是省级高层,对于大兴西村的变化是乐见其成,对于大兴西村乃至有可能引起这一切变化的周徽嵐的态度是观望且保护的。   从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出来,商怀南不由得感慨,这周惠兰也太牛了,人家埋头发展,闷不吭声的,就得到了一众大佬的好感和暗地里的维护。一想到她,又难免想起钟树鸿,他不由得摇头,钟树鸿终究是福薄啊。如果他知道里面的内情,不知道会不会对现在的妻子有看法? 第99章   招纳贤才,讲究一个诚字。   延请人才时需诚心诚意,决不能拿着上位者的架子。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有识之士更容易被认可他们的人所打动。如何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被认可的呢?那就是上面的人的以礼相待。   这个可以参照刘备三顾茅庐,连诸葛亮那样大才的人都被刘备礼贤下士的诚意所打动,可见态度很重要。   现实中绝大多数人没有诸葛亮的才能和胸怀,心里对反而更看重他人对自己的态度。   为了招纳高煦给出来的几位人才,周徽嵐这个老板亲自出马,显得诚意十足。   再者,有石康宏这位与他们多少有点交情的人在,破冰不难。   且凡有才的人都具备几分看人的本事,相处下来,他们可以看出她性子沉稳,即使如今正春风得意,在她身上亦不见丝毫要飘的征兆。这样的表现,像是做大事的人。   再者,高煦的推荐也给她加了分了。   最后就是,连石康宏都转投她麾下,有石康宏这么一个甘愿为她驱使的例子在,她很容易就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她一天拜访两人,即使第一天她很顺便地完成了任务,完全有时间再拜访一位,她都没有这么做。   一人分配半天时间,这代表了她一视同仁,这是她对他们的尊重。   这些人中,前四位都很顺利,周徽嵐能看出来他们都很有意向前往她公司就职。   最为难缠的是眼前这位叫孙焘的老头,整个人精瘦精瘦的,浑身还散发着一股穷酸书生的味道,但他的眼睛很犀利,偶尔会有精砾的光芒闪现。   这位老头,周徽嵐那是听从了高煦的建议,最后一位拜访的。   这老头的来历,在来时的路上周徽嵐问过石康宏。   对于他,说实话,石康宏也不知其来历,只知道他与高煦似乎有半师之谊,而高煦本人也很尊敬他。   所以他并没有给出太有用的信息。   对于她自述来意,孙焘避而不答,反而问道,“周总会下围棋吗?”   周徽嵐摇了摇头,她上辈子哪有时间去学这个呀。   “象棋呢?”   “会一点。”   “那来手谈两局?”   “可以。”   “周总先请——”   周徽嵐上前坐在他对面。   下棋的时候,孙焘看了周徽嵐几眼,只见她的神情一直专注在棋盘上,并不曾注意到自己的打量。   她的棋艺并不高明,只是在新手中算是比较优秀的那种。如今在棋盘上,她已失了半边江山,车马炮各失其一,而他这边,仅仅是失去一个车。   大概过了一刻钟,周徽嵐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车走直线下来将军,而她的帅已经是光杆司令一个,没有棋子挡枪,本身也躲无可躲。   “我输了。”周徽嵐发现无力回天之后,爽快认输。   “你的棋品很好。”孙焘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赞道。   棋风好,遇事不骄不躁,不埋怨不耍脾气,而是努力地思索着解决之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在乎输赢,却能为之努力,对规则敬畏,对对手尊重,真的不错。由此也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合格的团队领导者,至少她懂得并且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作为一个老板,她的态度对团队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整个团队都在为之努力做某件事的时候,她头脑一发晕,觉得玩玩而已,何必太认真呢?会让人感到吐血的。在整个团队都努力的前提下,即使你不行,你也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去努力去配合。   来这里半小时之后,她和石康宏终于喝上了水,不容易啊。   一局棋之后,孙焘总算肯松口了,“请我去你公司就职可以,我有三个条件,你做到了我就去。”   “您老请说。”   “听好了,第一条你要给我最先安置好我的家人。”   “您想如何安置呢?”其实周徽嵐是有打算的,她想等公司发展状大之后,直接修建职工楼的。但她觉得孙焘不会愿意的,他只会觉得这是她的借口。   “修栋楼房吧。我听说你们大兴村周氏一族快要修建族地新区了是不是?”孙焘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比照着你们周氏一族的楼房来修吧?”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徽嵐,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沉默了半晌不到,周徽嵐答应了他的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你。”   她并不是盲目地答应这个条件的。俗话说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孙焘敢提这样的要求,一定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这是她的猜测,也是她对于高煦的信任,高煦不可能给她介绍一个不靠谱的人,并且还是作为压轴式的人物。   “口说无凭!”   周徽嵐好脾气地道,“根据我堂兄公司对所建楼房的造价估算,一栋单层面积一百五十平的楼房造价大概在两万一二左右。这样吧,我先把这笔钱给你。”   “这还差不多。”孙焘对她这个处理方式满意了,接着他补充道,“还有啊,你得签个文件,说这是你愿意的,即使最后你因为没法达到我的要求导致我不去你公司就职,这笔钱你也不得追回去!”   “行。”   文件一签,周徽嵐让石康宏去汽车座位上拿钱。   才请了两人,就花了她四万多块,幸亏她的实验基地弄起来了,且运行良好,日日有进账。否则对于他们二人,她只能干瞪眼了。这些四脚吞金兽啊,啧啧。   “第一个要求我姑且算你做到了。现在,是不是轮到第二个要求了?”孙焘问。   “您老请说。”   “第二个条件,我希望你能来照顾我老头子饮食起居一个月。当然,你可以带着人来。”意思是他绝非对她图谋不轨。   一旁的石康宏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我可以做到,可是为什么呢?你如果缺人照顾饮食起居,我完全可以请人来做。”周徽嵐挺疑惑的。   “你这是没诚心!”孙焘指控。   周徽嵐耐着性子道,“孙老先生,我觉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虽然不能说自己的时间价值连城日进斗金,但将时间浪费在这里,真的是太不值得了。况且,即使我请人,你也得到你需要的照顾。这并不违背你的初衷不是吗?”   孙焘一挥手,“好吧,第二个条件算你过了。”他寂寞太久了,迫切地想知道她是不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孙焘看向石康宏,“第三个要求,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石康宏很识趣地起身,“周总,我去外面等你。”   当屋里仅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孙焘开口了,“我的经历很复杂,旁的我也不多说,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我愿意,我此刻应该坐在国家政策研究室里了。”   周徽嵐闻言大吃一惊,这高煦给她介绍的是什么人哪!这样的大佬他也敢介绍给她?她那里目前就是个小鱼塘吧?哪能装得下这样的大佬?   孙焘继续说道,“那十年里,我母亲因我惨死,我就对那个人发过誓,谁若想让我为他效力,一定要跪着求我出山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请你到我公司就职,我需要给你下跪?”周徽嵐和他确定这事。   “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周徽嵐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你不相信我?”孙焘问她。   周徽嵐停住了脚步但人没有回头,“不,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转身就走?就不考虑一下吗?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也没有其他人,即使你跪了,石康宏正在外面呢,他也不会知道。”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叫没有其他人呢?”   “只要你成全了我这心愿,我就能出山帮你了。周总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前面两个条件你都做到了,就剩下最后一条了。我的能耐如何,或许你还不得而知,但高煦定是知晓的。”孙焘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性,似乎在引诱着她堕落一样。   “我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但很抱歉,我有我自己的底线。虽然没能请到你很可惜,但我也决不允许我这样卑微地去求一个人。不是不可以卑微,在涉及生死人命的情况下,可以。但我绝不会允许我自己为了利益而下跪。或许没了你,我的公司发展会慢很多,但那又如何?千金难买我愿意。”   即使她已经做到了前面的那两个条件了又如何?现在想来,前面两个条件涉及金钱和精力,他不就是和她玩沉没资本那一套吗?她承担得起。   啪啪啪,几声掌声响在她身后响起。   她有底线,且足够理智。赌性有,敢闯敢拼。在发现事不可为之时,又不乏壮士扼腕的勇气。作为领导,资格足够了。   孙焘缓缓地走到她面前来,“知道吗周总?如果你当真应了我的要求给我下跪了,我也不会追随于你。我只会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你这个人太没原则太没底线了。今朝你能为了请我而百般委屈求全,他日你翻脸的时候只会更加冷酷绝情。”他们这样的人,要追随谁的时候,通常是不思进先思退的。   “我不会下跪的。”   “所以我才说你很好,身为女子之身,却要克服自身的软弱像男人一样拼搏,这本就不易。这样的女子,通常都因过于刚强而失去柔和的一面。甚至因过分地追求成功而放弃很多东西,但你不是。这很好很好。”   “其实我知道你压根就不缺钱。”周徽嵐坦白,如果石康宏透露的信息无误,他与高煦真有半师之谊的话,怎么会缺钱呢?高煦本身是金融和刑侦双料博士啊。   “我知道你知道。”但那又如何,如果她通不过考验,同样会被耍一顿。   “那现在您的答案是?”周徽嵐试探地问。   孙焘一拜,“周总,日后请多多指教。”   周徽嵐虚扶了他一下,“指教不敢当,希望我们以后相互成就吧。”   最后她忍不住好奇一问,“孙老,你这考验没有人曾经通过过吗?”   孙焘笑而不语。   等石康宏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孙焘的考验实在是太变态了,简直步步陷阱,进退间差一点都不行,这分寸需要拿捏得太到位了。这些做法和选择但凡做错了一条,就基本宣告失败了。   “你说我老人家变态,那你家周总却通过了考验,又怎么说?”孙焘反问他。   石康宏讪讪,他能说于孙焘而言,他家周总乃天选之主吗?   周徽嵐收服孙焘的消息传来,高煦意外地挑了挑眉,孙焘是个战略布局方面的人才,那是种花家政策研究室都想请的人,但他因为某些缘故一直避居于野,与他有半师之谊,连石康宏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他当时就估计过,周徽嵐收服孙焘的可能性在五五之间,现在为她所用,只能说她这个人刚好对了孙焘的胃口。   消息传来的时候,当时恰巧魏老也在,当时都惊了,直叹周徽嵐什么运气。众所周知孙焘是人才,但这么些年,谁得了? 第100章   收服孙焘,至此,周徽嵐此次招贤纳才行动圆满结束。   周徽嵐拜访的五人之中,有一位因故未能应邀,其余四人都选择了追随于她。   站在新开辟出来的会议室里,周徽嵐看着手底下的员工成员。她总算是齐集了公司各部门的基础种子,不容易啊。她的公司再也不是之前的草台班子了。   当他们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时,她的心中顿生一股豪迈之情,这些人都是她一个个请回来的呢,想到这个,她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   “至此,咱们惠兴集团有限公司的基本构架搭建完毕,你们属于公司的中流砥柱,每个人肩上的担子都不轻啊。”   啪啪啪,底下的人拍掌,“恭喜周总。”   周徽嵐笑,“同喜同喜。”   等掌声停下后,她又说道,“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以后咱们就要在同一个锅里搅勺了。幸运的是咱们公司目前有了那么一丁点基础,但更大的前程还需要咱们一起共同努力去拼搏去创造,而公司,永远都是你们的后盾。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里,咱们能一起成长,共同发展,彼此成就。”   “当然,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以后你们有了更好的发展,或者觉得这里庙小了,可以直接说。缘分一场,好聚好散。我不希望出现暗地里挖墙角,捅刀子的事。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周徽嵐直接亮底线。   众人心一凛。   不过通过这次讲话,众人发现她这番话说得还可以,而且以公司目前规模的样子,她不像是管理不了的样子。   他们并不知道周徽嵐其实很清楚自己是偏向技术型的人才,并且深谙其重要性,公司管理可以交给别人,但技术却是不可取代的。   孙焘坐在下面,听完她的话,暗暗点了点头。这番话集鼓励鞭策警戒于一身,作为上位者的基本话术是及格了的。   周徽嵐请来的这些员工,周郢看了都心动不已。不止周徽嵐缺人才,他的公司更缺啊。现在她一下聘请进来四人,她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可是他的,还是老样子呢。   周郢试图和她商量,分他两个,不分的话借调也可以。   “郢哥,我知道你眼馋我的员工们,但他们对我来说每一个都是宝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给你的。”   不过周徽嵐在拒绝了之后给他指了两条路,第一条就是让他派人长期蹲守在省内各大高校,特别是建筑类的高校,一来是守株待兔,二来也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刷一下知名度。虽然作用可能不大,但万一呢?   第二条就是支援族里的孩子读书,让他们考上心怡的大学,再通过他们来招揽人才,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但不失为曲线救国的一个方式。   这个时候,大学生毕业国家包分配,并且上大学期间国家还有补贴,他们企业为了招揽人才直接资助大学生是行不通的。当然,如果他们做成了大企业,或者等公司效益好的时候,可以以奖学金的方式资助大学生,这样不仅可以提升企业社会地位,还可以提升企业在大学生心里的好感,吸引他们到企业就业。   总而言之,办实业,招揽人才,为企业输送新鲜的血液,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做好心理准备,就比较不那么煎熬焦虑。   人才难招,周郢对此深有体会。周徽嵐的建议很中肯,他也听进去了。   接下来,周徽嵐看了几天,发现新员工入职适应状态良好,所负责的工作也能很快就上手。   这几天周徽嵐也没闲着,她拉着周父和周永正周郢一道,拿出新区建设规划图,在她家别墅边边上圈了一块地,修建员工宿舍。此外,她还要在她家那排实验室后面再修了一排房子,用作会议室,待客室等,屋外还修了乒乓球台、羽毛球场等等。   周郢是带着设计师来的,设计师听了她的要求,看着图纸,然后拿了个本子开始在上面写写算算,最后告诉她,以她家目前的宅基地他们能达到她几成的要求。   双方商量着,然后做出一定的修改,最后定稿。   此时周徽嵐心里挺庆幸的,幸亏他们家将划分给韩永福的宅基地给拿回来了,连成这老大一片,否则她想这么修还真就施展不开了。   这事一确定下来,周郢就派了一队工人加班加点给她做出来了。   等他们准备出发去京城前夜,两排员工宿舍就建好了。而她小舅最先搬了过去,他感觉到了他之前住的地方其实很妨碍他外甥女的。   出发京城前夕,周徽嵐对孙焘笑着说道,“公司暂时就交给你们了。”   有了孙焘等人,她第一次感觉到轻松,即使出一趟远门也能安心的那种。   “公司这边你不用担心,你就陪着你爸妈女儿安心地在京城玩几天。”   “嗯。”   等商怀南发现之前省里发函邀请周徽嵐前来协商合作事宜,到了约定时间等来的是周焘为首所带领的公司团队时,也不由得感慨,这周惠兰什么运气和魅力啊,竟然能得孙焘这样的人辅佐?   而此时,周徽嵐一家子已经上了火车。   “胖虎,我们一家子麻烦你了。”李桂香知道了高煦帮他们买票的事,现在的火车票卧铺票真的挺难买的,高煦帮忙,省了女儿折腾的工夫了。   周徽嵐扯了扯她妈的衣袖,她不行了,每次她听到这个小名她都想笑。   “桂香婶,举手之劳,不麻烦。”   高煦正好看向她,很明显能看出她双目含笑,却不明白她的笑点在哪里?   在他的注视下,她清了清嗓子,然后渐渐忍住了笑。   在火车上,周徽嵐一家三口的三餐,高煦给一起订了。配着他们带上的酱菜一起吃,倒也不难熬。   周父周母身为过来人,隐约看出了点什么,却只是相视一眼,没多说什么。   火车到站前,提前半个小时报站。   报站音一落,周徽嵐清了清嗓子,问高煦,“等到了京城,我估计要请姚教授吃个饭,你也一起?”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要请朋友吃饭,你一起吗?一起的话,他能以什么身份去?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明白地让他回应两人的关系。他是拒绝还是答应?   高煦想到他悬而未决的某些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我这边还有事,估计要忙一阵子。”   闻言,周徽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望,明明近来他们相处得很好的,顺其自然也应该更进一步了。   周徽嵐心里堵着,然后玩笑似地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看看我还是另外找人陪我赴约吧。”   高煦定定地看着她,“不,你不会的。”   周徽嵐忍不住说道,“你就是吃定了我是吧?”说完,她将脸撇向一旁。   高煦克制着自己握她双手的冲动,转而默默地帮她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一时间,两人间气氛低迷,直至下火车。   出来车站,周徽嵐三人远远就看到周思恬冲着他们不断地挥手,“外公外婆,妈妈,这里!”   她旁边还有个男孩子陪着她。   看到高煦与她家人同行,周思恬一愣,他们什么时候熟悉到可以同行的地步了?   但这不妨碍她打招呼,“高叔叔。”   高煦朝她点了点头。   周徽嵐的视线落在她旁边的男孩子身上,“思恬,这是你同学?”   周思恬道,“嗯,妈,这是我高中同学顾禹。”   “周阿姨好,外公好,外婆好,高叔叔好。”   后面两老和高煦的称呼他随周思恬,这没毛病。   “你好。”周徽嵐打量了一眼,发现是个挺有礼貌的孩子。   “你们要到哪里?我先让司机送你们吧?”高煦主动问道。   周徽嵐和周父周母看向周思恬。   周思恬在一旁连忙说道,“外公、外婆、妈,我在我们大学的招待所里订了两间房。”   高煦道,“那我让他们将你们送至京城外国语大学。”   “麻烦你了。”周徽嵐的态度里带着一些客气,不复之前的熟稔。   高煦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道,“应该的。”   她外公外婆和妈妈难得来一趟京城,周思恬本想着要领着家人好好地逛逛这北京城的,但她后天就要上台比赛了,周徽嵐和周永善夫妇都没让。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多一天时间多看点书也是好的。   第一日他们先在招待所里好好休息了一下,晚饭是在外国语大学附近的小食馆吃的。吃完之后一家四口逛了逛外国语大学,一家子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同样在京的钟国栋,等天擦黑就回到招待所洗漱休息了。   翌日一早,小黄助理就来到他们招待所。听他的意思,是高煦让他来的,主要是陪同他们游玩。   对此周徽嵐没有拒绝。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一家三口在北京属于人生地不熟的。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当初念211大学就是在北京。如今走在这街头巷尾,看着这二三十年前的北京,时代气息扑面而来。   小黄助理领着他们四处逛了逛,还去吃了一些北京的地道小吃,比如炸酱面、驴打滚、豆汁、褡裢火烧和豌豆黄等等北京名小吃。遇上他们觉着吃的好的,还打包了两份,一份给周思恬,一份给小黄助理,让他带回去给高煦的。   小黄助理都无奈了,高教授老家就是在京城的,这些小吃可以说他想吃随时都能吃上,压根就不用特意给他带的。不过这也是他们的一份心意,带就带吧。等他发现,他带回去的小吃被高教授默默吃光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嫌麻烦然后自作主张地拒绝。 第101章   五月七号,天气晴朗,微风徐徐。   十八九度的气温,非常的巴适。   第三届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复试地点定在外经贸大学,考试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整。   周思恬一大早就起床了,和家人一起吃了早餐,她就去集合了。   这次他们复试的队伍由周思恬的导师郭教授带队,集合完毕,八点十分,由校车一起送往外经贸大学。   周徽嵐和周父周母作为家属,千里迢迢为其加油打气而来。   周思恬向她导师说明了这一情况之后,他们三分分别得到了一枚牌子。凭借这枚牌子,他们可以在复试期间自由进入外经贸大学一次。   周思恬刚走,小黄助理就开着车子来到了招待所下面,准备送他们仨到外经贸大学。   没见着高煦,周徽嵐有些失望,自打回京后他就没在她跟前出现过了,这么忙的吗?   周徽嵐玩笑似的问了一句,“近日高教授那么忙吗?”   小黄助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然后直言道,“确实挺忙的,早起晚睡也很辛苦。”   小黄助理将他们仨人送到地点,又约了来接他们的时间之后,就开着车子一溜烟地跑了。   与此同时,京城大学   姚教授回办公室取了一本工具书,正在校园里溜达时偶遇了钟树鸿。   本来两人相互打了声招呼就完事了的,但姚教授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钟国栋,你表姐今天不是要去外经贸大学参加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复试吗?”   “应该是吧?”钟国栋一副不确定的样子。   姚教授拧着眉,“你不去替她加油打气?”   钟国栋一时语塞,“姚教授,您看,一则我不太记得这事了,二则我今天有事呢。”周思恬也没邀请他,谁耐烦去啊?   这个时候的人集体荣誉感很强,姚教授亦不例外,钟国栋的行为在他看来很有问题的。不过算了,说到底他不过是他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严格来说甚至还算不上他的学生,只是他任职的大学的一个学生罢了。   于是姚教授挥挥手,将他给放走了。   周徽嵐到时,周思恬和一群参加复试的名校学生等待在考场外。   周徽嵐注意到,这次由教育部牵头举行的大学生英语竞赛声势浩大,外经贸大学、京大、清大、人大、邮大和北师大以及周思恬的母校京城外国语大学等等相关专业的大学生都踊跃参加了。   经过首轮初赛后,能参加复试的,几乎包含了京城地界所有大学的选手。   这些大学里通过初试的,大约都有两百多号人。   周思恬一见到她就道,“妈,我有点紧张。”   周思恬很紧张,主要是她的心里压力很大。因为这场比赛不公仅与个人的荣誉有关,更是与京城外国语大学的集体荣誉息息相关。   毕竟京城外国语大学是专业的语言学校,但其他名校的外语系也不差。即使周思恬是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的大学生,要在这两百多人里脱颖而出,并不容易做到。   “别想那么多,这个比赛重在参与,你尽力了就行了。相信你的努力大家都会看在眼里的。而且别忘了你上面还有大三大四的师兄师姐呢。”周徽嵐用英语日常生活用语轻声安抚她。   许是心里作用,听着她妈妈轻声细语的安抚声,在发现她竟然没有丝毫吃力地全都听懂后,周思恬果然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在英语专业上开窍得有点晚,算是过年的时候她妈给她全方位的补习后开窍的。   后来回到学校后,又被好几位导师教授狠抓了两三个月,才侥幸进入了复试,他们班的同学就只有她和另一名男生进入复试,绝大部分人在第一轮初试时就被刷了下去。   她的发音、口语、听力以及词汇量等等,都是在这小半年里纠正和突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如果让她多准备一年,或许她会更有信心。   九点四十五,考生们陆续入场,周思恬也随大流进去了。   周思恬离开后,周徽嵐才发现旁边有一个妹子一直在盯着她们看,“您的英语真好。”   周徽嵐失笑,朝她微微颔首,“这没啥的,多练练就会好了。”   她看到郭教授了,郭教授将参赛的学生都送了进去,周边几近真空。   周徽嵐扶着李桂香,三人一起朝他走了过去,“郭教授您好。”   郭教授微微颔首,“你是周思恬的妈妈?”   周徽嵐笑道,“是的郭教授,我常听思恬提起您,那孩子让您费心了。”   郭教授看了紧闭的考场一眼,“他们第一场考试是笔试,第二场才是口语的考试,估计还要一段时间。走,我们到会场坐下吧。”   周徽嵐很赞同这个提议,她爸妈年纪都大了,不经久站。   一坐下,郭教授就问她,“我刚才隐约听到你用英语和思恬交谈了,你英语不错?”   周徽嵐一愣,没想到郭教授还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笑笑说,“还行吧。”   郭教授直接转换成英语与她交谈。   周徽嵐一愣,然后跟上。   从郭教授那里,周徽嵐对这次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复试考试的形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此次大赛由教育部牵头筹办的,所以复试的考官主要由京城教委成员抽调组成。   复试包括笔试和口语考试两部分,而且笔试题包含听力部分。光听力题就有整整一张卷子,时间短,题目又多,还有大篇大篇的阅读理解,基本上考生都是刷着走的,很难再有时间去回顾甚至检查对错。   口语考试的现场准备了不少英语文章,考生直接到台上先随便抽取一张,先把文章当众诵读一遍,等考生读完,考官会针对所诵读的文章提出一些问题,考生需要用英语来回答这些问题。   这完全没有划水的可能,诵读可以含混,但你总不能不知道文章说什么吧?这事关你后面组织语言回答考官的提问的。   听完郭教授的介绍,周徽嵐为周思恬捏了一把汗。   完了,郭教授对她说,“你这水平,比周思恬同学还要强一些。你发音很正,属于美式发音,但可以听出来并非去过母语国而练就的,之前下了不少苦功吧?”   周徽嵐抿嘴笑了笑,当初可不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嘛。   两人的交谈,几乎是围绕着周思恬的,这样难免就说起了刚开学那会周思恬送礼的事。郭教授也没批评的意思,毕竟他也是受益者,这几个月身体明显比之前要好一些了。往年春天,他总会因为体弱小病上几场,但今年没有。这个情况还是他老伴细心注意到了和他说的。他做不出来端起饭碗就吃,放下饭碗骂娘的事。   她送的东西是好,但并不提倡,他这态度得摆出来。她还属于在校生呢,如果毕业了就另当别论。   周徽嵐虚心接受批评,但是吧,她觉得这年礼该送还得送,他们送的是心意是健康,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的身体好点。   郭教授说了这么多,还以为她这做家长的真的听进去了呢。同时也在寻思着用什么渠道和他们购买仪水县大兴村的特供稻米,东西毕竟是好东西,他没道理不用不是吗?可等来年他依然接到周思恬的年礼,他才知道他这番话是白说了。   周思恬出来的时候,脸上有尚未退去的潮红,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她一出来就忍不住靠在她妈身上。   “还好吗?”周徽嵐低垂着眼问她。   “妈,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现在的状态,我刚才在考试的时候很紧张也很兴奋,现在感觉自己有点腿软。”   周徽嵐理解,这是一种深受大刺激过后的状态,好好休息两天就能恢复了。   考试完毕,校车再次将这些考生送回学校,就算完成任务了。   周思恬没有跟着校车回去,而是选择和家人一起。和她一样选择的还有几位考生,他们也是有家长陪同的。   对此,等他们报备了后,郭教授就允许了,他自己则带领着剩下的考生回校。   次日晚,周徽嵐在高煦推荐的一家私房菜馆花四时定了位子,她带着女儿一起约姚教授吃饭。   她与姚教授从下半年开始,就一直有书信来往,共同探讨生物基因等问题,可以说神交已久。再者,她今年参加高考的推荐信还是人家帮忙弄好的。她不来京便罢,来京,无论如何都要当面拜谢对方的。   周父周母对她这个饭局不感兴趣,便没有同行。   傍晚的时候,周徽嵐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达花四时。母女俩先在包间里点了一些烹饪时间比较久的菜肴,同时也是这里的招牌菜。   点完菜,两人就准备去大门迎一迎客人。   而此时,钟国栋及其舍友等人也来了花四时。   今儿他们寝室一哥们蓝天生日,蓝天是外省的,也是不差钱的主,就决定生日这天请他们寝室的人来花四时搓一顿。除了他们寝室的舍友,他们还另外每人各邀请了自己一位同学或者朋友,如此一来就凑了八个人。   一行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庆生挺好的。   他们没有事先预定,到了的时候才挑选包间,看了一间,感觉挤了,不满意,又决定换一间。   在二楼的走廊上,舍长无意中一瞥,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熟人。   “国栋,快看门口,那不是你姐吗?”   众人闻言朝门口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周思恬。   周思恬从上学期到京城大学的频率挺高的,他们宿舍的人偶尔会遇见,加上她容貌姣好,在人群中也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所以他们舍长瞬间就将人认了出来也正常。   可是,此时站在门口的不止她一个,她对面似乎还站了个年纪颇大的大叔?   “是姚教授!”   因为角度的关系,有些人能看到对方的正脸,有些人不能。   “国栋,那不是你姐吗?她怎么和姚教授走得那么近?”说话是个女生,钟国栋另一个舍友带来的,名叫杨馨,她的声音里有异样。   “对啊,你姐不是京城外国语大学的吗?难道你家还和姚教授有亲戚关系?”   从他们的角度看,两人挺亲密的,一人温文尔雅美大叔,一人娇俏可人女学生,此时两人脸上带笑,关键这两人没有实质性的师生关系的呀。   钟国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大概知道他们因何走得近,但这原因他又不想让他的同学知道。   钟国栋没说话,杨馨看着底下的两人,啧啧有声,“没亲没故,孤男寡女,啧啧,真是时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话太难听了。   钟国栋的舍长看向他,说这话的是杨馨,人不是他带来的,所以他也不好直接批评别人。   钟国栋的态度至关重要,在杨馨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在场最有资格表态的莫过于钟国栋。但很可惜,不知道钟国栋是没听见还是不懂,并没有说话。   周徽嵐就站在他们身后,同样在等钟国栋的反应。   他们先到了花四时,本来她是和周思恬一起出来迎姚教授的,但因为她刚出来时内急,所以就去了一趟卫生耽搁了。   但她等了又等,钟国栋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钟国栋,你就任由别人这样污蔑你姐?”   突兀的声音,让钟国栋等人迅速回过身来。   接着他们发现周徽嵐就微微倚着墙,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不,是看着钟国栋。 第102章   看到周徽嵐,钟国栋一愣,她怎么来京城了?   周徽嵐道,“说话!遇事别企图闷不坑声就蒙混过关。”   好强势!这是她给众同学的第一印象。   而且她刚才寥寥数语,摆明了要替钟国栋他姐出头,而且她对钟国栋的态度也说明了他们三人之间关系匪浅。   “说什么?”钟国栋的脸色很不好。   “她刚才那些话你是没听见吗?”周徽嵐指着杨馨,“竟然如此无动于衷?”   钟国栋的倔劲犯了,咬着牙不说话。   “你因着对我的反感,连基本的是非曲折都罔顾了吗?你姐好歹也是你姐,她那些年对你不错吧?你就任由别人用言语诋毁她中伤她?”周徽嵐反问他。   “阿姨,我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吧,你这样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杨馨咬着唇道。   周徽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影射一个女孩子作风不正,品行不端,你觉得还没什么吗?如果你真觉得是这样,我倒想问问你的长辈你的老师们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正巧姚教授也在,我很想知道他听完你刚才的话之后是何感想。”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闻言,杨馨的脸色一白,眼中有惊有悔。她心知肚明她刚才的话有很不妥当的地方,姚教授虽然不是她的导师,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她导师跟前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呢,或者在某些关键的地方卡一卡她,那她就得不偿失了。怪只怪她刚才只顾着一吐为快了。   “这位——”舍长有点犯愁,不知道该喊大姐还是阿姨,看着她的穿着和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大姐,有话好好说。”   他这称呼一出,钟国栋很意外,他打量了周徽嵐一眼。他迟疑地想,她好像第一次见时年轻了很多?   “她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次吧?”钟国栋的舍长开始帮忙打圆场。   “饶了她这次可以,但她需要道歉!”周徽嵐说道。   她的要求让他们都语塞了,其实他们更偏向于轻轻将这事揭过去的,毕竟也没造成什么伤害和影响不是吗?   对于他们的想法,周徽嵐呵呵,就是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和伤害,所以她才被允许道歉过关,否则别想。   “问题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是这样。你犯不着上纲上线的。”钟国栋道。   杨馨看向他的目光盈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周徽嵐简直要被他气笑,原来他不是不会护着人,看他现在护着一外人不是护得挺好的嘛?   他不为他姐出头也就罢了,她来,可是最后呢,他轻飘飘一句话将她所有的努力都给打散了?   “你别和我说什么没那么严重的话,严不严重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再说一遍,我要她为她所说的话道歉!”   周徽嵐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了。   “那只是你以为!”钟国栋仍旧这样觉得,她太爱挑毛病了。   “钟国栋,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周徽嵐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钟国栋脸色大变。   周徽嵐很少用这么严厉定性的词,但她真的忍不住了。   “你觉得我的批评重了?你难道不知道刚才她那些话对你姐的声誉伤害有多大吗?你给她带去了诋毁,却连为她澄清一下都不愿意做,你身为弟弟不觉得亏心吗?举手之劳的事你都不愿意做,还敢指望你什么?”   “你知道你最最可恶的是什么吗?你不愿意去做的事,我这当妈的来做,但你为什么要反过来拦着我?是深怕你姐不够悲惨是不是?你真的就相当于看着你的朋友推你姐入河,你自己不救,还不许我救,你姐和你多大仇多大怨,你要这样害她?”   钟国栋直接失语。   其他人也是沉默不语。   舍长在心里莫名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有木有?   这边的动静不小,惊动了站在门口边的周思恬和姚教授,两人走了过来。   周思恬看了一眼旁边的钟国栋,然后直接走到周徽嵐身边,“妈,发生什么事了?”   周思恬的称呼叫钟国栋这边的人一惊,眼前这位竟然是周思恬的妈?那岂非也是钟国栋的妈?等等,刚才她好像也自称了。可是不对啊,钟果冻的妈他们开学的时候见过的,是一位很温和知性的女士。而眼前这位,太犀利了,反而让人在很多时候直接忽视了她的容貌。但现在一看,他们发现两人外表穿着看起来竟然不相伯仲。那么问题来了,究竟谁才是钟国栋的妈妈?   姚教授打量周徽嵐,这是周思恬她妈?太年轻了。   周徽嵐安抚地拍了拍周思恬的手背,然后看向姚教授,“您是姚碌姚教授吧?久仰了。”   “你是周思恬同学的妈妈?幸会。”   这时又走上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姚教授向周徽嵐介绍,“这是我儿子姚晃,他刚才停车去了。他是专程陪我来赴约的,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小姚先生你好。”   “周女士你好。”   两人握了握手。   姚晃和他爸一样,挺意外周徽嵐的年轻的。在他的想象中,有个大学生的女儿,年轻应该在三十大几或者四十以上才对。   双方当成钟国栋等人面前寒暄。   其实周徽嵐出现,杨馨就隐约知道自己错了。再看到姚教授的儿子出现,杨馨便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如果真那啥的话,有谁地带上儿子呀。这分明是四个人的聚餐。   “你这是?”姚教授问道。他的目光落在一众京大的学生身上,刚才他们似乎在起争执?   听到姚教授的问话,在场的几位大学生都心一颤,都紧张地盯着周徽嵐,生怕她下一句话就是告状。   毕竟刚才杨馨那话确实很不妥当,这是严重地污蔑他的师德。他们不敢想象姚教授得知之后会如何地暴怒。   但他们很幸运,周徽嵐只是笑笑说道,“教训一下晚辈,让您见笑了。”周徽嵐没说儿子不孝子什么的,而是直接说晚辈。   他们想多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告什么状呀,刚才说的不过是吓唬一下他们。况且自己的事自己干,姚教授是朋友,也没必要借刀杀人给他添麻烦。再者他年纪也大了,没必要让他大动肝火。   钟国栋听了这称呼,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姚教授呵呵一笑,“应该的应该的。”显然她不想说……   舍长推了推杨馨,“道歉吧。”逃过一劫,道个歉,很应该不是吗?   “周阿姨,刚才是我言语不当,我给您和周思恬道歉。”说着,杨馨鞠了一躬。   周思恬心里疑惑,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行了,以后记得谨言慎行,口出恶语之前先尝试一下换位思考和推己及人。”周徽嵐看她认错的态度还可以,挥手让她过关了。   “至于你——”周徽嵐指的是钟国栋,“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主要是她觉得他已经是一条道路走到底了,说啥都没用。   “妈,是不是钟国栋惹你生气了?”周思恬不傻,她看出来了。   “你说你怎么老惹咱妈生气呢?!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啊?”周思恬有些气急地道。   周思恬一语捅破了他们在场三人的关系。   闻言,姚教授一愣,周思恬和钟国栋竟是亲姐弟,而非他以为的表姐弟吗?那他上次怎么没否认并澄清?   钟国栋站在那里,只觉得整个人难堪极了。   她们知不知道她们的话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和难堪?还指责他?   “是,她是我的生母没错,但同时她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你没听到她刚才说这些话,会让别人怎么想我?她是想毁了我吗?”   “你们都觉得这些都是我的错,你们有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想过吗?明明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我,我是被迫做出选择的人,只不过我的选择你们都不认可而已。可是你们呢,却将我当成了千古罪人!你那么聪明,有本事的话那当初就不要发生那样的事啊。”钟国栋后面那句话是对周徽嵐说的。   