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佬,我攻略错人了(穿书) 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文案:   这是一个娱乐圈小龙套刚刚凭着精湛演技成功逆袭——   又穿书重头拼演技的故事。   所幸,她既不是男主白月光,也不是磨刀霍霍的恶毒女配。   童萌穿成了男主君拂歌的亲妹妹。   没有乱七八糟的感情线,没有虐得死去活来的狗血剧情,   只要背靠哥哥这棵大树,就是躺赢的节奏!   童萌表示很满意。   然而童萌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男主哥哥君拂歌已替换成了反派大佬安陵辞。   童萌:……我好难╯﹏╰   安陵辞从来没把君拂歌放在眼里,直到他重生后……   第一件事,便是杀君拂歌。   只是没想到,君拂歌没死成,他却成为了君拂歌。   更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妹控。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女主捏了一手亲情牌,却意外攻略反派大佬的……大乌龙。   享用指南:   1、男主重生,前期与女主哥哥互换身体(后期会换回)。   2、女主戏精本精,男主影帝本帝。   3、不喜请悄悄离开,感恩~   一句话简介:穿书后与大佬在线飙戏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女配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童萌(君小萄),安陵辞 ┃ 配角:《反派他恃宠生娇》求预收呀 ┃ 其它:一个比一个会演 ===================== 第1章 分镜一 哥哥   “年度最具潜力女演员――”   场中灯光踩着激昂鼓点逡巡,随着嘉宾的开奖骤然停在一人身上。   “童萌!”   暖色大灯刚好捕捉到身着香槟色小礼服的年轻女子怔愣的小表情,投在大屏幕上,惹得全场发出善意的哄笑,随即掌声雷动。   童萌上台,手捧奖杯,对着镜头笑出两排白牙。   她在娱乐圈打拼六年,凭着日益精进的演技完成从龙套到女主的华丽逆袭,其中曲折细说下来可以写一本娱乐圈励志小说,如今终于捧回了人生中第一座重量级奖杯。   堪称历史性时刻,日后,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回忆终止在她人生中最耀眼的一瞬间。   一觉醒来,她不但换了名字模样,还改了人设,成了旁人口中的小姐。   “小姐,怎么又站在风口上,当心着凉。”圆脸丫鬟双鸽小跑过来,给童萌系上披风。   夜幕渐渐笼罩整个长歌山庄,庄里的景致在夜色晕染下模糊了轮廓,有仆从爬上梯子,在廊下挂了气死风灯,橙黄的烛光透出来,照得人影憧憧。   如果不是周围的一切太过真实,童萌几乎以为自己是提前到了《长歌江湖》的剧组里,似乎下一秒就能听到导演高喊一声——   “卡!”   然而她听到的只是丫鬟双鸽的声音:“吴妈熬了姜汤,小姐回去定要喝一碗。”   是了,君小萄的人设就是个娇弱病美人。   “君小萄”是童萌马上要进组的古装武侠剧《长歌江湖》中的人物,为了更好地理解剧本,早在一月前,童萌就已将原著小说通读多遍。   可惜,这个君小萄既不是白月光女主,也不是存在感强的恶毒女配,而是男主君拂歌的妹妹。   嫡亲妹妹。   这就意味着在《长歌江湖》这部小说中,娇娇弱弱还没有过目不忘金手指的君小萄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起到的作用顶多就是为男女主牵线搭桥。   自童萌穿过来后,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君小萄的身体似乎强健许多,再不是以前走几步喘一喘的状态。   童萌寻思着,日后可以让君小萄渐渐“康复”,但现在她的“娇弱”人设还不能崩得太快。   于是童萌配合地拢了拢披风,掩唇轻咳几声。   既来之则安之。演戏,她专业的。   双鸽扶着童萌往回走,见她始终神色淡淡,忍不住道:“小姐是不是还在同庄主置气?”   置气?   “庄主为小姐挑选夫婿也是关心小姐,虽然庄主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您的,小姐以后可不能说那样的话,让庄主听了寒心。”   童萌略略挑眉,合着还有这一段。   书中牵扯到君小萄的剧情寥寥无几,只透露出男主君拂歌与自己的亲妹妹并不亲近,但具体发生过什么却是一概没有交代,书的最后也没有提及君小萄这一人物的结局。   只是……君小萄这样的性子也会同自己的哥哥吵架吗?   橙色的暖光映在女子深色的瞳仁中,如绽开在夜色中的璀璨烟火。女子似在思索什么,羽睫轻眨,流光翻飞。抬眼的双鸽看得愣了神,总觉得小姐病过一场之后似乎更美了。   以前的小姐也很美,可看着总少了几分生气,不像现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哥哥为了我好,我省得的。”   童萌垂下眼,书中君小萄最深甚至是唯一的牵连,便是男主君拂歌。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君小萄与君拂歌的关系是怎样冷淡不睦,她既成为了君小萄,便不会再让这段关系继续恶化。   不仅如此,她还要一点点修复这段兄妹关系,成为男主不可分割的亲人。   在这种打打杀杀的武侠世界,让娇弱人设的君小萄努力成为一代江湖女侠是不可能了,但若有一个足够强大关系亲厚的哥哥作为后盾,就算不能横着走,至少也无人敢欺。   有势可借,未尝不是一种实力。   好比现世中有女演员家世雄厚,却坚持要隐瞒身份从龙套做起。童萌佩服她的勇气风骨,可若换了是她,必定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迅速成就自己。   只要不犯法不违心,既有捷径,为何不走?   君拂歌与君小萄毕竟是亲兄妹,不过是最大化表现出妹妹对哥哥的信任关心罢了,角色不难,童萌自认为可以胜任。   然而,打脸总是来得更快。   沉沉夜色如墨蓝深海,本该静谧无边。夜空中骤然窜起一道金火却将这静谧割裂,伴着清越鸣啸在童萌头顶炸开。   童萌骤然停住脚步,抬眸望去。   流火诏令,金花告急。   长歌山庄姬羽令,是掌令者用来紧急联络的暗号。   而如今整个山庄外出未归的掌令者,只有她的哥哥,庄主君拂歌。   仿若有一颗石子落入长歌山庄这片静谧湖泊,荡出的余韵不断向四周扩散。   童萌听着庄内外的动静,眉尖微微蹙起。   书中好似也有这么一段,君拂歌外出回庄途中,遇到鬼门四散人的伏击受伤,莫非……就在今夜?   童萌让双鸽先回,自己脚步一转,往剑心堂去。   剑心堂中有一缁衣男子,腰佩墨纹宝剑,长眉入鬓气质疏冷,见她走近,面上微微一怔,低唤了声小姐。   君拂歌身边有两个得力之人,卢飞和唐昇,都是忠心耿耿的下属。看眼前之人一身黑衣模样,当是卢飞无疑。   果然,缁衣男子接着道:“小姐放心,唐昇已带人过去了,庄主不会有事。”   童萌闻言并没有同往常一般离开,在堂中寻了张椅坐下。   她既知道君拂歌会受伤,人在总比不在要好。   卢飞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叫人添了热茶上来。眼前的少女弱不禁风,卢飞转头,又让人添了手炉。   童萌笑着向卢飞致谢。后者又是明显一怔,多看了童萌一眼。   童萌仿若未觉,任他打量。   以前的君小萄应是不怎么在人前出现的,想来君拂歌身边的人对她都不怎么熟悉。   不过日后,应该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堂中的两人静默无言,直到庄外再次传来些许动静。   君拂歌是被人抬进来的,一身天青衣袍被血染得殷红,面色惨白不省人事,显然伤势沉重。童萌一惊,从椅上起身。   不应该啊。   君拂歌作为《长歌江湖》一书的主角,一路奇遇不断,从天才少年一路成长为武学巅峰人生赢家,即便负伤也必能因祸得福,书中没有一次提及君拂歌还会有命悬一线的时候。   且与鬼门四散人之战,书中的君拂歌以一敌四,虽然负伤,但四散人团灭,是震慑鬼门甚至江湖的一战,长歌剑法也因此再次名扬天下。   可看如今的君拂歌,若他现下清醒,童萌会毫不怀疑地认为那是回光返照。   庄里的裴大夫在君拂歌跟前诊治,屋里没留外人,卢飞和唐昇看了童萌一眼,见她面色发白目露忧色,便默认让她留下。   见裴大夫拧着眉,唐昇忍不住开口:“裴大夫,庄主他……”   “来不及等药门的人过来,只看能不能熬过今晚。”   唐昇和卢飞闻言心中顿沉,屋中一时死寂。   童萌眼皮一跳,是因为她的出现使这书中一切都偏离了原先的轨迹,还是因为本就已经出现了偏差才会导致她的出现?身为男主的君拂歌若不在了,他们所处的世界还是不是《长歌江湖》?   “我要施针引导他体内岔乱的真气,来个人按住他的上身,免得他内力爆出伤人伤己。”   “我来!”唐昇上前按住君拂歌肩头,裴大夫凝神施针,原本气息微弱的君拂歌骤然一颤,浑身青筋暴起,若非唐昇早有准备,这一下便能将他震开。   君拂歌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那眸中的厉色仿若尖刀出鞘,寒意瘆人。站在床头的童萌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忍不住痛哼出声。   失策,应该站远些的。   童萌咬牙,看着那双眼睛恶狠狠瞪了回去,下一秒又颤着眼睫隐忍回望。   “哥哥?”   不过一瞬,那双森冷眼眸中波澜尽散。   君拂歌闭目平静下来,抓着童萌的手也缓缓松开。   “小姐无事吧?”   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童萌的手腕已被掐出一圈指印,在白皙肌肤上看着尤为触目惊心。   童萌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拉了衣袖低眉摇头。   唐昇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直到裴大夫收针,才勉强松了口气。   “我已尽人事,剩下的只有听天命了。”   裴大夫丢下这句,便背起药箱走得头也不回。   唐昇和卢飞深知他的性子,也没有去追。   童萌看了再次陷入昏迷的君拂歌一眼:“究竟出了何事?”   “鬼门四散人在庄主回程路上埋伏,我等赶到的时候,四人皆已身亡,庄主重伤。”   果然是四散人那战,只是不知为何,君拂歌重伤而归。   书中的剧情,变了。   陡然一声长哨,如夜枭啼鸣,令唐昇和卢飞齐齐色变。   今夜注定不宁。   外头的事童萌暂且顾不上,她最先要确定的,是君拂歌的生死。   屋里的烛火渐渐燃尽,屋外的阳光悄无声息跃入房中,披在童萌肩头,也抚上床上男子的眉眼。   浓黑的羽睫微微一颤,掀了开来。那眸中流转的光霎时将整张脸点亮,初时的茫然过后只余沉沉墨色,清俊又冷漠。   耳边传来男子的低咳,浅眠的童萌骤然惊醒,抬头便撞入那双浩瀚深眸。   一秒入戏才是专业演员的自我修养。   童萌立时红了眼眶,半是惊喜半是委屈道:“哥哥,你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哥哥,我是你最最亲爱的妹妹呀~   大佬:呵。   日后……   大佬:乖,叫哥哥。   童萌:呵。   来啦来啦团子开新文啦!   有可爱的小天使吗~   不管先鞠躬——   专栏完结文待享用,小天使们康康我呀~   喜欢的请抱走团子,已抱走的请温柔宠爱~   (厚颜卖萌(~ ̄▽ ̄)~)   下本开《反派他恃宠生娇》求预收呀:   宋缈缈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   明明系统说反派是个阴戾偏执,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可宋缈缈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羸弱,面容苍白的少年,   再看自己向他伸出的魔爪……   她才是那个强抢良家少年,恶名昭彰的女魔头吧!!!   真是罪过。   叮!系统提示:由于未知错误,您与反派角色互换。   宋缈缈:……所以呢?需要我自己抹脖子吗?   系统:您可以尝试自我挽救一下。   宋缈缈:……   于是,宋缈缈开启女魔头日行一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顺便盯着反派不要长歪的……幸福(苦逼)生活。   宋青竹垂下眼睫,皮肤白净若瓷:“缈缈要走了么?”   系统:警报警报!反派黑化值暴增50点!!   宋缈缈一个激灵:“不走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宋青竹勾唇一笑,垂下的眸中暗芒轻闪。 第2章 分镜二 妹妹   安陵辞睁开眼时,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入眼一层青灰帐顶,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莲台金纱。五脏六腑漫上的剧痛令他眉间微拢,一时竟记不起发生何事。   他有多久未受这么重的伤了?   屋里还有另一人的呼吸,轻缓绵长。安陵辞偏过头,一眼就看见了伏在一旁的纤细身影。   女子枕在臂弯中的脸正对着他这一侧,几缕青丝拂在面上,更衬得露出的半张脸白皙如玉。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在她扇形的眼睫上投下一抹金色,密密如梳,睫下暗影如蝴蝶敛翅停于其上,岁月静好。   只是凝望那静好岁月的星眸中有杀意一闪而过,凛冽如刀。安陵辞看着她,突然低咳几声,衾被下的手指微微蜷起。   女子果然惊醒,眼中还有几分睡意未消的懵然,在对上他的目光后,似是微微一怔。   安陵辞的指尖刚动,便见女子黑白分明的眼中已蓄满了泪,却盈盈未落,其间担忧委屈一目了然:   “哥哥,你终于醒了。”   杀意一顿,安陵辞淡淡挑眉。哥哥?他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妹妹?   女子哭着笑开,湿润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醒了好……醒了就好。哥哥别乱动,我去叫人。”   软软的声调还带了些鼻音,但语气中的欢喜再明显不过。童萌转过身,拭去颊边泪痕,袖下的嘴角轻轻一勾。   见到重伤的哥哥终于苏醒过来,光哭不足以表达,光笑又不够准确,涩中有喜笑中带泪方为上选。   童萌觉得自己并无破绽。   却未瞧见,身后的“哥哥”正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的背影。   安陵辞总觉得他见过那双眼睛,且那眼里的神色分明不是现下泪光闪闪惹人怜惜的模样。   而是恶狠狠的,如同炸毛的猫。   童萌一开门正撞上裴大夫,立时请他进来,身后的唐昇和卢飞显然都一夜未眠,眉宇间仍带沉色。   看来,长歌山庄的确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裴大夫再次给安陵辞把脉,这次倒是没再皱眉了,只道君拂歌已无性命之忧,安心修养便好。   “不过他此次内伤极重,近段时日内力恐难以凝聚。”   刚松了口气的卢飞和唐昇闻言,面上又是一紧。   长歌山庄废而又立,一路走来,如药门那般扶持者有,暗中窥伺虎视眈眈者亦有,更有些心怀叵测之徒妄图吞并打压,鬼门四散人的伏击便是生生活例。受伤一事瞒不住,倘若再叫人知道庄主近期内力全失,只怕后患无穷。   何况眼下,长歌山庄的警戒尤未解除。   裴大夫刷刷几下写好了药方丢给一旁的童萌,叮嘱好服药事项,便背了药箱再次走得干净利落。   童萌看了看明显有事商谈的几人,拿了方子去熬药,走时还贴心地将门带上。   屋中,唐昇和卢飞正向安陵辞告罪:“属下该死,请庄主责罚。”   庄主遇袭时他们已晚了一步,以致庄主重伤;昨夜山庄周围有异,他们又未能查到蛛丝马迹,委实失职。   安陵辞看着两人,眸中暗芒涌动。   如果说一开始安陵辞还不能肯定,那么现下,看到这两人,又听他们口口声声唤着庄主,安陵辞已能确认,他不是再次重生,而是成为了长歌山庄的庄主,君拂歌。   这个由他亲口下令,让七绝宫最隐秘最精锐的杀手团暗杀之人。   “君拂歌”现下会伤得如此之重,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   胸口的疼痛绵绵密密,安陵辞垂眸,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和君拂歌,怕是前世结的仇。   重生之前,他人生的最后一幕便是看着君拂歌的云霄长剑对着他穿胸而过;重生之后,他自然要抢先一步置君拂歌于死地。知道君拂歌当晚会遭受鬼门中人的伏击,才让十二刀黄雀在后。   不料杀令刚下,自己却成了被追杀得奄奄一息的君拂歌。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只是不知他原先的身体,是已然气绝,还是也被君拂歌占据?   “起来吧。”   许是刚开口,安陵辞的声音透着沙哑,然那股子不容人拒绝的意味却很明显。   这两人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的,七绝宫的十二刀实力如何他最清楚,别说是现在的长歌山庄,便是日后的鼎盛时期,也未必能查到什么。   唐昇和卢飞却愈感辜负庄主,庄主虽然寡言少语、性子沉冷,但赏罚分明重情重义,庄内兄弟谁不敬仰?二人并未看出什么不对,更不会去怀疑眼前的“君拂歌”已彻彻底底换了个人。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童萌端着药站在门外,在卢飞开门的瞬间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完全符合君小萄的人设:温柔又腼腆。   卢飞侧身让童萌进屋,童萌刚跨过门槛,便听到“君拂歌”的声音:“除了鬼门,还有一群人在路上对我设伏,个个都是高手,看不出武功路数。”   “庄主可有疑心之人?”   安陵辞眸中一闪:“去查查七绝宫。”   他要尽快,知道七绝宫的一切消息。   童萌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字字句句听得仔细。   鬼门四散人是不可能伤君拂歌至此的,果然出现了另外一拨人。   书中不曾出现过的一拨人。   童萌兀自思量,“七绝宫”三字骤然入耳,险些令她带出几分神色。   七绝宫的宫主安陵辞,是全书中最大的反派,具有反派的一切属性。   比如容貌绝世性格乖张,比如武功卓绝但功法诡异,再比如,他所带领的门派被江湖人称之为——“魔教”。   这样的人,注定与男主互为天敌,从头到尾都会和一身正气的男主角死磕。   而事实也是如此。   书中,反派大佬安陵辞的结局便是走火入魔,最终死于男主君拂歌剑下,圆满诠释什么叫邪不胜正后,功成身退。   童萌在心里默默地为大佬点了根蜡。   七绝宫虽然在江湖中声名狼藉,但此前与长歌山庄并无冲突。不过庄主既然有所怀疑,唐昇和卢飞就会依言查探,绝不会有半分犹疑。   现在庄主受伤,庄外又有异动,他们二人皆不敢放松警惕,领命之后便各自去忙,留童萌照顾受伤的“君拂歌”。   “哥哥,该喝药了。”   耳边又传来那软软柔柔的语调,白底雕花的瓷勺舀着深褐的药汁递到他唇边。安陵辞冷眼瞧着,一动不动。   若是这具身体彻底气绝,他是能回到原本的身体里,还是会随着君拂歌的死一起消亡?   安陵辞低垂的眸中骤然一深,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预感,现在的“安陵辞”和他一样,还活在这个世上。   打算先将养身子好抢占先机的安陵辞正要伸手接过药碗,却见捧碗的那人已收回了手,撅起嘴对着那勺药汁轻吹几下再次递到他唇边。   眼前的人对他展眉一笑:“现在不烫了。”   安陵辞一顿,索性就着她的手一勺勺喝药,眸中的微光明明灭灭。   君拂歌有个妹妹君小萄,这在江湖中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鲜有人见过罢了。自从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在君拂歌手上,安陵辞就对整个长歌山庄都尤为关注,知道君拂歌这个妹妹身体孱弱,丝毫不懂武功。   既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安陵辞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眼下瞧着,这个君小萄似乎与她的哥哥感情甚好?   童萌不知道,她尽心尽力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妹妹却让眼前这个已经换了个芯子的“哥哥”起了杀心,只是突然觉得君拂歌的眼神怪怪的,看得她心底发毛。   童萌以为是之前君小萄与君拂歌并不亲近,她现在的行为让君拂歌起了疑,当下心头警铃大作,再度彪了一拨演技。   童萌搁下药碗,低垂的眼睫颤了颤,闷声道:“哥哥这次,是真的把小萄吓坏了。我还以为,哥哥再也醒不过来了……”   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落,无声却动人。   “哥哥,以前是小萄不懂事,不该跟哥哥吵架,对哥哥说那些话让哥哥伤心,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童萌抬起眼,水汪汪的眸中三分歉疚三分希冀还有一分小心翼翼:“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样乖巧可爱的妹妹,若童萌是哥哥,怕是早就揉着妹妹的脑袋说哥哥不气了。书中的君拂歌一身正气,只性子偏冷了些,却并非顽固不化之徒。童萌觉得,即便君拂歌心如玄铁,听到她这一番道歉,眼中的神色也该软化下来才对。   可眼前之人却是兴致盎然的挑了挑眉,双手交叠在胸前,语意莫测道:“哦?你说了哪些话惹了我伤心?”   童萌:……怎么跟设想的不一样?!   童萌的表情有一瞬僵硬,然也仅仅是一瞬,下一秒她就开开心心地笑眯了眼,语气轻快道:“哥哥忘了便好,小萄也忘了!”   安陵辞没接话,眸中意味不明。   看来以前调查的一切都做不得准,这个君小萄,可真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了巨大的剧情BUG,已修改(羞愧捂脸)   小剧场:   大佬:看不出来,妹妹竟这般多面。   童萌:咋的了,谁还不是个宝藏女孩了?!   大佬:…… 第3章 分镜三 反派   “新鲜血液从床板间渗出,淅淅沥沥淌在地上,荀捕头深吸口气,一把掀开床板――”   “只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藏在床板底下,正对着他笑……”   童萌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床板,和床板上躺着的人。   麻蛋!   让她读话本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武侠世界里的恐怖小说!   她这个哥哥脑回路怎么长的!   “然后呢?”   安陵辞懒懒挑眉,似笑非笑的模样落在童萌眼里就是个不肯乖乖睡觉非要在睡前听恐怖故事的……智障。   童萌一脸温柔地合上话本子:“哥哥身上还有伤呢,该歇着了,小萄明日再来。”   安陵辞眸中一闪,应好之后竟真的顺势闭上眼,仿佛一秒入睡。   童萌:“……”   如今天色暗得愈发早了,童萌推门出来,整个山庄早已笼罩在夜幕之中。   君拂歌事事喜欢亲力亲为,除了唐昇和卢飞两个下属,生活上再没有伺候的小厮仆从,整个山庄杂事就只有一个费管家打理。   早知道就让双鸽过来接她了。   童萌闭了闭眼,将这些日子读过的话本中的无头尸、吊死的王婆子、淹死的二丫统统从脑海中赶出去,一手紧握灯柄,心中默念金刚经,一脸英勇就义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双鸽备下热水,服侍童萌泡了个热水澡。   童萌坚决认为是入冬了夜里寒凉才让自己冷得瑟瑟发抖,绝不是因为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话本子。此时泡在热水中,仿佛浑身的汗毛都舒张开,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身后的双鸽轻笑出声。   童萌回头:“嗯?笑什么?”   “小姐如今身子爽利了不少,也不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双鸽看着心里高兴。”   双鸽真的是打心眼里高兴,原先山庄遭难,庄主和小姐本该相依为命,然不知为何,两人总是亲近不起来。   庄主重建长歌山庄后愈发忙碌,与小姐就更不亲近了,之前两兄妹见面还大吵一架,当真是急坏了他们这些下人。   现下好了,经过庄主受伤,小姐似乎懂事了许多,知道关心庄主亲近庄主了,而庄主的态度亦有所软化,瞧着是没有再生小姐的气了。   也是,到底是亲兄妹,哪有隔夜仇呢。   双鸽又弯了弯嘴角,她相信小姐和庄主都会越来越好,长歌山庄也会越来越好。   童萌看着兀自傻乐的小丫头双鸽,觉得她和自己的小助理乐悦颇有几分相像。乐悦性子活泼又刚刚毕业,干什么都充满热情,对未来的一切都有着美好憧憬。   也像极了刚入圈子的她。   童萌揉着水里的花瓣,不知现世里的她是不是就此消失,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   会不会有人为她的失踪担忧落泪,又或者,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还有她这么个人。   “小姐小姐……”   童萌回过神时自己已换了身衣服坐在床头,双鸽两眼放光地捧了本册子放到她眼前。   又是话本子?   童萌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实在没有翻开的欲望。   “小姐还是看看吧,挑个自己喜欢的,总好过两眼一抹黑地嫁。”   嫁?   童萌翻开册子扉页,总算知道双鸽为何两眼晶亮,满面红光。   一副现世里粉丝见到爱豆的兴奋模样。   在那本册子的第一页,用朱砂混着金粉写了骚气满满的几字――《宝玉赏鉴》。   下书:佳人可期,檀郎可闻。   童萌:“……”   什么《宝玉赏鉴》,分明是古代版男模杂志——江湖美男录。   娱乐圈中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童萌在其中摸爬滚打多年,见过的流量小生和演技大佬如过江之鲫,自以为免疫指数只高不低。   然而……现实永远在教我们做人。   怪我太浅薄。   童萌翻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美男录的第一页,画的正是她的“哥哥”君拂歌。   不愧是男主,颜值能打。   侠士剑眉星目,挥剑断叶,浩浩之风跃然纸上,五官与真人至少有八分相似。   翻过一页,是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再翻一页,又是长刀横握的绿林好汉……   看得出作画的人功底不错,同样的笔触表现出的人物气质却各有不同。   童萌眸中一动,指尖停在了画册的最后一页。   相较于之前肖像图中连衣摆的褶皱都描绘得纤毫毕现的仔细详尽,最后这一幅不过是寥寥几笔,没有上色,连五官都只有一个大致轮廓,却偏偏有股桀骜风流之态。   叫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唯一同之前几幅一样的,是人物上角也有一列备注:   七绝宫宫主安陵辞。   .   “人呢,都给老子滚出来!”   岳山生得人高马大,从不离身的两板巨斧舞起来能摧枯拉朽,此时满脸怒容,看着愈发凶神恶煞。   “老子是你们宫主亲自招安上的七绝宫,如今老子手下的弟兄替你们七绝宫办事受了伤,怎的,连你们七绝宫的伤药都用不得么?”   药房的弟子勉强压了火气,然心头不耐还是在语气中带出几分:“岳堂主,先前已同你解释过了,宫里自制伤药缺了最要紧的一味药材乌金彤,那东西金贵偏生运来的路上又遇了山洪,第二批要下月才到。我等不是取了购置的伤药给了堂主吗?”   “购置的伤药?一钱银子十瓶的那玩意儿么?”岳山哼道,“那等劣质东西如何给我手下的弟兄用?你说自制伤药不足,为何别的分堂都有分派,独独少了我们一堂?”   那自然是觉得你们这一堂配不上七绝宫这么好的伤药。   药房弟子翻了个白眼。   岳山和他的手下皆出身山匪,一身匪徒习性,宫主下山一趟,竟将这群人全部招进了七绝宫。   七绝宫是什么地方?   这里高手如云,奇才满门,各分堂的堂主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江湖上叫得响名号之人。岳山一群虽然个个力大如牛,可除了这点一无是处。   其余分堂中人平日执行任务难免受伤,见了他们药房的人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岳山这堂……   药房弟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知道你们都看不起老子,老子也不需要你们看得起!只如今老子的弟兄受了伤,他们该得的,老子一定要替他们讨回来!”   岳山一斧子劈开一旁的石墩,声如洪钟:“要么把药交出来,要么咱就闹到宫主面前,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不是看在宫主的面上,你当老子乐意留在这儿受你们的鸟气?”   岳山不愧是天生神力,一斧子落地石墩立时四分五裂,散开的石块迎面砸来,药房弟子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待反应过来,一张脸立马涨得通红。   “都闹什么?”   一声沉喝,令对峙的几人皆回身望去。只见一人阔步而来,白衣出尘,胸前一朵半莲型搭扣,垂下的银色细链一直连到腰际,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摆拂。   “风护法。”   药房弟子忙躬身行礼,抢着将岳山的行径添油加醋地转述一番,末了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委屈:“风护法,不是我们有意为难,实是伤药紧缺,我等已和岳堂主解释过,奈何岳堂主根本听不进去,非逼着我们拿出药来……”   地上满是石墩碎块,岳山手握巨斧如煞神临世,药房弟子却只立于逼仄之地。   谁都知道,七绝宫的药房中人炼药奇绝,可若单论武力,那便是药房短板。岳山这般行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果然是山匪出身,蛮横无礼不说,竟自大得无视宫规,对同门出手。   药房弟子心底冷笑,面上倒端出一副不卑不亢来。   岳山看得好笑,也就真的嗤笑出声,尖锐的讽意刺入耳中,让药房弟子面上透出一丝难堪。   随风的眼中没有太多情绪,只道:“宫主如今犹在闭关,岳堂主还是不要前去叨扰了。”   药房弟子偷偷翘了翘嘴角。   风护法最不喜人有事没事叨扰宫主,果然,有风护法在,区区一个岳山绝不可能越过他面见宫主。   然之后随风又道:“岳堂主一堂虽不入七绝宫编制,但既是宫主亲自招安,堂中兄弟又是为七绝宫办事受伤,自不能让弟兄们受委屈。”   “去把我那儿的伤药匀出来,分给岳堂主的弟兄。”   他话音刚落,就有灰衣鹞子领命去办,药房弟子几次想开口,然看到随风神色,又尽数咽了回去。   宫主手下四大护法,只有风护法掌管寻常琐事,一向说一不二。他既然开口,药房弟子自然不敢反驳。   “如此,就多谢风护法了。”   岳山没什么讨好的心思,领了药谢过便走。随风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那药房弟子却忍不住哼哼:“风护法帮了他这么大一忙,也不见他心存多少感激,真是……”见随风淡淡瞥来,药房弟子才噤声,面上有几分讪讪。   “他是宫主信重之人,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随风说完便不在此地逗留,银色细链一路轻晃,直到走至那堆叠而起的巍峨石阶,抬头便能看到那方匾额,龙飞凤舞的大字似极了它的主人,挥毫皆是肆意嚣张。   阶前的两个灰衣鹞子上前行礼,随风微一点头,道:“宫主闭关几日了?”   “有七日了。”   以往宫主闭关,少则几日,多则上月,七日,不算什么。   “不过……”其中一个鹞子犹疑着开口,“宫主这几日似是水米未进。”   水米未进?   随风眸中一顿,轻撩衣摆拾阶而上,待至门前,微微俯身道:“宫主,属下随风。”   无人应答,随风又道一遍,然还是无人应答。   随风眉尖一蹙,抬手按于门上,正要施力,却闻那道熟悉语调骤然响起:   “何事?” 第4章 分镜四 对戏   随风微怔,按在门上的手收回:“听说宫主几日水米未进,属下担忧宫主贵体。”   “无妨。”   安陵辞的声音带了丝冷意。   随风一顿,躬身道:“属下告退。”   房内的安陵辞睁开眼,转了转指上扳指。   不过是夜里闭个眼,他便回来了,回到他原本的身体里。   运了一周内力,并无不妥。看来在君拂歌身体里只是承受君拂歌的伤势,一旦回到他自己的身体,内力丝毫无阻。   安陵辞在指尖拈出一朵十二瓣莲花,弹指击在墙角的银色铃铛上,那银铃开始连续快速地振动,却不闻一声铃音。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人从檐上跃下,进到屋内,灰色面巾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深色的眼,那里一片死寂,没有半分情绪。   这个连七绝宫暗哨都发现不了的人便是十二刀的头领――刀客。   安陵辞上一次见他,还是对君拂歌下杀令的时候。   十二刀刀刀锋利,每个人都是安陵辞亲自挑选,亲自训练,也只受命于他。   只要杀令在,十二刀一定会取君拂歌性命,早晚而已。   不过现在,安陵辞改了主意。   君拂歌要杀,但还有一人,也不能留。   安陵辞将扳指取下,语气淡漠:   “先杀君小萄。”   .   童萌抄着话本子去君拂歌那儿报道时,她那个一向早起的哥哥竟还未醒。   童萌也懒得折腾,索性歪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阻隔内外两室的帐帘不知何时被人打起,童萌一睁眼就见君拂歌散着长发靠坐床头,定睛将她瞧着。   童萌脑中一懵,脱口而出:“哥哥,对戏吗?”   男子凛然剑眉一点点挑起,童萌一惊,意识瞬间回笼。   不好,嘴瓢了。   童萌若无其事地扬了扬话本子:“我是说,哥哥要听小萄念话本吗?”   君拂歌静默半晌,道:“先用早膳。”   正好童萌也饿了。   君拂歌已能下床走动,但童萌还是过去相扶,双手触上他胳膊时,童萌明显感觉到衣料下的肌肉突然一绷,像是在抗拒她的接触。   果然是兄妹疏离,这般程度的触碰竟也能叫君拂歌心生戒备。   童萌只作未觉,扶了君拂歌坐下。   她有的是时间,日后定要将君拂歌的戒备尽数抹去。   长歌山庄的衣食不算铺张,但处处可见精致。呈上的早点样式不多,胜在色香味俱全。   红豆包被捏成兔子形状,约莫只有两个指节长;小葱酥饼金黄松脆,入口生香;还有加了香油的肉糜粥,咸淡适宜,软糯不腻。   简直好吃到飞起。   童萌维持着一个速度进食,但这个过程被无限延长。   见君拂歌停了筷,还想再吃一轮的童萌夹起一只兔子包凑到君拂歌嘴边:“哥哥尝尝这个,今早做的味道甚好。”   安陵辞盯着那被夹得有些变形的兔子脑袋,面无表情地一口咬掉。   香甜的红豆沙在嘴里化开,似乎真冲淡了几分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又成为君拂歌的烦躁郁气。   只有一夜回到原身,若不是安陵辞确定自己并未入睡,简直要以为是梦魇未醒。   不过回去一夜,倒是能确认,君拂歌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且很有可能,他日后还会再次回到他原本的身体里。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亦或是规律?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耳边的声音令他回神,没有错过少女下意识吞咽的动作,心情不佳的安陵辞眸中微动:“嗯,是不错。”   童萌刚把安陵辞咬剩的半个兔子包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就见她这个哥哥指尖在桌面轻点,道:“再来一个。”   童萌看向桌上的小蒸屉,那里仅剩最后一个兔子包。   童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呵,男人。   心口不一的还有女人,童萌保持微笑夹起最后一个兔子包放在安陵辞面前的碟子里,与半个兔子并排。   “哥哥多吃点,伤才会好得快。”   她是温柔体贴的好妹妹,童萌笑得真挚可爱。   安陵辞淡应了声,夹着兔子包细嚼慢咽。   童萌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兔子包被咬掉了兔头。   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兔兔……   放着我来啊啊啊啊!!!   安陵辞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童萌,拿帕子掖了掖嘴角,掩下扬起的弧度。   今天的日头很好,整个院子都有种炫目的斑斓。   念话本的场所就从屋中搬到了院里。   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中穿过,在安陵辞脸上投出斑驳碎影。风动时,影也动,跳跃在剑眉之间,倒是多了几分暖意。   这样好的阳光,读起那无头尸案来也不显得许多阴森。   童萌翻开话本子,才看了一眼,又默默将书页阖上。   安陵辞等了半晌也没听君小萄出声,不耐侧目。童萌笑道:“出门急拿错话本了,哥哥稍等,我回去换。”   童萌起身,还未来得及迈步便觉手上一沉,低眉一看,话本的一角已被人牢牢捏住,任她如何施力都抽不动半分。   “念这本也可。”   童萌挤出丝笑:“这本念过了。”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童萌猝不及防,被带得往前一扑,好在最后一刻撑在了扶手上,才没有狼狈砸到她的好哥哥。   童萌稳住身后,立刻捂住心口往后退了一步,嗔道:“哥哥,你吓到我了。”   安陵辞扬了扬翻开的话本子,轻挑眉梢:“巧了,哥哥也被你吓得不轻。”   童萌:“……”   话本的封面都是一摸一样的嫣红色,盖着同一家书屋的章印。早上出门时她还没睡醒,拿的竟不是那本探案小说,而是夜里翻看过的美男图册,叫什么《宝玉赏鉴》的。   童萌迎上安陵辞的目光,觉得自己掉了层乖乖女马甲。   “好看吗?”   童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安陵辞问的是什么,暗暗吸了口气。   “小萄觉得……哥哥最好看。”   眼前的人果然抬眸:“你说什么?”   童萌骄傲道:“当然是哥哥最好看了,英姿飒爽剑客无双,谁人都比不了!”   安陵辞淡淡扬眉:“你真这么觉得?”   童萌连连点头,眸中泛光道:“想来那作画之人也是这样想的,都把哥哥放在首位呢。”   安陵辞慢慢将画册翻到最后一页:“你难道不知,还有一词叫压台?”   画册末页上的那人再次映入眼帘,说实话,此人与君拂歌各有千秋,光从薄薄一张纸上就能看出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没有丝毫可比性。   以童萌的眼光,其实反而更偏爱魔教教主这类的离经叛道。   但这真实想法,自然是不能说的,连表现出一丝一毫都不可以。否则以君拂歌嫉恶如仇的心性,若以为她被魔教之人以皮相所惑,只怕会对她生出不喜,愈发疏远于她。   于是童萌立马盖章定论:“哥哥身上有股浩然正气,行走江湖无愧天地,那人自是及不上的。”   穿越者往往会因为立场不明而与正道反派搅和在一处,从而衍生一连串恩怨情仇。童萌只想安安稳稳地躺平当咸鱼,何况自己的哥哥就是全书最大的金手指,妥妥的正道男主,又何必为了不了解的反派人物惹得兄妹龃龉?   “小萄虽不涉江湖,但也知正邪有分。”童萌的立场异常坚定,最后看了书页上的人一眼,又补了句,“况且这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话音未落,童萌便忽而觉得周身一凉,忍不住紧了紧身上披风。   起风了吗?   “呵。”安陵辞一声轻笑,眸中像是骤然深了几分,一手将书页合上,“真没想到,原来我在小萄的心里竟有这般高的评价。”   浑身凉飕飕的童萌努力维持笑意:“那是自然,在小萄心里,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也是最好的哥哥。”   “何况……”童萌狡黠道,“都说我同哥哥长得相像,夸哥哥好看,不就等同说小萄也好看吗?”   安陵辞一点点眯起了眼,忽然抬手抚了抚童萌的额发,轻声道:“是啊……小萄也好看。”   君拂歌肯同自己亲近,童萌本该感到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当君拂歌的手碰到自己的额发时,那股子寒凉之气好像愈发深重了,似乎下一瞬,那只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拍上她的脑门。   童萌一个激灵,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看着哥哥的手仍旧停在空中,横着手指保持抚摸她额发的姿势。   ……   安陵辞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语调微扬:“妹妹躲什么?”   “哥哥以后不准碰我的额发!”童萌嗔怒,又害羞地扭了扭身子,“小萄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安陵辞:“……”   “庄主、小姐。”费管家这时候从院门外进来,向二人行礼。   涉及江湖中事,君拂歌一般吩咐卢飞和唐昇二人去办,而山庄内务便一应交给费管家打理。费管家这时候来,必是有事回禀。   强行装嫩的童萌暗暗松了口气,有些庆幸管家这时候上线。   视线悄悄扫向君拂歌,见她这个哥哥现下已没了方才那般迫人的气势,只敛目静坐。童萌忽而觉得,其实现在的君拂歌才是她最为熟悉的君拂歌,疏冷寡言,生人勿近,永远都喜怒不形于色。   是最符合《长歌江湖》人设的君拂歌。   一旁的费管家道:“庄主,姜小姐来了。”   姜小姐?   新NPC?   蓦然一个激灵,童萌微微睁大眼,她想起来了。   《长歌江湖》的女主就姓姜,叫姜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深吸口气: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大佬:呵。   团子:什么叫马屁拍在马腿上?   这就是。   小科普:“压轴”原意指演出的倒数第二个剧目,“压台”则为倒数第一个。因为存在盲区,团子本来想用压轴的,想了想还是严谨些用压台吧~   无关剧情的碎碎念,潜台词是……小天使们快来留言啊,团子需要你们~~ 第5章 分镜五 女主   说起来,男主君拂歌与女主姜晴走的算是“青梅竹马”路线。   姜晴出身武林医药世家,其父姜北师承医圣,一辈子行医问药。姜家在江湖中声望不浅,与黑白两道皆有接触,等闲世家无人敢轻易得罪。   十二年前,长歌山庄的老庄主君陌与姜北结为异姓兄弟,老庄主得罪了异域番邦总坛,遭总坛下杀令灭门。仓皇之间,老庄主只能将君拂歌与君小萄兄妹二人托付给姜北,并留下长歌剑法。   后来,老庄主与庄主夫人被番邦高手所杀,而君拂歌与君小萄幸免于难,在姜家觅药谷长大,自小便与姜晴相识。   姜晴是姜家独女,身份尊贵又生得花容月貌,早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   故而在君拂歌与姜晴定亲的消息传出后,才会在江湖上引起那般大的震动。   毕竟那时的君拂歌,即便练成了长歌剑法重建长歌山庄,可长歌山庄毕竟废而又立,规模声名都不能同药门姜氏相提并论。在江湖人眼中,这门亲事,是君拂歌得了大便宜。   一时明里暗里找长歌山庄麻烦的,还真不止一两家。   除了童萌,谁又能知道,君拂歌后来会声名大噪,走上武学巅峰,甚至还当上了武林盟主呢。   甜还是书甜。   书中的君拂歌对谁都一脸冷漠,连对君小萄也是,只除了姜晴。   男主的朱砂痣、白月光,娇而不蛮柔而不弱的小仙女,便是女主姜晴的人设。   “哥哥受伤,姜姐姐必是担心极了。”   安陵辞眸中一闪,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让管家将人带进来。   不多会儿,便有一黄衫女子跟在管家之后入了院门,乌发如云缀银杏小扇,两点珍珠耳铛衬得肤白胜雪,双瞳剪水眉似新叶,如瑶光仙子翩翩而来。   当真不负“江湖第一美人”之盛名。   兄长好艳福。   童萌觑了安陵辞一眼,孰料后者也正斜睨着她。仿佛知晓她所想,安陵辞微微眯了眯眼,指节在几上轻叩:“妹妹似乎对江湖上的美人也颇有研究。”   童萌:……美人没有,美男有一点。   趁安陵辞不注意,童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美男图册背到身后,道:“小萄只是觉着,哥哥与姜姐姐郎才女貌,正是顶顶相配的一对。”   走近的姜晴正听到这句,面上不禁一红:“小萄的身子不能吹风,你怎任她这样待在院中?”   这话自是对安陵辞说的,语中的熟稔嗔怪呼之欲出。   安陵辞看向童萌,避重就轻:“小萄不想同我待在一处?”   刚想起身为这两人腾地儿的童萌又默默坐了回去:“怎会,哥哥病中无聊,小萄自该多陪哥哥说说话。”   姜晴微愣,看了童萌一眼,童萌弯唇腼腆一笑。   对不住了小仙女,我一千瓦的。   “看小萄气色是好了许多,晚些我给小萄瞧瞧。”姜晴去拉安陵辞的手,在即将碰到时突觉背上一寒,不由顿了动作。   安陵辞淡声道:“不必劳烦,裴大夫已诊治过,并无大碍。”   “你同我这般客气作什么……”姜晴忽略方才的怪异之感,依旧伸手搭在安陵辞腕间,并未看到安陵辞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姜晴的医术得了其父真传,犹在裴大夫之上,旁人能得她诊治那是求之不得,只除了安陵辞。   若说他在重生之前过的是上辈子,那么在上辈子,除了这个姜晴,姜氏其余门人,皆死于他手。   逃过一劫的姜晴投奔君拂歌,这也是君拂歌后来与他不死不休的缘由之一。   安陵辞垂着眼,按下几欲喷薄的杀意。   重活一世,他提前预知了很多事情,也提前做了很多防范,即便他如今成为了君拂歌,也影响不了他的计划布局。   他不必着急,所有的事都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的确恢复了许多,但仍要事事小心。”姜晴按下眉间忧色,展颜一笑,“你放心,这段时日有我为你调理身体,定能让你早日痊愈。”   “有劳。”安陵辞眸深如墨,看得姜晴两颊愈红。   美人笑靥如花美,明眸含怒亦美,最美不过含情带羞时,如胭脂透水,春醺海棠。   “咳咳……”童萌呛了茶,觉得自己实在亮够了,正要寻了借口离开,一只大手先按上了她的后背,轻拍两下替她顺气。   “喝个茶都能呛到,妹妹可真不让人放心。”   安陵辞看着童萌果然下意识地瞪大了眼,连呼吸都忘了,如被猎人惊扰的幼鹿,惊恐又茫然。然下一瞬,幼鹿又果断收起了那呆蠢的表情,露出一副温驯模样,看向猎人的鹿眼闪出依赖孺慕的光。   若非安陵辞一直注意童萌的表情,只怕连他也要被蒙骗过去。   安陵辞看得兴致盎然,童萌演得心惊肉跳。一向冷若冰霜阴晴不定的“哥哥”突然对她柔声细语、关怀备至,画面简直不要太惊悚。   方才的童萌险些没绷住。   好在,又来了个救兵。   童萌见到树后冲她招手的双鸽,终于名正言顺地摘了这顶灯泡大帽。   完戏,收工。   暂时不用看到男主那张脸,童萌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恢复了正常。   双鸽的确是有要紧事要寻君小萄。   过几日便是老庄主和庄主夫人的忌辰,君小萄不关心庄内事务,对自己父母的忌辰还是极为上心的,一应事宜必要亲手操办。   “庄主的身子还未大好,也不知能否出门。”   童萌在伙房查看为忌辰准备的食材,闻言道:“哥哥内力深厚,又有裴大夫诊治,想来应是无碍。何况现下还有姜姐姐照看着,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小萄说的是,有我在,拂歌必然无碍。”   童萌抬眸,正看到一袭黄衫的姜晴手捧锦盒跨门而入,在这方庖厨之地,恍然如仙子下凡。   “姜姐姐怎么也来了?”   姜晴打开锦盒道:“听闻拂歌受伤,我从家里带了不少药材。这支菩提参正对病症,给他做点药膳,对他的身子有好处。”   红底锦盒中放着支两指长短的紫须人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四周顿时一静,门外的烧火丫头不小心踢翻了柴火,此时听来格外突兀。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蹲下身匆匆整理。   童萌虽未曾听闻这菩提参之名,但瞧众人反应,必是极为珍贵难得,立时戏精上身也跟着作出一副惊讶模样:“这如何使得……”   “药材再珍贵也不过是药材,只要拂歌能好……我便好。”姜晴红着脸目光坚定,只一句话便叫人心生叹服。   伙房中人无不在想,这姜家小姐对庄主当真是用情至深,长歌山庄日后有这样一位女主人,可真是山庄众人的福气。   ·   很快便到祭辰那日。   车马一早就候在庄外,照旧是卢飞守庄,唐昇跟随君拂歌同去。   由于山庄外围警戒未除,唐昇所带护卫皆是庄中精锐,个个头戴深色抹额,腰佩长剑,立于车马之旁,如飒飒青竹。   马车颠簸,童萌一早便让人在君拂歌那辆车中垫了厚厚的绒毯,又塞了汤婆子到他怀中:“哥哥身上有伤,当注意保暖。”   一旁同样捧着汤婆子的姜晴一愣,忽而觉得手中之物烫手起来。   安陵辞抬眼,见少女裹着厚厚的袄裘,双手拢在毛茸茸的袖兜之中,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眼眸黑白分明。   “嗯。”   听他应了,那双眼眸瞬时弯了弯,似乎他接过汤婆子是件多么值得欢喜的事。   安陵辞垂下眼,神色莫名。   童萌看着安陵辞上了车,自己往后走去,她和姜晴同坐后一辆马车。   然车帘却先一步掀开,安陵辞淡声道:“上车。”   童萌:“?”   不等她出声,那车帘又重新放下。童萌在原地愣了愣,召了双鸽道:“同姜姐姐说声,我不过去了。”   双鸽领命,到后一辆马车前福身道:“姜小姐,小姐让奴婢来跟您说声,她坐庄主那辆马车过去,就不与您一道了。姜小姐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奴婢。”   姜晴掀帘一笑:“我这无事,小萄身子弱,你跟着她我才放心。”   双鸽又一福身,依旧跟在马车旁。   放下的车帘阻隔了大半光线,姜晴垂了眼,看不清表情。   另一厢,上车的童萌见安陵辞闭目独坐,也不出声,安安静静坐在另一侧。   马车里很暖和,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童萌摘了袖兜,倒了杯热茶暖手。   老庄主与庄主夫人合葬在落英山上,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马车缓缓行进,童萌见安陵辞一直未睁眼,偷偷掀了车帘往外看。   这是她穿进书中后第一次离开山庄,看见庄外的风景。   远处群山连绵,有的低若驼峰,有的直入天堑。郁郁葱葱的绿由深至浅,纵情泼墨。   原来书中的文字以画面呈现,是这样的深远辽阔,震撼难言。   闭目假寐的安陵辞不知何时已然睁眼,看着掀帘偷看的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骤然一深。   落英山上,君氏兄妹上香祭拜,祭酒于坟前。有那么一瞬间,童萌觉得自己和君小萄的确有相似之处。   都是一样的幼失考妣,双亲俱亡。不同的是,童萌在这世上已没有其他的亲人,而君小萄还有一个君拂歌。   童萌转头,发现“君拂歌”也正看着她。   在此之前,她一直视君拂歌为金手指,背靠大树好乘凉,所思所想皆为攻略并无真心。可若真的能有这样一个亲人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与她互为依持,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安陵辞也看着君小萄,这些天他一直观察着这个“妹妹”,越相处便越觉得她出人意料。如果不是之前的调查有误,那么……   他既然可以成为君拂歌,旁人自然也能成为君小萄。   这个异数,除之方能心安。   安陵辞眸中一动,十二刀的人,也该到了。   丛叶沙沙,寂寥山景中竟隐隐透出一抹肃杀之气。   暗处的冷箭瞄准一人,携着凛然杀意疾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我想着认哥哥,你却想着要杀我?!   安陵辞:妹妹误会了,哥哥怎么舍得?   童萌:……我信你个鬼!   看完就收藏一个嘛~ 第6章 分镜六 暗杀   “保护庄主!”   唐昇一剑劈落飞来的暗箭,眉目肃杀。   长歌山庄的护卫纷纷拔剑,迅速将安陵辞几人护在中间。   但闻几声破空,黑色铁链从四面八方蹿出,迅疾如电。铁链尽头的冰冷爪钩如同死神之手,紧紧缠住挥舞的剑锋。   “鬼爪钩!是鬼门的人!”   安陵辞眉间一蹙。   袖口被人一拽,安陵辞侧目,见君小萄下意识抓紧了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大大的。   安陵辞心下嗤笑,这便怕了,若当真是十二刀出手,还不知得吓成什么样。   全然不知被某人贴上“胆小无用”标签的童萌激动得指尖发颤,真正的武侠打斗就在眼前,可比电视上演的精彩刺激多了。   也残酷多了。   已然穿书多日,童萌却依然把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她周围的人事物,不过是书中的人物剧情背景罢了。   直到现在。   带着寒意的爪钩毫不留情地刺入一旁护卫的心口,赤血溅上她的手背,才令童萌倏然一怔。   血是热的。   他们不是单纯出现在字里行间的路人甲乙丙丁,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会为了保护他们而死的……人。   “庄主快走!”唐昇咬牙,虽然今日所带个个都是山庄精锐,可鬼门来势汹汹,庄主又内力尽失尚未恢复,与之硬拼实属不智。   十几个头戴半张鬼面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同山庄护卫战在一处。   姜晴一扬衣袂,从腰间抽出一把浮光软剑,身姿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加入战局。   江湖儿女,都是自小习武。像君小萄那样身体孱弱不懂武功,活得同娇娇闺秀一般的人,称得上是异类。这也是原书君小萄存在感低,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原因。   童萌知道君小萄的人设便是弱鸡一般的存在,这时候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童萌紧跟着君拂歌,男主定律,现在的君拂歌一定不会死,只要保证自己跟在他身边,性命应该无虞。   然童萌不知道的是,跟在“君拂歌”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安陵辞扫了一眼君小萄拽住他的手,眸间一闪。   即便不是十二刀,今日的战局,也是令君小萄丧命的好时机。   不,应该说,让君小萄死在鬼门手中比让十二刀出手更为合适。   安陵辞微微抬掌,无需内力,他也能将君小萄推到鬼门爪钩之下,不留半点痕迹。   “哥哥这边!”   见唐昇几人为他们撕出一道缺口,童萌一把抱住安陵辞的手臂就往山下跑,没注意身后的安陵辞被她拽得微微趔趄,连带面色都黑了一半。   他是没了内力,但还不是废人。   唐昇等人且战且退,上来的鬼面人已被护卫击杀过半,但谁也不曾松下这口气。   鬼门这次,可谓倾巢而出。   爪钩过后,又是暗箭。   一拨拨的箭羽兜头而来,被护卫和姜晴连成的剑网挡下大半,但仍有一些没入皮肉。听着身后隐隐约约的闷哼,童萌暗暗咬牙,即便气喘如牛也不曾慢下脚步。   唐昇已发出姬羽令,只要再撑上片刻,局势便能逆转。   相较于童萌的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安陵辞跑了这一路却依旧不见半分狼狈。他单手截下飞来的暗箭,往丛中一甩便有血色溅上翠叶。   这种程度的暗杀,还未能入他的眼。   可安陵辞依旧保持着被君小萄拽着跑的速度,甚至没有主动出过手。   以鬼门的实力,即便倾巢而出也依旧撼动不了长歌山庄,但能削弱一点山庄实力,他也是喜闻乐见。   远处又有暗箭漏过剑网,直追他而来。   轻微风声由远及近,不必回头也能预判暗箭轨迹。   这次,安陵辞没有击落箭羽,而是一个侧身,箭矢没入身旁之人的肌理,安陵辞的手被拽得一痛。   君小萄身子一歪,骤然扑得他从山坡上滚落。   枯丛之下竟是断壁,安陵辞脚下一空,半边身子已然悬于断壁之外。   童萌本就累得头晕眼花,猛然中箭让她双耳之间都“嗡”的一声,待回过神来,自己已头朝下倒挂在断壁之上,左臂的撕扯之力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狰狞的咆哮。   童萌睁开眼,直接撞进安陵辞的眼眸之中,而他身下的断壁裂层,如同巨兽之口,等着将他们吞入。   好像只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许久。童萌听到君拂歌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尽头传过来,带着轰鸣回音。   “怎么不放手?”   童萌双眼聚焦,这才发现自己死死拽着君拂歌的手,用力得连指节都已发青。   她的脚好似被树杈卡住了,谁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若她放开手,君拂歌一定会坠下断壁,但悬挂的重量就会减轻,或许她能捱到唐昇他们赶来,自己就能得救。   放,还是不放?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如同催命符,童萌的心脏都跟着一抽。   放还是不放?放还是不放?!   箭伤带来的疼痛似乎都离她而去,血水混着汗水滴落,打在安陵辞脸上,让他的双瞳微微一缩。   “小萄还是放手吧,放开手,你就得救了。”   鬼使神差,安陵辞低低出声,带着些许诱哄,和其他意味不明的情绪。   童萌心中正在天人交战,骤然受到干扰气得脑袋一炸:“你让我放手就放手,老娘不要面子的啊!”   安陵辞被吼得一怔。   “就不放手怎么了!我还就不放了!”   她恐高不行啊?她怕得要死不敢放手不行啊?不是男主么,坠个崖就死了还叫什么男主!   “拂歌!”   身后一声疾呼,这时听来,女主的声音宛如天籁。   童萌心头一喜,大声道:“姜姐姐,我们在这儿!快来救——”   童萌倒抽一口冷气,沁出的冷汗让手上一滑,怕是就算脚上树杈未断,她也要抓不住君拂歌了!   童萌惊恐地望向君拂歌,却见他一点点勾起了嘴角,随后抬起另一只手,将她一起拽下断壁。   “妹妹既然这么不愿放手,便陪哥哥一起死吧。”   童萌:……沃特阿尤弄啥嘞?!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哥哥为了救妹妹,主动放开手来保全妹妹么?!   一起死是什么操作!!!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童萌心头一悸,张口便被灌了一嘴的风,凌乱的发丝拍在脸上生疼生疼,童萌被抽得睁不开眼。   货真价实的打脸。   童萌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搂住,那人带着她不知在哪处一踏,又继续往下飞去。   真的是飞。   身轻如燕、踏雪无痕的那种飞。   落地前,童萌终于睁开眼,看着“君拂歌”带着她,如同一片刚刚才从枝头飘落的花瓣,悄无声息地贴上地面。   童萌忘了,不止是《长歌江湖》,几乎是所有的武侠小说中都会出现这种功夫。   它叫轻功。   什么一起死,分明是她这个哥哥故意说出来唬她的。童萌咬牙,以前看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冷冰冰的君拂歌其实焉坏焉坏的。   双脚一踏到地面,所有感觉便尽数回笼。童萌只觉背上剧痛,暗箭还有一半留在背上,伤口处一跳一跳地疼。一条胳膊也跟脱力了般,又痛又麻,抬都抬不起来。   反观“君拂歌”,除了发型稍显凌乱,全身上下不见半点血色伤口。   童萌心头一梗,抬眸泪眼汪汪地撒娇:“哥哥,我疼。”   疼是真的疼,但疼在童萌身上,就成了怎样疼得最惹哥哥怜惜。   “君拂歌”的目光又黑又深,童萌闪着泪花与之对视良久,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看到那双眼中微微一动。像是在平静寂寥的深黑湖面投入一颗碎石,荡开的浅浅波纹。   眼前突然一黑,是“君拂歌”抬手蒙住了她的眼。未等童萌反应过来,背上剧痛骤然强烈,眼睛看不见,那箭矢脱离皮肉的声音听着格外清晰渗人。   童萌没忍住嚎了一嗓子,一把拽下蒙在眼前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君拂歌”却是一直没动,任她张口咬着,直到童萌咬得牙口发酸微微松开些许时,那人才俯身在她耳边道:“妹妹再不止血,血可就要流干了。”   童萌一个激灵,立马松开了牙口。   耳边一声轻笑,“君拂歌”抬手便从童萌的裙角上扯了一圈下来,为童萌包扎。   童萌:……套路难道不应该是男主扯自己的衣服来为女主包扎吗?   哦对,她不是女主。   她不配。   童萌深吸口气,可她好歹是男主的妹妹啊!   折腾了半天又失血过多,原先的斗篷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现在安静下来,童萌只觉浑身冰寒刺骨,冷得直打哆嗦。   蓦然眼前又是一暗,一件外衣朝她兜头罩了下来,童萌捏住衣角愣了愣。   男主的妹妹不值得男主扯衣服,脱件外袍取暖的福利还是有的。   童萌吸了吸鼻子,一脸感动:“哥哥真好。”   安陵辞淡淡挑眉,目光从童萌脸上落到自己的左手。那上面有一圈明显的牙印,还带着些许濡湿。   果然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看这牙口,尖利得很。   或许……留下她,日后身为“君拂歌”的日子会更有趣。   童萌不知道自己已在生死线上徘徊多次,见“哥哥”低头看着她留下的牙印半晌不语,童萌心下讪讪。   这个哥哥是嘴欠了些,可到底还是救了她,又把外袍也给了她,想来君拂歌还是在乎君小萄这个妹妹的,或许只是不知如何同妹妹相处。   这么一想,童萌对修复这段兄妹关系总算又重拾了几分信心。   安陵辞将垂下的外袍又往童萌身上一裹,随后抱着童萌一跃而起。   这一次,童萌没有闭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哥哥抱着她在陡峭山壁上左右连踏,几个飞跃就重新攀上了崖顶。   然双脚刚落到地面,便觉腰上的手骤然一紧。   童萌看向“君拂歌”,却见他下颌紧绷,眸深似海。   四周很静,却仿佛有股气流缓缓抚过脊背,让浑身的汗毛都一点点立起。   这种感觉,安陵辞再熟悉不过。   是杀气。   十二刀的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本章又名“不按套路出牌的大佬阴沟里翻船”。 第7章 分镜七 不弃   十二刀只有六人,不过每人皆握双刀,故称十二刀。   这六个人不显于江湖,但无论哪一个,都是能独当一面,于万人敌营杀敌将领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暗杀好手。   被十二刀盯上,就等同被死神掐住了脖子。   安陵辞瞥了一眼君小萄,君拂歌这个妹妹,若真被掐死了,倒是有几分可惜。   他想让君小萄死,君小萄就已经是个死人;但若他想让君小萄活,便是阎王老子也休想从他这儿抢人。   童萌站在安陵辞身后,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即便她不懂武功,也知道这氛围不同寻常。   方才被鬼门之人追杀时,她心跳如擂,身后的爪钩暗箭如同疾风骤雨,逼得她急于奔命。   可现在,她的双脚似被死死钉入泥中,莫说反抗逃命,便是挪动半分都做不到。   这是一种强大威压才能令人产生的极端恐惧,无声却致命。   腰间骤然一重,童萌被安陵辞带得往后退了半步,只闻一声嗤响,方才所立之地竟插入一柄深黑长刀,屹立成冢。   好快的刀!   比刀更快的,是人。   童萌几乎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觉有道黑色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瞬间拔起地上长刀。那刀锋反射出的凌厉寒光如一道鱼线,眨眼间便冲她的脖颈绞杀过来。   腰上的手转至到她颈后一按,童萌低头险险避过,刀锋割断她耳际碎发,在耳廓间带出一点凉意。   未等碎发飘落,又有两柄长刀横空而来,安陵辞一个飞跃,一左一右踢开长刀。刀身飞回,被另外两道影子握在手中。   之后的画面仿若被人按了快进键,处处皆是刀光人影。童萌只把自己当做提线木偶,由着君拂歌东拉西扯着避开越来越紧密无间的刀锋。   没了内力的安陵辞无法招架十二刀的齐攻,只能凭借诡异身法在杀机间游刃,撑不了几招。   不过,他也只需要几招。   十二刀执行命令的方式极为严苛,他既说了先杀君小萄,那么君拂歌只会死在君小萄之后。   这几招下来,果然刀刀都是先冲君小萄去的。   刀锋成合围之势,眨眼之间,任何一刀都可能夺走君小萄的性命。   童萌呼吸一滞,眼看已是避无可避,不由死死闭紧了眼。只闻一声脆响,似有什么撞上了刀刃,须臾之间,就令涌动的杀意停滞下来,只有刀刃带出的横风从面上拂过。   碎的是一枚扳指,本是翠寒剔透。在经过刀口削割之后,只剩一把碎玉零落于地,却正好组成十二瓣莲花模样,静静盛开。   见十二莲如见宫主。   十二刀的刀锋齐齐一顿。   “庄主!”   耳边骤然听到熟悉人声,童萌猛地睁眼,却见逼近的刀口已然撤得一干二净,风过无痕,仿若方才命悬一线的那场暗杀从未存在过。   童萌绷住的气息陡然松下,脚下一软,一头陷入沉沉黑暗。   安陵辞接住君小萄,任她靠在肩头,轻微呼吸喷在颈侧。   “庄主,可有受伤?”   唐昇等人追了过来,安陵辞微微侧身,一脚踏上那朵十二瓣莲花,脚底轻碾。   “无妨,速速回庄。”   ·   “……我们损伤不重,鬼门既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对山庄出手。只是如今江湖上传言纷纷,怕是对山庄不利……”   “此次鬼门倾巢而出,定也是提早得了庄主内力尽失的消息……可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出去的?”   痛啊。   童萌尝试着挪动下身子,却觉浑身无一处不痛。   外间隐隐有人声传来,听不太真切。童萌迷迷糊糊睁眼,只认出纱帐之后的朦胧身影。   “哥哥……”   童萌喉间滚出一点呢喃,轻得仿佛是一声叹息。   人影浮动,罗兰香帐很快被挑起,君拂歌的脸出现在后头,深色眼眸微微一动:“醒了?”   “唔。”童萌蹙眉,“渴。”   香帐放下,童萌以为“君拂歌”是去叫双鸽过来,孰料帐帘再次被挑起时,却是“君拂歌”自己端了杯水,一手将她扶起。   看着凑到她唇边的杯沿,童萌愣了愣。   “不是说渴?”   眼见哥哥又轻挑了眉梢,童萌忙低头,就着杯子一点点喝水,腹中心思百转千回。   似乎经历一场刺杀,反倒让兄妹俩的关系进了一步?   若是这样,倒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为何不放手?”   童萌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君拂歌”在问什么。   他在问,为什么断壁之上她没有放开他的手。   她要怎么回答?   因为太害怕了不敢放手?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坠崖?   童萌抿了抿唇:“因为害怕。”   “若哥哥不在了,小萄就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安陵辞的眼眸骤然一深,盯着童萌半晌,忽而轻笑:“可我怎么记得,当时小萄喊的是:你让我放手便放手,老娘不要面子的么?”   童萌:“……”   “当时……”童萌咬了咬唇,面上浮出两团红晕,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霎时生动起来,“当时小萄是气极了。”   童萌抬眸,眼睫之下水光潋滟,闪烁着恰到好处的气愤控诉:“哥哥当时为何要说那样的话?是想丢下小萄不管了吗?爹娘去世得早,若哥哥再有什么好歹,小萄……”   那句矫揉造作的“小萄也不活了”童萌实在没脸说出口,索性用袖子遮了脸,哭得抽抽噎噎好不伤心。   “哭什么?”安陵辞伸出一指抵在童萌额间,让整张脸都从袖下露出。   安陵辞端详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轻“啧”了声:“不是没丢下你么?”   微凉的指尖在颊边抚过,擦去童萌脸上的泪珠,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可从“君拂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童萌心头一紧。   “妹妹放心,哥哥以后都不会丢下你。便是死,也定让妹妹相随。”   童萌不由自主凝滞了呼吸,眼前的哥哥明明笑着,眸里神色却无半分笑意。   他不是在说笑,不论是在崖上还是现在,那句“陪他一起死”都是认真的。   “拂歌,小萄醒了么?”   姜晴这时入内,刚好瞧见安陵辞为童萌拭泪,不禁一愣。   “这是怎么了?小萄还是觉得很痛吗?”姜晴近前搭了搭童萌腕脉,“我再给你开两副镇痛宁神的汤药。”   见童萌摇头,姜晴瞥了眼一旁的安陵辞,一拳捶去:“是不是你又欺负小萄了?”   然那满含亲昵嗔怪的一拳却没落到安陵辞身上,正主微微侧了身避开,让姜晴瞬时僵了神色。   小拳拳捶你胸口却没捶到的真人秀,童萌看着都替女主感到尴尬。   这时候的剧情,男女主已然两情相悦,可童萌瞧着,总觉得是女主一厢情愿。   她这个哥哥,似乎没有书里写的那般喜欢姜晴。   “小萄该喝药了。”   姜晴勉强一笑,出去端了药来:“良药苦口,这次小萄可不能像以往那样耍小孩子脾气。”   童萌刚伸手要接,药碗便被安陵辞半路截走:“我来吧。”   姜晴一顿:“还是我来……”   然安陵辞已舀了勺送到童萌嘴边:“喝。”   童萌:……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嫌烫?”安陵辞又将汤药吹了吹再递过去,就如同童萌之前做的那样,“现在不烫了。”   安陵辞一勺勺喂,童萌一勺勺喝,这种喝法折腾又磨人,然看“君拂歌”喂药的动作很是生疏,想来应是头一回做这事。   这么好的机会,童萌不想错过。   身为演员,味同嚼蜡可以演得食得珍馐,魔音穿耳也可以演出仙乐绕梁。如今,嘴里五分的苦涩童萌也能演成十分。   童萌皱了皱鼻子,好不可怜:“哥哥……”   “苦吗?”见童萌点头,安陵辞勾了唇角,“那就忍着。”   童萌:……   安陵辞的眼里隐有笑意闪烁,童萌没瞧见,姜晴却是瞧得真真切切。   那样的神色她并不陌生,因为以前,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君拂歌才会偶尔露出那样的神情。除了她,即便对着自己的妹妹,君拂歌的态度也一向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是现在,仿佛是她和君小萄的处境互换了,他们兄妹情深,而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   姜晴从君小萄的房间里出来,方才那一瞬间,她竟不想在那儿继续待下去。   没回客居的丁香苑,她依旧往伙房的方向去。   君拂歌每日的药膳都是她在打理,山庄上下哪个不是赞她医术高明、情深义重?   毕竟,她才是山庄未来的女主人。   姜晴定了心思,面上这才浮现丝笑意,只是刚到伙房,又顿了脚步。   她自小医术武学齐修,一手针灸之术妙手回春,武功内力也不甘落于人后,即便两个伙房丫头与她隔了一道柴垛,至少有十步之距,两人间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她的耳中。   “我们庄里好似出了内鬼……”   “我也听说了,外头都在传庄主重伤内力不济,此次庄主遇袭,正是那内鬼通风报信呢……”   “可庄里的人都是查了又查家世清白的,怎就生了内鬼了,你说,会不会是外头来的人碰巧听到看到了什么?”   “怎么会……”   “哎,你们等等。”   小丫头们正压着声音发表各种揣测,冷不丁听到另外一道声音,吓得齐齐噤声。   姜晴仿佛没听到她们方才所言,笑道:“你们是伙房里的吧?之前小萄订的杏仁还有剩吗,我也想做些药膳糕点。”   小丫头偷偷松了口气忙道:“有的有的,都是刚送过来的新鲜杏仁,容妈都给放在灶厨的罐子里了,姜小姐尽可取用。”   姜晴道过谢,转身进了伙房。   另一丫头偷偷扯了身边人的袖子,压着声道:“哎,你说会不会是替小姐送杏仁的那两个伙计?我们山庄近日也没别的外人出入了……”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姜晴垂下眼,仿若未闻。   伙房的另一边,给童萌端了枣粥的双鸽一脸震惊地立在侧门之后,不知已在那儿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小萄对着哥哥自称老娘?   童萌:……哥哥你听错了。   新的一年马上来临,祝所有小天使们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第8章 分镜八 打脸   “你亲眼所见?”   双鸽“扑通”跪下,赌咒道:“奴婢发誓,同小姐说的都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有半句虚言,定叫奴婢被赶出山庄,不得好死!”   “起来。”   双鸽抽了抽鼻子:“小姐?”   “我如今可还受着伤,是要我忍痛扶你起来?”   双鸽噌地从地上弹起:“那……小姐是信奴婢说的?”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信你。”   双鸽笑弯了眼睛,转而又忿忿地碎碎念。童萌垂下眼,舀了勺热腾腾的枣粥。   果然不是她多心,姜晴面上待她亲厚,可童萌总觉得女主对她似乎颇有戒备,甚至可以说是敌意。   君拂歌身为一庄之主却内力尽失,此事已然传扬出去。江湖流言铄金毁骨,长歌山庄刚刚立起的威名很可能因此毁于一旦。庄内众人本就对内鬼一说多有揣测,姜晴刻意将众人目光引到近日入庄的外人身上,就像是为多日的不安惶惑寻找了一个宣泄之口。   庄中皆为熟人亲友,又怎会有内鬼呢?当来是外来人更为可疑。   可那两人是怎么入庄的?   是君小萄啊,是庄中小姐准人入庄的。   没有人会认为君小萄是故意的,也没有敢开口指责君小萄什么,可那怀疑怨愤会如同播下的种子,一点点生根发芽败坏君小萄的声誉形象,让她为庄中众人所孤立,甚至连君拂歌,都未必会站在她这一边。   轻飘飘两句话,杀人于无形。   童萌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年来君小萄一直与君拂歌关系冷淡,或许不止有两人性格之差,其中可能还有姜晴的手笔。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童萌咽下枣粥,甜糯的温热沿喉口而下,填充了空荡荡的胃:“不急,多等两天。”   这等不利于她的言论,定要传得全庄尽知,才好啊。   这几日天气愈发冷了,君小萄的身子骨本来就差,每到冬日必要病上个几回,此次又受了箭伤,童萌便再没出过房门,好生在屋中将养。   倒是双鸽气呼呼地推门进来,怀里抱了几枝新折的腊梅,在门口等身上寒气散尽才寻了个白釉青山瓶插上。只是心头郁郁,手上动作不由重了几分。   “又听到什么了,气成这样?”   屋里暖和,腊梅上的白雪很快融化,自花瓣上滴落,如红梅泣泪,更有幽香浮动。   双鸽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庄里的人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小姐都敢编排,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怎么苛待她们了!”   “是说我成了山庄的拖油瓶还是扫把星?”   双鸽瞪圆了眼:“小、小姐都听到了?”   童萌弯唇一笑,眸中红梅点点,齿若皓雪:“我猜的。”   时候差不多了。   “小姐,庄主请您过去一趟。”   看,这不就来了么。   童萌起身,没要平日里常穿的那件月白缠枝斗篷,点了绛红白绒的一件:“就那件吧,瞧着喜庆。”   雪后初晴,檐下的冰凌折射着阳光,剔透如琉璃。长廊那头立了一人,一身冬装依然能瞧出身姿窈窕,不知是在赏这冬日雪景,还是在特意等着什么人。   童萌远远便瞧见了她,缓缓绽出一个温柔无害的笑。   从现在开始,这是一个长镜头。   “小萄是去拂歌那儿吗?”   童萌点头:“姜姐姐要不要一起?”   两人结伴而行,姜晴不动声色地打量君小萄的神情,不见半分异常。莫非……庄里的那些流言还未曾传入她的耳中?   君拂歌的曲临江与君小萄的住处相隔不远,穿过两道长廊便是。童萌和姜晴到时,不仅是君安陵辞,唐昇卢飞和费管家都在。   “哥哥,你找我?”   童萌笑得一派天真烂漫,仿若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唐昇和卢飞神色复杂,见庄主没有开口的意思,唐昇硬着头皮道:“今日请小姐过来,实是属下的意思。”   “想来小姐经历鬼门那场刺杀,也当了解当时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见童萌点头,唐昇又道:“然鬼门孤注一掷倾巢而出,实是因为得知庄主内力尽失的消息。敢问小姐……是否对旁人提起过庄主之事?”   童萌神色一变:“唐护卫此言何意?”   “小姐勿怪,属下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想查清事情原委。若庄中真有不轨之徒,也好早日揪出。”   “你是觉得,是我不小心透露了什么,才让庄中潜藏之人寻到蛛丝马迹好置哥哥于死地?”童萌咬了咬唇,浑身轻颤,“你是觉得,当日哥哥重伤之时只有我们几人在场,你和卢护卫对哥哥忠心耿耿,裴大夫在山庄多年素来持重,唯有我,年纪小不知事,才最可能泄露哥哥的情况?”   唐昇一时无言,童萌没说错,他正是这么想的。   童萌看向安陵辞,眼眶微红:“哥哥呢,也是这么想小萄的吗?觉得小萄是那等不知轻重,不将哥哥生死安危放在心上的人吗?”   安陵辞没有做声,指尖在案上轻点,眸深如墨。   姜晴瞧着“君拂歌”的神色,心下微松,一切都在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她故意引得庄内下人将目光放在那两个外来伙计身上,并不是为了坐实君小萄什么罪名,也根本就坐实不了,最多只能让庄内上下议论揣测罢了。   即便那两人是君小萄让进的山庄,那也必是过了费管家这关,报了管家知晓的。且君小萄毕竟是一庄小姐,又怎会同两个伙计有什么牵连,怕是连面都不一定见过,更别提泄露什么消息。   再仔细些,只要去查查给山庄供果仁的店铺,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因而这等流言蜚语,也就些不懂事的婢子仆从会信,唐昇和卢飞是万万不会信的,但信不信君小萄这个人就不一定了。   “小萄年纪尚小,此事怨不得她。”姜晴蹙眉,一手按上童萌肩头。   小姑娘浑身发颤,姜晴本以为她定然是哭得伤心,但仔细一瞧,那张小脸上半点泪痕没有,只鼻尖微红,贝齿轻咬,娇柔中隐带一丝倔强,倒比簌簌落泪更惹人心疼。   “我没有……”童萌的声音隐带哽咽,但还是尽量保持咬字清晰道,“之前双鸽来同我说庄上有些无稽之谈,小萄还未把它当回事,不想你们却是听了信了……”   娇软的声音透着无限委屈:“明明,明明那时候在伙房,我还驳了双鸽的话,说哥哥内力深厚,绝不会因此错过爹娘忌辰的……”   唐昇果然捕捉到童萌话中的重点:“伙房?”   童萌颤着眼睫点头:“当时双鸽担心哥哥受伤不方便去祭拜爹娘才有此问,我知道若哥哥内力尽失的消息走漏,山庄上下定会人心浮动,故对双鸽也有所隐瞒。她只知哥哥受伤,却不知内力一事。”   “我当时所言,伙房众人皆能作证,对了,姜姐姐那时也在啊。”   童萌满含希冀地看向她:“姜姐姐那日还带了名贵的菩提参给哥哥做药膳,姐姐记得吗?”   安陵辞借着茶盖,掩下嘴角弧度。   姜晴的面色骤然一白。   菩提参,她怎么忘了菩提参!   听闻君拂歌遭鬼门四散人袭击受伤,她便从药门带了许多珍贵药材,菩提参便是其中之一。   君小萄不知菩提参的效用,但其他人……   姜晴心头一颤,君小萄真的不知情吗?   童萌自然是知道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没有听闻过菩提参这东西,但不代表她后来没有查阅典籍。菩提参有固本培元,凝神养气的效用,对脏腑受损之人有奇效,最重要的一点,还能助人尽快调养内息。   对于君拂歌这样受了内伤,无法调动内力之人来说,正正是对症之药。   唐昇和卢飞交换了一眼神色,内心震动,他们都遗漏了一人。   庄主的未婚妻,药门未来的掌门人,姜晴。   虽说庄主重伤那日姜小姐不在,可之后姜小姐既到了庄中,怎会不给庄主把脉?以姜小姐的医术,定能知晓庄主的情况,再加上那支名贵菩提参……   “属下这就去查伙房中人。”   唐昇这一句没有半字提到姜晴,却仿佛当众给了她一耳光。   是她当着众人的面拿出那支菩提参,本是私心作祟,可若是伙房中有通晓医理心怀不轨之人,只凭这一点就能推断出君拂歌的伤势!   这无啻于是说,是她将消息泄露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拂歌……”姜晴白着脸上前,安陵辞却没看她。   “将那些人都召来,我亲自审问。”安陵辞吩咐完,深眸转向童萌,嘴角轻轻一勾,“过来。”   童萌噘着嘴上前,蹭到安陵辞身边捏了他的袖口轻摇:“哥哥现在信我了吗?”   安陵辞看着童萌的指尖,素白的手指按在墨色衣袖上,皓如霜雪,却能叫人心口一热:“我何时说过不信你?”   “哥哥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相信小萄的吗?”童萌眼中一亮,转而又从鼻尖哼出一声,“可哥哥方才都没替小萄说话。”   安陵辞双眸微眯,意有所指道:“小萄这般聪明,自是能解释清楚的。”   童萌飞快地瞥了一眼姜晴,果见她双唇轻颤,面白如纸。   童萌侧对着她,找了一个最有镜头感的角度,笑靥如花:“我就知道,哥哥最疼小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柔弱小白莲与心机霸王花无缝切换!   大佬: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   告知看文的小天使们:   因为马上就是《大佬》的申榜周,团子要压字数啦,暂时取消日更哟   明日不更,下次更新在周五晚九点,感谢支持团子的小可爱,爱你们~   再次提醒,本文女主戏精本精,想看软萌可爱女主的请戳团子完结文《僵尸生存手册》   戳专栏收藏团子呀~ 第9章 分镜九 秘密   伙房中人跪了一屋子,细细查问下来却没发现什么疑点。   童萌眉间微蹙:“还少了一人。”   姜晴拿出菩提参时,伙房外有个烧火丫头踢翻了柴垛,童萌记得她。   安陵辞的视线从底下的人身上扫过,明明没什么分量,却让一干人等直不起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少了谁?”   伙房管事头皮一麻,犹疑着开口:“应……应该是小娥,她今日病了……”   卢飞立时去提人,安陵辞看向童萌,眸间一闪:“妹妹出来这许久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是不想让她继续留在这儿了。   童萌乖巧应好,刚走到廊下便听到姜晴的声音,索性停下来等她。   眼前的少女一身绛红斗篷,发间两朵红梅小簪栩栩如生,仿若枝头新落的花瓣恰好留在其间。肤色白皙莹润,再不是以前的病态苍白,整个人既柔且娇,却又比以前多了几分俏丽妍色。   姜晴看了半晌,童萌也任由她看,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她缓缓道:“药门一别,小萄当真变了许多。”   再不是以前任她摆弄的小姑娘了。   童萌扬了扬眉梢,殊不知她此时的神情与安陵辞挑眉时颇有几分相似:“姜姐姐无心之失,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哥哥不会怪你的。”   很好很白莲。   童萌没打算再和女主虚与委蛇下去,然姜晴却先一步拽住了童萌。   “小萄记得自己是拂歌的妹妹便好,长歌山庄刚刚起复,你切莫因为自己的私心,做出有损山庄之事来。”   童萌觉得有些好笑:“姜姐姐很关心山庄诸事?”   “我与拂歌已有婚约,自然事事为山庄着想。”   童萌眯了眯眼道:“姜姐姐可想过,若是当真因为庄中流言左右了其他人的判断,导致真正的罪魁祸首逃过一劫,对山庄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看着姜晴神色微变,童萌放低了声音淡声道:“姜姐姐对山庄的心意,可真叫人……不敢苟同。”   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童萌眉间微蹙,却听姜晴咬牙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若你日后胆敢背叛拂歌,即便你是她的妹妹,我也绝不轻饶。”   话音一落,姜晴便松开了童萌,窈窕身影在雪景中渐行渐远,依旧翩若惊鸿,不食人间烟火。   童萌立在廊下,低垂的眼睫盖住了眸中大半神色。   背叛?   姜晴为什么认为,她会背叛君拂歌?   卢飞将人带到了曲临江,不过一会儿,其余人皆退了出来,就连他和唐昇两人也未留下。   这是要单独审问?   理智告诉童萌,好奇心害死猫,但步子还是忍不住往回走。   白瓷茶盖漫不经心地拂开杯中茶叶,安陵辞只瞧着却不喝,蓦然指尖一甩,茶盖在杯沿上磕出一声,惊得底下的人浑身一抖。   丫头小娥跪在地上,看着那双深黑鹿皮靴一步一步朝她迈近,心口的跳动一下重过一下,间隔越来越短,似乎要跳喉而出。   以前只知庄主性子沉冷,但对底下人都是极好的。可如今,小娥只觉得惧怕,他越靠近就越令人胆寒,几息之间,背上冷汗已将衣服打湿。   “谁派你来的?”   声音很轻,仿佛是随口一问,小娥却是呼吸一滞,不由自主捏紧了袖口。   安陵辞蹲下身,拈了小丫头耳际的一缕碎发:“不必否认,我知道是你。”   指间猛然用力,拽得丫头一声闷哼。   “神态动作皆能作伪,可杀气……是藏不了的。”安陵辞将小娥的手腕一折,自袖口掉出一枚长针。   “凭这就想杀我?”   未等小娥有所反应,安陵辞率先动了,一手按住她后颈,一手拿针狠狠往她眼中刺去。   小娥吓得闭紧双目,然预想的剧痛却未落下,待她缓缓睁眼,双瞳抑制不住地猛然一缩。   那枚长针就停在她眼前,近得只要再微微往前半分,她的右眼便保不住。   “现在想说了吗?”   “我说!我说……”小娥近乎崩溃,却又一动都不敢动,抬高了音调道,“是七绝宫!我是七绝宫的人……”   空气骤然一凝。   安陵辞低眉浅笑,眸中的冷意似能将人片片凌迟:“七绝宫?安陵辞么?”   小娥想应是,然看着安陵辞那双眼,声音却卡在了喉口,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安陵辞猛然松开了小娥,小娥浑身一松,瘫倒在地。然下一秒,剧痛紧随而来,她却连高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掐住了喉口,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痛苦呜咽。   那枚长针已钉入她的右眼,血水顺着脸颊汩汩淌下,滴到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上。   安陵辞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让小娥浑身僵硬,如置冰窟。   “你知道我提了伙房中人问话,就该猜到事已暴露,却不逃也不自尽,等着人上门来抓,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提‘七绝宫’三个字?”安陵辞轻笑,“你背后的人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感觉到掌下之人的轻颤,安陵辞笑得愈发愉悦:“可惜了……”   可惜他不是君拂歌。   他是安陵辞。   本来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管长歌山庄这等子破事,可事情的走向却越来越有趣。   原来,这么早就有钉子埋进了长歌山庄,将矛头对准七绝宫。   或许不止是长歌山庄,任何一个门派世家都可能有类似的钉子。   七绝宫高手甚多,杀人的生意也接了不少,可这等下作手段也敢栽到他七绝宫头上,还真当他这个宫主是死的了。   安陵辞抬眸,看了一眼窗台,指下蓦然收紧。   他没指望从这小丫头口中问出什么,她既然敢留下,就定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不过重活一世,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七绝宫的叛徒,他会一个个收拾。   一双深眸此时没有半点光亮,如沉沉黑夜无星无月,霎时就能将人吞噬。   骨骼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小娥几乎来不及挣扎就已没了声息。安陵辞起身,拿了块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一步步往窗台走去。   窗外雪色绵延,落目皆白。唯有墙角一点红,如墙后梅枝探头而出,抖落那簌簌白雪绽出的俏丽颜色。   巧了,他记得他的好妹妹,今日正穿了一袭红色,与墙角梅枝相映成趣。   安陵辞垂下眼,缓缓勾出一抹笑。   童萌竭力压抑着步调,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像是落荒而逃,直到回到自己院中。   剧烈的心跳让童萌眼前阵阵发黑,忍不住一手捂住心口背靠房门喘息。   追上来的双鸽焦急拍门,童萌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   “外头太冷了,我好像有些着凉,你替我去煎服药来。”   听着双鸽的脚步声远去,童萌才松下心神,缓缓靠着门边坐下。   她不该回去的。   她不回去,就不会看见君拂歌将银针刺入小娥眼中,更不会看见,她的这个哥哥笑着拧断了小娥的脖子。   书中的君拂歌明明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却又为何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是她太相信书中的人设了吗?   是了,书中描写的姜晴医者仁心,举手投足都自带仙气。可如今瞧着,却也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之人。   书中人设不可尽信。   童萌拧眉,那君小萄呢?会不会也不仅是书中刻画的那样?   “若你日后胆敢背叛拂歌,即便你是她的妹妹,我也绝不轻饶。”   姜晴话中有话,君小萄……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童萌拉开房门,她记得双鸽说过,以前的君小萄足不出户,经常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日。自她穿过来后,因不通笔墨书画怕被人察觉,便再没进过书房。   君小萄的书房离卧房很近,地方不大,但布置极为雅致。兰草设案,山水成屏,桌椅门窗纤尘不染,当是有人日日打扫。   君小萄若真有什么秘密,肯放人进来洒扫就说明她坚信来人发现不了。   画后没有暗格,花瓶上没有机关,墙面没有异常也应当不会有密室……会在哪儿?   童萌一手抚上书案,君小萄很喜欢写字,而且不仅仅会一种字体,光书案上抄写的诗册便用了至少三种字。   童萌坐在君小萄曾经坐过的位置,铺纸研墨,狼毫落于纸上竟无半分迟滞。   “君小萄”三字一气呵成!   童萌一惊,丢了手中笔。   她从未习过书法,却仿佛握笔多年,所写之字与君小萄的落款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她还拥有童萌的记忆,可以说,她就是君小萄。   童萌心头一颤,俯身去捡丢下的狼毫,这才发现整个书案竟比一般的桌案要厚上许多。童萌探到书案底下,果然发现了夹层。   夹层里只有一个长形木匣,没有上锁。木匣里是一幅画,看得出被保存得很好,纸张虽然略旧但并未泛黄。   将画取出,那木匣底下还刻了行诗:   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   情诗。   童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一点点将画展开。画上有一棵巨大的桃树,风起时桃花簌簌,似幻似妖。   男子一身暗紫长袍,立于缤纷桃花之下,眸若含情唇似带笑,不经意的一瞥已是风流无俦。   比起《宝玉赏鉴》里的寥寥几笔,这一幅不可不谓之精细,细到每一缕发丝都是精心描绘。   是安陵辞。   君小萄的心上人,竟是安陵辞。   书房的门被骤然推开,童萌惊得松手,卷轴一骨碌滚落,刚好停在那双深黑鹿皮靴旁。   作者有话要说:  求加个收藏呀~   明晚九点更新~ 第10章 分镜十 情根   童萌看着君拂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画轴。   呼吸仿佛都要静止了。   童萌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一开始的力便使错了方向。   君小萄爱慕安陵辞,才会在君拂歌为她安排婚事时与他大吵一架。而姜晴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警告她莫要背叛长歌山庄。   她一直以为君小萄与君拂歌的关系疏远,是因为二人性格不合再加上姜晴的从中作梗,却从没想过君小萄抗拒君拂歌安排的真正原因。   君小萄的心思,君拂歌知道吗?   即便君拂歌当时不知情,现下看到这幅画,也该猜到了。   童萌盯着君拂歌拿着画卷的手,就在刚刚,那只手毫不犹豫地拧断了小娥的脖子,手背上沾染的血色如同落在雪地的梅花。   “哥哥,我……”   “君拂歌”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拎着画轴便朝她走近。   童萌僵在原地,看着“君拂歌”一手将画卷摊开,一手撑上书案,上身半倾俯向她。深邃的五官骤然在眼前放大,童萌能清楚地在那双深色瞳仁中看到自己略显无措的神情。   “哥、哥哥怎么来了?”   眼前的人勾了勾唇角:“我不来还真不知道,原来小萄的画功这般出色。”   “不过……”修长的手抚过画上人的眉眼,“君拂歌”眸中一动,“也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君拂歌”绕过书案,又铺了张纸,将狼毫塞进童萌手中,随即握着童萌的手重新作画。   刚落下几笔,就已看得出他在画什么。   他在画安陵辞。   童萌僵着身子,任由身后之人挥毫泼墨,纸上渐渐浮现那人的身影,衣袂翻飞发梢轻扬,最后才是五官。   原先的那幅画中,安陵辞不过微微侧身,像是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而如今这幅却将正脸露出,长眉斜飞入鬓,眼尾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没有一树春桃,甚至没有上色,可这般瞧着,竟比那桃色更夭,比春/色更媚,却又不带一丝女气。   绝代风华。   童萌微愣,脑中竟忽而蹦出这四个字。   这样的人,难怪君小萄会……一见倾心。   “小萄觉得如何?心动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上,带出一股子酥麻。童萌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君拂歌”说了什么,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冷得人齿根打颤。   “哥哥误会了。”   童萌稍稍转过身,略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唇:“小萄从未对画上之人生出旁的心思。”   “哦?”安陵辞微微扬眉,“我还以为妹妹早已对那人……情根深种。”   “深情无处诉,才以画寄相思。”   童萌眼睫微颤,又回想起方才君拂歌拧人脖子的一幕,强大的求生欲超越一切,甚至没有发现如今她与君拂歌的距离已然越过了兄妹间的距离,反而沾染了男女之间的攻防暧昧。   “小萄当时少不更事,才会被那人以皮相所惑。后来知晓他便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小萄便更不敢有什么违背道义的荒唐念头。”   “那缘何还留着这幅画?看起来,是小萄珍爱之物。”   童萌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诚挚又无辜:“这魔头的样貌生得好,也不知骗了多少小姑娘,连我也险些被他迷惑。小萄留着这画,是要日日提醒自己,这世上除了哥哥,越是长得好看的,便越危险。”   “这么说,小萄当真对那安陵辞没动半分心思?”   童萌点头:“哥哥若不信,小萄现在便毁了这画!”   “君拂歌”的眸色骤然一深,浓郁墨色看得童萌心下微虚,却还是硬撑着与之对视。   不能移开视线,不能让哥哥发现她有半分撒谎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君拂歌”一声轻笑,似是有些惋惜:“哥哥还以为小萄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却羞于诉之于口呢。本想帮妹妹一把,但你若真没那个心思,便也罢了。”   童萌一愣:“哥哥在说笑么?那人可是七绝宫宫主,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有什么?”“君拂歌”勾唇浅笑,“只要妹妹喜欢,他是何人有什么干系?若他胆敢对妹妹不好,哥哥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童萌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又在试探她,便只乖乖巧巧地一笑:“哥哥真好。”   安陵辞微微眯眼,忽而侧过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时常听小萄说哥哥好,可哥哥怎么觉得,小萄对哥哥似是十分惧怕?”   童萌指尖一抖,握着的狼毫在君拂歌所作那幅画上留下一点墨痕,瞧着已是将整幅画给毁了。   童萌匆忙搁下笔,那墨色又沾染指尖,轻轻一捻便晕开一片。   童萌想缩回手,却又被“君拂歌”先一步握住。   眼看白皙如玉的手指被墨色玷染,“君拂歌”轻啧了声,从怀中掏出块锦帕为童萌擦拭。   然童萌看到那方帕子,双瞳骤然一缩。帕上血迹斑驳,虽已干涸,看着依旧叫人心头一颤。   “啧,忘了这帕子已然脏了。”“君拂歌”似是才看见帕上血渍,“这可怎么好……”   童萌勉强一笑,一用力抽回了手:“待会儿我洗洗就好了,别再脏了哥哥的手。”   “君拂歌”翻了翻帕子:“妹妹就不好奇,这帕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还是说,小萄已经知晓了?”   他知道她看见了!   骤然袭来的恐惧让童萌呼吸一滞,却依旧抬眸半是好奇半是害怕地问:“这血迹……”   “是那个烧火丫头的。”安陵辞眸中微动,“我杀了她。”   屋中有一瞬的死寂。   “哥哥不是嗜杀之人,杀她必有理由。她就是那个背叛山庄之人?还是说,她想行刺哥哥?”童萌拽了君拂歌的袖子,一脸担忧,“哥哥还好吗?可有受伤?”   安陵辞看着童萌,眸色深深,忽而弯唇一笑:“妹妹放心,哥哥无事。”   童萌顿时松了口气:“□□后还是时常把唐昇和卢飞带在身边吧,若再碰上这样的事,多危险啊。”   “君拂歌”应好,忽又抬手过来。   童萌咬了咬牙,没有躲。   那手落在她的额发之上,轻轻揉了揉,童萌听见他的声音,尽是哥哥对妹妹的温柔呵护。   “小萄不必忧心,再危险,哥哥也会护着你的。”   君拂歌转身离开,走时带走了那幅被墨色沾染的画作。   直到书房的门重新阖上,童萌才呼出一口长气,脚下一软忍不住瘫坐在地。   君拂歌这时候没有动她,那么日后就不会再因此事动她,无论是爱慕安陵辞还是偷看他杀人,这一关都算过了。   童萌按住胸口,那里依旧心跳如擂。   她算是明白了,君拂歌这样的人,怕是不会因为区区的兄妹关系就对她另眼相待,对她无限容忍。   若有一天,她无意中触碰了君拂歌的底线,童萌没有把握她还能有命活着。   所以日后,她不但不能露出半分惧意,甚至要比以前更为关心亲近这个哥哥。她要让君拂歌相信,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这一边,绝不会因为任何缘由背叛他。   安陵辞回到曲临江时,那里已被人清理过,闻不到半点血腥味。   庄中人皆以为小娥是鬼门奸细,混入山庄中探听消息,见行迹败露意图刺杀才死于他手。   安陵辞本想借君拂歌的身份一点点摧毁长歌山庄,然经过此事他又改了主意。左右他如今已是君拂歌,正好借长歌山庄扫清障碍,将长歌山庄的势力为他所用,岂不更好?   安陵辞将那幅画放入床板夹层中,那里还有一本历书,每七日便在上头划一道横线,而今日正好又是第七日。   安陵辞闭上眼,窗外月色渐移,透过窗格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银光,朦胧似幻。   再次睁眼,他果然又身在了七绝宫的大殿中,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   七日一轮回,让他在君拂歌和安陵辞之间来回切换。   更有意思的是,他原本的身体在他离开之后仿佛保持了静止,无需饮水进食。为避免宫中人起疑,这些时日他一直让刀客留在殿中。   莲花击于铃上,刀客方从暗处现身,带来新的消息。   早在坠崖之后,安陵辞便取消了暗杀君氏兄妹的密令,改为探查君小萄过往,这一査,倒还真查出一段他与君小萄的纠葛。   早年间,七绝宫吞并褚沙洲一门,将门主褚青槐与其旧部逼上吾楞寺。褚青槐狗急跳墙,以寺中平民性命相胁,其中就有去寺庙上香的君小萄。   寺中人的性命安陵辞本不在意,但褚青槐这等小人行径他更看不上,遂亲自出了手。   这样说起来,他倒也算是救了君小萄一命。   可他这个好妹妹说了什么?不过是匆匆一面被他样貌所惑?   若真是情根深种,又怎会肆意诋毁。   果然,她根本就不是君小萄。   安陵辞轻笑,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却要装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一口一个“哥哥”叫得甜,心里还不知在怎么编排他。   呵,这个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哥哥,我一点都不喜欢那安陵辞!   大佬:呵,小骗子。   明天不更,但后天晚上九点更呀~   加个收藏嘛,头顶笔芯~ 第11章 分镜十一 亲戚   临近年节,庄内各处愈发忙碌,之前的流言和山庄奸细一事已被过年的气氛尽数压下,庄内一片喜气洋洋。   今年,姜晴会留下同他们一道过年。   药门姜北出门寻药,临行前特意修书一封,嘱托君拂歌好生照顾姜晴。左右两人也有了婚约不必避嫌,索性姜晴就在庄中多留几日,待过完年再回药门。   童萌忍不住感叹,这姜门主的修书来得还真是及时。   早前庄中仆婢吃了好大一个反转瓜,当初是如何私下议论童萌的,如今便如何议论姜晴。只是姜晴有整个药门做靠山,要止闲言碎语,一封书信足矣。   还是有爹好哇。   柠檬精童萌打了伞,去找哥哥联络感情,顺便练练胆量。   自从知晓了君拂歌的“真面目”,童萌的心脏都被训练得强大了不少,已能在哥哥似笑非笑饱含实质的目光中保持一脸甜笑,彩虹屁吹得飞起。   “哥哥不剪一张吗?”童萌将红纸递过去,“哥哥的手那么巧,一定剪得比我好看。”   安陵辞扫了一眼帐空篮,里头已放了不少窗花剪纸,什么喜鹊登枝、连年有余,瞧着倒是活灵活现。   嘁,小孩子的玩意儿。   安陵辞双眸微眯,慢悠悠地接过红纸剪刀。纸上已用炭笔画好了寓意富贵吉祥的吉羊牡丹,童萌托腮瞧着,打算再吹一拨彩虹屁。   安陵辞一刀下去,剪掉了羊头。   童萌:……   安陵辞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咳。”童萌忍着笑,“哥哥刀法真好。”   眼见哥哥又要扬眉,童萌忙重新拿了一张“富贵吉祥”,一边剪一边展示给安陵辞看:“这边要先折一下,再一点点剪进去……”   一旁的小姑娘妙手生花,声音软糯糯的,神情专注地一点点移动着红纸。白皙耳垂上的粉色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安陵辞瞧着,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庄主。”门外卢飞叩门,声音略沉,“那边来人了。”   童萌顿了动作,那边?   很快,童萌便知“那边”指的是哪边了。   来人不等通传,便大笑着入了院子,人未到声先至:“我来我自己外甥家中,哪还需要什么通传?你们这些下人怎这般没有眼力见,可比不得我们府里的。”   来人是浔阳剑庄的现任庄主,名谢鹤眉。按辈分,君拂歌和君小萄还要称他一声舅舅。   族亲之间的走动按理应在年后,但长歌山庄的情势又更为复杂。   君拂歌与君小萄的父亲君陌亦是年少成名,却并非出自江湖世家,与当时浔阳剑庄出身的谢菲菲门不当户不对。   谢菲菲自幼双亲早故,一直寄养在大伯膝下,也就是当时浔阳剑庄的庄主谢翔。谢翔一心想让谢菲菲与武林世家联姻,自是看不上身无长物的君陌。   奈何谢菲菲吃了秤砣铁了心,谢翔便以多年抚养之恩相挟,逼着君陌硬接下他三掌。谢菲菲一怒之下与浔阳剑庄断绝关系,带着伤重的君陌离开,此后几年君陌自创出长歌剑法,方才建立长歌山庄。   之后长歌山庄声名鹊起扶摇直上,浔阳剑庄却走了下坡路。自谢翔在武林大会上受伤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遂将剑庄交到了他唯一的儿子谢鹤眉手中。   谢鹤眉武功平平无才无德,浔阳剑庄在他手中日趋没落。眼见长歌山庄声势渐起,谢鹤眉便动了与君陌谢菲菲攀交情的心思,逢年过节寻着由头往长歌山庄跑。   毕竟是谢菲菲的堂哥,即便谢菲菲说与浔阳剑庄断绝关系,君陌还是没将人往外赶。谢鹤眉脸皮又厚,便时常以长歌山庄的族亲自居。   可笑的是,在长歌山庄遭难,君陌与谢菲菲被番邦总坛追杀之时,这门族亲却恨不能与长歌山庄断绝关系,就连对君拂歌和君小萄这两个小辈也不闻不问。   而如今,君拂歌重建长歌山庄,这门子亲戚倒又冒了出来,一口一个外甥外甥女叫得亲热,听得人反胃。   谢鹤眉生得并不难看,习武之人年过半百身材也没走样,面上留了两道短须看着更像是个文人。然浑浊的目色和四顾间闪烁的精光透出一股子獐头鼠目之气,瞧着面相便让人心生不喜。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后头浩浩荡荡跟了一串人,其中两个长得与谢鹤眉颇有几分相似。男的身量略矮,一进门便四处乱瞟,女的神情倨傲,穿红着绿,本有几分颜色,然配上她目中无人的神情便叫这几分颜色硬生生打了折。   “瞧瞧我这外甥,出落得真是俊秀,跟你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鹤眉大笑着上前,伸着手似是想拍君拂歌的肩,却被后者一个闪身避开。   谢鹤眉笑意微僵:“拂歌不记得了么?我是你鹤眉舅舅啊。”   “舅舅?”安陵辞嗤笑,眼里眉梢似揉了点檐上的雪,“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个舅舅?”安陵辞看向童萌:“小萄认识吗?”   童萌立时扯了安陵辞的袖子半躲到他身后,故意打量了番谢鹤眉才温温吞吞道:“他……”   “这是小萄吧,都长成大姑娘了!来给舅舅瞧瞧,生得可真是水灵……”   童萌打断了谢鹤眉,声音软软糯糯却能叫整个院里的人都听见:“不认识。”   安陵辞翘了嘴角:“都听见了?丢出去。”   他既在这儿,长歌山庄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进便进的。   来人纷纷握住剑柄。   谢鹤眉的额角一跳,大声叹道:“好外甥,你这么说就是还在生舅舅的气啊!我知道,你们是在怨恨我当时没救你们的父母,可舅舅也是有苦衷的呀……”   “那番邦总坛高手如云何其厉害,舅舅的浔阳剑庄实在敌不过,总不能为了菲菲和君陌二人,叫整个浔阳陪葬吧……”谢鹤眉越说越痛心,捶了捶胸口道,“舅舅也是去找过你们的,想把你们接到剑庄去住,哪想到菲菲早有安排,竟将你们送去了药门姜氏……”   “是,是舅舅不好,舅舅来晚了……”谢鹤眉说着,眼里竟泛起了泪。童萌瞧得咋舌,呵,这演技还不输一般的戏骨。不明前因的人瞧了,只怕当真要以为他有多么的无可奈何。   “爹爹都这般说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谢鹤眉身后的倨傲少女怒目而视,“说起来,我爹爹总归是你们的长辈,可你们长歌山庄的人不但不以长辈之礼相待,还扬言要将长辈赶出去,还真是好教养,好礼数!”   站在安陵辞身后的童萌探出个脑袋,扑闪着大眼道:“我们山庄的礼数自然是好的,至少不会硬闯进别人家中乱攀亲戚指手画脚,姐姐,你说我我说得对吗?”   “你——”倨傲少女气得要拔剑,被谢鹤眉斥了回去:“阿姚,不得无礼!小萄也是你的妹妹。”   谢姚恶狠狠地瞪着君小萄,童萌回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那目光果然又添了火。蓦然,另有一道视线投过来,带着赤/裸/裸的探究审视,令童萌眉间一蹙,回望过去对上了那个身姿较矮少年的眼。   那眼中,竟是明明白白的欲。   眼前一黑,是君拂歌迈了半步,刚巧挡住了那道窥视。童萌心下一安,瞧了眼哥哥的侧脸,却见他唇角带笑,然眸中却是冰海雪源,这神情,怕是谢鹤眉一行要倒大霉了。   果然,童萌见他垂了手,轻捻袖口。   在杀小娥之前,他也是这样的动作神情。   “好外甥,我们有话好说,倒也不必……”   “外甥?据我所知,老庄主夫人早有言与浔阳剑庄断绝关系,又何来的外甥一称?”姜晴足间轻点踏雪而来,翩然如雪中梅仙,“老庄主既接了那三掌,夫人自是与浔阳剑庄一刀两断,尔等又为何觍颜上门,以族亲自居?”   “你又有什么脸面教训我们,还未嫁进长歌山庄呢,就要以庄主夫人自居了?”谢姚一声冷笑,蓦然拔剑而起。飞剑扫过一地残雪,如洋洋利刃朝姜晴裹挟而去。   这一次,谢鹤眉未再出手阻拦,他本就有意让谢姚嫁与君拂歌,此时让她与君拂歌名义上的未婚妻打上一架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赢了,看那药门的天之娇女还有什么脸面在山庄待下去!   “庄主?”   卢飞见庄主神色未变,便也未曾出手。姜姑娘的身手不弱,应是能应付的。   谢姚拔剑而来,姜晴亦抽出腰间软剑,身如蛟剑如龙,在漫天飞雪中与谢姚战在一处。一时剑光雪色翻飞,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姜晴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动起武来更有一番美人铿锵之韵,别说目光猥琐的谢谙,便是谢姚也看得挪不开眼,一时心头妒恨难消,竟招招式式都冲姜晴的脸去。   姜晴察觉,心中也带了火气,娇剑横甩兜了一条雪色便送了过去,正好刮在那谢姚脸上,抽得她一声痛呼一头栽入雪中,起来时左侧脸颊已肿了一块。   哪怕不喜女主人设的童萌此时也忍不住给姜姐姐点赞。   这大耳刮子,抽得可真是大快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不高兴,有人要倒霉了嘿嘿   周三晚九点更新~   这章发得太急了,又修改了下细节~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呀 第12章 分镜十二 比武   谢姚捂着脸,险些哭出来。   身为女子,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比自己漂亮武功还比自己好的“情敌”毫不客气地抽了脸,这样的折辱让谢姚羞愤不已,恨不能当场杀了姜晴。   姜晴却只回她一个眼风:“谢姑娘若还一心想毁我的容,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童萌:……怎么办,女主好像有点帅?   谢姚没动,谢谙却突然出手。他的身形很快,似是只在雪地上轻轻一扫人便已到了姜晴身后。姜晴的反应也快,一个下腰软剑立时游去,几息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   谢谙没用任何兵器,徒手对姜晴软剑,左右突击贴近姜晴,不让她有闪身远攻的机会。   姜晴的剑法施展不开,不由眉心微蹙。   谢谙轻笑,掌风自姜晴腋下穿过,目光在她胸腹间流连,看得姜晴大怒,曲肘撞向他喉口,却被其闪身避过。   “蹭”的一声剑鸣,是接了庄主示意的卢飞拔剑而出,接下谢谙招式,代替姜晴与之缠斗。   安陵辞没动,谢鹤眉也没做声,由着院中两人打得热火朝天。   呵,这是踢馆来了。   童萌看向谢谙,此人目光猥琐招式阴狠,不怕他与卢飞缠斗,就怕他使阴招。   在姜晴的软剑之下,谢谙还算游刃有余,能寻到近身攻击的空隙,但对上卢飞就没这般容易了。卢飞的剑如同他的人,没有什么复杂花哨的招式,起承转折之间干脆利落,剑剑直击要害,谢谙在他的剑下几无还手之力,只一个劲儿寻隙躲避。   然谢谙却是半分窘迫也无,甚至还扯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在卢飞又一剑当胸时,谢谙忽然按向腰腹,腕间一甩,一条黑色长链便卷上了剑锋。   他的兵器,竟是一条黑链。   童萌有些意外,浔阳剑庄当年不是以剑法闻名么,怎么现任庄主的儿子却是个使链条的?   然黑链对上铿锵长剑却是另有一番优势。   卢飞的剑法大开大合,黑链却是无孔不入。谢谙一扫之前的退避之态,手中长链如黑蛇游走,劈得周围树枝尽断,残雪簌簌而下。卢飞立时调整步伐,剑意捕捉黑链,谢谙却仿佛正等着这一刻,眸中霎时一暗。   腕间一抖,那柔弱无骨的黑链突然嗤啦作响,一节一节拼接挺立,每节缝隙处都伸出倒钩,更添锋锐。   链尾甩到卢飞眼前突然多出一节,倒钩刺出,夺人血色。若非卢飞身形快,立时退开半步,只怕脸上当即便要挂了彩。   再定睛细看,那黑链竟已组成一柄漆黑长剑!   谢谙轻笑,没给卢飞喘息的机会,一个健步欺身而上。卢飞眉目一凝,手中剑势陡然凌厉,两剑相撞,剑气扬起一地残雪,仿若霜雪新至。“咔啦”一声,黑剑被折成两段,谢谙接下断剑,链条重新组合,竟连成两把短剑。   卢飞腾身而起一脚踏在短剑之上,回身一刺。同时谢谙左右剑花共挽,双剑齐攻。   残雪落尽时,谢谙的短剑在卢飞胸前交叉,而卢飞的剑已刺穿了谢谙的衣领,剑气拂过,在谢谙身后划出一道深深雪痕。   安陵辞轻啧一声,君拂歌的两个手下同他们庄主一个性子,自诩正道人士做什么都留有余地。同谢谙这样的人交手还用君子之风那套,明明五十招之内就能分出胜负非要拖到现在。方才那一剑气势惊人,留下谢谙一条胳膊不成问题,却偏偏只刺穿了衣领。   榆木脑袋。   谢谙低头瞧了眼破了的衣领,目色一深:“素闻表哥剑法卓绝,谢谙有意讨教。表哥可别再让一个下人欺负我了,瞧,我衣服都破了。”   谢鹤眉大笑,目露精光:“你们年轻人切磋一下也好,好外甥,你便指点指点谙儿,让他也学着点。”   卢飞几人神色一沉。如今江湖皆知庄主内力尽失,这时候要人出手切磋,谢鹤眉安得什么心?!卢飞握剑的手一紧,他方才就不该留手!   谢谙自然知晓谢鹤眉的意思,他们此次前来本就有两个打算,若是不能与长歌山庄攀上关系让谢姚嫁进来,那便以切磋为名逼得君拂歌与他交手。   君拂歌内力尽失,与他对战必定只能依靠长歌剑法。父亲天资平平,可他谢谙却也算得上练武奇才,此番对战下来,定能让他摸透长歌剑法的招式!   “表哥是不想出手还是不能出手?”谢谙眼中一闪,“莫非……江湖上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庄主!”见君拂歌上前一步,卢飞姜晴皆忍不住出声。童萌却是瞧了眼谢谙,这个猥琐憨憨,谁给他的胆敢挑衅她哥?   果然,下一秒“君拂歌”便勾唇笑了。   安陵辞轻搓衣袖,眉目半抬:“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话音未落,身姿便已如离弦之箭眨眼便至谢谙近前。谢谙连退几步,化剑为链朝安陵辞抽去。然安陵辞一个侧身,那黑链甚至未碰到他一截衣角。   安陵辞没拿剑,也使不出长歌剑法,谢家父子的打算注定要落空。原本安陵辞只想将这群呱呱乱叫的□□丢出去,但如今他心下不悦,倒是不打算让他们这般脱身了。   铁链忽远忽近带出疾风阵阵,安陵辞却像在戏耍他一般,一直未出手,只在谢谙身侧来回飞跃。谢谙眼中一厉,长链变作短剑握在手中,朝安陵辞横劈而去。后者只轻飘飘一晃,一脚踩在了谢谙头顶。   谢谙恼羞成怒,挥舞的短剑已带了杀气。指下一扣,那短剑之中竟射出两叶利刃,直逼安陵辞。   “拂歌!”   “庄主!”   安陵辞冷笑,俯身一手拽住谢谙手腕狠狠一折,逼得他吃痛松开短剑。安陵辞趁机夺剑,两叶利刃击在剑锋上发出清脆两声,下一秒便被他还给了谢谙。   两枚利刃破空而去,决定了谢谙躲避的动作路径。安陵辞黑眸一眯,学着谢谙的动作指下轻扣,又两叶利刃疾飞而出。此时谢谙已是避无可避,只闻一声惨嚎,谢谙已捂着脸滚到了雪地上。   血色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下,瞬间在雪中开出大朵大朵的花。   “谙儿!”谢鹤眉大惊,扑过去查看他伤势,却见那两枚利刃已深深刺入谢谙双目,连取出都要再遭一次狠罪。   “那双眼生得不好,不如毁了。”   谢鹤眉又痛又怒,恨声道:“浔阳剑庄好意拜访,你却狠心毁我儿双目!今日老夫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训教训你!”   谢鹤眉拍地而起,长剑出鞘势如破竹。他虽天赋不高武功平平,但毕竟是一庄之主,学的是正统浔阳剑。浔阳剑庄早前能跻身江湖世家之列,其武学底蕴自是不凡。卢飞等人正要提剑而上,却听庄主道:“都别动。”   安陵辞看着谢谙的兵器眉梢微扬:“这东西做得倒是精细。”   正好,借浔阳剑庄的兵器来会会这个谢鹤眉。   谢鹤眉的剑很快,比那黑链变换的速度还要快。安陵辞立于剑风中心,衣袂翻飞,剑光之中偶尔有黑影窜过,却捕捉不到具体影像。只能听到铁链不断击打着剑身,乓啷作响。   没过多久,那黑链就一节一节断裂,散落在雪中。   安陵辞低眉一瞥:“可惜了。”   剑风愈发凌厉,谢鹤眉一个跃身,直取安陵辞双目。   这一剑他用了十成内力,横扫的剑气将屋檐上的瓦片都震得崩裂,不懂武功之人只要站在剑前就会被剑风所伤。君拂歌现下内力尽失,这一剑,他绝对躲不过!   谢鹤眉露出狞笑,毁了他儿子双目,便再用一双眼来赔!   安陵辞却也笑了。   明明风暴将至,发丝感受到横风被吹得往后扬起,这一笑却如雪后初霁,看得童萌微微一怔。   “谁告诉你,我内力尽失?”   剑尖行到安陵辞面前一尺之距时便再也无法往前寸许,仿佛有一道无形墙垣阻隔在剑前。谢鹤眉牙关紧咬,用力得额角青筋都暴起,反观安陵辞却依旧一脸闲适,缓缓抬掌。   此时要卸下内力已是来不及了。谢鹤眉眼睁睁地看着那掌压下,巨大的冲力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一个脆声,长剑应声而折,谢鹤眉再支持不住,整个人如断线风筝直飞而落,当下便喷出一大口血。   瞧着已是伤了内腑。   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谢鹤眉只觉丹田刀搅一般撕疼,四肢发颤,内力空空竟是怎么都凝聚不起来,当下面色大变。   安陵辞轻笑:“看你一直都对我失了内力一事这般好奇,便也让你尝尝内力尽无的滋味,如何,可还好受?”   “你——”谢鹤眉气得面色发紫,俯身又喷了口血。   谢谙双目已瞎,谢鹤眉倒地不起,其余人只哆哆嗦嗦打颤,再不敢大声喘气。   安陵辞甩袖道:“将这些人都丢出去,自今日起,把山庄的门都给我看好了,再有宵小敢踏入半步,左腿入断其左腿,右腿入断其右腿。我倒要看看,谁不怕死。”   直到长歌山庄的大门阖上,那带着杀意的震慑之言仿佛依旧荡在耳边,谢鹤眉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原来哥哥的内力已经恢复了,怎么不说呢,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说出来岂不无趣?”   的确,如果谢鹤眉一早便知君拂歌内力恢复,只怕未必想这般硬来。不引他们出手,又如何重创其人?   童萌恍然大悟:“哥哥真狡猾。”   “嗯?”安陵辞斜眸而来,眸色深深。   童萌迎上他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一把抱住安陵辞胳膊:“我是说,哥哥真厉害!”   安陵辞从鼻尖哼出一声,翘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毁谢谙双眼吗~   嘿嘿嘿   喜欢文文的小天使请踊跃留言啊,顺便加个收藏呀~   团子手速慢,你们可以收了慢慢看嘛(可怜兮兮)   下章周五晚九点更新   明天排榜,在线祈祷 第13章 分镜十三 烟火   大年三十,庄里一大早便点了两串爆竹,山庄上下都穿了新裁的年衣,红彤彤一片。   檐下换了大红灯笼,君小萄剪的那些窗花也都贴上了,落目处处是年味。   安陵辞站在窗叶前,他的这扇窗上贴的正是那幅“富贵吉祥”,不是剪坏了的那幅,是后来他的好妹妹手把手教他剪的,瞧着也算像模像样。   “查到了?”   “回庄主,在浔阳剑庄附近发现了矿山,产的正是这种黑晶。”   安陵辞手中的晶石,正是那日谢谙黑链碎裂后留下的。这种黑晶漆黑无光,韧性极好,与刀剑相合能迅速改变兵器的式样形态,造出无限可能。   长歌山庄有自己的兵器铺子,兵器工艺也属上乘,但比起底蕴深厚的浔阳剑庄还是差了那么一截。至少如今的长歌山庄还造不出类似谢谙所用的那等兵器。   “将浔阳剑庄的生意都接过来,包括那矿山。”指尖一搓,黑晶顿时化为粉末漏下。浔阳剑庄如今已是不成气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歌山庄趁机接手,也算不负上一辈的那点子纠葛。   “等等。”闻卢飞领命,安陵辞又道,“年后再去不迟,今日在庄中过年,去唐昇那儿领个红包。”   君拂歌平日惯会收买人心,如今的安陵辞学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果然他话音一落,卢飞面上便多了分动容。   “多谢庄主。”   卢飞心头的那点迟疑因着这句消散殆尽,近日他总觉得庄主的行事作风似乎变了不少,现下想想也没什么不好。江湖之中弱肉强食,就是因为长歌山庄如今还不够强大,浔阳剑庄的人才敢那般生事。   若有一天,长歌山庄站到了令江湖人景仰的地位,又该是何等气象!   相对于庄内其他人对年节的期盼,安陵辞要漠然许多。七绝宫中从不过年,这等氛围他还是头一次见,只觉麻烦得很。不过是又长了一岁,能有这般开心?   “哥哥,我们晚些去城中可好?我听双鸽说今晚有烟火会,可热闹了。”几人围着安陵辞坐了一桌吃年夜饭,童萌朝卢飞唐昇两个递了眼色,这两人便也跟着帮腔:“那烟火会是挺热闹的,小姐往年身子不好不便出门,今年大有起色,不如便去看看。”   童萌连连点头,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向哥哥。   安陵辞视若无睹。   童萌内心小声逼逼,手上愈发殷勤地为哥哥夹菜:“哥哥尝尝这水晶饺子,皮薄馅多肉鲜味美,实乃绝品。”   安陵辞低眸看着那只夹到嘴边的饺子,似乎是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童萌听到细微的“咔啦”一声,再一瞧,哥哥的脸已黑了大半。   安陵辞一脸嫌弃地吐出一枚铜板,童萌看着都觉得牙疼。   忘了伙房里的孙大娘说过,她在饺子里包了铜钱了。   “呀,这可是全福饺子。哥哥福泽深厚,第一个便吃到了。”童萌一脸惊喜艳羡,“小萄祝哥哥在新的一年里福星高照、岁岁平安。”   安陵辞还没开口,便听周围人齐声道:“祝庄主福星高照、岁岁平安。”   安陵辞眸中一顿,轻应了声道:“吃吧。”   “哥哥,那烟火会……”   安陵辞微微扬眉:“你若也能吃到一个全福饺子,便允你去。”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童萌吃得最多的就是饺子。可那铜钱就跟长了眼睛一般,总与她完美错过。   总共就三个全福饺子,哥哥吃了一个,唐昇吃了一个,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童萌幽怨地打了个饱嗝。   “咳。”唐昇给童萌递了个眼色,用筷子示意最外边的一个饺子。   那饺子生得浑圆可爱,看着的确像是有福的,童萌喜上眉梢。然还没等她伸筷子,就见另一道筷子率先夹过来,成功截胡。   “妹妹说我的福气够不够吃到第二个全福饺子?”   童萌笑得比哭还难看:“……够的够的,哥哥最有福气了。”   安陵辞勾了勾嘴角,正要将饺子往嘴里送,手腕便被人扒住。   童萌一脸乖巧:“不过月盈则缺水满则亏,满分的福气不如九十九分的福气,剩下的一分就让妹妹替哥哥接了吧。”   安陵辞挑眉,他这个妹妹信口胡诌的功力倒是满分。   童萌索性将下巴抵在君拂歌腕上,一边张了嘴:“啊~”   投喂我吧,哥哥!   唐昇卢飞憋着笑,兄弟俩十分有默契地掉了筷子,低头去捡。   “松手。”   童萌张嘴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么两个字,顿时心灰意冷,耷拉着脑袋松了手。   安陵辞眸中微动,筷子一转将饺子放到了童萌面前的碗里:“吃。”   童萌:“!”   呜呜呜我再也不说哥哥坏话了……   童萌捧着碗,险些老泪纵横,转脸又是一脸甜笑:“谢谢哥哥!”   安陵辞再次勾了唇。   那饺子里果然是包了铜钱的,童萌轻轻咬了一口便露了出来。童萌看着那铜钱上的宝印,笑得眉眼弯弯。   ·   长歌山庄下有一复州城,城主符问乐善好施,不止时常在城东布施放粥,每逢大年夜都会安排烟火会,举城同欢。   童萌一行到城中时,城里已是一片火树银花。前有杂耍艺人头顶大缸,缸中竟栽小株梅树,行有暗香来;后有灯海鳌山,山灯凡数千百种,切云入海美不胜收。   童萌恨不能再多生几双眼,观尽四路八方。这等热闹景象,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哥哥你看那个!好生厉害!”   人群中高立百尺竿头,一人倒挂其上,左右手各执一笔在两侧帆布上倒着书写而下。大笔挥就,正成一副贺词,当是: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   万象更新。   “好!”童萌跟着叫好,手都拍红了。   安陵辞只睨了一眼:“雕虫小技。”   童萌:……哥哥你真会泼冷水。   安陵辞素来不喜人多,此时街头人流如织摩肩接踵,面上已是不耐。   不该允了那小丫头出门来的。   冷不丁袖口被童萌一拽,耳边霎时欢呼如潮,火光窜天而上,在夜幕中开出大朵大朵绚烂的花。   满城颜色,亮如白昼。   复州城内烟火盛会,铺陈十里欢颜。   “哥哥,好看吗?”   闪烁的烟火之下,小姑娘笑靥如花,发上的绒花在风中轻摆,似极了散落的火花。   安陵辞看了半晌,才轻声道:“尚可。”   周围呼声震天,童萌却觉得忽而静谧下来。君拂歌的一双眼素来深邃,可此时在各色烟火映照下好似多了几分暖意,看得童萌微微一愣。   随后,童萌笑得愈发欢喜:“哥哥,新年快乐呀。”   “嗯。”安陵辞低应,头一次觉得,这般麻烦地过一次年,倒也还算不赖。   烟火一结束,街面上愈发拥挤,人潮都往城头涌去。城主符问将会登上城门,洒铜钱喜果,图个开年吉利。   童萌几人没往前,在摊旁看手工灯笼。今年是鼠年,童萌挑了两个做成福鼠模样的,一个半蹲着憨笑,一个双手抱拳似在贺年。   “哥哥,你觉得哪个好?”童萌左右看着拿不定主意,蓦然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人潮蜂拥而来,童萌被挤得连退几步,慌乱中抓住了安陵辞的手,顺着人潮一路过去。   是符问开始撒铜钱了,四周尽是乌压压一片人头,童萌怕发生踩踏,拉着安陵辞往边上靠,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哥哥的手怎这样软?   童萌回头,身后拉着的竟不是哥哥,而是姜晴。   “姜姐姐?”   姜晴淡淡道:“方才人多同他们冲散了,我们就在这边等。唐昇他们会找过来的。”   “哎哟,老婆子的花灯哟……”人潮退去,踢翻了路边摆放的花灯,莲花断了几瓣,看摊的老婆婆心疼得连连哀叹。   “这么好的花灯,可惜了……”   “这花灯做得好看,婆婆您亲手做的吗?”   “老婆子我就这点手艺了,人老了,做不了几年,也就出来沾个喜气……”老婆婆看向姜晴,“姑娘若是喜欢,我送姑娘两个。”   姜晴蹲下身,神色微怔。   去年的大年夜,是她和君拂歌一起过的。那时候他们还在觅药谷,君小萄的身体不好,没有同他们一起出来。她和君拂歌在谷外的小镇放烟火、看花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时候,君拂歌也替她买了一盏花灯,就是这种莲花形状的。   “婆婆,我们买两盏吧。”童萌付了钱,见姜晴还是神色怔愣,将一盏递过去,“姜姐姐?”   姜晴回神,抚了抚花灯莲瓣。这莲灯做得极好,摸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姜姐姐很喜欢莲花灯?”   姜晴垂眸:“你哥哥曾送过我一盏。”   原来是这样。   童萌回想书里的剧情,原书中男主君拂歌虽然寡言,但对姜晴的确是极好的,书的结局两人终成眷属,也算羡煞旁人吧。   “姜姐姐放心,你和哥哥会有一个好结局的。”童萌抬眸一笑,“姜姐姐也不必担心我会做出背叛山庄背叛哥哥的事来。”   姜晴微怔,深看了童萌一眼。后者说完又兀自思量,奇怪,怎么总觉得哪儿有点儿熟悉呢?   “这花灯逼真,好像还有股香味。”   香味?   童萌双瞳一缩,糟了!   “快闭气!”   然身旁“扑通”一声,姜晴已是两眼一闭倒在了石阶上。   童萌盯着那盏花灯,眼前也是一阵阵模糊。   她怎么忘了,原书有这么一段剧情,女主姜晴的剧情啊。   合眼前,只看到那卖花灯的老婆婆抬起脸,对着她诡异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新的一年,也要努力攻略哥哥呀!   大佬:嗯,你加油。   喜欢我你就收藏我~ 第14章 分镜十四 妖女   喧闹过后,是更为冷寂的街面。只有满地爆竹残渣昭示了不久前的极致喧嚣。   而此时的复州城,更添一抹肃杀。   “庄主,没找到。”   “庄主,城北也没有。”   唐昇和卢飞跑了大半夜,冬日里头额角依旧沁了汗,眉心紧锁。   反观安陵辞却是一脸平静,只是自君小萄和姜晴双双失踪后,摩挲袖口的动作便一直未停。他的另一只手上提了两盏福鼠灯笼,一个半蹲憨笑,一个抱拳贺年。   指尖一松,两盏灯笼同时掉落。灯芯倾倒,福鼠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再找。”   安陵辞的声音很低,听着没什么情绪,却叫唐昇和卢飞齐齐一凛。   蓦然一声破空,有东西击破了杆头悬挂的红灯笼,从里头展落一条红幅。卢飞立时拔剑去追,然四顾已然无人。   空气中有淡淡异香,像是几种香料混合的味道。   安陵辞抬眼,眸深如墨。   夜风拂过,红幅跟着摆动翻滚,上头的八字若隐若现:   元宵佳节,谧湖茶楼。   ·   好香啊。   哪个牌子的香水这么好闻?   等等……香?!   童萌猛然睁眼,一头坐了起来。起得太猛,眼前有瞬息的模糊,待适应过来童萌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里像是女子的闺房,轻柔的烟罗纱帐,精致的梨木妆台,香炉中还燃了香。童萌一骨碌从床上跃下,先将炉中的香掐灭。   这才发现,屋那头的软塌上还躺了一人。   “姜姐姐!”   童萌探了探姜晴鼻息,还活着,只是睡得死。   一旁小桌上放了烟雨茶壶并四个茶杯,茶壶里有水,还是温的。   姐姐,对不住了。   童萌一咬牙,打开茶盖朝姜晴泼了过去。茶水浇了姜晴一脸,姜晴眼睫一颤,醒了过来。   