他指的是当初她被拐卖至山区的事,有些含糊,在场只有寥寥几人听懂了。   周思恬气结。   钟国栋说完这句,然后看向周思恬,“退一万步说,爸和她分开,你跟着她,我跟着我爸,本就各不相干了,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一味地要求我指责我?”   听完他的话,周思恬都快抓狂了,这是诡辩,不明事因的人听着真的就像是那么一回事!   旁人看着,只觉得他们纠葛很深的样子。   “我对你有要求有指责,只因刚才的事你太不像话了,你对不起你姐。你想想看,刚才我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是以母亲的身份来说的吗?并不是吧?”周徽嵐语气平和地说道。   “但如果你非要划清楚界限,不认我这妈,不将她当你姐,你半点不维护她甚至落井下石,我确实没有资格要求你指责你。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这都无可厚非。现在你将话说清楚就好了,刚才是我责备求全了。”周徽嵐叹息着。   周徽嵐的话听着让人心一颤,她这话的意思,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吧?   还有钟国栋,死不认错,得来这么个结果,不知道心里会不会难过?   钟国栋不傻,他也听明白了,他的妈妈,竟然自己与他断绝关系不够,还帮忙他姐和他断绝关系,太可笑了。   他死死地咬着牙根。   “我一直觉得父母子女之间,是需要一点崇拜的,否则就谈不上尊敬而只有厌烦。你对我就是如此,你看不上我这生母,更高看亲近韩惠竹这个继母,我不怪你,人往高处走嘛,但也不会再接纳你,也无所谓原不原谅你。”   “孩子,你也别怪我狠心。你是一个挺冷血的人,当然,我也承认我自己狠心冷血。你是第一次为人子女,我亦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本应该相互体谅相互指教才是,可惜阴差阳错造成了这一切,后来你没有改变你的选择,我也没有再给你机会。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或许我俩也算是其中一种吧。”说完,周徽嵐淡淡地笑了。   她这番话挺惹人侧目和动容的。   姚教授同样为人父母,对她的话真的深有感触。   姚晃身为教育家,她说这番话时,就给她投以侧目的目光。   而周思恬则整个人眼眶发红,她恨恨地瞪着钟国栋。   舍长蓝天等人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都不傻,对他们之间的情况都有大致的推断,此时听了周徽嵐的话,其实都蛮伤感的。一对母子姐弟走到这一步,但他们也听出了她话中的释然,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又为钟国栋感到遗憾和可惜。   唯独其中的主人公,如遭雷击一般。 第103章   等他们四人坐在订好的包厢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姚教授坐下的时候还在疑惑着,“小周,这是怎么一回事?”听起来他们之间恩怨很复杂的样子。   “钟国栋同学和周思恬同学是你的孩子?”他只是被弄糊涂了,而且他拿她当朋友,绝对没有八卦或者揭人伤疤的意思。   “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亲生的。”   “那怎么两个孩子,一个姓钟,一个姓周?你和孩子他爸离婚了吗?”所以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算是吧……”接着周徽嵐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遭遇简略地说了出来。   她说这些,并不全是为了她自己解释,而是为了周思恬。   钟国栋太肆无忌惮了,一旦姐弟俩人起冲突,不明内里的人会误会她,懂事的那个总是容易受委屈。   “这世上竟然还有韩海那样的人?”姚教授觉得很不可思议。   周徽嵐笑笑,其实世上这样的人很多的,只不过没有到韩海那种丧心病狂的程度而已。   “你——真不容易。”   “还好。”   姚晃对周徽嵐反应淡定,因为他对她们母女二人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   毕竟他老头认识的是一个陌生人,要见的别校的大学生的母亲,他不可能不查。她和前夫前堂兄的恩怨在当地闹得很大,查起来也不难。所以她说的那些情况,他基本了解,只不过没有当事人说的那么详细。   姚教授没有再说韩海,反正已经知道他很坏,且已是罪有应得之人,再提无意义。   他反倒提起了钟国栋,“钟国栋被他继母养废了,缺乏基本的是非观。”可以说,那是韩家特色吧,护短护到是非不分。   周徽嵐道,“钟国栋大概更看重继母的养育之恩吧。”   姚教授摇头,“看重养育之恩这没错,但也得看看这养育之恩是个什么性质啊,最重要的是不能认贼作母啊。不管那个继母成为你前夫的妻子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因着她亲哥,她都是带着原罪的。她是既得利者,这原罪她背得不冤。这原罪和养育之恩两相一抵消,谁欠谁还不好说呢。所以我说,他亏欠的人不一定是继母,但他一定亏欠你这个生母的,这生育之恩都没报呢,却只惦记着那似是而非的养育之恩……”   他说到后面,不住地摇头,最后忍不住对儿子说道,“太不像话了,一定要加强大学生的道德观念和是非观念的教育。”   姚晃无奈地应下,“是是是,必须加强教育。”   刚才姚教授和他说话时,他正微卷起袖口给他们仨各打了一碗汤。   周徽嵐接过之后笑问,“小姚先生在哪高就?”   姚晃属于温文儒雅的类型,身上有着一股很浓的书卷味,再看姚教授,周徽嵐猜测姚家应该属于书午门第。   姚教授喝了一口汤,道,“高就什么呀,他就在教育部干点活。”   周徽嵐不想继续再说她那点事,于是转而与姚教授讨论起他们上次在书信上悬而未决的问题来。   一说起生物学上的话题,两人间那种陌生感就没了。   随着两人的谈话渐渐投入,竟然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姚晃对他们都无奈了,一再地和服务员推迟上菜的时间。   不过他对周徽嵐倒是多看了两眼,他家老头在生物学领域上的造诣他是知道的,而她却能和他家老头讨论这方面那么久那么深入,显然她在生物方面的学识并不浅薄,甚至可以说是不相伯仲?而且听他家老头说,她这还是自学的,这就有点可怕了,除了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他找不到别的原因。   不过也不奇怪,他看了一眼正襟危坐于一旁,正神情专注地听着她妈和他家老头讨论的周思恬,再思及在京大读建筑系的钟国栋,能生出这样聪慧的儿女,身为母亲的她确实也不该是愚笨之人,智商应该很高才对。   终于,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可算是结算是结束了话题。   “你高考志愿填京大吧!”姚教授一激动,话就脱口而出。   这话引来姚晃的侧目,她要参加高考?   姚晃继而失笑,他承认她很聪明,但他觉得吧,即使她真的高考了,京城大学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   周徽嵐也是笑,“姚教授对我太有信心了吧?”   “你要努力考好高考,晓得吗?你在生物方面真的是天分十足,而京大的生物系又是国内最好的,你不来京大,真的太可惜了。”姚教授真真是爱才心切。   周徽嵐调皮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姚教授,我努力哈。”   姚教授也跟着笑了,“如果在学业上有困难就直说,我让魏进给你安排个补习班。”   魏进就是金陵大学魏教授的名讳吧。   “好,如果有需要,我会说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和周徽嵐那边轻松的氛围相比,钟国栋和他那些同学这边的气氛就不太美妙了。   自始至终,钟国栋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而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   然后他提出要先走,其他人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也都没说什么,只杨馨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眼里满是担忧。   等他走后,今天的寿星蓝天提议,“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吧?”   其他人点头赞成,“换吧。”在这里吃饭,他们压力很大。   他们很快就换了一个新地方,即使钟国栋这个当事人不在,即使他们已经到了新饭馆,然后坐下,仍旧没人开口谈起方才之事。   最终还是女生忍不住谈论起来。   “刚才那位是钟国栋的亲妈吧?”   “应该是。”   “可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啊,我们一直以为开学的时候陪他一道儿来的那位是他亲妈。”   他们也搞不明白他什么心理,竟然让他们一直默认那个错误的认知。   “还有啊,听周妈妈说的那些话,仿佛她与钟国栋继母之间恩怨很深的样子。”   生母、继母,无疑钟国栋的父亲另娶了。   “岂止啊,我瞧周妈妈和钟国栋的关系也不好,僵得很。”   “可听刚才周妈妈的话,倒不像是生母亏欠钟国栋的样子啊。”刚才他们都瞧见了,周妈妈在面对钟国栋时,可是理直气壮得很。   “这样的话,不知道那继母在他父母间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生母继母孰是孰非倒可以不管,你们不觉得周妈妈挺狠的吗?又狠,气势又强,如果我妈是这样的,我受不了。”   “我倒觉得挺好的,你们别忘了,她那样做完全是为了护着护着她女儿周思恬。如果我是周思恬,我会感到很幸福。”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大家都沉默了。   “算了算了,换别的话题吧,老讨论别人的是非也不好。”   周徽嵐这边,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接近尾生时,姚晃借故出去。   周徽嵐见了,立即站了起来,就要跟上去。   姚教授叫住她,“小周,你这是干啥,坐下吧。”   周徽嵐并未依言就坐,而是道,“不是,姚教授,我出去一下。”   “别去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啊。”   “不是啊,姚教授,这顿饭说好是我们请的,不能让小姚先生破费啊。”周徽嵐直接挑破了说。   姚晃一看就是提钱出去结账去了。   “这没啥,你让他去吧,你千里迢迢而来,好歹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这么一耽搁,周徽嵐估计也撵他不上了,只能无奈坐下。   酒足饭饱,饭后还喝了一壶菊花茶。菊花是周徽嵐从老家带来的,作为见面礼送给姚教授的。现在泡的,是她另外备的菊花茶包,借用了饭店的开水冲泡。随着菊花花朵在水中舒展,整个包间里弥漫着一室淡淡的馨香。   茶水甫一入口,姚晃就怔了怔,这味道比他喝过的绝大多数花茶好多了。   魏教授问,“听说你还给我带了一盒子这样的菊花茶当见面礼?”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笑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这菊花茶味道很好吧?”姚教授问儿子,“年初你喜欢吃的米饼,也是她们家的特产。”   闻言,姚晃一怔,“周女士,那米饼的材料是仪水县大兴村的特供稻米吗?”   周徽嵐微微惊讶,“小姚先生吃出来了?”   这话的意思,那就是了?姚晃笑了笑,然后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倒不是他吃出来了,吃出来的是他的同事。说句见笑的话,她们送的米饼和炒米粉几乎都是进了他的肚子。主要是他经常在单位加班,一加班就没个定数。他爸心疼他,这米饼和炒米粉他吃着不错,就给他装上了。他一吃就爱上了,有时一起加班的同事会相互蹭吃的。他同事一尝,就猜到了这炒米粉和米饼的来历。   喝完了一壶菊花茶,他们一道离开了包厢往外走。   “小周,你和周思恬同学住哪?”姚教授一边走一边问。   “目前住在京城外国语大学的招待所里。”   “那你们怎么回去?我们开了车来,不然我们送你俩回去吧?”   “不用了。”   “你别客气,我们也回西城,经过京城外国语大学,送你们只是顺道的事。”   “真的不用,因为接我们的车子已经来了。”周徽嵐正好看到小黄助理将车驶过来了,然后她语音一落,就停在他们旁边。   姚教授倒也不强求,“那行,既然你们有车回去,那就好,你们先上车吧,一路小心。”   “好的,你们回去的时候也小心。”说着,周徽嵐拉开了车门,示意周思恬先上去。   “那我们就先走了。”周徽嵐上车前朝姚晃微微颔首。   姚晃朝那车子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看着他们的车疾驰而去,姚教授和儿子感慨,“她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挺不容易的。”   姚晃倒没他家老头子那么多愁善感,“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将车开过来。”   这次周徽嵐只让小黄助理将他们送到路口,剩下大约一百来米的路,她们娘俩走一走也不错。   小黄助理看着这一段路挺宽广明亮的,也安全,也就没有拒绝。   晚风徐徐,周思恬挽着周徽嵐的手臂,母女俩悠闲地走着。   “妈,今天说了那么多,你觉得国栋他会不会反省一下啊?”   周徽嵐没有说话。   钟国栋的反省需要时间,但决不是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装睡的人,外界再大的动静,他都会紧闭着双眼。   越是刺激他,反而越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不是有句话吗?自己选择的路,即使跪着也要走完。他目前就是这么一个状态。想想啊,他只有这么一个坚持了,如果他自己都开始自我怀疑,那岂不是代表他之前所做的都是错的?然后一直以来的信仰都是错的。光是这个,他接受不了。   当然,如果他生命中一个有份量的人,比如钟树鸿好好引导他,告诉他走错了可以再回头,又不一样了。但是钟树鸿会做吗?   所以,只能等时间吧,等再过几年再看吧。到时他或许已经反省了,或许仍旧一意孤行,谁知道呢。 第104章   五月初的京城,天气很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周徽嵐陪着两老在京城好好儿玩了几天,北京的各处名地都去了,比如故宫、长城、天坛、香山、颐和园等等。偶尔逛累了,就在招待所里好好歇上一上午,下午就到王府井西单等地购物。   穿着女儿特意给她买的老北京布鞋,与老伴相携着漫步在长城上,迎着清晨的微风,李桂香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会有今天,不是说没那个钱来京,而是没那个闲心。   再看着伴在一旁的女儿,她将大件的东西都放在脚边了,让他们两老手里只各留了一个保温水杯。此刻正举着相机,示意他们站到一旁去,然后取角度取景,准备给他们仨拍照。   这次北京之行,李桂香很开心很满足。女儿看她和她爸开心,还许诺以后每年至少带他们出来旅行一次,渐渐让他们览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她听了,嘴上直嗔女儿浪费,但心里着实高兴,她能感到女儿已经在努力让他们两老安享晚年,真好。   相比于周徽嵐一家四口京城之行的愉快,钟国栋的情况着实算不上好。   那日他从舍友蓝天的生日宴上直接缺席之后,整个人消沉得很,除了上课,他几乎都窝在宿舍里。   这些日子,舍友们虽然没说什么,同学们也没说什么,但他总疑心他们背地里肯定议论过他了,只是表面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而已。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日,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   因为他经常在校外一处电话机给家里打电话,所以就给家里留了那里的电话。为了及时接到家里的电话,他顺便交待了电话的主人,如果有找他的电话,就让他派人和他说一声,他会付跑腿费什么的。   回拔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想,这电话是他爸给他打的呢,还是他妈打的。   直到那边的熟悉的女声传来,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国栋,你最近还好吧?”电话那头,韩惠兰声音里的担忧很明显。   他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妈,你怎么这样问?”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去了京城,所以国栋,妈很担心你。”   他妈口中的她是谁,俩人都心知肚明。   因为前些日子他受到来自生母和亲姐姐的严厉打击,此刻他妈的关怀,两相对比和冲击之下,让他眼睛一下子就冒了热气,“妈——”   钟国栋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哽咽。   “是不是真发生什么事了?你说。”   听到他妈的关心,钟国栋忍不住将那天的事相告。   “她竟然这样对你?!”   韩惠竹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怒。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这样为他着急,钟国栋心里暖暖的。   “她对你太责备求全了!我听了都很生气。但是国栋,她现在很厉害,妈奈何不了她了。”韩惠竹有些低落地道。   嗯?钟国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周惠兰她现在很厉害了吗?   “其实妈这边也遇到了难题。我本来是不打算和你说的,但是妈心里难受。”韩惠竹的声音听起来难过得很。   钟国栋一听就急了,“怎么了呢?”   韩惠竹苦笑,“国栋,说实话,妈这一辈子,自打做姑娘懂事起,就一直很顺利。后来嫁给你爸,有了你们,特别是这二十年,就没吃过什么苦。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以及我们一家子都会这么幸福顺遂地过下去的。”   “你上大学,选的建筑专业,是我建议你选的,其实这真的是一个挺有发展前景的专业。当时我的想法是,等你出来,即使不去国有单位,或者去了做得不开心了,完全可以去你二舅舅那里。在那里你完全可以施展所长,不会被限制或者束缚。这是一条退路,也是妈替你做的另一种打算。”   听到这些,钟国栋感动得不行。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二舅舅被捕,以及后面被枪决,这变故发生得太快了,对你妈我来说是完全措手不及的。你二舅被枪决后,之前的打算就不复存在了。妈觉得对不起你,所以后来我尽量帮你二舅舅收拾残局,用一个残破不堪的海威入股了建恒工程集团。妈这样做的目的还是想你有一条退路,但现在估计是难如愿了。”说到这,韩惠竹似乎恍惚了。   “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钟国栋能感觉到在的追问下,他妈似乎回过神来了,却只道了一句,“无事……”   一听她这样说,加上察觉她状态不好,钟国栋心急如焚,“妈,有事你别瞒我,你这样,我真的急死了。”   在他的一再追问下,韩惠竹才道,“其实没什么,我刚不是说她现在很厉害吗?我遇到的事就是我和她交了一回手,输了。”   钟国栋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吗?但是不对呀,周惠兰来京有一段时间了,两人一人在京一人在苏,应该交不了手才对。   “妈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她对你好点,妈可以将你还给她的。只要对你好的事,妈都愿意为你做,哪怕去向她道歉向她低头。”   妈,你不要这样。   一想到他妈向周惠兰低头,钟国栋就难受,对周徽嵐更厌恶了。   “她现在很厉害的,名下已经有了一家粮食公司,底下也是人才济济……”这个她这次是深深地领教到了,“你如果回去她那里,前程会比跟着我要好。”   “那又如何,咱们不向她低头啊。”   ……   挂了电话,钟国栋觉得他必须振作起来了,振作起来,面对所有的风雨,面对生母的厌弃打压,姐弟反目,导师的质疑,同学们的不理解。   一如他妈说的,他此时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不用管那么多,当他足够强大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质疑他了。   况且,他妈如今处境不好,弟弟妹妹又还小,以后他妈就只能靠他了。   一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再没有软弱的资格。   这厢,钟国栋挂了电话之后踌躇满志。   而那厢,韩惠竹挂了电话后则目露寒光,她就算是死,也要死死地拽着周惠兰的儿子!永远都不会让他们母子有冰释前嫌的那一日!   如果周徽嵐看到这一幕,一定也会对韩惠竹深感佩服的,十数年如一日的演戏,即使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莫怪乎钟国栋一心要站在她那边,实在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呀。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发现钟国栋变了。   不止钟国栋同寝室的舍友,还包括了他的同班同学,都发现他变得更勤奋了。生活基本就是三点一线,教室——图书馆——宿舍,对了,还得再加一个食堂。那好学的劲头,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而此时,在京城某处静谧的院子外的高煦并不如何愉快。   他坐在轮椅上,正对着院门。小黄助理远远地站着。   高煦扣响了大门,一道带着点烟嗓的独特女声听到了响动,然后一阵木屐的踢踏声响起,似乎离得近了,那人慵懒地问了句,“谁呀,这个时候了?”   “是我,高煦。”   院子里瞬间没了动静,木屐的踢踏声也停了。   高煦却不容她装傻逃避,他盯着院门说道,“我知道你回来了。”   那人就在门口,闻言轻哼了声。   “纪湘她人呢,还好吧?你开门,我进去看看她!”高煦直言其目的。   他话音一落,大门猛的被拉开,“高煦,你什么意思?当年离婚的时候我可是说好了,纪湘归我抚养,你现在是想出尔反尔吗?”   高煦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她是他的前妻,他们之间已经有整整十二年未见了。   她的身材一如十二年前那般纤细,穿着一席白色棉麻长裙,头上编着松散的麻花辫,少女感十足。   高煦知道纪韵一向爱美,只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是严打最严厉的时候,像他们那样蹲守牛棚的人更容不得一点点出格。但即使那样,她一应穿戴总爱搞点别致的小花样,纪韵说那是生活的色彩和情趣。   脑海里因见着她本人而浮现的过往让高煦有些烦躁,他来是想见女儿,并不是来回忆这无谓的过往的!   高煦抚着轮椅,微微退开一些,他已经不大习惯与她距离太近。   面对她尖锐的嘲讽,他尝试着让自己尽量理智地和她讲道理,“是,当初我们是说好了,纪湘给你抚养,但不代表我这做父亲的没有探视权。你不能这样拦着我。”   纪韵盯着他,冷笑,“你现在来和我谈权力?你想行使你身为父亲的权力之前,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尽到为父的责任和义务吧!”   “纪韵,你能讲点道理吗?并非是我不想尽责任,当年你一离婚就带着她回京,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她出国了。这些年,我寄给你们的钱和信都犹如石沉大海。那些年国内形势不好,你怕受牵连倒也罢了,我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还要拦着不让我见孩子?”   “我没有拦你,她去年跑回来找你,我不也让了吗?”   可是他除了接到一通电话,并没有接到女儿见到女儿!   高煦能感受到她心里有怨,却不明白她的怨从何处来。   “纪韵,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自认够对得起你的,我已经尽我最大的能力护着你。”   在那个年代,知识是最没用武之地的,但为了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小家,他真的是尽力了。可她不满意,只能说他的肩膀不够宽,背负不了两个人乃至一家子的重担,不足以给她遮风挡雨,替她撑起一片静土。   “你想离婚,我也成全了你。”   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秋韵她想过的生活不是那样的。她以为她能行,却发现还是不行,对他从一开始的容忍到后面的嫌弃。   她就是个目下无尘之人,而非从泥土里开出的花,眼中只看得见空中楼阁,窗明几净。而他呢,光是活着,为了能让一家子人活着,他都已经拼尽全力了,哪里还有精力顾及体面不体面的?   所以后来,在过了两年那样的生活之后,她火速地与他离婚,他也成全了。   “高煦,你别和我提以前!”纪韵厌恶地道,“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我现在就要见到孩子,立刻,马上!”高煦直接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做梦!”   纪韵说完这句,然后就后退,手一甩,门砰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就关上了。   高煦坐在轮椅上,看着紧闭的院门,脸色晦暗莫辨。 第105章   周徽嵐此行挺圆满的,唯一感到遗憾的地方便是高煦太忙了,除了安排小黄助理给他们当司机,提供向导等服务之外,他本人却没怎么出现过。   他们离京的时候,他来送行了。   “发生什么事了?”周徽嵐盯着他看。   “无事。”高煦摇摇头。   对于他前妻的事,高煦不愿多说。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特产,到时让小黄送你们上车的时候,一起给你们带上。”   听明白这话里潜在的意思,周徽嵐有些失望,“你还不回苏省吗?”   “嗯。”高煦解释道,“我在这边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等过段日子我就回去。”   周徽嵐看着高煦,他们之间,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纸了。   她是个洒脱的人,她可以先喜欢上,先付出。但当对方察觉的时候,决不愿意对方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要么拒绝,要么回应,总得给一个态度,不能再继续暧昧下去。   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色,周徽嵐决定再等等,等一个适合的时机,她想知道他的答案和想法了。   “妈,你看谁来了?”   周思恬的唤声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周徽嵐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姚晃撑着伞朝他们走来,另一只手还提着一袋东西。   高煦也跟着看了过去,两个男人之间的视线在空中有了一个交会。   高煦表情不变,姚晃则是轻轻颔首。   姚晃来到周徽嵐跟前,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来。   周徽嵐疑惑,“小姚先生,你这是?”   “这是家父让我转交给你的仪程,他为自己无法来为你送行感到抱歉。”姚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家父让我转告你,你给他带的菊花茶很好喝,他很喜欢。”   她将他手中的袋子接过,微微一笑,“他喜欢就好。”   姚晃到了没多久,车站就开始广播让旅客剪票上车了。   周徽嵐分别和两位男士道别。   及至他们一家三口剪了票,消失在视线中了,他们才收回视线。   周思恬觉得他们两位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刚才他们就说他们认识,可是他们之间看着既不像朋友,当然,也不像敌人……   没等她探究出个所以然来,高煦就对她说,“走吧,先送你回学校。”   “哦好。”   得了她的应允,高煦率先转运轮椅往外走。   走之前周思恬对姚晃说了句再见,“姚老师,那我先走了哈。”   因为姚教授只介绍了他在教育部工作,没有介绍他的头衔什么的,周思恬只能取个折中的称呼。   姚晃点了点头,“去吧。”然后他就在他们身后,目送着他们离去。   周徽嵐一家三口刚回到,周永正、周郢等人就联袂登门,拉着她去了旁边的会议室,然后强烈让她叫上孙焘等人开会。   周徽嵐坐下后,周永正周郢等人细说,她才知道在她去京城的这段时间,家里这边发生了很多事。   “韩惠竹一开始打的是我们周氏族地和宅基地的主意。”   周徽嵐没想到她之前真的料中了韩惠竹的心思,她之前让周郢防备,是想着有备无患的,省得她真发难,让人措手不及。周徽嵐没想到韩惠竹真的动手了?而他们正好歪打正着防备对了。   “挚诚之前接了一个项目,是在汉山酒店完工交付之后接的,因为仪水县政府那边对我们承建的工程十分满意……”能不满意吗,钱没挣多少,就差没有赔本赚吆喝了,他们挚诚赚的只是名声。   “为迎接应承垣应老先生回国,仪水县政府打算将其故居修葺一番,他们特别属意我们挚诚承接这一工程。”   “这活不好退却,而且接了这活对挚诚也有好处,所以我们就接下来了。上次你不是让我于公司上的事多多防备吗?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小心,也很注意施工安全。但百密总有一疏,前些日子在修西北角的檐角端的时候,有个工人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了。”   周徽嵐闻言一惊,这样很容易高位瘫痪的吧?   “幸亏我们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没有什么散落在地的钢筋和砖块,倒是在下面倒了两堆沙子,才使得他摔下来的时候因为有了缓冲,所以没有性命之危。”   如果工地上见了血,也就是出了人命,影响真的很不好。应老先生肯定也会对故居心有膈应,回家一事搞不好会黄。   真这样的话,他们挚诚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这个工程工期有点紧,我们不得不加紧作业。那事出了之后,我们更是加强了安全措施管理。可以说安全措施我们都做得非常到位的,但很奇怪的,那处接二连三地出事。只不过后面因为我们更小心了,所以都没有出现大的事故。但这样子,我们也很担心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酿成重大事故。”   “有请专业人员排查过吗?”周徽嵐问。   “嗯,我们请了县市公安局的人员前来排查,其实我们本身也在排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基本排除了人为的可能。”   “后来呢?”   “我琢磨着不对,我不是认识了个风水大师吗?就请他去工地看了看。他当时就看出不对来了,应老故居受到路冲煞和火形煞的双重影响。特别是西北角,煞气直冲,不仅在那处作业的人会出意外,以后住那的人也有可能会被煞气所影响,不会太顺。这话将县委政府都惊动了,后来他们又找了几位这方面的大师过来看,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   “后来呢?”周徽嵐觉得,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就要解决问题。   “路冲煞的形成主要是应老的故居大门一打开就看到一条大马路直直地刺过来:火形煞主要是由于故居对面的大厦墙角成九十度了。政府那边也挺发愁的,因为想要化解这煞气,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不能令道路改道,也不能勒令将另外两处楼房拆除。”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周徽嵐挺好奇的。   “其实也是巧了,就在大家都愁眉不展之际,无邺大师无意中发现了周杏送我的松树盆景。他告诉我们,那松树盆景可化煞气。县政府的人听了喜出望外,连忙让人弄来了很多的松树盆景,但无邺大师都摇头否定了。他说那盆松树盆景很特殊。最后问起来它的来历,得知它是周杏所赠,而周杏又自己开辟了一个盆景园林,后来更是亲自来挑走了五盆盆景。”   周徽嵐没想到周杏竟然舍得将株补了树冠的松树给了周郢?   “无邺大师用那几盆盆景于主楼西北角,那煞气对冲的地方布置了一番,弄了个半圆形的小水池,那些盆栽就置于其上。打那之后,工地再也没有出过事。”说到这个,周郢都觉得好笑,“你不知道,现在周杏的生意可好了。不仅培育好的盆景被一抢而空,她还没培育出来的那些都被预约到了两三个月后。”   周徽嵐心想,这听着怎么有点玄学啊,风水的东西,她也不懂。至于周杏的盆栽生意,这个还真是无心插柳了。   “这次的事还真是幸运。”   “是啊。”周郢非常赞同,“这回幸得贵人相助,要不,这次挚诚危矣。”   如果这事没法顺利解决,对公司的影响会很大,煞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人会怀疑他们挚诚的施工质量,这个太致命了。   “不过,据我所知,我们的工程一出问题,韩惠竹就以中外合资建厂的名义向县市政府申请用地。”现在企业用地,也不是那么好批下来的,不仅需要经过市里审批,还要再报备给省里,省里点头了,市里才会通过。   周徽嵐一听便知她这是准备一路绿灯的节奏啊。韩惠竹她这是后世的思维了,后世确实挺优待外资的。并且她出手那么快,这是早有准备啊。   “而且据孙老相告,她甚至已经通过关系和省里某些人打招呼了,这几乎是双管齐下。她出手太快了,要不是查看了工地现场,确实没有人为的痕迹,我都忍不住怀疑她了。”这也是周郢近来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周徽嵐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韩惠竹是重生文女主,这应老的故居,估计在她前世真的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的。然后这一世挚诚承接了修葺故居的工程,这事被她利用了。   这事解决不好,就会造成民众对挚诚技术和质量的质疑。如果再有人推波助澜,会引发后续一系列的负面效应,极有可能会造成公司运营不畅,然后公司奖金链断裂,进而影响大兴西村楼房建设规划的备案。   而且西村楼房建设规划本就计划在汉山酒店工程完工交付后,就要开始动工的,如今可以说开工在即。   如果他们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任由事态恶化,搞不好还真有可能被她得逞。   周徽嵐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对此,周郢也是极为认可的。   “现在挚诚无事,市里将她的申请给否了。其实省里也并不支持他们的申请。省里对我们的态度摆在那里,治化市的领导们也精得很,完全不愿意替她出头。只告诉她,市里是很鼓励他们投资建厂带动经济,甚至会根据当地政策给予适当的优惠,但他们之前选中的那处地方不行,他们可以选择别的地方。”   周徽嵐听完一时失语,她真没想到,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韩惠竹不得气死了?”   “那可不?”   其实韩惠竹何止气死,她是没想到省里会拒绝,真的。   她不知道如今大兴村,特别是大兴西村对省里来说不一样的,是一处需要保护的存在。   韩惠竹只知道她已经骑虎难下了,这样的情况逼得她不得不朝吴氏下手,其实她不想的。   孙焘等他们讨论完,而周徽嵐又完全了解了情况后,笑问她,“周总,你不觉得咱们的实验基地太小了点么?”   “您的意思?”周徽嵐问,实验基地确实是小了点。   其实从刚才周永正说起韩惠竹做这些事时,周徽嵐她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只是一时还不甚清晰,但她觉得只需要等安静的时候捋一捋,估计就能出来了。   但现在对上孙焘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她有预感,他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小了,那就想办法扩大!韩惠竹的服装公司与岛国合作成了中外合资企业。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出手了,却一击不中,岛国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韩惠竹已经骑虎难下了,她在周氏这里吃了瘪,只能转换目标,别忘了大兴村除了西村还有东村哪。”孙焘笑得意味深长。   周徽嵐瞬间明白,他们果然想到一块儿去了。而旁边的周永正、周郢等人也渐渐意会。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周永正好奇地问。   孙焘道,“由着她去折腾,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添一把火。我们这边也需要做一点相应的布局。”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赞成,然后开始讨论他们需要做的事。   在场的人深知属于吴氏的考验就要来了。这事只能靠吴氏他们自己扛,扛得过去什么事都没,如果扛不过去,他们在韩惠竹那丢了的东西,就别怪他们出手从韩惠竹那里抢过来了。 第106章   一如周徽嵐他们所料,韩惠竹真的是骑虎难下了,到了这一步,即使她有心想退,她身后的岛国利益集团也不会允许她退的。   于是韩惠竹只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发现周氏这块骨头难啃,就反过来弄吴氏。而且韩惠竹真想做什么,这办事效率真的很高。   吴氏的大堂内,韩惠竹带着整个团队而来,其中有她的人,也有岛国那边的人,面对吴氏众人,她气势凌人至极。   面对她以收购夏稻为要挟所提的要求,吴氏众人敢怒不敢言。   韩惠竹冷淡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其实你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你们去年所建的新房,我们会进行拆迁赔付。在按平方给予补偿的基础上,再给予适当的赔偿,这部分是赔偿你们建了新房的人的材料费和人工费。”后面这点是针对去年建了新房的人的。   “并且我们会在你们这一片宅基地上划出一片区域,用来建设楼房。这些楼房一层两户,每户面积在一百二大小。这些楼房会按照一定的标准分发给你们,具体事宜你们可以到旁边做详细了解。”   她这完全是按照后世的拆迁标准了。   他们是征地了没错,但他们补偿做到位了啊,有钱拿,还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继续生活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韩惠竹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还想生气呢!   其实一开始她是想征收吴氏一族的农田的,但被治化市政府拒绝了,说那里的农田不能用来做工厂。   她当时气急了,直接问如果在杨柳村能不能征收农田?他们说可以。   她当时就感觉到了被针对,再问,说别处也可以,就大兴村不行。   是啊,就大兴村毛病多,很多原本她以为很容易的事,在大兴村这里就是行不通,可问题是她想要的就是大兴村这一片啊。   她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以中外合资建设厂房为由,将土地要过来再说,然后她再动作一番,让它变成商业住宅用地。   可是走到这一步,农田征收不到,她就只能征收吴氏这边的族地和宅基地。   她让建恒工程集团来看过,除去安置吴氏一族的田地,剩下的,足够规划出一片小别墅的区域了。况且安置吴氏的,完全可以用边角地。   岛国那边对她这个方案也勉强同意和认可。   但她没想到治化市政府那么狗,对于她这个计划,他们竟然两手一摊,说他们不管这个。   当她怒问他们自己摆平所有问题,他们政府这边能不能批准的时候。   对方的回答是,他们可以试试看。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吴氏这边目前以吴四爷、吴昊等几位为代表,直至韩惠竹说完,他们都没有动。   了解完赔偿细则,吴氏这边有不少人心动了。   唯独吴昊冷眼看着,他太知道韩惠竹了,她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   现在征地这事表面上看来他们吴氏没有吃亏,但吴昊知道,指不定他们将来在哪就吃亏了,或者现在就已经吃亏了,只是他们现在没看出来而已。   面对一直盯着她看的吴昊,韩惠竹冷冷一笑,不是喜欢和她做对吗?你老家吴氏一族的所有宅基地地皮都被我一锅端了,你倒是护上一护啊。   韩惠竹也没指望一下子就出结果,所以她给出了两天的期限,不打算陪他们在这里耗。   她人走了,却给他们留了一纸赔偿细则。   她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了最后一句话,“一开始,我们相中的厂房地址并不是你们东村这一片,而是西村周氏那一片,但周氏太狂妄太不识好歹了。”   韩惠竹仿佛不经意间,漏了底。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们琢磨明白,韩惠竹带着一行人走后,族人们都涌进了大堂,有识字的人拿起赔偿细则一念,吴氏族人们都炸锅了。   韩惠竹一坐上车,旁边的人就对她说,“最后那些话,你不应该说。”   