不等姜晴反应过来童萌方才做了什么,童萌先一步扶住姜晴:“姜姐姐可还好?”   然姜晴浑身酥软,连起身都觉得吃力,面上不由一沉:“我中了软筋散。”   软筋散?是莲花灯中香吗?   童萌动了动四肢:“我好像没事。”   “软筋散对习武之人影响较大,你本就不懂武功,清醒之后与平日无异。”姜晴看了童萌一眼,“你想办法逃出去,找人来救我。”   童萌:……姐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估摸着,你们也是该醒了。”   房门被推开,一身粗布衣裳头戴缠巾的婆婆跨门而入,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正是卖莲花灯的那位。   “你是何人?为何要将我们带到此处?”   婆婆看了眼湿着头发目带冷意的姜晴,又看了眼不再燃香的香炉,目光一转落到童萌身上,扯出一笑:“小丫头,你倒警觉。”   “一般一般。”童萌摸了摸鼻子,玩笑般道,“哪比得上姐姐手段高明,姐姐,你日日装成老婆婆的样子不累吗?”   来人的神色终于一变。   “你怎么知道,我是易容?”   童萌当然知道,因为这是原书里的剧情。   原书中,女主姜晴在元宵灯会上被人所劫,用的路数正是那莲花灯。而劫持姜晴之人,就是书中的女二,七绝宫四大护法之一的莲褚衣。   身为女二,莲褚衣的人设便是魔教妖女,心狠手辣的恶毒女配。以她的不知羞耻、坏事做尽来衬托女主的冰清玉洁、不染纤尘。   莲褚衣劫持姜晴,一是想羞辱折磨这个第一美人,二也是想看看她在男主君拂歌心中的地位。   因为这个魔教妖女,偏偏对君子如玉的正道男主情根深种。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书中莲褚衣的结局可不怎么美好。   而如今,许是因为君拂歌重伤产生的蝴蝶效应,原本在元宵才会被劫的姜晴因为提早来到了长歌山庄,在大年夜就触发了原书剧情,连带着她也一并被带到了这里。   更巧的是,童萌当初接下《长歌江湖》这部武侠剧,看中的不是女主姜晴,而正是这个女二莲褚衣。童萌认为,女主的人设没有什么挑战性,反而是这个恶毒狠辣又有感情戏的女二更考验演技。   而最终,这一角色也确定了由童萌出演。   心情好复杂。   不过都到了这一步,演还是要往下演的。   童萌眨了眨眼:“真正年事已高之人通常双目浑浊,眼角色深湿润,或因为看不清物什而常做眯眼的动作。可看姐姐的这双眼,清澈明亮,像是有星星落在了眼睛里。”   “试问,世上有哪个老婆婆能有姐姐这么美的一双眼呢?”   莲褚衣“噗嗤”一笑:“你这小丫头,好甜的一张嘴啊。”   原本佝偻着的身子一点点挺直,莲褚衣抬手,撕下了易容。   沟壑纵横的面具之下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不同于姜晴的眉目如画、清灵若仙,莲褚衣的面貌是魔女标配,眉浓而长,眼尾勾挑,鼻尖一点黑痣风情妖娆。她的美浓重张扬、热烈嚣张,是正道人士最为不齿的那类长相。   可偏偏又能让人过目不忘。   童萌暗暗点头,这副模样才没有辱没女魔头这一称号。   姜晴面色一变:“是你!”   “是我呀。”莲褚衣挑眉而笑,指尖抚上姜晴的脸,“我已经约了拂歌元宵相见,你说,他会不会来?”   “你若敢伤害拂歌,我定——”   “嘘。”莲褚衣伸指在姜晴唇边一碰,“我怎么忍心伤害拂歌呢?”   红唇一勾,莲褚衣轻笑:“我爱他还来不及呢。”   童萌:……好直接,我喜欢。   莲褚衣往姜晴口中塞了颗药,捏着她下颌逼她吞了下去。姜晴捂住喉咙一阵干呕却依旧没吐出来。   “你喂我吃了什么?”   “你不是医术卓绝么,怎么,自己诊不出来?”莲褚衣起身,弯唇一笑,“对了,媚药你会不会解啊?”   “你——”   姜晴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莲褚衣却没再管她,转而向童萌走过来。   “姐姐你喜欢我哥哥啊。”童萌托着脸,“那好说,我可以帮你啊。”   “君小萄!”   童萌仿若未听见姜晴的怒喝,依旧同莲褚衣谈笑:“君拂歌是我亲哥哥,关于我未来嫂子的事,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是吗?”莲褚衣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粒药丸,盈盈浅笑,“那以后还要小萄多多关照了。”   “好说好说。”   “那这药是姐姐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童萌直接拿过药丸吞入口中:“不劳烦姐姐,我自己来。”   莲褚衣又是一笑,摸了摸童萌的头:“真乖。”   房门再次阖上,姜晴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你哥哥一身傲骨,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妹妹!”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现在落在她手上,惹恼了她有什么好处?左右不过是说几句好话,又不会少块肉。”童萌站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心下一叹。   果然是这儿。   “胆小怕事!”姜晴冷嗤。   童萌也没否认,原书中落入莲褚衣手中的姜晴可没少受罪,她是胆小怕事,不想也跟着遭罪。   “那请问姜女侠,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姜晴蹙眉:“药物的效用在我身上会大打折扣,顶多再一个时辰,软筋散就会失效,到时我们想办法冲出去。”   “好主意。”童萌点头,“那姜姐姐会水吗?”   “不会,怎么了?”   童萌指了指窗外:“因为我们可能要游回去。”   窗外是碧波连天,她们身处大舟之上,沿河脉顺流而下。   姜晴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无比,之后的一个时辰,再也没同童萌说过一句话。   不过一个时辰后,姜晴的确能够行动自如。恢复体力的姜晴一把抽出腰间软剑:“走,出去看看。”   童萌倒是有些犹豫。莲褚衣将她们扔在这儿,只是喂了她们吃了颗药,既没绑她们房门也没上锁,连兵器都没收走,实在是古怪。   然姜晴已经出了房门,童萌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外头无人看守,若非莲褚衣之前出现过,几乎要叫人以为整个船舱都只有她和姜晴两个人。   直到看到船板上的莲褚衣。   她已换下了老婆婆的装束,长发高高束起,于船头迎风而立。黑色的袖袍被风吹得鼓起,如同展翅振飞的夜蝶,美得迷幻。   她微微侧过脸,似是有些不满:“怎么才来,我都等你许久了。”   姜晴眼中一厉:“你这妖女!”   软剑一甩,直刺而出。   一个翩然若仙,一个烈烈如妖。如果不是在这等情境之下,这两人打起来应该分外赏心悦目。可姜晴碰上莲褚衣定然讨不了好,莲褚衣不会要姜晴的命,却会……   姜晴剑气如雪,莲褚衣在其间纵横飞跃,明明好似能伤到她,可每每就只差那么一点。   莲褚衣一声轻笑,蓦然从袖中甩出一条软鞭,一挥一卷,打散了姜晴发髻。   童萌看得眉心一蹙。   莲褚衣不会要姜晴的命,但会羞辱她。   姜晴被奉为江湖第一美人多年,对自己的容貌仪表尤为重视,她可以不在乎性命,却未必不会在乎容貌发肤。   一鞭,抽破了姜晴裙摆;一鞭抽掉了姜晴半截衣袖;又一鞭,抽上了姜晴的脸。   “够了!”   童萌一闭眼冲上前,那鞭子没有再落下。童萌挡在姜晴跟前,笑道:“姐姐,你这样哥哥不会喜欢的。”   莲褚衣抖了抖鞭子,叹道:“好小萄,你这样就不乖了。”   “你是选择你的姜姐姐,不要我这个小嫂子了么?”   童萌咬牙,没挪步子。   “会水吗?”   身后的姜晴突然轻问,童萌下意识道:“会啊。”   姜晴的目光在不远处一顿,飞速道:“下水后喊救命。”   “啊?”   莲褚衣的鞭子飞过来之前,童萌只觉背后被人一推,整个人都飞出了船栏。   落水之前,童萌总算明白了姜晴的意思。   另有一大舟逆流而来,船舱精致,上悬广角菱灯,灯上似乎还有字。   童萌没看清,但想来姜晴应是看清了。   童萌挣扎着从水中浮出,对着那船高喊救命。 第15章 分镜十五 看戏   “有消息了?”   青花茶盖半掀,泄出清淡茶香,充斥了整个舱间。   “我们的人踪迹全无,但有消息称山海帮的人已然上岸,且……从那儿带回了点东西。”   执盖的手一顿,只有袅袅茶雾蒸腾而上。   “事有古怪,盯牢山海帮。”   “是。”   门外有脚步声,来人叩了舱门:“少主,前面有一商船,船上似乎有人打斗。”   年节河运停舵,这时候还有商船?   “靠过去看看。”   不多久,外头的脚步离而复回:“少主,有人落水,要不要……”   舱中人道:“少主,小心有诈。”   托着茶盏的手白皙修长,手的主人有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然肤色略显苍白,看着有几分清瘦羸弱。   “先救人。”   童萌快被冻死了。   河水极冷,身上的冬衣又厚,童萌扑腾了几下便已觉得体力不支。姜晴究竟看到了什么,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她扔下了水。万一这过路的船只见死不救,她这条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儿!   迷迷糊糊间,感觉附近有人下了水。身上一重,童萌被人从水中托上了船。   “姑娘?姑娘……”有人给她盖了大氅,童萌冷得齿根打颤,总算恢复了几分意识。   这是一艘私船,造得很精致。船舱悬挂的广角菱灯上写的不是字,而是一个图腾,看着像是一片叶子。   船的主人在江湖中的地位似乎不低。救童萌的人身手不错,给童萌披上大氅的丫鬟手上也有习武留下的厚茧,能使唤这样的下人,主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她们有救了。   童萌心下一喜,正要开口,突觉身后一阵劲风拂过,腰上顿时被软鞭缠住,扯得童萌连退几步,直到后背被人抵住。   “小萄妹妹,你可吓死姐姐了。”   察觉到童萌身体轻颤,莲褚衣笑了笑:“妹妹冻坏了吧。”   护卫拔剑:“你是何人!”   莲褚衣这才扫了个眼风过去,媚眼如丝:“七绝宫莲褚衣,多谢少主救了我家妹子。”   七绝宫莲褚衣!竟是七绝宫的人,那个赫赫有名的魔教妖女!   护卫面面相觑,舱中突然传出一道男声,清如天山皑雪,透如瀑布落泉:“原是莲护法,失敬。只是我等不知,七绝宫中何时有了不通武功之人?”   莲褚衣勾着眼尾一笑,看得周围几人齐齐一呆。待反应过来顿时羞恼万分,纷纷握紧了剑柄,暗忖果然是魔教妖女,惯会蛊惑人心。   “我喜欢这小妹妹,要将她带入七绝宫中,她便是我七绝宫的人。”莲褚衣挑眉,“怎么,莫非素来不近女色的少主看上了我家小妹,舍不得她走么?”   “我不……”童萌刚要开口,冷不丁莲褚衣的手按上她的肩头,腹中顿时一阵抽疼。   不好,是那颗药丸!   “小萄妹妹,若是你也想留下,姐姐便成全了你们。”   肩上的手暗暗施力,童萌咬着牙,腹中的痛感让她浑身战栗,汗水同河水混在一处,顺着脸颊淌下。   你大爷的!   她若是留下,只怕当即就要毒发身亡了!   童萌瞪着笑得一脸温柔的莲褚衣,磨着牙一字一句道:“多谢这位少主相救,我同姐姐走。”   “站住!”   护卫要拦,舱中人却道:“让她们走。”   长鞭挥去卷上对面的船栏,莲褚衣带着童萌一跃而起:“那就多谢少主了。”   直到双脚重新站上船板,童萌才觉得腹中的抽痛减轻了些许。然童萌仿佛忘了这事一般,扯着身上的大氅笑嘻嘻道:“姐姐,有热水洗澡吗?我真的快冻死了。”   莲褚衣饶有兴致地看了童萌一眼:“拂歌的妹妹可真是有意思。”转头又道: “都听到了,妹妹要洗澡,赶紧去备水。”   船舱间似有身影一晃而过,童萌眸中一动,果然船上还有其他人。   “多谢姐姐。”   童萌笑着道谢,莲褚衣却突然附耳道:“妹妹听话便好,以后可莫要再落东西给旁人了。”   莲褚衣伸手捏了捏童萌的手腕:“我都说了妹妹是我七绝宫的人,那位少主是心善,却也未必会想惹上七绝宫自找麻烦。”   童萌微微一僵,看着莲褚衣黑袖轻甩回了船舱。   “少主,就这么放她们离开吗?那姑娘看着像是被那妖女胁迫。”   “可我们如今人手不够,妖女那边情况不明,贸然出手,恐中了七绝宫奸计。”   茶水已凉,年轻男子坐在桌边,眉心微蹙。   桌上有一银质手镯,是方才那位姑娘留下的,手镯内环刻了一字,名“萄”。   “让沿岸的弟兄都盯着些,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男子转了转手镯淡声道,“再去查查这镯子的主人。”   舱门开了又阖,散尽一室茶香。   回到船舱的童萌泡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待换好衣物,又被带回了原先的那间舱房。   姜晴见她回来神色一怔:“你怎么……”   童萌摆了摆手,倒了杯茶:“身上的毒发作了。”   “这个妖女……”姜晴给她把了脉,如今毒性隐伏,暂无性命之忧。   “那艘船上到底是什么人?我听他们都喊他少主,姜姐姐为什么笃定他会出手相救?”   “看到那灯上图腾了么?”姜晴道,“那是百里世家的图腾。”   “百里……”童萌一顿,不会是……   “船里的人应该是百里荇。”   果然,武林盟主百里群的儿子,难怪……童萌神情古怪地瞥了姜晴一眼,莫非是女主效应,这一天之内男二女二纷纷上线,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可惜,这时候的男二还像还没有喜欢上女主。   姜晴蹙眉:“但愿他能看出古怪……”   童萌却没有寄过多希望在男二百里荇身上,她倒认为莲褚衣说得不错,救人性命是义不容辞,但要和七绝宫抢人,百里荇未必会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惹这个麻烦,顶多叫人暗中跟着。   如今,只能盼着她的好哥哥早日寻到她们了。   ·   江南谧湖久负盛名,不只是因为湖光山色潋滟醉人,更因谧湖中心的那座忘川茶楼。   整座茶楼的地基建在湖下,全由竹子搭建。要去到茶楼,则有专人用小舟送往,能上茶楼者,必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元宵佳节,本是赏景观灯时,湖面上花灯盏盏烛火热闹,忘川茶楼却是亮得清寂。   早在半月前,这茶楼便被人包下。除了茶楼中人,江湖上无人知晓谁有这般大的手笔和闲情逸致,包了茶楼却无人前往。   直到今夜。   童萌和姜晴被绑住了手脚,跟着莲褚衣坐在小舟上前往茶楼。   这些时日,她们一直沿水路南下至江南,每日莲褚衣都要同姜晴打上一架,到如今姜晴身上已添了不少鞭伤,蓬头垢面再看不出第一美人的模样。   莫说男主,连一向没心没肺的童萌都瞧着心疼。   剧情根本没照原书发展。原书中的姜晴也受了不少罪,且莲褚衣也提前告知了君拂歌约他相见,但男主男友力爆棚,提前寻到了踪迹救出姜晴,也因此愈发厌恶手段狠辣的女二,促使男女主感情再次升温。   可现在,她们都已然到了谧湖茶楼,君拂歌居然还没出现。   忘川茶楼的布置清雅又不失精致,看着处处随意实则处处讲究,让人既觉得放松又有种被奉为上宾之感。不得不说茶楼的主人极有经商头脑。   童萌和姜晴被分开带到两个隔间,隔间上有个小洞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里头都有机关,别乱动也别出声。”   莲褚衣说完便慢悠悠泡了壶茶,直到月上中天,君拂歌才姗姗来迟。   看着推门而入的那人,莲褚衣放下茶杯勾唇一笑:“你来了。”   “坐啊。”莲褚衣倒了杯茶递去,“上好的春峰嫩茶,你尝尝。”   见君拂歌抿了一口,莲褚衣眉眼俱笑媚色无双:“如何,味道是不是同你我第一次相见时一样?”   “第一次相见?”安陵辞晃了晃茶杯,“加了同种媚药么?”   隔间里的童萌:……我去这么劲爆?!   莲褚衣却咯咯一笑,绕过桌子浑身无骨地软倒在君拂歌怀中,指尖在他胸口轻点目光却扫过姜晴所在的隔间:“原来拂歌还记得,男人真坏。”   她是故意的。   姜晴咬牙,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那妖女故意让她看的。当年的事君拂歌同她解释过,是那个妖女手段下作让他误喝媚药,后来拂歌在湖中泡了一夜凉水,并没有同那妖女发生什么。   如今拂歌容忍那妖女,也是为了救她。   可即便知道,姜晴还是忍不住揣测幻想,当年他们也曾这般亲密吗,是不是真的……   “这茶是个好东西,拂歌,我喂你喝啊。”外头的莲褚衣含了口茶,竟要往君拂歌唇上哺去。   隔间里的姜晴再忍不住,怒喝道:“妖女你不知羞耻!”   接着一声闷哼,隔间的竹板小孔中有短箭射出,正中姜晴肩头。   “哎呀。”莲褚衣轻捂红唇,“忘了后头还有人了。”   “拂歌,你的未婚妻在后面呢。”   本以为会从君拂歌眼中看到羞怒心疼,然那双深眸依旧无波无澜,黑得似无边无际的夜。   莲褚衣心头一凛,这一瞬,她竟恍然以为眼前的人不是君拂歌,而是那位无欲无情,杀人不眨眼的七绝宫宫主。   掌风挥过,却是冲着另一头的隔间。   只闻一声巨响,童萌眼前的竹板从中间破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好妹妹,看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妹妹看够了吗?   童萌:……没。   大佬:回去哥哥让你看。   童萌:……我怀疑你在开车。   不得不说,褚衣姐姐你真相了。   猜对了吗?出场的是原书中的男二哦,不过还没露脸~   下章周二晚九点更~ 第16章 分镜十六 礼物   君拂歌的那句“看够了吗”语调微扬,似是漫不经心又似隐带戏谑,童萌听着却倍感亲切。   是亲哥啊!   虽然童萌觉得还可以再多看会儿,但哥哥既然开了口,这戏必是要往下接的。   于是童萌眼中迅速含了包泪,如风中小白花娇娇惹人怜:“哥哥……”   耳后顿时一声破空,童萌浑身一僵。   糟了,忘了有机关!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只茶盖从耳际飞过,击上后头的短箭。那飞来的力迅疾又霸道,竟没叫茶盖落在地上,而是砸上了后头的竹板。   白瓷碎裂的声响还未落尽,又被“砰”的一声巨响掩盖,却是姜晴眼前的隔板整块砸下,姜晴披头散发坐在里头,一身鞭伤不曾处理,肩头又新添箭伤。   看着外间的君拂歌,姜晴也忍不住眼眶一红。   “拂歌啊,我手上可是有两个筹码。”莲褚衣轻笑,“看到她们踩着的竹板了吗,那下头便是谧湖。机关一动,竹板便会打开。我在谧湖底下埋了很多削尖的竹竿,一旦落水必死无疑。可以你的速度,只来得及救下一人。”   莲褚衣托腮,笑得妩媚多情:“我实在是好奇,妹妹和未婚妻,你会先救哪个?”   姜晴一怔,将原本要张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既厌恶那妖女的心思恶毒,可心下却也隐隐想知道,拂歌更在乎哪个,会先救谁。   安陵辞站在茶楼中间,差不多正是童萌和姜晴的中间点。一旦竹板落下,他的确只来得及选择一个方向,而另一人则会落入湖中。   童萌瞪着竹板,脚下发凉。这对男女主来说或许是道选择题,可对她来说就是道送命题!   童萌动了动手腕,莲褚衣将她和姜晴的手脚全部缚住,绳子很紧,她挣脱不开。   万幸的是,她并没有被绑在椅上。   “拂歌,想好了吗?”莲褚衣指尖轻点,豆蔻鲜艳,每倒数一个数都像是催命的符音。   姜晴心头一紧,咬牙闭了眼。然还未等莲褚衣数到最后便又闻“砰”的一声。   童萌直挺挺地砸到了竹板之上,疼得龇牙咧嘴。   早在莲褚衣数数之前,童萌便蓄力要跃出隔间。这一下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就是要保证在隔间的竹板打开之时,她的重心能在茶室,不让自己掉下去。   看着摔成咸鱼状的童萌,莲褚衣“噗嗤”一笑,安陵辞也跟着扬了扬眉。   童萌一愣,回头望去却见那竹板依旧好端端地关着,根本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你大爷的!   童萌怒瞪莲褚衣,后者却朝她抛了个媚眼:“小萄妹妹可爱得紧,姐姐当真是喜欢,不如就跟我回七绝宫吧。”   墨色衣角拂过,将童萌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妹妹,凭什么要跟你走?”   莲褚衣微微一讶,看了君拂歌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姜晴:“我方才可不全是说笑,拂歌,总要有人留下来陪我的。”   竹板不曾打开,姜晴微微松了口气。可君拂歌也没有做出任何选择,这一瞬连姜晴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此时见莲褚衣扬眉瞥来,心头又是一紧,下一秒,脚下便骤然一空。   她所在隔间的竹板,打开了。   “拂歌!”   姜晴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便坠入湖中,然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湖水冰冷底下却并没有那妖女所说的竹竿。   莲褚衣此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姜姐姐!”   童萌神色一变,反倒是君拂歌,依旧眉目沉俊,仿若落水之人的生死同他没有半分干系。   “我从不做选择。”   要便要,弃便弃,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选择取舍,更遑论人。安陵辞揽着童萌越窗而出,临去前留下莫测一眼。   “今日留你一命,下不为例。”   莲褚衣望着君拂歌的背影,没有去追。   说什么不做选择,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太出乎她的意料。   莲褚衣眉心微蹙,她太了解君拂歌了。之前三番五次地调查他跟踪他戏弄他,只是想看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可除了误喝媚药那次,君拂歌对她再也没露出过除了戒备疏离之外的神情。   虽冷漠,却并非无情。   那人是个正人君子,中了媚药居然还能坐怀不乱,虽然气得想拿剑杀她,却不曾真正对她下杀手。   越是这样,她便越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想知道他究竟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可今日,她却发觉君拂歌变了。无论是发现她又在茶水中加了媚药,还是在她用姜晴和君小萄的性命相挟的时候,君拂歌的反应都太过反常。   那不是为了保护她们所故意表现出来的镇定无视,而是她真的威胁不到他。   她的生死,仿佛真的只凭他一句话便能决定。   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能让一个人能有这般大的转变?   莲褚衣垂下眼,眸中微闪。   ·   “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安陵辞带着童萌落在小舟之上,无需执桨,小舟便破水而行,远离湖中茶楼。   手脚的绳索一解开,童萌便拧了哥哥的袖袍表达她的伤心害怕、惊魂未定以及对哥哥坚定不移的信心。   “哥哥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水中并没有莲褚衣说的机关?”   落水的姜晴已被唐昇和卢飞救起,就在他们后面的小舟上。这样想来,君拂歌定是一早便做了安排。   “可哥哥又是怎么知道,我那个隔间的竹板不会打开呢?”   安陵辞眸中一动,他当然知晓。   忘川茶楼中的每一处机关他都知晓。   因为谧湖忘川,本就是七绝宫的地盘,是七绝宫用来探听情报的处所之一。除了七绝宫中人,江湖上无人能知,忘川茶楼的主人就是他安陵辞。   “有无机关,一看便知。”   童萌仰起脸,眼中仿佛有光:“哥哥真厉害,我怎么没看出来。”   安陵辞嘴角微勾,斜睨着童萌淡淡道:“你笨。”   童萌:……   小舟的速度不慢,很快便已能看到对岸。童萌偷偷拿眼风打量着安陵辞,冷不丁哥哥转眸望来,被抓了个正着。   “看什么?”   童萌挠了挠脸还是没忍住:“哥哥你无事吗?方才……我明明看你喝了那……”   安陵辞眉梢微扬:“那什么?”   “就是那……那茶。”   “茶怎么了?”   “不是说……”童萌硬着头皮道,“不是说那茶里加了媚药么?”   “对啊,妹妹这么一说……”安陵辞扯了扯领口,“好像是有点热。”   童萌:……   悄悄将步子往外挪了挪,童萌一脸凝肃:“哥哥你冷静,我们就快上岸了,姜姐姐就在后面那小舟上……”   安陵辞眼中微闪的笑意一顿,嘴角倒是漫不经心地勾了起来,却叫人看着脊背发凉。   “妹妹倒是很会为我着想。”   不好,哥哥定然重视姜晴名节,唯恐委屈了她,自己这样提议怕是惹了哥哥不快。   童萌察言观色,立时转了话风:“哥哥为了救姜姐姐委曲求全,姜姐姐若看到哥哥受罪也定然心疼,还是不要叫她知晓了。冬日湖水凉,哥哥若还觉得热,不如先洗把脸?”   安陵辞瞥了童萌一眼,轻嗤一声:“妹妹还是不要说话看着比较乖巧。”   童萌立时闭紧了嘴巴。   然静了半晌,安陵辞又突然开口:“不是说洗脸吗,你的帕子呢?”   童萌背过身去搅了帕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再转过来时,童萌又已笑得一脸乖巧:“哥哥,给。”   安陵辞却没接,不但没接,还闭上了眼。   童萌差点把帕子呼他脸上。   “愣着作什么?”   童萌咬牙,冰冷的帕子贴上哥哥的脸:“哥哥,够不够凉?”   “嗯。”   安陵辞轻应,叫童萌擦了三遍脸才睁开眼。然那双眼中一片清明,半丝狼狈也无。   童萌气得摔了帕子:“你骗我!”   安陵辞懒懒挑眉:“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童萌一顿,哥哥的确没说他中了媚药,可那茶他分明是喝了。   “那点子手段,还不足够。”   呵。   童萌没再采取彩虹屁攻略,气鼓鼓地撇过了头,一手却被身旁的人拉起。待她反应过来,手上已多了一个墨色手镯。   童萌一愣,抚了抚镯子上的流云纹路,冷不丁按到了什么,那镯子中间竟开了几个小孔,一排银针疾射而出,钉入舟板。   “小心些,银针的速度很快。”   “这是暗器?”童萌顿时喜上眉梢,举着手腕看了又看。   “你同时暗下镯子内侧的机关,中间的夹层便会打开,里头也可以放些常用的药物,毒药也可。”   “这是给我的吗?”   “嗯。”安陵辞淡淡道,“留着防身。”   这是他在君小萄被劫后,命人用黑晶连夜打造的,那材料韧性好,最适合做这些个机巧玩意儿。他这个妹妹这么弱,怕是一离开他眼皮子底下便会遇险。   若是叫人给害死了,岂不可惜。   “不过你那么笨,这银针怕是扎的不是旁人。”   童萌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兴奋得一把抱住哥哥胳膊:“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安陵辞没抽开手,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扬。   抱着哥哥胳膊的童萌突然发现,君拂歌好像没有原先那么排斥她的触碰了。童萌弯了弯眉眼,这对她来说,是个好兆头。   安陵辞的目光在童萌手腕上一顿:“你原先的那个镯子呢?”   “哦,那个……不小心丢了。”   原先的镯子让她留在百里荇那条船上了,本也是想留个线索多条后路,如今既然已经脱险,便当是丢了吧。   只是百里荇毕竟救了她一命,若日后有机会能遇上他,还是该当面同他道个谢。   “丢了也没什么,如今我有哥哥送我的镯子便好。”童萌扬了扬手腕,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举报!哥哥装逼!   大佬:嗯?   童萌:……哥哥真厉害!   下章周四晚九点更~ 第17章 分镜十七 仙株   “少主,杨向南一行已回到山海帮。”   书案前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身形略显清瘦,握笔的手却很有力。挥毫之间墨色成染力透纸背,书成之后气势方收。   “路上可有意外?”   “并无意外。不过我们发现,还有一队人马也在跟踪杨向南,属下无能,不能确认其身份。”   百里荇搁下笔,淡淡抬眸:“你怀疑谁?”   “七绝宫。”   “理由。”   “七绝宫护法莲褚衣在南下之前也曾在东海一带出没,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   百里荇所在的百里世家是武林第一世家,几辈之中出了好几任武林盟主,其名下玄阙阁网罗天下消息,纷呈杂烩皆有所涉。山海帮帮主杨向南秘密出海,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百里一家。   武林盟主百里群恐江湖生变,特让百里荇关注山海帮一行,然杨向南一出海便无从寻觅,再次出现已是三月之后。   这苗头,瞧着叫人不安。   百里荇净了手,素帕一点点擦干指间的水渍:“莲褚衣劫的人是谁?”   “是长歌山庄庄主君拂歌的未婚妻和妹妹。君拂歌赶到后,将两人救了出来。”   “劫人一事应当同七绝宫无关,听闻是莲褚衣钟情那庄主君拂歌闹出来的。”   “既如此,此事便不必再留意了。”百里荇绕过书案,“还是盯住山海帮,若我没料错……他们近日便会有动作。”   “吱呀”一声轻响,是风扑窗而入吹起案上生宣,玉版墨色早已干透,其上笔力虬劲的一字正是写实。   ——风。   风起时,江湖云涌。   ·   “英雄帖?那是什么?”   “是江湖中人用来盛邀的名帖。”唐昇道,“若武林中有大事,便会给江湖英豪广发英雄帖,共商事宜或共襄盛举。”   “那这是山庄复立之后第一次接到英雄帖吗?”   唐昇点头:“不错。”   这样说来,接到这英雄帖便意味着长歌山庄已重新在江湖中站稳了脚跟。君拂歌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做到了,不愧是男主。   “不过我记得上一次广发英雄帖,还是百里世家举行武林大会的时候。”   童萌剥了开心果在白瓷盘中,闻言好奇道:“这次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株草。”   “传说东海有仙山蓬莱,岛上遍地仙株终年云雾缭绕,偶有仙人踏云而上穿梭其间。据说那仙岛上的植株能令凡人延年益寿功力大涨,早年间江湖之中也兴起过渡海寻仙的浪潮,但大都无功而返。”   “不过此次……”   “此次,山海帮帮主杨向南出海寻到了仙山,并带回岛上仙株。故广发英雄帖,邀泰半江湖共赏。”安陵辞一身墨纹长襟,云发半束负手而来,听到童萌和唐昇的对话便接了一句。   “哥哥。”童萌弯眉一笑,往旁边挪了一位让安陵辞坐下,继续唠嗑。   “那个山海帮帮主是真的大公无私还是另有所图?英雄帖一发,不就等于告诉整个江湖他手中有宝贝么?”童萌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道,“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手中有稀世奇宝,大家快来抢啊!”   亭子里嘻嘻哈哈笑倒一片。   姜晴远远望着,顿了顿缓步上前。   “拂歌。”   亭中几人回过头,童萌笑道:“姜姐姐,一起坐啊。”   “不了,我来辞行。”   姜晴看向安陵辞:“药门亦收到了英雄帖,父亲外出未归,我需先回药门一趟。”   “那……”童萌看向哥哥,安陵辞却只淡淡垂了眼:“路上小心。”   童萌微微一愣,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女主间的氛围变得这般尴尬了?   唐昇和卢飞对视一眼,最近庄主和姜姑娘之间好似疏远了不少,然庄主私事他们也不好过问太多,索性闭嘴不言。   亭中一时只有童萌淅淅索索剥开心果的声音。   “拂歌,待江湖事了,你我再深谈。”姜晴深看了安陵辞一眼,转身离开。   无人瞧见,安陵辞垂下眼睫,盖住了眸中暗色。   “哥哥,我们也去山海帮么?”   原书中,女主姜晴被劫事件才刚刚发生,君拂歌千里奔袭英雄救美,也因此错过了英雄帖,并没有前往山海帮。   可如今,剧情已经大不一样了。   “去。”安陵辞微微眯眼,看着童萌一颗接一颗剥着开心果,水葱似的指尖上下翻动,一旁白色的果壳已铺了一堆。   自然要去,这趟山海帮之行,可是会有意思得很呢。   “哥哥,吃果仁。”素手一推,将那盘新鲜果仁推到了他眼下。只见白净瓷盘中铺了满满一层果仁,个个圆头圆脑,翠生生讨喜。   他不吃糕点甜食,只偶尔就着茶水吃些新鲜干果。这一点,就连君拂歌身边的唐昇和卢飞都不曾发现。   可君小萄却发现了。   安陵辞捏了颗果仁,放入口中细嚼,干果的清香在唇齿间散开。   若是七绝宫中有人曲意讨好,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下场。可是这君小萄……   安陵辞的目光落在童萌指尖,白皙的手指因为不断地剥开果壳而微微泛红,啧,这么个娇弱的小东西。   罢了。   “哥哥,好吃吗?”   童萌目含期待,听到哥哥应了一声,良久才又挤出两字:   “尚可。”   ·   山海帮位于江浙一带,执掌漕运。帮主杨向南年近半百擅使九环长刀,帮众多达千余人,也算是漕运第一大帮。   童萌一行仍旧走的水路。   之前被莲褚衣困在舱中,童萌都没有好好看过江河风景,如今无人拘着她,索性就趴在船栏边看浪花朵朵。   然后就看吐了。   晕船的童萌神色恹恹躺在榻上,被安陵辞捏着鼻子灌了一大碗晕船药。   “小萄可真是会给哥哥添麻烦。”   童萌扯着哥哥袖子:“嘤……”   好在一个时辰后,船便靠了岸。双脚踩到地面上的童萌总算捡回了半条命,只是面色依旧如纸白。   “官府有命,缉拿采花大盗,闲人退避!”   才将将上岸,便闻街上鸣锣。一群官差压着一个少年郎穿街而过,那少年蓝锻束发眉清目秀,身负枷锁却不见狼狈,委实不像那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   “看着不像啊,会不会抓错人了……”   “那贼额上也不写贼字呀,听说那采花大盗耳后有一黑痣,看看那少年,不正是么?”   “还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可惜什么呀,就是长成那样才做采花贼呢……”   人群跟在那少年后头议论纷纷,少年垂了头,肩头滑落的青丝抚上嘴角,似是勾出一抹笑意。   童萌看得一怔。   “愣着做什么?”安陵辞回眸,见童萌神色怔怔望着人群,忽而俯身道,“不走是要哥哥背你么?”   犹在出神的童萌:“好呀。”   眼前的哥哥扬了眉。   童萌顿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不必不必,我自己走。”   这里已是山海帮地界。童萌等人到得不算晚,然沿岸客栈竟已大多客满,多是接到英雄帖赶赴山海帮的江湖中人,各门各派都有。   未知事物的吸引力,总是惊人的。   童萌跟着安陵辞进了第三间客栈,总算有了空房。   “不好意思几位客官,只剩两间客房了。”   童萌嘿嘿一笑:“哥哥,要不你和唐昇他们挤挤?”   安陵辞淡淡瞥了童萌一眼,将其中一块门牌抛给唐昇,自己拿了另一块转身上楼。   童萌:……   童萌站在房门口,语重心长:“哥哥,虽然你我是亲兄妹,但同住一房还是不太方便……”   安陵辞一手搭在门上:“唔,是不太方便,你睡门外吧。”   童萌穿过哥哥臂下便进了屋内:“虽然不太方便,但身为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也不必顾忌太多。”   安陵辞微微勾了勾唇角,阖上了门。   索性房间很大,有一床一榻。晚间在中央竖个屏风,倒也没什么。   “哥哥睡床吧,我睡榻上便好。”说是这么说,但童萌笑意盈盈地望着哥哥,等着他接话。孰料后者已从善如流地点了头,应了好。   童萌:……   这莫不是个假哥哥?   这几天一直赶路,童萌是有些累了,用了饭后倚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屏风后的安陵辞听着童萌轻缓绵长的呼吸,竟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排斥。至少不会像在七绝宫中,若有旁人气息,必会让他警醒杀之。   月色柔长,又是第七日。   莲褚衣已从东海赶回,虽说有劫人这一插曲,如今也该回了七绝宫。正好,也有事问她。   上一世,有人在他佐以功法服用的丹药中加了点东西,以致他最后走火入魔,他在盛怒之下杀了那个叛徒——七绝宫莲护法,莲褚衣。   可重活一世,他却发现了很多上一世遗漏的细节,或许,莲褚衣只是个替死鬼。   真正的叛徒,另有其人。   安陵辞缓缓闭上眼,让身体沉入黑暗,等着在安陵辞的身体中苏醒。   然他却仿佛听到了君小萄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唤着哥哥。   猛地睁眼,安陵辞一头从床上坐起。窗外晨光淡洒,漏过窗棱的缝隙,照在客栈的地面上。屏风之后,依然是君小萄轻缓而又绵长的呼吸。   一夜已过,他却没有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这莫不是个假哥哥?   大佬:嗯,假哥哥。   童萌:……   明晚九点更~ 第18章 分镜十八 苏醒   为什么?   是他周围的事物发生了改变导致他没有回去,还是安陵辞的身体有了什么变化让他无法回去?   “砰”的一声,打断了安陵辞的思绪。屏风后传来哼哼唧唧的□□,是童萌一个翻身,砸到了地上。   嘤,好疼。   童萌揉着屁股爬回榻上,望见了屏风后坐起来的身影。   “哥哥,你醒了吗?”   “嗯。”安陵辞低应,“没醒也被你砸醒了。”   童萌:……   几人到楼下吃早饭,堂中已零零散散坐了些人,下楼时有不少目光从他们这边掠过,在君拂歌和童萌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童萌也打量了一圈,这家客栈中多住了些零散门派,看着不像是有戏份稍重些的人物。   “借过。”   正想着 ,冷不丁背后冒出一声,童萌一惊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还是安陵辞一把拽住童萌,冷了眸回望。   身后是一群道姑,清一色梳了道姑髻,着统一青灰道服。为首的那个眉心微蹙,又道了遍:“借过。”   安陵辞没动,眸色更冷了些:“你吓到家妹了。”   童萌被拉到哥哥身后,微微诧异地看了眼哥哥侧脸。   嗷,出头的哥哥有点帅。   道姑的目光在童萌身上停了停,眉心蹙得更紧了些:“这样的娇小姐养在闺中便好,出来做什么?”   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击上了那道姑的喉口,登时让她重心后仰。   “师姐!”   几人扶住那道姑,道姑捂住喉咙,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目中顿时闪过一抹惊惶。   “你们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安陵辞淡淡抬眸:“这样臭的一张嘴,也不必说话了。”   “你——”   道姑要拔剑,蓦然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带了些内力威压:“不得无礼!”   几个道姑纷纷一怔,回身行礼:“师父。”   来人也是个道姑,头缚素纱着烟灰道服,手执道尘眉眼清冷,缓步而来的确有几分高深出尘的模样。   她伸手在先前那个道姑颈后一拂,那道姑顿时松了口气,开口道:“多谢师父。”   “徒儿无状,几位海涵。”   安陵辞看了眼来人:“鱼素师太。”   “好霸道的内力。”那师太多看了安陵辞一眼,“看来如今江湖之中人才辈出。”   安陵辞眸中微动:“师太,请。”   灰纱拂动,带出檀香阵阵。   道姑几人在堂中寻了一桌坐下,安陵辞几人坐在了大堂的另一头。堂中众人依旧吃菜谈笑,仿佛没有注意方才一幕。   童萌的目光从那师太耳上收回,压了声音道:“哥哥,她们是谁?”   “叶尘观的人,为首的师太便是叶尘观掌门人鱼素。”   “出家人?”   安陵辞勾了嘴角:“若当真是不理红尘的出家人,就不会来此了。”   的确,既接了英雄帖便算不得出家人。   “哎,昨日那个采花大盗你们瞧见了没?”   童萌执筷的手一顿,忍不住抬目望去。是邻桌的几个大汉在闲话议论,童萌夹了个酥饼细细啃着,不由听了几耳朵。   “不是已经抓住了么,那个少年郎……”   “还真不是他,抓错人了!”   “就在昨夜,那采花大盗再次现身,去了知府大人的府邸,听说那知府家的小姐险些遭了秧。今儿个一早,知府又全城发了通缉令,那少年便被放出来了……”   “嘁,那官府的通缉令有什么用,就说那几个衙差哪抓得住什么采花大盗。等着吧,等悬赏令下来,江湖海捕,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捞笔银子赚赚……”   童萌听得眉心微蹙,脑海中浮现那少年的莫测一笑,不知为什么,心口一凉。   筷子敲击的声音令童萌回神,安陵辞淡淡瞥来:“想什么呢,吃饭。”   童萌同卢飞交换了个眼色,顺势开口道:“哥哥,这地方我头一次来,待会儿我想出去逛逛。”   “晚些我要见山庄分铺的人,待午后吧。”   “不用劳烦哥哥,我就随便看看,让卢飞跟着我就行。”   安陵辞抬眸瞥了眼卢飞,后者忍不住头皮一麻,低咳一声。   “哥哥……”童萌扯了安陵辞袖摆,软软撒娇。安陵辞不言,只静静看着她,就在童萌险些要绷不住时,终于听到哥哥道了句:“早去早回。”   童萌顿时松了口气,用完早饭后便同卢飞出了门。   江浙一带的物什胜在精巧,尤其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街头巷尾尤其热销。走在那繁华街巷间,当真是步步生香。   童萌看得目不暇接,倒也没忘了此行目的。   “卢飞,你说哥哥喜欢什么?玉石古玩还是兵器剑谱?”   在哥哥送她防身的黑晶手镯之后,童萌便打算着要回礼。这就如同爱情保鲜秘诀,情人之间想出各种名目互相赠送礼物,不需要太贵重,却是在表达“我重视你”的心意。   这条理论,家人之间同样适用。   童萌觉得,她的攻略大计已成功了一半,至少哥哥如今并不排斥她在身边,也会保护她为她出头。如今她要做的是继续维系巩固这段兄妹情谊,加深彼此间的信任,不让两人再次疏远。   卢飞沉吟道:“庄主好似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若说兵器剑谱……庄主已有了一把云霄长剑,剑谱也是老庄主留下的。”   的确,书中设定的长歌剑法应该算得上剑法巅峰了,再去找一本超越长歌剑法的剑谱,不太现实。   难道君拂歌就没有什么喜爱佩戴的玉佩扇坠之类?   童萌脚步一顿,有的,她记得哥哥有戴过一枚玉扳指。但自从那次遇刺扳指碎裂,之后便再没见他戴过了。   童萌弯了弯眉眼,有了主意。   从首饰铺出来,已过了小半日。童萌去买了些糕点,走另一条街道回客栈,却在街道旁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被当做采花大盗的少年郎。   他在街道旁摆了一个书画摊,瞧着是以代笔卖些字画为生,在这书韵浓厚的黎城再普通不过。   似是感觉到童萌的目光,那少年郎忽而抬头望来,对着童萌缓缓绽出一笑。   一如那日被官差押送的时候嘴角勾出的弧度,笑而莫测。   客栈中的安陵辞见了些山庄分铺的人,长歌山庄产业甚多遍布天下,在山庄遭难之后关停了大半。之后君拂歌重建长歌山庄,这些产业便也恢复了七八。   安陵辞见完了人,眉目中多了丝不耐:“说吧,究竟什么事瞒着我?”   一旁的唐昇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早知蒙混不过去,就让卢飞留下了……   庄主的目光如有实质,顶着这样的目光,原本的那句“其实也没什么事”到了嘴边又被唐昇咽了回去,只能交代:“小姐早前便寻了我和卢飞,说想给庄主备份生辰礼。”   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安陵辞微愣,原本的几丝不虞霎时消散干净。   抿了口茶,安陵辞垂了双目,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就当我没问。”   唐昇又抽了抽嘴角:“属下明白。”   安陵辞放下茶杯,忽而一顿:“慢着,你说我的生辰?”   “是,庄主怕是忘了,再过三日便是庄主生辰。”   安陵辞眸色一深,三日之后是君拂歌的生辰。   却也是他的生辰。   ·   “风护法,莲护法到了。”   灰衣鹞子话音刚落,就有道玄色身影踏阶而来,明明一身沉暗却如一团烈焰,入眼便能烧灼起来。   “我要见宫主。”   莲褚衣的身形很快,眨眼已至近前,然有人比她更快。   银色细链轻晃,白衣拂动拦在莲褚衣跟前,永远只比她快了半步。   “宫主仍在闭关。”   “可我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回宫先见宫主。”   “那莲护法就该在完成任务之后直接回宫。”随风冷道,“去忘川茶楼不是宫主的命令吧。”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停在阶前,一个终日面无表情,一个永远眼中含媚,仿佛两人之间生来便隔了一道天堑。   一旁的灰衣鹞子皆仿若未见,谁也不敢主动上前触这两位的霉头。   莲褚衣扬眉,忽而俯身在随风耳边吹了口气。   随风眼睫微颤却并没有躲开。   美人兰舌馨香,微热的气息拂过耳际碎发,带出一股子靡靡。   “若非风护法素来持正,我还以为是我去寻我的小情郎惹了你不快呢。”   话音未落,莲褚衣已绕过他,在巍峨阶前扬声道:“护法莲褚衣,求见宫主。”   默了一瞬,门后传来淡淡一声:“进来。”   莲褚衣回眸抛了个媚眼,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随风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拢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握紧。   门扉后的大殿之中,独立一人。   暗紫长袍曳地,长发披散如雾,眉眼妖而厉,双唇薄且朱,眼角轻瞥便是风流无俦。   而如今这份妖肆之中似还夹了股浩然正气,让人迷惑,更让人沉沦。   君拂歌静静望着那面水晶圆镜,足有一人之高的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竟能清晰照出人影。   而此时,在镜中与他对望的却是另一张脸。   安陵辞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不要告诉哥哥我买了生辰礼。   唐昇:属下明白。   大佬:当我没问。   唐昇:属下明白。   唐昇内心OS:我太难了……   哥哥没有死没有消失不是采花贼呀   小天使们太可爱了,感谢留评~   亲哥出现了,大佬掉马还会远吗? 第19章 分镜十九 百里   “属下参见宫主。”   君拂歌侧目,看着跪在地上的莲褚衣。   在“安陵辞”面前的莲褚衣恭敬谨慎,甚至不敢抬目直视他。君拂歌一时竟不能将记忆中那个烟视媚行,句句语含挑逗的妖女同眼前之人联系起来。   简直判若两人。   “起吧。”   君拂歌负手,背对莲褚衣。   “禀宫主,属下按照宫主吩咐混入船队,一路跟随杨向南出海,的确登上了一座岛屿。但那岛上处处机关陷阱,还有一批武功高强之人驻扎岛上,少说也有百余人。   杨向南登岛后,只带了他的亲随深入。属下无能,不得窥其一二。他们在岛上待了半月,之后启程回航,又将船队其余人尽数灭口。属下脱身之后命下属继续跟踪,他们没再去旁处,只一路回了山海帮,又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英豪共赏仙株。”   莲褚衣沉了眉目:“属下怀疑,那所谓仙株根本就是杨向南与岛上之人合谋杜撰出来的,究竟有什么阴谋还不得而知。”   君拂歌眸中一沉。   他错过了多少事,竟不知江湖之中已是风起云涌。   这些时日,他其实早已苏醒,却仿佛被囚于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听着他时不时地出现,由着他决定小萄的生死。   直到今日,他睁开了眼。   才发现,这个人竟是安陵辞,传闻中狠辣无情的七绝宫宫主。   可安陵辞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小萄,又为什么让七绝宫中人去跟踪杨向南?   他成了安陵辞,那安陵辞是否也成了他?   “君拂歌也接了英雄帖么?”   莲褚衣微微一愣:“是。眼下,应该已到了山海帮。”   “去山海帮。”暗紫长袍一拂,在莲褚衣面前停了停,“你随我同去。”   在他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前,他只能以安陵辞的身份出现。可他对七绝宫知之甚少,只带一个莲褚衣是最好的选择。   “宫主,还有一事。”   “属下在回宫前曾借忘川茶楼一用,见了君拂歌。”   君拂歌的步子猛然一顿:“你见了君拂歌?”   “是,属下劫了药门姜晴和君小萄,逼君拂歌现身。”   君拂歌一点点转过身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说什么?”   熟悉的威压扑面而来,令莲褚衣头皮一麻:“属下知罪,请宫主责罚。”   “你杀了她们?”   “属下并没有想杀她们,只是想迫君拂歌现身。令属下疑惑的是,那君拂歌似乎对忘川茶楼颇为熟悉,可其中机关应当只有七绝宫中人才知。属下怀疑,七绝宫中有叛徒。”   君拂歌的表情霎时有些古怪,只道:“日后,再让我发现你去寻君拂歌,定不轻饶!”   威压散去,莲褚衣微微松了口气,待宫主走后才看向他的背影。   她原以为,宫主动了杀机是因为她擅自去了忘川茶楼,可现下瞧着,怎么像是因为她劫了姜晴和君小萄?   莲褚衣起身,烟眉微拢。   ·   一月廿,山海帮大开帮门,广迎宾客,天下英豪齐聚,共赏蓬莱仙株。   “少主,我们到了。”   一辆金纹云盖马车缓缓停下,车顶四角各悬一枚坠饰,形如长叶,流苏晃动间叮铃作响。   百里荇身披白领鹤氅自车上而下,面容虽略显清瘦,一双眸子却如被冰雪浸润,剔透生辉。   身旁之人递上英雄帖,百里荇道:“家父有要事在身,恐无法前来,帮主莫怪。”   杨向南亲自迎在门口,闻言忙道:“盟主日理万机,少主能来我山海帮已是蓬荜生辉,请。”   “哥哥,这便是山海帮吗?”   身后隐隐传来一声,听着有几分耳熟。百里荇步子微顿,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马车之上,有一小姑娘掀了帘子望来,明眸善睐,如刚洗过的新鲜葡萄。   从那辆马车上先下来一名男子,墨襟轻裘云发半束,腰间长剑气势凛然正衬那剑眉星目。他下车后又朝车上伸了手,小姑娘将手放到他手心,才借了力从车上跃下,发间钗穗轻晃笑靥如花。   百里荇回了眸,他想,他知道那两人是谁了。   山海帮与童萌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个江湖帮派听着并不怎么高大上,童萌以为山海帮是一个能容纳千人的大寨子,不想却是雕栏玉砌的大宅院,气势恢宏。不像江湖帮派,倒像是官家府邸。   “山海帮执掌漕运,多少船只从漕运上过,可不止是运粮。虽说官府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山海帮帮众甚多,有时连官家都要向他借人手押运货物,杨向南财大气粗便也不足为奇。”   杨向南在院中搭了个台子,众人围台而坐。童萌几人在台子西侧的第二层,距离倒是不近不远。   在他们左侧是几个蒙了面纱的姑娘,额心一点朱砂,自坐下后便一字未言;右侧只坐了个青年男子,穿着厚厚的袄裘捧着本册子神神叨叨。   童萌环顾一圈,在台子第一层的北侧看见了姜晴,她身后跟了几个同样服饰的男子,应是药门中人。其余人童萌大多不认识,但按照服饰区别,大概有十个左右的大门派,二十来个小门派和一些单独前来的剑客散侠,坐了满满一院子。   其中就有那日在客栈里见过的叶尘观道姑,还有浔阳剑庄的谢氏姐弟。   谢谙的双目被哥哥毁了,面上缠了黑纱。而谢姚在他们刚坐下时便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瞧,神情恨不能吃了他们。   童萌只作未见。   “坐在前头的便是五大世家的人吗?”   “不错,除了药门,剩下的便是百里盟、关东徐家、洛阳武家还有飞鸾阁这几个世家大族。”唐昇示意童萌依次看去,“那几个穿金戴银的是关东徐家;烹茶焚香的是洛阳武家;看着没带兵器的那几个是飞鸾阁中人,他们擅使暗器。”   “那百里家呢?”   唐昇伸了伸下巴:“他们来了。”   山海帮帮主杨向南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没见他带着那柄传说中的九环大刀,锦衣玉带的倒像是个寻常富商。   他笑着回头,让身后的年轻人先行。那年轻男子略显瘦削,鹤氅雪白乌发如锻,眉眼清澈气质温和,就像是天山的雪融化后汇成的清泉,看着很是舒服。   童萌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会儿才记起似乎是在《宝玉赏鉴》里头见过。   “杨向南身后那人便是武林盟主百里群的儿子,百里盟未来的接班人,百里荇。”   童萌愣了愣,原来他就是百里荇。   果然是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标配男二人设。   童萌的目光忍不住往他腿上看去,此时他行动自如,双腿不像有疾的模样。   可童萌记得,原书中的百里荇是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女主姜晴就是因为给他医治双腿才让百里荇对她生了情愫。   如今百里荇的腿还是好的,难道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双腿落下残疾了么?   书里好似没有交代他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   许是童萌的目光太过专注,百里荇忽而抬眸朝童萌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童萌来不及移开目光,对上了那双清澈眼眸。   那双眼,清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童萌心头一跳,打翻了茶盖。茶水烫到了尾指,令童萌轻嘶一声。   突然从旁边横出一只手来,握住了童萌小指。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竟一点点平复了痛意。   安陵辞缓缓抬眸,眼中似嗪了浓墨:“妹妹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童萌不知为何汗毛一竖,忙道:“没看什么,就是走神了。”   “他好看吗?”   安陵辞突然一问,童萌及时傻掉:“嗯,谁?”   安陵辞静了片刻,忽而轻轻一笑:“妹妹不是说哥哥最好看么?那便只看着哥哥就好。”   童萌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我待会儿能看一眼那仙株吗?”   这句话似是取悦到了安陵辞,眸中墨色稍淡了些:“嗯,许你看一眼。”   童萌暗暗松了口气,没再四处乱看。此时,那杨向南也走上了台子,院中顿时一静。   杨向南先讲了些场面话,很有些官方发言的姿态,在院中隐隐有人不耐才切入正题:“此次杨某广邀江湖英豪,正是为了蓬莱仙株。早前杨某有幸登上仙岛,机缘巧合得此仙株,不敢独自享用,特请诸位前来商议。若能寻到种植之法,或许能因此造福武林。”   众人纷纷赞叹帮主高义,又提出能否先睹为快。杨向南从善如流,揭了台上幕布。   童萌伸颈望去,只见那幕布之后的案上用白玉瓶盛了一株绿植,叶瓣细长看不出是什么植物,但瞧着也并无特别之处。   果然院中有人问道:“帮主如何证明,此乃蓬莱仙株?”   杨向南高深一笑:“待夜幕降临,众人便知。”   原本只觉时间流逝飞快,但杨向南如此一说,众人皆在等待夜色来临,倒觉得时光特别漫长起来。茶和点心换过三旬之后,沉沉夜色总算笼罩大地。   杨向南没有叫人点灯,只让众人专心看着台上。   夜幕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植株竟一点点泛起了绿光,如莹莹之火,似梦似幻。   “真的是蓬莱仙株,真的是仙株啊……”   就在此时,一声鞭响落下,击碎了屋顶片瓦,女声洋洋而来,透着一股娇意:   “什么稀罕玩意儿,竟也不叫我们七绝宫瞧瞧?”   这声音……   童萌抬头,只见屋檐之上不知何时立了两人,女子手执长鞭玄衣烈烈,正是莲褚衣。   而她身旁的男子,长袍迎风墨发飞舞,宛若误入尘世的……   妖。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正式登场啦   明天团子上班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在九点更新   如果九点没更的话,小天使们周一晚上再来呀~ 第20章 分镜二十 套路   “是安陵辞!”   无边暗色中,那人仿佛踏夜而来,哪怕面部轮廓隐隐约约,只那一双眼,已足够叫人认出他便是七绝宫的宫主,安陵辞。   “七绝宫的人来做什么!”   众人神色皆变。   杨向南上前:“宫主不请自来,想必也是为了这蓬莱仙株?”   “听闻杨帮主寻到了蓬莱仙岛带回了岛上仙株,吾等一介凡人,自然也想一饱眼福。”君拂歌淡淡道,“杨帮主不欢迎?”   童萌仿佛听到哥哥轻笑了一声,侧目看去只见他整张脸隐于夜色之中,看不清神情。   江湖之中实力说话,如今男主哥哥还未声名大噪,七绝宫的实力堪称碾压式,便是如今的百里盟也未必想和七绝宫硬碰硬。   这也是七绝宫让江湖中人大为忌惮的原因之一。   杨向南不会想和七绝宫的人动手,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   果然,杨向南接着道:“来者是客,宫主既然来了,便与我等同赏仙株吧。”   然此时,不知何人骤然高呼:“仙株不见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原本的高台之上,已不见那莹莹绿芒。   “点灯!快点灯!”杨向南话音刚落,又是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跃动的烛光透过朦胧灯纱,一点点将四周点亮。案上果然已经空空如也,而原本盛放仙株的白玉瓶正砸在童萌这侧。   “有人盗取仙株!”   杨向南沉了脸色:“杨槐何在?”   一身着短打的男子很快近前:“禀帮主,已查问过了,两道大门四侧小门皆无人出入。”   怎么会?   贼人是如何在众人围坐的院中盗取仙株,又消隐无踪?   “是七绝宫!”院中有人直指安陵辞,“七绝宫的人一来仙株便不见了,定是安陵辞在前吸引我们注意,再由旁人趁机盗取仙株!能瞒过我等耳目来去自如的,除了七绝宫中人还能有谁?”   众人目光聚焦在院中那人身上,这才发现他今日穿了身暗紫长袍,上头绣了大朵莲花。那绣线也不知加了什么,烛火之下竟仿佛会流动一般,微风一拂便似有莲瓣摇曳。   在座者认同那人所说的不少,却也不想这样堂而皇之的昭告,这岂不更加助长七绝宫气焰?以那安陵辞的性子,定是要好生讽刺一番。   然安陵辞竟什么也没说,而是突然迈步朝台子的另一侧走去。他进一步,围在前头的人便退一步,竟生生给他让出条道来。而那条道的尽头,蹲了个小姑娘,发上钗穗轻晃,烛火映照下的面容比她手上的玉片更为透白。   童萌正捡了碎裂的玉片对着烛光细看。透光的玉竟没有半条杂余的纹路,触手如脂润滑。   好玉啊,可惜了。   “可否借我看看?”身后突然有道声音,童萌回过头,看到了一袭暗紫长袍。   前方大佬出没,需小心谨慎。   童萌将碎片递过去,面上没有半分异样。   君拂歌看着那张脸,双瞳骤然一缩。   这是小萄!   一模一样的面容,可神态气质却大不相同。眼前的少女肤色白皙,却白里透红,不是以前毫无血色的苍白暗淡。变化最大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发亮,似蕴含了无限生机活力,将整张脸都映得精神起来。   他方才竟没有认出来,这是他的妹妹,君小萄。   “为什么要看这碎片?”好半晌,君拂歌才从震惊中回神,压下那险些冲口而出的名字。   “觉得有些奇怪啊。”   这样的桥段她太熟悉了,即便原书中因为男主并未参与这场大会而没有任何笔墨描写,童萌依旧能猜出剧情走向。   赏宝必遭盗,这是套路。   除了反派大佬的突然出现令她有些意外,其余时间她一直盯着那仙株。玉瓶碎裂时,她敢肯定没有人从这边经过。   “奇怪什么?”   童萌站起身:“如果是外来的贼人盗走仙株后逃走,为什么要砸了这玉瓶?若是嫌玉瓶累赘,可以把它留在案上只取走仙株便是,若是舍不得这玉瓶的价值,既然已经得手又何故要砸了?”   “姑娘的意思是,贼人不是从外面来的,砸这玉瓶是要声东击西?”   百里荇缓步上前,剔透黑眸中多了抹深思:“若是如此,贼人便还在这院中。”   杨向南立刻扬声道:“仙株被窃,还望诸位莫要随意走动,请暂留此处配合我等筛查。”   “杨帮主这是要搜身?”有人道,“就因这小丫头片子的一句话,便让我们相信贼人不是外来的么?万一是那贼人故弄玄虚呢?”   “就是,七绝宫人个个狡诈阴险,小丫头你莫上了那些人的当……”   那人话还未说完,一道鞭子便直接抽了过去,掼得那人直挺挺趴在了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我们七绝宫中人个个狡诈阴险,七绝宫的鞭子也素来不长眼,再敢对七绝宫不敬,姐姐我抽掉你们的牙!”   “你这妖女——”   “都住手!”大佬一喝,震慑四方。   君拂歌看了眼莲褚衣,对七绝宫,她倒是有几分忠心。   “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我有,你也有。”说话的那人被君拂歌瞧着,一时竟不敢再出声。   “要想知道贼人是谁不难。”童萌忽而道,“再等一日便是。”   百里荇抬眸:“姑娘有法子?”   童萌弯了弯眉眼:“我哥哥有法子。”   “你哥哥?你哥哥是谁?”   君拂歌心头一跳,却见君小萄并没有看他,而是转头对身后之人道:“是吧,哥哥?”   半明半暗中,一人缓缓上前。烛光从他襟前一点点挪到脸上,照亮了五官。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冷而不厉,眉眼间似乎有浩气长存,叫人无端信赖。   “不知阁下是……”   安陵辞深看了童萌一眼,又慢慢将目光转到君拂歌处,嘴角一牵,笑出几分意味深长:“在下长歌山庄庄主,君拂歌。”   ·   “妹妹不想同我解释些什么?”   天已大亮,在山海帮的众人几乎都一夜未睡,除了童萌。   仙株被盗,杨向南请众人继续留在帮中,这时候也没有人主动离开,都想等到第二日晚上瞧瞧,那个长歌山庄的庄主如何揪出贼人来。   当了甩手掌柜的童萌倒是一觉睡到天亮。   “哥哥不是也瞧见了么,猜也猜得到小萄想做什么。”   安陵辞缓缓扬眉:“小萄何时竟知晓那些个东西?”   童萌眨了眨眼:“哥哥,我们这叫心有灵犀。”   安陵辞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掩下嘴角弧度。   “我去瞧瞧唐昇他们准备得怎么样。”   童萌出了门,往右侧的院子走去。   山海帮财大气粗,整个宅院占地极广。这么多江湖人士齐聚,竟也能全部安顿下来,而且安排得紧紧有条,没有丝毫怠慢之处。   唐昇和卢飞就在隔壁院子,其实也就隔了一堵墙,但中间没有侧门,童萌要先出了院子再去隔壁。然一出门,就碰上了熟人。   眼前的女子和她穿了一样颜色的嫩绿袄裙,神情倨傲。见到她的一瞬,眸色陡然凌厉。   是谢姚。   撞衫这件事,真是谁丑谁尴尬。   同样颜色的一身袄裙,穿在童萌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如同春日里新抽的嫩芽,俏生生可爱。可穿在谢姚身上,就好比是一把直立行走的……葱。   童萌没想同一把葱过不去,谢姚却不肯,抽了佩剑拦在童萌跟前:“总算让我逮到你了!你们兄妹两个一丘之貉,伤了谙儿双眼,又跟我们浔阳剑庄抢生意,真是好不要脸!”   童萌看了眼横在眼前的长剑,一手悄悄抚上了腕间手镯:“明明是你们厚颜无耻强行入庄,攀亲戚不成又暗箭伤人,论不要脸面,谁又比得过你们浔阳剑庄?”   “你也就只敢拦我,欺负我这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可敢在我哥哥面前叫嚣半句?”   “你、你个贱人——”谢姚大怒,横剑而来。   童萌正要按下手镯,冷不丁另一侧有什么东西飞来,正击在谢姚剑柄之上,发出一声铿锵。谢姚被这力道一挡,竟是连退几步。   “山海帮中吾等为客,谢姑娘还是不要动武比较好。”   百里荇不知何时站在十步开外,声音温和却叫人不敢忤逆。百里盟面前,谢姚不敢再放肆,恶狠狠瞪了童萌一眼,收剑离开。   童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脑中不知掠过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君姑娘。”   童萌回眸,向百里荇道谢,这已是他第二次帮她了。   百里荇眸中微动,他不是凑巧路过,是特地来找君氏兄妹的。先见到君小萄也好,有一件东西也该物归原主。   然未等他将袖中的镯子拿出来,便见眼前的君小萄忽而神色一变,转身便跑。百里荇眉心一蹙,跟了上去。   童萌脚步不停,她想,她知道方才那一瞬的不安是什么了。   谢姚的身形同她相似,若是光瞧背影怕是分不出来。   穿书之前,童萌跟过很多个剧组,跑过无数个龙套,影视剧的套路她再熟悉不过。   撞衫这件事,若发生在现代剧中,必是打脸女配的高光时刻;若发生在古代宅斗剧中,走的定是下药陷害的顶包之路;可若是在武侠剧中呢?   童萌放慢了脚步,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咚咚作响。   武侠剧中……   她会死。   不远处的少女躺倒在草丛之中,睁着双眼。血色顺着草叶滑下,一滴一滴浸入土中。   那是谢姚。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今晚年会,这章晚了点,抱歉抱歉   明晚九点更~ 第21章 分镜二一 魔术   “伤口利落,是一刀毙命。”   百里荇查看了谢姚的尸体,目光清润似能看透人心:“以刀势来看,凶手是从背后横刀破喉,谢姑娘甚至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   童萌呼吸微促。   是冲她来的,他们今晚就要破仙株被盗之局。如果凶手认为已经对她下手,那么哥哥……   童萌双瞳一缩,猛地转身回跑,几乎没有停歇地冲回了院子,一把推开房门。   安陵辞仍旧在房中煮茶,见到童萌火急火燎地冲回来,眉梢微动。   童萌捂住心口,强烈的奔跑让她心跳骤疾,隐隐有些撕疼。是了,君拂歌会武,要杀哥哥没有那么容易……   童萌的目光落在茶杯之上,方才好像就已经见过哥哥喝了一杯,莫非这茶……   童萌一把将茶杯夺了下来,凑在鼻下闻了闻。   “哥哥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安陵辞瞧着童萌面色,眉心微蹙:“出什么事了?”   见他的确不像有事的模样,童萌略略松了口气,将谢姚身死的消息说了。   “你怀疑那人想杀的是你,便推测我也有危险?”安陵辞看着童萌,眉梢微扬,“若真有人在茶中下了毒,你能闻得出来吗?”   童萌:……对哦。   深色瞳仁中有笑意一闪,安陵辞一手按上了童萌的脑袋:“笨。”   童萌:……我竟无法反驳。   身后有人敲门,安陵辞笑意微顿:“百里少主。”   “打扰了。”百里荇颔首道,“只是想来提醒君姑娘一声,在凶手落网之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安陵辞斜了童萌一眼:“百里少主放心,我会看好家妹的。”   童萌被那一眼看得后背一凉,忙点头作乖巧状。   “君庄主有把握在今晚揪出贼人?”   “不必等到晚上,劳烦百里少主这就去通知杨帮主召集众人。”   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他妹妹动杀机,又岂能容他多活半日?   安陵辞垂眸,暗了神色。   “这是要做什么?”   偌大的院中议论纷纷,众人眼睁睁看着黑幕搭起,直到最后一块幕布合拢,整个院子陷入黑暗,如昨日一般笼罩在夜色之中。   “快看那台子!”   “那是……仙株?!”   黑暗之中,高台上亮起的绿芒如同幽幽萤火,勾勒出仙株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仙株被盗么?这又是什么?”   然眨眼之间,绿芒又转瞬消失,高台之上陷入沉沉黑暗。愈来愈响的嗡声议论中,夹杂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时机、景象、声响都同昨日相差无几。   头顶的黑布被骤然掀开,日光洒入驱赶黑暗。在双眼适应明亮的光线之后,众人发现,那高台之上再次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曾留下。   “如诸位所见。”安陵辞不笑的时候,在君拂歌的这张脸上便只剩浩然英气,“仙株就是这般被盗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把戏?”   童萌卷着黑布,闻言轻轻一笑。   这是一个魔术,利用光影、声音和人们眼睛的欺骗性而完成的一个魔术。   院中众人在夜色中看到仙株发出绿芒,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发光的就是仙株。一旦绿光熄灭,仙株就定然不在案上。可实际上,不过是有块黑布将仙株遮盖了而已。   “安陵辞”的出现正好成为了这个魔术的其中一环。即便他不出现,相信幕后之人也会制造事件吸引众人的目光,随后在一块幕布的掩盖下完成接下来的表演。   “那贼人究竟是谁?”   安陵辞眸光一转,落到台下那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身上:“杨帮主,你说呢?”   “君庄主这是何意?”杨向南神色一沉,“莫非是怀疑老夫?”   “我若是那贼人想独占仙株,又何必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英豪?这岂非自相矛盾!”   “杨帮主高义,这位小友慎言!”   “杨帮主说得不错,你莫要胡乱栽赃……”   “是么?”安陵辞扬眉,一把扯下案上黑布,露出下头的绿色植株。那是方才用来充作仙株的道具,却从案上移到了案下。   “可惜,这个手法有个致命的漏洞,是源于杨帮主的画蛇添足。”   已有人想通了其中关节,百里荇淡淡道:“是那个摔碎的玉瓶。”   杨向南神色一变。   童萌接道:“诸位也都瞧见,我在玉瓶碎裂后特地查看过,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市面上也不多见。”   “如果当时仙株并没有离开桌案,只是通过机关转移到了案下,那么就不存在轻功卓著到能瞒过在座诸位的贼人。那个砸碎的玉瓶定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可奇怪的是,旁人又如何得知杨帮主会用价值不菲的白玉瓶来盛这仙株,从而提前准备好一模一样的白玉瓶来完成这最后一砸?”   “这……”众人面面相觑,“或许是山海帮出了内贼?”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如果……连仙株都是假的呢?”   “什么!”   童萌把那盆道具植株搬了出来:“哥哥方才所用不过是一盆普通的植株,之所以会发出绿芒,是因为在叶片上抹了磷粉。”   暗夜之中,磷粉发光,瞧着便像是植株本身的光一样。   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蓬莱仙株,只要让那盆植株异于平常,就足以取信于人。即便有药门中人在,可还没有仔细瞧过那仙株,仙株就已被盗,只会引得在场众人相互猜忌。   更或者……童萌瞧了眼台下的“安陵辞”,祸水东引让大佬背锅。   “杨帮主,他们所言可是真的?”   “杨向南,你究竟是何居心!”   百里荇起身:“杨帮主,我想你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杨向南默了一瞬,忽而哈哈一笑,下盘用力,脚下地砖霎时四分五裂。   “小心!”   百里荇喝出一声,拉过身旁两人身形瞬退。然杨向南身后几人已是来不及闪避,被那骤然爆出的内力横扫,飞出数丈之远倒地不起。   姜晴足尖一点,勉强退了开来。落地时身姿微晃,被后来之人稳稳扶住。   姜晴回眸,却见是“安陵辞”站在她身后,腰间还有他掌心残存的温度。姜晴一惊,不禁骤然退了一步。   君拂歌本想唤她,瞧见她眼底戒备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杨向南的这一震让在场众人纷纷变色,从来不知山海帮帮主的内力竟如此深厚!是他一直刻意隐瞒,还是后期有了什么机遇?   莫非……真的有蓬莱仙株?   原本认为仙株一事可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的众人因着杨向南的出手又平添几分怀疑。会不会是那杨向南已经服用了仙株,却又故意拿着假仙株来骗他们?   然未等他们动手,山海帮众人便已蜂拥而来,雕栏玉砌的庭院顿成尸山血海。   杨向南却突然大吼一声,五指成爪朝台上的童萌抓了过去。安陵辞眸色一厉,一把扯过童萌,硬生生对上一掌。   莲褚衣横鞭抽开一个山海帮弟子,抬眼正看到这幕。然宫主比她更快,一招夺剑刺入了那杨向南腹中。   受伤的杨向南痛呼,浑身的内力冲体而出,震得头上发冠碎裂,台上桌案化为齑粉。君拂歌被那内力冲到了台下,安陵辞抱着童萌就地一滚,卸了大半冲力。   这一下不分敌我,无论是山海帮中人还是武林人士皆有波及,院中顿时一片惨嚎。   杨向南趁此一跃而起,身形隐于屋檐之后。   君拂歌立时提剑追了过去,安陵辞双眸微眯,也提身而上。   杨向南最后爆出的内力大有强弩之末的意味,再加上受了一掌一剑应当跑不远。然安陵辞和君拂歌追出去,才到山海帮外围就已不见了杨向南的身影。   半点血渍都不曾留下。   君拂歌眸色一沉。   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长剑一提,直指那人喉口:“说,你为什么让人跟杨向南出海?”   安陵辞负手而立,仿佛没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剑锋,眉梢微扬:“想不到素来持正的长歌山庄庄主装起我这魔教之人来倒也像模像样。”   “可光语气像还不够。”安陵辞轻笑,“不如庄主也杀几个人正正七绝宫的魔教威名?”   “杀你便够了!”剑气一凌,如离弦之箭,所及之处草木尽断。安陵辞翻身避过这一剑,身形如鹰。又是一剑紧随而来,这次安陵辞没再闪避,只道:“这一剑下去,恐死的是你。”   剑尖停在胸口寸前,君拂歌拧眉。   为何是安陵辞?为何偏偏是这个大魔头?   “如今七绝宫由我掌控,我在,就绝不允许七绝宫再在江湖上胡作非为。”   安陵辞嗤笑一声:“我拭目以待,不过我如今倒是挺喜欢君拂歌这个身份,听闻你有一个江湖第一美人的未婚妻,还有一个娇怜可人的妹妹……”   君拂歌眸中杀气凛然:“你若敢动她们半分,我必……”   “怎么,杀了我?”安陵辞勾唇,“放心,我对你那个未婚妻没有半点兴趣,不过我倒是很乐于扮演一个好哥哥。”   长剑直刺心口,安陵辞连退数步,眼尾瞥到朝这边奔来的身影,忽而一个侧身,让剑锋擦着自己的左臂划过。   果然,下一秒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唤他: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周四晚九点更~ 第22章 分镜二二 一剑   童萌看到哥哥一个踉跄,墨色轻裘看不出血渍,但童萌知道他必是伤了。   现在的男主哥哥,还不是反派大佬的对手。   唐昇卢飞同莲褚衣战在一处,童萌一咬牙,朝哥哥冲了过去,拦在了安陵辞身前。   武侠的世界中,不通武功的娇弱人设是童萌的致命弱点,却也未尝不是保命符。至少有些自负武功的江湖人士甚至不屑于杀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然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冰冷剑锋,童萌的小腿肚子依旧打颤。那举剑的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而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安陵辞啊。   自己这样扑过来,是不是太冲动了?   可扑都扑了,总不能太怂。童萌愣是挡在剑前没动:“你要杀我哥哥,先杀了我!”   喊话的气势是很足,如果拽着他袖子的手不抖的话更像是那么回事。安陵辞看了眼那水嫩白皙的素手,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随后扯过那只手,将童萌拉到身后。   妹妹冲过来就够了,剩下的还是要哥哥挡在前头。   安陵辞朝君拂歌扬了扬眉。   君拂歌黑着脸,这厮故意的,故意受伤让小萄瞧见。如今小萄在,他便不能再拿他如何。   若是此刻,他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会有人相信么?相信这等怪诞离奇之事,相信他并不是魔头安陵辞,那个刚刚戳穿杨向南阴谋的长歌山庄庄主才是?   “好个七绝宫,果然心怀不轨!”   浮光软剑寒凉如雪,绵密杀气横空扫向君拂歌。君拂歌眉间一蹙,被逼得退开半步,长剑一挽破开那剑势,来人却不肯罢休,依旧招招凌厉。   君拂歌抬目,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然那眉眼间的冷厉厌恶他却是头一次见到。君拂歌胸间一痛,唤了姜晴的名字。   姜晴冷笑:“七绝宫宫主素来狠辣无情,如今这般惺惺作态莫不是又有阴谋算计?我劝宫主还是歇了心思,我等正道中人绝不会与尔等邪魔歪道为伍!”   话音未落剑意又起,君拂歌抵住那软剑攻势,使出一招长歌剑法。他在觅药谷多年,每每习武姜晴必在身侧相伴。即便长歌剑法招式迅疾多变,这一式,她也必能一眼认出。   然姜晴不退反进,不但没有怀疑这招的出处,竟打算用浮光硬接这一招。虽说这一剑君拂歌只用了三成功力,却是用安陵辞的内力使出,若姜晴硬接难保不会受伤。   君拂歌眉目一沉,剑势放到一半急急撤回,体内真气有一瞬的岔乱。君拂歌收了剑,姜晴却没有半点迟滞,那浮光软剑闪出一片雪光,直直刺入君拂歌心口。   “宫主!”   莲褚衣怒喝,长鞭横扫逼退唐昇卢飞两人,一个跃身飞至君拂歌身侧。   心口的血色一点点渗开,像是在心尖开出了朵血色之花,痛意蔓延,沉浸到四肢百骸。   君拂歌抬眼,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五官,他却忽而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长剑反手一挑,浮光剑脱手,“蹭”的一声入地。姜晴被那力道震得连退几步,君拂歌剑尖支地,被赶来的莲褚衣扶住。   莲褚衣杀气凛然,执鞭的手方动便被君拂歌按下。   君拂歌深看了姜晴一眼,只道:“走。”   莲褚衣不敢违逆,令宫主受伤是她的过错,早知在忘川茶楼她就该解决了姜晴!   莲褚衣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安陵辞,扶着君拂歌离开。一黑一紫两道身影踏叶而走,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庄主。”   唐昇和卢飞围了上来,姜晴被君拂歌方才那一眼看得一怔,心头有些异样,但此时已顾不上细想,只上前一步要查看安陵辞的伤势。   “皮外伤而已,不必劳烦药门中人。”   安陵辞却没让她近身,语气中的冷漠叫童萌都忍不住略略抬眉。   姜晴一怔,眼眶瞬间发红,提了声音道:“拂歌!你究竟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担心你,你看不出来吗?”   安陵辞眼眸微眯,嘴角扯出一抹讥诮:“我的事,不劳姜姑娘费心。”   姜晴的这双眼,可真是白瞎了。安陵辞回眸,对上身侧童萌的那双水汪大眼,轻轻一笑。什么江湖第一美人,还不如他妹妹的这双眼生得好看。   童萌正皱着眉查看哥哥伤势,伤口看着不浅,血水自臂上淌下,已流了满手,看着有些瘆人。   童萌扶着安陵辞回了山海帮中,杨向南一逃,山海帮众人便是一盘散沙。有百里盟的人在,局势已然得到控制。   “哥哥还是让姜姐姐看看吧,这伤口要赶紧处理。”   童萌皱着眉,脱下安陵辞的外袍。血色仍旧咕咕地往外冒,童萌瞧着都疼。   “小伤,小萄替我包扎即可。”   童萌无法,只能用伤药糊在伤口上,以卷保鲜膜的方式给安陵辞缠了绷带,动作虽然生疏,却很是细致小心。   安陵辞托腮瞧着,目色幽幽:“小萄就不怕那安陵辞当真一剑下来要了你的小命?”   “怕是怕的。”童萌没抬头,“可我也怕那人杀了哥哥啊。”   安陵辞眸色一深,忽而抬手捏了捏童萌的脸:“以后不许胡来,你哥哥我还没弱到能被人随便取了性命。”   童萌鼓了嘴连连点头。   是是是,你是男主嘛。   百里荇来敲了门,见童萌也在颔首道了句君姑娘。   “今日多亏二位,否则江湖之中必然风云再现。”百里荇微微蹙眉,“不过还是叫杨向南逃了。”   杨向南这一手摆明了要挑起武林纷争,可仙株的事不弄清楚,难保江湖之中不会有人再起贪念,想寻所谓的蓬莱仙株。怕只怕,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百里盟的玄阙阁网罗天下消息,想必不出几日便能寻到他。”安陵辞道,“他骤然内力暴增又突然消失,其中缘由还是早日弄清为好。”   “庄主是怀疑,杨向南还有帮手?”   当时的杨向南,能在他和君拂歌两人的眼皮底子下消失不见,若说没有帮手,是断不可能的。   百里荇抱拳道:“还请庄主多等几日,一旦有了杨向南消息,劳烦庄主与我走上一趟。”   安陵辞自然不会推辞。   童萌瞧着这两人,想起原书之中,男主君拂歌与男二百里荇亦是至交好友。百里荇对为他治腿的女主生了情愫,却碍于心爱女子是好友的未婚妻而一直未将这份心意诉诸于口,永远只在女主身后默默关怀,独自神伤。   好个深情又君子的男二。   这样的人设,谁演谁火。可如今书里的人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童萌实在是有些心疼这个男二了。   若是能帮他逃过腿残一劫,也算是报他两次救命之恩。   童萌垂了眸,暗暗下了决心。   ·   “宫主,属下得罪了。”   莲褚衣褪了君拂歌衣衫,替他包扎。姜晴那一剑虽然没有深入心脉,但出血甚多,应是伤到了大血管。若非宫主内力深厚,只怕不会撑到此时才倒下。   伤在胸前,莲褚衣上了药,又将干净的布料按在君拂歌胸口,双臂环过他一圈圈缠绕。   鼻尖尽是那靡靡香气,勾起君拂歌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忍不住蹙了眉。   “先不回七绝宫。”君拂歌面色苍白,尽量不去注意贴近的莲褚衣。到如今的地步他依然撑着保持意志清醒,也是因为不信任莲褚衣。但目前除了她,他身边也无人可用。   他所熟悉的人都在那个安陵辞身边,而他本以为最有可能认出他的人却给了他当胸一剑。   他不在的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唐昇卢飞依旧如以前护着他那般护着安陵辞?为何原本与他极为疏离的小萄会跟在安陵辞身边,甚至不惜以命相护?为何姜晴会认不出长歌剑法,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曾有?   “去查查长歌山庄。”君拂歌拧眉道,“我要知道发生在君拂歌身上的每一件事,一件都不能落下。”   莲褚衣替他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应是后便退了出去。   君拂歌看了眼莲褚衣的背影,神色略略怔忪。方才替他包扎的时候,莲褚衣的举止不含丝毫轻佻,当真是极为敬重这个宫主。   君拂歌扯了扯嘴角,不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还有蒙魔教妖女搭救的时刻。   阖门声响起,门外的莲褚衣转过身,眸中微微一闪。   在忘川茶楼,与她见面的君拂歌冷漠倨傲,却并未将未婚妻姜晴放在心上。   宫主闭关多日,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君拂歌,甚至没有带上宫中的其他人。   更离奇的是今日。   一向不使剑的宫主竟然用剑与人对决,可到杀人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还有姜晴那剑,以宫主的身手明明可以避开,却为着不伤着她硬生生被刺了一剑。而看宫主的神情不像是恼恨,更像是……痛心?   君拂歌的行事有了很大变化,宫主行事也让人起疑。   莫非……   莲褚衣心中有一个疯狂又荒谬的猜想,勾得她蠢蠢欲动。   或许她可以试一试,试试房里的宫主究竟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亲哥的心里阴影面积   明晚九点更~ 第23章 分镜二三 宝珠   “哥哥,我们现下去哪儿?”   安陵辞翻过书页:“回黎城。”   “可百里少主不是让我们多等几日吗?”   安陵辞看了童萌一眼:“去黎城等也是一样的。”   童萌点头,剥了个橘子。安陵辞又看了她一眼:“我们也已在山海帮逗留三日了,回了黎城若小萄还想去逛逛,便让卢飞与你同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童萌觉得哥哥这句话中“三日”和“逛逛”这词落音稍重了些,但瞧他神色并无异常,童萌便也没放在心上,只眉眼弯弯地道:“谢谢哥哥。”   然哥哥却没同往常一般轻轻一笑,只低应了一声。   童萌愣了愣,看着手里的橘子恍然大悟,忙朝哥哥递过去:“哥哥,吃橘子。”   安陵辞又翻了页书:“不吃。”   童萌微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塞了瓣橘子到自己嘴里。   安陵辞额角一跳,蓦然神色微变,拿了个橘子朝车窗外丢去。只听一声响亮的“哎哟”,外头似是有人从树上落下,砸到了地上。   马车顿时停了下来,唐昇卢飞拔剑:“何人?”   童萌掀了车帘望去,见摔在草丛里的那人“蹭”地站起身,连连摆手道:“别动手别动手,自己人!”   那年轻人穿着厚厚的袄裘,生得浓眉大眼,正是在山海帮坐他们右侧的那个神神叨叨的青年男子。   “我、我就是想搭个便车……”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而瞧见掀了车帘的童萌,眸中顿时一亮,几步上前道,“姑、姑娘,总算又见到你了,我……”   然没待他跑近,从马车里又飞出一只橘子,正砸在他脑门上,砸得他登时一个仰倒,再起身时脑门上便多了一块红晕。   那男子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盘,轻轻一拧露出里头的墨砚。又从袖兜里掏出一本册子并一支细长毛笔,笔头在舌尖上沾了沾,润湿后往墨砚上扫了两下。   “不知姑娘芳名?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男子捧着册子,就差拿个话筒就地采访。   童萌:……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憨憨?   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唐突,男子两颊微红:“姑娘莫怪,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这些年留下的习惯,吓到姑娘了。”   那男子几下收拾好了东西,又挠了挠头道:“我从山海帮出来就瞧见了你们的马车往黎城方向,不知是否方便让我搭个便车?哦,在下时青,时辰的时,青山的青。”   安陵辞抛橘子的手一顿:“吴越时家?”   时青赧然道:“我家是在吴越,但不知是否是兄弟所说的时家。”   “你父是谁?”   “家父时望三。”时青一愣,“大兄弟认识家父?”   安陵辞微微垂眸,认识谈不上,但在上一世,时望三的名头却也是听说过的。时家才学不浅,立传著书的本事在江湖上也算有几分声名。可惜时家祖祖辈辈只知用笔杆子混饭,家底却也是出了名的薄。   然之后江湖逢难,家家或闭门锁户或屯粮高卖时,却是时家广开粮仓,接济吴越一方。   时家家主时望三,也算是个人物。   “那个……大兄弟,方不方便捎我一程?我轻功不好,赶到黎城怕是天都黑了……”   安陵辞转了转橘子,淡声道:“上车。”   时青立时眉开眼笑,一边道谢一边上车。上车后才瞧真切安陵辞的模样,眸中顿时一亮:“原是君庄主!”   时青搓了搓手,忍不住又掏出长笔和圆盘墨砚,在册子上勾勾画画:“两年前有幸见过君庄主一面,此次再见,君庄主的神态样貌又有变化,似乎比以前,比以前……”   时青一时找不到词形容,只拍腿叹道:“妙!实在是妙!”   安陵辞额角一跳,有些后悔让此人上车。   “刚巧,我正有打算再出本《宝玉赏鉴二》……”   童萌听得一愣:“那本《宝玉赏鉴》是你画的?”   “是在下执笔。”时青挠了挠头,“不过是早两年画的,不太精细。”   时青看向童萌,语气中掩饰不住欣喜:“不止是《宝玉赏鉴》,我还打算出本美人录,方才问姑娘芳名正是这缘由。”   “我瞧姑娘眼生,以前定然不常在江湖走动故而声名不显,不然以姑娘的样貌,定能同那江湖第一美人齐名,并称双姝!”   童萌扬眉:“你这样画旁人肖像,可征得了他们同意?”   “这个……《宝玉赏鉴》里的一些确实没有。”时青道,“不过倒是有不少人给银子,让我们帮他们画一幅。”   “还有人出银子求画?”   安陵辞哼了声:“时家祖辈是以替人立传起家,早年间写的那些江湖轶闻也还算是详实,怎么到了你这一代便以画人物图为生了?”   时青更加不好意思,赧然道:“父亲一心想让我练那笔杆子,再著出一本千古流传的江湖闻录来,可惜我不爱那些,就对美人侠士感兴趣,想着能帮着江湖世家通婚联姻,也是好的。”   童萌想起当时双鸽捧着这本画册的神情,想来这本图册已然是深入人心,倒也不算堕了时家声名。   “故而,我还想出本江湖美人录,姑娘要不要考虑一下?”时青凑近道,“我连名字都已然想好了,就叫《宝珠赏鉴》……”   安陵辞忍无可忍,一脚将人踹下了车。   也没听到那时青呼痛,只是在车后扬声道:“姑娘,考虑一下啊,《宝珠赏鉴》一出,求亲之人一定踏破长歌山庄的门槛啊!”   童萌:……这人还真是皮糙肉厚。   “哥哥,我们就这么不管他了?”   “怎么,小萄是想让他帮着画一幅?”安陵辞扬眉,眸中似带了点深意,“想嫁人了?”   童萌:“?!”   我不是,我没有!   安陵辞轻呵一声:“那人的轻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不堪,何况,也快到黎城了。”   童萌掀了车帘,果见不远便是黎城的灰褐城墙。   他们还是住在了原先的客栈,这次倒是有了空房。几人先在大堂中用饭,安陵辞瞧了童萌一眼,淡淡道:“来条鱼,吃鱼补脑。”   童萌:“?”   上菜之后,安陵辞又先夹了块鱼肉给童萌:“妹妹多吃点。”   童萌:“??”   唐昇和卢飞心里着急,又不好当着庄主的面提醒,在一旁憋得眼角抽筋。   回房时,安陵辞又在楼梯前停了停,目色幽深。   “哥哥还有事?”   安陵辞深看了她一眼:“呵。”   童萌:“???”   真·阴阳怪气·哥哥。   直到阖上房门,独自躺在床榻之上,童萌才一个激灵,一掌拍在脑门。   她怎么忘了……   今日是哥哥生辰!   童萌一个翻身起来开了房门,完了死了头掉了,她订做的生辰礼还没去取!!!   好在东街首饰铺离客栈不远,仅隔了两条街巷,童萌一个来回也不会超过半炷香的时间。   此时临近傍晚,街上行人渐少,不少商铺都开始收摊闭门。童萌赶在首饰铺关门前取回了东西,贴身安放。   然在经过街角的画摊时,童萌忍不住停了步子。   她记得,来时,街角并没有这个摊子。   现在这个时候,不逢年节夜市,摊主只会趁夜色降临前收摊回家,而不会在这时摆摊做生意。   何况,这还是个书画摊。   童萌扣住了腕上手镯,一步一步离开,拐过街角之后才拔腿飞奔。   然耳后骤然一声轻笑,近若咫尺,童萌浑身的汗毛都跟着一竖,脚下却被突然一绊,似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将她整个人倒提至空中。   童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疾呼,便见一人的五官在她面前骤然放大。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蓝锻束发笑容清浅: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夜风拂过,吹乱他耳际碎发。即便看不见,童萌也知他那耳后,有一颗浅色黑痣。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临时回老家了,这章比较短小(捂脸)   明天……可能不更(年节人多你们懂的……框框撞墙)   最近疫情严峻,小可爱们尽量少出门,出门也要记得戴口罩呀   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团子给大家拜年啦—— 第24章 分镜二四 尾戒   “宫主,长歌山庄事宜属下已整理成册,请宫主阅览。”   长歌山庄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到君拂歌手里的消息足有厚厚一沓。君拂歌一页页翻,眉头越攒越紧。   那夜他被鬼门四散人偷袭,后又遭一批武功诡异之人追杀重伤,也是在那个时候,安陵辞代替他,在君拂歌的身体里苏醒。   而他苏醒的时间,比安陵辞晚了月余。   就在这月余之中,长歌山庄经历了鬼门暗杀、浔阳挑衅还有莲褚衣的绑架挟持,竟都是那安陵辞出面,不仅救了小萄和姜晴,甚至接手了浔阳剑庄的大半生意,站在长歌山庄的角度来说,安陵辞帮长歌山庄做了不少事。   君拂歌一时心情复杂。   “宫主,属下方才看见了七绝宫的联络暗号,想是宫中护法见宫主久不回宫,派出了鹞子查探。”   七绝宫风萧莲影四大护法,他只见其二,还有一个仍在七绝宫闭关。   江湖传闻,护法萧翡最为残暴凶悍,曾有人亲见他一掌开出旁人脑花而面不改色,好在此人醉心武学,倒是不怎么出来为祸江湖。   另一个不知姓名,江湖代称影子,传闻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一人灭泉山派满门而一夜成名。君拂歌不知十二刀,只以为安陵辞派出杀他和小萄的就是此人。   如今他不在七绝宫,宫中却有人敢暗地打探他的行踪,看来这七绝宫中人也并非全无二心。   以安陵辞的能耐,不可能没有察觉,却好似放任不管。   要么,是已然知晓了叛徒是谁,要么……   叛徒,不止一个。   “宫主若不想被人知道行踪,属下有一计。”   七绝宫四护法之一的莲褚衣,心思手段狠辣诡谲,精擅易容之术。以前只听传闻,如今亲眼所见这等奇淫巧技,竟觉得颇为实用。   莲褚衣也不知将几种药水混在一起,搅成白色膏状,细细涂抹于君拂歌面上。细软的刷子拂过,带出凉意,扫过耳垂之时,君拂歌忍不住轻轻一颤。   莲褚衣执刷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描摹。   不过片刻,铜镜中俊逸风流的眉眼便成苍老之态,肤上褐斑点点皮肉下垂。   好一张鹤骨鸡肤。   ·   南方的夜风不似北方刮骨凛冽,却透着浸骨的湿寒,尤其在晨昏交替之时。   此时天际最后的一点光亮也被地平线吞没,朦胧夜幕笼罩街巷,只余斑鸠咕咕轻啼。   街角一棵歪脖子树朝天折出深影,此时那曲折树干之上似乎还摇摇晃晃挂了什么,若是有人再走近些怕是会被吓破了胆。   那是一个人,再说得准确一些,那是童萌。   脑部的急速充血让童萌有些不适,却还要顾着不让裙摆垂落得太过难堪。眼前的人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窘态,丝毫不担心她会大声惊叫惹来旁人。   “几日不见,姑娘还是有趣得令人瞩目。”   被倒吊着的童萌翻不出白眼,只道:“不好意思,我们熟吗?”   “姑娘这么说我便要伤心了,我们不是已经见过两回了么?”那少年冲着童萌眨了眨眼,“似我这般俊的采花贼,可不多见。”   少年说完,等着童萌的反应,然那张脸上除了充血泛红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神色。   既没有惊惶害怕,也没有羞愤厌恶,仿佛他之前只是说了一句平凡得如家常便饭般的话。   这反应,倒是新鲜。   少年勾唇一笑,捧起童萌垂落的长发于鼻下轻嗅,目露陶醉。童萌眼角一抽,忍不住提醒:“小哥哥,我三天没洗头了。”   童萌看到那少年嘴角的笑意一僵。   “惹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是么?”童萌遗憾道,“可惹恼了我哥哥,对你更没有好处。”   少年眉尖一蹙:“你哥哥?”   话音未落,那少年脸色骤变,忙腾身后翻。带着杀意的劲风袭过,他方才所立之地竟插了一枚玉簪,玉簪未碎却入地三寸。   出手之人内力霸道且对内力的掌控尤为精妙。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少年顿时不再犹豫,几个纵跃如游鱼入海,唐昇卢飞甚至来不及拔剑,那人已消失在视野之中。   不愧是做夜行采花的行当,这一身轻功世间少有,难怪官府中人屡屡抓不住他。   熟悉的身影自夜色中缓缓而来,仿佛将一夜星辉披于身上,便是倒着看,也不减一丝风华。   “才让你离开这么片刻便出了事,看来日后是要将妹妹时时刻刻都栓在身边。”   “哥哥若是愿意,小萄就是哥哥的玉佩荷包扇坠子。”童萌瞥了眼地上那枚玉簪,“只要哥哥不将小萄丢出去,小萄定然是在哥哥身边的。”   童萌涨红着脸乖巧道:“哥哥能不能先将我放下来?”   安陵辞轻呵了一声,君拂歌这个妹妹花言巧语的本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是个惯会装腔作势的。   也不知如何同那嫉恶如仇,板正端肃的君拂歌投在一个娘胎肚子里。   安陵辞没动,只淡淡扬眉道:“妹妹素来是一口一个哥哥唤得亲,不想对旁人也是如此。方才我听你唤那人什么,小哥哥?不知我长歌山庄何时又多了个亲戚?”   或许是今日的夜风特别凉,连出口的话也能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哥哥,我那是缓兵之计呀。那时我还没瞧见哥哥来了,骤然碰到歹人心里实在慌张,只想着着多拖延些时间好发出姬羽令向哥哥求救。”童萌又是委屈又是感动,“哪想到哥哥这么快就来了,哥哥来了,小萄就什么都不怕了!”   果然是花言巧语。   安陵辞扯了扯嘴角,指尖一弹割断了童萌脚上长绳,童萌头朝地坠下,被安陵辞一把抓住后领,如提倒栽葱一般给提正了。   本来就被吊得脑勺充血的童萌被这一落一提折腾得险些吐出来,一头砸在哥哥手臂:“哥哥,我晕。”   缓了片刻的童萌扬起头:“哥哥背我回去吧。”   呵,倒是很会顺杆爬。   安陵辞看着那双水汪大眼,蓦然勾唇一笑。   童萌只觉腰间被猛地一提,整个人就被哥哥扛到了肩上。   扛到了肩上……是扛,扛!!!   再次脑充血的童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就这么被安陵辞一路扛回了客栈。直到双脚再次落到地面,才觉胃里的翻滚缓了缓。   差点就吐哥哥背上了。   童萌幽怨地看了安陵辞一眼,见他要走,忙扯住了他的袖子。   “哥哥,我今日出去,是为了去取一样东西。”童萌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她安放得很好,即便被那采花贼倒吊过来,盒子也没有遗失。   安陵辞的步子一顿。   童萌绕到安陵辞面前,将盒子递了出去:“今日是哥哥生辰,小萄给哥哥备了生辰礼。”   “只愿哥哥平安康泰,如意吉祥。”   客栈大堂已不剩什么人,掌柜的拨弄珠盘的声音尤为清脆响亮。堂中留了几盏烛火,照到楼梯这侧正介于明亮与昏暗之间,橙色的光晕投在脸上,映得那笑仿若初升的朝阳,只瞧着便觉心口微暖。   安陵辞的眸色微深,缓缓道:“是什么?”   童萌催促:“哥哥打开看看。”   盒子不足半掌大小,形如八宝盒,上有葡萄缠枝雕花。童萌特意选的,还让首饰铺的店家在里头铺了素娟,就是为了凸显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尾戒。   不同于一般的玉戒扳指,这是童萌按照哥哥尾指的尺寸特意让店家用紫晶打造的,算不得名贵。且整个尾戒没有半点多余的坠饰,唯有波浪形的缠绕条纹让那深紫看起来如同流淌的暗河一般。   不知为什么,童萌觉得这种颜色最衬哥哥。乍一看朴实无华,细瞧却深沉魅惑,锋芒暗藏。   童萌瞧了眼哥哥神色,小声道:“哥哥喜欢吗?”   安陵辞沉默,既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那眼里的墨色看得童萌有些忐忑。   半晌,安陵辞才略略抬眉:“不帮我戴上?”   童萌愣了愣,忙取出尾戒,拉了哥哥的手。   ……怎么感觉有哪儿不对劲?   童萌微囧,这种要戴结婚戒指的即时感是怎么回事?   胡思乱想什么,这是哥哥!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童萌缓缓吸了口气,将尾戒戴到了哥哥的尾指之上。修长指间一抹暗紫,不松不紧正正好。   安陵辞盯着童萌垂下的脑袋,嘴角的弧度渐渐扬起。   “哥哥,那采花贼该怎么办?”   童萌抬头时,安陵辞嘴角的弧度已消失不见。   “官府抓不住他,如今已发布了江湖悬赏,他的一颗人头,可值白银千两。”   童萌听得眸中一亮:“那江湖人士定然纷纷响应,哥哥,我们也去抓他吗?”   左右现在也没有杨向南的消息,抓了那采花贼为江湖除害也好。只是不知,那贼子是否还会继续在黎城逗留。   安陵辞眸中一暗,伸手挑起童萌的一缕长发在指间轻揉。   “他跑不了。”   尾指上的那抹深紫微微一闪,暗光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再也不叫哥哥背我了嘤……   大佬:嗯,以后改抱。   最近疫情严峻,小天使们记得勤洗手少出门哦~   团子要把你们留在家里看文(捂脸)   万字章在存了,真的在存了!!! 第25章 分镜二五 大盗   关于采花大盗的传闻在黎城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巴不得江湖人士出手,早日将那大盗缉拿归案。不过一日,安陵辞手中已有了关于采花大盗的全部卷宗。   第一个受害者,是城南方员外家的小女儿,年仅十四。还有两个一个是皇商米家的独女,十六岁,也在城南;一个是城西福远镖行总镖头的女儿,年十八。最后一个则是知府小姐,十五岁,离他们也最近,就在城东。   童萌有些能体会那些衙差的心情了,大盗作案间隔没有规律,多挑城中富户下手。可整个黎城之中家境殷实生有女儿的人家不在少数,下一个受害人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根本无从预测。   关键那大盗还会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再加上知府施压,也难怪底下的人急得头发大把大把掉,连千两赏银都舍得投出来。   可童萌记得,原先官府分明已将那人缉拿归案,那大盗的轻功如此之高,为何会被普通衙差抓住?且后来又有贼子闯入知府府邸作案,官府以为抓错了人,才又将人放了出来。   是巧合,还是有同党?   “你还漏了一人。”   童萌闻言道:“漏了谁?”   安陵辞下颌轻点:“你。”   的确,昨晚若不是有哥哥出现,她亦差点落入那采花贼手中。可为什么是她?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那大盗两眼,怕被发现就想顺手解决?   “哥哥,那些受害女子如今如何了?我们是不是能和她们见上一面?”   安陵辞没说话,童萌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   “三户人家都是在女子投缳自尽后报的案。”   童萌拧眉,毁人清白、害人性命,这个大盗真真该死!   “那个知府小姐呢?”   能想到她,还不算太笨。安陵辞看了眼童萌,勾了勾唇角:“近日城中流言纷纷,知府让她出城避避风头,就在城外的月慈庵。”   看唐昇和卢飞牵了马来,童萌道:“莫非我们现在就是去那月慈庵?”   “如果还有一人是他同党,想要救他随便挑一家富户即可,可他那同党偏偏挑了一家守备森严的知府府邸。知府是官家人,江湖人士与官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仅惹了,还失败了。”   “哥哥的意思是说,那知府的小姐或许本来就是他的目标之一?知府是从四品,是这黎城中最大的官,莫不是那知府小姐是他在黎城的最后一个目标?”   采花贼本想将那知府小姐留到最后,可童萌等人回到黎城打乱了他的计划,如今他定是想逃了。   童萌一拳击在掌心:“那采花贼离开之前,定然还会寻上知府小姐!哥哥,我们快走。”   安陵辞牵了缰绳,长眉微挑:“上马。”   眼前的白马彪悍壮实,扭过头冲她眨了眨眼。   童萌:……好像上不去。   听到身后的人轻笑一声,童萌微囧。她不是没骑过马,只是拍戏用的马都有马镫啊。童萌正想辩解几句,便觉腰上被人一托,瞬时翻身上了马背。   哥哥在她之后上马,递过缰绳低声道了句:“抓紧。”   几声清喝,良骑绝尘,往月慈庵去。   月慈庵距黎城不远,出城门往东五里便是。庵院不大,前后一共四进,青瓦灰墙甚是清寂。   想那知府小姐定也是被百般娇宠长大,可如今流言蜚语压身,便只能在此处长伴青灯古佛苦修,待几年后事情平息方可能回家嫁人。女子最好的年华尽数耗在此处,委实可惜。   唐昇卢飞隐于暗处,童萌和哥哥立在树上,静待天黑。这树有些高,枝干瞧着也不怎么结实,即便童萌扒着哥哥的腰,小腿肚还是忍不住打颤。   风来时,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好像连脚下的枝干也在跟着晃动。   “哥、哥哥,这树枝不会断吧……”   安陵辞瞧着童萌略略发白的脸,懒懒道:“原本估摸着不会,现下倒是不一定了,妹妹莫不是又吃胖了?”   童萌:……你才吃胖了,你全家都吃胖了!!   不对,哥哥的全家也包括自己……   “怎么,妹妹害怕了?”即便没抬头,童萌也能听出那话语里的戏谑,“妹妹不是说,只要哥哥在便什么都不怕吗?”   童萌:“……不怕,我一点儿都不怕!”   安陵辞笑出声。   童萌羞恼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安陵辞一把捂住嘴巴。“吱呀”一声,是月慈庵的院门被推开,一个云鬓半挽的妙龄女子打了盆水进来,直接入了最里间的内室。   童萌和安陵辞都瞧过那知府小姐的肖像,柳眉杏眼,正是进来的这位。   童萌想开口同哥哥确认,这才想起自己的嘴被捂住了,又不敢松开哥哥去扒下那手,便低唔了两声。   掌心隐隐传来娇嫩的触感,若有似无的热气喷在上头竟让整个手掌都为之一麻。安陵辞眸中渐深,顿了顿才缓缓松开童萌。   童萌毫无所觉,只关注底下的目标人物。   那知府小姐又回到了院中,正坐着洗头。发间的青玉簪被取下,一头青丝如瀑,又黑又亮仿佛上好的云锦。童萌猛然想起,遇上采花贼的那次,少年捧了她的长发轻嗅,甚为陶醉的模样。   童萌也和这知府小姐一样,有一头极为秀美柔韧的长发。莫非……那采花贼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爱挑头发生得好的姑娘家下手?   知府小姐洗完头后又回了内室,也没有出来用饭,直到夜幕沉沉,屋中方燃起一豆灯火。   有黑影从树杈间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院门前。童萌心头一紧,来了。   天际的流云一点点散开,洒下莹润如水的月光,将院门前的那道身影拖出长长的尾弧。那人转了转脑袋,似在环顾。   童萌愣愣望着底下那人的脸,怎么是他?   来人裹了厚厚的袄裘,一边张望一边将双手都拢到袖中,银白月色照出那浓眉大眼,正是时青。   他没有进屋,在墙垣上一踏往另一棵树上飞去。那轻功,果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不堪。   安陵辞随手摘了片叶子甩向他,时青察觉到那破空,犹在半空的身形骤然一折,柔韧如柳枝,几个翻身落在地面,抬头往他们所在的树上看来。   见是安陵辞和童萌,时青眸中一亮,立时踏树而上,童萌觉得脚下的枝干又抖了抖,仿佛是在发出微弱的抗议。   童萌瞪了时青一眼,就不会换根树干站嘛。   时青嘿嘿一笑,小声道:“君庄主和君姑娘也是为了那采花贼来的?”   “看样子你也是?”   时青摸了摸鼻子:“抓住采花贼有千两赏银,我一心动就……”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抓采花贼而来,不如分工合作?”时青想,君拂歌的武功身手比自己好上太多,有他在说不定真能抓住那大盗。   “若是那大盗今夜落网,千两赏银五五分账,如何?”   童萌睨了他一眼:“你不来,我们也能抓住那采花贼啊。”   时青:……这妹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安陵辞却是轻笑一声,目光在时青身上转了一圈,勾唇道:“或许,你还真能出份力。”   时青被看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道:“有、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君兄尽管吩咐。”   月黑风高,正是夜浓之时。   不知从哪个梢头飘落了一片树叶,本是悠悠哉哉,却在半空中被人一踏,径直落到了地面。   那夜色中的身影迅疾如风,吹过墙垣,抚上檐角青瓦。此时整个月慈庵无半点光亮,四周静谧无声,来人掀了一片屋檐朝下望去,竟似能在夜色中视物。   双脚一勾,那人从檐上挂下,蜻蜓点水一般。细长的竹管戳破了纸糊的窗户,吹出轻烟袅袅。   上乘的迷烟,无色无味,不会叫人意识全无,却会手脚酥软,眼不能睁,口不得言。   仿佛是风吹开了屋门,一眨眼的功夫,又叫人从里头阖上。   少年没有蒙面,清秀的五官裸/露在空气中,不知是否是因为夜色的渲染而带上了几丝魅。他轻轻掀开衾被,捧了榻上女子的如云长发,仿佛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闭眼虔诚轻嗅。   这一嗅,却让他眉间猛蹙。   少年立时松手,然有人比他更快。榻上的“知府小姐”骤然睁眼,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撩起长发对着他露齿一笑:   “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三更掉落,请小天使们支持正版呀~   鞠躬——   指路团子专栏,加个作收抱走团子吧~   下本开《美人丽歌(重生)》心机女主VS腹黑公子求预收呀:   商丽歌被活埋的时候,觉得她这短短二十年活得实在窝囊。   重生之后,她不再奴颜婢膝、唯唯诺诺,   她要活得嚣张恣意、红袖招摇。   人人都说,红楼美人商丽歌是个有野心的。   听得那楼里的如玉公子轻挑长眉,拿折扇勾了她的下巴:“想当头牌?”   商丽歌抿唇一笑,青葱指尖勾了勾公子尾指。   她不止要当红楼里的头牌,她还要做这红楼的主人。   还有一本《反派他恃宠生娇》待宠爱哦~ 第26章 分镜二六 双生   一声破空, 有什么擦过烛台灯芯,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扣住少年手腕的那人散着长发, 脱了厚袄下的身子骨略显单薄, 生了一双浓眉大眼,正是扮作知府小姐的时青。   少年一个咬牙, 扬手朝那张脸洒了一掌粉末, 趁时青捂鼻躲避之时,挣了他的桎梏,一个鹞子翻身就要冲窗而出。   然窗外却飞来一颗石子, 正击在少年胸口,登时让他喷了口血, 摔回屋中。   遭采花贼暗算的时青气得牙痒痒, 一甩长发便朝那少年扑了过去。少年轻功卓绝, 在这狭小屋内却施展不开,每每想要冲出窗口房门, 都会被外头的人阻回来, 只能与屋中的时青缠斗。   两人皆如入了笼的鸟雀, 扑腾跳跃打得屋中“乓啷”作响。那少年技高一筹, 心思也更狠,一脚踩在时青膝弯,趁他半跪之际踏人而上,冲出了屋檐。   片片青瓦砸落,屋檐被少年撞出一个缺口,不等他跃身而出, 早早等在屋顶的安陵辞一个抬脚,将人踹了回去。   这一脚着实不轻,少年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重重砸在了地上,襟前的血花开了一层又一层。   他今日是踢到了铁板。   看着那人从檐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他身侧,少年的牙关一酸,竟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惧意。   不,是昨日。他不该招惹那个小姑娘。   深色鹿靴踏上少年脊背,如负千钧之重,少年的眸中有阴戾之色,朝着身后的人猛一甩手。半跪着的时青面色微变:“小心!”   自黑衣袖口中飞出几枚短针,细得几不可见,只在飞出的瞬间划出几丝蓝芒。   针有剧毒!   安陵辞眼眸一眯,时青甚至没有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便听那几枚短针改了轨迹,钉在一旁的桌木之上。   好精准的内力。此人竟能将内力把控到如此地步,若再等个十年,内力更为精纯深厚之时,只怕江湖之中无人能成其敌手,连那七绝宫的宫主也未必赢得了他。   时青看着安陵辞,眸中一点点亮起星芒。   屋檐之上,童萌哆哆嗦嗦从那缺口处探出个脑袋,撇着嘴道:“哥哥,我要怎么下去?”   “跳下来。”   童萌:“?!”   安陵辞扬眉,伸出双臂:“怕什么,有哥哥接着你。”   童萌挪了挪身子,一咬牙,从屋顶跃了下来,眨眼落到了结实的臂弯之中。   安陵辞果然稳稳接住了她。   身下传来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安陵辞的右脚还踏在那少年背脊之上,童萌的这一跃,直接让安陵辞踩断了那少年的肋骨,痛得他冷汗直冒。   安陵辞挑眉:“看,妹妹果真是胖了。”   童萌:“……”   屋里的打斗惊动了整个月慈庵的人,庵主是个慈眉善目的女尼,见到那少年低叹了声佛号。真正的知府小姐方才就躲在她的房里,如今还是忍不住后怕。   安陵辞收了脚,时青一瘸一拐地上前来反剪了那少年双手,也不称呼安陵辞“君兄”了,直接道:“大哥,押送人犯这等小事交予我就好。大哥放心,那五百两赏银小弟我一定双手奉上。”   浓浓的黑帮小弟既视感。   童萌笑弯了眉眼,目光落到那少年耳后却猛然一顿。   他们刚到黎城之时,正逢少年被衙差押送。众人皆说采花贼耳后有一黑痣,那少年耳后也有一黑痣。   童萌记得,那黑痣长在少年右耳。   然眼前的这人,耳后黑痣,却是长在左耳。   ·   一声短哨,快得仿佛是山林野鸟的疾啼。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听出不同。   四五个身着灰衣短打之人迅速在哨声响起处集结,又很快分散开,隐入山林草木、茶舍驿站,甚至是悠长官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之间。   这些都是经七绝宫特训过的灰衣鹞子,打探消息隐匿行踪个个是好手。能驱动这群人的背后之手绝不简单,而能瞒过这些耳目之人同样深不可测。   君拂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一旁布巾缠头、白发苍苍的老妪,饮下一碗热茶。   在莲褚衣的易容术之下,现下的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苍老年迈的老头子,一头银发鹤骨鸡肤,连伸出来的手都青筋横起枯如瘦柴。莫说旁人,连他自己都险些信以为真。   “老头子,我们慢些走。”扮作老妪的莲褚衣扶住他,一步一步从灰衣鹞子面前走过,没露半分破绽。   君拂歌的伤势好了大半,时候也差不多了。他离开这么些日子,从七绝宫中冒出了不少苗头,也是时候回去,好好当一回“宫主”了。   远处尘烟滚滚,一支马队奔驰而来。看到茶舍并未停下,依旧扬鞭而过,两侧行人纷纷远避,还是被那扬起的尘土罩了满头满脸。   莲褚衣顿了步子,引君拂歌回头:“怎么了?”   “宫主,方才那人好像是岳山。”   岳山?君拂歌眉间微蹙,江湖之中并未听闻七绝宫中还有这号人物。   莲褚衣眸中一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这岳山被宫主新招入七绝宫不久,底下几个兄弟跟着他平日里也就替七绝宫做些杂事小事,如今宫主不在宫中,他这般风尘仆仆也不知去往何处。”   “跟上去看看。”   避过那几个灰衣鹞子,君拂歌和莲褚衣以轻功尾随其后。岳山几人也没有跑出太远,入城之后径直去了几家商铺。就连莲褚衣也不确定,这几家究竟是不是七绝宫的产业。   看着不过是普通的商户铺子,然事关七绝宫,君拂歌不敢大意,既然来了便誓要探查清楚。入夜之后,两人便潜入商铺之中。   然这一看,却让两人都大吃一惊。   在那商铺底下,竟还有一个巨大的作坊,里头的隔音很好,温度也比外头要高上许多,只因那是个制造铁器的地方。   岳山一群出身山匪,个个力大如牛,然除了安陵辞没有人知道,岳山还是个冶炼铁器打造兵刃的奇才。看底下作坊的规模如此之大,君拂歌眸中闪烁。   究竟是这个岳山意图反叛七绝宫,还是奉安陵辞之令打造的铁器兵刃?   若是安陵辞的命令,这般数量庞大的兵刃,他究竟要做什么!   莫非,这个魔头真如江湖传言所说,野心勃勃,誓要一统江湖?   君拂歌眸中一沉,冷意凌锐。   就在这时,身后突传一声怒喝:   “何人在此!”   ·   童萌满眼震惊地瞪着那颗痣,忍不住想伸手擦上一擦,却被安陵辞一把握住指尖。   抬眸见哥哥眉梢轻扬,深瞳之中似带了点冷意:“妹妹这是在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童萌一把拽住哥哥,指着少年道:“哥哥,你快看看他耳后的痣是不是真的,他好像,不是我们先前见过被衙差抓住的那个采花贼!”   时青闻言也是一怔,忙翻了少年的手指细看。那双手摸过暗器兵刃,却绝不是一双握笔多年能题诗作画的手。   这一点,画了无数少侠美人图的时青最为清楚。   实际上,他注意到那个卖字画的少年,也正是因为他画的几幅丹青。若以外行之人的眼光来看,那少年其实画得不赖,可时青瞧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之前衙差之所以认定那少年就是采花贼,正是因为受害的几个姑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买了他的画。若不是后来又有采花贼出现,那少年绝不会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时青倒吸一口冷气,莫非……采花大盗本来就有两个人?   一个擅长丹青寻找目标,一个轻功卓绝入室采花,两人模样相差无几,是一对孪生兄弟!   童萌也正是这么想的。当日看见那个少年,虽身负枷锁却依旧笑得轻狂,童萌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再次瞧见他卖字画,也是同样的感觉。   想来那个时候,被抓的少年已然笃定,他会被放出来。   大盗双生,抓她的人和卖字画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那个少年故意说与她见了两次,就是在误导她从来都只有一个采花大盗!   真是好周密的心思。   周密得令人不寒而栗。   “哥哥……”   童萌往安陵辞身边靠了靠,安陵辞拍了拍她的脑袋,似是安抚。   “无论他有几个兄弟,敢打主意到小萄身上,哥哥定然不会放过他。”   采花少年忍不住变了脸色。   时青看看安陵辞又看看童萌,忍不住叹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安陵辞眸光一顿,倒是童萌连连点头。连旁人都能看出她和哥哥之间感情好了,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当真是没有白费。   “大哥,另一个帮凶要怎么抓?”   安陵辞揉了揉额角:“别叫我大哥。”   “好的好的。”时青满口应下,又道,“大哥,我倒是有个主意。”   童萌忍不住扑哧一笑。   安陵辞懒得再管那称呼,只道:“说。”   “我看那帮凶的武功没有他兄弟那般出色,未必会为救他的兄弟犯险。比起冒死救人,他应该对美人丹青更有执念。不如我们作幅美人图高价拍卖,引那厮现身?”   时青说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童萌身上。小姑娘如今还没长开,然眉眼水灵,皮肤底子也好,再过个几年定能出落得倾国倾城。若是以君姑娘为模板作张美人图,不愁那帮凶不上钩……   安陵辞从时青目中看出了他的意图,眸间霎时一冷,似有冰刀出鞘:“你敢!”   作者有话要说:  时青:不不不,我不敢…… 第27章 分镜二七 美人   “大哥大哥我开玩笑的, 你别生气……”   “你是我大哥,那君姑娘就是我小妹, 我一个做哥哥的怎么忍心让小妹抛头露面……”   “哥哥?小妹?”安陵辞眯了眯眼, 这两个词就像从他齿缝间碾出来的一般,听得时青瑟瑟发抖。   他这是说错什么了么?   安陵辞上下打量了时青一眼, 忽而轻轻一笑:“主意不错。”   时青抖得更厉害了。   很快, 他就知道这主意为什么不错了。   安陵辞的确让他作了幅美人图挂到珍宝阁高价拍卖,只不过那美人图里的美人不是以童萌为原型,而是以……   童萌瞧着珍宝阁里展出的那幅美人图, 上头的美人浓眉大眼伶俐活泼,竟还有股异域风情, 实在没忍住, 笑得拍桌。   美人的原型, 是时青。   此时,他们几人正在珍宝阁的雅间之中, 参加拍卖大会。   早在几天前, 唐昇卢飞就放出了消息, 说此次珍宝阁的拍卖大会上会展出一幅惊世美人图。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喜好美人丹青者纷纷慕名而来。   “哥哥,你可瞧见人了?”   拍卖大会上人多眼杂,童萌索性束了发髻换了男装,白色轻裘一裹就是个还未完全长开的翩翩少年,此时正探着脑袋偷偷往下望,意图在满座的大堂中找出那个采花贼的孪生兄弟。   “下头我会盯着。”安陵辞将一盘白玉酥端到童萌面前。   这是南方一带的小点心, 洒了白糖的奶酥香甜可口,童萌近日很是喜欢。尽管哥哥未言,童萌还是觉得,哥哥的潜台词是:你不用管那么多,吃就好了。   童萌从善如流地捏了块白玉酥,吃得心满意足。   底下那幅美人图已叫到四百两了,眼看就能超过抓采花贼的分红,时青这会儿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那幅图以六百两的价格被一个富商拍下。   时青觉得心都在滴血。   然那个采花贼的孪生兄弟始终不曾出现,既没有参与喊价,也没有在大堂中现身,仿佛当真人间蒸发了一般。   “大……君兄,我们如今怎么办?”   被当做过美人图素材的时青现下知晓,长歌山庄的庄主不仅脾气不好还是个护妹狂魔,那声“大哥”他是不敢再叫了,便又改回了原先的称呼。   安陵辞起身道:“盯着那图,谁买不要紧,要看那图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   童萌道:“哥哥的意思是,他会去……偷?”   拍卖的东西在交易之前都会统一放置在单独的房间,上锁之后门外还有专人把守,在那里偷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卖品在开拍之时会被拿到台前展示,待开拍完成后再归置等待交易。此时,美人图已被拍下,后台的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卷起美人图,放到长匣之中,上了锁。   然两个小厮在出了后台之后便分了开,一人捧着长匣前往归置之处,另一人却往右一拐,低着头从侧门而出。   那小厮的毡帽之下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此时那张脸上还带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一张美人图就想引他现身,果然是一群莽汉。都说采花贼已然被捕,可他哪有那么蠢,这才几天就敢到珍宝阁抛头露面、高价竞拍?   小厮轻笑一声,图他要,人,他们也休想抓!小厮看了眼袖口,就让那群人守着一张假美人图,等着盗贼来访吧。   小厮很快从后门出了珍宝阁,在街巷之中七绕八拐,回到城南的小屋。那小屋的位置极好,门不朝街,又正邻大户人家的后院。即便有人从门前经过,乍一看也会以为这屋同那院子是连在一处。   若再绕到宅院的正门就会发现,这是方员外府,也是黎城第一户受采花贼所害的人家。   小厮上了门栓,迫不及待回到屋中掀开床板。   那床板之下竟还有个地窖,桌椅俱全,案上笔墨纸砚样样精细,各色颜料应有尽有。墙上和地上都盖了厚厚的油纸阻隔水汽,又铺了纯白的薄毯。   而那薄毯上的绣花,竟全是用人的头发密密绣成,看着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地窖之中不见半点烛火,却依旧亮如白昼,只因有人在此间放置了大大小小不下数十颗夜明珠。   少年连小厮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便取出袖中的美人图,铺在桌案之上。   那图上的美人手拈樱桃,明眸半眯,袖口滑下一截露出冰肌玉骨,慵懒得勾人。少年瞧着,渐渐目露痴迷,忍不住提笔描摹。   全神贯注到连有人进入地窖都不知。   时青看着以自己为原型的美人在那少年笔下越来越不堪,肺都要被气炸了,再忍不住一脚将那少年从椅上踹了下去。   那少年被踹得一懵,看到时青的脸猛然一怔,又看到施施然走近的安陵辞,终于变了脸色:“你们如何找到这儿的!”   待反应过来,面上已是铁青:“你们跟踪我!”   时青瞧着满屋子不堪入目的画作,想到自己险些也成为这其中一幅,拽了少年的衣领又是一拳:“以为我们找不到你是不是?小子,就知道你会去偷画,早盯上你了!”   少年的功夫的确不如他那个孪生兄弟,但若论用毒,他那个兄弟的几招还都是他传授的!   少年指尖一翻,隐隐透出几丝蓝芒,对着时青的脖颈就要扎下,却被时青一把扣住手腕。   时青冷笑:“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在那采花贼手里栽了一次,可不会在你这儿栽第二次!”   “你们兄弟俩这等败类,真是丢尽我们江湖人士的脸!”   时青手上一拧,毒针落地。那少年眼神也厉,看出时青左腿有伤,当下一曲膝盖又给了时青一击。   安陵辞一直没动,直到看到那幅与童萌眉眼极似的美人图。图上颜料深浅斑驳,看着似是被人不断摩挲所致。   时青被那少年偷袭,左膝吃痛,用肘将那少年压倒在地:“你个卑鄙小人……”   还未骂完,便听那少年爆出一声惨叫。是安陵辞不知何时上前,一脚踩住了少年右手。   “这只手画的?”安陵辞浅浅勾唇,眸中似有墨色晕开。这一脚加上了内力,没让指骨瞬间折断,而是一寸一寸碎裂,痛得那少年想要满地打滚却挣脱不得,恨不能立时将手掌砍下。   不止是他,连时青都忍不住战栗,从脊柱攀上的凉意就像是有人用冰凉的刀锋自背上刮过一般,看君兄那双眼的神色,似乎要将此人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哥哥?”   安陵辞眸中的墨色一顿,猛地回头:“你下来做什么!”   童萌刚刚踏入地窖,还未看清周遭环境便觉眼前一暗,是哥哥挡在她身前,一手捂上了她的双眼,沉声道:“别看,脏。”   哥哥说脏,童萌就不看,一直乖乖闭着眼:“哥哥下来许久,我有些担心。”   时青忍不住看了已然痛昏过去的少年一眼,妹子你真不用担心,要担心的大有人在。   安陵辞一手捂在童萌眼上,一手抬掌,将那幅画轰了个粉碎,洋洋洒洒似雪似盐。   “将人带出去。”   安陵辞懒得再看那少年一眼,带着童萌率先跃出了地窖。时青无法,嫌弃地拖了那少年,行至一半,又折了回去将自己的那幅画也毁了。   这段黑历史,时青此生都不想再回忆。   至于其他的,还是要留下些给官府,作为证供。   黎城采花贼案到此时才算是真正落幕,只是官府头一日才收押全了那孪生兄弟,后一日兄弟二人便齐齐瘫痪在牢,下半身软弱无骨,不但无法行走,连如厕都难。   府衙的武差懂些拳脚功夫,一看便知这二人是被高手震碎了尾椎骨脉,哪怕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武差知道江湖规矩,更不敢得罪这等高手,知会官府之后便对此事讳莫如深,人前再不提及半句。城中百姓只当采花贼早已落网,并不晓得也不会关心后续事宜,只要黎城恢复太平便好。   至于童萌和时青,如今正在客栈之中开开心心地数着官府发下的千两赏银。   安陵辞立在廊上,看着只有一人。然双唇轻动,似是在同人交谈。   “他想查便让他查,必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自君拂歌苏醒后,他从未注意到的另一人仿佛就地消失,那个人就是十二刀头领——刀客。   原本安陵辞让刀客待在练功房中,是以防七绝宫中人起疑,发现“安陵辞”身体的状况。每逢安陵辞醒来之日,用内力化出十二莲,刀客才会现身相见。   君拂歌在安陵辞的身体中苏醒后,只闻安陵辞与人交谈,却不知交谈之人是谁。也不知十二莲这一暗号,故而不曾察觉刀客的存在。   而在君拂歌以七绝宫宫主这一身份露面行动之后,安陵辞就一直密令刀客暗中尾随观察。如今,是十二刀送来消息,君拂歌发现了兵器库。   安陵辞看着底下笑得眉眼弯弯的童萌,跟着勾了勾唇角。正好,让君拂歌去做接下来的事。   让他,去肃清七绝宫的叛徒。   廊风拂过,微微吹起安陵辞的袍摆,他转身下楼,朝童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8章 分镜二八 青岳   “何人在此!”   话音未落, 身后掌风已至。君拂歌和莲褚衣同时翻身,来人一掌拍在栏杆之上, 竟将那横木拍得粉碎。   脚步从四面八方涌来, 君拂歌眉眼一沉,和莲褚衣立时腾身而起, 刚翻到院外便见岳山已守在院中, 手持两板巨斧,当真巍峨如山。   “擅闯者,死!”   君拂歌和莲褚衣均易了容, 看起来不过是两个年迈的老人。然这时,谁也没敢轻视他们。   能悄无声息地摸到这里, 又岂会是一般人?   岳山也不同他们废话, 他的两板巨斧重若千钧, 舞起来同常人耍弄两个飞镖无甚区别。然在旁人眼中,光那斧头带出来的疾风就能致人重伤, 赫赫威力摧枯拉朽叫人见之便心生惧意。   君拂歌沉了眉目, 低声道:“莫恋战, 找机会走。”   岳山是七绝宫中人, 一旦动起手来,难保不会从他们的招式之中看出什么。   君拂歌刚动,岳山的斧也跟着动了。呼喝的风声有石破天惊之势,君拂歌踏檐而上,那巨斧紧随其后,竟一斧将檐角劈了下来。   此人, 果真是天生神力。   莲褚衣这边已成群战,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几次想抽出腰间长鞭又生生忍下。双拳难敌四手,对付这许多人,不用长鞭则处处掣肘,即便她的轻功还算不错,一时也脱不了身。   然此时,岳山的另一板斧却朝她所在之处甩来。   莲褚衣方听到宫主提醒,那斧风已在身后肆虐,忙腾身而起,踏着几人肩头连打几个翻才勉强避了开去。斧头劈下,在地上划出深缝。   岳山出身山匪,却是被宫主亲自笼络进的七绝宫,光这一点,就让宫中很多人不服。   七绝宫不允许私斗,但寻常的较量还是有。不少人因此找上岳山,可他表现出来的,除了力大便是莽夫一个,再无什么可取之处。   故而宫中人多看不起他。   可眼下瞧着,此人不但天生神力,更懂得排兵布阵,深谙兵法出其不意,是个人物。   是她小觑他了。   “你先走!”莲褚衣抛下这句又横身避开一斧,她好歹是七绝宫护法,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折在此处。宫主身上有伤,不能叫这些人发现。如今岳山已然以她为突破口,招招式式皆先冲着她来,正好让她来拖住岳山!   然莲褚衣刚扫开两人,便觉衣领被人一提。君拂歌一言不发,一掌轰倒一群人,拎了莲褚衣就走。   岳山甩出巨斧,却是晚了一步。   “追!”   君拂歌和莲褚衣没停步,那些人的轻功不如他们,早已是追不上了。   跑着跑着,莲褚衣忍不住扑哧一笑:“真是没想到,宫主和我还有被七绝宫中人追得这般狼狈的时候。”   君拂歌没笑,他停下步子,脸色有些难看。   莲褚衣神色一凝:“可是伤口裂了?”   君拂歌没说话,只闭了眼缓缓调息。良久,面色才恢复如常。   不是伤口崩裂,方才动武之后,他竟感觉安陵辞的内息有些不稳,像是练的功法甚为特殊,与他平日所感大为不同。   一时之间,竟好像血脉逆行了般。   ·   童萌一行已离开了黎城,一路往西。之前,他们收到百里荇的书信,信里言在燕山一脉发现了杨向南的踪迹,几人便赶往燕山,与百里荇会合。   这一路上,时青非要跟着他们,即便被安陵辞踹下车,也会跟在车后头走,走着走着又爬上车座。   童萌问他缘由,他却摸了脑袋嘻嘻一笑:“我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君兄最清楚了,虽说到了我这一代路子走得偏了些,但家训还是要听的。”   “江湖之中每日都在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时家若想编撰入册有的是素材,何必非要跟着我们?”   