这位是山田千景派给她的助手,主要是协助她并跟进整个项目的进展的。   韩惠竹不语。   “那些都是节外生枝的话。”   面对同样的问题,周氏不同意,他们吴氏同意了,那不是摆明了他们吴氏不如周氏吗?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她点出来就是不妥。这不是增加他们完成任何的难度吗?   韩惠竹闭目,现在看来是这样,但相信她,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以后。   现在她估计吴氏里面蛮多人对他们的拆迁赔偿心里已经愿意了。   但毕竟吴氏也不是傻的,等他们钱花完了,住楼房的不便,以及看到他们原来住的地方一座座房子被推倒,建成了一座座小别墅,难免会心里生怨。   而且历经后世,她从来不敢小看中国人对土地的执着。   所以,他们要想住的安分,必须再找一对象分担吴氏的仇恨,周氏就是一个很好的分担仇恨的对象。   至于他所说的增加难度?增加就增加咯,反正吴氏也挣扎不了了。   “她韩惠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同样的问题,周氏不同意,所以就拿我们吴氏当软柿子捏?”   “和周氏一族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处没有享受到,反而受了它牵连。”   吴昊瞧了说话的人一眼,心中摇头,族人中有些人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们吴事遇到事了,不思索着怎么解决问题,光去埋怨别人有什么用?   反过来说,人家周氏又有什么错呢?以韩惠竹的尿性,她对付周氏的手段只会更加激烈,周氏自己顺利度过了她的逼迫,那是人家的本事。   实在要怨恨,也该怨恨韩惠竹这个逼迫的人才对啊。不敢怨恨韩惠竹,却去怨恨无辜的周氏,真的是弱者心态。   “阿昊,能不能去问问周氏那边的意见啊?”吴四爷始终拿不准主意。   现在看来,他们只是损失了一小部分宅基地,但换来了很大一份好处,可吴四爷有更深层次的担忧,土地是他们农民的根子,答应了,以后这片地就没了。况且,周氏为什么拒绝,这也是他忧虑的一点。   听到他四爷爷的疑惑,吴昊失笑,周氏为什么拒绝?很简单,因为人家有那个底气啊。   如今周氏的实力,近两年大涨,两族之间的差距,再不是以前只相差一两分。   现在周氏的人,有一个带一个,一个拉着一个,渐渐起来了。氛围很好,形成了良性循环。   他们吴氏想复制他们的模式,却晚了不止一步。   他所负责的联锁店,底层的销售员已经被他换成了族里的小姑娘,长得标志的,通过培训后能应付顾客的,能留的他都留下了。族里能拉拔的,他都拉拔出去了。   但是没用,周氏的模式,不是他们想复制就能复制的。它需要领导的人有公心,有让全族信服的能力,并且有极强的能力足以覆盖所有族人。   他们吴氏做不到。   但是这一点,他们吴氏压根没有意识到。   吴昊有些悲哀,他们难道还没看清楚吗?还是不愿意看清楚?   对于他四爷爷的要求,吴昊没有办法拒绝。他几乎是立即就动身走了一趟。   对于他的来意,周永正打着太极,“这个得看你们吴氏的想法吧?我虽是大兴村村长,也管不到你们吴氏内部的事啊。”   “叔,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老实说,你让我管这事,有点越俎代庖啊。”   “叔,你就给个建议就行。”   “如果你非要我说,我自然是不建议你们同意韩惠竹的做法的。”多的,周永正就不肯说了。   “可是她以这一季稻谷的收购为要挟,我四爷爷都被逼得没办法了。”   对他抛出的这句话,周永正笑而不语闭口不言。   这些日子,吴昊已经渐渐口味过来了,他回来后第一次来登门拜访时,周徽嵐所说那话的意思,周吴两姓同在大兴村,可以是和平共处的朋友。别的,真的不能多想了。   是啊,凭什么要让人家为他们的事出谋划策?关系也没好到那份上。其实何止关系没好,简直是关系恶劣。   况且,现在他们两族之间实力悬殊,人家压根不不必顾忌他们。   看明白了周氏这边的态度,吴昊没有再软磨硬泡,当下就回了吴氏。   “周永正不赞成?那关于夏稻的收购,他有没有说什么?”   吴四爷盯着吴昊,眼睛深处的希冀吴昊看得明明白白。   吴昊叹息着摇头,“他什么也没说。”   听到这个结果,吴氏族人们炸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氏惹来的强敌,却要我们吴氏蒙受压力,他们周氏也好意思?”   吴昊低下头,族人们语气中不乏埋怨,他们是希望周氏帮他们解决这个大难题的,但是却没想过,人家怎么凭什么无条件帮他们呢?   “周氏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该如何做?”   韩惠竹的意思就代表了岛国的意思,如果他们不答应她的条件,那这一季的水稻收购都会成问题了。   “其实答应韩惠竹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我也觉得还不错,韩惠竹在价格方面还算厚道,这补偿拆迁签下来,每家每户能分到不老少钱。”   “最重要的是,咱们的稻谷能继续被收购,这关系重大呀。”   “这事的弊端就是我们以后恐怕都要住在楼房上,不接地气。”   “这不算弊端吧?城里人都这么住,咱们住楼房,就相当于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哩。”有人还觉得美滋滋的。   听着族们人议论纷纷。吴四爷也有自己的担心,他是真的挺怕她一撒手就说不收购他们的稻谷了,特别是现在的稻子眼看就要到灌浆期,但他们东村这边整片的发育没有西村好,西村的稻苗茁壮浓密,足足比他们的高了一个头。   他们的稻田稻谷的生长状况和西村辟出来的三亩长势差不多,甚至可以说那试验田的稻谷长势都比他们的还要好上那么一点。   他们细细查看过周氏他们稻田里的禾苗,穗心已经鼓鼓囊囊的,只等灌浆期一到,就抽穗了。有些经验老道的农民一瞧就知道周氏稻田里的水稻不出意外,又是一个丰收季。   “可以答应她,但条件还是要谈的,我们总不能因为她是收购方而总被卡脖子,所以我们答应的条件里,必须加上一条,以后永不得以拒收稻谷为要挟。”   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妥协。 第107章   听到吴氏真的签下了拆迁协议,周徽嵐都惊讶了,她想不通吴氏一族为什么要受她威胁。   周永正道,“还能为啥,还不是受制于韩惠竹。”说吴氏多愿意卖地也不见得,他们主要还是不想失去韩惠竹这个高价收购稻谷的渠道。   周徽嵐觉得没必要啊,吴氏想通过韩惠竹将稻谷高价卖给岛国集团,而岛国集团也只能通过吴氏这个渠道买到大兴特供稻谷,他们是相互制约的,吴氏没必要单方面受制于韩惠竹。   大概因为信息的不对待,吴氏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而且,大兴特供米的招牌打出去,同是大兴村,他们一样能沾上点光。售价肯定要比他们周氏的低一些的,因为稻米的品质没达到特供米的要求嘛,但可以肯定的是会比别的稻米价格要高。”相当于,周氏吃肉,他们喝汤。   “他们不会愿意的。”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又怎敢在能选择的时候割让利益?   周徽嵐心想,这样他们都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而且,吴氏大概也能预料到他们这一季的稻谷的产量和质量都不如我们周氏。”周永正笑道。   “嗯?”周徽嵐看向周永正,已经能推测出来了吗?   “虽然禾苗还没到灌浆期,但一些经年的老农民已经能看出来他们的禾苗和我们的差距了,你没注意到吴氏那边近来都在给稻田追肥吗?他们也是担心这一季稻谷的质量不行,撇开韩慧竹自己单卖的话卖不出好价钱。”总的来说,还是没那个底气。   和韩惠竹打了那么久的交道,难道他们还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吗?如果他们稻谷的质量不行,搞不好她会翻脸,即使不翻脸,肯定也会压价,别想让她吃这个哑巴亏。其实吴氏抱着的就是侥幸心理。   “再者,他们是怕麻烦吧。”由韩惠竹代为全部收购,总比他们自己一家家地去卖要省事很多。   贪和懒,加上不愿意面对未知的风险,可不就只能妥协了吗?   一旁的孙焘补充道,“还有,他们这么做,未尝没有恶心我们的意思。”   “大家都知道你和韩家的恩怨,吴氏将地卖了,最难以忍受的会是咱们。”说这话时,他嘴角有股凉凉的笑意。   嗯,这个时候,吴氏还不忘使坏?周徽嵐都有点无语了。   “周总,这一切事情的进展都和我们所料不差,接下来该轮到咱们努力争取的时候了。”孙焘道。   “好,一切依计划行事。”   接下来她又是一阵忙碌,现在她集团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像样了。   前些日子,底下的人将招兵买马的计划报上来,她同意了,所以集团里陆续招聘了一些农业方面的专业人才。   周徽嵐之前招聘的四人,除孙焘之外,另外三人都可以说是集团的中层管理。但由于他们集团的性质是属于粮食种子类的,一些项目的实施,还是需要农业方面的人才与外界对接,招聘此类人才是很有必要的。   直到某日,还在忙碌的她接到省领导召见的通知。   孙焘在一旁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应该是好事。”   从接到消息说省里的领导要见她,到此时坐在省委会客室,周徽嵐整个人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们争取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呢。换句话说,她还没做好见省领导的心理准备。   商怀南笑得和蔼,一番寒暄之后,他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周总,你看看这个。”   周徽嵐带着疑惑接过,一翻开,她就吃了一惊,省里竟然把吴氏的族地和承包的田地都给了她?!   “这——这——”周徽嵐抬起头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合适了。这比他们想要的结果还要好,她没敢想。   吴氏一族两百七十多人,一人三亩地,就相当于省里直接给她划拉了八百多亩地?她受宠若惊呀。   商怀南乐了,“这啥呀这,这是省里的决定,你们惠兴粮食集团拥有的土地太少了。”只周徽嵐一家子的地,够做什么?所以省里逮着这个契机,直接大手笔地给她划拉了一片田地。   “这不太好吧?”其实她这话也是客气。   “你只说能不能用好这些土地?”   “能!”周徽嵐立即严肃地回了这么个字,这是肯定的!   “那你就好好利用这一片地,多做研究,多种粮食,研究高产作物,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这也是他们给地的初衷。   “这样的话,你们会不会有麻烦?”   商怀南淡定地反问了句,“能有什么麻烦?”   周徽嵐眨了眨眼,什么麻烦,麻烦就是这相当于从韩惠竹和岛国集团手里摘果子啊。   “韩惠竹从来都不是麻烦,之前麻烦的是吴氏一族的人。”即使他们想给她划拉土地,也不好直接朝吴氏下手。   “如今这些都是韩惠竹谈下来的,吴氏自己都答应了。既然他们都答应将住宅基地卖出去了,那反正都是卖,卖谁不是卖?卖给韩惠竹可以,卖给国家就不行了?”反正他们谈下来的条件,他们政府买单不就行了?   行,怎么不行?   够霸气够威武,她想喊666。   “还有,吴氏的农田也是国家的。”   国家能让他们承包,但国家需要,另有他用的时候,也能拿回来。当然他们仍旧拥有土地的承包权,不过这个承包权针对的就是别的地方了,而非原来他们的土地。对此,国家会给予适当的补偿。   他们依然有宅基地有房子,有地可耕种,只不过需要挪到另一个地方去而已。   周徽嵐明白了,在吴氏同意将族地卖给韩惠竹起,一切就注定了。   这相当于吴氏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这份三十年的承包合同你拿着。但明面上,这一片地对外的说法是划给了乂军区军团,管理是交给你们惠兴集团来管理。你放心吧,这一切我们都会处理好的。”商怀南说着   周徽嵐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避免麻烦。   周徽嵐这才体会到,国家维护起一个人来,这么让人窝心。   “省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近千亩土地,努力做好研究工作,争取早日解决我国粮食问题,让百姓们都能吃上饱饭!”热血一起,她忍不住表了决心。   “好,好好干!”商怀南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韩惠竹接到他们工厂用地申请被驳回的时候,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搞定了,只等他们签字盖章通过申请就可以了。就这点小事,他们都办不好?太狗了。   这个消息连岛国那边也皱眉不已,只觉得不应该啊,难道他们对情势判断失误了吗?   韩惠竹追问为什么,只得了一句他们的申请不符合政策和要求。   但是等‘大兴东村吴氏族地和承包的田地被乂军区有偿征用,由惠兴集团代为管理’的消息传来,韩惠竹意识到他们都被耍了,不,应该说,她被利用了!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寻,怪只怪她当时对这些细微的异常之处没有深思。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周惠兰枉作嫁衣!   她当时拿到吴氏全族签名同意书的那一刻有多得意,此时韩惠竹就有多愤怒!   治化市政府,好,很好!   韩惠竹怒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市里下发的这个文件,让吴氏一族都懵了,他们只答应卖族地地皮,并没有答应将承包田地一并卖了啊。现在他们不止族地没了,分给他们的田地也要被征收了吗?而他们举族要搬到隔壁沧浦县社步村去?   “这事一定和周惠兰有关,我们找她问去!”   军区出面将他们的地征收了,却交给周惠兰的惠兴集团管理,这是什么道理?   “对,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打死都不信!”   吴氏族人此时此刻都情绪激动极了,稍微一煽动,就脑门一热。   “别去!”吴昊说道。   但他们不听,拉帮结派地就往外走。   “如果你们不想情况更恶化的话就别去!”吴昊冲着他们喊。   “为什么?我们只是去求周惠兰,请她高抬贵手不要征收我们的地。”   “对,我们不闹,我们只是去求她。”   吴昊却不松口,“这还不叫闹吗?闹不闹不是你们定义的,而是对方。你们搞清楚,现在是军团出面,摆明了要替她挡下所有的麻烦。你们要是再闹的话,军区有可能会删减征收我们田地所给的补偿。”   一时间,吴氏族人安静了。   “阿昊,事情无可更改了吗?”吴四爷问。   “是的,四爷爷,军区公告都出来了,那就是成既定事实了。”   而且吴昊没说的是,此事,军政两方的意见应该是完全一致的。   “难道我们就认了么?”有些人一想到田地家园都没了,呜呜地哭了出来。   吴昊道,“认了吧?政府会给我们找另一个地方安置,在那里,我们能修建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可耕种。”   不然呢?以一己之力与政府与国家对抗?吴昊已经看明白了,如果他们不同意签韩惠竹的那份拆迁协议,他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至少政府为了名声,不会明面上出手。这一局,真真是鹬蚌相争,周惠兰这渔翁得利了。   “可是我舍不得大兴村,舍不得我的地。”   “你是舍不得能种出特供稻的田地吧?现在田地里的禾苗已经灌浆抽穗了,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咱们种植的水稻就比普通稻谷强一些,咱们的水稻就和人家专门设置的三亩试验田对照组差不多,但绝对比不上周氏种植的。”   吴昊说这些,就是告诉他们,让稻谷长成特供稻米的秘方掌握在周惠兰手里,而他们是没有机会了。连和王氏一样的机会都没有。走了,也没啥舍不得的。   为了抚平他们的不甘,吴昊只能无情地戳破族人的幻想。   “那去年为什么我们整个大兴村的稻谷长势是一模一样的?”   “去年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最终,吴氏一族只能不甘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吴昊眼中划过一抹寒光。   治化市某咖啡馆   “这是给六号半包厢的客人的蓝山咖啡,已经调好了,你送过去吧。”   侍者在端咖啡去六号半包厢时,在拐角处差点和一个人撞上,幸亏来人运动神经发达,迅速地避到了一旁,两人没有相撞。   “先生,抱歉——”   “没关系,是我走得太急了,你的咖啡没洒吧?”   “没有没有。”   “那就好。”说完那客人冲侍者微微一颔首,就与他擦身而过。   侍者只觉得这位客人很好说话。   出来咖啡厅,吴昊先冲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于将头上的帽子一压低,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六号半包厢,韩惠竹和山田千景对坐着,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事已至此,你目前不要再纠缠于此了。现在有另一个任务给你,那就是将厂址设在你们杨柳村吧。”   对于山田千景这个决定,韩惠竹很意外,“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就按我说的去做。这个你应该能办到吧?”   “当然!”韩惠竹下巴微扬,“既然这是你们的要求,我自然会去办。”   “这就对了,来,你喜欢的蓝山咖啡来了,我给你倒一杯,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第108章   啊——   一道尖锐的惊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山田午景被吵醒,有些不悦地地睁开了眼。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我们——”   韩惠竹感觉要昏厥,她不明白怎么就和山田千景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她拼命地回想之前的事,但一想头就疼。而且昨晚的事,她昏昏沉沉的,完全没什么记忆。   “韩,冷静,不就是那回事吗?你也结婚二十年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用表现成这样。”面对韩惠竹的大惊小怪,山田千景倒是淡定得很。   闻言,韩惠竹直接将手边的枕头冲他砸了过去。   山田千景伸手挥开,大笑了几声,然后才起身给自己围了一条浴巾,就往浴室走去。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韩惠竹咬着唇,心里委屈得要命。   闹了一场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偶尔几道异常的白光。   一个小时过去,韩惠竹已经平静下来了。   惹得山田千景频频看向她,“韩,这就对了。心态调整过来就好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话让韩惠竹一怒,“你给我闭嘴啊!”   “不是啊,你丈夫,你和他一起二十年了,难道不腻味吗?”   听他提起这个,韩惠竹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恶狠狠地盯着他道,“这次是个意外,就算了,这事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如果你敢说出去,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让你不好过。”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山田千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这厢,周徽嵐正忙得脚不掂地,对韩惠竹的遭遇一无所知。   现在她只等夏稻成熟,吴氏收割了之后,就接手管理那八百亩水田。   因为接收的时候是双抢期间,他们收割完之后,就立即得整地,然后开始播种下一季的农作物,具体种些啥,如何分区域,还有种子的准备,这些都是她现在必须考虑好的。   在忙着这些事之际,她还得抽空看书,顺便指导一下周双,黑色七月就要到了,她还要参加今年这一届的高考呢。   所以,周郢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忙得不行的周徽嵐。他不得不抓紧时间,趁着她休息的时候将自己的事赶紧说了。   解决完自己的问题之后,他临走前告诉周徽嵐,“对了,黄绪宁让我转告你,近来会有个爆炸性的大新闻,让你留意他们第三报社近期的报纸。”   对此,周徽嵐仅哦了一声。   看她这样,周郢就知道她的脑子肯定还在思考别的问题,他那话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却不上心。不过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必要再说第二遍了。   与大兴东村低迷的气氛相比,杨柳村的村民近段时间都振奋得很。   钟老太太走路都带风,她的儿媳回村投资建厂,因为要征收部分田地,征收的补偿给得很到位,所以村民对此不仅没有反对,话里话外都只有夸的。   钟老太太每天高昂着头,享受着村里老太太的奉承,活像一只斗争胜利的母鸡,这事之后,看谁还敢说她儿子儿媳发达了不管村里,不为村民谋福利?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建设厂房的事,韩惠竹交给建恒工程集团来施工建设。而她隔三岔五地会回来监工一下,这厂房一建,她摇身一变,也成为了实业家,再也不是之前的二道贩子了。   对治化市的老百姓而言,这一天似乎就和往常一样。上班的上班,吃早饭的吃早饭,豆浆油条配包子,一边吃一边翻阅一下报纸,好不巴适。   整个城市,由此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但是,随着第一声惊呼开始,这一天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豆浆太烫了?”   “不是不是,你快看,快看报纸!”   “报纸?报纸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你看!”   说着,报纸直接被怼到了他跟前。   硕大的标题:前妇联主任下海后的好生活   这好像有些平平,没什么可惊讶的呀。   但一看正文,不得了!   前仪水县妇联主任韩某某下海后,倒卖服装,混得风生水起,后又与外资合作,事业蒸蒸日上,焕发第二春,连感情生活也是如此。她与她的合伙人真是一对好拍档,白天合作一起建厂,晚上也合作。   看到这里,就有人疑惑有人意会了,白天合作他们可以理解,大家一起共事,但晚上合作,怎么个合作法?不由得让人浮想连篇。   果然,这句过后,笔者担心他写得过于隐晦,读报的人看不懂,立即揭迷。   韩某某夜夜春宵,令人惊诧的是,春宵的对象却并非她的丈夫。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果然是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话?当年拼尽手段抢来的丈夫,二十年后,却不甚满意了?果然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这其中不乏影射钟树鸿不行的话。   读者们会想啊,不满意?为什么不满意,不满意哪方面呢?   这篇报道,文字报道的同时,还穿插了几幅照片,第一张是他们搂搂抱抱着进入招待所的照片,第二张是他们在招待所内的照片,第三张是他们从招待所出来的照片。这三张照片,串成了一条很完整的故事链,让人一眼便知其中的过程和发展。   最具冲击力的一张便是招待所内的床照,照片中的男女就在同一张床上,女主人公露出了胸部以上的肌肤,而男的则露出赤果的上半身,文中女主人公露正脸,男主人公露侧脸,可以明显看出来不是钟树鸿。   铁证如山,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末了,笔者还感慨:韩某某果然是一位女强人啊,她的事业走在了绝大多数人前面,她的思想也极度前卫,也是走在了大多数人前面。或许,这仅仅只是开始,或许又不是,文中这位外资合作伙伴并非她的第一位入幕之宾。不过无论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这位女强人以后是不是会更强?   这更强,是指哪方面?事业上更强,还是在男人方面更强?   看完报道之后,再看黄绪宁,众人只觉得眼熟。   “这前妇联主任韩某某,不是去年那个被枪毙了的海威总经理的妹妹吗?这事去年也有过报道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第三报社报道的吧?题目叫啥来着,《仪水县海威工程集团法人韩海为助亲妹抢夫上位,残害原配堂妹,今真相大白,被判死刑》?当时可轰动了。”   “对,就是这个!”   “当初韩海被判死刑时,第三报社那篇有别于第一报社和第二报社的报道,那篇报道一下子就让第三报社进入了人民的视野。”   “现在这篇报道仍旧是出自第三报社之手啊。”   但自那之后,第三报社的报道也偏向于正经了,《堂妹上位实录》因为黄绪宁被雪藏而搁置了,让他们少了很多乐趣。   没办法,第三报社被点名批评过的,哪能不挟着尾巴做人呢。   “是的,你看尾巴落款,黄绪宁,这两篇报道都是出自他之手。”其实是三篇,当初韩永福在他儿子的授意下,想利用舆论逼迫公安局放人写的一篇报道也是出自黄绪宁之手,只不过那篇报道在后面那篇相比之下,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而已。   “啧啧,你们看,那惊悚的标题,字里行间引人入胜的描述,还是原来的味道原来的配方!”   “不过,黄绪宁怎么总盯着韩惠竹呢?这韩惠竹这是挖了他家祖坟了还是咋滴?”   “嗯,这里头,估计有一盆大狗血。”   目前民众的精神生活太过贫瘠了,这种带颜色的桃色新闻最容易传播。所以第三报社这一期的报纸又得卖断货了,加印,加印,已经是第三轮加印了。   但功臣黄绪宁,却在总编办被训。   “你啊你,咋就不务正业呢?一没看紧你你就放大招,这招憋很久了吧?”第三报社主编手点着黄绪宁,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黄绪宁垂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架势。   “幸亏你只是略点了一下韩惠竹通奸男子的身份,要是你长篇大论地报道,咱们报社恐怕又要有麻烦了。”   这他当然知道,否则的话他还可以深挖,挖出来的料,坑也要坑死她韩惠竹。   “接下来怎么做,你应该懂的?”   “懂——”   “出去吧。”   柳树村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有小一个月了,最初的时候,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地过着,但渐渐的,大概是煎熬着煎熬着就习惯了吧,想起那事,她的心态已经趋向平稳。   想她,从刚开始的忐忑不敢面对丈夫,到现在的坦然自若,也是经历了一番内心的挣扎的。现在她决定,那件事就让她埋藏在心底深处吧,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的秘密。   这么一想,韩惠竹整个人露出释然的笑容。   一大早,她驱车回村,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她的助理就迎了上来,韩惠竹随口问道,“工人都来了吗?”   “来了。”   “最后两天了,让他们加把劲,完工我给他们包个大红包。”韩惠竹站在外面,看着已对建设成型的工厂厂地,一股豪气直冲心胸。   现在看来,事情只要不遇上大兴村,她做什么都还是很顺利的。   女助理一脸纠结地看着她,一副我有话,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模样。   韩惠竹注意到了,“怎么了?”   女助理默默地给她递上一份报纸,然后迅速地逃离现场。   韩惠竹一脸疑惑地接过,还没看正文,光看到第三报社的台头,她心中就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等看到那充满娱乐八卦风尘味的标题时,心脏一阵阵紧缩,预感成真了,此时此刻,韩惠竹真恨不得自己能晕厥过去。   好一会过去,韩惠竹才能壮起胆子,重新将文章浏览一遍。   内容不堪入目!韩惠竹气得发抖。   黄绪宁,又是他!他怎么就像一条疯狗一样盯着她呢?!   韩惠竹一把将手上的报纸给撕了。   韩惠竹刚撕了报纸,女助理一脸害怕地挪过来。   “什么事?”韩惠竹红着眼,狠狠地瞪了女助理一眼。   女助理小心翼翼地说道,“韩总,您丈夫来电了,他找你,目前正在线上。”   先前为了方便沟通,她在工厂用地一批复下来的时候就申请了一部电话,此时钟树鸿的电话是直接打到她这里来的。   只是韩惠竹没想到钟树鸿的电话来得那么快。   韩惠竹尽管已经做了一点心理建设,但听到电话那端分辩不出喜怒的声音时,心脏还是忍不住狠狠一缩。   “你回来吧,立即,马上,我现在就在家等你!”   与此同时,大兴村   周徽嵐正在吃早饭,周郢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将一纸报纸递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   “韩惠竹摊上大事了。”周郢笑。   周徽嵐拿起报纸,咦的一声。   一看报纸抬头,再看标题,然后浏览完正文,周徽嵐忍不住失笑,   黄绪宁这哗众取宠的本事真不小,他似乎天生就适合干娱记,目前的大环境让他屈就在第三报社真的是屈才了。   这篇报道行文艳而不色,他对文字似乎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他知道民众的敏感点和瘙痒点以及高潮点在哪,看他的报道,情绪很容易被他所引导和控制。   “果然是大新闻。”周徽嵐感慨。   不过周徽嵐挺意外的,韩惠竹当初千方百计地要嫁给钟树鸿,这算是她的执念了吧?   不说什么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如果真的因为这个,他们在七年十年的时候就该出问题了,怎么会在在一起二十年后做出出轨这样的事来呢?   “她是被设计的?”周徽嵐问。   周郢笑,他这堂妹啊,看问题很客观,几乎很少带入私人的感情色彩来看待事物。一般女子,看到宿敌倒霉,幸灾乐祸是一定的,接着就是恨不得将屎盆子死命地往她身上扣。   “黄绪宁告诉我,是有人通知了他去半岛咖啡抓奸。”   果然,韩惠竹是被人搞了。   具体是谁,周徽嵐觉得只需看看近期她得罪最狠的人,就能大致地划出一个范围来了。   “是吴氏那边的人?”她猜。   周郢笑而不语。   行吧,看这个表情她大概知道了能干出这事来的人是谁了。   她就说嘛,不要总逮着一个人来欺负,否则老实人被欺负得很了,就是同归于尽的节奏。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吴昊还不是什么老实人。   “对了,吴昊那边托人来问,真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吗?”周郢问。   他这样来问,有邀功的意味。   其实发不发生这件事,周徽嵐都不会给机会。特别是这事之后,她更不会给。   这就男女朋友闹分手,男的为了挽留女的给女方下跪是一样的道理。   一个男人还是需要有点底线的,底线越高的人越克制,即使最后分道扬镳,都能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性,底线越低的人越是翻脸无情。   此时,吴昊所做之事,于她有利。但以后真的共事了,就难说了。   这样的人,不必批判,远着即可,但不要给对方机会或者希望,也不要得罪。   其实他如果不让人来问,她或许对他的评价会更高些。   “你就托一句话给他,让吴氏族人们守好自己的钱财,不要中了别人圈套。”韩惠竹不傻,等她回过神来,指定要报复的。而因为搬迁而富了一轮的吴氏族人很可能会成为她的目标。 第109章   回去前,韩惠竹想了想,给钟国栋去了一个电话。   钟国栋接到他妈的电话时是很高兴的,近来他发奋图强,学业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期间他还参加了一个大学生建筑专业的比赛,拿到了二等奖,一等奖是他大三的师兄。他师兄比他多学了两年,功课也很出色,拿一等将名至实归。但他能拿到二等奖,也证明了他自己着实不差。   他刚想着这两天给家里打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和他们分享一下,也让他们高兴高兴,没想到就接到他妈的电话了。   电话一接通,他妈没像以前一样,耐心地聆听他的话,而是先声夺人地道,“儿子,妈被人陷害,犯了大错,你爸要和我离婚——”   闻言,钟果冻一惊,“妈,你犯了什么错啊?”   韩惠竹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道出其中隐情,叙述中自然是尽量美化自己,将自己摘出去。   钟国栋听完,整个人都炸了,竟然是这么大的问题?   “儿子,你要相信妈,妈是无辜的。发生这样的事,实非我所愿。”   “妈,你知道是谁设计陷害你的吗?”这件事只能从这里找突破口。   韩惠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你知道的,妈素来不轻易与人结怨”   听到这话,钟国栋在那边点头。   “如果说谁与我仇恨大得恨不得置我于死地——”说到这里,韩惠竹欲言又止。   钟国栋瞬间就炸了,“是她!对不对?!”   韩惠竹沉默。   钟国栋气呼呼地道,“我就知道,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过,非要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她才觉得高兴!”   “儿子,你能回来一趟吗?帮妈劝劝你爸,妈不想离婚,真的。”韩惠竹的声音里透着彷徨和脆弱。   “回去,我一定得回去,我不能让她欺负你!我这就去请假,然后赶回去!妈,你撑着点。”   此刻的脆弱和无助是真的,想她都三十六了,嫁过人生过孩子,再找又能找个什么样的?即使她将来在商海有所成就,肯定找不到比钟树鸿更好的了。而且她不想让位,一想到市长夫人的位置将来会被某个不要脸的女人坐上去,她就觉得连呼吸都难受。   韩惠竹刚挂了电话,就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她叫来女助理,“外面怎么回事?”   “韩总,外面你婆婆带着一群村民想冲进来,您看要不要避一避?这些村民不讲理得很。”女助理小心翼翼地提议。   韩惠竹脸一沉,还没说话,就传来她婆婆呼天抢地的声音,“韩惠竹,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我要问问你妈,怎么教出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的?!”   韩惠竹神情一冷,抓起一旁的外套就朝她的车走去,“你们先将人拦一拦。”   女助理看她发动汽车离开了,才松了口气。   可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钟老太领着一群村民冲破了防线,冲了进来。   “韩惠竹她人呢?”   “韩总她开车离开了。”   好不容易冲破了防线,却没看到韩惠竹的人,只看到她的车屁股,钟老太太脸色很难看。   “妈,这下我们该咋办?”钟树鹏问。   钟老太忍不住跺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走,去找老大!”   钟树鸿在治化市的房子,打入夜后就亮起了灯,这和往常很不一样。   在市委家属院的房子自打他调职后就搬出来了,然后所有的家具都搬到了这处房子来。   在这里,因为韩惠竹当初不经意间的炫耀的原因,知道他们在这里购置了房产的人还不少。   今天第三报社那篇报道将他们夫妻俩推到了风头浪尖上,他知道此刻密切关注他们的人定然不少,但钟树鸿顾不得了。   他看到报纸后,立即推掉了今天所有的行程,从铜湖市驱车直接回到治化市,先去治化高中将一对儿女给接了,然后再回家。   他给韩惠竹打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呆在客厅里等她回来,顺便思索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以及他们这个家该何去何从。   他们的婚姻从去年周惠兰回来后就出现问题了。周惠兰被拐一事,对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影响太大了。   他心知肚明妻子不无辜,她也知道他知道她不无辜,就是谁都没有挑破来说。   这个问题就像一块腐烂的肉,他以为他忽视着,不去触碰,就能和之前一样,保持不变。   然而事到如今,他总算意识到,其实他当时就应该开诚布公和妻子说开的。他应该告诉她,事已至此,过往既往不咎,以此来安她的心。然后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接下来的变化,或许他们真的不会走到这一步。   而非什么都不说,任由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胡乱猜测。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离婚肯定是要离的,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个基调定下,接着就是孩子的抚养权问题和财产分配方面的问题了。   如果她愿意放弃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他愿意在财产分配方面做出适当的让步。   他刚理清这些,他妈和他弟弟就来了。   他妈一进门,眼睛就四处巡视,“那个死女人还没回来?她比我们还早回来,怎么可能还没到?她一定心虚了!不敢回来!”   “妈,思语和国梁都在家,你别这样说话。”不管韩惠竹如何,孩子听到这样的话,对他们都是一种伤害。   闻言,钟老太跳了起来,调转枪头就冲大儿子开火,“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也不想想我这奔波劳碌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出头啊,你头上都一片草原了,你还为那个女人说话?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妈,不是这样的……”   屋外,对面马路,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辆小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其实韩惠竹早已回到,但她始终不敢打开车门走向家门。   她从老家驱车离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往家里赶,而是用了拖字诀,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虽然她知道她这么做,只会让钟树鸿的火气越积越大,但她不想考虑那么多了。   韩惠竹没有开车灯,也没有开窗,她点燃了一支烟,想起来才吸一口,更多的是任由烟雾弥漫整个车厢。   这是第三根烟了,关于如何处理这问题,她仍旧毫无头绪。   她了解钟树鸿,本来自打周惠兰回来后,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他对她的感情不如从前了,并且容忍度也日渐下降。   韩惠竹很清楚,以现在的社会风气,男人很难接受妻子被别的男人睡了的丑闻。况且这事还闹得那么大,这已对不仅仅是她在这事里是主动犯错还是被动被人算计的区别那么简单了,这事关男人的脸面和尊严。即使在后世,能接受的也是很鲜见的,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没办法让它就此过去。   突然间,韩惠竹若有所感,透露挡风玻璃往家的方向看去,只见她和钟树鸿的房间的窗户那里站了个人。她看过去时,他的视线正紧紧地锁定了她车的位置,两人遥相对望。   被发现了!于是她下了车。   她拿出钥匙,刚想插进门孔,门一下子就被她婆婆拉开了。   “韩惠竹,你个恬不知耻的,总算回来了!”   韩惠竹发现说话间,她婆婆还伸手拉扯她。她一甩,然后还瞪了她一眼,就从她旁边进了屋。   被甩还被瞪,钟老太一下子懵了,等回过神来,当下就闹开了,“韩惠竹,你这个婊子!做出这么丢脸的丑事来还有脸推我?”   韩惠竹顿时停住了脚步,看向钟老太,“婊子说谁?”   “婊子说你!”钟老太下意识地回了这么一句。   “哦,你自己都承认了你是个婊子啊。”韩惠竹表情似笑非笑的,她忍这老虔婆很久了。   等钟老太回过神来,整个人都炸锅了,“老大,你看到没,你娶的是个什么婆娘,拿手推我不说还骂我!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我!离婚,必须离婚!”   “你要不和这婊子离婚,妈就不活了!”反正她在杨柳村脸都丢光了,也没脸见人了。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钟树鸿头疼,“妈,你先进屋,我和她谈。”他深知她妈在这,事情根本没办法解决。   钟老太眼一瞪,正要不依,旁边的钟树鹏连忙拉着她进了屋。   进了屋,钟老太不满地道,“老二,你拉我干啥?”   “妈,你没注意到大哥的脸色吗?你再闹哥就要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我是想帮他的呀,他对上韩惠竹,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大哥吃不了亏的。”   客厅里,钟树鸿对韩惠竹道,“你来,咱们坐下来谈吧。”只字不提她躲了一整天的事。   钟树鸿平静的样子,无端地让她感觉到害怕,韩惠竹小心翼翼地问,“我今天很累了,不想谈,明天或者后天再谈可不可以?”   “坐下吧,用不了多久时间的。”   这是不同意她的提议的意思。   “鸿哥,你相信我,那事我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钟树鸿移开了眼,这事再谈主动背叛和被动背叛,已经没有意义了。都改变不了他绿云罩顶的事实。