时青瞥了安陵辞一眼,凑到童萌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世上大抵可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听故事的,一种是创造故事的。我看你们二位气度不凡,跟着你们必定精彩。”   时青扬了扬下巴:“尤其是你这个哥哥,前途不可限量啊……”   童萌看了眼闭目休息的哥哥,朝时青竖了竖拇指,不愧是古代江湖版新闻先锋,这嗅觉不是一般的敏锐。他们身后坐着的,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走的都是剧情主线,跟着他还真是跟对人了。   时青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安陵辞一脚踹下了车。   安陵辞连眼皮也没抬,淡声道:“吵。”   童萌:……   燕山一脉有两座名峰,一为青岳,一为桐衫,两峰相望,以峡谷为界分出两大门派。青岳峰上为青岳派,桐衫峰上则有叶尘观,两派派系源远流长,分脉而治。   安陵辞与百里荇约定在燕城会面,正在青岳峰脚下,橘子&&属于青岳派地界。   然一进客栈,便遇到了熟人。   一阵掌风袭过,狠狠将一人扇翻在地,倒地的女子是个道姑,着一身眼熟的青灰道服,捂着脸半天没起来。   “你败坏门风还敢嘴硬!快说,那个青岳派弟子是谁?竟敢勾引我叶尘观中人,好大的胆子!”   说话的人横眉冷目,也是个道姑,却与童萌等人有几面之缘,正是那日在黎城客栈对童萌出言不逊被安陵辞教训的那个。   道姑冷冷抽出佩剑:“你若老实交代,我或许还能在师父面前替你求情,若你再敢嘴硬,就休怪师姐我不念旧情,清理门户!”   “师姐……”倒地的那个嘴角淌血,一边脸肿得老高,边哭边爬过去扯了道姑的道袍,“师姐你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想让我饶了你还不赶紧说实话!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弟子勾了你的魂去,让你这样护着他!”道姑冷笑一声,“你护着他可想过他是否会护着你?青岳派的人个个都是无耻之徒,你莫要被人骗了!”   童萌听得眉头一皱,这道姑莫不是傻,这里好歹也是青岳派地界,像她这般口无遮拦,只会惹是生非。   果然,那道姑话音刚落,就有一群身着统一靛蓝服饰,背负长剑的弟子冲进门来:“何人敢辱我青岳派?”   领头的那个目含锐气,看了几个道姑一眼:“原是秦玉道姑,怎么,叶尘观出了败坏门风的女弟子,难道不是你们门风不严的缘故,缘何要怪到我们青岳派头上!”   秦玉道姑冷笑一声:“分明是你们青岳派弟子勾引在先,我等亲眼所见!只不过那无耻之徒跑得快,否则我定手刃了他,也省得那等小人再去祸害旁人!”   “你血口喷人!”   两派剑拔弩张,只怕再要不了几句就要打起来了。   “我怎么瞧着,这两派似是素有私怨?”   时青压低了声音:“这青岳派和叶尘观之间的渊源长了去了,虽说两派毗邻,却并非守望互助,倒是日日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每代掌门皆是如此,可不就是积怨甚深么。”   “你是否知道其中缘由?”   “这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时青嘿嘿一笑,“我们家里留的最多的就是江湖典籍,我记得以前曾看见过,青岳派和叶尘观交恶似乎是因为一场天灾。”   “据说原本两派之间并无峡谷天堑,是后来地裂才生出的深壑。桐衫峰下坐忘山原本属叶尘观,是历代掌门修道之处,这一裂却将那坐忘山裂到了青岳派那头,青岳派掌门以峡谷重新分界,占了那坐忘山这才引出后头许多恩怨。”   原是青岳派老掌门抢地盘惹出的祸事,不过这叶尘观道姑当众掌掴同门弟子,也算不得什么善茬。   童萌小声道:“哥哥,那叶尘观的门风当真如此之严,不许门下女弟子同旁人有私情么?”   不等安陵辞说话,时青立时接道:“这些个道姑最重名誉礼节,若发现门下弟子与人有染,可是要杀之以正门风的。”   童萌蹙了蹙眉,那日见叶尘观的掌门人鱼素师太还有几分掌门人的出尘模样,不想门风治下如此严厉。将人逐出师门不够,竟是要取人性命。   堂中,不仅是秦玉,便是青岳派中人也开始威逼地上的道姑说出奸夫姓名,倘若不说,便是子虚乌有,青岳派绝不会让秦玉几人玷污门派威名。   那地上道姑只捂着脸哭,却是咬紧牙关半字不提。   秦玉恨铁不成钢,立时就要一剑刺去,被青岳派的人拦下:“且慢!此事不说清楚,对我青岳派亦声名有损,秦玉道姑何必如此着急,此时便要取人性命!”   “我叶尘观清理门户,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插嘴!”   秦玉长剑一扬,朝青岳派那人冲了过去。两人身后弟子纷纷拔剑,堂中顿时乱作一团。   童萌瞧了眼仍趴在地上的那名道姑,幽幽叹了口气。   “小萄叹什么气,同情她?”   童萌摇头:“痴心女子负心汉呀,那道姑是个胆小的,却肯为了情郎硬是咬紧牙关,舍了命也不肯吐露那人姓名,可见情深。可那个男子,若是当真被叶尘观中人撞破仓皇逃走,到现在也不肯现身,便是撇下了这道姑,只为自己保命了。”   可叹,可叹呀……   “小萄似是颇有感触?”   童萌正想点头,一回神顿觉不对,她哪儿来的感触,原来的君小萄偷偷爱慕安陵辞,她可没有。   童萌回过头,一脸无辜:没有感触,一点儿都没有,哥哥我是清白的!   安陵辞轻笑一声:“那若换作是小萄,可会为了情郎这般奋不顾身?”   童萌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人付出感情总是渴望得到回应的,若是要她像那个道姑一样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送命,童萌自认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傻。   但若真有一个人与她生死相许,至死不渝,那么为他付出一切,也是值得的吧。   安陵辞眯了眯眼,看着毫无察觉的妹妹一点点落入自己的问题陷阱:“不知小萄心中的情郎,又是哪个?”   童萌看着两边越打越烈有些着急,目光落到门边顿时一亮:“百里少主!”   安陵辞一顿,眸中有杀意闪过:“你说什么?”   童萌却扯了他的袖子指向门外:“百里少主来了。”   安陵辞握拳的手一松,跟着看过去,果见一年轻公子下马而来,身形略显瘦削一双眸子却剔透如斯,正是百里荇。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太难了,太难了……   求个作收吧,小天使们去下专栏抱走团子呀   还有预收文《美人丽歌(重生)》求宠爱~ 第29章 分镜二九 掌门   “都住手!”   与百里荇一道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模样生得文秀,也穿了一身靛蓝, 腰间挂了一支翠色玉笛, 倒是没有背剑。   然青岳派同叶尘观已打得如火如荼,百里荇和那男子同时出手, 一个一招拦了秦玉, 一个玉笛横在了青岳派弟子身前,这才让两方休战。   “我就离开这么会儿的功夫,怎么还同人动了手?”   此人是青岳派掌门首徒莫离, 青岳派弟子一见是他,目中神色顿时亮了几分:“大师兄, 是她们叶尘观欺人太甚!”   “你——”秦玉长剑刚动便被百里荇按下。   “秦羽人三思, 这里毕竟是燕城。”   秦玉冷哼:“燕城如何, 我们叶尘观还会怕他们不成!”   “少主说的是,玉儿, 不得无礼。”人未到声先至, 这声音, 在场之人皆不陌生。百里荇回头:“鱼素师太。”   叶尘观掌门鱼素执道尘而来, 目光淡淡扫过堂中众人,在那个低泣的道姑身上停了停:“我派事宜回去再议,不得胡闹。”   秦玉脸上尤是忿忿,然鱼素已不再看她,一甩道尘同莫离道:“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寻青岳掌门,望行方便。”   鱼素又看了眼百里荇:“想来少主也是为同一件事而来。”   百里荇眉目微动:“莫非师太也是……”   “不错。”鱼素点头, “我门下弟子亲眼见那杨向南入了青岳地界。”   既然是在青岳派地界,他们贸然搜人不妥,势必要请青岳掌门相助。童萌几人与百里荇鱼素一道,上了青岳峰。   青岳既称之为峰,便比一般山头地势险峻,山路盘旋崎岖,顶峰高耸入云。前头的莫离提醒道:“几位小心,务必跟紧我。我派祖师在这山间设了许多机关陷阱,一不留神便会误伤。”   然这爬山之事,对于他们几个习武之人不算什么,但对童萌来说就显得很是吃力了。   秦玉眼尾扫着童萌,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嗤。   安陵辞将佩剑扔给唐昇,转头道:“上来。”   童萌:“?!”   安陵辞扬眉:“怎么,小萄更希望哥哥扛你上去?”   之前被哥哥扛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童萌立时摇头:“背着就好,背着就好。”   安陵辞微微勾了勾唇角:“还不上来?”   看着眼前的哥哥半蹲下身,童萌心头一暖,抿着唇环上了哥哥脖颈。安陵辞直起身,轻轻松松将童萌背在了背上。   以前没发觉,哥哥身上有股淡淡的雪松香,还挺好闻的。   童萌弯了眉眼,在安陵辞耳边道:“哥哥,我很轻的。”   温热的气息从耳畔拂过,似是吹起了几丝碎发,勾得耳廓微痒。安陵辞步子微顿,面不改色道:“妹妹平日里若是能少吃几块肉,就更轻了。”   童萌:“……”   前头的秦玉又轻嗤一声:“净会给人添麻烦。”   童萌听得皱眉,这秦玉道姑不仅脑子不怎么聪明,还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看她那岁数,也不像是到了更年期啊。   莫不是缺爱?   “秦羽人莫要嫉妒,我这样好的哥哥世间本就难寻,秦羽人没有也没什么。”   唐昇和卢飞忍不住笑出声,连百里荇也轻轻一咳。那秦玉被童萌呛得涨红了脸,转头就朝童萌狠狠瞪了过来,却对上一双带着冷意的深眸,顿时之前那种被支配恐惧再次席卷而来,犹如芒刺在背。   秦玉握紧了佩剑,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尽数咽了回去,这一路都未再回头。   青岳派的大门是用两块青石雕砌而成,看着很是古朴厚重。童萌一行还未跨入青岳派的山门,便闻钟声响起,一声未落又撞一声,浑厚悠远的钟响此时听来竟有股仓皇之意。   莫离顿时神色一变,竟顾不上他们,直接朝山门冲了过去。众人一惊,也纷纷紧随其后。   门外弟子跪了一片,莫离冲进内室,脸色霎时一白:“师父!”   内室之中,满地都是散落的黑白棋子,蒲团之上仰卧了个人,胸前血渍将那黛色长袍染成了黑色,正是青岳派掌门莫长河。   莫离要扑过去,被百里荇拦下:“莫兄节哀,容我查看一二。”   人是已经死了,看躯干的僵硬程度和血的干涸程度,大约死了一个时辰左右,也正是童萌几人刚到燕城之时。莫长河的致命伤就在胸前,似是被爪钩一类的物什一招毙命。   莫离红着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早上的时候师父还是好好的,究竟是谁……”   “是谁发现莫掌门遗体的?”   一旁的青岳派弟子哭道:“是我,师父独自一人在房中待了半日,连早膳也没用,我便想给师父拿些饭食来,谁知一进门便、便见师父他……”   “平日里也都是你给掌门送饭吗?”   “是的。”   鱼素皱眉:“我们前脚刚要寻那杨向南,后脚青岳掌门便惨遭毒手,莫不是青岳掌门也发现了杨向南踪迹,被其灭口?”   百里荇再问:“可听到什么打斗声响或可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青岳派弟子面面相觑,均摇了头。室内沉寂片刻,压抑的低泣声又隐隐而起。   “你做什么!”秦玉蓦然出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   “不懂就不要乱碰,若是让我们错漏了什么线索,可不是你一个娇小姐能担待得起的!”   童萌没搭理脑抽的秦玉,只道:“这里看着像是暗室,原本应当是与外间隔开的。几位青岳弟子可知你们师父房中还有这样一个隔间?”   几名青岳弟子一怔,的确,今日之前他们都不知师父房中还有这样一间内室。   “我进来时,这隔间的门就已经是开着的……或许是师父刚进入这内室,便被贼人偷袭?”   百里荇摇头:“伤在胸前,除了打翻的棋盘,室中没有太多的打斗痕迹。有几种可能,一是凶手武功比莫掌门高出许多,方能这般一击致命;二是莫掌门先前已中了类似迷药之物,故而不敌;三是……”   “是熟人作案。”   百里荇一怔,抬眸看去。少女秀眉微蹙,眼睫卷翘漆如鸦羽,肤色白净若瓷,整个人显得娇小柔弱,仿佛一碰就会碎了。可那眉眼之间又仿佛透出一股勃勃生机,灵动俏皮,疾风劲草一般。   美得矛盾又惊人。   那秦玉也不知怎的,回回都要同童萌唱反调,闻言又冷笑道:“你说熟人作案便是熟人作案?这青岳峰上皆是青岳派弟子,难道这青岳掌门还是他们青岳弟子所杀不成!”   室中顿时一片哗然,青岳弟子纷纷起身道:“姑娘慎言,我等青岳弟子绝不会做出弑师这等悖逆之事!”   “我说是熟人作案,又没说是青岳弟子作案。秦羽人是以为青岳掌门除了青岳派弟子便没其他熟人了?”   安陵辞拍了拍童萌脑袋淡淡道:“不用理她,她蠢。”   秦玉一张脸瞬时涨得通红,然这话偏偏是从安陵辞嘴里说出来的,她不但不敢反驳半句,连吭一声都不敢。   百里荇道:“姑娘缘何有此推论,但说无妨。”   童萌指了指一侧的茶杯,茶水已凉,但茶却倒了两杯。莫掌门身死之时,应当正要待客。   连青岳派弟子都不知道的内室却被莫掌门用来待客,那人必定与其极为熟悉。   且凶手动手得很匆忙,是一见到莫掌门便急着动手了,莫掌门没有戒备或者说根本还未反应过来。   是什么原因让凶手这么着急杀人?只打翻了棋盘作出打斗模样,却来不及好好检查一下室内?   童萌皱了皱鼻子,还有这空气中的味道,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入夜之后的青岳峰灯火通明,青岳弟子在堂中给莫掌门守灵,童萌几人则被安排到客房住下。   “哥哥觉得,凶手是谁?”   安陵辞意味不明地一抬眼:“妹妹这么聪明,不是已有怀疑之人了吗?”   童萌揉了揉脸,她是怀疑那人,可没有证据啊。   安陵辞轻轻一笑,童萌回过味儿来:“哥哥也怀疑那人?”   安陵辞不答便是默认了,童萌眼中顿时一亮:“不如我们再去一趟?白日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许多事情不方便。”   “青岳派的事,与我何干?”   童萌抱了安陵辞的胳膊撒娇:“哥哥陪我去嘛,再去瞧瞧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发现,去嘛去嘛……”   安陵辞眸中有笑意一闪,面上还是一副冷淡模样:“当真想去?”   童萌连连点头,直直瞧着安陵辞。   “那里方死过人,小萄就不怕……”   “不怕不怕。”童萌忙道,“有哥哥在,哥哥一身正气,魑魅魍魉安敢近身!”   安陵辞笑出声,未等童萌反应过来,已带着她从窗口飞出,几个跃身悄无声息地回到早上莫掌门身死之地。   夜里来看,这里果真多了几分阴森。童萌嘴上说得漂亮,现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抱紧了安陵辞的胳膊。   然有人比他们更早一步来到此处,昏暗的室内隐隐显出一人的轮廓,童萌心头立时一紧。   安陵辞眸中一厉,拦在童萌身前,沉声道:   “谁?”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凶手是谁~   之前看到有小天使说想看哥哥尾戒简图,团子画是画了,但……   可能把尾戒画成了老奶奶发箍……   如果小天使真的想看,指路团子微博最新条(捂脸)   戳专栏收藏团子嘛   明天晚点更新~ 第30章 分镜三十 密室   一豆微弱烛火燃起, 火苗微微摇曳,被一只修长的手围在掌心。   那火光往上, 童萌的视线也追着往上, 若不是那人先开了口,童萌保不准自己会一拳捶过去。   即便是百里少主的颜值也撑不住这样打光啊。   百里荇见到两人毫不意外:“在下已恭候二位多时了。”   “百里少主知道我们会来?”   “以君庄主和君姑娘的睿智, 不难看出此事蹊跷。”百里荇看向童萌, “早上君姑娘的话似是还未说完。”   童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觉得莫掌门死的时机也太巧了,像是有人提前得知我们会来青岳派这才匆忙将他除去。”   百里荇点头:“我原本以为此事仅与杨向南有关,但今夜一行才发现, 这其中或牵涉到莫掌门的私密。”   百里荇拿出一对金镶玉耳坠,耳坠的玉色很好, 镶的细金正是锦上添花, 看得出是一副珍品。   “这是我在莫掌门袖中发现的, 或许莫掌门与那人相见,原本是要将这对耳坠赠与那人。”   杀莫掌门的很可能是个女子, 这也与童萌原本的猜测对上了, 但单凭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定那人的罪。   若是能让她自己露出马脚便好了。   “君庄主以为呢?”   安陵辞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密道找到了吗?”   百里荇微愣, 继而浅笑摇头:“还没。”   莫长河在自己房中造了这么一间暗室, 自然是不想让自己门下弟子知道。凶手若当真是莫掌门情人,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出入青岳派。这暗室之中,必定另有往来密道。   只是这密道机关藏得隐秘,百里荇方才已查过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安陵辞借着烛火照了照四周,最后目光一顿,径直朝那棋盘走了过去。   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了大半, 滚得满地都是。青岳派弟子抬走莫掌门尸首之后,这房里的一切都没有再动,包括这个棋盘。   童萌见哥哥朝那棋盘走去,脑中也是灵光一闪。对啊,凶手既要在匆忙的情况下制造出打斗痕迹,棋子散落,为何棋盘还是完整无缺?   直接一掌轰裂棋盘,棋子照样洒一地不是?   烛火在棋盘上方移动,不漏过每一个方格。很快几人便发现,棋盘右上角的一格颜色较浅,像是被多次摩擦按压所致。   “有机关!”童萌一喜,看向安陵辞的眼眸仿佛盛了星光,“哥哥真厉害!”   坚持每日对哥哥吹彩虹屁的决心不动摇!   黑暗中,安陵辞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按下了机关。   只闻一声轻微的推移声,桌案底下打开了一个方口,那暗道竟是往地下延伸。   “下去看看。”   几人一人拿了一个烛台,安陵辞在前,百里荇殿后,入了暗道。   暗道狭长且阴森,童萌尤其不喜欢这等阴暗逼仄的地方,即便前后都有人,心跳还是忍不住渐渐加快,握着烛台的手心也逐渐湿润。   眼前的哥哥没回头,却把左手往后一伸。童萌愣了愣,立时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拽住了哥哥袖子,顿时心安了不少。   童萌盯着哥哥的背影,咧了咧嘴。以前居然没怎么注意,哥哥的身形颀长,如竹挺拔,双肩的宽度匀称,看着却厚实。好似只要他在,便能为她遮挡一切风雨。   这是什么神仙哥哥!有这样的兄长真是太幸福了。   童萌摇了摇哥哥的袖子,小声道:“谢谢哥哥。”   安陵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倒是百里荇道:“君庄主与君姑娘兄妹情深,叫人艳羡。”   “百里少主是家中独子吧。”童萌回头道,书中并没有提及百里荇有其他兄弟姊妹,倒是他父亲百里群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好似也并未成婚。   “不错,父亲对我期望甚高,因此小时候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兄弟姊妹与我作伴。”   “手足姊妹多有多的好,独子也有独子的好。百里少主你想,百里盟主将你培养成才已是不易,若是再叫他多培养一个,岂不累得慌?只有你一个独子,也能省下一大笔开销不是?”   百里荇没料到童萌会这样说,愣了瞬后轻笑出声:“姑娘说得甚是有理。”   前头的安陵辞咳了一声,顿了脚步。   童萌立时转移了注意力:“哥哥,怎么了?”   “没路了。”   童萌和百里荇皆是一怔,怎么会?通道只有一条,应当不会是死路才是。   百里荇道:“是否还有机关?”   安陵辞摸了石面上下,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童萌盯着手里的烛台,皱眉道:“这暗道好生奇怪,若是后头的风吹过来,烛火应当往前倒才是,可这烛火……”   三人手中的烛火均跳跃不定,似乎周围的风向一直在变。蓦然火光一倒,三点烛火齐齐熄灭,只余燃烧后的异味飘散在空气中。   眼前一下沉入黑暗,童萌心头疾跳,忍不住攥紧了哥哥袖子。   谁都没有出声,可还是有起起伏伏的音调往耳里钻,似有什么人在不断呻/吟、哭嚎,那声音透过周围的石壁,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仍有百步之距。   掌心完全被汗水打湿,童萌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烛台。   过了一会儿,声音好似又消失了。   百里荇沉声道:“先出去。”   童萌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一路加快了脚步,直到回到莫掌门的内室,才重重吐出口气。   百里荇与安陵辞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色。若真如他们想的那样,那么现在就必须将凶手逼出来。   童萌不知两人已在电光火石间定了策略,待她回过神来,哥哥已将四周都点亮,百里荇则将一同上山的人一并请了过来。   莫离道:“几位深夜在此,可是又发现了什么线索?”   “我们在莫掌门内室发现了一条暗道。”   “暗道?”除了一人神色一滞,其余人皆面露惊讶,“暗道通到哪儿?”   “是条死路。”百里荇道,“但我们怀疑暗道不止一条,或许有其他机关能打开暗道。凶手定是从暗道逃脱的,也可能杨向南就藏匿于暗道之中。请大家前来是想大家一并探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关。”   “莫兄,杨向南身上还有不少谜团,虽是在青岳派中我们如此行事有所不妥,但还请莫兄配合。”   莫离点头道:“百里兄客气了,我莫离信得过百里兄的判断。且我们青岳派弟子也想早日抓到杀害师父的真凶,几位尽可自便。”   莫离是青岳派大师兄,他如此说众人便可放心搜查。百里荇又交待几句后,众人很快散开。   今夜的青岳派,灯火通明。   其中一人避开了所有人,驾轻就熟地潜入莫长河寝房。百里荇他们发现的暗道虽也是在莫长河房中,但那里只是他平日看书下棋之处,夜间却并不宿在那儿。   他的寝房之中还有另外一条暗道,暗道之间其实是相通的,但好在,百里荇几人还未曾发现。   必须要赶在他们发现之前,永绝后患!   那人伸手到床榻底下,拧了下头的机关。整张床榻竟缓缓升起,露出延伸的台阶。那人甚至没有等机关完全打开,就一跃而入。   暗道依旧狭长阴森,那人却完全不需要火烛,在距入口五十步处的石壁上按下凸起的石块,石壁翻转而开,露出里头的密室。   密室很亮,四周的石壁都被安了烛台。然甫一开门,却比在暗道之中更令人觉得阴森寒凉。   那是血的腥气带出的寒凉。   可来人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只径直走去。石门对面的墙上栓了一个人,四肢悬挂,又仿佛手脚都是被铁链钉在了墙中。   他的衣上尽是大团大团的深褐色,是被一重重的血浸湿后又晾干,再次浸湿再晾干,也不知循环了多少次。   他仿佛没有听到有人进来,依旧垂着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看不清模样。   “本来还想从你嘴里再撬出点儿东西,让你再多活几天的。现在看来,你的死期已至。”   许是因为听到了个“死”字,那人终于动了动,一点点将头抬了起来。凌乱的头发之后是一张布满胡渣的脸,瘦削得连颧骨都突了出来,只能从眉眼之间依稀窥出些风貌旧影。   竟是失踪多日的杨向南!   杨向南的双目浑浊无光,只咧着嘴角,笑得机械又诡异。   那人不再废话,起身一跃,一掌朝杨向南的天灵盖拍了过去!   然耳后突来的疾风让她顿生警觉,身形一扭险险避过。就差这一刹那的功夫,几人已拦在了杨向南身前。   是安陵辞和百里荇。   两人见到她,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百里荇淡声道:“是想杀人灭口么,鱼素师太?”   密室之中的另外一人,身着烟灰道服,头缚素纱手执道尘。只是原本清冷出尘的面容,如今却透了股狰狞狠厉,那眉眼间的杀气盖都盖不住。   正是叶尘观掌门人——鱼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其实我让你拽的是手。   童萌:……   百里荇:明明是兄妹,为什么好像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   看到有小天使猜到了,你们这么聪明让团子肿么办╮(╯▽╰)╭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晚九点更~   去专栏收藏团子呀,求抱抱~ 第31章 分镜三一 凶手   “属下恭迎宫主回宫!”   “恭迎宫主回宫!”   七绝宫巍峨恢宏的山门两侧, 跪了一大群帮众。君拂歌在一片山呼海啸声中踏上宫前石阶,面上不辨喜怒。   四护法之一的随风率先上前, 而他身边还站了个身高八尺, 面续短须的男子,乍一看, 仿佛不过是乡间最寻常不过的教书匠。   他看到君拂歌, 目中顿时一亮,扬声道:“属下萧翡,恭迎宫主回宫!”   原来他就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七绝宫护法萧翡, 不想传闻中性情残暴嗜杀之人看起来竟有几分憨厚儒味。   君拂歌停在他身前,眸中微动:“萧护法出关了。”   “是, 属下闭关三月, 于武学方面又有精进。”   “如此, 恭喜萧护法了。”   萧翡行礼道:“闭关之前宫主曾答应属下,待属下出关定要试试属下精进了多少。”   萧翡抬头, 目光灼灼:“还请宫主赐教!”   莲褚衣闻言眉间微蹙, 看向君拂歌。然君拂歌神色淡淡,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既然他出口答应, 莲褚衣也绝不会再多说什么,遂敛下眸中神色,退至一旁。   萧翡面上带喜,立时抱拳道:“属下得罪了。”话音方落,赫赫拳风便朝君拂歌面上挥来。   不愧是七绝宫四护法之一,萧翡的身法算不上轻快, 但下盘扎实,内力遒劲,一掌一拳配合无间,夹击的劲风十足刚猛。君拂歌毫不怀疑那江湖传言,若是被这样的掌风击中,定是要叫人脑袋开花的。   可萧翡的提议他也是不得不应。   不说之前的安陵辞定是应允了同这萧翡比试,便是如今的他,也没有推拒的理由。他离开七绝宫这些时日,又避开了所有暗中打探的灰衣鹞子,七绝宫中早已有人蠢蠢欲动。   借着与萧翡这一战,正好敲山震虎,更是树信立威的良机。   在萧翡拳风挥至之前,君拂歌一个翻身,一脚踏向萧翡后心。萧翡反应也快,转身一掌一拳交互,挡住了这一踢。然君拂歌并没有借力跃开,反而运力下沉。   安陵辞的武功路数他并不熟悉,与萧翡对战也不可能用剑使出长歌剑法,拖得越久对君拂歌就越不利,难保不会被七绝宫中的其他人瞧出端倪。   好在安陵辞内力深厚,他只需与萧翡拼内力,以此速战速决。   君拂歌的这一脚将内力尽数下沉,对萧翡来说如有千钧之重,即便他下盘再如何扎实,也撑不起这脚。   萧翡渐渐涨红了脸,单膝跪地的瞬间,膝下地砖竟立时四分五裂!   只是指教,君拂歌也不会真的伤了萧翡,脚下一抬,收了这力。萧翡与之相抗的内力顿时暴冲而出,撕裂外袍,震得周围之人连退三步。   眼看他又是一掌一拳而来,窥出掌拳规律的君拂歌避过掌风拳影,运了内力在他两臂之间的穴道上来回轻击,卸了他大半的力,最后化为一掌,停在萧翡额前,扬起他两侧鬓发。   萧翡顿了动作,跪地扬声道:“宫主武功卓绝,属下愿誓死效忠!”   七绝宫中人纷纷响应:“宫主武功卓绝,我等愿誓死效忠!”   君拂歌收了掌,目光扫过跪地的众人。这就是七绝宫中的生存之道,以武为王,以武称霸。   君拂歌目不斜视,从跪地的众人跟前走过,回到他最初苏醒的练功房。长袖一扬,殿门应声阖上。   只有他独自一人之时,君拂歌才沉了眉目,喷出那口翻涌的气血。   安陵辞的内力浑厚,但其所练功法甚为诡异,似乎在高强度运功之后易使血脉逆行,浑身筋络都有刺痛之感。   “宫主,属下随风。”   君拂歌抹去嘴角血迹,沉声道:“进来。”   随风进门时,君拂歌神色如常,随风只看了一眼便低眉道:“这是药房弟子新出的丹药,宫主请用。”   君拂歌淡淡道:“搁着,你下去吧。”   随风应是,退出了练功房。   君拂歌拿过一旁的药瓶,倒出一颗在掌心。之前听莲褚衣提过,安陵辞的功法特殊,平日里要佐以丹药,方能使功力更进一层。   他如今气血翻涌,莫非是因为近日都未曾服用这药的缘故?   君拂歌将掌心凑到鼻下,眸光一顿,这药味他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   密室中的空气仿佛要凝滞一般,无形的杀意游刃其中,如同一场无声的对决。   密室外,纷杂的脚步由远及近,童萌带着其他人晚一步赶到密室,见到室中的杨向南均是一怔。   杨向南竟被囚于此处!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陵辞轻笑一声:“这就要问鱼素师太了,师太是怎么知道莫掌门床下有一条暗道,暗道之中的密室还囚着杨向南?”   “方才我和百里少主可是亲眼所见,师太要杀这杨向南灭口呢。”   鱼素冷笑:“原来,这是你们二人设下的圈套。”   “不错,我等一早便怀疑师太,只是苦无证据。方才我们在暗道之中,听到有人受刑惨嚎,推测是杨向南被师太囚禁用刑,这才借众人搜查密室,引师太动手。”   百里荇沉声道:“师太,如今你已无路可逃,还是将来龙去脉尽数交代了吧。”   “百里兄此言何意?”莫离捏紧了手中玉笛,“你是说杀死我师父之人,是鱼素师太?”   “不可能!”   秦玉怒喝:“师父绝不可能是凶手,你们少在这儿栽赃嫁祸、血口喷人!”   童萌摇头道:“秦羽人尊师之心可以理解,然事实如此。凶手,就是鱼素师太。”   “你胡说!”秦玉正要拔剑,童萌摸准了她一言不合就拔刀,哦,是拔剑的性格,抢先一步按上她剑柄。   “秦羽人若是不信,便问问你的师父,听听是不是我们污蔑了她。”   众人目光皆落在鱼素身上,她却忽而哈哈一笑,看向童萌的眼神多了几分莫测:“小丫头,你又瞧出什么了?”   “师太的可疑之处,确实不止一星半点。”童萌眸光一动,落在鱼素耳垂,“我也是在今日方知,原来叶尘观的清规戒律甚是严厉,门下弟子若与人私通便会丢了性命。可这样一个门风严谨的门派掌门人却打了耳洞,不是很奇怪吗?”   安陵辞缓缓勾了唇角,百里荇一怔,顺着童萌的目光看去,果然在鱼素耳上看到了穿洞。如此看来,那副耳坠就是莫掌门要送给鱼素之物。   “百里少主也在莫掌门袖中发现了一对耳坠,想来莫掌门与鱼素师太关系匪浅。”   百里荇点头,将耳坠拿出。   “你住口!单凭一副耳坠能说明什么?分明是莫长河自己持身不正,如何要来攀扯我师父!”   “秦羽人!”莫离咬牙道,“我青岳派弟子都不是泥捏的,再敢出言不逊,我等必不善罢甘休!”   “若单凭一副耳坠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可秦羽人跟在你师父身边多年,进到莫掌门房中就没有发觉,那燃香的味道很是熟悉吗?”   秦玉一怔。   童萌看着她道:“鱼素师太身上有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细闻又不仅仅是檀香,应该是师太在檀香的基础上加入了其他香料。巧的是,与莫掌门房中的香味一模一样。”   “其实最让我觉得可疑的是师太出现的时机。”   “众所周知,百里盟的玄阙阁网罗天下消息,若论查访的速度,玄阙阁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可叶尘观弟子竟比我们还早一步得到了消息等在燕城,师太却说,是门下弟子亲眼看到杨向南踪迹,未免也太巧了些。”   “凶手动手极为匆忙,想来是师太得知百里盟查到杨向南行踪,怕莫掌门露出马脚,又或许是与莫掌门之间有什么利益纠葛,这才匆匆杀之后再赶来与我们会合一道上山的吧。”   这其中纠葛,许是与杨向南背后的秘密有关。童萌没有说,但在场之人见到被囚的杨向南,又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我说的这些皆是猜测怀疑,并无佐证。可凶手一定是知晓暗道之人,故而才有了现下哥哥与百里少主的这一计,引蛇出洞。”   只是一开始童萌也没料到,杨向南竟是被莫掌门和鱼素师太联手所囚。   “小丫头不去为官府办案,真是可惜了。”鱼素一笑,“不错,莫长河是我所杀!要怪就怪他胆小懦弱,竟想把杨向南一事告知百里少主。”   “鱼素!”莫离恨红了眼,“今日我便替师父报仇!”   玉笛飞出,直冲鱼素命门。鱼素眸间杀意陡盛,一道尘挥开玉笛,身形一跃,朝童萌处抓来。   童萌一早便防着她拿不懂武功的自己开刀,见此立刻按下手镯机关,三枚银针疾射而出,虽未命中但阻了鱼素攻势。后头的安陵辞和百里荇同时出手,对鱼素左右夹击。   然鱼素身为一派掌门人,功夫自然是不弱的,一群人齐攻,一时竟也拿不下她。   密室之中,唯有叶尘观弟子和童萌未参与战圈。   秦玉眸光闪烁,面色惨白,一咬牙不知下了什么决定,竟举剑朝童萌刺来。   TMD这女人脑子有坑!!!   童萌又放出三枚银针,也不管那银针有没有刺中秦玉,放完后转身便跑。她没有往密室外跑,因为知道自己绝对跑不过会武的秦玉,离哥哥近才有活命的机会。   果然,安陵辞立时发现了对童萌下杀手的秦玉,一掌拂过,直接将那秦玉拍在了石壁之上。落下后秦玉便再没爬起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鱼素道尘一扫,震开大半的人。道尘之中突然飞出一条带着爪钩的锁链,牢牢扣在石壁之中,将她整个人带出包围。   就是这个!童萌一怔,莫掌门胸口的伤就是这爪钩所致!   百里荇一剑横出要阻那鱼素,被其一脚踢在手腕,长剑飞出,身子往童萌这边摔来。   童萌一时也不知是该接还是该躲。   电光火石间,不知鱼素击打了哪道机关,童萌身后的石壁骤然翻转,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就与飞来的百里荇一起转入另一间石室。   安陵辞一掌击向鱼素,打得她当即喷出口血,却已是来不及去拉童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壁阖上,同鱼素百里荇一道在他眼前消失。   又是一掌,击在石壁之上,石壁纹丝不动。   安陵辞握拳,眸中尽是阴戾。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明天要复工了……   会更新,但可能会晚一点儿   出门的小天使要记得做好防护呀,保护自己也是对他人负责哦~   专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32章 分镜三二 周旋   童萌听到身边的百里荇一声闷哼, 心头一跳,率先往他腿上看去。   方才那一摔应该不至于把他的腿摔残了吧。   “百里少主, 你怎么样?”   “无妨。”百里荇坐起身, 额上沁了冷汗。鱼素的那一脚伤了他腕间筋络,此时他的手腕已肿得老高。   童萌知道百里荇的伤势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心下不由一沉。   此时, 他们三人置身于同一间石室。童萌摸了摸身后的石壁,看起来十分坚固无法以人力推开。方才明明看到这石壁翻转,可如今竟连一丝缝隙都寻不到。   “别白费力气了, 你们出不去。”   鱼素抹去嘴角血迹,安陵辞的那一掌没能要她性命, 童萌和百里荇一时也看不出她伤势如何。   鱼素站起身, 一步步朝他们逼近:“小丫头很聪明, 我甚是喜欢,正好让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话音未落, 手中道尘便舞如冬日暴雪, 直冲童萌喉口。百里荇挡在童萌身前, 左手接下这一杖, 反手拧住那雪白道尘,身子趁势借力而起,想将其一脚踢落。   鱼素看出百里荇意图,身形顺着道尘的弧度打转,连带着百里荇也在空中转了几旋。   童萌捂着手镯,在后头看得眼花缭乱。这两人的出招都太快了, 身形忽左忽右,她实在是瞄不准。   蓦地,鱼素一道尘击在百里荇受伤的右手,趁百里荇吃痛又一掌拍去。眨眼之间,百里荇就同那断了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下,鱼素狞笑一声,道尘一甩,从里头飞出那条带着爪钩的锁链,直取百里荇心门。   “百里少主!”   银针疾射而出,这一次鱼素来不及避开,有一根银针刺入鱼素臂间,令她动作一滞。那爪钩一偏,抓上了百里荇肩头。   白色外袍上顿时被血色浸染,红得刺目。   童萌跑过去,扶起受伤的百里荇。那血色蔓延得很快,看着伤口不浅,童萌想撕百里荇的衣袍给他包扎,然以往看剧中所演,主人公都能很快将袍子撕开,怎么到了她这儿,竟是死活撕不动!   童萌一咬牙,背过身去掀了自己的衣裙。袄裙的里层是最为柔软的白锻,果然一撕就破。   童萌扯了两条给百里荇简单包扎,没有发觉百里荇低垂了眼静静瞧着她,眸中微颤。   “臭丫头,你敢暗算我!”   鱼素臂上吃痛,停下身来查看,这才发现其上银针,气得柳眉倒竖,一张本是清冷出尘的面上如今只余狰狞:“我杀了你!”   眼见鱼素一掌劈来,百里荇瞳孔一缩,却听童萌吼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掌风刮过耳廓,带出冰冷的杀意,险些吓得童萌心跳骤停。然鱼素还是顿了动作,没有一掌拍上童萌脑门。   童萌忍不住握紧双拳,面上却带了几分嘲弄:“鱼素师太可要想好了,为了我这条贱命搭上师太的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鱼素双眼微眯:“臭丫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师太武功高强,我哪骗得过您?只是方才那一针,师太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鱼素神色一滞。   童萌接着道:“师太就没觉得臂上发麻,好似渐渐地动不了了吗?”   鱼素试着动了动手臂,果然如童萌所说有酥麻之感,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似蔓延了整条胳膊,连手指都不听使唤起来,几乎就要握不住道尘。   “银针有毒!”   鱼素眼中一厉,抬手掐住了童萌的脖子,将她狠狠抵在石壁之上:“解药在哪儿?”   童萌涨红了脸,几乎要喘不过气,勉强呜咽道:“我……我说过了,杀了我师太也别想活!”   鱼素咬牙,如今她的右臂已全然动弹不得,杀了这臭丫头说不定她还真要赔上一条命。   喉口的力道撤去,童萌捂着喉咙猛咳,险些瘫在地上。   “师太不如将我们送回原先那间密室,我保证将解药双手奉上。”   鱼素冷笑:“小丫头算计谁呢?回去?你那哥哥和你一样心黑手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师太过奖了。”童萌咧了咧嘴,“那不如师太将我们带出暗道?师太定然知道如何脱身,只要留我们性命,我们也绝不为难师太,拿了解药之后师太自行离去便是。”   “师太意下如何?”   鱼素审视着童萌,似在考量她这话的可信度。童萌也不急,神色坦然地任她打量。半晌后,鱼素转身拍下一侧微突的石块,眼前的石壁翻转,露出另一条通道。   “跟我来。”   童萌看向百里荇:“百里少主还能走吗?”   百里荇面白如纸,勉强站起身。童萌看得直皱眉,反正他们江湖儿女,应该也不会顾忌这许多,索性拉过百里荇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童萌则用另一手环住他的腰身,让他的重心移到自己这侧,好搀着他走。   百里荇偏头看了童萌一眼,低声道:“多谢……君姑娘。”   两人跟在鱼素身后出了石室,石室之外又是一条暗道,童萌瞧着,倒像是他们第一次进的那条。   以方位来看,囚禁杨向南的那间密室与方才那间石室是相邻的,左右各通往一条暗道。难怪他们当时能在那暗道之中隐约听到杨向南的嚎叫。   鱼素没有拿烛台,童萌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走。到了暗道尽头,鱼素停下来,也不知又在哪儿一拍,眼前的石壁缓缓移起,是他们之前都未曾发现过的一条通道。   童萌在石壁上轻模,并未发现有凸起的石块。   “在上面。”   百里荇的声音落入耳中,童萌忍不住侧头,耳际似是擦到一抹温热,一触即离。童萌没有多想,只暗道难怪他们当时都没有发现,原来机关是在头顶之上。   黑暗中,百里荇缓缓抬手,轻触唇间。   石门完全打开,光线涌入,童萌眯了眯眼,这才看清前头的路。   这条通道两侧皆安了火把,照亮了脚下。通道并不是笔直的,高高低低铺了很多台阶,时上时下。   童萌带着百里荇走得很是吃力,但硬是咬着牙没出声。现在最让她担心的不是鱼素出了暗道后反悔,而是她现下就有可能再次对他们动手。   童萌的银针上并没有毒,涂的只是一般的麻药。待药效过去,鱼素便会发现自己上当,而如今百里荇重伤,她又不懂武功,到时怕是真的只能任鱼素宰割了。   “师太,这通道还有多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赶紧带我们出去,你可就要毒发啦。”   鱼素心头一梗,咬牙道:“快了,前头就到了。”   正在这时,脚下的石阶仿佛忽而震动起来。不止是脚下,是整条通道都在震颤!   一侧石壁上仿佛传来轰鸣,百里荇当即带着童萌往后一扑,紧接着石壁上便塌了一块。   童萌摔得有些懵,待四周静下来后才看到鱼素摔在石堆的另一侧一动不动,不知是否被震晕了过去。而从那破开的石壁后头,跨出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一双眼眸黑若深潭,平静得可怖。   童萌没有细究,看到他立时喜笑颜开:“哥哥,我在这儿!”   安陵辞在杨向南那间密室没有发现机关,又回到暗道之中,在暗道的另一侧发现了另外一间石室,里头竟堆了大量的火药。想是那鱼素打算在杀了杨向南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暗道一并炸毁。   安陵辞一层石壁一层石壁地炸,只是没想到,这层石壁之后正是童萌几人。   他刚跨过石壁,便听到了童萌的声音。然一转头,却见他的好妹妹被另一个男人护在怀里,还对着他眉开眼笑。   即便有火把照明,通道里的光线依旧昏暗,童萌并未察觉哥哥神色异样,只鼓了嘴委屈道:“哥哥,小萄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直到安陵辞走近,童萌才发现哥哥的眼眸似乎比往日更为幽深。   “妹妹这不是好好的么?”   童萌扶着百里荇起身,闻言愣了愣:“是真的!那老道姑方才要杀了我,若不是百里少主挺身而出,我就见不到哥哥了。”   四周不知怎的似是静了一瞬,只闻安陵辞轻笑一声,目光在童萌肩上顿了顿,又在扫过百里荇包扎过的伤口时猛地一深。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安陵辞一把拽过了童萌。百里荇失了支撑,眼看就要一头栽倒,童萌正要去扶却觉肩头忽而一沉,是哥哥一掌搭在上头让她动弹不得。   所幸百里盟的人及时上前,扶住了百里荇。   童萌看着他,暗暗松了口气。然未等这口气吐尽,便觉下颌被人一捏,迫着往旁边侧了头,对上安陵辞的深眸。   “让哥哥好好看看,妹妹可有受伤?”   安陵辞捏她下颌的力道有些重,但童萌并没有躲开,顺手抱上他的胳膊弯了眉眼:“我没事,让哥哥担心了。”   安陵辞眸中的深色缓了缓,捏着童萌下颌的手也松了些,连自己都未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情绪就极易被这个妹妹左右。   “我就知道哥哥有法子找到我的,只是没想到哥哥来得这么快。”   安陵辞凉凉一笑,改捏了童萌的脸:“莫以为说几句好话便能糊弄我,晚些再同你算账。”   童萌没听明白,怎么就还要同她算账了?   唐昇和卢飞架起被震晕的鱼素,几人沿着通道往回走。   童萌瞥了那道姑一眼,忍不住问:“哥哥用那些炸药,不怕将整个暗道都震塌吗?”   安陵辞没开口,是身后的百里荇道:“想是君兄用内力让火药聚在一点炸开方有这般效果。”这样精准地把控内力,一般人很难做到。   原来还是定点爆破。   童萌扬起头,毫不吝啬地夸赞:“我哥哥可厉害了。”   安陵辞轻嗤,这才与他妹妹待一处多久就称上君兄了,好个道貌岸然的百里少主。   童萌觑着哥哥神色,心下疑惑,怎么如今连彩虹屁都不顶用了?   很快几人便回到囚禁杨向南的那间密室,然还未往里便闻到冲天的血气,抬目一看,只见挂在锁链之间的杨向南不知何时被人割下了头颅,鲜血顺着铁链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百里少主你的腿没事吧?   百里荇:……我伤的是手。   大佬:呵。   明天也可能会晚一点更~ 第33章 分镜三三 共死   君拂歌正用长歌心法疏导逆行的气血。   不久前, 他发现了安陵辞所练的功法。那功法名《七寒决》,整篇心法就堂而皇之地刻在他寝房床榻边的墙上。   之所以不加掩饰, 是因为这功法的确诡异, 需要先将气血逆行三月形同废人之后,再一级一级往上练。血脉经络不够旺盛强悍之人, 只怕在第一步就会爆体而亡。   看安陵辞如今的内力程度, 应当已练至最后一级。但这功法有一个弊端,就是每逢七日便会寒入骨髓,需要佐以药性强热的丹药, 方能压制寒气,防止血脉再次逆行。   这样看来, 那丹药仿佛就是安陵辞的命门, 一旦断绝, 说不定就能趁此杀了安陵辞。   可他瞧着,七绝宫中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事, 药门和送药的随风知道, 莲褚衣也知道, 难道安陵辞就不怕他们生了反心?   最为奇怪的是, 自他醒来就再没服过那丹药,按理说,他早该寒入骨髓了,可直到近日才有血脉逆行之感。莫非七日一说,是安陵辞故意暴露给七绝宫中人的,他并不需要服用丹药, 又或者……他知道那丹药本身就有问题?   无论真相是什么,那药君拂歌是决计不会吃的。   而研究过《七寒决》之后,君拂歌发现自己所练的长歌心法竟能克制那《七寒决》产生的寒气,故而才打坐调理。   只是他没想到,矫正气血逆行的过程不亚于再重新体会一遍气血逆行之苦,浑身的筋络针扎般疼痛,不过片刻,已是满头淋漓,蓦然胸口刺痛,喷出一口气血,溅在了帐上。   门外的莲褚衣正要叩门,听到屋内动静忍不住推门而入,见到吐血的君拂歌立时面色大变。   “宫主!”   君拂歌一手撑在床头,他此时已无大碍,只是调息完后彷如刚经历了一场厮杀,浑身酸痛使不上力。见到莲褚衣顿时眸中一沉:“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莲褚衣步子一顿。   正在这时,两人纷纷侧头,神色一变。   又有人来了。   君拂歌咽下口中血气,若是让七绝宫中人看到他如今的样子,那在山门前与萧翡的一战就白打了!   然未等君拂歌做出决断,已有人比他先一步动了。   莲褚衣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扯下床前的幔帐扔到里头,又几下松开自己的腰带。   君拂歌眼睫一颤,怒道:“你做什么!”   莲褚衣没答,在来人走到房门之前扑了过去,将君拂歌按倒在床榻上,扯开了他的衣襟。   ·   童萌捂住嘴,压下胃里的翻滚恶心。   一旁的时青直接跑到墙角吐了起来。   刑侦剧里演的不是骗人的,见到这样的血腥场景,没有受过训练的人确实很难保持镇定。这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童萌只看了一眼之后便挪开了眼,可即便如此,依旧忍不住作呕。   好残忍的杀人手法,竟将整颗头颅都生生割下。   可鱼素师太一直同他们在一块,还有谁,会到这儿特意割下并带走了杨向南的头颅?   “血,好多血,好多血……”   众人转头,墙的那头蹲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道姑,捂着脖子喃喃自语,正是之前被安陵辞一掌拍晕过去的道姑秦玉。   她竟还活着!   “师姐!”叶尘观的几名道姑上前,然还未靠近,秦玉便惨白了脸尖声惊叫:“别过来!别过来!别割我的头,别……别别割我的头……”   “先带她离开这儿。”百里荇低咳几声,皱眉道,“她可能看见了凶手是谁。”   一行人打算先退出暗道,这底下情况不明,不知道凶手会不会暗中埋伏。而他们之中,鱼素昏迷未醒,秦玉又吓得半疯,百里荇也伤得不轻,再待下去,情况只会对他们愈发不利。   然几人刚靠近暗道出口,便发现他们出不去了。   出口处浓烟滚滚,呛得人嗓子冒烟,不知何时外面已成一片火海,就此断了他们的后路。   “现在怎么办?”   已有人忍不住面色惶惶,他们谁都不想死。   “这暗道应该另有出口。”安陵辞眯了眯眼,看向昏迷的鱼素,蓦然出手一把拧转她的胳膊。   鱼素是被痛醒的,可安陵辞几乎没有给她多余思考的时间,那声音冷得如同地狱恶鬼:“不想死,就带我们出去。”   暗道的确是有出口的,就是鱼素带童萌和百里荇走过的那条,穿过那条通道再转过两道石门,便是一个笔直的山洞。   那洞口的光彷如生的希望,沐浴在那阳光之下,才真的有逃出生天重见天日之感。   “小心脚下!”   猜到那外头是什么地方的百里荇几人出言提醒,却是为时已晚。飞奔出洞口的几人未等双眼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直坠而下,只有那声惊呼依旧在山间回荡。   多年前一场地裂重新划分了青岳桐衫,将坐忘山裂到了青岳派这头,两派分界便是这深不见底的峡谷天堑。   原来暗道的出口就在这坐忘之上。   出口的对面,竟就是叶尘观所在的桐衫峰。   “都这时候了,你这凶手竟还要算计我们!这算什么出路,分明就是死路!”青岳派弟子怒道,“左右是个死,索性先杀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道姑,替师父报仇!”   眼看几人就要动手,安陵辞一个箭步上前,剑柄连续在几个弟子腕间一击,逼得他们抽不出剑。   莫离皱眉:“君庄主这是作何?你替我们查出弑师凶手我等感念,又缘何要包庇这杀人凶手?”   “鱼素师太既能从暗道之中顺利脱身赶到燕城与我们会合,这里就绝不会是死路。”安陵辞眸中一闪,“是吧,鱼素师太?”   鱼素冷笑一声,走到一旁踏上洞口石块,隐隐有“哗啦啦”的声响从峡谷深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洞口处,有什么破开零散的石块,从底下升起。细看竟是几条铁索破石而出,又一点点拉起对面的铁索,在峡谷之间连接出一条铁索栈桥。   连童萌这个来自现世的人都忍不住惊叹,这机关当真好生精妙。   可即便如此,这铁索桥依旧不是童萌这等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能平稳渡过的。不等哥哥开口,童萌已然蹭到哥哥身边,环住了哥哥腰身:“我怕高,哥哥带我过去。”   腰上的触感温温热热,却并不叫人讨厌。安陵辞扬了扬眉,见童萌眼巴巴地望着他,忍不住勾唇:“那妹妹可要抱紧了。”   说完,便带着童萌一跃而起,足尖轻点,稳稳落在了铁索之上。   早在铁索桥出现之时,便有人抢着先上了索桥。安陵辞和童萌并不算靠前,在他们前头是些青岳派和叶尘观弟子,后头是时青和架着鱼素的唐昇卢飞,再之后是百里盟的人,最后上铁索桥的又是叶尘观中人,包括疯疯癫癫的秦玉。   峡谷深不见底,铁索摇摇晃晃,童萌几乎不敢睁眼,只死死抱住哥哥的腰,把脸埋在安陵辞怀里。   “哥哥走快些吧,这上头太吓人了。”   童萌的声音从胸前闷闷传来,安陵辞眸中一闪,低声道:“前头的人走不快,我越不过去便只好也走慢些了。”   童萌抱着他腰身的手又紧了紧,埋在他胸前嘤了一声。   安陵辞无声地勾了唇角。   正在这时,铁索一端传来乓啷碰撞之声,一行人回头皆忍不住变了神色。   “不好!有人在破坏铁索的固定处!”   童萌闻言也是一惊,终于抬头往回看了一眼。那站在洞口举剑横劈的,竟是原先在客栈之中同旁人私通的叶尘观道姑!   只是此时,她脸上已完全没了先前的唯诺惶恐之色,看向他们的双眸之中只有狠厉杀意。   “快走!”   一行人皆将轻功发挥至极致,拼了命地往铁索的另一端奔去。安陵辞一个跃身,在两旁横链上轻点,轻而易举地便超过了前头几人。   童萌看得目瞪口呆,说好的飞不过去呢?   就在这时,一声钪啷巨响之后瞬时带出一连串的哗啦之声,铁索的一端,断了。   脱离山洞的铁索如同荡下的秋千,眨眼之间便甩了数人下去。   最先坠下的,是队伍最后的秦玉等人。几人的惨叫仿佛鼓槌击在心头,令人心尖一颤,脚下愈发一刻不停。   然从铁索滑下到完全垂落根本用不了几息时间,他们离对面的崖顶还有一小段距离。可就是这一小段距离,却如咫尺天涯。   安陵辞一手拽着铁链,一手抱着童萌荡在半空中,不断有人抓不住甚至来不及抓住铁索而落下。   在他们身侧,是两个青岳派弟子。一个勉强抓住了铁索,另一个攀上了他的脚,两人都摇摇欲坠。   “师兄,师兄你抓紧了啊……”   挂在下头的那人险些哭出来,上头的人手上一滑,面色已然变了。   “对不住了,师弟……”   那人一咬牙,将底下的人踹了下去,万丈峡谷仿佛只余风声呼号。   童萌看得心口发凉,忍不住看向哥哥。   其实挂在悬崖上这种情形他们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在被鬼门中人暗杀之时,他们便落崖过一次。   童萌喉口微紧,哥哥的轻功那么好,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她的哥哥,不会像身旁那人一样,放开她不管的。   看着安陵辞那双深眸,童萌忽而记起哥哥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妹妹放心,哥哥以后都不会丢下你。便是死,也定让妹妹相随。”   此时此刻,童萌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忽而道:   “小萄若是死了,也定要哥哥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  戳专栏收藏一下团子吧~(卑微脸) 第34章 分镜三四 名节   随风刚到门外, 便觉得不对。   除了他以外,宫主的寝房不会让其他任何人踏入。可如今那房内, 分明还有第二个人, 且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靡靡香气昭示着,那人正是护法莲褚衣!   随风跨入房中, 动作急切得可称僭越。只见那床榻之间横亘了条白皙玉臂, 交缠的长发从床帏间倾泻而下,勾出丝丝靡乱。   玉手一抬,撑起那张五官浓烈昳丽的脸, 轻启的红唇慵懒又妩媚:“风护法可真是没有眼力见,这时候闯进来作甚?”   莲褚衣勾了君拂歌鬓边的一缕长发, 在指尖打转:“没瞧见我同宫主在一处吗?胆敢惊扰宫主, 你可知罪?”   随风双拳紧握, 眸中神色莫测,顿了顿才跪地道:“属下无状惊扰宫主, 请宫主赐罪。”   莲褚衣轻笑, 神色陡然一厉:“知道自己言行无状还不快滚!”   随风咬牙, 敛下眸中沉色转身离开。身后莲褚衣的声音依旧妖妖娆娆不着调:“记得把门带上, 我还要陪宫主再躺一会儿。”   随风阖上门,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直到确认随风已然离开,君拂歌才微微松下绷紧的神经。   女子的长发扫在脸上,带出一股子特有的香。这香味同那女人一样,浓烈得令人头晕目眩招架不能,君拂歌攥了寝被咬牙道:“还不起来!”   莲褚衣一怔, 起身跪到床榻一侧:“属下权宜之计冒犯宫主,请宫主……”   话未说完,就被君拂歌用寝被裹了个严严实实,一丝风都漏不进来。   莲褚衣看着君拂歌背对着她整理衣襟,声音中还透着点愠怒:“今日之事,你若敢泄露半个字,我绝不轻饶!还有……下不为例。”   君拂歌看着散落在地的女子衣衫,额角一跳,一掌将其掀起,长袖一挥扫向榻上的莲褚衣。   “衣服穿好。”   莲褚衣应了一声,掀开被子穿衣。想到她进来时的情景,眉间一蹙忍不住道:“宫主的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属下……”   君拂歌沉声:“与你无关。”方偏过头,隐隐有一节白皙映入眼帘,君拂歌额角一抽,忙又往前走了两步目不斜视:“赶紧穿,穿完出去。”   君拂歌自己都没发现的是,他在说这话时,耳根竟隐隐泛红。莲褚衣没有错过这一细节,媚眼之中神色一闪。   今日,若站在她跟前的是真正的宫主,只怕她此时已然性命不保。   可眼前之人的反应和那个人太像了,对她的态度又是羞恼生怒,又是无可奈何,与那日中她媚药之后隐忍克制坐怀不乱的表情如出一辙。   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还认不出此人是谁,那她这个七绝宫莲护法也是白当了。   ·   万丈峡谷风声赫赫。   童萌脚下悬空,几乎是挂在安陵辞腰上。   此时哥哥的眼中如一片无垠墨海,童萌根本瞧不出那墨海之下藏了哪些情绪,可那话她刚一说出口,便生了悔意。   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说出让哥哥同她一起死这样的话来?   哥哥该不会一生气,把她从这儿丢下去吧?!   “哥哥,其实我还是挺有用的,”不等安陵辞开口,童萌立马道,“我可以给哥哥念话本子,同哥哥聊天解闷,哥哥渴了我递茶,哥哥累了我跑腿。”   安陵辞扬了扬眉:“这些事,唐昇卢飞甚至任何一个长歌山庄的人都可以做。”   童萌:……好像也是。   所以她的价值在哪儿?   童萌一本正经道:“可他们都不是你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哥哥最亲近的人。”   “更何况没有我,哥哥要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像我一样乖巧可爱、善良懂事的妹妹呢?”   安陵辞眸中一闪,勾唇道:“妹妹说的是。”   言罢,安陵辞一手拽着铁索,足尖在崖壁上轻点,当真是飞檐走壁一般,几息之后便带着童萌稳稳立在了崖顶。   童萌悬着的一口气这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哥哥的轻功当真是出神入化,要是我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就好了。”   “你学这些做什么?”安陵辞低眉瞧她,“你有哥哥就够了。”   “哎哎哎,上头的人麻烦搭把手啊……”   是时青的声音。   童萌松开了哥哥的腰跑到崖边,没注意安陵辞的眉微微一蹙。   “快来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了……”   其他人帮忙拽时青那根铁索,唯有安陵辞施施然走近。时青一见安陵辞顿时喜笑颜开:“君兄君兄,快来拉我一把。”   “好啊。”安陵辞探身下去,一把拽住时青衣领,往上提时那衣领却骤然裂开,吓得时青险些丢了三魂七魄。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安陵辞及时借力,抓了他的肩将人拎了上来。   “吓、吓死我了……”时青拍着胸口,“多谢君兄,多谢君兄啊。”   安陵辞眸中一闪,嘴角微动:“不客气。”   此时,一些轻功较好的人都已从崖下攀了上来,百里荇虽受了伤,但有百里盟的人护着也没出什么意外。只是仍有近半的人丧命于深谷之下,有来无回。   安陵辞突然一个飞身,横剑拦于鱼素身前:“方才脱险,师太这又是要去哪儿?”   鱼素一掌拍在剑上就要夺路而逃,却被安陵辞用剑柄反身一勾,直直摔在了地上。此时的鱼素,丢了武器道尘,又受了不少伤,早已不是安陵辞的对手。   “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安陵辞扬眉:“动手不难,可师太舍得死吗?”   “你既敢对杨向南出手,就说明你已从他嘴中问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此时你若死了,之前所作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鱼素咬牙,她不得不承认,安陵辞说对了,她确实不想死。   “如今,单凭师太一人已无法成事,不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还能为自己挣条活路。”   鱼素沉吟,如今事情败露,即便她能够从这里脱身,江湖上的人也必会不断追杀她逼问杨向南的秘密,不如就此公开,说不定自己还能从中分一杯羹。   鱼素道:“我从杨向南口中,知道了那仙山的具体位置。他已向我承认,那仙株的确是他伪造出来骗我们的,为的就是让江湖中人为此争夺厮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而那岛上真正的仙株他已然自己服用了,所以才会突然内力大涨。”   安陵辞和百里荇闻言,眉间皆是一蹙。   此消息一出,众人只怕会蜂拥而至,这江湖,定是要乱了。   “君兄以为,鱼素此言是真是假?”   从山崖上下来后,百里荇等人就先在叶尘观中休养。同时,鱼素的话也需要他们好好斟酌商议,此事半点马虎不得。   “她没有必要再撒谎,说的应该就是从杨向南口中听到的。”可这杨向南说的是真是假,就不好判断了。   “君兄也以为,世上真有令人一夕之间功力大涨之物吗?”   “世上稀奇诡谲之物甚多,虽不能全然否定,但说此事背后没有人为推动,我却是不信的。”   杨向南割头之谜未解,最后那要置他们于死地的道姑也甚是诡异。一定有什么人,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在安陵辞重生之前,江湖上也出过仙株一物,搅得武林腥风血雨不说,最后这屎盆子还扣在了七绝宫头上。故而这世,安陵辞早早便命莲褚衣跟踪杨向南,发现了仙山所在。   他倒是要看看,那岛上住的究竟是避世仙人还是妖魔鬼怪。   “与其隐瞒消息引得江湖中人互相猜忌,不如广而告之,有能者供船备粮,我们同去仙山一探究竟。”   百里荇微微一笑:“君兄所言,与我不谋而合。”   百里荇送安陵辞出门,顿了顿又道:“还请君兄替我向君姑娘道声谢,那日若非君姑娘挺身而出,只怕我早已命丧鱼素手下。君姑娘大恩我不敢忘,日后若有吩咐,我百里荇必当赴汤蹈火。”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百里荇话音未落,却仿佛觉得君兄的眸光陡然森冷了几分。然再一看,却又并无异常。   “不必。”安陵辞淡声道,“家妹不是图人恩惠之人,如此小事百里少主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百里荇一怔,忍不住抚上袖口。袖中放了那日童萌遗落的一只手镯,之前归还时出了谢姚身死一事,之后屡屡未寻到机会。   百里荇望着安陵辞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开口,此物还是让他亲手交还给君姑娘吧。   安陵辞回到童萌所在的屋子时,连自己都没察觉面上带着几分森冷郁气,他差点忘了,还有一笔账没同他的好妹妹算呢。   进门时,童萌正要出来,见到他面上一喜:“哥哥来了,我正要去寻你呢。”   童萌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淡黄的裙裾铺开如同流淌的月色,少女盈盈而笑更比月色皎洁:“哥哥,好看吗?”   她原先的裙子为了救百里荇扯破了,带来的行李也都在青岳派给烧没了,这是唐昇下山新替她买的,她刚换上。   “哥哥?”   安陵辞瞧了半晌,眸色渐深,蓦然上前掐了童萌的脸,冷冷勾唇道:“妹妹日后若是再不知羞地扯了裙子给旁人包扎,哥哥就杀了那人以全妹妹名节。”   作者有话要说:  算账了算账了大佬算总账了!!   童萌:下章目标——气死哥哥。   看到文下有不少小天使关心君哥哥的CP,   团子只能说,君哥哥的确是有感情线的。   君哥哥真的是个正人君子,而妖女莲褚衣也是真的坏,真的心狠手辣。   如果说她和姜晴相比有什么优势的话,就是她是真心爱着君拂歌的,或者说比姜晴更爱君拂歌。   相信小天使们也都看出来了,莲褚衣已经认出了君哥哥,而原CP姜晴却还一直不曾认出。   团子也希望君哥哥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但人物之间的情感都是层层递进,   不到最后一刻,其实连团子自己也不能确定君拂歌和莲褚衣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   希望小天使们和团子一起见证君哥哥的感情线呀~   谢谢各位小可爱留言~   欢迎戳团子专栏收藏团子,还有预收文待宠爱呀么么哒~ 第35章 分镜三五 冷战   童萌一怔。   “哥哥是在生气吗?”   安陵辞哼了声:“你说呢?”   童萌转念想了想, 倒是也能理解哥哥的心理。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哪有哥哥能看着自家妹妹不顾名节去救旁的男子的?   “哥哥别生气,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童萌拽下哥哥的手摇了摇, 眸中一转,迟疑道:“哥哥……是不是在吃我和百里少主的醋啊?”   安陵辞眸中一顿。   看着哥哥神色, 童萌原本三分的猜测扩到了八分, 忍不住弯眉一笑,眼见哥哥又要扬眉,忙倒了杯茶递去:“哥哥莫恼, 我说过的,在这世界上你我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哥哥在我心里, 永远是最重要的。”   安陵辞听着, 神色终于缓了缓。   “即便小萄日后嫁了人, 哥哥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也是决计不会变的。”   “咔啦”一声,却是安陵辞手中的茶杯骤然裂得粉碎。   ·   童萌靠在船桅边吹风, 看着海水不断被推开翻出雪白的泡沫。   身后的唐昇忍不住开口:“小姐还是回船舱吧, 这里风大, 海水看久了也容易头晕。”   “无妨, 这船大,行得稳。”百里盟的船只宽敞坚固,行于海面之上如履平地。   半月前,百里盟连同江湖上其余四大世家共同操办了这次出海之行,从船只到物资,从舵手到随行人员无不准备齐全精挑细选, 再次让童萌见识了所谓武林世家的财大气粗。   江湖上对那仙山感兴趣的英雄豪杰均一同前往,可以说,几乎是出动了大半个江湖的精英人杰。   这其中自也包括了头号反派组织——七绝宫。   童萌望着不远处那艘白帆大船,七绝宫的人就在那艘船上,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唐昇偷偷瞧了眼童萌神色,状似无意道:“庄主一早上都没从船舱里出来,连早膳也没用,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要是饿了,自己会出来吃的。”   童萌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自从那日在叶尘观两人拌了嘴,童萌就觉得哥哥愈发阴阳怪气,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童萌试着说几句软话同哥哥和好,但也不知他究竟在气什么,时日一长,童萌的脾气也上来了,索性谁也别理谁。   唐昇听得额角直跳,这些时日这俩兄妹也不知闹了什么别扭,庄主一天天的跟吞了火药似的,小姐又甩着脸色,苦的是他和卢飞,日日过得水深火热。   “前方情况有异,快去禀告少主!”   百里盟的人步履匆匆,童萌回过头跑到船桅的另一侧,看到前方的海面之上有几艘其他船只,船上似乎还有人打斗。   很快,百里荇和安陵辞等人都来到了船头,接过千里望探看。   安陵辞眉间一蹙:“是黑云帆。”   黑云帆是东海上出了名的海贼,经常劫掠过往的海船,且行事凶残狠辣不留活口,令来往商船谈之色变。然这群人训练有素,又对这片海域极为熟悉,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闹得官府束手无策,连江湖中人亦素有耳闻。   被劫的是两艘普通商船,若是不管,只怕这两船的人都要被杀尽了。   “把帆扬起来。”   白帆之上是一片巨大的墨色细叶,百里盟的图腾,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弓箭手就位,待距离足够后百箭齐发。黑云帆的人也发现了靠近的船只,开始后撤,迅速搭乘箭舟回到后头的黑帆大船,这中间不会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不好,他们要炸船!”   话音方落,那两艘商船就相继炸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爆炸的余波冲得海浪翻滚,连他们所在的船也跟着晃了一晃。   果然是行动迅速又心狠手辣。   童萌看着海面,伸手道:“看那里!好像还有人活着。”   百里荇命人将幸存的人救了上来,是一男一女,两人是兄妹,都是沿海金沙帮中人,受人之托帮运一拨海货,孰料碰上了黑云帆,不但货物皆折,跟随之人也大多死伤。   两人皆受了些伤,百里荇先让他们在船上将养,待伤势痊愈再用备用小舟送他们回金沙帮。   曹宇曹雯两兄妹自是感激不尽。   其中曹雯与童萌年纪相仿,这艘船上几乎没有其他女客,便一直是童萌在照顾她。   “一会儿我和你们一块儿去舱中吃饭,不用再单独给我送了。”曹雯几口灌下汤药,她伤在腿上,这几日一直关在房中养伤,实在是憋坏了。   “好。”童萌笑道,“待会儿我扶你过去。”   “不用,叫我哥背就是。”曹雯冲门外招了招手,她的兄长曹宇是个手长脚长的壮实汉子,个头比舱间的房门还要高,听到曹雯的声音低头进来,略有些羞赧地朝童萌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背起了曹雯。   童萌瞧着,眸中微黯。   船中人用饭是在一个大舱之中,曹氏兄妹同童萌安陵辞等人坐了一桌。船上的菜式自是比不得陆地上的,但已算得上丰盛,有鱼有肉还有腌菜瓜果。曹宇夹了块鱼肉到曹雯碗里,动作熟练又自然。   童萌咬了咬筷尖,瞥了安陵辞一眼:“哥哥,我要吃肉。”   安陵辞眉峰不动:“自己夹。”   童萌:“……”   童萌气鼓鼓地戳着米饭,没再理安陵辞,她要是再跟哥哥说一句话,她就是猪!   一旁的唐昇卢飞捧着碗,恨不能原地消失。饭桌上的氛围连曹宇曹雯都觉出不对,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闷声吃饭。唯有时青半点不觉,一边吃一边给童萌夹了块肉:“不是要吃肉么,吃吃吃。”   安陵辞筷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小萄是不是同哥哥吵架了?”   回到舱间,曹雯瞧着童萌神色,忍不住开口。   童萌抬眸道:“雯姐姐日后若是嫁人了,曹大哥会不高兴吗?”   “为什么要不高兴?这跟嫁女儿是一个道理啊,父母纵然一时舍不得,可女儿寻到了自己的幸福不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曹雯笑道,“不过若是我以后的夫君敢对我不好,我兄长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童萌跟着笑,眼里的深色却未散。   对啊,这才是一般兄长的正常反应。可她思来想去,她是说了嫁人之后哥哥才不高兴的,他究竟在气些什么?   几日之后,曹氏兄妹便与他们道别,搭着小舟离开。小姐妹走了,童萌有些寂寞,船上的日子过得尤其慢,这茫茫海域初时看还有新鲜感,看久了都是一样的景,已是无趣。   而童萌和安陵辞依旧冷战,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直到这日,从那海平线上渐渐冒起一个黑点,越近便越大,到后来,已是能看清那是一座岛屿。岛上山木郁郁葱葱,山间云雾蒸腾缭绕,使那岛屿看起来若隐若现。   是蓬莱仙岛。   他们到了。   船只靠岸,七绝宫的人率先下船。岸边是一片金色沙滩,一脚踩上,可以感受到沙子的柔软。   沙滩边上有一棵歪脖子树,有海鸟停于其上,啼鸣呦呦。   君拂歌偏过头:“是这里吗?”   “就是这儿。”当初莲褚衣易容混在杨向南的船队之中,跟他上的海上仙山,就是这儿。只是那时,她分明见到岛上有人驻扎,少说也有百余人,可如今来看,这仿佛就是座荒无人烟的孤岛。   君拂歌蹙眉:“事有古怪,谨慎些。”   “姜姑娘,我扶你下来吧,小心别沾湿了裙子。”   听到声音,君拂歌转头,正看到站在船边的姜晴。   船大而高,但每艘船都配了跳板,又是会武的江湖人士,即便最后离岸还有一小段距离,也不过是一跃而下的事。   然出声的是洛阳武家的三公子武书诚,此人素来仰慕第一美人姜晴,巴不得有机会能大献殷勤。   姜晴眉间一蹙,本要拒绝,眼尾瞥到一旁的安陵辞下了船,一咬牙将手递了过去,柔声道:“劳烦三公子了。”   武书诚受宠若惊喜笑颜开:“不劳烦,不劳烦。”   而一旁的安陵辞连一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童萌踩着船板小心翼翼地走,这对他们江湖中人来说不过是纵身一跃的事,但对于她这个完全不会武功之人,这距离实是有些高的。   童萌瞥了眼哥哥背影,见他没回头,便也咬着牙一声不吭。走到跳板尾部,童萌拉了裙摆就往下跳,顶多摔一跤出丑,又摔不死。   然她刚跃下,就有人接住了她,抱着她的腰放到地上。   童萌抬头,看到了哥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童萌愣了愣:“谢谢哥……”   不等她把话说完,安陵辞已放下她背过了身,童萌心头火起,突然一脚踢去,扬起的沙子甩在了安陵辞袍摆。   安陵辞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眯了眼道:“你长本事了?”   童萌咬牙,又是一脚扬去:“就是长本事了,要你不理我,整天阴阳怪气的,谁知道你在气什么!要你不理我,要你不理我……”   童萌一脚接着一脚,安陵辞倒也没躲,就站在原地,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干嘛不理我……”童萌本是气极,然到后头不知怎的红了眼眶,看得安陵辞猛然一怔。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些日子在气什么,本来听这鬼丫头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欢只觉得有趣,可如今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兄妹情,他只觉得心下烦躁。   尤其是听到她说要嫁人之时,那口郁气堵在心口,闷得他想杀人。   可如今看她红着眼一脸委屈,安陵辞竟又觉得有些不适,顿了顿朝她走过去,一手按上童萌脑袋:“怎么这么笨。”   童萌再没忍住,扯着哥哥袖子哭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要发现自己动心了嗷!! 第36章 分镜三六 洞府   君拂歌看着不远处的那对兄妹, 神色复杂。   在他的印象里,小萄不太懂事, 因为身子弱, 时常都是姜晴让着她照顾她。而与他这个哥哥,连面都很少见, 更别提同他说笑撒娇了。   就在他与安陵辞互换身份之前, 兄妹俩还大吵一架,也是唯一的一次吵架。起因是他想帮小萄寻个夫家,因为他从姜晴口中得知, 小萄似乎被魔教中人蛊惑。   而小萄的厌恶抵触也愈发证实了这一点,这才让兄妹两个不欢而散。   可如今看着小萄与安陵辞之间的相处, 君拂歌自问, 是不是他这个哥哥当得不够好, 是不是他对自己的妹妹关心太少了,才会让小萄与他亲近不起来。   同时心中又生了点酸涩, 在他妹妹的心目中, 他这个亲哥恐怕还比不上安陵辞那个假哥哥。   童萌拽着安陵辞的袖子擦眼泪, 怎么就哭出来了, 真是太丢人了……一边擦一边偷偷瞧哥哥的神色,见他皱着眉目露嫌弃,但到底是没抽回手。   童萌抽了抽鼻子:“哥哥还生气吗?”   安陵辞按了按额角:“走吧。”   童萌双眸一弯,抱着安陵辞胳膊又问:“还生气吗还生气吗?”   安陵辞没答。   “哥哥为什么生气啊?”   安陵辞咬牙,斜眸睨她。   “不问了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   身后的唐昇和卢飞双双松了口气, 互换了个眼神,好了,总算是和好了,日后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吃饭了。   “这岛上情况未明,我建议大家不要分开,一起行动更为稳妥。”   “听百里少主的!”   “对,听百里少主的……”   百里荇的提议众人没有异议,稍事休整后便一同往岛中心行去。   这个仙岛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岛上草木丛生,没什么人群居住的迹象,倒真像是个世外桃源。   “蛇!有蛇!”一年轻男子骤然跳起直呼,他身旁的汉子一刀下去将蛇斩成两段,嗤笑道:“一条蛇而已就吓成这样,真是金窝窝里孵出来的宝贝蛋。”   周围几人皆放声大笑,羞得那男子满面通红,拔了腰间配剑泄愤一般地砍断了一旁的藤草,却又有一条通身碧绿的长蛇骤然蹿起,咬在他虎口。   男子痛叫一声,几乎是眨眼之间,全身都开始发紫肿胀,随即喷出一口黑血,捂着喉口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汉子一惊,俯身去探他鼻息,却又闻一声惨叫。是方才被那一口黑血溅上的那人捂着脸,同样全身发紫肿胀,很快也倒在了男子跟前。   好厉害的蛇毒,眨眼就要了两条人命!   众人再不敢大意,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姜晴看到前头的安陵辞和童萌,眉间一蹙,快步追了上去:“拂歌,你怎将小萄也带过来了?此地危险,小萄不懂武功万一被毒蛇所咬……”   “我的妹妹,我自然会照顾好她。”安陵辞淡淡打断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灌,倒了些粉末在童萌身上。   “哥哥,你洒的这是什么?”   “能驱赶毒蛇毒虫的药粉,这药烈,别直接接触口鼻。”   童萌乖乖点头,原来哥哥早有准备。   安陵辞瞥了姜晴一眼,唇角勾出一抹嘲弄:“药门防毒物的手段甚多,姜姑娘若是真心关心小萄,费这些口舌作甚?”   姜晴的脸霎时一白。   “姜姑娘好心提醒,你怎这般不识好歹?”武书诚皱眉,挡在姜晴身前。然安陵辞连一个眼尾都没施舍给他,直接拽着童萌掠过他往前。   武书诚恼羞成怒,抬剑就要拦他,被姜晴拽住。   “谢武三公子好意,我无事。”姜晴瞧着安陵辞背影,眼中有水光微微一闪,看得武书诚愈发心疼。   “他这样的人,怎堪让姜姑娘托付终身!”   姜晴敛了眸,摇头坚定道:“这样的话还请武三公子莫要再说,我心悦于他,且此生只心悦他一人。”   武书诚咬牙,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身后一声嗤笑,姜晴蹙眉,回头见是莲褚衣挑了媚眼,妖妖娆娆地勾了胸前发梢。   姜晴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立时转过了头,仿佛多看她一瞬都会脏了自己的眼。   莲褚衣压根没把姜晴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身旁的人。   从始至终,君拂歌就没开口说过一个字,那张风流无俦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外泄,连莲褚衣一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本以为越靠近岛中心,这岛上植株定然长得愈发茂盛,然事实恰恰相反,越往里走,周围的草木就愈发稀松,到后来,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片荒芜石地,寸草不生。   “这地方古怪,大家小心。”   众人警惕,前头的人举着武器,小心翼翼往前迈了一步,踩到的石块却突然震颤起来。几声裂响,骤然有数道石碑拔地而起,引得众人纷纷退避。   石碑冒出的顺序存在规律,一圈圈往里缩小范围,最后在小石碑围绕的中心则缓缓升起一座数丈高的巨型石碑,石碑底下有两扇青石门,门上石环足有四拳大小,上雕尖牙蝠兽栩栩如生。   “无涯洞府。”   巨型石碑上正刻了这四个大字,似乎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仍依稀可辨。   “对对对……就是这儿,就是这儿!”鱼素两眼放光,“杨向南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仙家洞府,这里就是仙家洞府!”   鱼素率先跑过去,一把按下石门上的蝠兽,只闻轰隆隆一声巨响,两扇石门同时移开,露出底下长长的石阶。鱼素没等任何人,抢先下了石阶。   队伍中早已有人按捺不住,生怕下去晚了宝贝就被人抢了,鱼素的身影一消失,就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下了密道。   “诸位冷静,当心有诈!”   然这时,那些人早已听不进百里荇的话。此时还留在外头的,除了胆子小的,就是头脑还算清醒的,却未必都是不贪图底下东西的。   “走,我们也下去看看。”关东徐家的人想得周到,一早备了火种火把,领队也下了石阶。   安陵辞拽了童萌的手:“跟紧我。”童萌点头,他们就跟在百里盟之后,后头是七绝宫和药门。   进到里头才发现,底下很大,且不是全黑的,四周的石壁之上凿了很多眼孔,每个眼孔都放了会发光的石头。只是那光源一闪一闪,仿佛石壁之上生了几千几万双眼睛,在冷冷瞧着底下的人。   时青挖了一块石头出来,才发现那石头中竟生了一只虫,光就是那虫子发出来的。奇怪的是,这虫子在这石头之中竟还能活,且那石头也是半透明的,才能让光线透出来。   这地方,当真是好生诡异。   “哥哥,我们脚下的地面好像是有颜色的。”   的确如童萌所说,地面分了两色,他们后下来的人站在红色这侧,而先下来的那群人则站到了绿色那侧。两色拼成了一个圆盘,就好像是太极两仪。   “大家不要乱碰,小心有机关。”   然对面的人全无反应。   “不对,他们好像听不见我们,也看不见我们。”   童萌皱眉,借着那闪烁的虫光往那些人脸上看去,果见那些人个个目光呆滞,不止是看不见他们,就连同在绿色一侧的人之间似乎都是看不见对方的。   童萌的心头骤然窜起一股寒气,忍不住攥紧了哥哥的袖子,指尖一动却触到一股冰凉。   童萌低头,只见哥哥不知何时已拔出了云霄长剑,剑锋一侧,释出冰冷的杀意。   童萌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自己的裙摆一绊。   她的身上竟穿了一件火红嫁衣,裙摆曳在地上,如盛开的红莲。眼前的哥哥沉着眸,一点点抬起了剑柄。   “君小萄,你敢背叛我。”   “我、我没有……”童萌摇头,“哥哥你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的。”   “还说没有?”安陵辞冷笑,“连嫁衣都穿上了,不是背叛我是什么?”   “不是我要穿的,这不是我要穿的……”童萌步步后退,“我也不知它怎么就穿在我身上了……”   后背一凉,却是抵到了石壁,已退无可退,童萌瞪大眼,看着哥哥举剑而来,步步逼近。   “妹妹怎么能嫁人呢?”安陵辞低喃,“妹妹嫁了人,就不是哥哥的了,不是哥哥的,活着又有什么用?”   安陵辞勾唇一笑,蓦然一剑刺来。   童萌吓得闭紧了眼,发出一声惊叫,只听到利器刺入皮肉的声响,温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脖子。童萌顿了顿,缓缓将眼睛睁开,却见那把剑刺进的是哥哥自己的胸膛。   “哥哥!”   童萌大惊,想要跑过去,然双腿似被钉在地上,半分都挪动不了。   “君姑娘,醒醒!君小萄!”   好像有人在不断拍她的脸,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她的掌心似被塞入了一块温热的东西,扯得她心头一重,整个人如同从空中坠落,双脚陡然踏上了地面。   童萌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   “醒了醒了,总算醒了一个。”   童萌背上发凉,这才发觉冷汗已将整件衣服湿透。耳边是时青的声音,童萌转过头,双瞳总算恢复了焦距。   他们仍是在地下,周围是闪烁的虫光。童萌觉得颈间粘腻,一摸竟是一手的血。   哥哥的血!   童萌一惊,看向一旁的安陵辞,他的剑不曾出鞘,身上也没有被剑刺穿的血窟窿,只是双目无神,同对面的人一模一样。   不只是哥哥,除了她和时青,周围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鉴婊能力一流!!   欢迎戳团子专栏抱走团子~   专栏文《反派他恃宠生娇》求预收呀~   文案:   宋缈缈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   明明系统说反派是个阴戾偏执,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可宋缈缈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羸弱,面容苍白的少年,   再看自己向他伸出的魔爪……   她才是那个强抢良家少年,恶名昭彰的女魔头吧!!!   真是罪过。   叮!系统提示:由于未知错误,您与反派角色互换。   宋缈缈:……所以呢?需要我自己抹脖子吗?   系统:您可以尝试自我挽救一下。   宋缈缈:……   于是,宋缈缈开启女魔头日行一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顺便盯着反派不要长歪的……幸福(苦逼)生活。   宋青竹垂下眼睫,皮肤白净若瓷:“缈缈要走了么?”   系统:警报警报!反派黑化值暴增50点!!   宋缈缈一个激灵:“不走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宋青竹勾唇一笑,垂下的眸中暗芒轻闪。 第37章 分镜三七 争斗   “小辞, 别怕……”   少年眼前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妇人,臻首娥眉肤白胜雪, 一双美眸流转之间似是永远含情脉脉。   然此时, 她腹中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浸湿了她雪白的衣角, 极致纯净中的极致艳丽, 造成了极端的视觉冲击。   安陵辞看着那个少年,他白着脸,眸中漆黑如两汪深潭。   从门外奔进来一个金冠墨裘的男子, 少年的眉眼与他有八分相似。他抱起榻上的妇人,目眦欲裂, 用内力护住那妇人心脉。   带血的匕首落在地上, 被那少年拾起握在手中。他走过去, 趁男子无暇分心时,用那把沾了妇人血的匕首, 刺进了男子的后心。   鲜血喷溅的那一刻, 妇人缓缓笑开, 这一笑, 千娇百媚、倾国倾城。   “安陵羽,你自负武功天下第一,可你还是输给了我。我的死,才是杀你最好的兵刃。”血染红了妇人的唇,仿佛涂了最鲜亮的唇脂。   “安陵羽,我恨你。”   两人的血汇在一处, 如同这一世的宿命,到死都纠缠不清。   少年松开匕首,用干净的床幔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血,最后看了那妇人一眼。   这许多年,他从未见她笑过,在她死的这一刻,却笑得这般娇艳。   似开怀,似解脱。   安陵辞眸中微动,跟着那个少年,一步步走出房门,跨上台阶,一直走到七绝宫的最顶端。   那个地方,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可如今,他听到了另外一道声音。   “哥哥。”   安陵辞回过头,看见了站在梅花树下的人。她一身火红袄裘,笑靥如花,比那一树梅花更清艳,可她口中的“哥哥”却并非是在唤他。女子身前还站了个剑眉星目的男子,腰间一把云霄长剑,英气浩浩。   男子低头看着她,笑得眉眼温柔。   安陵辞蹙眉,纵身跃去。   “你在叫谁?”   女子转过脸,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眸中疑惑:“你是谁?”   安陵辞的心倏然一沉。   “哥哥怎么还不醒?”无涯洞府中,童萌按照时青所说,将那块会发光的石头塞入安陵辞手中,之前时青就是这样唤醒她的,可安陵辞依旧没醒。   这洞府之中似被人布了诡异阵法,入内者如深陷幻境,时间一久能使人心智大乱,已有好几人熬不住拔剑自刎。   童萌看着双目无神的哥哥,心中实在焦急。   “要不……你打他几下试试?”   童萌瞪了时青一眼。   “说不定他能感觉到痛,一痛就醒了呢?”   这馊主意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童萌看了哥哥一眼,拉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是用了力的,在安陵辞手上留了牙印。然安陵辞仿佛无痛无觉,童萌咬牙,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叫醒他?如果不是那石头的缘故,为什么她和时青就能轻易醒过来?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童萌一怔,仔细聆听,果然有轻微的声响,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好像是脚下……”童萌脸色一变,“我们在下沉!”   如童萌所说,他们所站的这块青红两仪正在缓缓下沉,四周会发光的孔眼离他们越来越远,而那齿轮转动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脚下一顿,平台停了下来,齿轮声转变为机括声。   “不好,有暗器!”   时青话音未落,便有数道暗箭从周遭墙壁中飞出,朝他们疾射而来,一轮的功夫就已有不少人中箭。有人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击落部分箭羽,然还有部分人沉浸在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哥哥!”   童萌看着一支箭朝哥哥飞去,却根本拦不住那箭势,眼看那箭就要没入哥哥肩头,一旁忽而横出只手来,握住了那箭羽。   童萌一怔,握箭的竟然是全书最大的反派,也就是哥哥的死对头,那个七绝宫宫主“安陵辞”。   童萌目中难掩惊疑,明明之前这大魔头还举剑要杀了她哥哥,如今竟又出手救他了。不愧是大反派的心思,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而此时,青红两仪台的周边竟喷出水流,将台子围在中心,有中箭者不慎入水,刚一触到水面便爆出惨叫。那水瞬时“咕咚咕咚”冒起气泡,竟眨眼将人化了个干净,连一片衣角都没剩下。   童萌看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哪是水,怕是硫酸都没这么厉害!   鱼素不知何时已然清醒过来,道尘一甩飞出爪钩嵌入石壁,又随手抓了个人往空中一抛,身子腾空而起一脚踏在那人身上借了力,飞到对岸。   被她当做踏板的那人瞬时落入水中,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缕青烟。   欲望吞噬一切,又是在生死面前,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被激发,不断有人效仿鱼素,拿周围的人做牺牲品落到对岸。   童萌就是被瞄上的牺牲品之一。   君拂歌刚抬脚踢飞一人,就又有人伸手扣住了童萌肩头。然下一秒,只见剑光一闪,扣住童萌的那只手便连同胳膊一起飞了出去。   童萌眸中一亮:“哥哥!”   安陵辞一剑削了那人胳膊,眸中杀意流淌,带着凛然的暗色。听到童萌的声音,安陵辞偏过头:“你在叫谁?”   童萌愣了愣,笑道:“当然是叫你啊,哥哥,你终于醒了。”   不知是不是童萌看错,似乎哥哥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眼中的凌厉淡了些许,整张脸跟着柔和了许多。   安陵辞的眸光在童萌颈间顿了顿,又倏然一沉,抬手朝她颈上按去:“受伤了?”   童萌怕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闻言忙道:“没有没有,是先前有人神志不清拔剑自刎溅上的,不是我的血。”   “咳。”一旁的君拂歌突然出声,看向安陵辞的眸中有旁人看不懂的警告。   安陵辞扬了扬眉,将童萌拉到身侧。   此时,暗箭已基本停了下来,除去死伤的,留在这平台之上的大多是第二批下来的人。   这一路过来处处机关阵法,分明是人为布置,仙株一说早已不攻自破。然鱼素等人之所以仍一心往里,是觉得这重重机关之后必定有奇珍异宝,比如那杨向南所说能提升内力的草药。   童萌以为,从他们找到杨向南、出海、如今又登岛寻到这无涯洞府,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些,就像有人刻意引导他们来到这里一样。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势必要查个清楚,此时是决计不会前功尽弃,调转回头的。   可现下,腐水拦路,他们要怎么过去?   安陵辞凝眸,这水有吞肉腐骨之能,建造机关的人必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应当不难找到控制的阀门。   “在上面。”   几人抬头,平台沉下来之后,四周石壁上除了发射箭羽的箭孔,还有一个突出的圆头。君拂歌抽了安陵辞手中长剑,纵身而起,一剑刺向石壁。   云霄宝剑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利器,竟真的穿破了石壁,让君拂歌能在空中停留,对着那圆头机关一掌拍下。   果然,按下那机关后,平台周围的水开始回流,很快露出平坦的地面。   “走。”几人从那地面上轻点而过,然君拂歌刚飞身下来,那按下的机关竟又一点点伸了出来,腐水重新在平台周围聚集。   没有借力,再好的轻功也跃不过来。   君拂歌神色一沉。   蓦然一条长鞭甩出,捆住了君拂歌的腰身。莲褚衣咬牙,拼着内力将人往这边拽,可算着距离,仍是差了一步!   千钧一发之际,安陵辞突然出手握住那长鞭,在臂间绕了几圈,用内力一带将君拂歌拽了过来。   君拂歌看了安陵辞一眼,手中长剑一抛,云霄飞回安陵辞剑鞘之中。   童萌松了口气,方才那一幕当真惊险,稍有差池,一代反派就要化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只是从何时起,哥哥和反派大佬之间竟能配合得这般默契?   是她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   平台对岸又是一条通道,他们方踏入,就隐隐听闻通道那头的惨叫声。几人神色一变,不再耽搁,朝那一头飞奔而去。   通道尽头也是整个无涯洞府的尽头。   里头的景象竟完全不似在地底下,既不阴暗也不潮湿,反而流光溢彩。   那是一片药圃,可童萌却用了流光溢彩四个字,因为那药圃里种的草药,竟真的会发光。   左边是发出绿光的植株,与杨向南伪造的有九分相似;右边是发出红光的植株,除了颜色之外,两种植株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忽略周围的人,这美轮美奂的场景,当真可称得上是半个仙境。   可此时,无尽的厮杀已将这美景破坏殆尽。他们眼前的人甚至已不能称之为人,而是只懂搏杀的野兽!野兽的眼里没有敌我慈悲,只有凶戾的嗜杀。   他们的神情好生熟悉。   童萌记起,在他们从青岳派密道中脱身横渡峡谷之时,最后要置他们于死地的那个道姑脸上,就是这群人现下的表情。   恨不能杀尽天下人的神情。   “哈哈哈哈你们都被我骗了,都被我骗了!”鱼素在药圃之中放声大笑,“假的,绿色是假的,红色的才是真的!哈哈哈哈……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童萌眉间一蹙,这群人莫不是听了鱼素的,服用了那绿色植株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鱼素摘了那红色植株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笑,竟像疯魔了般。   “老道姑,原都是你在捣鬼!”与童萌他们一块儿后进来的人中,有人出声怒喝,手中武器飞出,朝鱼素攻去。   鱼素眸间一厉,挺身而起,同那日的杨向南一样,周身内力澎湃,竟直接将武器震得粉碎。而她身旁的几人直接被内力掀飞,狠狠砸在地上。   “我是天下第一了!我是天下第一了!”鱼素大笑,抬眼见到童萌几人,抽出袖中的火折子,“一株都不留给你们,烧光,我要都烧光!”   “她疯了,快走!”   几人迅速后撤,身后有火光熊熊燃起,腐水池近在眼前,然鱼素身形一展也已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牙印留到下章~   团子辣么甜,不戳专栏抱一下吗? 第38章 分镜三八 脱困   “快按机关!”   两岸的机关是对应的, 也在石壁上方。百里荇几个游步越上石壁,安陵辞飞出一剑让其踩在剑上拍下机关, 自己同君拂歌对上迎面而来的鱼素。   机关按下, 腐水回流,其他门派的人趁此夺路而逃, 竟没有一个想留在对岸替他们把控机关。   “姜姑娘快跟我走, 那疯子要杀上来了!”武书诚要拽着姜晴逃,被她一把挥开:“要走你走!我绝不会丢下拂歌独自逃命!”   “三公子快走吧,公子快走……”洛阳武家的人架着武书诚, 几乎是将他拖走的,离开之前, 那武书诚依旧在唤姜晴的名字, 倒也是个痴情种。   留在这侧的没剩几个人, 鱼素的内力大涨,比那杨向南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安陵辞君拂歌联手, 依旧打得吃力。   然鱼素不仅对付他们两个, 竟又化了一掌击向百里荇, 百里荇一手按着机关,若此时避开,机关回到原位,仍在通过腐水池的人就会有性命之忧!   百里荇咬牙,硬接了鱼素这一掌,当下被震得胸口激荡, 喷出一口血来,然一手仍牢牢按在机关之上,没挪动半分。   童萌的目光一直锁在安陵辞身上,眉尖紧蹙。在绝对实力面前,她的那些小玩意儿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给他们添乱。故而她一直没动也没开口,尽量不引起鱼素的注意。   “跟我走。”蓦然腰上一紧,是莲褚衣用长鞭捆了她,将她一带纵身越过腐水池。   这里的通道并不宽敞,以她的功夫留在这里起不到半分作用,倒不如去对岸替他们把控机关,好让百里荇腾出手来。   莲褚衣看了童萌一眼,这小丫头除了初时露出过几分惊讶,竟也不曾挣扎,是个头脑清醒的,比那个言辞凿凿非要留下来添乱的第一美人不知强上几倍。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的妹妹,很对她的胃口。   莲褚衣落地后妖娆一笑,摸了把童萌的脸蛋。   童萌:“???”   “拂歌,我来帮你!”姜晴抽出浮光软剑,身姿如水,一剑朝鱼素刺去。正与鱼素缠斗的君拂歌闻言眉心一蹙,喝道:“小心!”   姜晴那一剑直冲鱼素心口,然剑尖抵到她身上竟不能再进半分。鱼素冷笑,一声短喝内力冲出,直接将软剑折出弯弧,姜晴被震飞出去,若非君拂歌和安陵辞同时拦下那鱼素,只怕当时就要命丧鱼素之手。   姜晴爬起来,又是焦急又是不甘。君拂歌见她还未离开,飞出一掌将她送往对岸,却也因此将后背的破绽露给鱼素,被其一脚踢在后心。   “宫主!”莲褚衣看得大恨,甩出一鞭将半空中的姜晴狠狠抽落。这一鞭狠辣无情,抽得姜晴立刻见了血,摔在她们身侧滚了几滚才停下来。   “你自己找死别拖累旁人,再添乱我就先杀了你!”莲褚衣丢下一句,没再看姜晴一眼,飞身爬上石壁按下机关,然她脚下并无支点,怕是撑不了多久。   童萌见此立刻喊道:“百里少主可以松手了,你们先过来!”   闻此,百里荇立刻松开机关加入战局,一边与鱼素缠斗,一边往腐水池靠近。   莲褚衣脚下一滑,机关微松那腐水便又冒了出来。这样下去不行,她若支撑不住,怕是会害了宫主和拂歌。莲褚衣不再用手按着机关,甩了鞭子一鞭接着一鞭抽在那机关之上,勉强让那腐水不再流出。   “过池!”安陵辞收回长剑,一个翻身踏上鱼素肩头。同君拂歌和百里荇的打法不同,他素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不会与鱼素一招招你来我往公平决斗,自是怎么有利怎么来。   鱼素被他一踏,果然再次释出内力,一个横身震得君拂歌和百里荇双双退避踏过腐水池。   安陵辞人起剑落,剑尖穿刺将鱼素的手掌钉在池底。莲褚衣瞅准时机松了鞭子,机关退出,腐水立刻汩汩而来,眨眼之间就令鱼素手掌冒起青烟。   安陵辞趁机踏着她跃到对岸带童萌离开,回到洞口时,仿佛还依稀能听见那鱼素的惨叫声。   经历这一场打斗,几人都有些疲累,一时无人开口,只原路返回。   然此时,金色沙滩之上已是遍地死尸,方才从洞府之中逃出的人无一幸免。海岸边竟也不见他们来时的大船,船上的百号船工和留守的各派子弟仿佛蒸发于茫茫海面,不见半点踪影!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尽数折损,也不会连船的影子也找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武书诚!”姜晴在沙滩上发现了武家三公子的尸体,眸中一沉,“血还是热的!”   几人心头顿时一凛。   “哈哈哈哈,我可是等你们许久了,怎么才来?”   几人回头,见一男一女缓步而来,男的身材魁梧,正值壮年却生了一头白发;女的金发尖脸五官深邃,看着不像是中土人士。二人身后还跟了一群手拿锁链铁钩之人,尖尖的兜帽遮住半张脸,清一色的矮个子。   看到这群人,君拂歌的双瞳骤然一缩。   旁人或许不知他们来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当年为替父母报仇雪恨,他一人前往异域番邦,挑了他们的总坛,那总坛中人的着装,与这群人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番邦总坛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卷土重来才是!   “既然来了,就都给我把命留下吧。”金发女子嘻嘻一笑,勾了勾手指,那群兜帽矮人齐齐往前一跨,手中的铁钩疾飞而出。   几人刚经历一场大战,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如今又被这群人围攻,个个都是勉力支撑。   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安陵辞一掌劈开一排铁钩,突然背过身将童萌往怀中一按:“屏气。”   童萌没有任何迟疑地屏住了呼吸,下一秒,安陵辞就带着她纵身跃入海中。那一条条锁链铁钩紧随而来,却不是愿者上钩,而是勾人魂魄。   血色顺着海水荡开,安陵辞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带着童萌一路往岛的另一侧游去。   童萌不知道他们游了多久,上岸时周围的景象已与方才全然不同,但也再没瞧见那群要置他们于死地之人。   “哥哥,我们脱身了……”   童萌回过头,却见安陵辞靠在石壁边,脸上无一丝血色。   “哥哥!”童萌一惊,将安陵辞扶坐起来,这才看见他背后被铁钩钩出一道深壑,皮肉外翻,边沿被海水泡得发白,深处却依旧不断有血水冒出。   童萌咬牙,忍住要夺眶的泪。她不能哭,她得救哥哥。   好在安陵辞身上的药既没有丢在海水中,封口的蜡也没有被海水冲开。童萌先给他上了药,让他躺在石壁背风处,又在他周围洒了一圈驱虫蛇的药粉。   哥哥身上太冷了,他们这一身湿衣也容易着凉,童萌要去拾些干柴生火。   她不敢进林子太深,就只在边缘拾些散落的树枝,又捡了几块石头做基,将树枝铺在上头。童萌没有做过这些,试了好几次才将火生起来。   童萌和哥哥一起靠在石壁上,挨着火堆,才觉得身上暖了一些。   男主不会死的,就算剧情变了,男主依旧是男主,有主角光环加持一定会大难不死。   童萌在心头默念几遍,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然她盯着燃烧的树枝,没有半分睡意。   半夜时,安陵辞还是发热了。透过衣料童萌都能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这里没有降热的特效药,童萌只能一次次地用帕子浸了海水物理降温,期间又给哥哥换了次药,天快亮时,安陵辞身上的温度才降了些,总算不是太吓人了。   火已灭,童萌想再去生一回,右手却被安陵辞拽住。   安陵辞拽得很紧,童萌抽不出来,索性在哥哥身旁坐下。此时,海平面上已有隐隐的光辉,一点点映亮深蓝的海面。金红的光染得天际的层云一片红火,又像在海面上洒了一层又一层的金屑,随着粼粼波光闪烁,当真是美极了。   安陵辞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美景。身旁的少女定定瞧着那海上日出,安陵辞瞧着她,心头似也被那日出照暖了般。   感觉到手上一动,童萌回过头,一时之间,眸里的光比那初升的朝阳还要灿上几分:“哥哥你醒了!”   “嗯。”安陵辞喉间滚了滚,低应了一声。   童萌伸手按上他额头:“哥哥觉得如何,冷还是热,伤口痛吗?”   “脸上好像很烫。”   童萌闻言碰了碰他的脸颊,是还有些热度,别是伤口发炎了才好。童萌眉间一蹙,又听哥哥道:“妹妹的手凉,贴着倒是能降热。”   童萌愣了愣,她手上的温度的确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夏日里手心也是凉的。童萌索性将两只手都伸过去,贴上安陵辞的两颊:“这样好些吗?”   安陵辞眸中一闪,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嗯,好多了。”   听哥哥说好多了,童萌便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后来还是安陵辞拉了她的手放下来:“胳膊会酸。”   安陵辞低眉,看到了虎口的牙印,眉梢微微一动。   童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有些讪讪,那牙印居然还没消,她咬得那么重吗?!   “当时我是见哥哥一直没醒,心里着急,就……”   安陵辞扬眉:“就咬了我一口?”   童萌:“……”   安陵辞盯着那牙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童萌有些紧张,小心翼翼道:“哥哥……不会是想咬回来吧?”   孰料安陵辞还真应了一声。   童萌一激灵,顿了顿,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一般将手递了过去:“咬吧!”   眼下的手掌白皙玲珑,安陵辞眸色微深,捏了童萌的手凑到唇边,半晌之后又松开。   “罢了。”他道,“先欠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的潜台词了解一下~ 第39章 分镜三九 情愫   童萌把树枝一根根接起来, 绑成长杆,用它击落树上的果实。   这里没有称手的工具, 没法把海水蒸馏, 好在童萌发现了两种可以食用的果子,一种类似于现世的苹果, 可以果腹;一种敲开后有大量汁水, 正好解渴。   只是那果子生得高,童萌爬不到树上便只能用树枝杆一点点敲。   安陵辞靠坐在石壁边,看着童萌仰着脑袋蹦蹦跳跳, 嘴角一弯,随手捡了颗石子飞去。果子落下, 砸在童萌脑门。   “哥哥, 我打下来啦!”   童萌一手捂着脑袋, 一手捏了个果子,笑出两排白牙。   “嗯, 没想到妹妹这么厉害。”   童萌得意地扬了扬眉, 没瞧见安陵辞眼中有笑意一闪。   “哥哥,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岛上太不安全, 敌人随时会出现,其他人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他们的船,船上那么多人怎么会全都消失不见?若是没有船,他们要怎么离开这儿?   之前在沙滩边的时候,童萌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又说不上来。   “哥哥,追杀我们的人应该不是中土人士吧?”   安陵辞双眸微眯:“他们是番邦总坛的人。”   童萌一怔,番邦总坛!那不是十几年前覆灭长歌山庄的那帮人吗?原书中男主一人挑了番邦总坛之后,这群人就彻底在江湖上消失了,怎么如今又冒了出来!   “他们在无涯洞府中设了那么多机关,是为了让我们被所谓的仙株迷惑,好自相残杀?”童萌越想越惊,从杨向南放出仙株的消息开始,他们就已经入局了,来岛上的人都是江湖精英,若是尽数折在此处,只怕中原武林会元气大伤。   那群人,是想要借此称霸中原武林!   真是好大的野心,好毒辣的手法。现在想起无涯洞府中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机关阵法,童萌还是忍不住汗毛直竖。什么绿色植株能让人深陷癫狂只知杀戮,什么喷出的水流一沾就会腐蚀肌骨,还有一开始那会发光的石头,不知怎的就让人深陷幻境……   童萌看了眼安陵辞,忍不住道:“哥哥还记得当时是怎么从幻境中醒过来的吗?那时候我和时青唤了你好久,你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真是吓坏我们了。”   “哥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安陵辞拨弄柴火的手一顿,眸间微凉。童萌看得一激灵:“我就随便问问,哥哥若是不愿意说……”   “看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童萌一怔:“是看到爹娘了吗?”   安陵辞淡淡应了一声。   原来如此。长歌山庄出事的时候,君小萄还小,对爹娘应该没有太深的印象。但君拂歌不同,与爹娘的记忆会更多一些,也难怪沉浸在回忆中不愿醒来了。   安陵辞看着童萌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是将自己作为君拂歌代入了,不知他口中的“爹娘”其实是七绝宫中人。不过他看见年少情景,并不是因为回忆有多么美好,恰恰相反,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记忆。   而他之所以不愿意醒来,却是为了另一个人。   安陵辞眸色一深,看着童萌道:“小萄当时见到了什么?”   童萌的笑意一僵,只一瞬又笑嘻嘻道:“我看见幻象的时间太短,记不清看到什么了,当时时青很快就将我唤醒。说来也怪,只有我们两个是最早醒来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如果我没猜错,致幻的应该是那些石头里的虫子,它能让你看见内心的欲望或是恐惧,也许你和时青都没有太深的执念,故而对你们影响不大。”   童萌点头,又道:“可那鱼素醒得也不晚,她不是对那仙株执念甚深吗?”   “她一看到无涯洞府就知道如何打开山门,最后也是她指出红绿仙株的不同,我想杨向南一定跟她说过洞府里的情况,她没有告诉我们,是想独吞那草药。”   童萌皱眉:“好在她虽疯了却也一把火烧了那些东西,不然让那些草药问世,还不知要害了多少人。”   安陵辞冷笑:“贪婪私利人之本性。”   “那……哥哥也会想做天下第一吗?”   安陵辞转过眸,定定瞧着童萌,好半晌才道:“妹妹想让哥哥成为天下第一吗?”   原书中的君拂歌武功盖世人品卓绝,娶了江湖第一美人又当了武林盟主,算得上成为天下第一了。童萌原先也正是知道她是这样一个男主的妹妹,才想着要躺赢。   书中到此就是完美大结局,可在当了天下第一之后呢?会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着要挑战哥哥,取代哥哥成为这个天下第一?江湖从此之后会再无纷争吗?他们真的就能永远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   “其实……当第一也没什么好的。”童萌弯了弯眉眼,“只要哥哥能护住长歌山庄,不被江湖所欺,我就觉得很好了。”   “如果是这样……”安陵辞眸中一闪,“小萄会永远陪在哥哥身边吗?”   童萌愣了愣,因着这话心头不知怎么竟是“咯噔”一下,但还是笑道:“我们是兄妹呀,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我永远都是哥哥的亲妹妹。”   亲妹妹?安陵辞垂眸,可他却不想再当这个亲哥哥。   若只是哥哥,又如何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边?   一声脆响,是安陵辞手中的树枝折成两半,那双眼眸闪烁着童萌看不懂的深光。   安陵辞勾唇一笑,幻境之中,他分明亲口听她说,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哥哥。   ·   刀锋一下一下戳入沙地,支撑着踉跄的脚步。握刀的是个女子,一身玄衣身材高挑,惨白的面色更衬得那五官妖异难言。   她的长鞭在方才一战中被绞断,只随手取了把长刀,如今看来,这刀的作用还是不小。   莲褚衣与君拂歌失散了。   之前在沙滩边拦截他们的一男一女莲褚衣并未见过,但那群戴兜帽的矮个子她却是眼熟的,当时她随杨向南登岛时,守在岛上的人皆是这一身装束。   这群人不但长得不像中土人士,武功身法也是见所未见,他们本就受了伤,根本没有与之硬拼的能力。   本来她还守在宫主身边,后来姜晴不敌,宫主去救她落了海。等莲褚衣下海之时,已找不见宫主了。   莲褚衣将刀尖狠狠扎入地中,一刀一步不曾停歇,在找到宫主之前,她不会停。   只是她没想到,刚绕过一道石壁,眼前就站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即便披了宫主那身风流恣意的皮,眸中的沉冷不阿却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莲褚衣眼尾一挑,按下那句“拂歌”,见他除了外袍破损之外并无其他明显外伤,微微松了口气。然想到方才的情景,眼里的笑意又淡了淡:“宫主在找姜晴?”   君拂歌蹙了蹙眉:“找你。”   莲褚衣一怔。   她知道这个人从没有小心思,他说找她,那就一定是在找她。莲褚衣眸中一闪,手中的刀晃了晃,身子往一边歪去。   不出她所料,那人果然上前扶住了她,虽然只是扶住她肩头,身子与她仍有半臂之距,可君拂歌终究没让她倒在地上。   莲褚衣眨了眨眼,勾唇一笑:“宫主找我是担心属下?”   “你伤得不轻。”   在无涯洞府中,莲褚衣甩鞭拉他过腐水池时他便发现她臂上有箭伤,沙滩一战又负伤累累,能保得命在已是不易。君拂歌扶莲褚衣坐下,取了伤药给她。   莲褚衣挑眉:“宫主如何得知属下的药丢了?”   “你若有药为何不用?”   莲褚衣红唇微掀:“因为伤在背上,属下自己无法上药。”   君拂歌眉间一蹙,拿回伤药道:“衣服脱了。”   莲褚衣眼波一漾,慢慢将衣衫褪下。她肤色很白,却爱穿一身玄衣,如今黑白对比显得肤色愈发白皙。只是后背之上一片狰狞,铁钩留下的痕迹深浅不一,那浸湿衣衫的不仅是海水,还有血水。   君拂歌一怔,他虽知她伤重,却不知她伤得如此之重。这里距那片海域至少有十里之远,她一个人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药粉渗入伤口的刺痛能让一个八尺大汉痛嚎出声,然莲褚衣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嘴角一直是勾着的。   即便看不见,莲褚衣也想象得到君拂歌此时的表情,定是专注得很,眼里不会带一丝的欲。即便他的手一点都不曾碰到她的肌理,她却依然感觉得到他上药时的小心翼翼。   莲褚衣忍不住噗嗤一笑。   君拂歌一顿:“笑什么?”   “属下只是没想到,宫主会亲自帮我上药。”   君拂歌额角一跳,扔了药瓶给她:“看在你忠心护主份上留你一命。”   “是,多谢宫主。”   君拂歌转过身,没瞧见莲褚衣掀了红唇笑得放肆。   “你既还能走,就自己去找百里少主他们会合,他们在向东五里的山洞之中。”   “那宫主呢?”   君拂歌点地而起:“我去寻君氏兄妹。”   君拂歌的运气不差,半个时辰之后,在一面石壁后头发现了静坐的安陵辞。   察觉到有人靠近,安陵辞眸中一凌,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手,却见来人是君拂歌。   “不想七绝宫宫主安陵辞,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君拂歌落地,眉目疏冷,“我妹妹呢?”   “我这哪算狼狈?”安陵辞缓缓勾唇,不动声色往旁瞥了一眼,“有小萄照顾,我倒是觉得惬意得很。”   君拂歌眸中一寒:“你莫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若想杀我,无涯洞府中又何必出手救我?如今这情势,你我还是互利互惠一致对外的好,君庄主不就是通晓大义,才与我这等魔头联手的么?”   君拂歌沉默片刻才道:“你早就知晓这岛上的人来自番邦总坛?”   安陵辞摇头:“我若是知晓,就不会提议来这儿了。”上一世,那异域番邦就已露出称霸中原的狼子野心,竟与七绝宫中人有所勾结,只是安陵辞没想到,他们的手伸得这么早,这般远。   原来的杨向南的背后,竟也是这一群人。   “这里情况不明不宜久待,我受了伤,之后的事就要劳烦君庄主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们的人和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我怀疑我们之前到的沙滩并不是我们来时的地方。”安陵辞沉声道,“或许这一整个岛屿都是阵盘,我们以为正确的方向,可能恰恰是相反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尽快找到我们原先上岸的地方。”君拂歌转身,行了两步又偏头道,“安陵辞,别打我妹妹的主意,若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说完,君拂歌腾身而起,安陵辞望着他的背影,眸间一深。   数丈之外的圆石后,童萌抱着捡来生火的树枝,怔愣在原地。   她已在这儿站了许久,在那个“七绝宫宫主”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在这儿了。   此时她的脑中一片轰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两人的对话意味着什么。   隐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童萌机械地抬眸,看见那人的身影从圆石后绕了过来。他生就一双剑眉星目,本是英气浩然,此时看来眼角眉梢却带了点戏谑风流。   只见他勾唇一笑,眸中微光闪烁:“好妹妹,你愣在这儿做什么?”   童萌腿一软,给大佬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看在这章肥肥哒的份上,   去专栏抱我呀~ 第40章 分镜四十 大佬   绣着兰草的深色鹿皮靴停在童萌眼前, 因久行于沙地之上,靴子边缘也沾了很多砂砾。   童萌盯着那砂砾, 没敢抬头。   方才那两人的话, 她听的是清清楚楚,一字都没有漏下。以至于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本披了武侠皮的玄幻小说, 而她就是这本小说中抱错大腿的炮灰女配……   错把反派当亲哥这乌龙操作, 还真是说不出的酸爽。   “妹妹在想什么?”眼前之人抬了她的下颚,童萌顺着他的手看上去,撞进那双漆黑深眸。   其实, 细细想来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剧情最早出现偏差,是在君拂歌被鬼门四散人偷袭之后。也应当是从那时开始, 男主和反派大佬就进行了灵魂互换, 她所接触的亲近的一口一个叫着“哥哥”的人, 从头到尾都是安陵辞!   可她当时都说了些啥?   她曾指着大佬的画像说这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还说这魔头的样貌生得好, 也不知骗了多少小姑娘, 连她也被他那皮相所惑。   对了, 就在不久之前, 她还同大佬置气,用大佬的袖子擦眼泪……   她还咬了大佬一口!!!   大佬说先欠着,是要等他换回自己的身体后,用她的小命来还吗?!   感受到那指尖停在脸上的凉意,童萌忍不住微微发颤。安陵辞却似不耐,俯下身道:“妹妹是不是在想, 你听到了这么大的秘密,接下来就该被灭口了?”   童萌浑身一僵。   然安陵辞却轻轻一笑,捏着她下颚的手松了松,食指一曲在她鼻上轻轻一刮:“妹妹这么乖巧伶俐,哥哥怎么舍得?”   童萌笑得比哭还难看,安陵辞觑着她,眉间几不可察地一蹙:“怎么还不起来,跪着很舒服吗?”   童萌“蹭”地一下站起,因为起得太猛,眼前竟是一花,往前半扑拽住了大佬的手腕,待反应过来后,童萌骇得脸色一白,又立马松开。   安陵辞眉间的不渝更明显了些。   在君拂歌来之前,他便看到童萌走到了圆石后拾柴。他这妹妹鬼灵得很,乍然听到“七绝宫宫主”的声音,定是要躲在后头装鹌鹑的。而他之所以顺着君拂歌的话往下说,就是觉得,他这个“亲兄长”已然当得够久了。   可他叫她听到,不是为了让她怕他的。安陵辞的目光在童萌面上一停,淡声道:“今天还没换药。”   童萌“哦”了一声,亦步亦趋跟在大佬身后。安陵辞背对着她解开衣衫,露出后肩的伤口。君拂歌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养了这几日伤口已结了痂,再上两回药等痂脱落,便算好全了。   童萌一声不吭地给大佬上药,这些时日她常做这事,手脚十分麻利。迅速上完药后,童萌将药瓶递还给大佬,小声道:“好、好了。”   安陵辞穿上衣服转身,深深看了童萌一眼,忽而抬手往她头上伸来。童萌一惊,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眼见大佬眯了眼,童萌抿了抿唇,又将脑袋伸回去,在大佬掌心蹭了蹭。   你是大佬,你摸你摸。   安陵辞唇角一勾,眉梢郁色尽散,眸中还带了点笑意。   正在这时,隐隐窸窣声从他们身后的树丛间传来。安陵辞瞬时警惕,盯着树丛,宛若随时进攻的豹。   从树丛之后走出来一个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人,她散着头发,一身道服早已破破烂烂,而她的右肩下空空荡荡,没了胳膊。   竟是鱼素!   鱼素的手掌碰到了腐水,安陵辞和童萌都以为她死在了无涯洞府,不想她竟自断一臂死里逃生。   看到她们,鱼素的眼中闪起狰狞的光,她歪着身子,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形同某国院线大片里的丧尸,看得童萌头皮发麻。   “你既没死,我便再送你一程。”   安陵辞一掌拍去,那鱼素仗着一身内力竟也不躲,硬生生吃下这一掌,剩下的那只手突然扣住安陵辞手腕,随即抬腿一扫。安陵辞翻过她头顶,两人迅速见招拆招起来。   童萌没想到,那鱼素已然断了一臂,竟还有这等战斗力,她浑身的内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佬的身上还带着伤,拖下去没有好处。   童萌按下手镯,抓了把沙子和药粉混在一处。   “大佬!”   大佬?   安陵辞瞧了童萌一眼,知晓她意图,几招之后,跃身踩在鱼素头顶。童萌瞅准机会,将手中的沙子扬了出去。   自从那日在青岳派密道中被鱼素挟制,童萌就问哥哥要了些毒药,一并置于手镯之中。若碰上武功高强的歹人,麻药的作用不够,就只能靠毒药脱身。   这一下正正扫在鱼素脸上,只闻一声惨叫,鱼素那只完好的手抠上她双目,似是恨不能将眼珠子挖出来。血泪顺着她指缝间流出,滴到眼前的沙地上。   安陵辞脚下一沉,内力从鱼素头顶灌入,登时让她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一瘫倒在了地上。本以为这一下,应是能让鱼素死透了,可那具“尸体”静了片刻,竟又忽而抽搐起来。   童萌大惊,这是什么打不死的小强!   鱼素抬起头,一双眼血肉模糊,然更可怖的是她的脸。   有无数道血丝从她嘴角蔓延开来,青的紫的都有,爬到她发鬓之间,蔓延到她脖颈之处,很快便遍布整个头颅。   野兽般的嘶吼从她嘴间溢出,几乎已看不出人样。   童萌一怔,不想几息之间,她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她这是怎么了?”   安陵辞皱眉:“应是那草药的作用。”   童萌想起被割下头颅的杨向南,幕后之人知道那草药能一时让人内力大涨,想以此引他们来这海上仙山,又怕草药的副作用暴露,这才割下了杨向南的头颅。   天下第一的代价,就是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安陵辞补了一剑,这一剑刺穿了鱼素颈间动脉,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天际层云翻卷,当空一声鸣哨绽出金花一朵,这信号安陵辞和君小萄都再熟悉不过。   是长歌山庄姬羽令!   安陵辞带着童萌腾身而起,往姬羽令所发之处赶去。   眼前的景象令童萌瞪大了眼。   这里也是一块沙滩,沙滩边有一棵歪脖子树,树上海鸟点点,啼鸣呦呦,只不过沙滩之上没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正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夕阳西下,金红的圆弧一点点从那歪脖子树梢上坠下,童萌终于知晓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们到上一个沙滩之时,太阳也正挂在那歪脖子树梢头,可那时,却是日出东升之时。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沙滩,唯一的不同,是那棵歪脖子树,一棵在东侧,一棵在西侧。   所以不是他们的人和船全部消失不见,而是他们到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此时,几艘大船依旧泊在海岸边,然留守的人却一股脑儿都拥到了岸上,亮出手中兵器,将一群人围在中间。   被围之人清一色灰衣金带,是七绝宫特有的装束。为首的那人金冠束发紫袍翻飞,正是君拂歌。   “果然是魔教中人,竟趁大家防备松懈之时在饭食中下药,若非我们机警,险些着了你们的道!”   君拂歌蹙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下药之人是谁,可曾抓住?”   “那人易了容,除了你们七绝宫的妖女莲褚衣,还有谁人有这等本事?”   “易容之术并非绝技,未必只有她一人会。下药之人既易了容,你们又是如何看出的?”   几人哼声道:“自是我们警觉,那人行为鬼祟,下药之时被我们当场抓住,虽易了容但身上却无证明身份的腰牌。而且被易容之人的尸体,我们也已经找到了。”   “那人呢?”   几人一梗:“魔教妖人狡猾,趁我们一时不备,被他逃了。”   “同这些魔教中人说这么多做什么,他们就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是为了诓我们来这岛上,好一网打尽呢!”   童萌再听不下去,这些人有没有脑子,人都没抓住就敢空口白牙给七绝宫定罪,如今那七绝宫宫主可是她亲哥!   “怎么,妹妹心疼了?”   安陵辞突然开口将童萌吓了一跳,童萌转过脸,打量着大佬神色道:“宫、宫主,那可是您的七绝宫呀,怎能让旁人这般污蔑,我这是替您生气呢。”   安陵辞缓缓扬眉:“是么,气得连哥哥都不叫了?”   童萌一噎,如今知晓眼前的人是反派大佬,她那声哥哥实在叫不出口。   此时也不是同他的好妹妹计较这些的时候,安陵辞深看了童萌一眼,跃身而出:“若真是七绝宫中人下的手,既换了衣服混入其中又怎会将腰牌遗漏?还这般轻易地叫你们发现?”   “庄主。”唐昇和卢飞见到安陵辞,面上均是一喜。他们也觉得此事古怪,可这些人对七绝宫积怨甚深,根本听不进去,眼看几方就要交手,这才放出姬羽令。   “君庄主侠肝义胆,缘何要为七绝宫说话?”   童萌听得眼角一抽,不好意思,侠肝义胆的君庄主就是安陵辞本人。   “我只是就事论事。”安陵辞道,“这岛上有番邦总坛之人,各门各派的豪杰已大多命丧他们之手。几位莫要中了他们奸计,他们定是想挑起七绝宫与武林各派之间的矛盾,好不废一兵一卒地吞噬中原武林。”   “君庄主说得不错。”百里荇扬声道,同他一道来的还有莲褚衣时青等人。   “我替莲姑娘作证,她受了伤,这几日一直同我们在一处,根本没有时间下药害人。幕后之人对我等痛下杀手又行此挑拨离间之计,用心实在恶毒。诸位莫要上了他们的当,还请同心协力,为殒命的武林志士雪恨!”   百里荇毕竟是武林盟主百里群的儿子,有他开口为莲褚衣作保,再没人敢多说什么。   百里荇调转目光看向童萌几人,眉间忧色难掩:“我们发现了番邦中人在岛上的落脚之地,但……姜姑娘被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安陵辞:大佬?我还是更喜欢听小萄叫声哥哥。   童萌:……嘤,我太难了……   今天的评论没有来得及一一回复,但团子每一条都有看,小天使们请踊跃留言呀~   头顶笔芯~ 第41章 分镜四一 易容   “这就是江湖第一美人?”   冰冷的指尖刮上姜晴的脸, 她浑身的肌肤都因为战栗冒起了细小的凸起。   金发女子眼含不屑:“也不怎么样么。”   “比起你来,自是差了那么一点。”黑鹰搂过那金发女子的腰, 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从左袖中伸出一只铁手,如真手般灵活地在案上轻点。   那金发女子缠了他的一缕白发, 眯眼道:“你抓她来做什么, 杀了不就是了?”   姜晴一咬牙怒目而视:“你们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杀了你?”黑鹰看了她一眼,“那就太可惜了。”   金发女子手上一重, 语气娇嗔隐带威胁:“我看是你这死鬼起了色心,舍不得杀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吧。”   黑鹰捉了她的手在嘴边一啄, 低哄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不杀她是因为不杀比杀要有用。你可知, 她的未婚夫是谁?”   “谁?”   黑鹰冷哼:“长歌山庄庄主君拂歌。”   金发女子一怔:“竟是他!”   “那小子挑了秋水坛,杀了星君的儿子, 害得我们被星君责罚发配至此。如今他的女人在我们手上, 还怕那小子不出现, 报不了当年毁坛之辱吗?”   当年星君闭关, 番邦总坛暂由小星君接手,又适逢总坛内乱这才让君拂歌有机可乘。如今星君已然出关,这笔账也迟早要与长歌山庄清算!   “且我之前瞧着,那七绝宫宫主对这个女人似也不一般。”黑鹰眉梢一动,看向姜晴的眼透着明晃晃的算计,“红颜祸水, 有她在我们手上,正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哦?”金发女子闻这倒是生了几分兴趣,起身抓了姜晴的头发。   头皮被撕扯的疼痛让姜晴双眉紧蹙,然内心蔓延的恐惧比这疼痛更甚。   “你还真有本事,让那些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就靠这张脸吗?”金发女子嘻嘻一笑,“不如剥了你这张皮,给我用用。”   姜晴心头一颤,方才视死如归的气势骤然散去,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口:“不,你们,你们抓错人了……抓我没有用,君拂歌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我。”   金发女子嗤笑:“不怕死倒是怕毁容,怎么,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戴得久了,摘不下来了是不是?”   姜晴忍不住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是,她宁可死,也不能承受被剥皮毁容的屈辱痛苦。   都怪那妖女!若不是她冷嘲热讽,她又怎会赌气一个人外出采药,最后落到这两人手里!   黑鹰眉梢一动:“你方才说君拂歌最在乎的人不是你,那是谁?”   姜晴咬了咬唇,有些后悔开了这个口。   “说呀,问你话呢,现在装什么哑巴?”金发女子凑近她,“你不说,我立刻划花你的脸。”   姜晴的眼睫猛地一颤,狠下心道:“是……君拂歌的亲妹妹,君小萄。”   “她不懂武功,可拂歌依旧将她带在身边,保护得很好,可见他们兄妹情深。你方才说那七绝宫宫主对我不一般,他对君小萄更不一般,还有百里盟的少主,也是处处护着她。”   