他若不离婚,这个污点就会伴随着他一生,在他的政治生涯里永远也抹不去这一点。   钟树鸿看着韩惠竹,很冷静地说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离婚吧。”   “离婚?不,我不离!”   钟树鸿露出一抹苦笑,“你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丑闻,我们的婚姻还能继续下去?”   “为什么不能?大不了你在外面找女人,我不反对就是了。”韩惠竹几乎脱口而出。   钟树鸿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不要任性了,发生这样的事之后,我们更多的应该考虑孩子,而不是我们。”   “即使为了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他们来说总比一个破碎的家庭要好吧?”韩惠竹倔强地道。   钟树鸿摇头,“你这样就太自私了,你犯的错,让全家人为你买单?你忘了思语今年高考,这会离高考就只有不到十天了。你的丑闻爆发,有没有考虑过对她的影响?”   闻言,韩惠竹脸色一白,她现在完全感受到了黄绪宁的险恶用心。难怪,他早就拿到她的把柄了,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这个当口才放出来,这个当口,女儿即将高考,她的工厂即将竣工,然后开始生产。   现在面对着她的丑闻,工厂原定于一周后开始投入生产一事指定要黄,什么时候能投入生产未知,反正近期内是不可能的。   还有女儿思语,一定会受到影响的。这样的情况下,高考怎么能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怎么考个好大学?她在客厅已对隐约听到她在房间里的哭泣声,她的心好痛。   此时此刻,韩惠竹真的恨毒了黄绪宁。   如果黄绪宁在此,一定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受她所启发。她不是牢牢拿捏着周惠兰的儿子吗?她搞人家儿子,那就要有自家孩子被人搞的心理准备。搞人者,人恒搞之,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国梁高二,这事对他的影响要小一些。还有妈,别怪她刚才那样对你,你让她在老家都抬不起头了。她这一辈子要强,你这事,注定了要让她被村子里的长舌女戳了一辈子脊梁骨,她焉能不恨?”   “还有我,又有什么错?自你这事之后,要忍受上司、同事、下属的异样眼光?你当真如此恨我吗?我自认自打咱们结婚后,该尽的义务和责任,我从来没有逃避过。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们双方都有责任,可以说,我更无辜一些,你觉得呢?”   总之,千方万语汇成了一句话,那就是,你有什么资格不答应离婚?   不得不说,钟树鸿是真的挺会谈判的,这场谈话,他全程都很理智,没有说出任何发泄情绪的话,偶尔用到感情,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凡韩惠竹对孩子对他这丈夫还有感情,但凡她还有点愧疚之心,都会答应离婚的。   韩惠竹垂下眼睑,轻声道,“给我点时间考虑好吗?”   “你需要多久时间考虑?”   “三天,三天我必给你答复!”   钟树鸿深深地看向她,“好,那就三天!” 第110章   苏省火车站   小黄助理将行囊往身上一背,手里再提着一个袋子,推着一个行李箱,跟在高煦身后往出站口走去。   阔别一个多月近两个月,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苏省。   不过小黄助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一番斗法,高教授终于将女儿留在了国内京城大学读大学,而非凭由他前妻将人带到国外。   同时,高教授的前妻被压了这次,终于意识到此时的高教授,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能力出众却能无条件包容她任她能为所欲为的少年郎了,然后终于肯坐下来好好协商他们女儿的问题,而不是动不动就赶人,对着高教授就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高教授一解决完这些事,就动身回来苏省了。说实话,他也想念苏省的程式菜肴了呢。   幸亏高教授带的是研究生,也是金陵大学第一批研究生,不用每个星期都上课,否则的话这么长时间不回金陵大学,肯定是乱套了的。   小黄助理一边想,一边脚步轻快地往出站口踏步。   就在这时有个人穿越了他们匆匆往前面快步走去,似乎很赶时间的样子,期间他背的包还擦了他的手臂一下。   小黄助理往那人脸上一扫,就是一愣,他认出来了越过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钟国栋。   他连忙说,“高教授,快看,刚才过去的那人不是周姐的儿子吗?在京城大学念书的那位。”   高煦也看到了,因为专业的关系,他认人的本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的。钟国栋从他们身边走过,仅露了个侧脸的时候他就将人认出来了。   “奇怪啊,现在各大学快进行期末考试,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钟国栋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回来苏省了呢?看他的样子匆忙得很,莫不是家里出什么问题了吧?他是周姐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周姐那边出状况了?”   高煦淡淡地道,“瞎操心什么!”肯定不是的。如果真是她出状况,钟国栋不一定会回来。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钟国栋这个时候回来,必是钟家有事发生……   “你去买份报纸来,各大报社近期的都各买一份。”高煦吩咐。   “好咧,我这就去!”   没一会,小黄助理就抱着一堆报纸回来了。   因为太畅销了,第三报社关于韩惠竹报道的那期报纸还有得卖。高煦迅速地浏览,当他在一堆的报纸里看到它时,便知钟国栋在考试前这紧要关头回来的原因。   一旁的小黄助理也看到了,顿时啧啧有声,没想到啊,韩惠竹那么开放,下海之后竟然睡起男人来了。   周徽嵐接到高煦的电话,有些意外。   其实通过魏教授,她是略知道一些他在京城里的情况。   “事情解决了?”   “嗯,解决了。”   过两日,我去看你?这句话,高煦一直在舌尖打转,就是说不出口。其实高煦知道她准备接手管理八百亩的田地,还有即将参加高考的事,指定繁忙得很。   “钟国栋回来了,我刚才在火车站看到他的。”   周徽嵐哦了一声,对此,她一点也没觉得意外。但她迅速捕捉到一个信息,高煦似乎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个消息,他从京城归来,刚到家,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她的。   “你刚回到?”周徽嵐直接追问。   “嗯。”高煦一呆,她怎么直接就问出来了?   察觉电话那头的高煦似乎有些不自在,周徽嵐轻笑,“回来之后是不是有很多事要忙?”   “嗯,估计要忙一阵子。”   “很巧,我也是呢。”周徽嵐有些遗憾,暂时抽不出时间去看他,之前她想着下一次就挑明的,又得延后了。不过也好,到时她高考完了,地的事也处理妥当了,到时她可以一心一意地和他谈谈他们俩的事了。   “我知道。”   闻言,周徽嵐挑眉,这话的意思是他也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近况?   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大约通了十分钟电话左右才结束了谈话。   挂了电话后,高煦摸了摸自己的脸,在京城这段时间,他瘦了将近十斤,他决定趁这段时间将身体好好补回来。   “谁的电话啊?”   刚才她打电话时,李桂香正好送西瓜进来,一听不像是谈公事的,就没回避,然后就听了一耳朵。刚才她看了,女儿接这通电话时,态度很自然和熟稔,这让她有睦好奇电话那头的人,所以等她挂了电话后就问了出来。   “高煦的。”   “诶,是他?他回来了?”   “是的,今天回的,他在火车站看到钟国栋了,所以第一时间打电话将这事告知我。”   “果然是韩惠竹养的好儿子!”李桂香冷哼。   这时周郢走了进来,近段时间,西村楼房建设规划准备要动工了,现在在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所以他呆在大兴村的时间就多了。   他进来时,正好听到她们的话,“这事他回来也没用,白折腾而已。”   周徽嵐点头,确实,钟国栋就是个铁憨憨,韩惠竹千方百计都想瞒着她的亲生儿女,偏他一头脑热地以为自己在履行身为长子的责任。   周徽嵐完全可以想象钟国栋回来后,钟家会如何的鸡飞狗跳。面对父母离婚这事,只不知道钟国栋这次是站在哪一边呢?但她觉得,钟国栋能在这当口赶回来,就已经很说明态度了,他站韩惠竹的可能性很大。   钟树鸿离婚的意愿很高,这事他一个人就能做主,他肯定不愿意这件事影响到孩子的。那么究竟是谁将钟国栋叫回来的,那就显而易见了。而钟国栋也愿意配合,这说明了什么?   但周徽嵐很肯定,钟国栋做不了钟树鸿的主。   此时她非常好奇,钟树鸿面对亲生儿子不站他那边站继母那边,会作何感想?   不过算了,她懒得关注那么多。现在趁韩惠竹还分空格身乏术,有些事情该准备起来了。否则等韩惠竹回过神来,一定会发了疯地想弄黄绪宁的。   正巧周郢也在,周徽嵐正好将她对黄绪宁的安排和他说了,“送他去进修一段时间吧。”   “进修?”   “嗯,等韩惠竹抽出空来,她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他那篇报道涉及到了国际友人,即使有他主编保护,也指定会被雪藏一段时间的。我已经为他争取到了名额,让他趁着这段时间去充个电,提升一下自己。”   京城之行,让她和姚教授结成了忘年交。回来后,两人仍旧是通过书信来往,但已经不用通过周思恬了。   姚教授以为一些学术上的问题,还是形成文字比语言更为直观,偶尔事情紧急的时候会用电话。不过他也偶尔会抱怨书信的迟慢,电话讨论也不如面对面那样方便。   周徽嵐只能安慰他,等她上大学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等以后科技进步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买个录音设备,通话时他们声音外放,最后让他的助理或者带的学生帮忙将录音整理成资料就行了。   凭着两人如今的交情,周徽嵐要个进修名额,于姚教授而言就是一通电话的事,当然,进修的学校不能和京城大学相比就是了,但他挑选的学校也是不错的。至少就目前而言,这事黄绪宁依靠自己是办不到的。   对于她的安排,周郢点头,“这样也好,这事我会和他说的。”   稍晚,黄绪宁从周郢口中得知了她为他做的打算后,沉默了。   当初弄韩海时,是周郢私下里找到他的,让他配合他们的计划。   一开始黄绪宁只想报仇,没想那么多,机会给他他就干!只要能扳倒韩家,事业什么的牺牲就牺牲了,反正不干这行也能干别的。   后来他果然通过与他们配合,将韩海给送上了刑场。接着更是凭着一篇报道将韩惠竹拉下妇联主任的位置。当然他也首当其冲,受到了他们的报复。   说实话,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当时也做好了被人用完即扔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料到他们的一次邀请,让他通过一篇对大兴村对打田机的报道又让他的事业重新焕发生机。   这次的事,是他私自干的。吴昊找到他时,他是深知对方就想利用他。但机会难得,他没办法拒绝,他甚至没有知会周郢他们私下就干了。他当时也是存了替他们铲除共同的敌人韩惠竹这个祸根一劳永逸的想法。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周惠兰还会拉他一把,给他争取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黄绪宁拿走了周郢手中的推荐函,走了,声音传来,“替我谢谢她,几次援手之情,我黄绪宁铭感于心,必不辜负!”   后来,当黄绪宁自己创办的报社成为了国内知名媒体时,人们发现,每逢有涉及周徽嵐,这家报社都是倾尽全力地相护:而周徽嵐的许多研究成果和新闻都交由他的报社独家报道。二者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是相辅相成,互为倚仗。   有次黄绪宁被友人问及他为什么这么维护周徽嵐时,他告诉对方:周徽嵐走的是阳谋,通过不断地努力和自我提升,将对手甩到身后或者直接进行实力辗压。她似乎一直都在向着目标奔跑,没有太多的时间停下来去在意或者料理她的仇人和敌人。   他们这些人,是不由自主地聚集到她的身边的,她不需要用太多的阴谋算计,只需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无形中就能成为他们坚强的后盾。   那些阴谋诡计,那些算计她、亏欠她的人,就交给他们来处理就好。 第111章   “爸妈,我回来了!”   钟树鸿看到风尘仆仆的大儿子站在门外,惊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这都快期末考试了吧?”   “你和妈都要离婚了,我能不回来吗?”   钟树鸿恼怒地瞪了韩惠竹一眼,这就是她说三天后给他答复的原因?   她用他儿子用得挺好的嘛,有事就将他儿子从京城大学提溜回来。亏他心疼儿子,同时也考虑到最近他要期末考,想着先瞒着消息,等他考完试回来后再说。甚至他最近一直在琢磨着说辞,想着怎么和儿子说这件事,让他比较能接受。   显然对韩惠竹来说,国栋不是她亲生子,她没有这层顾虑,也根本不去担心对他的影响。   而他儿子也是个傻的!这么一想,钟树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国栋,饿了吧?妈给你下碗面填填肚子。”   韩惠竹说着就往厨房去,钟树鸿没有拦着她。   钟国栋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他爸,“爸,你一定要和我妈离婚吗?”   钟树鸿道,“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孩子不要掺和。”   钟国栋只觉得这句话莫名耳熟,对了,那个女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当时跑到她家去为他二舅求情然后让她撤诉,她当时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爸,如果这事对我和弟弟妹妹没影响的话,我当然可以不掺和。”   那就是一定要掺和的意思?   “第三报社的那篇报道,你应该知道吧?”提起这事,钟树鸿很不自在,也觉得难堪,但为了儿子,他不得不提。   提起这个,钟国栋义愤填膺,“第三报社恶臭难闻,身为官方媒体,怎么会报道那样的文章,特别是那个黄绪宁,一直针对我妈,这样去抹黑一个人,他们的良心何在?”   钟国栋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发现了,儿子读书读得有点傻。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挥了挥手,“且不管这个,爸只想说,出了这样的事,爸想离婚,同样身为男人的你应该懂的吧?”   是的,他能理解,“可是,妈是被人陷害的呀。”   “是她告诉你她是被陷害的对吗?那她当时为什么不报警?还有那篇报道,任何人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是被迫的!”这一点让钟树鸿最扎心。   因为那张出招待所的照片,那个男的是搂着她的,而她没反抗!   这就不得不说黄绪宁的抓拍功力深厚了,就那么一秒钟的功夫,都被他抓拍到了,因为下一秒,韩惠竹就甩开了山田千景的手。   “爸,你咋不想想,发生了那样的事,妈肯定六神无主,她也害怕啊,报警的话不是像现在这样闹得人尽皆知了吗?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一心为你着想,你就怎么就不理解妈的良苦用心呢?”   钟树鸿定定地看着儿子,他发现了,儿子完全就站在他后妈的立场来说话的,他说这么多,目的就是劝他这当父亲的忍下这事,不离婚。可他是半点都没为他这父亲着想过啊。   儿子是亲生的,他能咋样呢,于是钟树鸿叹了口气,说道,“国栋,爸和你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一步,离婚对我以及对我们家来说都是最为有利的选择。不说出了这事对你爸我感情上的伤害,单从利弊上分析,你不想你爸后半生的官场上一直被人拿着这事背地里耻笑吧?离了,过个三五年,这事的影响就淡了。不离,这事就过不去。只要我和你妈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想起这件事来。”   钟树鸿说出这番话,自认对儿子是推心置腹的。   拖着不离婚有什么好的?拖着韩惠竹这个累赘,他发展不起来,几个孩子的前程也别想好。   “去年她回来的时候,你可以坚持着不离婚,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就因为她被男的占了便宜吗?这又不是她愿意的!你身为男人,身为她的丈夫,难道就不能看在我们三个孩子以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上原谅她这一次吗?”   钟国栋这些话一说出来,钟树鸿惊呆了,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他学习优秀的大儿子吗?   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的离婚?一来是情况不明朗,周惠兰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的片面之词。   再者就是如果他当时因为她的片面之词就离婚了,那岂不是证明了他就是个蠢蛋,被自己的枕边人欺骗了足足二十年却毫无所觉?这和他组织部长的形象很不相符。   还有,朝夕相处二十年,他对韩惠竹也不是没感情的,她在周惠兰被拐一事上,或许有点小问题,他觉得还没到需要离婚的地步。   最后,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们几个孩子吗?   只是后来事情发展,直至真相大白,其实他已经没了离婚的契机。   其实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有,但他那会已经走错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至少还能捞着一个不离不弃的名声,对国梁思语两个孩子也有好处,总不能两头不靠吧?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当时不离婚,是伤害来自于外,现在离婚,是因为伤害来自于内。   “离婚的利弊,我刚才已经和你分析过了,不想一再地重复那些话。”   钟树鸿发现,和儿子沟通很累,他只选择听他想要听的结果,对于别的结果他听不进去,然后就一再重复地述说着自己的意愿。竟然到这一点,钟树鸿莫名地想到先前被大儿子三番两次找上门的周惠兰,突然间有些感同身受了。   “再者,虽然你是我儿子,但你也别将你的意愿强加到我身上!”   “爸,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钟国栋一脸的受伤。   这样的儿子让钟树鸿很烦躁,待他眼角扫到厨房那边露出的一处裙摆时,忍不住喊了一声,“出来吧,你也别躲在门后听了。”   他爸话音一落,钟国栋看了过去。   只见韩惠竹一脸忐忑地从厨房边上走了出来。   “你们俩听着,这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钟树鸿看着韩惠竹,决定透露一件事,“一直为你收拾烂摊子,我累了。”   “上周,省委组织部来找我谈话,让我注意保持党性堂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钟树鸿问她。   韩惠竹心一抖,看向钟树鸿的目光带上了几丝惊惧,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对体质内的一些潜规则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口头警告了,“你又知道我听到这话时有多么震惊吗?”   “是因为我?”韩惠竹问。   “是,就是因为你!”钟树鸿很肯定她的猜测,“我没想到,你好好下海做个生意,也能惹祸。我国和各国的关系定位尚未明朗化,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地帮岛国人做事?”   省里不好直接说韩惠竹,她毕竟已经不是体质内的人,再者这样的话指向性太明显,岛国那边可能会多想,但他们可以找她的丈夫钟树鸿不是吗?   于是便有了省组织部找他谈话的事,也算是轻轻点拔他吧。   两事相叠加,他提离婚有错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不离婚,拖着大家一起死,还是离了,都能活?   “你连形势都不会看,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去掺和这些?”   夫妻二十年,钟树鸿才发现妻子的政治觉悟低,不,不应该说是低,而是说有偏差。他说这些,算是给她一个提醒,也算全了最后一点夫妻情义。   韩惠竹都被说懵了,怎么会这样呢?前世明明两国交往很友好的啊。   “我不知道你还能折腾出什么来,你做事太不考虑后果了。你为国梁和思语想想吧。你拖着不离婚,拖死我,有意义吗?”   韩惠竹沉默不语,钟国栋问道,“离婚了,那我妈呢?该怎么办?”   “你亲妈有句话说得对,一个人做错了事,总不能奢望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自己,有些时候,坦然地接受惩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才是正确的做法,而不是总想着逃避。”钟树鸿定定地看着儿子说道,“离婚的话,孩子都归我,房子我只要现在住的这套,家里的存款我只拿走四分之一。她手上捏着那么多钱财,不会没着落的。”   “你怎么说?你的答复呢?”钟树鸿问韩惠竹,这是她最容易松口的点了,他当然不会放过。   “我同意离婚,财产分配方案我没意见,但是,孩子……”韩惠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带走一个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钟国栋就插话进来,“你们离婚可以,你要走弟弟妹妹也可以,但请你把我分给我妈。”你这做丈夫的抛弃了她,但我这做儿子的却不会。   钟树鸿瞪他,这是耍英雄主义的时候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国栋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这么残忍,一个孩子都不分给她。弟弟妹妹高中,跟着你比较好。但我已经上大学了,对你的依赖不像弟弟妹妹那样强,你把我分给我妈,我给她养老。”   韩惠竹闻言先是惊讶,接着便是一脸的欣慰。   “你要知道她并不是你亲妈!”   钟树鸿发现儿子真的很轴,好好沟通根本行不通,他此刻心里升起了股自暴自弃的心理:既然和儿子沟通不了,那就不沟通了,反正他也听不进去。   这么一想完,他蓦然一愣,他想起了之前,他总觉得周惠兰对儿子太严厉,几乎每次都会用言语来打压他,他现在都想用严厉的语言骂他一顿,将他骂醒。   钟国栋一脸倔强,“反正你铁了心地要离婚我管不着,但你也得尊重我的意见!”   “儿子,以后就剩下咱娘俩相依为命了。放心吧,以后妈努力赚钱,争取给你买房娶媳妇!”说完这句,韩惠竹转过脸来对钟树鸿说道,“咱们离婚可以,把国栋分给我,否则咱们就耗着。”   看到这一幕,钟树鸿简直又急又气。   他到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当初为了家庭和睦,在他生母被拐一事上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不妥当。不管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态度,还是将错就错,为了家庭护着韩惠竹逼迫他生母息事宁人的做法,特别是隐瞒了韩惠竹在那事上有可能起到的有意无意地引导及促进的作用这一点,都做错了。   如今自食恶果了。   “国栋,你听我说,她在你亲妈被拐一事上并不是那么无辜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钟国栋打断了,“爸,你怎么这样?妈都这样了,你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钟树鸿定定地看着儿子,一时失语。   这时钟树鸿才真正意识到韩惠竹对他儿子的影响有多大。   两人如今一人愿打一人愿挨,他是怎么劝都劝不了大儿子回头的了。   最后他一咬牙,“ 好,我答应你们!”   钟树鸿为这事早做了准备,韩惠竹答应之后,双方很快就签定了离婚协议,然后分割好财产。   同时,韩惠竹会立即从这座房子里搬出去。   临走前,她对钟国栋说,“你今晚就在这里陪陪你爸吧,父子俩那么久没见了,妈先去将河岸区那套房子收拾一下,明天来接你过去。”   钟树鸿冷眼看着他儿子乖乖地应下了。   韩惠竹走了之后,钟树鸿本来还想找机会和儿子沟通一下的,但看到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塞得很。最终他只给了一个忠告,“你这次回来,别去找你亲妈的麻烦了。”   说这话时,钟树鸿神情郑重。   “你在维护她?”钟国栋一脸不可思议。   “傻儿子,我不是在维护她,我是在给你留条后路。”   “不,你分明就是!我妈就一次被迫的被人占了便宜,你就要离婚。她跟了一个男人近二十年,难道你就不嫌弃?”   啪!钟树鸿忍无可忍,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亲妈!”   钟国栋捂着脸,最后看了他爸一眼,然后不发一语地出了门。   钟树鸿张嘴想喊,却最终没有喊出声。   天地良心,他说那话真的完全是为了他着想。   有能力的官员不说大把,但找找还是有很多的,但能研究出高产高质量物种的周徽嵐只有一个。这是上周省组织点播了他之后说的话,那人和他有点交情,否则不会说得那么透的。   钟树鸿不知道省组织找他谈话之前,周徽嵐刚研究出来了高品质高产量的土豆,即将选区域进行试种。   听了那样的话,他自嘲地笑笑,他为国为民奋斗了近三十年,在政府在组织眼中,还不及周惠兰一介女流重要。   但大儿子对他亲妈的偏见太重了,不仅没听进去,反而误会了。 第112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钟树鸿和韩惠竹离婚的事还是被人知道了。这事钟树鸿没有刻意隐瞒,加上钟老太太的卖力宣传,这消息以柳树村为中心,辐射开去。   再者,钟国栋在两人离婚后因为选择跟继母而非生父,被钟老太骂惨了,什么白眼狼没良心这些词全都往他身上扔。   大兴村就在柳树村隔壁,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徽嵐一家子的耳中。   李桂香嗤笑,当初你刚回来,揭露了你‘被私奔’的真相时,钟树鸿对着那样的韩氏兄妹都没松口说要离婚。妈一开始还以为钟树鸿对韩惠竹是真爱,这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呢,想不到一年不到,他们还是离了。”   早在看到黄绪宁那篇报道时,周徽嵐就知道他俩必以离婚收场为结局了。只是,钟国栋的选择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周徽嵐发现她被打脸了,她以为钟树鸿于钟国栋而言,算得上是他生命中一个最有份量的人了,如果钟树鸿好好引导他,也是最有可能唤醒他的人。   但现在看来,她错了。   而且钟树鸿应该也尽力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允许韩惠竹要走钟国栋的抚养权?   周徽嵐轻啧了声,所有人都放弃了韩惠竹,除了他这个儿子不离不弃,很有英雄主义精神嘛。就是没什么脑子!   现在是钟树鸿想离婚,需要韩惠竹同意,她肯定有提要求的优先权。   他们在她发生了这种丑闻下离的婚,不管是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从前途上考虑,孩子当然是跟着父亲更好一些。   韩惠竹放弃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这肯定是她主动放弃不争取的结果。如果她想争取的话,打离婚官司,尽管她是过错方,两个孩子她争取到一个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应该是韩惠竹意识到孩子跟着她不好,所以才不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可见她对她的两个亲生孩子倒是一片拳拳母子之心。   偏偏钟国栋还要撞上去,真不知道他肩膀杠着的脑袋是干嘛用的。他难道都不会反过来想想,如果韩惠竹真如她所说的那么疼他,待他如亲子,一视同仁的话,难道不应该劝阻他吗?   “英雄啥啊,不过就是仗着父母的爱任性罢了。”李桂香发着牢骚,对着钟国栋,她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周徽嵐品了品,或许真被她妈说对了,钟国栋就是仗着他是他们的儿子这一点使劲地作。周徽嵐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会觉得自己和钟树鸿一样,割舍不下这份血缘亲情?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这时,保安来报,说钟国栋此刻就在门外,他想见一见她。   “钟国栋要见我?”周徽嵐有些惊讶,钟树鸿和韩惠竹两人离婚事宜已经处理完毕,他难道不应该立即启程回京参加期末考或者为期末考作最后的冲刺吗?怎么还有闲心来找她?   他来找她,向来没什么好事。她忙得很,可没空和他闲扯皮。   于是周徽嵐挥了挥手,“不见!”   他就如同一块顽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劝他批判他的语言,不管是语重心长婉言相劝也好,还是狂风暴雨地批评也罢,他都当作了对他的考验,并乐此不疲。   既然打他骂他锤他都没用,那何须理会这个棒槌。   稻谷成熟后,乂军区就入驻了大兴东村,和吴四爷等吴氏族老们略作沟通,直接在他们族地里圈走一片空地,围了起来。紧接着,在和周徽嵐这边商议过后,两排类似于她实验室的排房拔地而起。   乂军区的动作似在无声地催促吴氏收割完之后立即搬走。   接着,治化市政府和仪水县政府的人借用了其中两间作为办公室,立即安排人员进驻,专门负责吴氏一族搬迁补偿一事。吴氏一族搬迁一事算是特事特办。   乂军区的这一系列动作,正是准备接管吴氏的族地和田地的意思。   在吴昊的劝说动员下,吴氏一族的有部分人清醒地认识到他们搬迁一事已成定局,所以他们在收割完稻谷之后,领了相关的补偿,然后迅速地从大兴村搬到了沧浦县社步村,展开了新的生活。   丰收的季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隶属东村吴氏这一季的水稻果然比不上西村周氏王氏的,不管在产量上还是品质上都有很明显的区别。   他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周氏一族水稻的丰收并非偶然,周惠兰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再思及两族之间的嫌隙,那就没什么觉得可惜和不甘的了,于是他们毫不留恋地搬走了。   因为韩惠竹的丑闻迁涉了山田千景,而他已经登船回国了。岛国集团那边派了另一位负责人过来负责稻谷收购一事。   说实话,对于这一季稻谷的品质他们经过检验之后是不满意的,而且他们还偷偷检验了西村的那一片稻谷,发现西村的这一季稻谷质量比之之前的冬稻只好不差。   消息一传回国内,导致岛国集团高层对山田千景在中国的的工作非常不满意,由于他因着一个韩惠竹,非常愚蠢地和惠兰集团的负责人周惠兰交恶了。这样紧张恶劣的关系给集团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尽管岛国集团那边对吴氏这一季水稻的质量不甚满意,但不知出乎何种考量,岛国那边仍旧以三块一斤的价格将吴氏一族这一季的稻谷给收购了。   对此吴氏一族也是见好就收,没有异议。   吴氏一族因为搬迁,每户都分到不少的补偿款,加上这一季的水稻收入,可以说家家户户身怀巨款。   吴昊当即找到周郢,希望挚诚能替他们吴氏一族规划修建像周氏那样的楼房新区。   周郢告诉他,挚诚可以接这个项目,但开工估计要到十一月份去了。   因为周氏这边即将开工,除此之外,挚诚还接了一些别的工程,也得按时间午后顺序给人家做起来了。   吴昊问他,周氏这边能不能先缓一缓,先给他们吴氏修?毕竟周氏这边还有自己的房子,再多住小半年,克服一下也是可以的。但吴氏不一样,吴氏搬迁至沧浦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吴昊知道他们是等不到十一月才开始修房子的了。再者,那么多钱一直放在他们手里,他也不放心。夜长梦多,最好是尽快将他们手里的钱变成一栋栋房子,   周郢摇头说不行,对于开工,周氏一族已经期待很久了。如果他为了接吴氏这个单子,将周氏修建计划延迟到十一月再开工的话,对周氏一族而言是一种伤害。   周郢倒是挺想接的,但条件不允许,只能遗憾地推掉了。   吴昊也只能无奈地找了别家的建筑公司。   这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乂军区在着手接管吴氏一族的所有田地时,惠兴集团也在高速地运转着。   每一样都有新的变化,每一日都不一样。   惠兴集团以后会搬到东村去,集团办公地就设在吴氏族地上,目前这里仅作临时办公之用。等惠兴集团的办公楼建成之后,他们就会集体搬过去。   同时他们一直都在不断地招兵买马,惠兴集团在招人的时候,还招了三四名保安,这些保安都是乂军区的退伍军人,目前就值守在周家大门的简易值岗亭处。   如今惠兴集团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以钟国栋来找周惠兰被挡在门口不得而入就不奇怪了。   他说明了来意之后,只能老老实实地等通报结果。   岂知那保安回来后,告诉他,“钟同学,你请回吧,周总说不见。”   钟国栋一听就火了,“怎么,她是心虚了,不敢见我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却在入口处被拦下。   “钟同学,你这是准备要闹吗?”保安之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钟国栋沉声问。   “如果你打算闹,周总让我等转告你:请您保持为人最基本的涵养,请您谨记着自己身为京大大学生的身份,不要给母校丢脸。”   闻言,钟国栋一噎。   说完之后,两名保安仍旧警惕地看着他。   钟国栋愤懑的心情压都压抑不住,甩袖离去前忍不住扔下了这么一句话,“苍天无眼,竟让小人得势!”   两名保安对视了一眼,这孩子没毛病吧?果然,连周总那样好说话的人都不愿意见他不是没原因的。   钟国栋是在周氏族人防备的眼神下走出村的,而站在村口,却有种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他来大兴村,是他妈送来的。   将他送到之后,她就开车走了,说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一个小时后再来接他。   没想到他连大门都进不去,而此时此刻,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也就是说,按照约定,他得在路口这里等他妈半小时后才会来接他。   他站在村口不久,就有一位大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来,经过他身边时,大概是认出他来了,“你是钟国栋娃子吧?”   钟国栋尴尬地笑了笑,他发现这位大爷有些面善,却记不起来他是谁了,但很肯定不是周氏一族的人,应该是周围村子的。   “国栋,这个名字取得好,你是我苏省去年的状元郎对不对?”   “您老记性可真好。”   老人摇头,“不是我记性好,是你妈和你都太出众了。”   钟国栋沉默,他很清楚老人口中的妈应该指的是那个女人。老人将他与那女人相拉并论,他不知如何接这话,也不好冲老人发火。   “你来大兴村看你妈啊?这就对了,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年轻人,别那么傲气,向长辈低头不丢脸的。”老人对他们母子之间的了解还停留在周惠兰刚回归的时候母子俩闹的那场。   “你妈是个了不起的人。她发明的肥料还有教周氏族人的那套水稻科学种植方式使得西村的水稻大幅增产,与之比邻的我们也受益不少。我们村今年的水稻种子是私下从大兴村购买的,种植的方式是跟着周氏一族学的。肥料因为数量有限,仅够供应周氏一族,偶尔有多出来的,都被一旁的王氏等人吃下了,我们没买着。但就这样,我们这一季的水稻也跟着增产了两成多不到三成。虽然比不上亩产九百斤的周氏,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为了这事,我们村长一直都想去向她道个谢,但听说她很忙,没敢登门,就怕打扰到她。”   老人像是许久没说话,逮着一个晚辈就嘀嘀咕咕个不停。   钟国栋又不能冲他吼让他别说了,他又要在这等他妈来接,躲都没处躲,只能站在那尴尬地听着。   试验田对照组的事他也听说了,通过老人话语里透露的消息,如今周氏开辟的那三亩试验田亩产是五百四十斤。   按照当初的约定,用她的办法用她的肥料,增产的部分她要拿走一半。   西村大概有近千亩地,其中一半种水稻,也就是说他妈这一季要收走八九万斤左右的稻谷。最重要的是这笔粮食大家交得心甘情愿。   “……有消息说,你妈的惠兴集团与省农科院合作,以后会在全省推广高产高品质的粮食农作物种植,我们听了,都很期待呢。周总是个了不起的人。”老人再次称赞。   钟国栋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您老相信她啊?”   “信,怎么不信?!大兴西村为了提高农作物产量,已经施行的轮作方式,所种植的蔬菜种子秧苗等都是出自你妈的实验基地,那都是极好的种子和秧苗。这些种子和秧苗种起来不易得病,省心,种出来的蔬菜瓜果产量高不说,还特别好吃。有这么个基础在,她一定能研究出来高产高品质的粮食农作物的。”   钟国栋不知道周徽嵐实验基地所出的种子和秧苗都受欢迎得很。   有时候周徽嵐的实验基地一不小心就将某种种子培育得多了,大兴村种不下的时候,也会将它们送给隔壁的村子,每逢这个时候,就是隔壁几个村子最欢欣鼓舞的时候。   老大爷拉着钟国栋絮絮叨叨了那么久,像是过了瘾,终于记起还要回家这档子事,又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前走。   临走前他还留了一句,“跟你絮叨了那么多,差点忘了正事。老头子想说,你下次见到周总,一定要替老头子说声谢谢啊。”   送走了那位老大爷,钟国栋蹲在一旁田梗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停泊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一看,果然是他妈到了。   韩惠竹摇下车窗,“等久了吧?快上车吧!”   钟国栋站起来,突然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一个景象,他迅速扭头看过去。   从他这里看过去,只见刚才他那拒不见面的亲妈被众人簇拥着来到田野,她一路走走停停,众人也跟着走走停停。她不时地指着某处与旁边的人在讨论着什么,神情专注而认真。而她旁边还跟着一位助理,正拿着笔记本全神贯注地记录着她的话。   见到这一幕,他的心一鼓一鼓地,跳得缓慢而有力。   虽然他妈和他说过她现在很厉害的,名下已经有了一家粮食公司,底下也是人才济济……   他爸也和他说过,让他别再找她的麻烦,以免断了后路。   他妈的忌惮,他爸的郑重劝告,无一不证明着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但这一次来大兴村,却是他那么直观地直面她归来后这一年所取得的成就。那种震撼,真的非言语能形容。   “还在磨蹭什么?赶紧上车呀。”韩惠竹催促。   韩惠竹从她的角度是看不到周徽嵐一行人的,所以她当然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震撼。   等他上车前,钟国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时隔一年,大兴村真的不一样了。那个女人,也不一样了。不,人还是一样的狠心。 第113章   高考前两天,周徽嵐接到了高煦的电话。   “你要到治化市参加高考,我给你在治化高中旁边的招待所里定了五个房间,数量够了吗?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加订两间。”   周氏一族今年参加高考的人除了周徽嵐还有三人。她统计了一下陪考的人数,她爸妈肯定是要去的,其他三家各去一人陪考,五间房应该差不多了吧。   周徽嵐如实回答,并向他道谢。其实他要是今天不打这通电话,她明天也准备让人在治化市准备住处了。她很开心,他这是想到她面头去了。   “你——应该不紧张吧?”电话那头,高煦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还好啊。”   “那就好,其实没什么的,尽力而为,努力过拼搏过就行。”   “嗯。”   “等你高考后,我有话和你说。”高煦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   话?什么话?突然间周徽嵐福至心灵就意会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电话那头,高煦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中砰砰砰地加快着跳动。   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周徽嵐轻轻地回了一声好。   高考前夕,周杏给她送来几套衣服。   “这三套衣服衣服我特意调配了驱蚊的花香来薰染过,给你考试那天穿,保证蚊虫不敢近身。本来想给你弄一个驱蚊包的,但考虑到考场可能不允许戴,就算了。”   “这法子好。”李桂香摸了摸衣服赞道。   三套衣服都带了淡淡的药香味,周徽嵐闻着味道还行。   原来前些日子她问她妈从她这里拿走了几套常服,为的就是这个啊。   “这么心灵手巧,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便宜了某些男人。”周徽嵐的话意有所指。   周杏抿嘴笑了笑,“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心软的。”   现在周杏靠着花卉盆栽栽培的技术发家致富,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她如今只管花卉盆景的培育,她哥嫂则在周郢的帮忙下在挚诚的旁边租了个十来平的小店售卖花卉盆景。   因为周杏培育的花卉盆景卖相好,价格虽然贵一些,但还是很受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亲睐的。   凭着这个,她总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也有能力奉养父母。   她对周徽嵐可感激了。   这事唯一不好的影响就是前夫家又粘了上来,最近不时地来纠缠她,可烦了。惠兰说那话也是担心她一时心软吃了回头草吧,但是她不会的。   其实仪水县离治化市不远,开车的话,只有三四十分钟的车程。   仪水县的高中只有两所,高三生人数加起来也并不庞大。所以全部被安排到了治化市二中的考场考试。   为此,两所学校给高三考生包了车,送护送他们往返。   周徽嵐的准考证是周双帮捎回来的,她拿了准考证,准备带上这些陪考的家长乘坐周郢公司的车前往考场。   他们来得比较早,他们到的时候,周双他们还没到。   因为周郢还要负责去高煦订好的招待所将钥匙取来,所以他们也没着急进去学校,而是挑了学校旁边的一家早餐店点了几样东西略坐一坐。   早餐店的老板显然是个健谈的,对于家长陪考一事也是见惯不怪了。   但当他看到周父周母一把年纪都来陪考时,还是惊讶了,“你们两老这么大年纪了,还来陪孙子孙女高考啊?”   两老没多说什么,只觉得没那个必要。解释来解释去,只会给女儿招来奇怪的眼神,所以他们干脆就不说,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周徽嵐倒不是很在意地回道,“老板,不是呢,我爸妈是来送我高考的。”   “啊?是这样吗?你们请坐请坐。”老板看了一眼周徽嵐,都尴尬了。这姑娘看起来就像二十八九吧?倒像是他们老两口的老来女。以前刚恢复高考时,多大年纪参加高考的人都有,这两年倒是少见了。他想当然了,才会在今天闹了这么个笑话。   俗话说,冤家路窄。   周徽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钟树鸿一家三口,不,是曾经的一家三口。   显然钟思语的考场也被分到了治化市二中来了,一时间,周徽嵐不得不感慨这世界真小。   再见到周徽嵐,钟树鸿神色复杂,“早就听说你要参加今年的高考,你果然就参加了。”   周徽嵐笑笑,“这不奇怪吧?如果没有当初那场拐卖,我早就应该参加了不是吗?”   韩惠竹在一旁心中嗤笑,周惠兰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二哥耽误了她的人生咯?她以为高考是那么好考的吗?   钟树鸿苦笑,“你一定要一见面就往我心坎里扎刀子吗?”   周徽嵐挑眉,这话如此暧昧,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当初没记错的话,他为了他的家庭,一直想用手段压着她想让咽下所有的委屈的吧?   韩惠竹脸色很臭,她冲着钟树鸿不客气地道,“钟树鸿,我不管你们之间是藕断丝连也好,恋奸情热也罢,请记得今天是女儿高考的大日子,都给我收敛点!”   发飙的韩惠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话的时候,李桂香悄咪咪地摸了过来,趁她不备,将碗中的液体直接往她的头面泼去,“你给我闭上你那满嘴喷粪的嘴才是正经!”   那碗糖水直接从头顶从脸部缓缓往下流淌,那甜腻味让一向爱洁的韩惠竹恶心死了,“你——”她看向李桂香,目露凶光,甚至忍不住走了上前。   周父立即反应过来了,他二话不说,将妻子一拉,藏在他身后。   周徽嵐则是直接挡在两老前面,直面韩惠竹,“怎么,你还想打人不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着了,直到周徽嵐反问出声,他们才回过神来。   来陪考的周氏族人立即围了上来,与韩惠竹对峙。   “你们动手了还想以多欺少是不是?给我等着,我要报警,让警察将你们都抓进去!”韩惠竹叫嚣着。   李桂香手一抖,她倒不是怕去警局,而是担心这事影响女儿高考。   钟树鸿头疼,“够了,今天是女儿高考的日子,你能不能别闹事了?”   早餐店老板也连忙上来打圆场,甚至让他妻子将韩惠竹带去后厨略加清理。   韩惠竹看了一眼明显受惊的女儿,狠狠剜了周徽嵐母女一眼,然后跟着老板娘去了后厨。   钟树鸿示意他们赶紧离开早餐店。   所有人都看向周徽嵐。   周徽嵐二话不说,扶着周母就离开,其余人紧随其后。   周徽嵐连句话连个眼神都没给钟树鸿,这事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如果他不来和她说话,韩惠竹那神经症也不会突然发疯恶语相向。   这出闹剧过后没多久,周双他们就到了。   周双他们一下车,就朝他们走来,“妈,善爷爷善奶奶……”   周双刚打完招呼,紧接着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就说道,“你们这些家长陪周双来高考,辛苦了。”   周双妈妈和他们介绍,“这位是周双的班主任黄老师。”   从刚才周徽嵐就发现他身后缀了这么一根小尾巴。   周氏众人:“黄老师你好。”   黄国崇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来询问周双,“周双,检查一下,纸笔啥的都带齐了没?”   “不是——”周双看着周徽嵐,“黄老师,这位是我姑姑,也是来参加高考的。”   周双这么一提,班主任才想起来他那班确实有个拿着推荐信为参加高考的走读生,随即他也给周徽嵐勉励了一句,“好好考,也不要太过紧张了。”   然后又转过来叮咛周双,莫怪乎他那么紧张周双,盖因周双这半学期表现太亮眼了。他原先成绩就不错,下半学期像是突然开了窍,几次模拟卷子都做得非常好,是很有潜力冲击省状元市状元的种子选手。   如果周双知道他班主任的想法,一定会被吓一跳的,有他惠兰姑姑在,省状元市状元他别想。   班主任对她的冷淡让他很想说话。   周徽嵐看出来他的想法了,冲他摇摇头。   周双只能放弃。   诶,他姑姑就是太低调了,她之前做的那些卷子,都是他批发的,班主任不得而知。否则的话,他相信此刻被班主任围绕着嘘寒问暖的人一定是他惠兰姑姑。   海王在此,哪轮得到他这小虾米摆谱啊。所以可想而知他的尴尬。   其实周徽嵐在仪水县乃至治化市都小有名气,她在各行政单位领导那里是挂了号的。   只是周双的班主任黄国崇是个一心扑在教书育人道路上的教书匠,他对外界的事甚少关心,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班里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不管前面多少波折,八四年的高考都如期而至。   第一天早上考的是语文。   周徽嵐之前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对后世的人而言,高考的难度是一年比一年增加的,到了她们那一届,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为过。   那样难的考试她还考上了九八五名校,并如愿地上了自己选择的专业,她的基本功不可谓不扎实。   穿越的时候,她才大二。她上了大学之后也不是任你玩,她一直保持着课业上的品学兼优,同时还做家教兼职,并且她兼职的课程不仅限英语,其他课程像语文、生物这些她都会接的,所以对各学科对高考并不陌生。   即使这一年里,很多时间被事业所占据,她只有小半年的时间认真看书复习,但论起考试来,她还是不忤的。   再说八几年的高考,难度系数比后世要小多了。   当语文卷子一到手,她就迅速浏览了一遍,发现难度不高。   所以她答题速度也是嗖嗖的,很快就解决完了前面的题目来到后面的理解和作文。   许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对生活有了较为深刻的认知,对文学方面的知识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曾经被她视为语言考试难点的理解题和作文题,现在觉得很简单也很容易。   至于八百字的作文,周徽嵐更是不惧。   也许是她的经历让她对很多事物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胸中有话,下笔如有神,没多久,一篇作文就一气呵成了。   等她答完卷,她看了一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于是她将卷子检查了两遍,第一遍非常仔细,改了一道之前不太确定的选择的答案,其他的都没作更改。   做完这些,她看还有十五分钟才结束,于是二话不说起身交卷。   因为她是坐在第一排最右边靠墙的位置,加上她动作很轻,周徽嵐自认她提前交差并没有影响到别人。   她是他们考场里第一个交卷的人,监考老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还有前排的一些同学,还是注意到有人提前交卷这件事了。   周徽嵐走出教室,找到她爸妈。   周父周母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不想给她压力。   他们一家三口并周双妈妈及另外几位族人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等周双他们一起出来后,再一起去吃个饭就回招待所休息了,而不是随校车仪水县。   没多久,交卷的钟声响起,周双他们也很快出来了。   一行人准备往校外走去,他们一行九人,还是蛮惹人注目的。   “快看,那位就是我们考场里第一位交卷的人。”有人发现周徽嵐了,指着她激动地道。   她旁边的同学感到不可思议,“语文卷子那么难,她还提前交卷?后面的理解有道题我都没时间写!”   “不过你们注意到没?那人看着比我们大,不像学生。”   周思语刚过来就听到她的同学在讨论周徽嵐,当下就反驳了一句,“你什么眼神,她当然不是学生了!她都三十九了!”   “啊?三十九了?看不出来。”感觉比你妈看起来都年轻。不过这句话钟思语的同桌觉得不大好,然后咽下了话头。   “这个年纪也能参加高考吗?”有人觉得不可思议。   “可以的,如果她是某个行业的高精专业人才的话,有推荐信就能参加高考了。”   “原来是这样,那她还挺厉害。”   “思语,那人你认识啊?”   “嗯。”钟思语沉沉地应了一声。   “你家亲戚?”听着不像。   “她是我爸的前妻。”   啊?她同桌惊叫出声之后连忙捂住了嘴。   其他同学也是一惊,他们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钟市长的前妻?不,钟思语也说错了,应该是前前妻才对。   钟思语的同桌没再说话。   之前她的事在治化市闹得很大,因为韩海是全国严打期间,治化市第一批第一位枪决的人。   她爸分析过,他的落网,那几起案子适时的告发,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天时地利人各,缺一不可。   用她爷爷的话说,若非极具气运,便是对方极具大智慧,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   当时她爷爷甚至告诫她,如果可以,尽量与她那好友钟思语拉开一些距离。只是她觉着父辈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孩子,而且她交的是钟思语这个朋友,她的长辈们如何,与她无关。   现在看着钟思语眼中来不及隐藏的恨意,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同学们的态度变化,钟思语隐约感觉到了,她心里对周徽嵐挺恨的。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挺可怜的,现在只觉得可恨!   她妈发生那样的丑闻,她除了恨她妈以外,对周惠兰也是恨的。   于她而言,周惠兰就是个扫把星一样的存在。   如果不是她归来,掀起了这些腥风血雨,她妈不会总想和她斗。如果不斗,也不至于闹到和她爸离婚这一步。那她仍旧有个幸福的家庭,有恩爱的父母,有疼爱自己的哥姐。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家不像家,父母也不像父母!   因为高煦给他们在二中附近的招待所订了房,所以他们都得到了相对充分的休息,整个人的状态都不错。   下午考的是化学,第二天早上考数学,下午考政治……   这些科目中,英语是周徽嵐的强项,她有把握在这一门将总分和别人拉开。   还有化学也算是周徽嵐的一门强项了,毕竟生物化学有相通之处,她生物学专业学得好,化学自然也是不差的。   数学也还好,毕竟她之前在大学也要学高等数学的,高中数学也要用到,所以她完全没有还给老师。   最为难的是政治,太具时代特色了,背诵的地方很多,可以说高考前她学习的时候,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一门的背诵上面了。   这一门,她只能确保自己所有会做的题一定不能丢分,拿不准的题尽量拿分,实在没把握的题,她也尽量答上去,至于对不对,对多少,只能交给命运大神了。   连考了几天,终于七门学科都考完了。   最后一场考试一结束,卷子一交,考场里不少人就当场哭了出来,都在抱怨这一届考题太难了。就连周氏的几个考生都如考□□。   周徽嵐倒还好,除了政治之外,其他六门都觉得挺顺利的。   “惠兰姑姑,能不能和你对一下答案啊?”周双问。   “可以。先去吃饭,然后回去,回去再对。”周徽嵐思索了一下,点头。   现在不像后世,得知了自己的分数才填报志愿。现在都是自我估分,然后自己估计能不能报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所以对答案还是很重要的。 第114章   周双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刚满心鼓舞地准备回去和他惠兰姑姑对答案,就被斜刺而出的黄国崇逮着了。   “你跟我走,回去将各科的答案写给我。”   周双瞬间蔫巴了,他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惠兰姑姑。   周徽嵐示意他跟他班主任走,又交待了一声让她爸妈他们先回去,然后径直朝前方走去,因为高煦在那里含笑地看着她。   治化市第二高中是治化市的重点高中之一,占地极广,校园内绿树荫荫,风景甚是优美。   在宿舍楼边上有一座人工湖,此时周徽嵐推着高煦沿着湖边漫步。   小黄助理整个人躲得远远的,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他家高教授和周姐之间的磁场不一般了。特别是今天,出门之前高教授接连换了三次衣服,才最终穿着这一套衬衣西装出门的,他很少见高教授这么讲究的,即使去参加一些很高端的会议,他也没有那么注重过穿着打扮。   但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一无所觉,他觉得自己也真是够迟钝的了。   漫步的两人不知小黄助理的震惊和感慨。   今天天气多云,就七月初而言,天气挺好的,太阳不大,湖边清风徐徐。   等他们来到一株大柳树下时,高煦让她停下来,示意她到他前面来。   高煦微微仰头,“高考之前,我不是说等你高考之后,我有话对你说吗?”   “嗯,那你现在是要说了吗?”周徽嵐回视他时,嘴角轻轻扬起,双眼含笑。   高煦看她一副我在等着的样子,有些无奈,“是的。”   嗯哼。   高煦深吸一口气,说道,“惠兰,这些日子以来我能感觉出来你对我有好感,我对你亦然。如果你不介意我不能站起来这事,我们就试着处一处?”   就这样,没了?周徽嵐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和他说,“高教授,你这样会追不到姑娘的,会注孤生的。”   高煦:???   “追不到姑娘这意思我懂,但什么叫注孤生?”很不耻下问。   “注孤生就是注定孤独一生。”   高煦:……   这字还带展开的?他是长见识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高煦一脸乖巧地请教,眼中满是无奈和纵容。   周徽嵐不咋满意地噘了噘嘴,“换一套说辞叭。”   因为长期服用灵液稀释的井水的原因,周徽嵐不自觉露出的娇嗔模样,和她现在的模样竟然一点也不突兀。   他本身人就聪明,专业是金融和刑侦,这两个专业都深谙人的心理学和行为学。他刚才有点紧张,话一秃噜就出来了,但周徽嵐的态度让他跟着轻松了起来。   高煦想了一下,说道,“周总,在下高煦,目前任职于金陵大学,主职金融导师,兼职刑侦办案。结过一次婚,目前处于离异的状态,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七,跟着前妻,目前就读于京城大学。家中父母早逝,有外公外婆两位长辈。”   这时周徽嵐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竟是这样的,家里就他外公外婆了,难怪年前他外公摔伤了手他就立即赶回去。   “目前资产:在京二环有一套四合院主宅、京郊还有个休闲小庄园,在香港新界有一处庄园……”   周徽嵐眨眨眼,她能说高教授不愧是金融学博士,在八十年代就拥有了这么多的资产财富。   “自打在西省庆南市大坳村遇见周总,渐被周总的聪慧、坚强、孝顺、不同于时下女子的宽广胸襟所吸引。如果周总不嫌弃,余生请和我在一起吧。”   这还差不多。   不过,“你刚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些资产财富而答应和你在一起吗?”周徽嵐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凉。   高煦任由她闹,一本正经地反驳,“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了!咱周总高风亮节,在下可不敢以为周总是为了这区区的资产而和在下在一起的。主要是咱们周总又不是没本事赚到这些,只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将这些说出来,是我的诚意,我心甘情愿与与你共享我的所有。”   他低声说道。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低沉又性感,特别是说着这么撩人的话时,真的让她心砰砰直跳。   “你说你在庆南的时候就被我吸引了?”周徽嵐直接粗暴地断章取义。   高煦对她的调皮已经很了解了,顿时无奈。   “不过你口味好重哦,我那时又黑又瘦的,你都喜欢上。”   “我是那等只在乎皮囊的人吗?”高煦顿时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反驳。   周徽嵐斜睨他,编,你继续编。   不过她随即噗嗤一笑,破功了。   看她这样,高煦也忍不住眉眼染笑。   小黄助理远远看过来,只看到一个画面,那就是高教授和周姐两人在柳树下相视而笑的样子。   “那你的回答呢?”   “看在你喜欢了我那么久的份上,我答应你试一试。不过,我发现你刚才两次提起了介意和嫌弃这两个词。我不得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周徽嵐正色道,“对于你的腿,此时此刻我真不觉得是很大的问题。我之前也说过,生活中谁都不是十项全能的,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这腿并不是太严重的问题,况且以后医学发达了,我们还可以做手术不是吗?”   “你是这样想的?”高煦问。   “是的,这是我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我真不介意,但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敢保证会一如既往。我只能说,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介意或者觉得是个问题的时候,咱们尽量地去克服。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在磨合期间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的。对于遇到的问题,我觉得既然在一起了,我们要积极主动去解决,而不是逃避。如果我们两人之中,真的有很大的问题经过双方努力仍旧克服不了,我指的不仅仅是腿的问题,那我们就坐下来说清楚,然后彼此从对方的世界撤离,谁也不耽误谁,也不要相互伤害好吗?”周徽嵐这话很理性,却也展现了极大的诚意。她潜在意思就是,可以开始,但双方都拥有着随时叫停的权力。   高煦无奈,未谋胜先谋败,她还真的挺理性,“我答应你。”   随后,高煦陪着她去附近的饭店吃了一顿饭,才将她送了回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相比于周徽嵐和高煦两人将话说开了的轻松,钟家的气氛就比较凝重了。   吃过饭,韩惠竹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女儿考得好不好的事来了。   “今年的试题偏难,我以及我的同学,没一个人是觉得容易的。”钟思语只说难,但大家都感到难的话,她应该还可以。   韩惠竹回想,好像她这几天陪考,真的没见到哪个考生脸上是轻松的,偶然一个,估计也只是遇上自己的强项了,其中一门考得好。   只有周徽嵐,全程轻松,整个人无事人一样,且有好几门都提前交卷了。这是她偷偷观察的结果。   她现在面临一个抉择,事关女儿的前程的抉择。   知女莫若母,她女儿这次估计考得不是很理想,至少没有超常发挥。但周徽嵐不一样,她应该考得挺好的。   这么三番几次交手下来,她真能感受到周惠兰这人的厉害了。   她有办法将两人的成绩调换,苏省教育部副部长自身有很严重的风纪问题。   这是前世的事了,这事会在三年后曝出来,她知道这个,主要也是这事闹得很大。   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和那女的搞到了一起吧?   她现在完全可以拿着这个把柄,让他将两人的成绩调换一下。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冒险?看着女儿偶尔焦虑偶尔忧愁的小脸,韩惠竹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换个名字而已,对他而言不难吧?   此时周双那边,他在班主任炯炯的目光下,用了一个下午,他才将整整七张卷子又重新做了一遍。   临走前他问他班主任又拿了两套卷子。   周双身为他的爱将,他很爽快地给了。   他回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吃了个晚饭,他就睡了。   第二天才拿着两套高考试卷和另外小伙伴一起到了周徽嵐家。   见到周徽嵐时,周双发现他惠兰姑姑心情似乎很好。   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直到一点时,他们才对完答案。   周徽嵐对他们进行了一个估分,七科总分六百九十分。   他们三人之中,周双的成绩最高,他本身基础也好,估分在六百五十分上下,另外两人,一个在五百五,一个在五百二。   周双的成绩,基本全国的大学他都能填报。   另外两位,想要读个好大学和好专业,则需要多花点心思了。   幸亏她习惯未雨绸缪,在高考前她就收集了某些她比较亲睐的大学的分数线。   所以她打算在问明他们三人各自想学的专业,就给他们圈一下大学。   然后周徽嵐发现,他们三人中除了周双,很明确和周惠兰一样选择生物学专业以外,其他两人对于专业的事都是一知半解的。   于是周徽嵐不得不充作职业规划师,询问他们对未来的规划,以及就业方面的想法。   他们两人的想法其实都很模糊,一番问询和引导之后,周徽嵐根据他们自身的性格和所擅长的科目,给了他们每人两个专业来选择。   这是一个相对中肯的建议,等他们选择好专业之后,周徽嵐会根据估分再帮他们选择大学。   这一切都是周徽嵐自己经历过的,她并不是一开始就确定自己要学生物专业的。再者她前世寄人离下,习惯早早地为自己做打算,所以她从高二就摸着报考指南了。   因为那本书都被她翻旧了,所以对某些大学和某些知名专业她如数家珍。   即使回到了八十年代,也多少能发挥一些作用。   三人给周徽嵐道了谢。   后来等他们分别上了他们的成绩能够够得着的大学,并选择了周徽嵐给他们挑的专业的其中之一,并且渐渐热爱,最后出来工作后,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取得不错的成就。   后来他们遇到了很多人,不管是上司还是同事,特别是当初一起高考,考上大学的同学,都羡慕他们在高考后有人帮他们选了专业选了学校。这相当于在重大选择时,有个长辈给他们指明了道路,让他们在以后的人生里少走了很多弯路,取得的成就自然就远胜于同龄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徽嵐帮他们挑专业挑学校,这样的事,在他们上了大学后,族人里有参加高考的,他们也尝试着像他们惠兰姑姑一样给他们提供帮助。直到那时,他们才发现,帮人选专业选学校似乎很简单,但其实不是的。   认知越宽广,他们就知道这事做起来有多复杂,层层数据的筛选,能给出正确建议的,必然是对很多大学以及他们所开展的专业都非常了解的,他们以为自己能做到,等做了才发现还是做不到。也是那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当时得到了他们惠兰姑姑的帮助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第115章   “妈,考得怎么样啊?”高考结束第二天,周思恬才匆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她近来真的太忙了,她导师给她推荐到了中粮集团做见习生,见习和在学校上课时太不一样了。   在中粮集团要学的东西也很多,加上她不想让导师失望,不想辜负导师为她争取到的机会,只能拼命去学去记了。   “感觉还好,你呢,最近见习生活如何?”周徽嵐将电话挟在耳朵和肩膀上,手中正拿着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还好吧。”周思恬也是报喜不报忧,主要是这些工作上的困难都是需要她自己去克服的,诉苦也只会让家里面人担心,倒还不如不说。   ……   “中粮集团是个好单位,他们七二年就和可口可乐公司达成合作,国外业务一向开展得不错。这是你第一份见习工作,在那好好学习,不懂就谦虚一点,嘴巴甜一点,向别人请教。但自己也要多思考,不能什么问题都指望别人给你解答,别人的时间和精力也是很宝贵的。”周徽嵐叮咛了一些职场新人容易犯的错误。   正说着电话,周思恬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有人找她妈的吆喝。她知道她妈很忙,怕耽误她的事,周思恬催促着她挂电话。   “那行,咱们就聊到这,我这就出去看看外面啥事,你那边要是遇到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别自己硬扛。”   直到挂了电话,周思恬才想起来她还有问题没问,她其实是想问她妈等填报志愿时,她要填哪里?不过算了,等她下次打电话回去再问吧。   稍晚,周徽嵐找了个机会和周父周母说了她和高煦在一起的事。   李桂香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挺好的,胖虎也挺好的。”   周永善也没反对,只道,“改天带他来家里,我给他看看腿。”   之前高煦也没开口请他帮看看啥的,所以周永善亦不曾主动提及帮他看腿一事。可能在外人看来,他对自己的腿应该是心理有数的。而且医不叩门,这是最基本的。但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做法当然也不一样了。   说完这句,周永善就背着手出门了。   周氏的夏稻都已经收割完毕,陆续晾晒干了。近来省委和驻东村的乂军区都在等候收购。族里族外都在忙着这个事,周永正简直忙得连饭都顾不上了。但女儿很忙,顾不上那头,他要去帮忙盯着。   还有,挚诚工程队已经开进大兴村,第一批五栋小别墅已经同时在挖地基了。各种原材料都陆续运进来,他们拓宽的那条大路起了大作用了。   还有就是此时正值双抢季李,庄稼抢收回来了,就该到了抢种的时候了。   总之大兴村目前就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在高考结束后第三天,黄国崇又将周双叫去了。   “我和咱们治化市几位重点高中的老师对过答案了,如果你这答案确切无误的话,市状元十拿九稳了。”黄国崇说这话说,满脸带笑。他们对周双七门总成绩的估分在六百五十和六百六十之间,这个分数很高了。要知道去年的省状元钟国栋高考总分是六百六十一。而且今年试题的难度又比去年高了,如果他们运气再好一点,省状元也不是不可以想。   其实周双对于他自己的成绩,在和他惠兰姑姑对过成绩之后,周双心里就有数了。   “黄老师,我能知道是哪些题丢分了吗?”   对于优等生,老师的态度总是格外好一些,黄国崇当即将卷子都拿出来,招呼他过来一起看,“你来看,英语这题你肯定是答错了,这道题你不该失分的。BC答案有些相似,你是不是当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选哪道?不过你的英语老师说过你在介词方面是弱项,失掉这分虽然可惜,但也不是不可以承受……”   其实在和他惠兰姑姑对答案的时候,他大概就知道自己在哪丢分了。他问出那问题,主要是想对比一下。可是一门门答案对下来,周双发现了一件事,他惠兰姑姑几乎全对。   这就有点吓人了啊,他知道他惠兰姑姑肯定比他高分的,但没想到高到那个程度。   “再过几天你填志愿,第一第二志愿可以填清大京大,第三志愿填……”对完答案之后,黄国崇给他细说填志愿的事,“对了,你想报什么专业。”   “生物。”必须是生物!周双斩钉截铁地回道。   “这个专业不是热门专业,报上去应该没问题,保险起见还是写个服从调剂吧?”   ……   果然没过几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日子。   周徽嵐第一到第六个志愿都填了京大,其他的都没填,展现出了强烈的决心。   一直以来,她对京大和清大都是极为倾慕的,那里是华国的最高学府,也是华国孕育顶尖后备人才的摇篮。前世她没有考上,今生有机会,为什么不上?至于父母和实验基地,她再另作安排就是了。   黄国崇没有注意到这一份特殊的志愿报表,他忙着他圈定的二十位考生的志愿填报都还来不及。   填报完志愿的傍晚,姚教授给她打了个电话,确定了她的第一志愿是京城大学之后,就很满意地挂断了电话了。   填报完志愿,接着就是等待分数公布和录取通知的情况了。   和一般考生的煎熬忐忑等待不一样,周徽嵐一如既往地忙碌。   因为轮种的关系,水稻秧苗一种下去,便是其余的田地里所种植的蔬菜的问题了。   而乂军区的代表就是这个时候找到他们的。   “周总,周村长,我们能不能和你们预订一批米粉啊。”   “或者种些辣椒,然后弄些辣椒酱吧,我们付定金,订购还不成吗?”   “不然的话,红薯也可以的,到时收获红薯的时候,制些红薯干,打些红薯粉,都可以的嘛。”   乂军区的代表姿态放得很低,提这么些要求,其实是想让大兴村或者说想让周徽嵐的种植基地覆盖他们所需的粮食品种种类以及数量。   作物多元化的问题她已经在考虑了。   米粉的事好解决,这一季特供稻增产,周氏一族和王氏一族的稻谷被收购了,倒是她手里的这批,她暂时还没出。   她手上的稻谷到了十万斤,目前都晒干了,存进了新建的粮仓里。那粮仓就建在吴氏族地上,紧挨着乂军区的临时驻地。如果要制米粉,有谁比她有更多的原材料的呢?   “你们的意见我们收到了,在接下来的秋耕中会予以考虑的。”   得了这么个肯定的答复,达到目的后,乂军区的代表很干脆就告辞了。意见提了,对方已经说了会予以考虑,还呆着干啥,干涉人家怎么种植吗?没那个必要。他们还是很识趣的。   周徽嵐想到就做,“永正叔,你去统计一下,看看族人和王氏那边都想种些什么,做个调查和登记吧,然后汇报到我这里来。我后续让人看看现有的种子和秧苗,不行的话再紧急培育一批。”   周永正点头,“这事我会办好,除了种植,养殖的事你想过没?周明不是租着先前韩永福家修理好的两张鱼塘来养鱼吗?那些鱼也很受军区的喜爱。周八见此,就想到上游的沙地圈个地来养猪,咱们平时不是种很多菜吗?那些老菜叶子除了喂自家的家禽之外,还有很多浪费的,他见了觉得可惜得很,就萌生了这个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周徽嵐很满意大家思维的积极扩散,不用她事事安排,“这可以的。”也不必担心污水的问题,养猪场排出的水积在一块,还能拿来肥田肥庄稼。   “你也觉得可行,那我告诉他去!”   周永正走后,集团里的人也各自忙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去了,整间办公室里还剩下周徽嵐和孙焘。   孙焘道,“最近岛国集体负责人一直在积极和我们沟通,希望我们不计前嫌,能出售一部分特供稻米给他们。”   周徽嵐没有接这一茬,因为她知道,这些特供稻米是不可能由她手里售给岛国集团的。他们想要,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外交部通过国际贸易的方式来获得。   别看她现在手里握着十万斤的特供稻谷,但也不是她想卖给谁就卖给谁的。当然在一定范围内,她对它们是有自主权的。   对此,周徽嵐倒没觉得有什么。她热爱她的国家,也不是那种天生逆反受不得一点束缚的人。虽说有一定的限制,但她和她的集团也受到国家的保护啊。如果这些特供稻谷,能让她的国家在国际上增加一些话语权,她会感到高兴和荣幸。   “杨柳村那边的厂子在开工吗?”周徽嵐问。   孙焘道,“听下面的人的回报,那边的制衣厂有在开工的,只是招工的人数并不多,原材料运送进去的速度也比我们预测的要慢。”   周徽嵐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很容易就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他们可没有忘了岛国兰生集团和韩惠竹合作建厂的最初目的。   按理说,随着他们算计吴氏的田地的谋划落空,他们的合作也应该废止了才是。   可紧接着韩惠竹剑锋一转,将建厂地址选在杨柳村,大兴村的隔壁。这也没问题,毕竟她嫁到了杨柳村,在那建厂可以惠及乡亲,并且在那建厂于她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但岛国集团不一样,据他们收集的信息了解,他们集团的业务里并没有成衣这一项。所以,当韩惠竹在杨柳村建厂时,至少岛国那边应该撤出韩惠竹的建厂计划,但他们并没有。   由此可推断,他们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是冲着她那特制肥料配方来的。经过这一季,吴氏的水稻和周氏的水稻有了那么明显的差异,让人很容易就将功劳归给到科学种植和她供应给族人及王氏一族的特制肥料上。   她特制的肥料,其实是用了稀释的灵液。   经过她的研究和观察,灵液的作用,主要是对肥料中的微生物有作用。   而肥料中的微生物主要起腐解转化的作用,经过这么一个步骤之后,使肥料里养分的释放更符合植物的生长规律,增长肥效时长和给肥更加稳定,同时,植物对这些肥料的吸收更彻底。   另一个好处,便是对土壤的好处。她特制的肥料更加有利于促进土壤团粒结构的形成,使土壤中的空气和水等比值更加协调合理:使土壤不凝结成块,增加其保水、保温、透气、保肥的能力,让地力后劲十足:种出的庄稼品质好,口感佳。   她研究过,这些肥料发酵完成之后,即使拿到样品,他们也检验不到灵液的成分的存在。   “没有千日防贼的。”   “引蛇出洞吧。”   几乎同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孙焘道,“我去安排。”   “嗯。”   这一日,钟树鸿和韩惠竹这对夫妻再次碰面,同时,他们的一子一女也都乖乖坐在客厅里。   今日是高考出成绩的日子,所有的成绩都会汇总到省教育部。   当钟树鸿拿起电话时,韩惠竹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她不知道她之前做的那个决定是对是错,万一,万一她猜错了,周徽嵐考得很差怎么办?但她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   “老严,高考卷子改完了,今年的成绩都出来了吧?”   “哈哈老钟,你不会是盯着时间给我电话的吧?”   “没办法,儿女都是债,这高考一过,出成绩这段时间,孩子和家长都焦虑得很,总想早点知道结果早点安心。”   “那是的,不过以你女儿平时的成绩,考个好大学应该没问题的。而且你女儿这次超常发挥,考了一个好成绩呀。你这电话不打给我,我还要打给你呢。”   “老严,你也别卖关子,你要是知道我女儿的成绩就直接告诉我吧。”   “哈哈哈,你要是问起别人,我还得想一想或者打电话去问一问,但你问起你女儿嘛,我就恰好知道!”   这话的意思,他女儿考得非常好?这么一猜测,钟树鸿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女儿这次考了六百八十一分!英语满分,数学满分,生物化学满分,语文118,物理99,政治被扣分最多,94。这成绩妥妥的苏省状元啊。全国成绩还没出来,但我敢说,这个成绩在全国都是有数的。”老严在那那说起这事都难掩激动。只可惜这政治,扣分太多了,要是保持着和其他科目一样,只扣一两分,那必是全国状元无疑了。   “老严,你确定没弄错吗?”   “错不了!你咋也不说你女儿平时成绩这么拔尖呢?”   钟树鸿打着哈哈,“你没弄错就行,我谢谢你,改天咱们聚聚喝一个。”   “行,就等着喝你女儿的大学酒了。”   “一定一定。”   “怎么样怎么样?”钟树鸿刚挂电话,韩惠竹立即追问。   钟树鸿也是一脸激动,“思语考了六百八十一分!好样的!”   此刻他心里满满都是骄傲,大儿子去年是省状元,女儿今年也是省状元,如果明年小儿子再考上,那他们家就真的厉害了。   听到这个成绩,韩惠竹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就是说七门课,仅扣了九分?   “姐,你好厉害!”钟国梁也没想到他姐考得这么好。   钟思语一脸呆滞,她考得那么好吗?   钟思语心里也觉得有些怪异,她的英语成绩是不错,但自觉考不了满分的。   但成为省状元的巨大喜悦直接冲走了这一丝不确定,“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   “去吧去吧,这是好消息,让他也高兴高兴。”   钟思语去打电话的时候,钟树鸿难得对韩惠竹和颜悦色地道,“思语这次考得不错,咱们给她办一场大学酒谢师宴吧。去年国栋办了,我们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今年也给她办。”   “随便吧。”得知了钟思语的成绩,韩惠竹莫名有些不安。对他的提议有些心不焉地应付着。   她的冷淡很反常,钟树鸿觉得不对劲。按照他对她的了解,此刻她定然是兴奋得不能自已才对。   他探究的眼神让韩惠竹不安,她拿起一旁的包,“我去给我爸妈报信去,顺便买个蛋糕回来庆祝!”   出了门,上了车,韩惠竹安慰自己,没事的,顶替了她的成绩就顶替了,前世这样的事还少吗?别人这么干都没事,凭什么她干就出事?   这么一想,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周双知道自己的成绩了,汇总成绩的第二天,黄国崇把他叫了来,告知他考了六百五十分的好成绩。   黄国崇很遗憾,因为这第一名也在治化市,所以周双连个市状元都没有捞到。   第一名和他这第二名拉开了三十分的距离,这让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到了六百五十分这个分数,每拉开一分,都是很大的优势,因为对于尖子生而言,前五百分,不,前六百分好拿。   总分六百九,前五百分里,基础的题目居多,更多的是为了考察考生的基础知识掌握能力,基础扎实的学生,没犯粗心大意等错误,都能全拿。   五百到六百分里,是基础题型的变幻,学习好的也能拿完。   最后就是六百分到六百九的这段距离,每门都会设置一些难题,这些难题目的就是为了给考生的成绩拉开差距,想多拿分,凭的就是真本事了。   “黄老师,第一名是谁?考了多少分?”周双屏息而问,他觉得第一名是他惠兰姑姑,可看班主任的表现又不像。   “第一名啊,考了六百八十一分。”黄国崇提到这个成绩都忍不住想叹息,真的是太厉害了。   “其实这位也是咱们仪水县的人,只不过就读于治化市第一高中,名字叫钟,钟什么来着?”   一听这个姓,周双心就一沉。   “钟思语,对了,就叫这个!”   这不对!   周双第一个感到不对劲,他觉得里面有事,“我姑姑周惠兰考了多少?”   “这个不知道,因为教育部才将成绩汇总,我也是托人才打听到你的成绩的,也不好问太多。但对方和我说了,你是咱们学校考得最好的。”   也就是说,他的成绩比他惠兰姑姑还高?怎么可能?   “谢谢黄老师,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吧,正好把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嗯。”   那厢周徽嵐也正在接电话,姚教授打来的。   而此时,魏教授给他师兄打了电话后,正准备给周徽嵐拔呢,一直拔却一直显示占线,搞得他整个人黑线。   电话那头,姚教授说,“你这成绩报京大有点悬啊。”   姚教授的声音里满是叹息,诚然,这个成绩于她个人而言已经很不错了,但京大的排位摆在那,她这分数怕是人了,除非通过特招。   “等等,我考了多少分?”   “五百八。各乎成绩分别是英语八十五……”   听到这个分数,周徽嵐直觉就不对。   她并非盲目自信,七科总分690分,她保守估分她的成绩就在650以上,英语丢分不会超过三分!   姚教授报给她的成绩里,英语文只有八十五,这对普通的高考生而言俨然算多了,但搁她身上就不对!还有化学生物,她的强项,这两门总分才一百五,她怎么可能丢掉三十多分?反倒是政治,竟然拿了九十八分,仅被扣了两分。   这一切都不对,完全不符合她得分以及丢分的规律。   她当即就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听完她的话,姚教授也是一脸凝重,“你确定这成绩不是因为你没发挥好?”   “我很确定,我绝不止考这么一点分数!”周徽嵐斩钉截铁地道。   “你能为你所说的话负责吗?”她的话如果是真的话,就代表了里面出了很大的问题!确实,她的英语成绩那么好,这份高考英语卷子于她而言又不难,不至于考出这么个成绩才对。   