姜晴原先还有些犹豫,到后来已是面不改色:“你们抓我没有用,她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拂歌他们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不如你们放我回去,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黑鹰眸间一闪,看向那金发女子:“依你之见,她的话可信吗?”   金发女子嗤笑一声,指甲在姜晴唇边擦过:“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漂亮女人的话,不过……这世上最恐怖的,却也是女人的嫉妒心。”   姜晴猛地一颤,嫉妒心?不,她只是在想办法自保,想办法脱身而已。   “她不能放。不过那个君小萄,我倒也想见见。”   仿佛有一块巨石砸进姜晴心底,砸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下沉。   姜晴被缚住双手吊在房梁之上,双脚踩不到地面,两条手臂被撕扯得生疼。四周一片漆黑,空气中的霉味熏得她头晕眼花,恨不能直接晕死过去。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她?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出事了……   如果被抓的是君小萄,他们大概早就出现了吧。   姜晴扯了扯嘴角,攥紧了手上的绳子,想尽量减轻一些痛楚。   “吱呀”一声,是她眼前的木门被推开,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地上的人影。   姜晴眯起眼,待辨认出进来的是谁后,心尖一颤:“你又想做什么?”   来人忽而抬手,从她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直接割断了吊着姜晴的绳索。姜晴摔在地上,愣了愣才起身:“你准备放了我?”   银白的月光依稀照出那人的眉眼,金发披肩五官深邃,她没有开口,眉眼间却流出嘲弄。   姜晴被看得心头一刺,咬牙道:“只要你能放我回去,我可以帮你们抓君小萄。”   那金发女子眸间霎时一冷:“你说什么?”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说了只要你放了我……”姜晴一点点睁大了眼,看着那金发女子从脸上扯下薄薄的一层纸皮,露出风情妖异的五官。   姜晴剩下的话立时在喉间消音。   “姜晴,若不是宫主有言在先,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姜晴面色一白:“莲褚衣!怎么是你?”   莲褚衣讽刺一笑:“还就是我。你可以自己选啊,是想留在这儿等死,还是让我这个妖女救你出去?”   姜晴的面色白了又红。   屋外突然传来喊杀声,莲褚衣没再同她废话,转身就走。姜晴抿了抿唇,抬步跟上。   黑鹰破瓦而出,黑袍一展落于屋顶,一双鹰目狠狠瞧着一左一右落下来的两道身影,冷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我没去找你们,你们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来人,给我杀!”   头戴兜帽的矮个子手握铁钩,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少说也有上百人。安陵辞和君拂歌对视一眼,同时腾身而起,同黑鹰一道立在屋瓦之上。   而此时,不知从哪儿飞来数个酒坛,落到矮个子头顶上时被什么一一击碎,酒坛碎裂,里头的液体飞溅而出,只是沾上一点,便叫人的皮肤冒起青烟嗤嗤作响,人群之中顿时一片惨嚎。   黑鹰神色骤变:“化尸水!”   安陵辞冷笑:“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等黑鹰出手,安陵辞率先腾身而起,一掌之间飞沙走石,直击黑鹰天灵盖!同时,君拂歌也举剑而来,两人左右夹击,招招毙命。   那黑鹰的内功也着实深厚,一只铁手竟当空接下君拂歌夺喉一剑,身子后翻,勉强躲过安陵辞一掌。三人殊死相拼,铁手与长剑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声,内力相抗下,脚下的屋瓦片片而碎。   安陵辞和君拂歌联手,若是都能用自己的内功心法,杀一个黑鹰不在话下。不过即便此时两人都有掣肘,也不过是多耗费些时间罢了。   黑鹰自知不敌,一脚踏剑便想夺路而逃。安陵辞身形一闪,拦下他去路给了他当胸一掌。黑鹰喷出口血,踉跄几步,君拂歌趁此使出一招长歌剑法,剑花一闪,长剑破开黑鹰喉口,剑锋殷红。   方才一阵腐水偷袭,已叫那些兜帽矮个损伤了七七八八,剩下一些不足为惧。安陵辞和君拂歌跃下屋檐,与莲褚衣和姜晴会合。   “怎么没看到那金发女子?”   让莲褚衣易容成那金发女子只是权宜之计,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可如今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那金发女子却不曾出现,莫不是听闻风声自行逃了?   莲褚衣不知想到什么,眸色骤然一沉:“我们赶紧回去,我怕小萄有危险。”   安陵辞闻言,眸间一冷,足尖立时点地而起,身形如风。   ·   童萌拿着树枝蹲在地上画沙,时不时抬头朝前看一眼。   “君姑娘不必担心,君庄主不会有事的。”百里荇跟着蹲下身,温和宽慰道。   童萌拿树枝戳着沙地,心情颇是复杂。   一个是亲哥的身体,一个是亲哥的灵魂,伤了哪个都不好。自从知道大佬和亲哥互换了身体,童萌就操了两份的心,真是想想就心累。   童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幽怨道:“你不懂。”   百里荇微微一愣,眸中有笑意闪过:“君姑娘不妨同我说说。”   童萌摇头:“说不得,说不得啊……”   此时,远处似是远远行来一人,白色的一小点渐渐放大。   童萌扔了树枝起身,果然见是大佬飞身而来,眸中顿时一亮。   “大……”童萌迎了上去,将那声“大佬”默默咽下,“你们回来啦,没受伤吧?”   童萌看了看安陵辞身后:“其他人呢?”   眼前的安陵辞展眉一笑,伸手摸了摸童萌的脸:“哥哥不放心小萄,就先回来了。”   童萌的目光在某处顿了顿,眉眼间俱是笑意,拽了哥哥的袖子撒娇:“哥哥可真是担心死小萄了,快让我看看,没受伤吧?”   童萌绕到哥哥身后,突然腕间一提,黑色手镯狠狠朝哥哥脖颈间擦去! 第42章 分镜四二 真心   童萌的这一下动作很快, 但抬手时带了些风,眼前之人甚为警觉, 一下偏开头去。手镯没伤到那人, 但她面上的伪装被划拉下来,顿时让那人眸中一厉, 五指成爪抓向童萌。   童萌一击不中, 忙“蹭蹭”后退。此时百里荇也已看出不对,一个跃身飞上前来接下那人一招,剑气如雪彻底挑开了她的易容。   眼前的这张脸他们并不陌生, 是那日在沙滩边围杀他们的金发女子,她的一手易容术的确也是精妙绝伦, 想来此前易容成随从上船下药欲挑起七绝宫与其他门派之间争端的, 就是此人!   可惜, 她易容成谁不好,偏偏易容成装了个大佬芯子的君拂歌。大佬又岂是这些小虾米能轻易伪装的?她一开口, 童萌便觉得不对, 又看她的尾指空空如也, 立时就能确认此人连假哥哥都不是。   “小丫头倒是机警。”金发女子笑了声, 心头却是一沉。   她在暗处观察许久,确认那“君拂歌”确实不在才现身出来,本想再给这些人一记重创顺便掳了那小丫头,谁知竟叫这丫头一眼认了出来。   如今她行迹暴露,再按原先的计划却是不行了。眼见后头的人手执兵器围杀上来,金发女子顿时不再犹豫, 转头就想脱身而去。   “这点本事还想全身而退?”   空中荡然一声,令金发女子心神一震。长剑横空而下,斜入沙地之时带出一串飞沙,击在那女子小腿之上,登时如万针穿刺,痛麻交加,立时令她身形一滞。   童萌听着这声弯了弯眉眼,这才是大佬的语气。抬目看去,果见大佬踏叶而来,不过几息便到近处,没有任何停歇就与金发女子交起手来。   百里荇同样身形一展,提剑而上。   如此,这人便是逃不掉了。   安陵辞瞧着这女子穿着和他一样的装束,双眸微眯,从唇间呵出一声,一手折了她臂弯,又是一脚踏在她膝头。清晰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紧随其后的是那女子的尖锐惨嚎。   说来这女子五官深邃,模样同中土人士大为不同,但也真算得上是个美人,眉目流转间别有一股异域风情。可安陵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下手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   其实,别说是怜香惜玉了,一想到这人借着他的身份去接近童萌,安陵辞就恨不得敲碎她全身的骨头。   百里荇一剑指在女子喉头,吩咐底下的人:“绑起来。”   番邦总坛还有多少势力,于中原有何图谋还需一一审问,正好留下她这个活口。   此时,君拂歌莲褚衣和姜晴等人也都回来了,童萌见到亲哥眉间一喜,刚往前跑了两步便闻大佬一声清咳,童萌脚步一转,跑到大佬身边一脸担忧:“您老没受伤吧?”   安陵辞听得额角一跳,似笑非笑地看了童萌一眼。   “姜姑娘无事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返程吧。”百里荇说得不错,这里仍旧不安全,众人不再耽搁,登上回程的船只。   此次各大武林世家都损伤惨重,回程的人数甚至不足来时的三分之一,船只也不如来时一般意气风发,队列浩荡。剩下的人分别并到两艘船上,已是侥幸活命自是想尽快返程。   君拂歌姜晴等人都上了百里荇的那条船,姜晴在黑鹰手中受了伤,虽自己医术卓绝,但医者不自医,还好有药门中人在,便也一道登船为她治伤。   君拂歌一直守在姜晴身边,听药门中人说并无大碍才缓下神色,本有心宽慰,却见姜晴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安陵辞,眸中水花一闪,竟是挂下两行泪来。   莲褚衣瞧着恶心,伸手就要抽鞭子,然一摸腰间才想起她那长鞭被番邦中人绞断了,索性红唇一掀毫不留情地讽道:“小萄妹妹都没掉泪呢,你哭个什么?”   骤然被点名的童萌:“???”   “怎么,你哭上一哭便能叫此事翻篇了?在番邦老巢里的时候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便忘了不成?”   君拂歌眉间一蹙:“怎么回事?”   莲褚衣冷道:“我易容成番邦女子的模样去救她,亲耳听她说要我放她回来,她好帮我抓君小萄。”   安陵辞眸间一凌,其中似裹了无尽霜雪冷刃,只一眼便剐得姜晴周身生疼,叫她忍不住别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只低眉垂泪道:“他们……他们当时要剥我的皮,我是诓他们的,好让他们……放我回来。”   姜晴面色惨白羽睫轻颤,原本仙灵动人的眼中蓄满了泪。美人一哭,本就能叫人心口揪疼怜意顿生,何况姜晴平日里外柔内刚,从不轻易落泪,若是放在平时,怕是不会有人再多说一句。   然此时,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心生怜意,就连君拂歌也只是闪出几分复杂眸色,眉间一点点拧起。   姜晴本想去拉安陵辞的袖子,告诉他她只是想用计脱身,并不是真的想害小萄,但那两道冰凉的目光一直扎在头顶,竟叫她不敢亲近,只一伸手拉住了童萌。   “小萄,我们相识多年,你应当是知晓我的,我绝不会故意害你,当时的情状,我那样说真的只是权宜之计……你可信我?”   “信。”这一字童萌答得斩钉截铁,让姜晴心头微松,但下一秒,又听她道,“也不信。”   童萌相信姜晴当时确实是抱了权宜之计先让他们放了她的想法,但不信姜晴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对她存半分恶意。   “小萄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姐姐为何要跟他们说来抓我?”童萌一点点掰开姜晴攥着她的手指,面无表情道,“我猜,是姜姐姐跟他们说,我的价值更高,抓了我更能钳制其他人,尤其是我哥哥。”   看着姜晴面色一变,君拂歌握紧了掌心。   “可姜姐姐有没有想过,他们听了这话可能既不会放了你,又会想着要抓我回去?”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这样做了。若是今日我没有立刻认出哥哥是被假扮的,不止是我,留在岸上的其他人,每一个都会有危险。姜姐姐在想要脱身的时候,就一点没想过我和这些人的安危吗?”   “还是说,姜姐姐其实想到了,但为了自己能有一线生机,就顾不得我们了?”童萌的目光如水,却瞧得姜晴面上火辣辣疼,比当众被人抽了一耳光更甚。   “我,我不是……”   “人在危急之中的言行未必出自本心,姜姐姐想自保无可厚非,我也不会因此责怪姐姐。”童萌抿了抿唇,“但若换作是我,我定是要努力叫他们知道他们没有抓错,我的确是最有价值的人,这样才能保得一时平安。”   “因为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姜晴猛地一颤,童萌的这一句仿佛是在告诉她,她不够信任君拂歌,不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君拂歌的一双手握得发青,一言不发退出了房间,走到船板上。   这些时日,他一直告诉自己,姜晴之所以没认出他,是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往这方面想,他所经历的事太过荒诞,若换了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够相信接受。   可今日发生的事,却叫他重新审视自己与姜晴这么多年的感情。   即便他依然不愿相信,那个笑得眉眼温柔同他一起长大的姑娘,会是个心思深沉暗害他亲妹之人,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姜晴或许并没有那么爱他。   至少……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爱他。   海风拂起暗紫色的衣袍,上头的绣纹莲花仿佛活了一般。莲褚衣静静瞧着,既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只是他站了多久,她就跟着站了多久。   屋里的童萌也没想再待下去,她的确不怨怪姜晴,经过上次长歌山庄奸细一事,她本就做不到再对这原书女主掏心掏肺,只是想着她日后会成为她的嫂嫂,不与她为难便是。   但今日一过,她和姜晴之间定连表面的交情都维持不了,她也不再愿意姜晴同原书中的结局一样嫁给君拂歌,索性将话说开,也让哥哥看得更清楚一些,无论是对姜晴的,还是姜晴对他的。   童萌走出房门,忍不住叹了口气。   蓦地,脑袋上一重,是大佬一掌按下来,揉了揉她的额发。   “妹妹方才说,相信哥哥一定会来救你,这个哥哥是指他那个哥哥,还是我这个哥哥?”   童萌愣了愣,看安陵辞负手而立,眉梢微挑,似是不经意一问。   童萌像是忽而打通了任督二脉,转过弯来。她这些时日说白了,一直是在同大佬相处,却也觉得这个假哥哥是真的一点点在同她亲近。虽然攻略错了人,但她之前的攻略计划,是切实有效的。   既然如此,她怕个什么劲儿?   当然是继续攻略大佬啊!让大佬把她当亲妹子疼,那她就既有一个正派男主哥哥,又有一个反派大佬哥哥,不止是双重保险,说不定还能走上人生巅峰!   童萌眼中的光芒亮了又亮,顿时不再犹豫,同往常一样抱住哥哥手臂摇了摇:“当然是哥哥你啊,我跟哥哥的感情这么好,若我遇险,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听到久违的这声“哥哥”,安陵辞勾了勾唇角,眼尾流出些许愉悦:“妹妹这么招人疼,我自然是舍不得让妹妹犯险的。”   安陵辞又瞥了童萌一眼:“对了,妹妹方才,是怎么一眼认出那人不是我的?”   童萌拽了安陵辞的手笑嘻嘻道:“哥哥手上不是戴着我送你的生辰礼嘛,这么独特的礼物旁人可没有。”   而且,若是大佬,才不会用那种语气同她说话。   这一句童萌自是没有说,只道:“可惜我那时候还不知哥哥你……这生辰礼算不得数,要不我再重新……”   童萌话未说完,就见大佬抬了手,将尾戒凑到唇边,眸中深光闪烁:“妹妹的这份礼,我很喜欢。”   大佬唇畔微动,以童萌的角度瞧着,像是在那尾戒上落了一吻。   不知怎的,童萌突而觉得耳后一热,随即,整张脸似都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要让大佬拿我当亲妹子疼!!   大佬:自己的媳妇还是得自己宠着。   看到有不少小天使说是牙印,过去很多天了牙印已经褪啦,萌萌的那口没有那么狠啦~   小可爱们忘记尾戒了吗?   好像也是有小可爱猜出来了嘿嘿   双更团子真的做不到……我试试偶尔哪天来个加更~ 第43章 分镜四三 黑云   “妹妹脸红什么?”   童萌屏住呼吸, 谁、谁脸红了!   安陵辞俯下身,似笑非笑道:“害羞了?”   想义正言辞否认的童萌喉间一哽, 脸上似乎烧得更厉害了。   果然, 在知道哥哥的身体里住了大佬之后,往日里的亲近举动似乎更多了几分尴尬暧昧。   童萌垂下眼, 看到自己依旧抱着大佬的胳膊, 手上仿佛忽而一烫,吓得童萌一激灵,一把将大佬胳膊丢了出去。   安陵辞:“……”   安陵辞盯着自己那条被甩开的胳膊, 好一会儿才缓缓勾了唇角:“怎么,妹妹这是嫌弃我了?”   她怎么敢嫌弃大佬!   童萌觑着安陵辞的脸色, 又将那条胳膊抱了回来, 在哥哥衣袖上拍了拍:“方才看到哥哥袖子上停了只虫子, 一时吓到了。嗯,吓到了。”   安陵辞看了童萌一眼, 没说话, 嘴角的弧度倒是更深了些。   百里荇看到站在一块儿的两兄妹, 愣了愣才上前道:“君兄、君姑娘。”   “百里少主。”安陵辞回头, 敛了眸中笑意,“有事吗?”   百里荇道:“此次东海一行,多亏君兄和七绝宫,才不至让我们全军覆没于此,百里荇代武林同道在此谢过。”   “百里少主客气了。”   百里荇接着道:“那金发女子我想带回百里盟细细审问,君兄以为如何?”   “百里盟本就是武林群首, 交给百里世家,应当的。”安陵辞没反对,他现在在君拂歌的身体里,很多事情不方便,倒不如将人交给百里荇。   童萌偷偷看了大佬一眼,瞧瞧人家这演技,反派大佬演起正派男主来像模像样,不混娱乐圈可惜了。   “此次中原武林损失惨重,异域番邦狼子野心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不得不防。素闻长歌山庄擅造兵器,不知君兄可愿和我百里盟合作?”   闻此,安陵辞倒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百里少主这是要同我长歌山庄谈生意?”   “不错。”   和百里盟合作,武林中多少世家门派求之不得,一旦谈成,用不了多久长歌山庄就能跻身武林顶尖门派之列,长歌山庄庄主君拂歌自然也会声名大噪。   安陵辞转了转指间尾戒,忽而偏头看了童萌一眼。   他都还没报君拂歌那一剑之仇,倒是帮长歌山庄做了不少事,这笔账,可得叫他这妹妹好好还呢。   童萌被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偏过了头,目光落在海平线上却是一滞。   “那是什么?”   天海交接之处,似有大团黑云压浪而来,浓墨滚滚遮天蔽日。片刻之后才见,那不是天际黑云,而是迎风数丈的黑色船帆。   是黑云帆。   黑云帆挟势而来,来者不善。   百里荇眉间一蹙,立时吩咐:“全员听令,全速前进!”   然黑云帆自称海上霸主不是自吹自擂,那翻墨黑云越压越近如影随行,如甩不脱的阴翳一点点笼上心头。   他们来时船队浩浩,百里盟长叶家徽领头,黑云帆不敢造次。然此时,他们只剩两艘大船,除去船工舵手,能与之一战之人寥若晨星。黑云帆定是摸准了他们状况,才敢尾随而来。   蓦然从那黑帆船底窜出数道水影,箭鱼一般乘风破浪。有什么撞上船底,发出沉闷的击响。   “少主,我们的船前行不了了!”   仿佛是为了映证那船工的话,海面之上升起数道足有两臂之粗的铁索,一头连在他们船底,一头衔接黑云帆的船只。   箭舟顺着铁索而来,将两艘大船团团围住。每艘箭舟之上都站了两个劲衣男子,手握弯刀,铁血杀气在海浪上蒸腾。   此时,黑云帆的船只距离他们已不足十丈,可以看清有两人搬了把金漆交椅置于船头,随后一身着墨灰长袍手执金扇之人走上前来,靠坐在交椅上,一张银色面具遮了上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百里荇眸中一沉:“是黑云帆首领,云上鸿。”   “百里少主,我都亲自来了,不出来一见吗?”   浑厚的声音压过海浪翻卷之声,震得人心神一颤。连丝毫不懂武功的童萌都感觉得出来,此人内功深厚,绝不是个好对付的。   百里荇亦踏上船板,与云上鸿相对而望,拱手一言同样声震四方:“云帮主。”   云上鸿哈哈一笑:“不愧是百里盟的少主,好气魄!”   “想来百里少主也知晓我黑云帆的规矩,黑云一出片甲不留。”云上鸿合上金扇,在手上敲了敲,“若是换了旁人,这船上的东西我都要,船上的人我一个也不会留。”   百里荇眸色一沉。   “不过……这既是百里盟的船,我便卖少主一个面子,请少主去我黑云帆坐坐如何?”云上鸿漫不经心地托了腮,“除了少主和这船上的美人,其余的便都杀了吧。”   云上鸿轻飘飘一句,仿佛是命人倒了杯茶一般寻常。然他话音刚落,箭舟上的人便动了,手中弯刀一出,立见血光。嘶喊奔逃之声从另一艘船上传来,自船头洒落的血色迅速将海面染得猩红。   “放箭!”   弓箭手就位箭矢齐发,那云上鸿竟早有准备,一队列人抬着长盾围上来,将其护在身后。而箭矢对箭舟上的人无甚作用,他们身形很快,一边用弯刀将箭矢击落,一边踏着铁索跃船而上,一刀一个解决掉放箭之人。   安陵辞抬手将童萌拦在身后,手中长剑刺穿了登船之人的喉咙。君拂歌莲褚衣纷纷加入战局,然登船的人越来越多,船上立时陷入混战,而且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船栏上溅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色,不断有尸体落入海中。童萌只觉耳边尽是兵刃交戈之声,伴随着利刃破开皮肉的嗤啦声响,听得人两耳发麻。   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正是两方拼得焦灼之时,船上突然爆出一声惨叫,比之前听到的任何一声都要凄厉尖锐,引得人动作一顿,不由自主往声音爆出的地方看去。   发出声音的是黑云帆的人,那人突然身形一滞双目凸出,缓缓跪在了地上,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不一会儿,他的颈后就爆出一条条青紫细线,肉眼可见地攀升蜿蜒,而他喉间也迅速肿胀起来。   “刺啦刺啦”,是他的指甲刨在船板上发出的声音,他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旁边人的脚踝。   “救、救我……”   被他抓住的那人骇得面色惨白,拼命挣开了他,随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船。不止是他,其他黑云帆中人也皆是一脸警惕惊恐,仿佛那人是什么毒蛇猛兽,竟都对他退避三舍。   “救我……”   那人继续朝他的同伴爬去,离他最近的一人眸中一厉,举刀狠狠一抹。弯刀割破那人喉咙的一刻,那人眼中爆出无尽的怨毒,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甲抠上了同伴手腕,在上面留下三道血痕。   握刀的人立时面色一变。   仿佛有一种叫恐慌的氛围在这群人之间蔓延,不少人选择跃船而逃。   此时,云上鸿已从交椅上起身,面具后的一双深眸冰冷无温:“杀!”   船上的人皆心头一凛,见数把弯刀飞出,对准的却是跳船的黑云帆中人,他们刚刚跃到箭舟之上就被一刀入腹,翻入海中扑出血花朵朵。   云上鸿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回到他那艘船上。   连接百里盟和黑云帆大船之间的铁索骤然松开,百里盟的船只又能继续前行,黑云帆竟也没有追上来。安陵辞眉间一蹙,举剑架上一人脖颈:“怎么回事?”   那人面色惨白,抖着唇道:“我们被放弃了……我们都会死在这儿。”   “什么意思?”   “近日,陆上爆发了一种怪病,沾染上的人浑身会爬满青紫细线,随即喉口肿胀五官淌血,最后癫狂而死。更奇怪的是,一旦一人染病,他周围的人也会慢慢被传染,我们的人不过是前几天上过一趟岸,竟也染上了……”   安陵辞一怔,前世几成全武林之祸的瘟疫,今世这么早便爆发了么,且他明明已命人做了防范,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上情形如何?”   “目前最严重的是和县一带,官府已经封了好几个村子了。”   童萌几人皆神色一沉。   “都别活了,那就都别活了……”方才被抓破手腕的那人突然举刀,不分敌我见人就砍,百里荇飞起一脚踢落他手中弯刀,一剑当胸。然一切仿佛是一个循环,那人伸出变得青黑的指甲,按上了百里荇握剑的手。   “百里少主!”   “都别过来!”百里荇喝道,手中长剑又送了几分,那人垂下了手,气绝而亡。   然百里荇的手上,已留下了月牙形的血痕。   未等众人从震惊中回神,又是两声惨叫从童萌身后响起。安陵辞眸中一寒,剑气裹挟掌风而出,唐昇卢飞亦同时出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童萌看着眼前的安陵辞,喉口有些发干。   安陵辞朝她迈了一步,童萌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左脚腕火辣辣地疼,是身后之人倒地时抓上的。   童萌看着安陵辞的眼,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哥哥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君拂歌欠我的妹妹打算怎么还?   童萌:以……以身相许?   大佬:可。   萌萌他们会渡过难关,现实中的我们也会渡过难关~   疫情仍旧严峻,小天使们要保护好自己呀,一起加油! 第44章 分镜四四 药门   原书中是有这么一段剧情的。   瘟疫爆发, 江湖中人人自危,此时药门挺身而出收治病患。原书男女主君拂歌和姜晴两人携手, 一个放粮供药, 一个有救无类,因广结善缘而奠定了两人日后在江湖中的声誉地位。   可以说是书中的一个重要铺垫。   只是童萌没想到, 自己竟也置身其中, 为剧情的发展添砖加瓦。   童萌开口,声音听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哥哥,我的脚被抓伤了, 很可能……”   安陵辞却忽而大步朝她走过来,童萌一惊, 连连往后退。   耳后有风声疾来, 是黑云帆的人对着童萌甩出弯刀。安陵辞眸中深沉, 几乎没有错开目光,直接挥掌而出。弯刀飞回扎入那人喉头, 他一个后仰跌入海中,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声。   “哥、哥哥……”   安陵辞一言不发, 走到童萌身侧揽了她的腰, 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双脚骤然离地让童萌心头一慌,忍不住伸手攀上大佬脖颈,原本想说的话在看到大佬神色之后仿佛再没有说的必要。   会有怎样的后果,大佬怎么会不知道呢?   童萌看着哥哥侧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轻轻一击,却让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安陵辞抱着她, 直接走进姜晴所在的那间舱房。她受了伤,黑云帆的人攻上来时她并没有走出房门,但想来外头的动静她应当也都是听见了的。   安陵辞把童萌放坐在椅上,转头看向姜晴,目光冰冷:“替她把脉。”   那语气,似是姜晴若有半点不情愿,他便立刻动手杀了她。   姜晴面色一白,有些不敢置信,咬牙道:“拂歌以为,我会忌讳这病不敢替小萄诊治,还是以为,我会对小萄怀恨在心,故意不为她诊治?”   姜晴上前:“身为医者,我怎会不顾及病患安危?拂歌,你看低我了。”   安陵辞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眸间闪过一丝讽意。   童萌闻言,看了姜晴一眼,复杂心绪一言难尽。若真是医者仁心,方才外头那么大的动静,为何还闭门不出?女主的这些小心思连她都骗不过,又何况是大佬?   只是日日这样戴着假面活着,明明不乐意却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救死扶伤的模样,不是很累吗?   不过现下,被救死扶伤的是自己。童萌乖乖闭紧了嘴,不戳穿姜晴的仙女人设。   姜晴替童萌把了脉,又查看了她脚上的伤,秀眉一点点蹙起。   “百里少主呢,我要一并诊治。”   屋子里很静,虽然围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发出多余的杂音。   童萌看向四周,不止是大佬和哥哥,唐昇卢飞莲褚衣时青等人都在。虽然不许他们上前,但没有一个离开这屋子。这一路过来,好像已不分什么正道魔教,都是共患难过的交情,童萌瞧着心头一暖。   “两人的脉象目前都没有太大异常,但我不能确定是否真的万无一失。”姜晴蹙眉道,“我先用银针封住他们部分穴道,减缓血流的速度,若真有异状,也好延缓病发。”   姜晴取针在童萌颈后和虎口轻轻一刺,童萌一开始只觉被刺的地方有些酥麻,渐渐地这种感觉蔓延至全身。   “这些时日他们的行动会有所不便,需要人看顾。如今最关键的问题是,这船上没有适用药草,一旦病发我会束手无策。”   安陵辞拧眉:“百里少主,我们大概还要行船几日?”   “不足七日。”   “好。”姜晴点头,“十日之内,我可保你们无虞。”   “少主。”这时,百里盟的人叩门道,“属下无能,让那番邦女子逃了。”   众人齐齐一怔,逃了?   “那女子不这怎的挣脱了绳索,趁我们不备之时翻窗跳了海。”   定是她见船上生乱,瞅准时机弃船而逃。只是如此一来,就如放鱼入海放虎归山,想再抓就难了。   百里荇沉了神色。   ·   童萌靠坐在床榻上,看着安陵辞端着甜粥热菜进来。如今她被封了部分穴道,手脚发麻连走路都困难,更别提自己动手吃饭了。   童萌弯了弯眉眼,对着大佬张开嘴:“啊——”   安陵辞眉梢微扬,舀了口粥吹凉了放到童萌嘴里,童萌一边吃,一边眉眼俱笑。   虽说不知她身体情况究竟如何,但能让大佬伺候着吃饭,实在是一种享受。   童萌看向盘中,眸光一闪:“哥哥,我要吃肉。”   想到之前同大佬吵架的时候,让他夹块肉都不肯,童萌皱了皱鼻子。现在,她就要大佬夹给她吃。   童萌看着哥哥伸筷,夹了最上头那块肥肉相间的,眸中一亮。然下一秒,哥哥筷子一转,那块肉落入安陵辞自己口中。   “味道不错。”   童萌:“……”   一顿饭吃完,竟已过了半个时辰。安陵辞看着打着饱嗝的童萌,不知怎的有些遗憾。   童萌抿了抿唇,见安陵辞待在房中不走,忍不住道:“哥哥回去休息吧,我无事的。”   “不下床消消食么?”安陵辞伸手,“来。”   童萌耳廓微红,她现在觉得有些不方便,若是再动,就更不方便了。   “不用劳烦哥哥,哥哥叫莲姐姐进来吧,她陪我就行。”   “她?”安陵辞扬眉,“你们何时这般相熟了?”   这不都是女的么……童萌瞧了安陵辞一眼,咬牙道:“我是想同莲姐姐说说话,我们女孩子间总是有话题聊的。”   安陵辞双眸微眯,索性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妹妹想聊什么,同哥哥聊便是。还是说,妹妹有什么话是不能同哥哥说的?”   她想上茅房要怎么说啊啊啊啊啊啊!   童萌额角一抽,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只得小声道:“我……我想如厕……”   安陵辞没听清,俯下身离她更近了些:“妹妹说什么?”   明明是英气浩然的一张脸,硬是被大佬带出几分隽永风华。童萌忍不住攥紧了衾被,心一横扬声道:“我要如厕!”   室中静了一瞬,随即一声轻笑,那双剑眉星目尽染流光笑意,仿佛春日破冰,霎时生动柔软起来。   安陵辞双肩轻抖,好半晌才忍笑道:“哥哥知道了。”   童萌鼓了嘴,一张脸涨得通红。   茫茫海域之上,白帆迎风,帆上的长叶图案随风鼓动。两艘大船乘风破浪,全速前进,终于在第六日黄昏临靠滨海。   百里盟的人收到消息,一早将车马配备齐全,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觅药谷。   童萌到君小萄身体中时,他们兄妹早已离开了觅药谷,童萌没有君小萄的记忆,只能回忆书中描写。药门觅药谷,似乎是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这一路童萌都在幻想觅药谷是什么模样,直到她被安陵辞抱下马车,才真正眼见为实。   眼前是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山涧上直缀而下,水流冲入深潭翻出白沫,飞溅的水花如跳珠落石,将潭边石块打磨得光可鉴人。   轰鸣的水声响彻山口,即便是面对面大声说话,也不一定能听清对方的声音。   君拂歌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山景,神色微微怔忪。离开觅药谷时,他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日会以安陵辞的身份重新踏入这里。   姜晴飞身过去,往石壁上一按,那飞流瀑布竟似被什么阻断,露出后头的洞口来。   洞口之后,才是觅药谷。   明明洞外水声轰鸣,不过隔了一道山壁,竟再不闻半点水声,只有虫鸣鸟叫衬出一片静谧安详。   通过山洞,便是满山满眼的紫花地丁,开得温柔又热烈。不愧是超然世外的觅药谷,当真如仙境一般。   身着白色纱衣头戴纱帽的药门弟子迎上前来,行礼道:“师姐回来了。”   姜晴颔首:“我爹呢,可在谷中?”   “师父他老人家也已云游归来,现在药房制药。想必师姐也听说了,如今江湖之中起了瘟疫,师父收治了不少人入谷,希望能研究出药方找到救治之法。”   “此事我确已知晓,我这就去见他。”   姜晴让药门弟子去收拾几间客房出来,安排一行人住下,自己先去寻了姜北。   这觅药谷中凉暖得宜,所住皆为竹屋,清雅干净。童萌坐在竹椅上抬眸笑道:“哥哥不必太担心,已经到了觅药谷了,况且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或许运气好,并没有染上那怪病。”   这话既是对大佬说的,也是对跟进来的亲哥说的。   “这一路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安陵辞没动,君拂歌深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你也早些休息,莫想太多。”   见亲哥离开,童萌转向大佬:“哥哥也去吧。”   安陵辞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又折回来提了桌上的茶壶。   童萌愣了愣,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相处下来才知道,心狠手辣的大反派也有细心温柔的一面。   童萌轻哼了几句调子,蓦然胸口一滞,喷出口血来。   深色的血花开在地上,看得童萌心口一凉,她拉起袖口,只见手腕之上爬出一条青紫细线,藤蔓一般缠绕而上。   童萌扯了扯嘴角,看来,她的运气并不怎么好。   轻风拂面,来人眨眼便至近前。童萌双瞳一缩,往后一避却被他一把扣住后颈动弹不得。   安陵辞抬手,擦去她嘴角血迹,一双眼眸深似海。   “不怕,哥哥在这里。”   童萌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妹妹吃饱了?   童萌:嗝~饱了饱了。   大佬:可哥哥还想喂。   童萌:……   看到有小天使喜欢这文团子高兴又感动,也希望每一章都能不让小天使们失望~   ! 第45章 分镜四五 中毒   童萌又俯身吐出一大口黑血, 青紫细线已蔓延至全身,浑身针扎一般疼, 忍不住躬起身子。   “疼……好疼……”   安陵辞沉了眸色, 双拳紧握指节隐隐发白。   几根银针落下,扼住细线攀升之势, 疼痛随之减缓。童萌呼出一口气, 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发觉身上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粘腻得难受。   一须发皆白, 面上却无半丝皱纹的中年男子收了银针,此人便是觅药谷之主, 也就是姜晴的父亲, 药门姜北。   姜北叹道:“命暂且保住了, 但根治之法……姜某惭愧,尚未找到。”   安陵辞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可还会病发?”   姜北点头:“有这个可能。”   可能还会发作啊……童萌皱了皱鼻子, 发作起来太疼了, 疼得恨不能死了才好。若再发作几次, 童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为何这般古怪?”   姜北摇头:“我行医数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怖古怪的病情。”   “但据我这几日观察,寻常接触应该不会感染上病症。我也问过其他患者,他们大多是被有此症状者抓伤或者咬伤之后才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因为患者到后期会陷入癫狂,会不自觉地自伤甚至伤人。”   “故而我怀疑,这很可能不是病, 而是一种毒。”姜北拧眉,“毒素通过血液流入体内,才会使人出现同样的中毒症状。”   安陵辞双眸微眯,眸色顿深。   “如果是毒,那就一定能有解药。诸位放心,姜某会尽力而为的。”   见姜北起身,童萌低声道:“姜伯伯,百里少主现下如何了?”   “他目前没有病发的症状,但还不好说。有些人被抓伤后可能当即病发,也有些人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发作,百里少主是否染毒目前还不好判断。不过……”姜北拧眉,“他体内似乎有另一种毒素隐而未发,看起来是经年积累的,若要根除还要费一番功夫。”   经年积累的毒?童萌心头一颤,难道百里荇后来不良于行是因为中了毒?   此前她一直担心百里荇受到外伤而使双腿残废,却从未想过中毒这一缘由。若是经年积累,岂不是说是他身边有人一直暗害于他?   额上一凉,让童萌瞬间回神,见是大佬拿帕子按在她额头,擦去沁出的冷汗。   “妹妹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挂念旁人?”   童萌扯下大佬手中的帕子贴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觉得舒服了些。想起方才她吐血时大佬的神色,童萌心头一跳:“哥哥,若我真的死……”   未等她吐完那半个音节,安陵辞的手就已捏了上来,不重,却让她两颊的肉堆起,挤圆了嘴巴。   “嘘。”安陵辞微微俯下身,如锻长发滑落下来,在童萌脸颊旁隔出一道狭小空间,除了大佬的脸,几乎看不见其他事物。   “不许说那个字,哥哥不爱听。”   童萌愣了愣,缓缓点头。见她应了,安陵辞方松开了她,长发离开之际,童萌忽然伸手拽住了哥哥袖子。   “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童萌抿了抿唇,“哥哥会难过吗?”   安陵辞转眸看她,神色淡淡:“不会。”   童萌一怔,拽着安陵辞袖口的手松了松,然下一秒她松开的指尖便被安陵辞握住。   “哥哥不会让你死。”安陵辞的眸中似乎有墨色一点点晕染开来,浓得能噬人一般,“小萄会和哥哥活得一样久。”   安陵辞合上门扉,果见君拂歌立在屋外,紫色衣袍被更露打湿,显然已站了许久。   君拂歌转过身:“你真有办法救她?”   安陵辞淡淡道:“若我说我能救她,但要你拿长歌山庄来换呢?”   君拂歌蹙眉。   安陵辞微微眯了眯眼:“怎么,舍不得你一手重建的长歌山庄?”   “山庄没了可以重建,小萄却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救她,长歌山庄可以归你,但小萄要跟我走。”   “跟你走?”安陵辞冷嗤,“我在,你带得走她么?”   不等君拂歌生怒,安陵辞一扬衣袖道:“我所练的功法七寒决能强筋络护心脉,你输些内力给她,可缓她痛楚。其他的,交给我。”   君拂歌一怔,习武之人皆知,招式易练内力难修。内力外渡是大忌,更何况是以武为尊的七绝宫。   “你……”   安陵辞扬了扬眉梢:“我可舍不得我的好妹妹受苦。”   君拂歌额角一跳,顿了顿还是硬声道:“多谢。”   看到君拂歌推门进来,童萌微微怔愣。说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怎么同这个亲哥单独相处过,乍然见到竟有几分尴尬,且他还顶着一张反派大佬的脸。   童萌犹豫了会儿,还是将那句“哥哥”咽了回去,叫了声宫主。   “我渡些内力给你,对你身体有益。”   不等童萌有所反应,君拂歌便抬了她的手,合掌而上。一股微凉的气流通过掌心传递过来,一点点扫过筋脉,令童萌心头一缓,果然轻松许多。   “好些了么?”   童萌点头:“多谢……宫主。”   眼前的妹妹仰头道谢,眼里亮晶晶的,模样很乖。君拂歌眼底软了几分,本想抬手揉揉她额发,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手上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细细想来,他这个亲哥为她做的,还不如安陵辞为她做得多,是他这个哥哥有愧于她。   若有一日,他能和安陵辞各归各位,他一定会尽全力弥补。   “你好好休息。”君拂歌起身。   “谢谢宫主。”童萌再次道谢,看着哥哥的背影,又补了句,“宫主若是也有一个妹妹,应当会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君拂歌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你真的这样认为?”   “嗯。”童萌很肯定地点头,“一定是的。”   童萌想,若君小萄还在,一定也会这样认为,她会以有这样一个哥哥为荣。   君拂歌背对着童萌,缓缓勾出一笑。   ·   “师父。”两个模样相似,穿戴同样纱衣纱帽的药门弟子站在门前行礼,一个路观一个路雨,是这觅药谷中唯一一对双生子,两人天分极高,深得姜北信任喜爱。   “今早情况怎么样?”   路观回道:“服了那帖药之后有五人明显好转,但也有两人不出一个时辰便吐血而亡。”   姜北皱眉:“看来那药还是太猛了,我再研究研究药方,看看能不能减几味药或替换一些。你们要照顾好那些病患,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路观、路雨低头应是。   姜北回了药房,合上门后静待几息,听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才绕过桌案打开柜门,拧下里头的机关。   柜子缓缓移开,露出后头的密室。姜北走到里头按下墙上的机关,柜子又缓缓移回原位。   密室的一面墙上又生一道暗门,每堵墙的隔音都极好,一点儿声音都透不过来。   姜北穿过暗门,划开备好的火柴。“嗤啦”一声,火苗燃起,又顺着指风迅速弹出,点亮了一排的火烛,室中顿时明亮如昼。   火烛照出姜北的人影,和放在内室中央的几个硕大圆桶。走近了看便能瞧清,那圆桶是封闭的,两块木板横铺,每一块都弯出一个半弧,拼在一起刚好组成个圆,能容一人的脑袋伸出来。   此时,这几个圆桶之中,就直立立长着这么几颗脑袋,有的只是面色惨白,有的隐隐能见几条青紫细线,更有甚者,已然长了满头满脸,几乎辨认不出五官,看着尤为可怖。   见到姜北进来,那几颗脑袋皆忍不住缩了缩,目中满是痛苦惊惧。   “师父,你放了我们吧,求求你了师父……”   “放?”姜北冷笑,此时他那一张脸上再见不到半分悲天悯人之色,“放了你们再给为师添乱吗?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惹了多大的麻烦?”   “师父,我们什么都不说,真的,我保证,我发誓!”   姜北走向他,烛光映照下的脸笑出几分狰狞:“好徒儿,你们都是我的好徒儿。再忍忍,我马上就可以成功了,马上就可以……”   姜北打开其中一个桶盖,那人浑身都泡在深色的药汤之中,四肢被桶边的铁链缚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北抽出一盒又一盒的药材。   “不,不不不……师父,求你……”   药屑洒下,那药汤的颜色又变深了些,姜北抽出一枚长针,缓缓扎入那人脑后。   尖锐又痛苦的喊叫声充斥了整个内室,听得周围几人瑟瑟发抖涕泪横流,却怎么也穿不透那几道墙,落入外头觅药谷的其他人耳中。   姜北拔出长针,那人已然晕厥过去,脸上的青紫细线又多了几条。姜北凑近他,一寸一寸看得仔细。   蓦然,周围的烛火轻轻一晃,仿佛是从墙缝边透进来一丝丝的风,却让姜北骤然警觉:“谁?”   一双眸凌厉如鹰,姜北一掌拍开墙上暗门,身影疾飞而出。   掌风在离那人额上两寸之距处停住,姜晴看着满脸杀意的父亲,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46章 分镜四六 善恶   “怎么是你。”姜北收了掌, 眉心紧蹙,“你不在外头治病救人, 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姜晴脸色煞白, 想起方才一瞥而过的室中情景,忍不住浑身战栗。   “爹……你在做什么?”   姜北甩袖:“你不用管这些。”   “爹。”姜晴抿了抿唇, 眸中几闪, “这怪病,是不是同爹有关?”   “说了,你不用管。”   “爹, 你瞒不了我的。”姜晴扶着墙起身,“先前我为小萄把脉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 那脉象很像是中了木藤萝之毒, 可木藤萝不会出现这么奇怪的症状, 也没有这么强的毒性,更不可能出现毒性传染的现象, 所以我迟迟没有开口……”   “那你之后也把嘴给我闭牢了。”姜北沉声道, “莫坏了我的大事。”   “真的是爹……”姜晴眼睫一颤, “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木藤萝只有药门才有, 你这样会毁了药门的!”   “你懂什么!”姜北斥道,他马上就能制出这世上最毒最厉害的药,而除了他以外,此毒无人可解!医毒两术他皆能精通,无论是救人还是害人,药门都能在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与药门比肩。   虽说中间出了些小小的意外,让这毒提早流了出去,但他已想好解决之法,不但能洗脱药门的嫌疑,还能让大半个江湖都承药门的情。   见姜晴满目惊惧,姜北眼中的神色一顿,放缓了声音道:“乖,听话,把今天的事都忘了。你放心,再过两天,爹就会宣布研制出了解药,你的那几个朋友也会安全无虞的。”   姜晴怔愣着走出房门,方才爹的话无啻于平地惊雷,她脑中一片混沌,已是彻底没了主意。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夜风拂过竟带着点寒凉,让姜晴不由自主瑟缩了下。   莲褚衣提着两桶热水经过,看见姜晴的背影微微蹙了眉尖,在原地顿了顿才提着水推开童萌的房门。   “试试水温,够热吗?”   童萌点头:“够热了,谢谢莲姐姐。”   莲褚衣没动,童萌也站着没动,两人互相瞪了会儿,莲褚衣抬手敲了敲木桶:“愣着做什么,洗啊。”   童萌:……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好意思……   莲褚衣扬眉:“小萄妹妹这是害羞了?”   童萌低咳了声:“是。”   莲褚衣笑出声,指尖勾着衣带打转:“你我同为女子,羞什么?妹妹若是不方便……姐姐帮你脱?”   童萌一抖,飞快转过身去脱下衣衫跳入桶中,耳后是莲褚衣妖妖娆娆的笑,听得童萌耳朵一热,不愧是有妖女之称的莲褚衣,招架不住招架不住。   童萌搓了搓手臂,那上面爬满了青紫细线,水中来看像是会游走一般。童萌心头一凛,别开了眼。   莲褚衣舀了瓢水润湿童萌的头发,给她抹了些混了首乌的皂角:“放心,你哥哥既说你不会死,便是阎王爷也不敢收你。”   童萌勾了勾唇角,听莲褚衣提到哥哥,心头飞速掠过些什么。   说起来,如今的君拂歌就在安陵辞的身体中,与莲褚衣朝夕相对。细细回想这些时日,倒是没瞧见莲褚衣去接近大佬,反而对君拂歌这个“宫主”忠心耿耿,担忧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童萌心尖一跳,莲褚衣这般心细之人,会不会已经瞧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莲姐姐现在还喜欢我哥哥吗?”   童萌微侧过头,话音未落便觉在她发上揉搓的手顿了顿。   “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喜欢?”莲褚衣勾了勾唇,忽而笑道,“我哪只是喜欢,我爱死你哥哥了。”   童萌脚底一滑,险些沉水里头去。   竹屋外,君拂歌的步子跟着一顿。   “姐姐……好生生猛。”   莲褚衣俯下身,媚眼如丝:“那小萄是希望姜晴当你嫂嫂呢,还是我来当你嫂嫂?”   童萌:……可以不选吗?   莲褚衣似乎也没真想让童萌回答,只兀自轻笑了声,依旧搓着童萌发梢的泡沫。   童萌转了转眼珠,探问道:“那在莲姐姐心里,是我哥哥的分量比较重,还是七绝宫宫主的分量比较重?”   “若是有一天,七绝宫宫主下令让你去伤害甚至杀了我哥哥,姐姐会怎么做?”   竹屋里一时沉寂,门外的君拂歌微微一愣,不知自己为何停了下来,刚抬步要走,便听屋里头莲褚衣的声音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敢也不会违背宫主的命令。”   “我一定会去杀他。”   君拂歌的眸中一顿,然下一秒,又听她道:“不过我定然也是下不去那个手的,与其我杀他,不如让他杀了我,任务失败不算违背命令,能死在他手上我也算是圆满了。”   君拂歌怔了怔,握在袖袍底下的手微微松开。夜风拂过,吹起门前轻尘残花,洋洋洒洒好似不曾为什么人停留过。   觅药谷中收治了上百号病患,有好转的也有恶化的,姜晴抓了药让路雨去熬。   “师姐昨晚没睡好吗?”路雨瞧见姜晴眼下青黑,小声道,“师姐若是累了就去歇歇,这里有我和路观呢。”   “无妨。”姜晴摇头,一边给一个小患者上药。小女孩七八岁模样,一张小脸已是青紫密布,手上还有伤,是被她母亲咬的。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旁边有人道:“姜姑娘可不就是仙女下凡么,生得好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姜晴扯了扯嘴角,以前她最爱听这类的话,说她貌美心善,她也认为理当如此。然今日听在耳中,她竟觉得有些讽刺,再是笑不出来。   姜晴起身,冷不丁衣袖被那小女孩拽住。小女孩很瘦,下巴尖尖,更显得那双眼大了许多,怯生生看过来时能叫人心头一颤。   “姐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姜晴甚至不敢与她对视,心头的疾跳一下重过一下,只草草道:“不会,你不会死……”   “可我娘已经死了。”小女孩松开了她的衣袖,“我也会死的。”   蓦地,衣袖又被她重重一扯,姜晴抬眸,听那小女孩道:“姐姐,我听他们说,死在这里的人是会被烧掉的,我娘也被烧掉了。姐姐,我不想被烧,你救救我好不好?”   姜晴浑身一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药瓶。   沉闷的声响,是柜子移开的声音。姜晴闪身进去,推开了对面墙上的暗门。手中的火折子照出一圈光晕,往前移动几步便能照见桶中的脑袋。   姜晴一抖,险些将火折子丢出去,顿了顿才勉强定下心神,不去看那一张张爬了青紫细线的脸,也不去听他们的哀叫□□。   姜晴用备好的竹管取了一管桶里的药汤,随后迅速退出密室合上暗门,吹灭了手中火折,然刚从柜子后闪身出来,便听到父亲姜北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姜晴浑身一冷,将竹管收入袖中,僵着身子转身道:“我有些好奇,过来看看。”   姜北盯着她,眸色阴鸷,蓦然一掌挥出,拍得姜晴滚在地上,袖中竹管飞了出来。   “你是我女儿,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姜晴一滞,抬眸哭道:“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死了太多人了……我们把解药放出去吧,他们会感激我们的,会永远记住药门大恩的……”   “妇人之仁!”姜北斥道,“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染病的,不过是一些小村庄里的平民,等到那些各大门派中人求上门来,才是我们真正的机会。”   “你这么快放出解药,只会平白惹人怀疑。若你想毁了药门,毁了你爹,毁了你自己,你就尽管去制解药,尽管去救人。”   姜晴心口一凉,看着那滚落到墙角的竹管,泪水簌簌而下,却终究没有伸手去捡。   姜北预料得分毫不差,接下来,不断有各大门派中人找上门来,皆因门下弟子染了怪病,如今谷外的形势更是不容乐观。封村封城之地不在少数,粮价飞涨,有不少人不是染病死的,却是活活饿死的。   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   人人草木皆兵,恐慌比疫病更甚,这时候各门各派自保都来不及,愿意开仓放粮施以援手的可说是凤毛麟角。这凤毛麟角中,百里盟算了一份,时青所在的时家也算一份。   时间上虽有出入,可情形与前世相差无几。   安陵辞沉了眸,已过去这些时日,十二刀也该有消息了。   “活了活了,他活了!”   前方一阵高呼:“第十个了,这药是有效的!我们有救了,都有救了!”   姜北被簇拥在人群之中,连连叹道:“这是大家的福气,非我一人之功,莫要再谢了,姜某受不起,受不起的……”   “姜门主谦虚了,此次多亏药门,否则我等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多谢姜门主了……”   “是啊,幸而有药门在,江湖才免去一场浩劫啊……”   安陵辞瞧着被围住的姜北,和静立一旁面色稍显苍白的姜晴,眸色渐深。   作者有话要说:  姜晴真的是我写过最复杂的一个人物了。   她既没有萌萌的赤子之心,也没有妖女的敢爱敢恨,   她好得不纯粹,坏得也不彻底,   在她身上更多的是复杂的人性。   看到很多小天使都想让姜晴尽快下线,只能说她与君哥哥之间是会有个了断的,   应该不远啦~   爱你们么么哒~ 第47章 分镜四七 嫁祸   “姜门主, 此病如此诡异,可知是因何而起?”   姜北蹙眉, 抚须叹道:“此前姜某就怀疑这并非是一般病症, 如今已然得到证实。这些患者不是染病,而是中毒。”   “中毒?这……”   “此毒由多种毒物混合提炼, 毒性极强, 不单单是被人误食这么简单。”   “姜门主的意思是……此毒系人为投放?”   姜北又叹:“虽然姜某也不愿如此设想,但怕只怕……事实如此。”   武林同道面面相觑,有气急者当即拍案怒喝:“究竟是何人, 用这等下作阴险的手段残害武林同仁!连平头百姓都不放过!若叫我查出,定要将其剥皮拆骨, 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飞鸾阁中人叶轻玫道:“此次各门各派皆有损伤, 想想武林中有谁独善其身, 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那人闻言拧眉:“你是说……七绝宫?”   “诸位可还记得,七绝宫中有四大护法, 其中一位不见头脸不闻姓名, 江湖人称影子。当年他一夜之间灭泉山满门, 门中百余口除一马夫无人生还, 要知道,那泉山派可都是用毒好手啊。”   “泉山被灭之后,江湖之中若说用毒,还有哪家比得上七绝宫?”   “该死!这等邪魔歪教就该尽早除去!我提议,我们各家联盟同上七绝宫,任他七绝宫高手如云, 集我们众人之力,定能将其夷为平地!”   “说得好!”   “对,就这么办!”   “诸位,请听姜某一言。”姜北起身道,“投毒一事如今只是我等猜想,尚无证据,且七绝宫宫主如今也就在谷中,他们方从海外归来就碰上此等怪病,想来事先并无预料,说他主导,言之过早了。”   “海外归来?”叶轻玫同几人交换了下神色,他们派去前往仙山的门下弟子至今杳无音讯,安陵辞却回来了,莫非是仙山一行已有成果?   若当真如此,等那安陵辞回了七绝宫,岂非愈发难以对付?   “哼,那七绝宫人人狡诈阴险,这些年杀人害命的事干得还少吗?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若叫我抓住了他们的狐狸尾巴,定要为武林除害!”   姜北眸中一闪,依旧劝道:“依姜某看,我等还是再多多查访,切莫鲁莽行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研制出更多的解药救治病患。所幸我谷中一味木藤萝对抑制此毒有奇效,我已命谷中弟子尽数采摘屯于库房之中,制出大量解药仍需时间,诸位,姜某就先告辞了。”   “姜门主高义,辛苦姜门主了……”   姜北转过身,眸中深色几许。他径直回了药房,果见姜晴已等在此处。   “都处理好了?”   姜晴的脸色白了白,低声道:“我亲自埋的。”   木藤萝之毒的确要用木藤萝来解,如今此毒已研制成功,便不再需要那些在木桶中浸泡汤药测试毒性的药人了。或许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姜晴暗暗攥紧袖口,好似这样就能说服自己。   “我已将祸水东引,这口黑锅,七绝宫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姜北冷了神色,他本与那人合作要毒杀安陵辞,谁知那厮命大,竟叫他活到了现在。索性就将江湖的水搅得更混一些,无论闹成什么样,现在的药门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门外一声轻响,令姜北和姜晴的神色齐齐一变。   姜北五指成爪,内力吸开房门闪身而出。外头的人方跑了两步,就被姜北扣住脖颈,抓回了屋内。   “砰”的一声,两扇门在眼前死死关上,声音响起的一瞬,那人的身体也跟着猛地一颤。   姜晴双瞳一缩,看着摔在地上的人忍不住低呼:“路雨?”   路雨跪趴在地上,头上的纱帽掉了,露出头顶圆圆的发髻。他一直没抬头,按在地上的手却一点点蜷起。   姜北走近,沉声道:“路雨,你在外头做什么?”   “师、师父……有几位病患不适应木藤萝制的解药,身、身上起了疹子,我在库房没找见师父,就想着来药房看看……”   姜北应了一声,眸中神色几闪,锋锐暗藏:“既是来寻为师的,方才跑什么?”   路雨浑身一抖,两手不自觉握紧了衣摆:“我……徒弟是,是想……”   姜北俯下身,抓着路雨的肩迫他抬头:“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没……师、师父,我没……”路雨的眸中满是惊惧,看着姜北一点点眯起了眼,嘴角勾出的一抹笑极尽凉薄。   肩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下一秒,那手掌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爹!”姜晴扑过去拽住姜北的手,“爹,这是路雨啊,你平日里最疼爱他了,你总说他天资好,手把手地教他辨药针灸,爹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姜北冷道,“不过从今以后,我会忘了。”   “爹!他不会说的,他什么都不会说的,爹你放了他吧……”   姜北叹道:“怪只怪他的命不好,听到了不该听的。路雨啊,我们师徒一场,你可别怪为师。”   骨骼碎裂的声音自姜北指下传来,血色从路雨的嘴角蜿蜒而下。姜北手一松,路雨便歪头倒在了地上,未合上的眼中还有几分残留的惊惧。   姜晴一怔,只觉地上的寒凉一点点浸透她的四肢百骸,冷得她齿根打颤。   “乖女儿,你可莫要怪爹狠心,爹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姜晴红了眼,“可那是路雨!跟了你十年的路雨啊!”   “难道你想让此事败露,陷药门于万劫不复之地吗?”姜北冷斥,“到了现在,你还犹犹豫豫妇人之仁?没了药门这个后盾,以后你要如何在江湖上行走!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若此事被拂歌知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么?”   姜晴猛地一怔,嘴里顿时泛起一股腥甜。   “你若不想整个药门都为路雨陪葬,就按我说的去做。”   姜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死寂。   暮色四合,噬尽黄昏。   君拂歌立在肃寂山头,迷离夜色一点点抚上他的暗紫袍摆,衬得那衣上金莲愈发摄人心魄。   眼角突然多出一抹暗白,在夜色中也尤为显眼。君拂歌没动,看着夜风微微将她的衣袖扬起,仿若振翅欲飞的蝶。   蓦然,那蝶当真扬翅而起,却不为腾飞。君拂歌双瞳一缩,足尖一点身姿便已如风闪过,接下半空中的姜晴,旋身飞回。   君拂歌的眸中很沉,语中也带出几分:“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   “怎么是你?”姜晴甩开他的手,“你救我做什么!”   君拂歌蹙眉:“出什么事了?”   姜晴不语,然眼睫之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灼得君拂歌心口一烫,不由放轻了声音又问了遍:“究竟出了什么事?”   姜晴抹了把泪缓缓抬眸,看向君拂歌时眼眶还是湿润的,如蒙了一层薄薄雾气。蓦然,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猛一咬唇道:“你跟我来。”   姜晴带着君拂歌下了后山绕回谷中,一路都没再说话。君拂歌瞧着姜晴神色,眉心紧蹙。两人的脚程很快,不出半个时辰竹屋已近在眼前。   蓦然疾风拂过,令两人的脚步齐齐一顿。   “什么人!”   姜晴追了过去,君拂歌紧随其后。两人破开竹屋的门,却有一道身影直挺挺摔了下来。   ·   童萌连服了几帖药,浑身不怎么疼了,面上青紫也褪下许多,只是这些时日折腾下来,瘦削了不少,原本脸上娇憨惹人怜的婴儿肥没了,倒是多了几分少女的楚楚动人,柳枝抽条一般俏生生。   就是四肢仍是乏力,多走几步就心慌气喘,童萌幽怨地叹了口气,仿佛回到了刚刚来到君小萄身体中的时候,妥妥的童·林妹妹·萌。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安陵辞勾着童萌的发梢把玩,被她扯回去又再勾另一缕,眼角兴致盎然,仿佛这事极为新奇有趣。   童萌挣扎了几次未果,索性抛开了不管,任大佬去折腾她的头发,只托腮幽怨道:“哥哥,我瘦了。”   “是么?”安陵辞顿了动作,伸手去捏了捏童萌的脸,“还真是,捏起来都没肉了。”   童萌深吸了口气:“瘦了好,以前想瘦还瘦不下来呢。”   安陵辞却是淡淡道:“不好。”   “不好?”童萌回头,“哥哥以前不是一直嫌我胖么,怎么现在又不好了?”   安陵辞神色不变:“手感不好。”   童萌还未来得及细究大佬的这句话,就猛然惊觉自己的头发在大佬手里被拧成了两股麻花,眉心顿时一跳:“哥哥!”   童萌咬牙:“我是要解了头发困觉的!”   “唔。”安陵辞应了声,“解什么,这样多可爱。”   童萌正要炸毛,冷不丁听到外头鸣锣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串跟着一串。   “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童萌一怔,跟着大佬起身。安陵辞眸中一沉,身形刚动袖摆便被童萌拽住。   “哥哥。”   安陵辞顿了顿,终是不放心童萌一人在此,揽过她飞出屋外。   不远的一排竹屋已是火光一片,浓烟滚滚冲天而上,撕开狰狞的夜幕。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走水了?”   “好像是库房的方向。”   谷中人多,火势很快得到控制。莲褚衣环视一圈,沉了声音:“你们可曾看到过宫主?”   几人心头皆是一沉,提气往人群围拢的方向赶去。   “路雨!”   还未近前便听到一声嚎哭,童萌几人赶到时,正看见路观抱着路雨的尸首泣不成声,一旁站的两人正是姜晴和君拂歌。   人群中有声音问:“姜姑娘,究竟出什么事了?”   姜晴眼睫一颤,红着眼缓缓抬手,指向那身紫袍金莲:“是他,就是他杀了路雨!”   “七绝宫宫主,安陵辞!”   作者有话要说:  姜晴做出选择了,为了药门和自己,陷害君哥哥……   啊不想走剧情,只想嗑甜甜的糖哇……感 第48章 分镜四八 转折   “咔啦啦”, 是竹子折断的声音,紧接着又是轰然巨响, 整排竹屋应声倒下, 焦尘满目。   姜北的银发白须凌乱不堪,面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 他长叹一声, 目中尽是颓然:“毁了,全毁了……这整库的木藤萝,可知能救多少条人命啊!”   “好好的, 怎会突然起火?”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那道紫衣金莲上,有人出声道:“姜姑娘莫怕, 把话说清楚了, 我等武林同道在此, 定不让宵小伤你半分!”   姜晴红了眼,看向君拂歌的目光憎恶又痛恨:“我到竹屋附近时隐隐瞧见了火光, 待我走近, 却见他亲手拧断了路雨的脖子!”   路雨的尸首还在此处, 又有姜晴亲口指证, 当即就有人怒道:“果然是七绝宫在背后搞鬼,定是那药门弟子发现他纵火,叫他给杀人灭口了!”   “七绝宫先是投毒残害正道人士,后又纵火行凶断人活路,现如今已是人赃并获!此等恶毒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对, 杀了魔头安陵辞,为武林同仁报仇!”   喊杀声一出,众人纷纷亮出兵器,将君拂歌团团围住。   “对宫主不敬者,死!”莲褚衣一个箭步拦在君拂歌身前,素来风情妖娆的眉眼间杀气浓重,真应了那句美人如刀。   “她是七绝宫护法莲褚衣!”有人喝道,“此妖女与魔头安陵辞是一丘之貉,正好一并除去!”   五尺流星锤率先破空,甩出风声赫赫。莲褚衣眸中一凌,玄色衣角划出烈烈弧度,抬脚便踹在那流星锤上。双流星撞在一起,“铛”的一声竟当空裂成四瓣。   本蠢蠢欲动的众人瞧见这一脚破势,原本要出招的动作皆是一顿。   七绝宫中高手如云,跻身四护法之列的莲褚衣又怎会是泛泛之辈?连一个护法都这般难以对付,那安陵辞的功夫岂非更加出神入化?   