要知道周思恬在年初被她特训一番后,回校之后英语像开了窍一样,加上她的专业课教授和导师们的‘偏爱’,专业成绩突飞猛进,今年暑假被她导师推荐到了中粮集团做实习翻译了。   “我确定我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并且我能为我这些话负责。”   “那行,这事我看看怎么办,放心,如果真如你所说,必然要查明其中的真相的。”   她这边刚挂了姚教授的电话,高煦的电话就打进来,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成绩不对劲,我让人给你查一下!”   他虽然人不在苏省,但她的事他一直都在关注着。   “嗯。”周徽嵐没有拒绝。 第116章   姚家,姚晃起晚了。家人都各忙各自的事去了,家里安静得很。   近来为了高考一事,他太忙了,好容易顺利过了这个时期,他才能好好地歇上一歇。   他下楼去了厨房,锅里温着早饭,他将之端到客厅。   他在吃的时候,他爸回来了,“儿子,你能不能让人查一下苏省那边高考成绩问题。”   姚晃抬眼,“怎么?”   姚教授道,“还不是周惠兰那边,她的成绩可能被人顶替了。”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响起,姚教授打住了话题,主动走过去将电话接起。   听了一下,他就将电话递给儿子,“找你的,你的助理,听声音很急。”   姚晃放下餐具,拿起一旁的餐纸擦了擦嘴,起身走过去,接起电话之后,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那边说话又急又快,闻言他朝他爸那边意外地看了一眼。   等电话那边说完,姚晃才对那边说道,“我知道了,一会我就赶回去部里。”   “什么事啊?”姚教授关心地问。   儿子从今天开始休假他是知道的,偏偏听他刚才的话,似乎要赶回去部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了。   “你刚才说的事,不用我特意去查了,刚才部里打电话过来说的就是这事。”   嗯?姚教授有些不明所以,是说周惠兰成绩被顶替的事?   “有人收集了证据,一把将周惠兰苏省理科状元成绩被人顶替的事捅到了教育部,我这就要赶回去了。”   “啊,周惠兰考得那么好?”姚教授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厉害,苏省是个考试大省,学生很拔尖的,周惠兰竟然能摘得理科状元的桂冠?   “嗯,如果不出问题,她还有可能是全国状元。”姚晃已经取了公文包,他一边系鞋带一边说。   “啊——她竟然是全国状元吗?”姚教授真的吃惊了。一想到她的志愿里一溜水都是京城大学,姚教授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又能压隔壁学校一头了。”   姚晃临出门前,看着兀自傻乐的老头子一眼,摇了摇头,然后顺手带上了大门。   等他走到院子,却听到他家老头唤他的声音。   他回头,只见他家老头此刻就站在阳台上,双手合十冲他大喊,“儿子,这事一定要查清楚呀!”   姚晃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与此同时,周徽嵐也接到了高煦的电话,“大概查清楚了,是韩惠竹动的手脚,她让人将你、她女儿、还有另外一位男生的成绩调换了。”   这事查起来有点难度,动手脚那人有点小聪明,并不是简单地将两人成绩调换,而是牵涉进去第三个人。不过只要他想查,就没什么查不到的。   “这事钟树鸿知晓吗?”周徽嵐问。   调换成绩,这个得省教育部的人才能办到吧?韩惠竹是在仪水县的妇联主任退下去的,她不觉得以她的人脉关系能够得着省教育部握有实权的领导。   高煦顿了顿,然后轻笑,“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这边,周徽嵐瞬间意会,不管钟树鸿知不知情,这次恐怕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稍晚省公安局来找你,你就配合他们,没事的,别怕。”   “嗯。”周徽嵐手指不自觉地摆弄着电话线,“你这次出差那么久?什么时候回来呀?”   “嗯,还要一段时间。”   高煦说这话时,旁边,护卫正候在一旁。   “好叭。”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高煦挂了电话,对一旁的小黄助理以及护士说道,“我们开始吧!”   护士推着他上了三楼的手术室,小黄助理则等候在手术室外。   小黄助理不明白为什么高教授不告诉周姐他人在香港,并打算做一个重大的手术呢?   手术室内,白石久仁穿着手术服,套着发罩,戴着口罩,麻醉之前,他俯视着高煦,“钟,放心吧,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好,我对这场手术也非常有信心,一会我会让你睡一觉,等你醒来就能迎接新的人生了。”   “白石君,我相信你。”   白石久仁朝旁边的护士示意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来到手术台查看一会要用到手术工具,任由护士给高煦引导麻醉。   与此同时,苏省教育部   因为第一名六百八十一分的总成绩,让苏省教育部的人个个喜笑颜开。不管今年升本率如何,他们苏省这个省状元很有冲击全国状元的实力,如果真的冲击成功,那于他们省教育部而言都是极高的荣誉。   “准备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将汇总好的成绩下发至各高校了。”组长端着杯茶,笑眯眯地道。   “放心吧组长,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就在这时,部长推门进来进来,“打住,不能发!”   “部长,这是为什么呀?”   “我们苏省省状元的成绩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也就是说真正的省状元并不是钟思语。”   这,这太吓人了!众人瞠目结舌,如果这是真的,整个教育界都要震动的!   李启民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众人看过来,他讪讪地笑道,“一时失手,一时失手。”   此时部长神色莫名。   部长大人又道,“而且,我们省状元这六百八十一分的成绩,很有可能就是今年的全国状元了。”   惊!这就更加吓人了。   尽管他们有所猜测,但从部长口中说出这么准确的话,让他们开心之余,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开心的是,因为不管省状元是谁,这成绩总是实打实摆在这的,那就意味着全国状元还是他们苏省的!   严重的是,幸亏成绩还没公布,如果公布了,即使最后查明真相,澄清了,咱们整个苏省教育部可还有公信力可言?   “那部长,我们该怎么办啊?”   “等消息,省公安厅已经介入调查了。还有高考成绩暂时压着,不下发,等结果!”   部长走了之后,办公室里的人都相互对视一眼,特别是不时扫过李启民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能调换两个考生的高考成绩,动手的人必是他们省教育部的人无疑,结合他方才的反应,他的嫌疑很大。   此时李启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从他得知钟思语摘得了省状元的名头之后,他整个人就意识到不妙了。   然后他去查了一下周惠兰这个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竟不知苏省何时出来这么一个人物的。再一看与她有过合作的单位及领导,他当时就头皮发麻了。   当时看到这些资料,他恨不得将韩惠竹碎尸万段!   他要被韩惠竹给害死了!她拿着他的把柄,他不得不从,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动省状元?为什么要动周惠兰这个硬茬子?她想死为什么要拉上他!他心里怒吼。   但凡动别人,只要不是省状元,都还有周旋的可能,现在是完全没可能了。   从成绩汇总开始,他就过得心惊胆战的。   今天到了单位,部长此番动作,预示着事情正往他所担心的方向走。   如今省里一彻查,他就知道完了。   他不甘心,他出了单位,直接驱车回家,他要给韩惠竹打电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前脚刚到家,后脚他家就被破门,然后他就被制服了,电话自然也打不出去了。   这一天,学校、家长、学生,所有与高考有关的人都在等苏省公布高考成绩。   有些学校,甚至连横幅都已经偷偷准备好了,比如治化市第一高中。   钟树鸿亦不例外,他特意让人将早上的会议挪到了下午,然后电视一直开着,准备第一时间收看省教育部公布高考成果。   但是一直到十点,本该播报高考成果的省台却一直没有播报。   钟树鸿正觉得奇怪,就接到一个电话,“老钟,你女儿的成绩是不是有问题?”   钟树鸿的心咯噔一下,“老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你应该也感觉到异常了吧?”   钟树鸿不语,是的,他感觉到了。   “我得知的消息是,你女儿的成绩是顶替别人的,现在省公安厅已经介入调查此事了。”   听到他的话,钟树鸿一阵头晕目眩。如果他女儿成绩有问题,那就是公然顶替省状元的成绩啊!   是了,他女儿成绩虽好,却也没有这么彪过。可惜他当时只顾着高兴了,只以为她超常发挥,却没往别处想过。   想起他们刚得知女儿成绩那会韩惠竹的不对劲,钟树鸿直觉就是她干的好事!   还有就是,考试归来之后,他让女儿对一下答案她总是拦着,说什么好不容易考完了,不管什么成绩都已经成定局了,何苦再让女儿重温一遍痛苦?   当时他忙,听着也挺有道理的,就没有坚持让女儿对答案。   现在想来,处处是异常啊。   “老严,这事教育部和省公安厅怎么反应那么迅速?”钟树鸿觉得不对劲。   “老钟,你以为你女儿顶替的成绩是普通的成绩?”   钟树鸿当然知道不普通,省状元的成绩,能普通吗?但是,如果考六百八十一分的人是寒门子弟的话,这事压根就查无可查的。   对于他的疑惑,老严给他揭谜了,“因为你女儿抄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前妻周惠兰。”   “是她?!”钟树鸿大吃一惊。   “她如今的能量你是知道的。”   是的,他知道。   “老严,你相信我,这事我真不知情,也没那个必要不是吗?”   “老钟,我相信你,这事问问你妻子吧,你最好早做打算。”   老严说这话时,心里也满是唏嘘,以前看着老钟续娶的这位还行啊,待人接物都挺可以,偶尔还能出点小主意,听说老钟还在生产队和公社时,就是她给出了不少好点子,才让老钟仕途一帆风顺的。   但她这回要害死老钟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省状元的名头是好,但犯不着下这么重的注去赌。   听说周思语平时成绩不差的,以她的水平,考个重点大学,出来还有高官老爹扶持,不比拿钟树鸿的前途去博一个省状元的名头要好吗?   听到这话,钟树鸿眼泪都快下来了。老严是相信他的。   同时两人也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女儿省状元的成绩真的是顶替别人的,那么有且仅有的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韩惠竹动手脚了。   韩惠竹这事干得太操蛋了,即使离了婚,此事依旧会牵扯到他。但谁知道他是真他妈不知情啊。   妻贤夫祸少,莫名的,他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么一句话。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顶替,我女儿的真实成绩是多少?”   “六百二十分。”   听到这个成绩,钟树鸿快气死了。女儿六百二的成绩,完全可以上一个好大学。   现在因为她的胆大妄为和擅作主张,捅出了那么大的搂子来!   关键是女儿她不需要啊,省状元是锦上添花,但女儿没必要不是吗!   “老钟,我言尽于此,你早做打算吧。”   早做打算?还如何早做打算?   挂了老严的电话之后,钟树鸿给韩惠竹去了一个电话,他知道留给他的反应时间不多了。   韩惠竹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一直在挂断,但他一直打一直打。   终于,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韩惠竹很冲的声音,“不知道我这边在忙吗?还一个劲地打什么打!”   “我不管你在忙什么,现在立刻给我回家!”   “钟树鸿,我告诉你,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资格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你是不是让人在女儿的高考成绩上动手脚了?”   “你怎么知道?”韩惠竹脱口而出。   钟树鸿冷笑,“我怎么知道?你干的好事暴露了呗!”   听到这话,韩惠竹顿时就慌了,“我立即回去!”   “鸿哥,现在该怎么办?”韩惠竹整个人六神无主的,她没想到真的暴露了,怎么会呢?   “咱们能找她私了吗?我们给钱,她要什么我们给什么!只要她不告发我们!”   钟树鸿当然知道韩惠竹口中的她是谁。   “你的意思是让周惠兰认了?将省状元乃至全国状元的成绩拱手相让?韩惠竹,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那么天真呢?你想过没有?她凭什么要认?就凭你的钱?你给人家多少?事关前程和莫大的荣誉,别说威逼利诱的话了,即使我们俩去求,跪着求她,她也未必会多看我们一眼!”   是的,威逼利诱这些手段都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去求。这已经牵涉到教育的公正性了,不是他想压就能压的,也不是他前去求周惠兰就管用的。   “我把国栋叫回来!她不在意我们,总不能不在意亲生儿子吧?”   啪!钟树鸿直接给她甩了一巴掌!   “够了,你自己闯的祸,除了连累人,除了让人为你的无知愚蠢任性妄为付出代价,你还会什么?你做之前怎么就不想想呢?”   韩惠竹本来被甩了一巴掌,想发飙的,但紧接着钟树鸿的话,将她整个人打击得不行。   “我说过了,让你别去惹她!这世界很宽广,不要总盯着她看。我这句话说过多少遍了?”钟树鸿真的恨,“后面我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想你给家里惹上麻烦,她早就今非昔比,你惹不起!”   “现在的周惠兰,名下有惠兴集团,能看上你那点钱?你算计人家之前,能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实力吗?她的集团是什么性质的,产出的产品卖给谁东西?和谁有往来?你调查过吗?还有大兴村的特供稻米,连岛国集团都非常希望与他们合作吧?你和岛国集团合资开厂,看中了吴氏的地,最后的结果怎么样?那些地全给了周惠兰!这代表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最起码来说,政府军队都可以说是周惠兰的后台。难道这么些暴露在外的事还不足以说明她的政治力量比你比我都厉害吗?”   说这话时,钟树鸿忍不住用拳头狠狠地锤了桌子。最重要的是,现在很多事,就比如这一件成绩被顶替的事,她压根就不用如何出手,就有人帮她解决了。   用钟树鸿的话来说,周徽嵐就像是一个埋头做蛋糕的人。她本身不用太去理会那些阴谋诡计,但因为她的蛋糕越做越大,分润到利益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维护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韩惠竹捂着脸呜呜地哭,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现实了,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她的眼泪一点也不能让钟树鸿动容,他整个人冷酷无比。   “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吗?现在知道怕知道难受了?早干嘛去了?你放心,目前都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呢。”   他的话让韩惠竹心里充满了惊惧,“还,还有什么坏情况?”最多不就是将成绩换回来,然后可能对女儿会有点影响,对他也会有点影响而已吗?   钟树鸿冷笑,却没有直接告诉她最坏的结果,“等着吧,拜你所赐,所有的坏情况会一一地出现让咱们不得不面对的。”   看着他的眼神,韩惠竹很害怕,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拽入深渊的感觉。   此时此刻,韩惠竹心里无比的懊悔,她当然知道周惠兰的厉害,只是她之前一直不愿意面对而已。   其实她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她只是觉得周惠兰考得好,不想让她出那个风头,顺便让女儿分数更高,考上更好的大学而已。她是真的不知道周惠兰考的分数这么吓人,关系那么大。如果她早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韩惠竹这话并不可信,她太想当然了,视华国法律于无物。   一千到两千年初,顶替他人成绩这样的现象还是有的。她完全不忤,既然抓着了省教育厅副部长的把柄,能用为什么不用呢?过期作废啊。   韩惠竹现在意识到后果严重,害怕了而已。如果时光倒流,再给她一次选择,她也依然会这么做的,甚至连顶替的对象都不会换。就比如让她换成周双的?她不可能换周双的,因为在韩惠竹心里,周双的成绩还不如她女儿呢。 第117章   钟思语最近都很开心,因为她考了那么高的一个成绩,她妈直接给她拿了五百元,说她为了高考辛苦了,现在成绩已定,让她拿着钱和要好的同学好好放松一下。   她近来都玩疯了,衣服饰品什么的都买了不少,甚至还和同学去了一趟省城,在那里玩了两天一夜。尽兴了才打道回府,可她没想到她刚下火车就被两名公安给拦住了,说让她跟他们走一趟。   钟思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阵仗,满心的害怕,她强装镇定,“我就一学生,又没做坏事,你们凭什么抓我?”   “这不是抓,而是请你回去配合一起案子的调查!”   钟思语色厉内荏地道,“我不想配合!”   “钟思语同学,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请吧!”   公安的态度很强硬,钟思语知道自己逃不过,于是她转过头来,对一脸惊惧的同桌陈蕊说,“蕊蕊,你帮我打电话给我爸妈!就说我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她语气又急又快。   对于她这举动,两名公安并未多说什么,也不禁止。   所以等陈蕊回过神来,立即拔腿就跑,回家,怀着害怕的心情将事情和家里人一说,她爷爷一脸凝重,帮她给钟家打了一个电话,就让她别再管这事了,然后强制性地让她与钟思语断绝了来往。   治化市公安局   ……   面对公安的审讯,钟思语心里很害怕,但她仍旧很倔强,“我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我的成绩吗?”   当初她对这个成绩,心里是有过疑惑的,但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如果她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她压根就不会想起那点疑惑。   但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那点疑惑就被放大了,然后渐渐就变成了自我怀疑。   想到这些,钟思语心很慌,兀自嘴硬道,“即使有错,也是你们弄错了安在我头上的,我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   问话的公安笑了,她以为六百八十一分是大白菜吗?无亲无故,谁会把这么个宝贝扔她怀里?   “钟同学,这事恐怕你得问问你爸妈。”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递给她一沓纸和一支笔,“钟思语同学,来,把你高考的作文题目写一遍。”   其实目前他们掌握的证据已经很充分了,审问钟思语,只不过是完善整个办案程序。   “我不想写,我为什么要写?我要见我爸爸!”瞪着纸笔,钟思语更害怕了,总有一种往前踏一步就是深渊的感觉。她知道她作文一写,指定会暴露什么的。所以,她不能写!   “钟思语同学,请你老实配合。”   “我,我想配合,但当时考试太紧张,我不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了。”   “她不记得,我记得!”   此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为首的是周徽嵐和省公安厅的组长,身后还有一位男同学。   在这里看到周徽嵐,钟思语很意外,她怔怔地看着她大步地走了进来。   等意识到她刚才那句话所蕴含的深意之后,钟思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份总分六百八十一分的成绩是她考的?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一介村妇,凭什么可以考那么高分?凭什么考得比她这个寒窗苦读了十几年的人还要好?   “来吧,你们仨都将自己的高考作文重新写一遍。”   公安厅的组长给他们仨各自分配了一个位置,然后再分配了纸笔。   周徽嵐和那位男同学都没有异议,唯独钟思语非常抗拒。   这时,审讯的大门又被打开,钟树鸿在公安同志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爸?你终于来了!”钟思语见了他,差点喜极而泣。   钟树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想到她以后可能不太平顺的人生道路,他的眼中就划过一抹痛苦。   有钟树鸿在,钟思语瞬间安心了,此时她注意到韩惠竹没来,“我妈呢,她怎么没来?”   钟树鸿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话,而是避重就轻地道,“这事爸来处理就行。”   他是独自赶到公安局的,非韩惠竹不想来,而是她来不了。   在接到陈家的电话前,她就被捕了,在家被捕的。因为李启民为减轻自身的罪名,选择坦白并配合公安机关执法,所以他已经将她供了出来。   在李启民的口供中,韩惠竹胁迫公职人员篡改他人高考成绩,公安逮捕她的罪名是破坏高考秩序,侵犯姓名权,侵犯他人合法名誉权荣誉权,妨害公务罪,组织作弊罪等。目前她已经被拘禁。   周徽嵐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   看到周惠兰,他神色复杂。想不到他女儿顶替的那份成绩是她的,难怪韩惠竹一逮一个准,直接让女儿一跃成为了省状元,同时也惹来了大祸。   “可以开始了吧?!”公安组长问。   钟树鸿推了钟思语一下,“思语,写吧,把你的作文题写出来。”   “爸?”钟思语惶惶,这是什么意思?他刚不是说他来处理就好的吗?   钟树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写吧,你高考怎么写的,就将它再写一遍出来就行了。相信爸,爸不会害你的。”   这场作文复写持续了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候,周徽嵐就写好了,四十分钟的时候那名男同学也写好了,就钟思语磨磨蹭蹭写了一个小时。   这三份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密封起来,贴上封条,然后会被送回省教育厅作为相关的证据。   之后,他们可以自行离开了。   在路上,钟思语被她父亲告知了真相。   “这事是我妈干的?”   “嗯。”   “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周思语完全忘了当初得知自己是省状元甚至有可能是全国状元时的兴奋和自得,“爸,我真的考了六百二十分?”   “是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过我的意思了吗?就擅自替我做了这样的决定!”钟思语整个人恨得不行,她都快要崩溃了。六百二十分啊,她完全也可以上一个好大学了,而不应该为了锦上添花而陷入这样一场风波之中!   钟树鸿开着车不语,他早已过了最愤怒的那一刻了。   良久,钟思语才低低地问了出来,“爸,我们会怎样?”   钟思语问这话时,满心的惶然。   “你妈估计会在里面蹲几年。”至于几年,就看她配不配合了,还有就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   “我呢?”   “你——轻则被取消高考资格一到三年,重则会被永远剥夺高考资格吧。”   闻言,钟思语深受打击,她可怜兮兮地问,“爸,没有什么可以挽救的办法了吗?不是将成绩调换回来就可以了吗?”   钟树鸿叹气,然后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的。   韩惠竹此举惹了众怒了,因为教育是广大民众希望孩子晋身的一条路,或者可以说是唯一的一条路。   她的做法相当于动了众人的蛋糕。   这已经是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了,如果她动手脚将省状元的成绩顶替了都尚且无事,普通大众就觉得他们更没办法了,进一步就会怀疑教育的平等性怀疑国家的公正性。   再者,如果牵涉此事的人不严惩,那会有前扑后继的人去挺而走险,去犯罪。   所以此事定然会被竖成典型,以儆效尤的。这点政治敏感性钟树鸿还是有的。   听完她爸不乐观的预判,钟思语捂着脸嚎啕大哭。   快到家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地问,“那,爸爸,你呢,也会受影响吗?”如果她爸不受影响,或者所受影响较小,那对她对他们家来说就还有转机。   钟树鸿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   看明白了她爸的无奈,钟思语心里更恨了,“她真的是害人不浅!”   回去之后,钟树鸿给钟国栋打了一个电话。   前些日子,钟国栋接到他妹妹报喜的电话,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钟国栋来接电话前,就已经在盘算了,这两天应该是省里公布高考结果的日子了,等得了确切的消息,他们肯定会再给他来一个电话的。   但他没想到,给他打电话的会是他爸,他以为会是他妈或者是妹妹的。   “国栋,之前你妹是省状元的消息你没和别人说吧?”钟树鸿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钟国栋有些疑惑,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做什么?那天他接了电话很高兴,回去的时候舍友看出来了,都凑过来打趣他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他当时没忍住,就和他们说了。   听到儿子的回答,钟树鸿心里直叹气,“你该忍忍,不该那么快说的。”   “为什么?”这是喜事,为什么不能说?   “你妹妹的成绩是韩惠竹威胁教育部副部长动手脚顶替了别人的成绩得来的,现在东窗事发,韩惠竹已经被拘禁,不日此事应该就会棺盖定论了。”   “什么?”钟国栋瞬间失声。   良久,他才道,“爸,你说笑的吧,这怎么可能?妹妹的成绩一向不错,考个省状元也不稀奇啊。而且即使考不上,以她的成绩上个好大学也是可以的,没必要动手机去顶替别人的成绩不是吗?会不会是有人陷害……”   钟树鸿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大儿子还会试图替韩惠竹辩解。   因为他的冥顽不灵,钟树鸿当下生气地道,“对,道理我们都明白,但你后妈韩惠竹不明白!我打这个电话不是想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此事几乎已经成了定局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什么她是无辜的的话!说实话,我比你更希望她是无辜的,因为这样的话,你的弟弟妹妹和我,甚至包括你,都不会受她连累了!但是国家的司法刑侦机关此时几乎已经调查清楚了吧,罪证确凿,你能推翻吗?”   这番话后,父子俩各执着电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钟国栋,我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执迷不悟地相信她。但是,你醒醒吧!她就是一个那么不堪的人!”   听到这些话,钟国栋真的很难受,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要爆炸一样,各种认知和观念全都被推倒。   钟树鸿能猜到他难受,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可能将他掰过来,不然再放任他以前的想法和做法,他一定会被毁了的。   “还有,你听着,以后再也不许去惹你亲妈了!”   钟国栋忍着难受,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你知道你妹妹顶替的是谁的成绩?”   谁的?钟国栋很快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她的吧?   “就是你猜的那样,那考了六百八十一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亲妈周惠兰!”   怎么会是她的?竟然真的是她的?钟国栋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此刻真的是心乱如麻。   她这么厉害的吗?今年的高考卷子他看过,难度比他去年要大。她竟然还考了六百八十一的高分,他自认做不到。   “听爸的话,你别去招惹她了。”   钟国栋沉默,没有回话。   他这态度让钟树鸿急了,“你现在还没看清吗?她不在意你,你不去惹她,她也不会出手对付你,因为你是她的亲生儿子。”   钟国栋自嘲,这个身份,也就仅止于这点作用了。   “但她也不会忍耐着你,即使她会,她身边的人也不会让你欺她。”   “我知道了。”钟国栋低低地应道,不会了,因为那个人如果进去了,他也没必要再为了维护谁而去招惹她了。   听到他的回答,钟树鸿心里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他执迷不悟。   “韩惠竹的事你不要管了,暑假也别回来,安心呆在京城吧。她犯的事估计不日就会出结果了,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韩惠竹要是被判刑,你身为她名下的唯一的孩子,受到的牵连不会比思语少。到时你若受到涉及,自己忍着点吧。”最后这段话,算是提醒他做好应对的心理。   挂了电话,钟树鸿长长地吁了口气。对大儿子,他算是做了目前最妥当的安排了。   想到周惠兰,钟树鸿心里很复杂。   此时钟树鸿信了,如果她当初没有被韩海所算计,她的人生,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她目前的成就绝不仅止于此,   但有一点他十分不解,以周惠兰的聪慧,她怎么会受制于人那么多年?不应该早就想办法脱身,顺便将那些人绳之于法才对吗?   不过,他已经没有闲心再去思考这些闲事了。   接下来,在等待处理结果期间,他该静静地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周徽嵐和孙焘回到大兴村的时候,发现她家里里外外都是人。   一问才知道大家伙都是出于担心才聚在这里的,于是她上前一一安抚道,“我们没事了,大家伙散了吧。”   大厅里,她爸妈、永正叔、五叔公等等都在。   等她将情况一说,众人都义愤填膺。   “这韩惠竹是不是有毛病啊?一直盯着你,一直从你手上抢东西?”想起韩家兄妹做下的事,李桂香就恨得不行。   “韩惠竹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   “是的。”   “这次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吧?”   “应该不会,等等吧,不日便会有结果了。”   “不会就好,她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周永善担心的是后续的事,“不过给她这么一弄,倒生了很多波折!”甚至会惹来很多质疑。   女儿这把年纪考出这么个成绩,又牵涉到了这起顶替成绩的纠纷,一定会被那些不明就理不知所谓的人质疑的。   周徽嵐没有说话,质疑从来都不会少,即使没有这事。   不过她相信官方,为了彰显教育的公正严明,为了能给这事一个棺盖定论,官方一定会处理好此事的。说不准,韩惠竹闹这么一出,于她而言不是坏事。 第118章   治化市第三报社主编室   主编正在看一份稿子,脸上的神色纠结得很。   黄绪宁推门而入,“主编,你找我?”   主编将一份稿子轻轻扔到他跟前,“你怎么又写了这么一篇文章啊?你好好地准备去进修好了,还搞搞震!”   很好,主编一时激动连方言都出来了。   黄绪宁扫了一眼稿子,笑道,“主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这次,就很难再遇到这样的机会了。”   他看着主编,似乎能看清他心底的纠结一样,“主编,你也心动了不是吗?”   主编白了他一眼,“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子的眼睛。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我们这次还搞韩惠竹,会不会被人家说我们吃相太难看了啊。”   主编有些讪讪地道,从去年几次他们第三报社知名度和销量大涨,都是因为报道韩惠竹的事件而来。外人看来,净逮着一头羊来褥,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啥,谁让韩惠竹自己黑料多如牛毛,不搞她搞谁?”黄绪宁一句话打消了主编的那一丢丢不多的顾虑。黄绪宁说得对,谁让韩惠竹自己话题多呢。反正他们第三报社不报道,别的报社也会报道,那还不如造福他们第三报社算了。   “那就发?”主编询问他。   黄绪宁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发!搞子立即拿去刊印,刊印完成就发出去!”   “委屈你了。”主编拍拍他的肩膀。   黄绪宁没说话,他知道他主编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是为了报社做出牺牲了。毕竟现在知道这则消息的报社肯定不少,但所有报社目前都在等上头的消息等上头的指示,不敢妄动,他们就怕此时动犯了忌讳,毕竟这于省教育厅而言是一个丑闻了。   他偏要当这出头鸟,原因有三:   一则为了彻底扳倒韩惠竹和钟树鸿,并不是说两人离婚了,他就不搞钟树鸿了,有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的,   两人虽然离婚了,但他们有两个共同的孩子,还是前程光明的孩子。如果钟树鸿不失势,如果两个孩子仍旧前程光明,那他再怎么整韩惠竹,她最终都会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甚至会有个幸福的晚年。但是,她凭什么呢?凭什么坏事做尽,都还能安享晚年?对得起所有因她而遭受苦难因她而死去的人吗?   现在是她自己作死,将把柄送到他跟前,他岂能放过?   况且周惠兰的委屈,总得有人为其张目,他有这个能力,所以无法因过度顾虑自身的得失而选择视而不见。他的良心过不去。   最后,风险和收获通常都是成正比的,他冲出来,未来就一定会有事!   韩惠竹被拘禁,钟树鸿不想管她的,但此情此景,帮她也等于帮自己,所以钟树鸿花了人脉和大价钱给她请了一位律师。但他给律师的原话是,不指望能帮她脱罪,只希望他能尽量帮她,让法官从轻量刑便可。   但韩惠竹见了律师之后,却不太配合对方的工作,只一再提出想见孩子的请求,却一直未能如愿。   等律师第三次向钟树鸿转告她的请求,并委婉建议他对她的请求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时候,钟树鸿最终还是没让孩子去见她,而是去见了她一面。   韩惠竹一见到他,就往他身后看去,却没有见到女儿,不由得追问他,“思语呢?!”   钟树鸿双手环胸,“你的任性妄为毁了你女儿,还有什么脸面要求见他们?”   韩惠竹激动地道,“她知道了?你没有告诉她,我不是故意的,我当初看她考完之后闷闷不乐,以为她考得不好,真的是为了她好,才那样做的。”   “你够了,不要再说什么为她好之类的话了!如果不是你横插一杠,以她六百二十分的成绩,完全可以上一个国内的好大学。或许她这成绩够不上国内一流顶级的学府,但等她出来,有你我的帮扶,混得不会比顶级学府的大学生差!可惜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的一意孤行,你的偏执狭隘,把自己弄了进监狱不说,也害了我,害了你女儿一生!”   钟树鸿的话让韩惠竹自责地抓了把头发,她后悔了,她早就后悔了,她当时就不该鬼迷心窍,就不该一时冲动!这股悔意在事情暴露之后,特别是在知道女儿考了六百二十分时这股悔意达到了顶峰。   可她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她观女儿的神色,以为她考得不好。而且她以为的不好,是那种总分不到六百分的不好,她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她萌生了替换的念头。   同时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看周惠兰倒霉。当时她心里的想法是,即使周惠兰考得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为她女儿做嫁衣而已。光这么一想,她就心生一股隐秘的快感。   最后,她赌对了,同时也翻车了。   “配合律师,争取坦白从宽吧。”   “你什么意思?”韩惠竹一惊,这是让她放弃挣扎的意思?   虽然他给她请的律师近来一直是这种态度,但她不相信那是他的意思!   因为她现在和钟国栋是绑在一起的,如果她出事,钟国栋可能是钟思语之外受影响最深的人。放弃她,意味着放任对钟国栋的负面影响……   “你让我坦白从宽?你不管我了?”   “我管不了,我没那么大的能耐。”钟树鸿面无表情。   “你不管我,难道你也不管钟国栋了吗?”   钟树鸿不语,算是默认了。   “行,你管不了,那周惠兰呢?!”   钟树鸿抬眼眼眸看她,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你指望周惠兰因为顾忌国栋而对你手下留情?你想什么美事呢?在你一次次地利用国栋来伤害她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从她心里一点点拔除了。她根本就不在意国栋,你拿捏着国栋是威胁不了她的。”   “不,我不相信,他们是亲生母子啊!”   “你太不了解周惠兰了。你败在她手里真的是让人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行了,我该走了,等此事了了,我会让思语他们来看你的。在此之前,你想想接下来怎么做吧。如果我是你,就好好配合,争取轻判,这对你对我对你儿子女儿都好。别试图抵抗了,没有用的。”钟树鸿言尽于此,他是希望她能听进去的,但具体怎么选择就看她了。   省教育厅   经过李启民招供,经过笔迹鉴定,省教育厅迅速将三人的成绩换回来。   无独有偶,竟然还因此查出一桩买通他人代考的案子。   教育厅厅长气乐了,省教育厅协省公安厅将调查结果上报了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彻查这股组织高考作弊的歪风邪气。   同时,所有人都在等国家教育部门的反应。这事到底是压下来还是放出来,还得看上头的决定。   压下来也不是不行,毕竟当时成绩没有公布。放出来的话,有损教育部的形象。具体怎么做,他们只能等待。   因为教育厅的决定,本该于七月二十五日公布高考成绩以及成果的消息迟迟没下文。   这让民众感觉非常疑惑,各种不安的议论和猜测在飞涨着。   第三报社加印的报刊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的。   “快看,第三报社加刊了!”   “第三报社很少下午加刊的,肯定是有什么独家的大新闻。”   “想知道怎么回事,去买一份报纸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在这猜来猜去?不多说了,我去买报纸了。”   “同去同去。”   “等等我,我也一起!”   等报纸一到手,一看主版,那标志性的大标题,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第三报社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省状元成绩疑是被人替换?》,这加粗加黑的大标题,让所有人浑身一个战栗,然后迫不及待地往下看正文。   “诸位,高考成绩公布一事无故被推迟,迟迟不公布,想必所有人都疑惑不已吧?据本报独家消息,这一切皆因有人将省状元的成绩给调包了。现在我们来揭秘,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这个人无视规则无视法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报社的老顾客了。”   看到这句,一些第三报社的忠实读者,脑子快速地动了起来,他们直接看抬头,发现这篇文章的作者是黄绪宁时,心里就有了一股直觉:这篇报道说的不会是韩惠竹吧?   待一往下看,发现竟然真的是!顿时呼吸都急促了。   报纸上继续写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仪水县前妇联主任韩惠竹!她的事迹,可能有人清楚,有人不清楚。那笔者在此就劳累一番,再给大家略讲一讲。第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便是:亲哥哥为了帮她抢夫上位,将人家原配卖到偏远山区将近二十年。第二件则是她伤风败俗,婚内和岛国合伙人滚到一张床上。经过了这些,大家伙以为她最坏就是那样了?不不不,于她而言,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一次韩惠竹更是犯下惊天大案,她竟然公然威胁教育厅副部长将高考状元的成绩调换成她女儿的成绩!”   “大家知道咱们省这一届的高考状元是谁吗?大家知道这位受害人是谁吗?这位受害人同样是我们的老熟人——周惠兰同志!”   众人看到这里,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第三报社黄绪宁的文章就是有这么个特点,刺激人眼球和神经。通篇读到这里,他情绪引导得十分到位。   黄绪宁又用了简略的笔墨介绍了周惠兰参加这届高考的经过。   “写到这里,笔者不禁要问,这韩惠竹和周惠兰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是周惠兰上辈子挖她家祖坟了还是在她坟前蹦迪了?让她一直盯着她来褥?”   这话让所有的读者都心有戚戚,是啊两人多大仇多大怨,韩惠竹怎么一个劲地盯着人周惠兰呢?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还有,韩惠竹究竟有什么样的倚仗,让她敢如此肆意妄为?这不得不让笔者再次深思她的关系网了……”接着,不免提到了如今韩惠竹的关系网中背景后台最强的钟树鸿。   第三报社这样的话并不算攀咬,是一个很合理地质疑。因为即使韩惠竹之前是仪水县的妇联主任时,与省教育厅也是隔着系统,而且县对省,她怎么构得着?   这明显是缺了中间一环的。   这中间的一环,除了她丈夫还能有谁?钟树鸿先后任职治化市组织部部长,后调任铜湖市市长,认识一个省教育厅的副厅长,不无可能。   写完这段,黄绪宁的目的是达到了,接着便是收尾。   最后他写道,以上笔者所言句句属实,韩惠竹目前已被拘禁,受她威胁而篡改他人成绩的教育副部长同样已经被拘禁!只不知道这一次真正为韩惠竹提供犯罪便利的幕后之人会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以及制裁?且让我们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众人看完这篇报道,忍不住议论了。   “难怪迟迟不公布高考成绩呢,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   “查,确实该严查!”   “省状元都能被替换,多么无法无天啊!”   仪水县高中也有人看到了这份报纸,然后就问到了黄国崇跟前。   黄国崇一开始还没搞清楚情况,等弄明白后,他想起来了,周双的姑姑好像真的是叫周惠兰。他立即拉开抽屉,将周惠兰的基本信息抽了出来,发现竟然真的能对得上。   黄国崇顿时被天上砸下的这个大馅饼给砸晕了,报纸上说得是真的?省状元是他们学校的?而且还是出自他毕业班的考生?   “第三报社披露的消息会不会不准啊?”黄国崇开始患得患失。   仪水县高中校长沉吟了片刻,道,“省教育厅迟迟不公布高考成绩,肯定是出现了大问题,至于是不是报纸上所说的那个——等官方消息吧,应该快来了。”   黄国崇有股直觉,这事是真的。   也就是到了此刻,他这时才恍然,难怪啊难怪,周双的成绩怎么在高三下半学期就突发猛进了呢,原来是在家里有人给开小灶啊。 第119章   第三报社又出名了!   黄绪宁捅出的这条大新闻,以治化市为中心点,往外辐射扩散而去,简直撬动了整个苏省百姓的神经。   第三报社反应太快了,也太敢了!治化市第一报社第二报社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连省报也没反应过来。再一看对方收割的成果,导致第一第二报社以及省报都在暗骂,这第三报社为了博出名,真的太拼也太不要脸了!   等看到文章中黄绪宁竟敢大言不惭地称道高考状元成绩被顶替这一消息是他们报社获得的独家新闻时,都忍不住跳脚:呸,还独家新闻,不要脸!分明就是不听指挥!   这黄绪宁就是一条疯狗,为了撕韩惠竹竟然不管不顾!   看韩惠竹的下场就知道了,他每撕韩惠竹一场,就相当于将她往泥泞里狠狠地往下拽一次,以致她此时此刻真的是深陷泥沼。   而第三报社竟然也任由他施为!   太丧心病狂了。   “这黄绪宁!”   周徽嵐也看到了第三报社加刊的那份报纸,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厢省教育厅长等人还在等候京城那边的指示,属下拿着一份报纸匆匆而入,“厅长,厅长,不好了。那事被治化市第三报社捅出来了。”   省教育厅厅长一把抓过报纸,迅速将文章扫完,他忍不住道,“这治化市第三报社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这事上头都还没指示,他就敢这么写,这不是让我们苏省教育部门丢脸丢到省外去了吗?”   属下回道,“就是个野鸡报社,这第三报社的名头都是他们自封的。”   省教育厅厅长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罢了,暂时都别动,我得立即将这事向上头汇报,看看上头是个什么章程再说。”   京城那边,国家教育部部长听完他的汇报,先是一愣,然后打趣道,“好嘛,想不到你们苏省的报社如此嫉恶如仇急功好义。也罢,这事本就不该藏着掖着,如此反倒助长了此等歪风邪气。”   苏省教育厅厅长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要公开的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你省的省状元还是全国状元。所以,省状元成绩被顶替,就不仅仅是你省的事了。”   虽然之前他对全国状元有过幻想,但所有的幻想都不及从对方口中听到确切消息来得激动,“老领导,您看,这事闹得……”   “嗯,这次的事情情节太恶劣了,简直视高考如同儿戏!你们苏省这次篡改顶替他人高考成绩案给全国做了一个很坏的榜样!所以所有涉案的公职人员一查到底,如果确实罪证确凿,一撸到底!”   省教育厅厅长闻言神情一凛,苦笑道,“都是我工作没做好……”   “诶,队伍中有害群之马,也不鲜见,你也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一个人并不能代表全部,也代表不了全部。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他犯的错,只能由他自己买单,而非组织帮其承担。将其从我们的队伍里清出去,才能保证我党的清正严明,才是正确做法。”   姚晃此刻就站在旁边听着他上司和苏省教育厅厅长的对话。   “谨遵老领导的教诲。”   “尽快将成绩往下公布吧,大家都等急了。还有,省状元全国状元这份殊荣于个人而言来之不易,就不该沾上任何被抹黑的言语,所以你要做好相关的舆论引导。后续,我会让人民日报跟进此事的。”   省教育厅厅长一凛,暗道,这周惠兰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人民日报通报,那是棺盖定论吧,算是至高礼遇了吧?   等省教育厅厅长将国家教育部给出的指示一公布,并上报省委书记,再给各单位下达相关指令,只等翌日,便全省通报此事及后续会通报相关的处理结果。   省报、第一第二报社就知道治化市第三报社赌赢了,黄绪宁赌赢了。   这一天夜里,月朗星稀,虫鸣蛙叫,周徽嵐一家三口并她舅舅们似乎都睡得特别地沉。   周徽嵐家这一晚上并不平静,先是黑暗中传来打斗声,这暗处的动静惊动了村里的狗,随着一阵阵狗吠的声音,大兴村陆续有人屋里亮起了灯……   孙焘看着已经被乂军区的部队好手们制服的人,简单交谈过后,他便拿着手电筒沿着路一路走一路安抚村民,“无事无事,都睡下吧!”   三更半夜的,周徽嵐被唤醒了。   她强忍着头痛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孙焘第一句话就是,“抓到了!和我们猜测的那样,对方果然趁乱对手了。”   这招请君入瓮,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后来由孙焘负责,他们早已在实验室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对方自投罗网了。   “对方果然是冲着肥料配方来的。”   “嗯。”这个他们之前早有猜测。   “是我们集团的人和乂军区的人一起将人抓住的,现在乂军区的人将人提走了。”   周徽嵐罢罢手,“提走就提走,他们定会处理好这事的。”   翌日一早,各大省市和各大高中都收到了省教育厅下发的高考成绩表格。随之而来的,还有省报以及各大权威报社的一则关于这一届高考苏省省状元差点被人顶替的申明。申明了详述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同时证实了周惠兰才是本省省状元。全国状元的事,他们没提,这不是他们能提的。况且后续人民日报会跟进,总得留点料给人家。   省教育厅和几大报社联合声明,证实了昨天治化市第三报社报道的消息的真实性,同时也让全省人都知道了这一届的省状元是一位叫周惠兰的女同志。   治化市内的人对周惠兰的情况了解得多一些,知道她今年三十好几参加的高考,知道她的儿子是去年的状元……   吴氏族人里也有人看到了这份报纸,然后直接将报纸拿给吴昊。   看到上面的报道以及周惠兰取得的殊荣,心情挺复杂的,周惠兰这个人真的好强,在她的带领下,周氏一族的日子必然会蒸蒸日上的,只可惜他们吴氏靠不上啊靠不上。   相比好消息频传的周氏,他们吴氏真的是每况愈下。   他们吴氏一族举族搬离大兴村时,周徽嵐已经让人提醒他,让吴氏族人们守好自己的钱财,不要中了别人圈套。   搬到沧浦县社步村后,吴昊并吴氏一族的长辈们也是有所防范的。但架不住吴氏一族族口庞大,人多难管,有人很快就在外村染上了牌瘾,然后便是赌博。   这赌博的陋习就如同一粒火星子落入了草堆一样,他们吴氏一族已经有十几户人家遭了殃。   吴昊一查,发现果然是韩惠竹动的手脚,她将他们吴氏一族怀揣大笔银钱的消息往城西的市井流氓窝里一传,可不就给吴氏招祸了嘛。   韩惠竹此计不可谓不不毒,一个人一旦沾上赌瘾成为赌徒,除非赌得没有赌本再去博,否则的话怎么打怎么骂,都很难让其回头的。   除非赌徒自己觉醒,真心悔过,并且有绝佳的自我控制能力,要么就是有家人的鼓励和监督,离开那个赌博的环境,才有可能戒得了。   他已经连续向派出所举报了好几窝赌博的场子了,但财帛动人心,旧的进去新的来,赌博的场子屡禁不止。   他最近都在为这事头疼,但也只能慢慢地做着,收拾着。   但今天,看到这几份报纸,他真的想仰天长啸,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韩惠竹,你这个臭娘们,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又哭又笑的。   就在这时,一个族人满脸喜色而来,“昊哥,我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我这里正好也有个好消息,一会你听了也高兴高兴。”   来人凑到吴昊跟前一阵耳语。   吴昊猛然盯住他,“你说的可是真的?确定吗?”   “……我小姨是大兴西村王氏一族的,他们家就紧挨着周氏呢。昊哥,我敢保证这消息是真的。昊哥,之前你让我留意着周惠兰家的动静的,怎地现在有了消息又不敢相信了呢?”   俗话说,你的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他盯着韩惠竹多久,自然了解到了一些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幕。   吴昊站在那里想了一想,眼睛发狠,咬牙彻齿地道,“韩惠竹,我吴氏我吴昊奈何不了你,但总有人能收拾得了你!”   “阿生,你过来!”   那个叫阿生的依言过去了。   一阵耳语之后,吴昊问他,“阿生,怕吗?敢不敢?”   名叫阿生的少年笑道,“昊哥,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家已经被姓韩的那个臭女人散没了,我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吴哥,这事就交给我吧。”   大兴村,李桂香也在说起搬迁之后的吴氏一族的状况。   “真是作孽,近来听说吴氏搬到沧浦县社步村后,有十来户男人染上了赌瘾,有些轻有些重……”   周徽嵐静静地听着,赌瘾就没有轻和重之分,轻的也可能瘾头越来越大。   “重的那些将家底输了个精光,家里的老娘和媳妇哭得死去活来,有一个甚至承受不住打击,跳河了。有好几家老婆直接将剩下的钱分掉,带孩子回娘家的都好几起了。听说这里面有好几个都是被自己人拉去了赌场,然后沾染上赌瘾的,以致吴氏一族内斗得厉害,房头与房头之间都打了好几回架了。   赌博将人的劣根性发挥到了极致,黄赌毒中,赌瘾最麻烦,多少人因赌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戒难戒,又很容易复犯。   就在这时,竟然传来吴氏有个族人去派出所里举报韩惠竹出卖国家利益为岛国人提供重要情报的消息。   周徽嵐和孙焘对视一眼,吴氏这是作伪证吧?他们那晚的事被吴氏的人察觉了?能这么迅速做出相关的判断,看来没少盯着韩惠竹。   韩惠竹真的是墙倒众人推,也是作死,吴氏摆明了要搞她,即使作伪证也要搞她。   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切皆因最近她就是话题人物。   所有认识她知道她的人听了都是一愣,吴是这是怕韩惠竹死得不够彻底?   算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先前为了岛国集团的利益蹦跶得厉害,活该有这一劫。   ”韩女士,你再也不用纠结是否坦白为自己争取从轻量刑的事了。“律师一进来,就对韩惠竹如是说道。   韩惠竹抬眼,这是什么意思?   律师叹着气,将乂军区那边对她的起诉书递到她跟前。   他从业那么久,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人,没见过这么又蠢又毒,最终害人害己的人。倒霉也是真倒霉,作死也是真作死。   敢为境外的机构、组织、人员窃取、刺探、收买、非法提供国家秘密和情报,勾结外国,危害国家的主权、领土完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触犯了情报罪和资敌罪了。   看清楚上面的起诉书之后,韩惠竹脸色为之一变,“这上面是污蔑,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韩惠竹要疯了!她再傻也知道这罪名的厉害。到底是谁,谁要致她于死地?!   “首先是有个叫吴生的人实名举报你,其次是乂军区的提起公诉,特别是乂军区,据说掌握了对你十分不利的证据,这不是你空口白话能否认得了的……”   吴?吴氏一族的人?!韩惠竹一个踉跄,这是报复!   还有乂军区!对方为什么要与她过不去啊?! 第120章 完结(上)   这几日,说实话,钟树鸿的日子很不好看。   每每来上班,整个单位的人隐晦的异样的眼光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但他能如何,只能装作若无萁事地处理着各种工作。   “什么事?”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钟树鸿问道,助理已经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好久了,他眼睛又不瞎,焉能不注意到呢。   钟树鸿的助理默默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乂军区对韩惠竹女士的起诉书。”   乂军区?是韩惠竹又干了什么?!   钟树鸿无比沉重地接过文件,等翻开文件,看到乂军区起诉韩惠竹的罪状,钟树鸿勉强笑了笑。   可是这笑在助理看来,比哭还难看。   钟树鸿的助理出门前,深深地叹了口气,幸亏先前市长和他夫人离婚了,不然这次指定被拖累得很惨,不过现在已经很惨了。   随着教育部及各大报纸发声,事情的发发展果然不出他先前所料,韩惠竹案定然会被竖成典型,以儆效尤的。   钟树鸿以为已经到了深渊了,想不到还能继续往下坠。他以为这关很艰难,煎熬着,总能过去的,即使他现在被很多人猜疑着。   但现在,风浪太大了,他四面楚歌,上面又无人拉一把,他快坚守不住了。   而且,铜湖市是个农业市,要想在农业上取得成绩,那就绕不开周惠兰。   如今双方的仇是越结越深,即使周惠兰不出手对付他,所以她身边的人也不会相信他对她没有意见的,所以不可能坐视他做大……   钟树鸿站起来,环顾他这间办公室,他估计办法久呆了。韩惠竹摊上了那样的罪名,几乎也将他的晋身道路给斩断了。   钟树鸿想起那天组织点拔完他之后,同僚和他说过的话。大意就是:让他在处理与周惠兰的关系时慎重并且避让一些,如果他逼得组织在他与周惠兰之间做选择,那么被牺牲的人只会是他。因为有能力的官员不说大把,但找找还是有很多的,但能研究出高产高质量物种的周惠兰只有一个。   这话才过去多久,想不到就要印证了。   果然没过多久,先是省公安厅传唤他谈话,谈话过后,没多久,省组织部来找他谈话。   具体谈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了。但没多久,钟树鸿就辞去了铜湖市市长的职务,只等新市长到来,办理完交接工作,他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只觉得钟市长太可怜了,两任妻子相斗,不对,应该说是继室一直致力于找原配的茬,不仅将自己弄进去了,还将前夫的官都弄丢了,同时弄没了亲生儿女的保障。就不知道韩惠竹知道后会不会后悔?   韩惠竹开庭审讯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庭下,不仅韩惠竹的父母兄弟来了,钟树鸿带着一对儿女也来了。   当韩惠竹看着庭下的儿女,整个人很激动。但她女儿却低头看着鞋尖,看都不往她那方向看一眼。   周徽嵐和周父周母也在庭下,李桂香说想来,周徽嵐想了想就陪着他们一道来了。   她觉得这一趟是该来的,不是幸灾乐祸,而她觉得可以代原主来看看韩惠竹的下场,算是对原主有了个交待和了结。   钟树鸿见到她来旁听,还讶异了一下,以他对她性格的了解,他以为她不会来才对。但看到一旁的周父周母,他明白了她应该是陪着两老来的。   周徽嵐没有理会他,而是领着周父周母到一旁坐下。   韩惠竹的案子没什么悬念。   第一件案子,她公然威胁公职人员篡改名字,让自己女儿顶替他人高考成绩。此举涉嫌妨害公务,组织作弊,严重破坏高考秩序,侵犯他人姓名权,侵犯他人名誉权荣誉权等,如今人证物证确凿,罪名成立。   第二件案子,对于乂军区的控诉,她为境外机构,组织人员非法提供相关机密和情报,危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属于触犯了情报罪和资敌罪。   韩惠竹这方辩称自己从未主动为其提供便宜,一切皆出于合伙的需求,而他们厂子和岛国集团的合资是取得了官方认可的相关资质证书的,而她也从未有主动出卖国家利益的想法。   但是岛国集团那边为了脱罪,将所有罪行能推的都推到了她身上。   韩惠竹当庭听闻,差点没气得吐血。   而此时吴生这个人证人的证词,证实了她刚才说谎,在招待所偷情前出入咖啡厅前后,他亲耳听见她确实有主动为岛国集团提供过关于惠兴集团实验室的资料和情报。   这又扯到了她另一桩丑闻,韩惠竹方的律师注意到,法官听了眉头微微一皱。   律师都不由得叹气,吴氏这个切入点真的很好,当时的场合里只有他的当事人和岛国集团的山田千景,而此时山田千景已回国,他当事人的证词又不被取信,终究要让吴生这个证人证方坐实了。   最终法官判决了,综合了所有的资料。   韩惠竹前后为境外机构提供便利,这一点她是没办法否认的。而岛国集团利用她提供的便利,所产生的后果,也将由她来承担。   还有就是她这个人对周惠兰怀有极大的恶意,周惠兰的资料是上面给他的,里面是周惠兰履历,以及她归来之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农业在生物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其寓意不言而明。   而这起案子还牵涉到了岛国集团,这个也是需要顾忌一二的,如果判得太重,对方难免会多想,这对维持两国关系不利。   最终,双案合并,数罪并罚,法官综合了所有因素,判了韩惠竹终身监禁,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听到法官的宣判结果,徐秋兰哭死在法庭上,韩永福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对于钟思语的惩罚,综合了所有的情况,则是禁止高考三年,这是教育厅的决定。   这是明面上的处罚,实际上,因为韩惠竹这个母亲所犯的罪,她的亲生孩子以及名下的儿子钟国栋的未来也有了限制,至少以后想走军政方面是不可能了。   回去后,李桂香当晚做了一桌子菜庆祝。周永善则拿出了珍藏的酒,周徽嵐陪着他喝了几盅。最后他醉薰薰地回去睡下了。   西省庆南市公安局   上班时间没到,大家陆陆续续地到了办公室。   大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泡茶喝水看报,忙活得很,还有为今天的工作做准备的人。   看报的人道,“唔,今年的全国状元是个女生啊。”   旁边的人笑着答话,“去年的全国状元是位男同学,今年来位女同学,我觉得很好嘛,可见女子也能撑半边天。”   “呀,今年全国状元是女同学?快看看全国状元出自哪里?还有,看看叫什么名字啊?”   “这届全国状元出自苏省,也是苏省的省状元。”   “你这不是废话吗?!”全国状元必是省状元啦!“快看名字。”   “这就看这就看,名字啊,姓周,叫周惠兰。”   “你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顾嘉蓦地抬起头来,“再说一遍。”   “顾队咋了?我说今年的全国状元出自苏省,名叫周惠兰。”   顾嘉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他会不会弄错了,只是同名同姓,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呀,想不到今年的全国状元还有这般波折?”说这话的人看到了人民日报上的报道了。   “怎地?”   “你看这报道,说她成绩差点就被人顶替了,幸亏后面查出来了。”   “我看看!”顾嘉一把将人民日报给夺了过来。   周徽嵐身为全国状元,她的成绩竟然差点被人冒名顶替。这件事影响太坏了,如若处理不好,会让民众怀疑高考的公正性严明性。所以人民日报通报了此事,还公布了周徽嵐的试卷,用了八个版面贴上了周徽嵐七门卷子的复印件为其正名,也是为高考的公正性为教育部正名,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顾嘉看完,整个人激动不已,周惠兰考大学了,还成为全国状元了!   顾嘉觉得怎么那么梦幻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太出人意料了。   就在这时,时局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将他唤了进去。   “局长,你看到报纸了吗?周惠兰竟然参加高考了,竟然还是今年的全国状元。”至今顾嘉仍觉得不可思议。   “嗯,我看到了。我叫你进来,主要是你今天下午不是要去大坳村吗?这报纸你还是别拿去吧,以免节外生枝!还有,对杨家的人,最好也不要多说什么。”时局的办公室里有订阅专供他一人阅览的报纸,所以他比他们还早看到这新闻。   顾嘉深以为然,“我晓得的。可是人民日报都刊登了此事,我怕也瞒不住。”   时局笑笑,“瞒得住瞒不住另说,至少我们不能给她惹麻烦。况且大坳村偏僻,不一定会看得到这份报纸,即使看到了,这天底下同名同性之人那么多,他们未必就会相信此周惠兰乃彼周惠兰。”   要采访全国状元了!   省电台直接采访,除此外,还会在苏省内挑选三家报社到场作相关报道。   这三个名额之中,省报是必须在的,另一家也是苏省内非常强劲有实力的老牌报社,剩下的一个名额被治化市第三报社给拿下了。相关行业人士都知道这是酬功。   第三报社的主编只觉得通体舒爽,虽然报道还是以省报为主,另外两家报社为辅。他理解,他都理解。他也不求什么了,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嘛。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会派出黄绪宁作为采访记者。   其他报社负责人看到他这副德性,没少在心里暗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徽嵐选择接受采访,是为自己也是为教育部正名。   在省教育厅,各大报社,乃至人民日报都发声的情况下,她也应该有所表态。   周徽嵐身穿一条藕色及膝裙端坐在那,和省台主持人面对面。   镜头很大很笨重,正在对准她们调整着角度。   “现在摄象机没有调整好,可不可以由我们报社问几个问题?”这是除省报和第三报社外的老牌报社林记者问出的话。   他这话问出之后,省报的大记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黄绪宁一眼,哂然一笑。   黄绪宁则担忧地看向周徽嵐。   主持人询问周徽嵐。   她点头同意。   前面的两个问题都很正常。   到第三个问题时,就变得尖锐了,而这时,摄象机俨然调好了。   “周惠兰同学今年都三十九了吧?据你的经历,你似乎只在六六年上完高中?后来嫁人被拐,也就是说这么些年都没碰过书本,但你刚归来一年,甚至没有去学校专门补习,而是拿了推荐信直接参加高考的,这样你还考了个全国第一,能说说你考那么高分的秘诀吗?”   主持人脸色一变,抬手示意摄象机关掉。   却被周徽嵐所阻止。   这话问得挺尖锐的,就差没直言她利用后台作弊了。   但撇开带着严重质疑情绪这点,他所提问的问题会是很多人都非常感兴趣的。   周徽嵐微微一笑,引战?她不惧呀。   “看来贵报对我的成绩很质疑啊?还是你在质疑我靠关系走后门抄袭还是质疑高考试题被泄?”   此话一出,主持人再次脸色大变,她狠狠地瞪了那挑事的林记者一眼,这个蠢货,这次采访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吗?目的就是为了突显教育的公平公正啊,他为了内心对黄绪宁上位的那点愤懑而挑事,被周惠兰反制,会引起多大的反感他不知道吗?   老牌报社林记者当然也是明白的,此时他脸色煞白,显然已经后悔了。   “对于你的质疑,我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国家教育部完全可以再出一套题,让大家再考一遍,我呢,可以全程接受被监考。这样出来的成绩,林记者不会再质疑了吧?”   周徽嵐一副‘我是没所谓也无惧于此’的样子。   主持人抚额,她几乎可以想见,这一段播出时,会有多少观众对林记者怒目而视,特别是今年参加高考,并且已经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的人。   毕竟高考那条路,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既然他们已经走过来了,并且是既得利者,他们怎么会愿意洗牌重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周惠兰那样不惧考试的。   主持人看了周惠兰一眼,这人也是坏,她要自证清白,完全可以让教育部出试题考她一个人嘛。反正林记者质疑的也仅是她一人,偏偏她要将考试的对象范围扩大,让林记者为他挑事的做法承受后果。   林记者勉强笑笑,“不必如此,我问那个问题也仅仅是因为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如此。”周徽嵐点了点头,“但我觉得人不能坐井观天,有时候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以己度人有时是不对的,四处卖弄自己的浅薄,那就贻笑大方了。林记者,你说对吗?”   “是的是的。”说完这一句,他连忙狼狈地退下,挨着省报大记者他才有了一点安全感,刚才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自己就是玩弄文字的,自然知道周徽嵐刚才那番话的杀伤力。幸亏他后面服软后,对方没有不依不饶,万幸万幸。   这时,主持人立即上前打圆场,“周惠兰同学,我们开始了吧?”   有了这么这一段,才显得采访无比真实,而不是照着台本来拍摄的。只不过牺牲掉的是那老牌报社而已。这一点倒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除了周徽嵐。   ……采访继续。   主持人问,“听说这件事在最初的时候,是你察觉不对劲的是吗?”   “嗯,是的,当时我省的高考成绩已对出来,并且已经汇总完毕。我从一位长辈那里得知了我的成绩,当时我就觉得我不可能考得那么低分。”   周徽嵐并不讳言她有关系这一点,因为当时能知道高考成绩的人很多,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我记得你被调换的成绩是五百八十分吧?这个成绩对很多人而言不低了。难道你不曾怀疑过自己发挥失常了吗?”   周徽嵐笑笑说道,“或许五百八十分对很多人来说不低了,但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水平,也清楚自己高考时的状态,并不存在发挥失常一说。”   “所以当时你就决定向上反应此事?”   “对的。”周徽嵐继续说道,“我可能比较幸运吧,遭遇了不公,还有往上反应的渠道。我相信我的遭遇不是个例,我这不是抨击谁。我国地域辽阔,人民众多,总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我们要相信,好人总比坏人多,害群之马只是少数。我相信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在高考制度上也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会让那些坏人钻不到空子。”   说到这里,她对着镜头说到,“在此之前,我想对所有考生说,十年寒窗,高考关系着自身命运,同时也是自己命运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如果觉得不对,如果觉得自己遭遇了不公,一定要勇于为自己发声,而不是忍气吞声。这句话适用但不仅限于高考,大家加油!”   周徽嵐说完这段,双手合十,对着摄相机道,“惠兰希望有关单位接到这样的反应,能慎重处理。有则改之,无则加免。这样也能为国家筛选出真正的人才不是吗?”   周徽嵐这段话播出时,无数人伫立在电视机前看着,她的话让许多人都深受震动,国人习惯隐忍,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只要不危及生命,很多人都觉得忍着忍着就过去了。她的话,给很多人打开了一扇窗。后面会有多少人受其影响,勇于直起腰来捍卫自己的合法权力,只有时间才知道了。   而此时,钟树鸿已经将工作交接完毕,他给两个孩子办了转学和休学,此刻正带着孩子南下。他正是在火车候车大厅看到了周惠兰的采访的,等看完,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教育厅的工作人员也在看观看采访,看到这一段时,有人忍不住笑骂,“这个周惠兰!她这样说,明年我们的工作量一定会加大的。”   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主持人问,“听说你已经收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了?”   周徽嵐笑笑,“是的。”   在人民日报报道了她的事之后,姚教育就告诉她,她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就寄出了。   “咱们的采访也接近尾声了,那在此就祝你前程似锦,学业有成。”   “谢谢。”周徽嵐突然正对着摄相机道,“我上的是生物工程专业,等我学业有成,我请大家吃饭啊。”   直到后来,大家才知道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徽嵐刚回到家,就接到高煦的电话。   “我看到采访了,说得真好。”   周徽嵐笑得眉眼弯弯,“是吗?我也觉得还不错。”   感受到她的小自得,高煦轻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周徽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快了,你去京大报道的时候我就能回去了。”高煦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日历。   “好。”   电话挂了之后,高煦正缓缓将脚放在地上,感受自下而上传来的知觉。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白石久仁关切地问道。   “有!”   “那太好了!这代表了手术很成功,并且你的恢复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本文快完结啦。写到这里,基本上大纲已经走完,后续会有几张番外吧,算是对后面的交待清楚。   这本书有八十天是在武汉创作的,说实话,那段时间在那样的环境下感觉到的压力,很难说清道明。完结了就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爱你们,么么哒。   还有,这章发红包,算是庆祝完结吧。   推荐基友的甜宠古言:《我和情敌成眷侣》   文案:沈语迟一朝穿成书里跋扈张扬的炮灰千金。   该千金有个情敌,是府上教自己念书的女先生,千金对女先生多般折辱为难。女先生胸有韬略,非池中之物,百般隐忍之后终于杀了这个炮灰千金。   为了保命,沈语迟穿来之后,处处善待女先生,力求和她做好姐妹。   某天,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女先生不光出身高贵,龙血凤髓,他还是个男人!   不光如此,女先生看她的眼神慢慢也变了... 第121章 完结(中)   这日,是周惠兰摆大学酒的好日子。等这场庆宴结束,她便将离开家乡前往京城大学继续学习深造了。   这场大学酒,于周徽嵐而言,办不办都行。   周父周母坚持要办,周永正亦然,几乎所有的族人都赞成这个提议,   还反过来劝周徽嵐,说如果她怕麻烦,那一切就交给他们,不用她沾手任何的琐事。   周徽嵐觉得,既然他们坚持,那就办吧。   商议到最后,最终决定席开百桌,所有的开销族里承担一半,剩下的由惠兴集团负担。   宗族里有独立的账户,每年都会有一些公家的收入进入账户里,这两年他们周氏一族发展得好,进入这个账户的钱不少。   对此,族人无一反对。且不说一直以来,周徽嵐对族里的帮助,单就全国状元而言,就是莫大的殊荣,就是光宗耀祖之事。搁古代,那就是状元及第,焉能不大办一场?   大兴村村口,新大门刚浇筑而成,宽八米高六米并以大理石为底的大门气派得很。   如今一道崭新的匾额挂到了门楣之上,上面红底黑字写着‘庆周氏惠兰荣获全国状元’,两边还贴上了红对联和红灯笼,看着就喜庆。   吉时一到,一浪接一浪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混合着孩子们的惊叫声和大人们的说笑吆喝声,大兴村的这天,注定是热闹的一天。   一波接一波的客人,陆续来到。   “恭喜恭喜——”   道贺声连绵不绝。   周氏的出嫁的婆姨姑姐都带着夫家人回来了,以及凡是与周氏一族攀亲带故的,都来了,热闹程度非同一般。   光是茶水招待,就用了一个厨房,灶里的火就没停歇过。   一桶桶茶水抬出来,一盘盘瓜子糖果花生茶托递上来,由董荷花并周郢媳妇领着族里长相周正标志的小伙子小姑娘招待着前来的客人们。   高煦和魏教授夫妇是最早到的。   时隔日久,这是两人在确定关系之后再次见面。   周徽嵐打量着高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有事瞒着我?”   高煦坐在轮椅上,就是笑,“没有。”   这笑分明就是有,周徽嵐咕哝着。   两人才单独呆一块没多久呢,魏教授的大嗓门就冲他们这边嚷开了,“小周,快来,别腻歪了,反正你们又不差这一时!”   周徽嵐冲着魏教授那边回了一嗓子,“好咧,就来!”   “这个老魏头!”高煦咕哝,其实他也知道今天她是主角,注定不会清闲的。   “你先过去吧,这里挺清净的,我在这里呆一会。”   “嗯,一会我忙完了就过来找你。”   周徽嵐从他身边经过时,不小心踢到一块突起的石块,然后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向前扑倒。   “小心!”高煦眼明手快,一急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伸手将她一捞往怀里一扯,连连后退了几步,才止住了态势。   “你能站起来了?”周徽嵐直直盯着他的腿看,她对事情有股惊人的直觉,她刚才就说嘛他肯定有事瞒她。   高煦苦笑,“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我多久?!”周徽嵐佯装生气,其实心里被一股巨大的惊喜充斥着。   高煦苦笑着道,“刚动完手术没多久,每天能站一小会,但时间不能久。”他此刻眉头微皱,似是站久了难受。   周徽嵐一听他不能久站,连忙扶着他到一旁坐下,也不追究他瞒着自己的事了。她猜他瞒着估计他是想等完全好了之后给她一个惊喜的叭?   魏教授久等她不来,又叫唤上了。   周徽嵐连忙又应了一声,然后就过去了。   高煦偷偷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吧?他想。   魏教授看着她,哀声叹气的,“我师兄又该得意啦。”   魏夫人拧了他一下,“混说什么呢!”接着,她转过头来对周徽嵐说,“别听你魏叔乱说,京大挺好的,你会在那里有所收获的。”   “走了,你们都走了。你去了京城大学,小高也接受了京城大学的聘书。”   周徽嵐静静地听着,高煦接受了京城大学的聘书?行,又多了一笔帐可算!   魏教授说完这话,又被拧了一下。小高和小周刚见面,应该还来不及提起此事,这老魏头自己秃噜秃噜出来了,他是爽快了,小高怕是要糟糕了。   连连被拧,魏教授不干了,“好嘛,你嫌弃我,我还不想搭理你了呢,我去山上看果树去!”   看看那片黑枣林嫁接而成的柿子林,也是魏教授此行的目的之一。那片林子五叔公一家子护养得好,竟然有些个开始零星挂果。只是柿子尚未成熟,不过目前看来,品相很好。   五叔公还说,等柿子成熟,他要制成柿饼给她寄到京城尝尝。   在决定办大学酒之前,她的实验室已经搬到了惠兴集团的新办公处所去了,也就是原先的吴氏族地处。新办公楼还没建成,但先建几排房子应应急还是可以的。仓库、办公室、实验室都已经安置到了那边。   此刻,周徽嵐大门敞开,大门外,还沿路搭了棚子,放置了桌椅。   客人们磕着瓜子儿喝着茶水,要么就坐在两旁的椅子唠嗑,要么就四处走走逛逛,看看大兴村的巨大变化。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此时周氏的楼房一幢幢建起来了,工期已经完成了过半。   近来挚诚的工程队一直在赶工,但因为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工程队里有很多人都是他们周氏的人或者是周边的汉子,所以周郢决定放假一天,让大家伙一起共襄喜庆,乐呵乐呵。   看着这一片热闹的景象,人们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钟国栋这个省状元办的那一场。   “还记得去年隔壁杨柳村钟国栋荣获省状元时请的大学酒吗?”   “记得,那时我们有个小姨嫁到了杨柳村,为了沾沾喜气,我们也去了。但感觉去年那场没有现在那么热闹。”   “这哪能比啊,当时钟国栋就只是个省状元吧,而且当时钟部长为了避嫌,只请了六十桌。”   “你们说钟国栋是怎么想的啊,竟然一心一意跟着继母。不然母子同为省状元,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个呀,说得好听是不离不弃,说得难听,就是轴。”   “你们别谈这个了吧,没什么意思。”   众人也觉得提起这个有点触主家霉头,遂打住了话头。   “不过说起来,周家这场比起去年钟家那场,热闹归热闹,但排场终归不如钟——”   这位姓杨的兄弟话还没说完,就被汽车的嘟嘟声打断了。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周氏这边的年轻人在前面开道,他后面三辆车排成一列,缓缓驶进来。   “那是县委大院的车!”有人眼尖地认出来。   “不止,你看后面!”   “那是县公安局局长的座驾?”   “后面还有呢。”   “好像是农业局杨局长坐在里面。”   县委书记、公安局局长、农业局局长亲临!   意识到这个事实,周家这个农家院子炸锅了。   杨兄弟咽了咽口水,这三位虽不及当初的市委商书记等,也差不多了,至少认识了这些人,周惠兰在仪水县横着走是没问题的。   这一辆辆车被引至旁边的空地停放。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临时停车场,就在周徽嵐家旁边,昨晚就已空出一片地,用来停车。   周徽嵐没有托大,在高煦和周父的陪同下,亲自上前相迎。   “诸位大驾,实在让小女子不胜荣幸。”   “你身为全国状元,为咱们仪水县争了光了,我们作为代表给你送来了咱们仪水县的奖励。而且我们也算是来讨杯喜酒喝,沾沾喜气嘛。”   她一边与三位书记和局长寒暄,一边将他们引到旁边的贵宾席就坐。   他们刚坐下不久,又有轿车开了进来。   县委书记腾地站了起来,接着便是两位局长紧随其后。   “是治化市市委书记并两位常委来了。”   好吧,刚才觉得周家来贺喜的宾客身份排场不如钟家那位杨兄弟已经闭上嘴了,当初商书记也是以治化市市委书记的身份参加钟国栋的大学酒宴席的。   可是,还没完,等他们将治化市市委书记等人迎下车时,后面又来了三辆小车。   治化市市委书记直接停住了入席的脚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大家伙一起迎了上去。   治化市市委书记更是亲自替对方打开了车门,“商省长,您来了!”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苏省省长的商怀南。   商怀南的到来,让全场的气氛热烈到了最高点。   杨兄弟开始猛地往嘴里灌茶水,他此时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让你一时嘴贱!   原来周惠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经营出了这么强而有力的关系网了吗?   商怀南的到来,也是周徽嵐始料未及的。   周父推了推她,周徽嵐连忙上前迎接。   接着,她领着一群体制内的大佬入座贵宾席。   商怀南的到来,除了带来省里给她这个全国状元的奖励之外,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国家铁道部目前在规划一条新的铁路,横跨南北,就是京九线,他说他会争取从他们仪水县经过。   这话恰好让一旁的仪水县县委书记听到,他被这个馅饼给砸懵了。   周徽嵐深感他的厚爱,他这是为了方便她能及时处理惠兴集团发展中会出现的问题吧,京九线从仪水县经过的话,极大地方便了她在在京城和仪水县之间的往返。   同时,她也深感肩上的责任和担子沉重。   这场大学酒,足足热闹了一天。商怀南吃了顿饭就走了,紧接着是治化市的领导们,仪水县的那几位是最后走的。即使这样,也足够让宾客们津津乐道好久的了。   这场大学酒席开百桌,附近的村子前去喝喜酒的人也有很多,但这些人中,不包括钟老太一家。   但他们不去,不代表就可以完全避开此事了。   周家大学酒的排场被回去的人这么一渲染,钟老太太听着难受死了,“胡说,胡说八道!全都是胡说八道的!说谁去都可以,但商书记怎么可能会去她家?”   钟树鹏看她这样难受,忍不住给他哥打了个电话,他将周惠兰摆大学酒的盛况告诉了钟树鸿。   钟树鸿一开始只是静静地听着,但他听到某个信息时,眼孔微微一缩,他立即打断他的话,“等等,你是说商省长商怀南也去参加了周惠兰的大学酒酒席?”   “是,是啊。”   “他在酒席上呆了多久,都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呆的时间蛮久的,从未开席呆到吃完席面才走的,至于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在贵宾席呢,不相干的人也不好靠近的。”   钟树鹏说完这个,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哥,杨柳村不能呆了。现在周惠兰发展越来越好了,周围的人都去巴结周惠兰,因我们家和她之前的关系,没少挤兑我们。再这样下去,咱妈能气出个好歹来。”   钟树鸿静静地听完,然后冷静地道,“我知道,你们来花都吧。我在这边慢慢站稳了脚跟了,你们来了也不愁没办法安置。你们人先过来,家里的田地先不要处理,交给村长,让他代为耕种。”   钟树鹏迟疑,“可是,这样的话,以后不是还得回来处理吗?”   “听我的。”   钟树鸿可以预见,随着大兴村发展得越来越好,它周边的土地会越来越值钱的。他们家已经这样了,没必要和周惠兰比高低了,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不是吗?   挂了电话,钟树鸿拉开抽屉,取了一盒未开封的烟,取出一支,静静地点燃。   他其实没有烟瘾,南下之后,他想着生意人,有些喜欢烟有些不喜欢,所以他就将烟给戒了。他这个人的自制力还算可以,已经很久没抽了。   但此刻他心情激荡,忍不住抽了一根。   他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他这么些年,一直顺风顺水,竟然是沾了周惠兰或者周永善夫妇的光吗?   钟树鸿人聪明,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如同星火一样,落入之前纷乱繁杂的思绪中,燎原一片,让他很快就想通了所有的事。   他之前做什么都顺利,他早就隐约察觉上头有人在拉拔他。后来越走越高了,发现商怀南对他很欣赏,他就渐渐知道了,之前帮他的人是商怀南。   两人保持着相当不错的默契,他也一直努力往商怀南期待的方向和路子上走。   让他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钟树鸿深吸了一口烟嘴。   是了,是周惠兰回来后,一切才渐渐不一样了。转折点就在周惠兰处理韩海之事的时候,当时商怀南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当时没有多想。第二个转折点则是治化市第三报社那篇报道影射他利用职务之便为韩氏兄妹提供便利时,商怀南看似制止了火继续往他身上烧,甚至将他调往铜湖市,而非先前的计划那样,让他先到省会打前站。   这样做看似让他独挡一面独自管理一市了,但铜湖市是个农业城市,短期内很难出成绩。不比留在治化市以及前往省会。现在看来,商怀南当时对他的调任,更像是不想让他再沾光了。不想让他再留在治化市沾周惠兰的光,也不想将他调往省会继续沾他商怀南的光。   现在看就能看明白,他当时已经是个弃子了。   只是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还将其当成了对他的锻炼,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再想想那些年春风得意的韩海,钟树鸿觉得他们应该都是沾了周永善夫妇的光才对。想想周永善那手医术,再想想那些年下放至大兴村牛棚的人,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   韩海最辉煌的那些年,是他对周惠兰所犯之事尚未暴露,也是他对周永善夫妇尊敬有加关爱备至之时,所以他也得到了上面那人的照拂。   对方应该是想让周永善夫妇在失去女儿之后能安享晚年的吧?所以才会润物细无声地做这些事,希望他们继续孝顺照顾周永善夫妇。   可笑的是到了最后,对方才发现韩海才是让周永善夫妇痛失爱女的凶手,而他则成了逼迫他们的帮凶。   而周惠兰也回来了,对方当然是立即放弃了他,转而扶起周惠兰。   意识到这一点,钟树鸿自嘲地笑笑,他对周惠兰又是那样的不好,他该庆幸对方的宽厚吗?毕竟对方没有打击报复,只是撤回了对他的看顾和照拂。 第122章 完结(下)   大学宴后不久,周徽嵐处理完一应锁事,并对惠兴集团接下来的工作做了相应的部署和安排,然后高煦开车来接,两人一起开车启程前往京城。   周徽嵐并不习惯住宿舍了,她申请走读。   当然,住宿费她还是会交的,宿舍的床位,她可以中午的时候偶尔在那休息一下。   当她将走读的想法告诉高煦时,高煦就递过来一串钥匙。   原来他早就猜到她不习惯住集体宿舍了,所以他在京大附近买了一套小院子。   他的体贴让周徽嵐一时没忍住抱了抱他的手臂,然后拉着他,让他带去看房子了。   房子不大,两层半的小楼房,每层大概只有八十平左右,前后各带了一个院子,两个院子加起来也就五六十平吧,但收拾得很好。   “那株桃树你也带来了?”周徽嵐看到她之前帮忙嫁接的那株桃树已经安然栽种在院子里了。   “嗯。”   “这株桃树你真是上哪都带着,它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高煦拉着她到院子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这株桃树其实是我前岳父要求我种着的,那十年刚开始的时候,我父母就将我送到了大兴村,后来他们在七零年先后去世,我也被人从仪水县调到了西南一带。我前岳父也算是我的恩师吧,我到了西南,他教我护我良多。”他前岳父同样被下放到西南,他去的时间比他早。而且纪韵那时也在西南一带下乡,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我和我前妻结婚是他的期望,但他可能也看出什么了,所以给我提了一个要求。”纪韵的性格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那些年,很让人绝望的,可他前岳父一直都怀揣着希望,他总是指着他种植的那株桃树对他说,只要等桃树结果,那他们就能看到曙光了。可惜,直到他去世也没能迎来曙光。   “什么要求?”周徽嵐心想,不会和这株桃树有关吧?   高煦苦笑着道,“他让我,不管以后怎么样,都要照拂包容纪韵,直至这株桃树开花结果,我才可以撒手不管她。”   我天,高煦这是要被恩师兼前岳父坑死的节奏啊。   这株桃树,她之前检验的时候,就怀疑它是不育雄株。   她不知道纪老先生知不知道这株桃树的特殊性,如果不知道,他可能只是想让高煦多照拂女儿几年,如果知道,那就太坑人了,摆明了要锁死高煦嘛。   周徽嵐看着高煦,莫名的有些同情他,他大概也猜到了纪父的用意了吧?难怪他那么紧张这株桃树,这么些年,他是不是也在等待着一个希望?   今年它结果了,高煦看着那株桃树,微微一笑。   然后他回眸,看向周徽嵐,从她眼中看出了对自己担忧,笑了笑道,“不提这些事了,我带你上楼参观一下给你准备的房间和书房吧。”   房子是两室两厅的结构,房间和客厅都很宽敞,这样的结构在这时候是很少见的。八十平的话,至少能弄出三室一厅来。但屋子的主人在建的时候可能对生活空间是有追求的,所以并没有那样去做。   这屋子,高煦明显让人重新修缮过,屋里的家具也全都是新的,床、沙发、衣柜等等,都是用同色系的木材打造的,非常用心。   看了一圈下来,她发现她的房间和书房都在二楼,一楼一个大厨房,还有一个房间是空着的。   看到那空房间,周徽嵐眼珠一转,问道,“你住不住这里?”   京大聘请高煦算是特聘,所以是有分给他教职工宿舍楼的。现在的宿舍楼都差不多,两室一厅,六十来平,不大。这套小院子,无疑要比职工宿舍楼舒服。   “你这是暗示咱们该去领证了?”他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我户口本随时都带在身上了,要去的话随时都可以。”   周徽嵐白了他一眼,“你长得挺美。”   嗯?这是什么意思?   “想得也挺美的。”   高煦闻言,失笑。   接下来,两人开始为屋子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和床上用品。买的时候几乎一式两样地拿,因为不仅她住的地方需要,高煦的职工宿舍也需要一套。   他们忙碌的样子挺像一对新婚小夫妻的。   转眼,就到了开学。   开学典礼上,有个环节是新生代表发表讲话,而这个代表除了周徽嵐这个全国状元,又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周徽嵐身穿一身白色运动服和运动鞋上台,她的发言都是通稿,并没有发表一些特立独行的言论来博人眼球。   台下,前方站着一些来观礼的京大教授。   京大校长看着台上发言沉稳颇有大将之风的周惠兰,点了点头,“老姚,还是你慧眼识英雄啊,隔壁清大为了让周惠兰同学报考他们学校,给出了很多的优惠条件,要不是你下手早,周惠兰同学最终会怎么选择还未可知啊。”   “校长,不是我说,周惠兰同学在生物上的造诣绝不亚于我,将来必能成为国家的准工程院院士。”姚教授的声音里难掩得意。   “且看吧。”   台下更远处,钟国栋的舍友们面面相觑,台上那位真的是钟国栋亲妈。   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是这一届的全国状元,哎呀,太吓人了。   在人民日报出来关于全国状元的报导时,他们就怀疑了,可是钟国栋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他们也不好去问他。现在看来新闻是真的,但自己继妹顶替了亲妈的成绩,光想想就能脑补出来一大段恩怨情仇来。而且从暑假那次照面也可以看出,母子二人关系十分不睦,两人如今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以后见面会不会闹起来?   其实是他们想多了,周徽嵐自打开学起,就开始忙碌起来。忙得她连班上的人都认不太全,哪有时间和蠢儿子掐架?   “……今日,我们为身为京大人为荣,他日,希望京大以我们为荣,谢谢大家!”   在众人的注目下,周徽嵐淡定地完成了她新生代表的发言,最后一鞠躬。   周徽嵐的大学生活就此展开,与大多数的大学生都与众不同,她除了专业课时间之外,几乎都随姚教授泡在实验室。   一开始,因为她刚大一就占用那么多实验资源,那些大三大四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太服气她,后来渐渐被她在实验室的表现所折服。   在实验室时,他们总会遇到各种各校的问题。因为过分爱惜实验机器和材料等,做起实验的时候难免束手束脚,进而总会出现各种错误或者偏差。一开始去请教她,不过是想刁难她,但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做实验时所犯的错误。   渐渐的,他们发现她早已将所有理论知识融汇贯通了。因为请教的问题多了,并且从大一到大四各个学年的都有,有些甚至还超纲了,但这些这些都难不倒周徽嵐,这足以证明她的理论基础很扎实。   后来周徽嵐的课业连年蝉联第一,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当他们实验项目进展不畅或者愁眉不展的时候,总是习惯于向她请教,甚至有时候由她带领他们建模解题。   他们还发现周徽嵐做事非常的高调,但为人又非常的低调。   对于他们的疑惑,周徽嵐只是笑笑,她做事高调,是因为她知道她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她发力,她不想浪费时间。   周徽嵐当然知道她那些‘师兄师姐们’最初想刁难她的想法。   但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觉得只有通过不断地接触,才能有彼此间相互了解的机会,才能纠正偏见和解开误会。   而且她对他们也不是没想法的,这些个京大高才生,已经算得上是国内生物领域里的高端人才了,即使不是,也是预备役。   京大高才生,性格中带点恃才傲物,这很正常不是吗?他们现在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嘿嘿。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徽嵐入学半学期左右,姚教授替她引荐了一个人。   “小周,来,我为你引荐一个人!”   见到眼前这位老农装扮的人,周徽嵐浑身一震。   “周总,久仰了。”   “袁主任,彼此彼此。”   历史上,今年六月份,全国性杂交水稻专门研究机构——第九实验室刚刚成立,由袁老爷子任中心主任。所以她这称呼是对的。   “周总,能冒昧地问个问题吗?”袁老问。   “您问。”   “我留意过惠兴集团的发展,你实验室的一些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为什么你们一直都在研究蔬菜瓜果类的增产增收,却没有继续对稻谷进行研究呢?我觉得平均亩产八百斤并不是极限不是吗?”这是袁老爷子的疑惑。   大兴稻米成为特供,并未引起他太多的关注,他关心的是如何提高稻谷的产量,其次才是品质。而当时大兴特供米的亩产量并不算太出众,他自己的实验团队研究出来的稻谷品种,配合精耕细作的种植方式也能达到那个亩产量。但上一季,大兴村的特供稻米平均亩产量突破八百斤,比上一季度明显增产近两百斤,并且品质未降低,这才引起了他的关注。   因为我在等你啊袁老,周徽嵐心里叹息着。   ……   八五年年初,也就是周徽嵐大一下学期,第九实验室正式向惠兴集团所属实验室发出邀请,双方实验室实行共享数据,共同合力研究如何解决水稻增产增收的技术难题。   周徽嵐大二那年,京九线,京城到苏省这一段修建好并投入使用,她能迅速地在京城和苏省之间往返,更确切地说,由京城和仪水县之间往返。   而此时苏省因为有惠兴集团对当地农业的支持,目前已经一跃而成了土豆种植大省。苏省产的土豆,出了名的皮薄个大味道好,因为饱腹感足,能填饱肚子,让苏省不仅成为土豆种植大省,也是输出大省。   因为京九线,省内经济得到快速发展。   此时的仪水县,更是沾足了京九线的光。再加上随着惠兴集团的蓬勃发展,直接带动了周边的经济,仪水县更显繁荣。   大概因为惠兴集团的粮食属性,以致周边的米粉厂、水果罐头厂、辣椒酱厂、榨菜厂、盆栽花卉公司等与吃与植物相关的产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这些小作坊小企业目前还很弱小,但活力十足。   柳河村村长看着村子里蒸蒸日上的变化,心中不无感慨,钟树鸿为官多年,他们没沾到他什么光,如今反倒沾了隔壁村周惠兰的光,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在后世看来,苏省这个时期真的萌生了很多大企业。这些大企业家都是出身仪水县,雅称苏系。   不过这同样是后话了。   又是一年暑假,本来高煦做了一个计划,让周徽嵐突出一个月的假期来,他来安排。   但最终因为实验室那边遇到了棘手的技术难题,周徽嵐不得不带队攻关,所以假期泡汤。   是的,她组了团队,她的师兄师姐们最终折服在她大学霸的魅力之下,在她邀请之下,纷纷来投。咳,虽然最终能留在惠兴集团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但至少开了一个好头不是吗?   周徽嵐忙着带团队做模型做实验,周煦挺无奈的,但他还是决定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带他女儿和周思语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旅游。   其实周思语也忙,她忙着实习,但出于对高煦这个她妈妈未来另一位的尊重,她将时间给挪出来了。   这场施行的用意,周徽嵐能猜到,她是想参加的,但水稻增产难题攻坚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她实在是走不开。   而且一直以来,高煦前妻那边,都是他自己在处理,纪家很难缠,但高煦一次都没有让他们闹到她跟前来。   对此,她感到非常抱歉。   高煦反过来安慰她。   如周徽嵐所料,在这场旅游之中,高煦的女儿不再抵触高煦和她再婚的事。   大三那年,周徽嵐和高煦结婚。   由周父送周徽嵐出嫁,周思语作伴娘,给予母亲最深切的祝福。   周徽嵐大四那年,也就是八六年,第九实验室宣布第一代两系法杂交水稻研究成功,预计亩产达到七百公斤,‘杂交水稻超高产育种’技术路线在国际上引起高度重视。   第一代杂交水稻的出现,时间点足足比后世早了将近十年。   袁老甚至准备发表声明,点明周惠兰为‘杂交水稻超高产育种’技术路线作出的的贡献并不亚于他,她对他提出杂交路线的肯定,以及后续在理论攻坚上支持良多。   他准备发表的这篇报道被周徽嵐事先得知,一个电话过去拦下,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成就,周徽嵐不想分润他的功劳。   袁老也不听她的劝。   最终双方妥协,由袁老将‘不亚于’三个字改成了‘仅次于’,而周徽嵐则不再反对这篇声明的发表。   同年,惠兴集团宣布海水稻技术难题获得突破性进展,他们研究出来的耐盐碱水稻品种,平均亩产在两百公斤左右。   虽然海水稻的亩产量不如第一代杂交水稻,但意义不一样,有了海水稻,我国将近十五亿亩荒芜的盐碱地就能利用起来,每年都可增产非常多的粮食。   八五年的时候,第九实验室正式向惠兴集团所属实验室发出邀请,双方实验室实行共享数据,共同合力研究如何解决水稻增产增收的技术难题。   当时双方就确定了两个不同的研究方向,第一代两系法杂交水稻和海水稻。第九实验室坚持‘两系法亚种间杂种优势利用’的研究方向,而惠兴集团旗下实验室则开展耐盐碱水稻品种核心技术的相关研究。   如今,不管是在常规农田水稻的增产增量,还是能在盐碱地上进行种植的海水稻,都标志着国人只要勤劳肯干,就能吃上白米饭,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同时也标志着,水稻的增产能解放出更多的生产力投入到社会分工建设之中,推动社会经济科技的发展,让中国以更快的速度追赶欧美等国。   这一年,两人的研究成果的公布,在国际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也就是在同一年,袁老爷子和周徽嵐同时被评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一起被授予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最后国际上授予了他们世界粮食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最后一章啦,估计有点甜,并且会对她的两个儿子有所交待,就这样。 第123章 唯一番外   九零年的时候,南方发生特大洪灾,受灾地之广,受灾百姓之众,实属罕见。   惠兴集团第一时间捐出三十吨惠兴长粒香米支援灾区,也是第一时间抵达的抗洪物资,极大地解决了前线抗洪救灾战士以及灾民的吃饭问题。   袁老参股的集团以袁老的名义捐赠了二十吨大米给相应灾区紧随其后。   然后这十吨的差额,有好事者拿来说事。   风向有点不对。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灾情被控制住且缓解之后,周徽嵐答应了苏省电视台的邀约,由他们对她进行一次采访,并且是直播形式的。   西省庆南市   “顾初晴,今晚放学去打羽毛球啊?”   “不去。”   “为什么啊?我都约好人了。”   “我今晚要回去陪我爸看电视呢。”   “什么电视那么早啊,好看的都是八点黄金档吧?我们打球最多打到六点半就回了,完全赶得上啊。”   “赶不上赶不上,今晚六点半左右省台直播周院士夫妇俩的采访,我爸耳提面命让我陪他看。”   她同学张嘴,“顾伯伯还真认识周院士啊?”   “是啊。”   她爸说他曾带队救了周院士,刚开始她也不信,以为他在吹牛,谁能想到是真的呢。周院士并不讳言这段经历,惠兴集团成立之后,每年她爸所在的单位都会收到惠兴集团送的年货——大兴特供大米。   “不聊了不聊了,我得赶紧回去了。”顾初晴书包一背,麻利地溜了。   这天,无数人准点地守在电视机前。   周家   周思语正解下围裙,她丈夫正忙着端菜。   “今天有我妈和高叔叔的采访,咱们吃好饭就可以看到了。”   “太姥姥太爷爷,皓皓给你们转台嗷。”旁边小郭皓挺会来事的。   花都   钟家也默默地打开了电视。   钟家只有钟树鸿和钟国栋一家子在,还有钟国梁,钟思语并不在家。   但钟国梁迅速地吃完饭就出门了,并不想看接下来的电视节目。   六点半准点,电视画面一闪,直播采访开始,主持人开场之后,镜头一转,就转到邀请嘉宾身上去了。   周院士是由高教授牵着手走出来的。   “哇,周院士好年轻。”   周徽嵐和高煦一出镜,就引来电视机前的人阵阵惊呼。   “周院士好像是四五年生人?”   “什么,周院士是四五年生的人?看着不像啊,看着就像三十出头。”   “驻颜有术吧,你们看高教授,也是一样的,完全看不出来都年过四十了。”   “高教授好像比周院士小三岁吧?”   “周院士好厉害,竟然找到高教授这样的丈夫。”   “人家周院士自己也不差好不好?嫁给高教授是他的福气!”   “哎,优秀的人都是和优秀的人在一起的。”   “小心台阶!”录制现场的地面有点滑,走到嘉宾席这一段,高煦改牵手为扶,很认真地将她带到了坐席上。   两人感情好好。   观众只觉得被甜到了。   钟家   钟树鸿感慨,这么些年,真的是看她步步走高,取得了被绝大多数人仰望的成就。   钟国栋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从京大毕业后,并没有接受京城某些大单位的招揽,而是只身来到花都,凭着自己的专业在此地渐渐站稳了脚跟。   相比之下,他姐姐周思恬的起点比他高多了,她大四在外交部实习了一年,然后投身到惠兴集团从基层做起,目前已经是对外贸易部的一个小主管了。   “妈,是奶奶,是奶奶。”钟国栋的女儿指着电视说。   钟国栋放下筷子,给妻子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低声道,“不是让你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个的吗?”   钟国栋的妻子垂下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孩子追问她要奶奶,她能怎么办?提起周院士,总比提起牢里那位要好吧?聪明伶俐的女儿一向是她的骄傲,让女儿得知她奶奶坐牢,小伙伴们会怎么看她?   “爸爸,为什么奶奶明明就是我奶奶,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女儿仰着头问,小脸一脸的委屈。   钟国栋一时失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的话,只能蹲下来,轻轻抱着孩子。   主持人是个二十四五的年轻女子,周徽嵐和高煦坐下之后,女主持人才笑道,   “周院士,高教授,你们好,我们省台一直想邀请你俩坐客我们直播间,直到今天才如愿,不容易啊。”   镜头拉近时,周徽嵐和高煦两人保持着微笑。   “周院士,这次采访听说是高教授极力劝说你来的?”   周徽嵐笑,“我还好,就是忙,其实他比我更不喜欢面对镜头。”   隐下的话便是,他不喜欢镜头都陪着她来了。   这话一出,电视机前哇声一片,“哇,采访刚开始就撒狗粮!”   主持人立即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你们俩感情真好。周院士,听说当时是您主动追求高教授的?可以谈谈吗?”   “没有,是我先喜欢她的。”一旁的高煦笑着道。   周徽嵐想了想,点头,“确实是我先喜欢他的。”   “不是,我们彼此喜欢,只是我当时的腿那样,也没想过再婚的事,所以就压着不说而已。”高煦仍旧笑着纠正她的说法,“我当时那个状态,我还记得她当时对我说,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我腿这问题始终都是存在的。而她自认还算是一个理性的人,最重要的是双方都有好感,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顿时,电视机前又是一片狼嚎。   “天啊,周院士这话好爷们啊,要是哪个人在我自卑犹豫不前的时候和我说这番话,我一定也会鼓走勇气跨出那一步的!”   “您比高教授大三岁吧?您当时有没有因此而感觉你们俩不合适?”主持人又问周徽嵐。   “为什么要觉得不合适呢?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周徽嵐一脸疑惑,等主持人表现出一时语塞的样子时,她才笑着道,“开玩笑的,我还好,并没有觉得非常不合适。倒是有挺多人觉得我年纪比我丈夫大,配不上他,那会我也才刚考上京大,我初始条件确实比不上他。当时很多人以为我选择他,是想依附他。曾经有位归国女士就是这么诘问我的。”   底下,高煦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您是怎么回答她的呢?”主持人问。   这问题是高煦替她答的,“她当时反问那位女士,你这些年去的是米国吧?从你刚才的话就知道,在米国生活了十多年,却没教会你独立自主,自立自强,倒真的挺可惜的。”   独立自强,是自内而外的东西,并不是说生活在独立自强的米国就以为自己也有了那样的特质。   “后来呢?”主持人追问后续,其实她隐约猜出那位归国女士的身份了。   “其实我的经历很多人都知道,当时对方就揭我伤疤咯。”周徽嵐道。   “这样真的太没素质了。”主持人呢喃,“那您听了会不会很难过啊?”   “我没难过,而是很认真地告诉她,你幸运,你一生顺遂,并不代表你高人一等,也不代表你有嘲笑别人的权力。”   “后来呢?”   高煦想岔开话题,周徽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她直接骂人,说主动扒着男人的都是下贱。”   “天啊,竟然连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您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的想法就是,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不能自己争取,而是指望天上掉下来?不是主动争取主动付出的人就下贱的。适当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好感是很有必要的,而不是一味地被动等待,天上不会掉馅饼,同样,天上也不会掉好男人。”   “她当时可把对方一顿好气。”高煦想起来都好笑。   嗯?   “她当时问抓着我问,‘主动就是下贱吗?我不要她觉得,我要你觉得。你说——’”高煦道,“我记得我当时反握住了她的手,回了一句,我并不觉得,如果主动就是下贱的话,那也是我下贱。”   “那对方不得气疯了?”主持人都心疼起对方来了。   周徽嵐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电视机前,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天啊,要是主动能让我将高教授那样的人弄到手,我可以!”   “我愿意。”   “我也可以!”   “两位的感情真让人羡慕。众所周知,你俩结婚两三年了,看起来也如此年纪,想必身体素质也是不差的,想必很多人都想知道,两位有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主持人问。   “我高龄产妇,没打算再生孩子。”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不想生的,我没觉得我的基因优秀到必须传下去的程度。”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哇,两人争着抢着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相互维护,好甜啊。”   “甜齁鼻了。”   这话周父周母也听到了,虽然能理解女儿女婿的选择,但心中不免有遗憾。   钟树鸿怔怔的,“爸,思语那里,你别管那么多了吧?”   他妹妹因为当年高考的事,一直走不出来,人生过得那叫一团糟。国梁好点,但也只是好一点罢了,因为高中转学到了花都这边,成绩也下降得厉害,最后只考了一个大专,出来后干着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看着他爸已经全白的头发,钟国栋心里也不好受。   良久,钟树鸿轻轻地点了点头,最终释然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电视机前,观众再次鬼哭狼嚎。   “这两人不打算生娃?不要啊!”   “两人一人是生物工程学的大拿、院士,一个是金融刑侦双博士,不生个后代太可惜了。”   “两人才四十出头,看着也年轻,不生后代真的太可惜了,至少生一个啊。”   “对啊,求求你们生一个吧,把你们优秀的基因遗传下去!”   “生一个吧,好歹让我们有点盼头。”   “还有啊,两人不仅聪明,还一个美一个帅,生出来的孩子指定好看。”   “生吧,你俩生吧,求你们了,要是你们忙,没人带孩子,我们给带!”   这场面,简直是全民催生。   主持人翻了翻台本,问道,“众所周知,周院士您的事业做得很成功,个人成就也很高。您能取得这无以伦比的成就,我相信您一定也付出了不亚于常人的努力。无论是事业上的成就还是为人妻为儿女都做得非常不错,但人无完人,在孩子的教养方面,您似乎和很多父母都不一样,能聊聊您对于这方面的看法吗?”   周徽嵐挑了挑眉,和高煦对视一眼之后她点了点头,“可以。”   “那好,我们先来看一段短片。”   这则短片,像是几年前,人物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认出里面的人来的,那是几年前的周徽嵐,她的脸更稚嫩一些,身上的气势也没有如今这样盛。   她显然刚从火车站出来,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人变着公事,其忙碌程度可见一斑。   但她刚出车站,就被人拦住了。   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妪执意要朝她下跪,老妪旁边还站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年一直想将老妪垃走。   因为是火车站口,当时她想迅速离开现场也是不可能的。   旁边渐渐站满了围观的人。   周徽嵐的亲属们很快就认出了那老妪不是别人正是韩惠竹的母亲徐秋兰,而旁边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钟国栋。   而钟国栋也认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一段会被人拍摄下来了。那是他后妈入狱后一年左右的事了,徐秋兰在火车站卖烤红薯,他去监狱探监,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捎给他后妈的。哪里知道那么巧就遇上他亲妈。   短片里,徐秋兰最初一直被钟国栋拉着。   啪!徐秋兰激动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然后狠狠地骂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钟国栋被甩了一巴掌,怔怔站在那里。   徐秋兰终于朝着周徽嵐下跪成功,嘴上大声地哭喊道,“我们怕了,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和你作对了。”   这些话引得周围不明就里的人对周徽嵐指指点点的。   周徽嵐当下让护着她的人让开,径直来到徐秋兰跟前,“你们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啊,有话可以站着说。”   “说实话,我都怕了你们下跪了。十多年前,你们对着我父母下跪,目的是为了让我父母同意出面解除我与钟树鸿的婚姻关系,然后让韩惠竹能顺理成章地和钟树鸿登记。两年前,你们对着我们一家三口下跪,目的是为了让我撤销对韩海的诉讼。你们每一跪都皆有所求,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次朝我下跪,是想要干什么?”   “你已经过上那么好的生活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女儿?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弄进去。”   “徐女士,我想你搞错了吧,是你女儿触犯了法律,才被判刑的。我们都应该相信法律,相信国家。如果你觉得你女儿被判是冤案错案,大可以提起上诉,我相信国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说不过她,徐秋兰啥也不说,只朝她跪着,哭着,听到她的话,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而她人竟然准备向她磕头。企图用舆论手段逼她恶心她。   周徽嵐双手环胸,“你若执意要跪,我也是受得起的!我祖父将你丈夫韩永福养活养大,给他娶妻生子。再想想,那十年里最艰难的几年,我爸妈帮你们养活了所有的孩子。再想想你的儿女对我对我家的迫害,我代他们受你这一跪,完全受得起!”   徐秋兰一噎,继续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掩面呜呜哭泣。   短片的最后,周徽嵐领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看完这条片子,众人只觉得周院士年轻的时候真的好杠啊。   “这影象资料很珍贵吧?你们这场采访真的是有备而来啊。”   周徽嵐开着玩笑,这事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但当时对方并没有那么全的影象资料,且因为韩惠竹刚服刑没几年,当时有过相关的报道,但最终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来。   “周院士说笑了,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影象罢了。周院士在短片里那样表现,不怕引起不好的舆论吗?”主持人问。   周徽嵐道,“因为怕就要妥协呢?因为她弱吗?她弱她就有理?关于此事,我没什么可说的,一如被拍摄到的那样,对他们那一家子,我只想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而已。”   “那你的儿子钟国栋呢?短片里,他挺可怜的。”主持人轻声地问。   周徽嵐没有说话。   “您还有一个儿子在西南吧?您归来时,那孩子似乎未成年,父亲身死,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然后你却没有将他带在身边教育。”   录播厅里一片骚动,这真是大型翻车现场。   电视台的人准备过来,将主持人换下去,周徽嵐伸手制止了,“你认识杨闽吧?在为他抱不平?”   “您是一位大科学家,您所取得的成就我相信所有人都不能否认,每年惠兴集团捐出的公益款式都很多,建了很多的希望小学,您是个有大爱的人,这谁也不能否认,但您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您为什么对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宽容一点呢?”主持人的声音依旧很轻,但问题却很犀利。   电视机前,很多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给电视台打电话。   有些人一直打不通,都急哭了。   特别有一位姑娘,是之前的洪灾灾民,她一直在说,周院士名下的惠兴集团捐三十吨粮食,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大米饭,呜呜。求不要黑周院士。   “你们电视台是怎么回事?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更让人下不来台!”   “怎么专门揭人伤疤呢?”   “周惠兰院士哪有不管杨闽的死活?那件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顾嘉一边打电话一边跳脚。   而现场也是一阵骚动。   这时刚刚离席的高煦回来了,递过来一叠资料,“说她不合格不宽容之前,先看看这些资料吧。”   “杨闽这些年的生活费学费一直都是她在负担,一直是按当地的最高抚养费的标准在给。即使她刚归来的时候,没钱,也是她在咬牙给着的。”   主持人道,“可是,对比她的财富,这些生活费学费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他能读书,能有饭吃,不愁吃穿,比起很多孩子来说已经很好了。一个人的成就需要靠自己去奋斗,而非依靠父母。我和我先生的成就,时势所造,但我和他已经决定了,我们百年之后只会留下百分之五的财产安顿亲人,其余的都会捐出去。”周徽嵐笑了笑道,“即使我说了那么多,你依然觉得我做不得够。罢了,你可能是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我,但很抱歉,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挺平凡的人,有优点有缺点。我不能说我一生无愧,但我知道我做的事一直都是我最想做的,即使产生不好的后果,我也愿意为它买单。”   面对主持人尖刻的问题,周徽嵐始终维持着基本的礼仪和风度,没有甩袖而去。而高煦则是紧紧地站在她旁边,与她一起面对着这些。   “不是这样的,周院士,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电话台那女主持怎么回事?吹毛求疵是吧?!”   现场,很多观众已经起身了,先是有零星的声音喊女主持下台,紧接着,呼声连成一片。   “杨闽的身份她又不是不知道,竟然有脸提出让周院士带在身边教育?吐了!”   “周院士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对她要求那么高?!光是研究都已经够累的了,还要管理偌大的集团,再   带一个根子不良的孩子,是想要她的命吗?”   看到这一幕,主持人脸色变白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电视台的领导来了,亲自上台给周徽嵐致歉,“我为她的冒昧说声抱歉!周院士,您快说两句话吧,您的粉丝就要暴动了。不止是现场这些,还有电视机前的,我台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说这话的领导一脸无奈,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女主持是怎么回事!   周徽嵐接过话筒,然后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让大家平静下来。   她这样,有些泪点低的观众都忍不住抹起泪来。   电视台很快就换了主持人。   这一幕,才让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平静下来了。   新的主持人是位男同声,他笑着将刚才观众们对她的维护说了,“周院士,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说实话,没有。”周徽嵐摇头,“我的经历,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当时回到仪水县,我的第一个念头只是自保,然后让那些坏人罪有应得,到了后来,想着不要辜负所有对我好的人……”   男主持人很认真地听她说完,“这就是惠兴集团发展越来越好的原因吗?这听起来挺像英国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地下室里有一块墓碑上的那段话的,我们先要改变自己,才能改变家庭,进而影响环境,到最后为国家做一点点事,最后说不定能改变世界……”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周院士,最后一个问题,对于您和袁老各自所在的集团代表你们向抗洪灾区捐赠的粮食数目的差额,您有什么看法?”男主持人问。   周徽嵐铿锵有力地回道,“不要道德绑架,不要诋毁英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管捐多捐少,都是为国为民,都是在尽我们身为企业家身为国民的社会责任,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相互比较呢?”   随着采访的结束,钟国栋怔怔的。   钟树鸿拍拍他的肩膀,“你母亲是个了不起的人。”   钟国栋心里终于承认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这一生,唯独在他和杨闽一事上受人非议。   后来钟国栋发展了一篇文章,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们爱她就不要提她,谢谢。彼此之间互不打扰,就是对这段母子关系的最大的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本章发红包,截止到23号晚上十一点。   完结之后,我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其实去年年底我做了一场手术,术后休养一个月左右就陷在了武汉,回来后目前还在居家隔离中,前前后后,我大概有一百三十天没怎么出门,我感觉我心理出问题了,所以需要休养一阵子。   新文求个预收,《太真》   感谢在2020-04-22 01:20:10~2020-04-23 00:2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兰 30瓶;轻舞飞扬 20瓶;梅疏筛月影、咕咚来了! 10瓶;28551600、寶妹、青青子衿、愛做夢的秋 5瓶;白加黑、晗 3瓶;爱吃面面的小木 2瓶;刻在米上的愛、大大、梓苓、曦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