叶轻玫眯了眯眼:“诸位不必顾虑,对付此等妖人无需讲究公平道义,我们为武林除此祸害,才是真正维护武林正道!”   不错,如今那魔头安陵辞身边只有一个护法莲褚衣,若叫他们回了七绝宫就更不好对付了,今日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   然未等他们再次出招,就闻人群中一声轻笑,似带了无尽讽刺和轻蔑,听得人心头一堵牙口泛酸。   安陵辞负手而立,丝毫不掩饰唇边薄笑,一双星眸此时带了点冷意,仿佛是天上的星子浸润在了夜河之中,涤出如水寒凉。   “君庄主?”叶轻玫顿了顿,“君庄主缘何而笑?”   “我么?”安陵辞抖了抖袖口,漫不经心道,“自是在笑你们。”   人群之中一阵窸窣:“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笑你们蠢,二笑你们傻,又蠢又傻的一群人难道还不好笑么?”   童萌有些意外地瞥了大佬一眼,这般锋芒毕现的话并不符合君拂歌的人设,反而会挑起矛盾,实在不像是心思深沉的大佬会说出来的。   果然,不少人闻言大怒,举刀对向安陵辞:“君庄主,我等本敬你是江湖豪杰少年英侠,对你诸般礼遇,可你如今口出狂言羞辱我等,未免太过了吧!”   “羞辱?难道我说错了吗?”安陵辞扬眉,“你们明明各怀鬼胎暗藏私心想借此一举除去七绝宫,却偏要说得冠冕堂皇,在我眼中同那些杂耍博笑的戏猴子没有任何区别,不好笑吗?”   有人按捺不住要出手,被叶轻玫按下,他深看了安陵辞一眼才道:“今日情形君庄主也瞧见了,是那七绝宫宫主杀人放火在先,我等为武林除害有何不对?”   安陵辞叹了口气:“这就要说你们蠢了,在场的人可有哪个亲眼瞧见他安陵辞杀人了?又有哪个瞧见这火是他放的?单凭姜晴的一句话,就认定安陵辞是凶手,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   “你——”众人被他三言两语挑得心头火起,偏偏他字字句句直冲要害,将他们的不堪心思暴露于人前,叫他们面上如何挂得住?   原本只想尽快动手拿下那安陵辞,如今还偏生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了!   一旁姜晴闻言心头一颤,猛地抬眼看向安陵辞。   安陵辞却仿若不曾看见那灼灼目光,依旧笑得凉薄。   “君庄主,今日作证的可是姜门主的亲生女儿,也是你的未婚妻,难道你还不信她?”   “不信。”安陵辞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令身后姜晴的面色骤然一白。   “拂歌!你在说什么?”姜晴攥紧了双拳,嘶声道,“你连我的话也不信吗?”   “你的话我已经听完了。”安陵辞上前,“也该听听他的话了。”   自他们过来,就没听过君拂歌说一句话,他就同来时那样立在原地,垂下的眼睫盖住了眼中神色,暗紫袖袍微微拂动,沾惹地上尘埃。   童萌瞧着,突然觉得心口一揪。   姜晴这次,是将哥哥伤得狠了。   就在众人以为君拂歌不会开口之时,他却突然动了,一步一步朝姜晴迈去。   “魔头,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君拂歌身侧有两人横刀而来,他却连一个眼风都没给,抬袖一挥便卸了两人刀兵。“蹭蹭”两声,长刀入地,令姜晴一个瑟缩。   君拂歌的眸中很平静,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如一汪死水一般,看向她时再没了往日的光泽。   不知为什么,竟叫姜晴心头乍然一痛。   他本就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她今日所做的不及他往日半分!姜晴咬牙,抬目瞪向他,让自己眼中充斥了愤恨与不屈。   在距离她一步之距时,君拂歌终于停下了脚步,声音淡然道:“你方才要轻生,是假的?”   姜晴双唇一颤。   “方才的泪,也是假的?”   君拂歌的声音不重,却如一柄千斤巨锤砸在心头:“你引我来此,就是为了嫁祸于我?”   姜晴咬破了舌尖,腥味勾得喉头发干,却依旧仰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君拂歌忽而笑了,那双眸中却无半分笑意:“什么都是假的,姜晴,你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对你一个魔教妖人,需用什么真心?”姜晴的声音掷地有声,没有半点犹豫。   君拂歌静静瞧着她,忽而觉得眼前的女子甚是陌生,与她在一起的这许多年,朝夕相处,却不曾真正看清过她。   “好。”君拂歌低应,“我知道了。”   除了在场的少数几人,无人知晓君拂歌这句话的意思。叶轻玫已听得不耐,出声道:“听你的意思,还是姜姑娘在嫁祸于你了?”   众人嗤笑:“这怎么可能?难不成还是她姜姑娘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弟,又放火烧了自己家的竹屋去嫁祸一个魔教妖人吗?”   “人或许不是姜姑娘杀的,但也可能药门中人杀的呀。姜姑娘或许是为了包庇那个人,才撒谎指认的安陵辞。”   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却见一个身着月华披风扎了两个小辫的姑娘蹲在路雨的尸首旁,不知已看了多久。   安陵辞按了按眉心,他一个不注意,人还就跑到尸体旁边去了。   红着眼的路观一怔:“姑娘何出此言?”   童萌指了指路雨的脖颈,那上面的青紫指印已很是明显:“从起火到众人赶至并没有多长时间,若路雨是不久前刚死的,脖子上的指印应该不会这般明显才是。”   童萌虽然不知道人在死后多久才会出现这青紫掐痕,但怎么算时间都是对不上的。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莫不是被魔教中人蛊惑故意为他们开脱吧?”一人哼道,“小姑娘家家的,你的话谁信?”   “我信。”   不等安陵辞开口,人后便传来一声,当即令他眸中一深,双眼微微眯起。   众人转过身,见是百里荇立在后头,寒风之中的身形愈显单薄,面上几分苍白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透着一股安抚人心之力。   “百里少主也在谷中?”   百里荇到谷中之后,为以防病发一直闭门不出,是以其他人并不知他也身在觅药谷。叶轻玫看着百里荇,面上神色沉了几分。为何百里荇也会为那安陵辞说话?他若执意要保,今日怕是动不了安陵辞了。   可此间机会着实难得,叶轻玫实在不愿错过,他并不在乎什么真相,只要事情的走向有利于飞鸾阁便好。   “百里少主晚到,怕是不知道事情经过……”   “我已知晓了。”百里荇直接道,“君姑娘心细如尘,在山海帮便是她发现仙株被盗的端倪,她的话我信。”   安陵辞低哼了一声。   “且君姑娘所说有理有据,此事疑点重重,的确不能单凭姜姑娘的一句话便胡乱扣人罪名。”百里荇走至近前,也在路雨的尸首旁蹲了下来。   “看这伤势,这小兄弟是被人一招掐住了脖子断颈而亡,这般干脆利落一定是武功高强之人。且瞧这指印……”百里荇拿手对比了番,“凶手应当是个男子。”   童萌点头:“在这觅药谷中,功夫好的男子可不止七绝宫宫主一人,比如那位。”童萌点了点叶轻玫,叫他面色一青。   “再比如……”童萌看向姜北,玩笑般道,“姜伯伯。”   姜北笑着摇头,无奈道:“小萄啊,这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   “这的确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安陵辞瞧了眼地上落叶,原本的零落碎叶不知何时组成了十二瓣莲花图案。   安陵辞走过,轻拂衣袖,十二瓣莲被瞬间吹开,飞叶洋洋洒洒,再落下时混入其他叶片之中,瞧不出半分端倪。   安陵辞站到童萌和百里荇之间,俯身揉了揉童萌的脑袋,轻轻勾了唇角:“若是没有证据,我妹妹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姜北的神色骤然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荇:她的话我信。   大佬:呵,这是我的台词!! 第49章 分镜四九 败露   “姜某一生行医救人, 俯仰无愧于天地,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姜北沉声道, “拂歌, 你自幼父母双亡在觅药谷长大,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当年长歌山庄经历浩劫亦是武林大事, 在场众人皆有耳闻, 回想起来,当初姜北肯收留君氏兄妹并将他们抚养成人,又将女儿也许配给了君拂歌, 着实高义。如今君拂歌开口闭口皆是不信药门,实是忘恩负义了。   “君庄主, 你可莫要被人蒙蔽, 做出恩将仇报之事来啊。”   安陵辞闭眼复睁, 顿了顿才道:“姜门主的为人我本是深信不疑,可之前我也确实查到一些不利于药门之事, 本以为是当中出了什么误会, 直到今日……”   安陵辞的声音越来越低, 似是一时心绪起伏, 看得童萌叹为观止。   这神态,这语气,奥斯卡小金人给你给你!   人群中早已有人不耐烦,扬声道:“查到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安陵辞这才道:“我等皆知,怪病一开始是在和县爆发的。和县是个小县城, 原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种毒迅速在和县蔓延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有人故意将毒投在了和县,二是身中剧毒之人在到达和县时病发。”   安陵辞看向姜北,明明那语气之中压抑又沉闷,可姜北瞧着他的眼,却是从中读出一丝讽意。   “巧的是,我的手下找到了那个将剧毒带到和县之人,他还活着。”   “不可能!”   感受到众人目光齐齐落到自己身上,姜北眼皮一跳,缓了声音道:“若真如拂歌所说有这么一个人,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怎可能还活于世上?”   当初的确是有一人从觅药谷中逃了出去,才导致木藤萝剧毒提前在江湖中爆发。但他分明已派人将那人灭口,那人不可能还活着!   “此人如今被我的人安置在和县,诸位若是不信日后自可去和县查访。正是那人告知,他原是觅药谷弟子,却被自己的师父关于密室之中日夜喂养毒药,为的就是将他养成身载剧毒的药人。”   安陵辞话音未落,在场已是一片哗然。   “对了,他还说……”安陵辞扬声道,“他叫齐双。”   “齐双?”路观一怔,“怎么可能,齐师弟是采药时不小心坠崖而亡……”   安陵辞瞥了他一眼道:“坠崖之说是谁人告诉你的?”   路观一顿,下一秒便煞白了脸,忍不住转头看向姜北:“师父……”   “觅药谷的弟子这些时日难道就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吗?没有身边的亲友兄弟忽而消失或是突然暴毙的吗?”   觅药谷弟子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有,有的……”   “真是一派胡言!”姜北大怒,“拂歌,你是受了何人教唆,要这般构陷于你有恩的药门!”   安陵辞摇头:“我倒真希望是构陷,可那齐双小兄弟还说了,他身中之毒就是经过长期淬炼所得的精纯木藤萝,木藤萝之茎叶为剧毒,其根却也能解毒,正应了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然这木藤萝只有觅药谷才有吧?”   安陵辞眸中一闪,方才那群乌合之众所说有一句还是没错的,若说制毒之技,这普天之下除了药门和已灭的泉山派,便要数七绝宫最为出众。   木藤萝之毒世间罕见,可一旦出现了解药,再推是何毒便难不倒七绝宫了。   只是上一世瘟疫爆发的地方是在百里盟辖地,这一世却换到了和县,且时间提前了许多,其中缘由安陵辞一直没有弄明白,直到几日前收到了十二刀的消息。   安陵辞一早便怀疑瘟疫之事可能与药门有关,早在他们一行出海之前,他便命十二刀的人盯着药门,自然发现了从谷中逃出的齐双。只是没想到这齐双身上就带着引起这场瘟疫的剧毒木藤萝,毒性蔓延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   齐双是死了,死在了姜北派去灭口之人手上。不过他死前说的两句话,已足够安陵辞来打这场攻心之战。   不等姜北开口,安陵辞又接着道:“之前姜门主说已尽数采收谷中木藤萝屯于库房用来救人,如今库房烧了,是不是说再也没有木藤萝能救这些人性命了?”   “这正是我万分痛心的地方。现成的木藤萝已是没有了,唯有木藤萝的种子。但重新栽种花费时间不短,中毒之人怕是挨不了那么久,不然怎说纵火贼子用心险恶呢?”   “是吗?”安陵辞眉梢微扬,“可我却在姜门主药房之中闻到了木藤萝的味道呢。”   话音未落安陵辞便纵身而起,一掌拍向药房屋檐,那上头也有一朵十二瓣莲花。安陵辞说话间,姜北便一直紧盯着他,此时见他身有异动,立时也跟着跃身,与他直接对了一掌。   “拂歌这是做什么?帮着七绝宫的人毁了这觅药谷吗!”姜北大喝,掌风将他衣袍吹得鼓起,雄鹰展翅一般,“我待你如亲子,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   “如果问心无愧,叫我等看看又何妨?”   安陵辞笑得轻松,然双足已被掌风压得渐渐陷入土中。君拂歌的一身内力,对上习武半生的姜北还是差了一截。   正在这时,君拂歌忽而腾身,运起一掌拍向安陵辞方才所对的方向,“哗啦”一声巨响,那竹板屋檐便被应声劈开。姜北顿时面色铁青,一沉气将安陵辞推得连退几步,嘴角溢出丝血色。   “哥哥!”   童萌大惊,忙上前扶住他,却见安陵辞轻轻揩去嘴角血迹,笑得几分放肆几分无畏。   只听他轻声道:“不怕,哥哥也带你去瞧瞧。”   那竹板屋檐之下正是姜北在药房中的密室。此时,君拂歌已到了密室之中,然甫一踏入,便觉周遭气味有些熟悉,似乎早些年便在觅药谷中闻过。   不,不止是觅药谷。君拂歌眸中一沉,给安陵辞服用的练功丹药中也有相似的味道!难怪他当时便觉得熟悉……   耳后劲风袭来,君拂歌旋身避开,方才所立之处后的小几已被劈成两半。姜北化掌为爪,指如鹰钩招招狠厉,摆明了要取君拂歌性命!   不愧是心机深沉的安陵辞,方才几段话已叫姜北心神大乱,自己露出诸多马脚来。事到如今,君拂歌就是再不愿相信此事与药门有关,也不得不信了。   将密室中的几个药人都处理掉之后,姜北特意重新布置了密室,改做了储藏室。此时,室中器皿被乒铃乓啷被打得粉碎,一排排橱柜倒下,褐藤褐叶的草药散落下来,正是姜北所说已被尽数烧光的木藤萝。   安陵辞猜得不错,以姜北的心性,好不容易研制出剧毒,又怎会真的舍得将原料烧得一干二净!他按兵不动拖延时间,就是想等潜入觅药谷的十二刀找出木藤萝所在,好来个人赃并获。   众目睽睽,姜北已再无翻身之地。   姜北一脚踹在君拂歌臂间,自己一个后腾翻身落地,目光落在人群之中的安陵辞身上,忽而哈哈一笑:“君拂歌,比起你的亲生父亲来,你小子倒是要狡诈奸猾得多!”   “只可惜,你那父亲若是有你这般多的心眼,只怕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安陵辞无甚反应,君拂歌却听得眉间一蹙,姜北这话是何意?当年之事,他一直以为姜北义薄云天,与父亲手足情深才会在危急关头收容他们兄妹。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尊奉姜北为义父,直到今日。   眼前的姜北目光阴森,事情败露却依旧无半分悔意,大有鱼死网破之意。是这许多年来人心易变,还是从始至终,他都是个不择手段的奸诈小人?   那父亲……   君拂歌握拳而立,当年父母惨死于番邦总坛之手,会否也与姜北有关?   “早知你是这么一头白眼狼,我便不该将你抚养长大。”姜北冷笑,当初若非是为了从君拂歌手中骗得长歌剑法,他才不会浪费心力在这两兄妹身上。君陌都已经死了,再叫他瞧见这对兄妹只会令他心中添堵。   只是不想这小子表面上一口一句伯伯叫得亲,对那剑谱却是护得牢。无奈他只能默认了姜晴与之亲近,待他们成了婚,何愁拿不到剑谱心法!   可惜啊,他终究是养了匹白眼狼!   姜北衣袖一展纵身而起,君拂歌足尖一点抽出墙上佩剑,剑气如雪阻那姜北脚步:“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姜北破窗而出,君拂歌尾随其后送出一剑,姜北却反手一抓将姜晴拉到身前,剑气如虹终在最后一刻微微一偏,只削断了姜晴鬓边长发。   姜北嗤笑:“君拂歌都还没同我动手,倒是你这个七绝宫宫主要跟我拼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晴看着君拂歌,忽而周身一颤,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片段纷至杳来,当即令她脸色煞白。   “不,不会的……”姜晴心跳如擂,只摇头道,“这不可能……”   姜北扔下姜晴纵身而起,君拂歌和安陵辞一前一后追了上去,武林同道纷纷跟随,四周骤然空寂下来。   姜晴跌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百里少主!”   正在这时,百里荇突然跪倒,单手撑地吐出一大口黑血,青紫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延伸,不过片刻已笼盖了大半张脸。   这是……毒发了?   童萌一惊,离他们上岸已过去十数日,百里荇的脉象一直不曾有异,童萌以为他已然安全了,并没有身中剧毒,怎知这毒这般狡猾,竟是在此时发作!   “姜姐姐,姜晴!百里少主毒发了,你快去看看!”   然姜晴双目无神,仿佛根本听不到童萌在说什么。   童萌咬牙,又拽了一个纱衣纱帽的药门弟子:“你们师父房里不是还有木藤萝吗?怎么配制怎么熬药你们应当清楚,快配药给他!快啊!”   那弟子却只一个劲摇头:“来、来不及了,他的毒蔓延得好快,不等解药配制出来,就……”   “那也要救啊!”   那人挣开了童萌,连连后退:“他已然毒发,会伤人的!快点跑吧……”   百里荇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喉口,只能勉强道:“君姑娘,快走吧……”   童萌狠狠握紧双拳,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救不了了!整株木藤萝可不可以?哪里还有药……   有的。   童萌抹了把泪,她来之前,刚喝了一帖解药,如果药性还在呢?   童萌拔起地上长剑,一咬牙,剑锋划开掌心,殷红鲜血,簌簌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怒气值预告(捂脸) 第50章 分镜五十 心迹   百里荇痛得大口喘气, 额上冷汗滑入眼中,眼前一片酸疼朦胧。只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声声地, 尊称他为少主。   似有什么滴入唇间,腥甜的血气充斥了口腔。他闭着眼, 无意识地吞咽, 剧痛的折磨让他浑身发颤,忍不住伸手一拽。   童萌的胳膊被他拽得一痛,牵出一丝闷哼, 手却依旧摆得稳稳当当,半抱着他的头, 让掌心的血流到他唇间。   长这么大可没这么放过血, 浪费了一滴都觉得可惜啊。   童萌这病急乱投医竟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百里荇脸上青紫细线蔓延的速度渐渐放缓,没有立时将整张脸爬满。童萌一喜, 又咬牙捏了捏掌心, 瞧着他都吞咽下去了才放开他, 用袖口裹了伤处。   然此时, 周围的药门弟子已跑得一个不剩,唯有姜晴还呆呆坐在原地,不动不言。   百里荇的情况拖不得,再不熬解药给他,只怕她将身上的血都放干了也不见得有用。   童萌再次走到姜晴面前要拽她起来,可无论她怎么喊, 姜晴都跟没听见一般,没有半点反应。童萌心头火起,已是又气又急,甩了她的手一巴掌挥去。   “啪”的一声,在这空寂夜色下尤为响亮。   这一次,姜晴终于若有所觉,眼睫微颤缓缓看向童萌。   “你现下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又有何用?若是做不到大义灭亲一开始便抹了脖子,我还赞你一句烈性,可事已至此,你不想着补救,是想打个乌龟壳躲在里面一辈子么!”   童萌深吸一口气道:“你若还有半点良心,现在就给我去行医救人!”   姜晴听着,面上忽而挂下两行清泪来,但终是起身,去密室中取了木藤萝。   童萌长舒一口气,也顾不得脏,一屁股在百里荇身边坐下。方才那一巴掌她用了全力,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姜晴被抽得不轻,她手心也火辣辣疼。   这下倒好,一只手鲜血淋漓,一只手又红又肿,还真是买一送一。   童萌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山谷,也不知哥哥他们有没有抓到姜北。   此时山间本无风,树丛枝丫间却簌簌作响,原是高手踏叶而过,姜北身姿矫健在前,安陵辞和君拂歌穷追不舍在后。   君拂歌长剑一甩,安陵辞对着剑柄送出一掌,凌厉剑气呼啸而过,将四周枝丫尽数劈落。剑锋自姜北肩头划过,斜插入地,顿令姜北身形一滞。   君拂歌趁此翻身而过,一手拔起地上长剑直指姜北喉头。   “当年长歌山庄覆灭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姜北哼笑:“怪不得长歌山庄起复得如此之快,原来拂歌的背后还站了个七绝宫啊!哈,好个行侠仗义的君庄主,竟和魔教沆瀣一气!”   安陵辞走上前,似是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安陵辞平日所服丹药中混的毒也是你的手笔,七绝宫中谁是你的内应,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上一世,药门豢养药人制造瘟疫之事并未大白于天下,反而将此事栽到了七绝宫头上。在那不久之后,安陵辞又因久服丹药走火入魔,查出背后有药门的手笔,才一怒之下灭药门满门。   也是因此,引得江湖动荡对七绝宫群起围之,令他最后死在一心为药门报仇替江湖除害的君拂歌手上。   这一世,药门诡计败露,无需他屠尽满门药门也已分崩离析,但七绝宫的叛徒他绝对不会放过。   “怎么,阴险诡诈的七绝宫宫主也猜不到那人是谁吗?”姜北冷笑,“你就没怀疑过你的姘头?”   “都走到这步了,告诉你们也无妨。让我配合在那丹药中下毒之人,就是七绝宫四大护法之一的……莲褚衣!”姜北说完拂衣大笑,君拂歌眉心一蹙,剑气一横直冲而去。   流光剑影将姜北裹得密不透风,他下盘用力双手成爪,徒手对上君拂歌长剑。   然细密的剑雨仿若滴水成冰,冰刃刮骨一般在姜北身上留下道道剑痕。姜北神情一怔,这是……长歌剑法!   “你怎么也会长歌剑法!”   安陵辞嗤笑一声,飞身加入战局:“以你那榆木脑袋,再想个一百年也想不明白。”   安陵辞和君拂歌一掌一剑,配合起来□□无缝,直将姜北逼得步步后退,身上的血色越来越密,越来越深。   他飞速往身后斜了一眼,蓦然一爪伸出,擦着剑锋而过,也不顾那长剑险些将他指头削掉,竟是硬逼至君拂歌近前,二指深弯如锤狠狠击在君拂歌胸口,逼得他连退几步,又趁势夺剑挥出,叫安陵辞翻身避开,自己却转头纵身而下。   “君拂歌,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巨石之后竟是谷中断崖,待安陵辞和君拂歌上前,姜北的身影已直坠而下,夜色之中很快便瞧不见了。   君拂歌拧了眉心,一拳砸在巨石之上。   “姜北不是个会末路自尽之人,他对谷中地形了若指掌,一路奔逃至此必有打算。”   君拂歌抬眸:“你是说他很可能还未死?”   安陵辞摸了摸眉梢:“不过他即便未死,有朝一日能抓到他,他也必定不会吐露实情。”   “他方才指认莲褚衣你并不相信?”   安陵辞轻笑,上一世他信了莲褚衣背叛了他,所以亲手杀了莲褚衣,这一世么……安陵辞瞥了君拂歌一眼:“难道你信?”   君拂歌顿了顿,摇头道:“不信。”   这一路行来莲褚衣跟随左右,若有异心何必用下毒这类迂回的法子。她对安陵辞的忠心耿耿,君拂歌还是看在眼里的。   君拂歌看了眼安陵辞:“我有一不情之请。”   “想让我帮你调查十几年前长歌山庄覆灭一事?”   “是。”君拂歌颔首,“如今你我身份互换,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不如我替你查宫中叛徒,你替我查长歌山庄一事。”   安陵辞扬眉道:“你就不怕我应了不作为?”   “你虽然心性狂悖手段狠辣,但也不是个小人。”   “呵。”安陵辞轻笑,“有时候真想一掌解决了你。”   “不过……看在你是她哥哥的份上,这事我应了。”安陵辞道,“你速回七绝宫,这里的消息很快会传回去,七绝宫中必有异动。”   “对了,你还要小心一个人。”安陵辞眸间微深,“影子已归,他不可信。”   安陵辞说完便甩袖而走,君拂歌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   这奇妙又诡异的缘分,竟叫他与这个魔头似友非友,似敌非敌。也不知会否有一日,他们能各归各位,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   童萌将最后一口汤药灌进百里荇口中,他面上的青紫细线已浅了许多,忙了这大半夜,总算将毒性抑制住了。   童萌放下药碗,起身去打了盆热水,绞了面巾替百里荇擦去额间冷汗,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苏醒过来,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双眸之中流光静淌。   童萌一喜:“百里少主你醒了,太好了,方才可将我们吓得不轻。”   百里荇浅浅一笑,眸里的暖意满得要溢出来:“君姑娘……整夜都在照看我吗?”   “嘿嘿,小事一桩。”童萌笑道,“百里少主无事便好。”   百里荇的目光落在童萌拿面巾的手上,双瞳猛地一缩。记忆中唇间的触感和蔓延整个口腔的腥甜之气令他心脏瞬时揪紧,忍不住拽了童萌的手细看。   只见那白嫩的掌心之上果然有一道深痕,瞧着伤口还未处理,袖口之处血迹斑斑。   百里荇哑声道:“君姑娘喂了自己的血给我?”   童萌抽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头:“情急之措,少主不必放在心上。”   百里荇眸色一深,又伸手握住童萌指尖,低声道:“百里何其有幸能得君姑娘如此相待,君姑娘,其实我……”   “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凉凉的语调骤然打断了百里荇的话。   童萌一惊,猛地转头,见安陵辞斜靠在门边,唇角挂了一抹似笑非笑,然眼中却一片寒芜,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背上似是突然冒起一股凉意,让童萌打了个激灵。安陵辞的目光落在百里荇与童萌交握的手上,眼睑微微一眯,突然足下轻点如风而至,一把将童萌的手从百里荇手中抽了出来。   “百里少主谦谦君子,怎也做出这等轻薄之事?”   安陵辞的话让百里荇面上一红,忙低头道:“是在下唐突了,君姑娘莫怪。”   “呀,妹妹受伤了。”安陵辞一脸心疼,握着童萌的指尖却渐渐用力,童萌试着把手抽出来然无济于事,只能由着安陵辞牵着。   “百里少主既然毒素未清便好好休息吧,我们兄妹也告辞了。”安陵辞拉着童萌的手举了举,“小萄的手伤了,我也要为她上药。”   百里荇方才一番真情流露被安陵辞撞见,一时也觉得有些尴尬,没注意他语气不对,只道:“应该的,君姑娘好好养伤,救命之恩,来日百里一定……登门致谢。”   童萌只觉手上又是一紧,然抬目看去安陵辞已转了身拉她走出房门,步子迈得很大令她有些跟不上,几乎紧了脚步小跑起来。   “哥哥你慢点……”童萌皱眉,“你拽痛我了。”   安陵辞一路一言不发,径直将童萌拽进了他那屋,衣袖一扬房门便在他们身后重重合上。   屋里没开窗,视线顿时一暗。   童萌只觉腰上一重,便被大佬揽腰推至墙边,竹子的沁凉透过衣物递进来,偏生那腰上的桎梏仿若炙火炭烤一般,当真是水深火热,冰火两重天。   直到灼热的气息喷在颊侧,童萌才惊觉,大佬离她很近,近乎鼻息相闻。   童萌的心头骤然一颤。   “拽痛你了?”   童萌顿了顿,低应一声。   耳边一声轻笑:“看妹妹手上的伤,想来割血喂给那百里荇的时候甚是果断,那时怎就不知道痛呢?”   “那、那时情况紧急,我就顾不得……”   “顾不得?顾不得疼痛流血也要救他吗?”   童萌咬牙,感觉她的腰都要被大佬掐断了。   “哥哥……你起来些,你,你靠得我太近了……”   安陵辞非但不远,反而贴得更近了一些:“怎么,妹妹是觉得哥哥轻薄了你?就许那百里荇轻薄,不许哥哥我轻薄吗?”   安陵辞冷笑:“方才他拉你手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近不得?”   “百里少主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即便童萌看不清大佬此时的神情,也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蓬勃怒意:“他不是那个意思,可我是。”   童萌浑身一僵,险些被吓得心脏骤停。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大佬变相表白啦~   专栏求收藏呀!!!   美人丽歌的预收没带起来,可能会改文名文案嘤……   想了想下本还是开武侠,《反派他恃宠生娇》求预收嗷   女魔头舍身拯救反派黑化值~会是甜甜的武侠风~ 第51章 分镜五一 承诺   什么意思?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童萌瞪大了眼, 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擂鼓似的, 捶得她手心后背都沁出一层细汗。   “哥、哥哥可莫要戏弄我……”   “戏弄?”   热气喷在耳廓, 带出一股子酥麻。童萌忍不住偏开了头,却又觉头皮被扯得一痛。大佬不知何时用另一手勾了她的发梢, 一圈圈缠绕在指间, 越绕越紧,越缠越上。   “哥哥倒是希望,戏弄妹妹一辈子。”   “嗡”的一声, 童萌头脑一炸,整个人仿似被串起架到了火上, 由着大佬撒料旋转, 烤得香喷均匀。   童萌这才惊觉, 她这攻略大计,约莫是攻略得过头了些。   久未听到童萌出声, 安陵辞眯了眯眼, 哑了声道:“妹妹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什么意下如何!叫她下半辈子都被大佬拢于股掌之间么?   童萌也不知哪儿来的胆气, 扯下大佬缠着她发梢的手, 一头撞在大佬胸口,直将他撞得退开半步,发出一声闷哼。   然撞完后,她那股子无畏气性又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童萌捂着脑袋,即便知晓看不清大佬面色也依旧没敢抬头,闷声道:“不、不如何……”   屋里霎时一寂, 半晌才听安陵辞凉凉道:“妹妹不愿?”   “哦,妹妹心中是有了那个百里荇,想着与他表明心迹,双宿双飞么?”   安陵辞低眉摩挲袖口,他知道,若叫他从童萌口中听到一个“是”字,他必定会杀了百里荇。十二刀的暗杀手段,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然童萌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和百里少主就是普通友人,哥哥莫要误会。”   安陵辞摩挲袖口的动作一顿,方觉胸中肆虐的杀意稍稍淡了些:“那妹妹为何不愿?”   他俯身过来:“是哥哥不够好么?”   童萌见他又要靠近,忙伸手抵在他胸前,一着急便道:“我们是兄妹啊!”   安陵辞一顿,握了胸前的手:“你明知道不是。”   “可、可大佬你现在就是顶了我哥哥的脸,以他的身份行事啊。在旁人眼中,你就是君拂歌,我们是亲兄妹,嫡亲兄妹!”   安陵辞本以为,用君拂歌的身份行事也没什么大碍,一切仍旧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如今,这君拂歌的身子君拂歌的脸他看着实在是碍眼了,却又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他自己的身体中。   童萌这几句话,可以说是直戳要害。安陵辞胸中怒意方平,郁气又起,蓦然一掌挥出将几上花瓶击得粉碎。   瓷器碎裂的声音叫童萌听了一抖,但这时正是她以守为攻的时候,万不能怂。   于是童萌挺直了脊背,稳了声线道:“哥哥你看,我们这些日子不是也相处得很好吗?兄友妹恭,亲近得很。哥哥不妨就将我当作自己的亲妹妹,让我来做哥哥真正的亲人如何?”   童萌见大佬一直不说话,索性心一横道:“哥哥在长歌山庄一日,妹妹便也在长歌山庄一日,我发誓,我不会离开哥哥的。”   “不离开,一辈子不离开?”安陵辞扬眉,“妹妹是打算终生不嫁么?”   童萌一顿,她穿书过来,只想安安稳稳苟完这一生,说不定日后还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原也没想着要嫁人。以大佬的性子,若她嫁了人,难保以后不成寡妇,还是莫要祸害别家儿郎了。   于是童萌一咬牙道:“不嫁,我会一辈子陪着哥哥!”   安陵辞无声勾了唇角,这话他听着还算入耳。   不过亲人……安陵辞哂笑,那怎么够?   “妹妹可要记着今日说的话,一辈子陪着哥哥,不离开哥哥。”   童萌只想着尽快安抚大佬,没注意这句话中漏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前提,忙点了头道:“哥哥放心,只要哥哥不为了以后的嫂嫂嫌弃我,妹妹是不会离开哥哥的。”   在这样一个武侠世界,没了长歌山庄的庇佑,她根本活不了几日,自然不会想着离开。   掌风拂过,推开了竹窗。天色已然大亮,明媚阳光洒进来,驱散屋中沉郁阴暗。昨晚经历了那般多波折,今日的阳光依旧美好,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童萌被骤然的亮光照得眯起了眼,待适应过来后发现安陵辞已走到桌边坐下。他抬眸看她,先前在那双深眸中瞧见的冷意已全然不见,可能是因为阳光跃入眼中,那里头竟生了几分暖意。   他轻挑眉梢,道:“过来。”   童萌被沐浴在阳光下的安陵辞灼得眼睫微微一烫,忍不住连眨了几下眼,愣着神过去。   “伸手。”   童萌把两只手都递了出去。   安陵辞似被童萌这副既呆愣又乖巧的模样逗得心情愉悦,嘴角夹了一抹笑意,只握了童萌那只受伤的手,给她抹药。   “日后再敢为了旁的男人这样伤自己,我绝不轻饶,听清了么?”安陵辞抬眸,却见童萌已歪了头靠在桌边,呼吸轻缓绵长。   为了别的男人折腾了大半夜,也是该累了。   安陵辞轻嗤一声,看了半晌,缓缓抬手,抚平童萌额角碎发。   “不会嫌弃你,更不会有什么嫂嫂。”安陵辞眸深如墨,“你既终生不嫁,我便终生不娶。”   ·   君拂歌应安陵辞所言,与莲褚衣快马加鞭赶回了七绝宫。   然一回宫,便听随风来报,药房相干人等已全部锁拿入牢。   “宫主不在这些时日,药房弟子有人来报说发现药材数量有异,属下本想查出其中宵小,却意外发现有人偷偷置换了宫主日常服用的丹药。如今药房中人已尽数锁拿,听凭宫主发落。”   君拂歌深看了随风一眼,他面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目色坦荡专注,倒是看不出什么。   “去看看。”   七绝宫中设有专门的地牢,用于关押刑讯那些触犯宫规之人。而对待叛徒,七绝宫的手腕更是铁血异常,不剐下一层骨皮来,便是死都不能。   地牢中虽点了油灯,光线依旧很暗,甫一踏入,血气便扑面而来,令君拂歌眉间微蹙。   廊道那头,隐隐约约的惨嚎不曾间断,走得越近,那凄厉喊叫便愈发清晰。   “他就是那个换药之人?”   十字木架上锁了一人,蓬头散发盖住了头脸,身上已不见一块好皮,血色顺着木桩流下,在地上汇成浅浅一滩。若不是他面上的发丝还在微微拂动,几与死人无异。   随风俯身道:“这人还不曾开口,请宫主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内属下定叫他供出幕后主使!”   君拂歌看了半晌,才淡声道:“人我交给你,莫让他死了。”   随风立时称是,眉间一片肃然。   “依你看,这个随风可信吗?”   莲褚衣有些意外地看了君拂歌一眼,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自己,思索片刻后如实道:“属下不知。”   “他与属下一样,是被宫主您收留后亲手教养长大的。宫中四大护法,只有我和他由宫主亲自教养,在宫中待的时日也最长。”   “虽然我与他素来不对付,但若说他会背叛宫主,我原是不信的。”在这七绝宫中,若说谁人对安陵辞最为细致上心,那必是护法随风,也正因如此,安陵辞才会将宫中大小事务都交予随风打理。   “原是不信……”君拂歌侧目,“那现在呢?”   莲褚衣皱眉道:“属下只是觉得,随风发现丹药有异的时机太巧了些。”   如果不是纯属巧合,要么是随风被幕后之人利用,要么,幕后之人就是随风!   “宫主可要属下去探问一二?”   君拂歌眸中微动:“你打算怎么探问?”   莲褚衣勾唇一笑,眸光潋滟:“属下自有办法。”   然未等莲褚衣找上随风,随风便已等在了莲褚衣房门口。夜色之中,那抹无尘白衣尤为显眼,冷眸瞥来时,仿佛当真没有半丝波动。   “风护法这是专程在等我?”   莲褚衣扬了扬眉,一双美目似是随时随地都妩媚含情,她语带轻佻,步伐却一刻没停,径直绕过随风推开房门。   然下一秒,随风却动了,身形如风闪入屋内,当着莲褚衣的面合上了房门。   莲褚衣双目微眯:“风护法刚接了差事,不去审问犯人,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许久未见,莲护法不请我喝杯茶吗?”   莲褚衣轻笑:“旁人我或许给他这个面子,你么……风护法何时这样不要脸面,自取其辱?”   “大概是同莲护法学的吧。”随风淡淡抬眼,眸中骤深几许,“莲护法日夜缠着宫主,不也是不要脸面,自取其辱?”   莲褚衣一顿,忽而掩唇轻笑,缓步走近随风,指尖点上他心口,细语道:“风护法是在嫉妒么?”   “嫉妒我能与宫主朝夕相对,你却只能孤身守在七绝宫?”   随风的目色骤然一沉,出招即如其名,迅疾如风。莲褚衣一早便防着他出手,对接下他几招,却仍是被他指间一缠,抽走了腰带。   衣襟微微散开,露出几分蝴蝶锁骨。莲褚衣凝了眉目,音调娆娆却蕴含杀气:“早知你不是表面上这般冷漠淡然,却也是如今才知堂堂风护法竟是如此龌龊下流之人。”   随风举着腰带从鼻尖拂过,极尽轻佻却又面无表情:“你也是这么勾引宫主的?”   莲褚衣盯着他的动作,眸中已是杀意凛然:“你找死!”   两人在房中大打出手,一招一式皆是凛冽杀气,动静已是不小。轰然一声,是随风一掌拍开房门,莲褚衣纵身一跃避开掌风。随风紧而一挥衣袖,三枚银针直飞而出!   蓦然眼前有大朵紫底金莲盛开,劲风拂过,将那银针尽数扫落,齐齐钉于门板之上。   莲褚衣回头,唤了声宫主。   君拂歌的目光在莲褚衣微微敞开的衣襟上顿了顿,眉间几不可察地一蹙。   她说自有办法,便是这么个办法?   君拂歌撇开眼看向随风,沉声道:“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其实有小天使猜到过随风真正的心思~   每次你们一猜剧情,团子都吓得一激灵(哼) 第52章 分镜五二 变局   莲褚衣拢了衣襟, 目光一扫落在那被拍塌的门板之上,顿时眉心一紧。   不好, 中计了!   果然, 下一秒随风便跪地道:“属下来此处,是因为属下怀疑命人置换宫主丹药, 对宫主心怀不轨之人, 就是莲护法。”   君拂歌眸光一顿:“你有何凭据?”   随风道:“那人虽未招认,但属下在他住处发现了一只香囊。”   随风从袖中拿出只青色香囊,上绣鸳鸯折颈, 针法算不上好,但香味浓烈混杂, 与莲褚衣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香囊, 是你的?”在君拂歌的印象中, 莲褚衣不像是个会绣香囊这类物什之人。   莲褚衣双瞳一缩,忍不住看了眼君拂歌。紫底莲袍缓缓走近, 停在她眼前。   “莲护法, 我在问你话。”   “是我的香囊。”莲褚衣道, “但属下不知, 为何这香囊会跑到那人处所。”   君拂歌的目光停在那香囊之上,一时未言。   “对此,属下亦心存疑虑,故在此等候莲护法想探问一二。孰料……”随风的目色冷了些,“莲护法似是以为能靠卖弄风情、自荐枕席而令属下对她网开一面。”   莲褚衣将骨节拧得咯哒作响,好个随风, 她还真是小看他了!   他故意候在此处对她轻呷羞辱,引她与他大打出手,为的就是在宫主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想借此机会除掉她!   若此时站在眼前的是真的宫主,以他平日信任随风的程度,说不定真的会对自己起疑。可如今站在面前的是君拂歌,莲褚衣不确定他对自己能有几分信任,然相较于此,莲褚衣更担心的是他在听了随风的话后,会不会愈发厌恶自己。   “风护法莫要太高看自己,我莲褚衣的眼光高得很,就你这样龌龊下流之人如何能入我的眼?”莲褚衣轻嗤,“我若有心想害宫主,这一路都与宫主朝夕相对何愁寻不到机会,为何偏偏要在丹药之中动手脚?”   “因为你承担不起毒害宫主的罪名!”   随风冷道:“你知道若是宫主同你在一起时出了事,不只是我,萧翡和影子都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宁愿选择更迂回更稳妥的法子,与药门合谋替换宫主丹药,欲置宫主于死地!”   “宫主,随风请命立刻搜查此处!”   莲褚衣眯了眯眼,看样子随风的局布了很久了,他完全可以趁自己不在宫中时在这里留下一些所谓的证据。到了此时,无谓的反驳和针锋相对没有任何意义,这事,关键在于宫主。   搜与不搜,源于宫主信与不信。   一时之间,四周落针可闻。   君拂歌垂了眸,谁也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半晌后才道:“搜。”   “是!”随风领命,埋在袖袍后的嘴角微微一扬。   灰衣鹞子在屋中翻箱倒柜,莲褚衣跪在地上,自听闻君拂歌那一声之后,一直未再抬眼。   “禀告宫主,发现一间密室,里头藏了大量毒药,还有这一瓶,没有贴纸签不知是何物。”莲褚衣的眸中一闪,随风已将药瓶接过,打开闻了闻,又呈给君拂歌。   “正是宫主平日所用丹药。”   君拂歌转过身,没有再看莲褚衣一眼:“将她押入地牢。”   七绝宫地牢,莲褚衣去过不止一次,但以罪人叛徒的身份待在里头,还是头一回。里头的腥臭血气闻得久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令人不适的,是无尽的逼仄和暗无天日。   墙上的油灯微微一晃,来人的脚步声很轻,素来都是武功越高脚步越轻,由此可以断定,来人是个高手。   莲褚衣扯了扯嘴角,如今她四肢皆被铁链缚在木桩之上,也只有一张嘴还能自如说话:“就知道你忍不住过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来人笑了一声,光凭这笑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护法随风,只因七绝宫上下没人听过他笑,但那声音又的的确确是随风的。   “都到这时候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随风上前道,“私设密室、勾结外人、谋害宫主……无论哪一条,按宫规都是要剥皮拆骨的。”   莲褚衣也笑:“可宫主只说将我押入地牢,并没有说按宫规处置呀。”   随风嘴角的笑意一顿:“你以为宫主会对你手下留情么?他是宫主啊,在他同意我搜查的那一刻,他选择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莲褚衣,在宫主的心里,你一文不值。”   莲褚衣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娇笑不停,令随风眸间顿时一厉:“你笑什么!”   莲褚衣忍了笑意道:“我原以为女人的嫉妒心才是最可怕的,没想到男人嫉妒起来会比女人更狠百倍。最好笑的是,你嫉妒的还是一个女人!”   掌心骤然传来的剧痛叫莲褚衣牵出一丝闷哼,随风抬手将一枚骨钉狠狠刺穿了她的手掌,黑暗中,能听到鲜血滴在地上的声响。   莲褚衣咬牙冷笑:“我原本并不信那个换药之人是你,只以为你对宫主的心思虽然不被世俗所容,但到底也是出于真心,应当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来。”   “可现如今我看明白了,你根本不爱宫主,你只是想控制他,占有他,想清除掉他身边任何亲近之人独独留下你一个。随风啊随风,你这样的心思,同阴沟里的老鼠妄图摘下那天边月有何不同?”   “你说,若是叫宫主知道你对他有这般肮脏龌龊的心思,他会怎么对你?是先扒了你的皮呢还是剔了你的骨……”   随风的眸中满是阴戾,一把掐住了莲褚衣的脖子,叫她再不能发出半点声音:“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又是什么?只知勾引男人的□□?”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瞧见你和宫主在一起的时候,我需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当场杀了你?”随风凑近她,“莲褚衣,你不是很享受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吗,今日我便让你来伺候我,让你也尝尝被人玩弄的滋味……”   随风的手往下滑,扯开了莲褚衣的衣襟:“不用这样瞪我,我也不会叫别人来碰你,即便你是宫主玩腻了的,也不代表旁人就有这个资格……”   “可惜啊,你永远也见不到宫主了,他绝不会来见你!”随风的手往下,蓦然一阵罡风袭来,径直将他拍到了墙上,登时令他撞出一口浓血。   “你怎知我不会来?”   蕴了内力的一声响彻地牢,其间冷意如冰刀寒斧,剐得随风面色顿白。   莲褚衣抬眸,眼前有一瞬的模糊。只见昏暗的油灯下一人疾步而来,紫色袍摆翻涌拂动,上头的金莲摇曳而开,美不胜收。   ·   “百里少主的药,你端过去吧。”   姜晴把药塞到童萌手中,又转身回了药庐。童萌盯着手里的药,有些犯愁。   前几日刚知晓了大佬对自己图谋不轨,童萌自然能联想到大佬怒从何来,此时让她面对百里荇,只怕等待她的就是骨灰级修罗场了。   这可怎生是好?   转眼已临近百里荇那屋,童萌顿住脚步。要不去找唐昇或卢飞?时青也行……然还未等她迈步,一旁的窗子便被推开,百里荇的脸从后头露了出来,看到童萌眸中一暖,笑道:“君姑娘。”   童萌:“……哎。”   “怎么不进来?”   童萌:……怕被大佬收拾。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童萌还没动,便闻身后一声清咳,熟悉的语调令她浑身一僵。   童萌回过头,果见大佬负手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眸色讳莫如深。   童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蓦然吐出一口长气,转身走向安陵辞,将托盘往他手中一塞:“哥哥你照顾百里少主服药吧,我去药庐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安陵辞:“……”   童萌绕过大佬,连着脚步都轻快不少。   经过这些时日姜晴的诊疗,大部分患者已然痊愈,如今留在谷中的还有少数一部分。那日之后,姜北阴谋败露跳下悬崖,武林人士看在姜晴依旧行医的份上,也没多去为难她一介孤女,待自己或亲友痊愈之后便急急出了谷,似乎再不想同药门扯上什么关系。   如今药门声誉尽毁,但姜晴还有她那一身医术傍身,只要日后继续行医为善,总有将药门再立起来的一天。只是不知姜晴有没有这份担当作为,愿意重新开始。   童萌回到药庐,打算给姜晴打打下手,然她将将跨进门,便听“扑通”一声,几步走近,却见姜晴已摔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童萌一惊,俯身探了探她鼻息,是活着的,只是晕了过去。   “姜姐姐?姜晴?”童萌叫不醒她,正要找人帮忙,然一回过身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抓你竟没我想象的容易……”那人低声道,“没想到原来病泱泱的小萄,如今竟是牵制那几个人最好的棋子,难怪她点名要你。”   童萌被掐得眼中泛泪,只脚尖还点在地上,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发出声音。   即便看不清来人的脸,童萌也听出了这人是谁,心中的惊惧汹涌而来。   是姜北。   他还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君哥哥是看破了随风哒,有两点破绽哦~   之前刷评论看到不少小天使们站随风和莲姐,   看完这章后能想象到团子当时看到评论时复杂又难以言喻的心情嘛哈哈哈哈 第53章 分镜五三 遇险   药庐之中, 煮沸的汤药“咕咕”冒泡,白汽自药盖缝隙中争相涌出, 弥漫一室药香。   姜北的声音很低, 却依旧轻而易举地盖过那沸腾之声,落在童萌耳中与死神无异。   “虽说那人命我将你带回去, 可比起带你回去, 我更乐意现在就杀了你。”姜北眯了眼,“我看出来了,拂歌现在很在意你。若我将你杀了, 他应当会很痛苦,比我现在还要痛苦!”   “或者……可以用你去换那本长歌剑法。也不知在你哥哥心里, 你同那剑法比起来, 孰轻孰重?”   姜北指上一松, 童萌便从空中狠狠摔下,方才那濒临死亡的感觉令她浑身战栗, 忍不住蜷了身子大口喘气, 口鼻之间满是腥甜气味。   童萌张着嘴, 喉间的撕疼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姜北扯起童萌, 纵身跃出药庐,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姜晴。   童萌只觉风声呼呼从耳边刮过,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她皱着眉,悄悄按下手镯的内扣,细碎的粉末从手镯中飘出,无声洒落在草地叶瓣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 姜北将她往地上一甩。落地的那刻,童萌甚至听到自己骨骼错位的声音,左臂顿时一阵剧痛,连移动都难。   姜北踩上她的左手,童萌痛哼一声,一把握住他脚腕,抬目瞪他。   姜北俯下身,仔细打量了她那只镯子。   “果然精巧。”   童萌看着姜北,整个心脏都跟着一缩。他一早便知道手镯中有机关,却没有阻止她洒下药粉,他是想让哥哥找到她……   那为何不直接将她带到哥哥面前威胁,反而将她掳至此处?   很快,童萌便知道为什么了。   姜北在布置机关。   用竹子做的箭弩,尖口削得甚为锋利,锋利到轻轻一划便能皮开肉绽。   姜北试验过,在童萌身上试验的。几乎没有用力,那竹尖便轻而易举破开衣料深入肌理,瞬间在童萌背上留下一条血痕。   王八蛋!   童萌咬牙,指甲嵌入泥中。   姜北拿出一瓶竹罐,将削好的竹箭弩往竹罐里浸了浸,再将其一排排绑起,固定在茂密树丛之间。即便童萌看着他布置,有绿叶枝丫掩映,也几乎瞧不出箭弩所在。   那箭弩上有毒。   童萌心头疾跳,她原本极希望大佬能来救她,可现在……若是大佬来了,真的能做到毫发无伤吗?   姜北布置完,又在童萌颈侧一点,彻底封了她的哑穴,拖着她往前。   童萌这才看见,巨石之后竟是半面悬崖!   姜北缚起童萌双手,令她站在巨石之上,另一头的绳子拴上了崖边枯树。童萌看着姜北扯了扯嘴角,蓦然运起一掌拍向她脚下巨石。   轰然一声,巨石竟被震得四分五裂。童萌脚下一空,人已被绳子扯住,往悬崖外头荡去。   左臂的撕扯痛得童萌无声痛呼,脚下山风拂过,像是能从脚踝一路凉至心头。   她好害怕,她害怕得想哭。   药庐之中,姜晴悠悠醒转,记忆有一瞬的断片。待看清周围情景,姜晴猛地一怔,方才……她似乎看见了父亲!   姜晴立刻从地上爬起,将将拉开房门,便一眼看见外头的安陵辞。   他眸中淡漠,只道:“小萄呢?”   “小萄?”姜晴的面色霎时一白,随着她脸色遽变,眼前之人的神色也跟着寒凉几分,他又问了一遍:“小萄呢?”   “我……我刚刚好像看见了我爹……”   安陵辞眸中顿沉,足尖一点身影已在数丈之外。   “你去通知其他人!”   姜晴点头应了声,再环顾四周,已不见了安陵辞的身影。   姜北若是想杀小萄,在药庐之中就可以直接杀了。他带走小萄,定然是想牵制旁人,或者说……引他去追。   如此,沿路就一定会留下什么。   安陵辞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查看周围环境。   路旁草木恹恹,似有被劲风拂过的痕迹。安陵辞蹲下身,指尖抹过叶片上沾染的白色粉末,在鼻下闻了闻。   是他在小萄镯子里装的防身药粉。   安陵辞眸间一凝,于草木间叶中腾飞。这条路有些眼熟,是当日他和君拂歌一起追过姜北的那条路,路的尽头,是半面悬崖!   ·   君拂歌从未见过莲褚衣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素来知道魔教妖女行事荒诞又心狠手辣,但也知莲褚衣心性高傲,不是个肯轻易低头的。   随风这般折辱,比杀了她更甚。   君拂歌替她掩好了衣襟,目光停在她被刺穿的掌心之上。骨钉穿过手掌钉入木桩之中,流血虽不多,但从那不断轻颤的五指就可看出是何等钻心之疼。   君拂歌伸手握住那枚骨钉,顿了顿道:“忍着点儿。”   下一秒骨钉就被君拂歌穿掌拔出,“叮”的一声落在地上。莲褚衣轻哼了半声,痛得冷汗涔涔。   随风捂着胸口膝行过来,跪在君拂歌脚边:“宫主……”   君拂歌没看他,掌风拍断了木桩锁链,零碎的锁条落下,随风没躲,任那锁条划开了他的脸,不冷却刺骨。   “宫主是在怪我动用私刑么?”随风咬牙,“属下甘愿受罚!”   随风抄起落在地上的那枚骨钉,对着自己的掌心毫不犹豫地穿刺而下,用力之猛,令骨钉穿透掌心两寸有余。   随风抬眸,似是感觉不到疼痛,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从那双眼中泄出几分慌乱:“宫主,滥用私刑是我不对,但莲褚衣放不得!”   身上的锁链已全部断开,莲褚衣脚下一软,被身侧那人稳稳扶住。莲褚衣一怔,抬眸看向他侧脸。   明明仍旧是宫主那风流张扬的眉眼,莲褚衣却从中瞧出了独属于君拂歌的沉稳英气,他似在生气,眉心微拧,眸中的光也是凉的。   “听风堂的人我已尽数拿下,你自知有罪便待在此处吧。”   随风听得一愣,稍一回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双瞳猛缩:“宫主一开始就不曾信我?抓莲褚衣只是为了让我松懈,好……趁机控制听风堂?”   “不错。”   君拂歌话音刚落,随风面上的血色便立时褪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随风咬牙,“宫主为何不信我?”   “你说莲褚衣与药门合谋。”君拂歌冷道,“你是如何知道丹药一事与药门有关?”   随风周身一颤,是他心急了。得到宫主从药门回来的消息后,他便知道丹药的事瞒不住了,索性借此机会除去莲褚衣一石二鸟,可终究是太急了,露了破绽。   “宫主!”眼见君拂歌要走,随风扑了过去,用那只不曾受伤的手拽住了紫色袍摆,“宫主,莲褚衣不可信,属下才是最了解宫主,最忠于宫主的……”   “忠?”莲褚衣轻嗤,“你的忠心就是换了宫主的丹药,欲置宫主于死地么?”   “那丹药不会致死!只会……”随风眸中闪烁,只会让宫主离不开他,永远只听他一人所言。   君拂歌袖袍一动,指节蕴力,连续击在随风周身大穴,当下又令他喷出一大口血,面上再不见半分冷静。   “我、我的武功……不,宫主……宫主!”   君拂歌废了随风一身功力,没再看他一眼。他答应替安陵辞肃清宫中叛徒,如今也算是有了交代。君拂歌扶着莲褚衣,见她步履阑珊,顿了顿,终是将她打横抱起。   莲褚衣勾唇轻笑,一手揽上君拂歌肩头:“原来……宫主还是相信属下,心疼属下的。”   君拂歌脚步微顿:“不是不信你,是需要你拖延一点时间。”   “这个随风,我一早便怀疑了。那日姜北口口声声说七绝宫叛徒是我的姘头,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怀疑随风。”   看见过他和莲褚衣在一处的,只有随风。   还有那只香囊……他仔细查验过,香囊的里侧绣了一个“君”字,那根本不是给换药之人的香囊,是给他……君拂歌的。   莲褚衣明明知道,可那时的境况下竟半字未提,怕是不想将他牵扯其中。   想到这里,君拂歌忍不住看了怀中之人一眼,却见她勾了唇,笑得眸光潋滟。   君拂歌额角一跳:“笑什么?方才的话没听明白么,我在利用你。”   莲褚衣看着君拂歌的眼,笑得愈发轻肆撩人。“姘头”这词本甚是轻辱,可从君拂歌嘴里念出“我的姘头”,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他说利用,若是原来的宫主,只要他乐意,利用完了人还会叫那人对他感恩戴德,哪像眼前这位,竟一本正经地告诉你说“我在利用你”。   莲褚衣轻挑眉梢:“属下的命都是宫主的,能被宫主利用是属下的荣幸。”   君拂歌忍了忍,没将怀中的人丢出去。   未等他们走出地牢,便有灰衣鹞子急急来报:“宫主,护法萧翡携青玉堂叛乱!”   君拂歌目色顿沉,加快了步伐。然将将经过那灰衣鹞子身边,却见那人骤然拔刀而起。寒光一闪的同时,君拂歌足尖贴地,燕雀腾飞一般闪身避过,利刃只划开了他的外袍。   “你是何人!”   昏暗油灯下,那人的五官瞧不真切,只有半截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烛火的跳跃影影绰绰。   君拂歌猛然想起安陵辞说过,七绝宫中有一人绝不可信。   一个他自来到七绝宫就不曾见过,甚至一直忽略掉的一个人。   护法,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是头顶福尔摩斯光环的小天使嘛   姘头细节被猜出来啦   还有一点也猜对了,写到再公布~   上班狗太难了嘤……   团子会尽量早一点更~   我这么乖,收藏一下我呀~么么哒 第54章 分镜五四 同难   地牢之中劲风习习, 墙上烛火跟着跳跃舞动,蓦而倾覆冒出青烟一缕。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 只能听闻拳脚相加的风声,和利刃划过石墙的刺啦声。   莲褚衣感觉君拂歌抱着她的手一紧, 那一瞬之间的呼吸也跟着重了半分。   黑暗之中有一声轻笑, 如地狱幽冥一般,带着森冷薄凉:“莲护法真是好福气呢,居然能让宫主亲自护着。”   莲褚衣一怔, 黑暗之中,她闻到了血腥味。   君拂歌受伤了!   这时, 君拂歌却突然腾身, 一脚往石墙上一踏, 直飞向声音来源处。内力化出的罡风将人撞飞在墙上,发出沉闷钝响。然不等君拂歌掼出下一招, 原本摔在地上的那人却真如影子一般, 飞速游走而过。   君拂歌眉间一蹙, 几步跟上飞出了地牢。   七绝宫中已是一片兵戈之声, 护法萧翡被灰衣鹞子围在中间,一拳接着一掌,迅猛横风刮得刀兵都卷了刃,被拳掌击中之人顿时五官涌血,身躯砸在地上震碎了地砖。   一声短哨响起,快得仿佛是山林野鸟的疾啼, 听着却并不陌生。   “护法萧翡携青玉堂叛乱,宫主有令,立杀无赦!”   一灰衣鹞子扬声高喊,越来越多的鹞子加入战局,青玉堂中人殊死反抗,血色飞溅战况惨烈。   “待在这儿别动。”   君拂歌将莲褚衣放在廊拄之后,自己足尖一点,踏上石柱。   随风的听风堂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影子却是以灰衣鹞子的身份进入地牢。君拂歌想起,当时自己受伤和莲褚衣在外之时,就有灰衣鹞子闻短哨集结,私下打探他的下落。   萧翡没有叛乱,真正的叛乱者是被收买蛊惑的灰衣鹞子和影子的无影堂!   紫色衣袍上的金莲漫天盛开,君拂歌一掌而下夺了那灰衣鹞子的性命,内力如潮往四周震开:“妖言惑众者,杀!”   响彻夜空的一令,让不少不明真相的灰衣鹞子收了杀招,迅速与真正叛变的鹞子区分出来。君拂歌一掌震开一个,替萧翡杀出一条血路。紫底金莲一展,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凌厉杀气。   “萧翡,你可愿与我并肩作战,肃清宫中叛徒?”   萧翡大笑三声,一拳敲碎来人口牙,气势如虹:“萧翡和青玉堂愿与宫主同进退、共存亡!”   今夜的七绝宫,注定是一场血洗之战。   莲褚衣靠在廊柱之后,看着与人激战的君拂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君拂歌同七绝宫的萧翡站在一处,肃清七绝宫中叛徒,为七绝宫而战。   莲褚衣眸中微光闪烁,蓦然又是一凝。   影子呢?   头顶之上似有轻微的瓦片翻动之声,像是有什么人从屋檐上经过。莲褚衣心下一沉,顾不得身上伤势,从廊下扑出:“宫主小心!”   一声箭鸣,迅疾如电。这一箭仿若有雷霆之势,即便莲褚衣抢先一步扑出,也没能阻住它的势头。箭尖从莲褚衣掌心擦过,依旧朝原来的方向疾射而出。莲褚衣在地上滚了一滚,眼睁睁看着那支箭朝君拂歌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君拂歌夺了一旁灰衣鹞子的刀刃,一刀劈下。“铛”的一声,箭尖断裂,然还未等莲褚衣松口气,第二支箭又破空而出,箭至半空,第三支箭继续紧随而来!   影子一直在檐上奔走,三支长箭仿若连环相扣却来自不同的方向,只一支比一支迅猛,为的就是让人避无可避!   君拂歌眉目一凝,一个翻身竟是不退反进,长刀携内力挥出,硬生生将第二支箭击回,中途断了第三支长箭,直直扎入影子的心口,他一声闷哼,身影从屋檐的另一头翻下。   然那被截断的第三支长箭中竟又分出一支短小箭簇,几乎不等人看清,就同时扎入了君拂歌的心口。   莲褚衣双瞳一缩,几步上前扶住倒下的君拂歌,没听他开口,先接了一手的血。   “拂歌!”   君拂歌一怔,猛地抓住了莲褚衣的手,满眼之中都是她的惊惶无措。君拂歌想听得再仔细些,然眼前一黑便彻底陷入黑暗。   同一时刻,药门断崖。   “咔嚓”一声,仿佛头顶树枝也在发出悲愤的咆哮,预示着即将承受不住童萌这个负荷。   冷汗已将背上的衣服打湿,童萌被挂在悬崖外头,看着日头一点点坠落。脚下每一阵风拂过都让童萌觉得自己也很快要像那落日一样,坠到山崖下面去。   姜北生了火,轻啧了一声:“君拂歌要是再不来,不用我动手,你也活不了了。”   TMD老混蛋!用不着你时时刻刻提醒我!   童萌发不出声音,心里已将姜北抽得半身不遂就地身亡后又挖出来鞭尸一百回。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希望树枝就此断裂,也好过这么一直悬在半空。   山风袭来,吹得姜北身前的火星簌簌扬起,有几点烫在姜北衣上,令他眉间一蹙,起身抖了抖衣摆。   正在这时,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原本姜北布置好用来对付安陵辞的机关不知何故齐齐启动,削尖的竹箭弩“咻咻”几声从林叶间蹿出,擦过姜北衣袖,击散了火堆。   漫天火星中银光一闪,顿令童萌眼中一亮。   是大佬来了!   剑势游走在竹箭之中,将那些箭弩尽数击向姜北。姜北大怒,长喝一声,双手成爪徒手将箭弩劈开,然箭雨之后,安陵辞长剑已至,姜北双手合十夹住剑身,仍旧被安陵辞推得倒退数步。   “竟敢用我的机关来对付我,拂歌,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姜北狞笑一声,“不过,你也还是太小看你姜伯伯了!”   姜北右脚前踏,手掌一翻将剑身侧过并迅速划向剑柄,同时身子欺近,一肘击向安陵辞胸口。   安陵辞仰身避过,手中长剑却被姜北缴下向后飞出,直直钉入树干之中。   两人单拼内力,徒手相博,即便两人的身形出招都很快,童萌几乎都看不清,但从大佬被逼得步步往后,越来越靠近悬崖便可知,大佬在君拂歌的身体中敌不过姜北,已是处处受他压制。   童萌看得心惊胆战,却也只能在半空中心焦!   蓦然姜北横起一爪,击在安陵辞喉下三寸,顿时令他胸腔一震,脚下一滑已是将崖边的碎石踢落。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敢孤身前来。”天光渐没,姜北的一张脸半明半暗,瞧着愈发狰狞。安陵辞眯了眯眼,他又何尝不知他孤身出手的风险,只是他晚一分,小萄便危一分,他等不得,也不会再等!   两人同时动了,山风掀起他们的袍摆,仿若盘旋于山巅的鹰,是与之搏命的殊斗!   童萌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佬,他素来都是将一切了然于胸,运筹帷幄间生杀予夺,从没有见过他这样一招一式都要拼劲全力的姿态,明明实力不敌,却是自损七分也要伤敌三分。   这已不是一场打斗,是比谁更狠更豁得出命。   童萌咬住唇,有什么滑进嘴里,苦涩生咸。   原来大佬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里。   姜北也察觉了安陵辞的打法,目色一沉,旋身一脚将插入地中的竹箭弩踢起,却不是冲着安陵辞,而是童萌!   箭影飞过,安陵辞转身去抓却仍旧晚了一步。竹箭切断了缚着童萌的绳索,童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空中那一瞬间的停顿,随后失重感骤然而来。   童萌尖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安陵辞飞身而出,右手一卷拽住了绳索,带着童萌扑在崖壁之上。童萌的后背磨上山石,火辣辣地疼,抬眼只见那绳索深深嵌在大佬虎口,浸出一片血色。   安陵辞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扒在崖壁,脚下一踏带着童萌飞身而上。然刚攀上崖顶,左肩便骤然剧痛。   是姜北握了竹箭弩,狠狠扎入他肩头。   “说,长歌剑法在何处!”   鲜血顺着安陵辞的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糊在童萌睫毛之上,眼前一片粘腻猩红,童萌想放声大哭,想大声叫哥哥,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安陵辞眸中一厉,让箭弩更深入皮肉几分抬手一掌拍向姜北,姜北猝不及防,身子被震飞了出去。   “庄主!”   赶到的唐昇卢飞见到崖边情景目眦欲裂,一剑直取姜北后心,姜北再顾不上安陵辞,与两人缠斗起来。   安陵辞跪在崖边,仿若感觉不到疼痛,对着童萌勾了勾唇角:“不怕,哥哥拉你上来。”   可他每动作一分,肩头的血色便深一分,童萌瞧着,心口又酸又痛,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流下。她张口,让安陵辞看清楚她的口型。   她在唤哥哥。   正在这时,变故又生。   缚着童萌的绳索在崖边磨得太久,已然支撑不住。只闻一声脆响,那绳在半空断裂,下坠之时,童萌心中竟是一松,缓缓闭上了眼。   然响彻云霄的一声君小萄拉回了童萌神思,睁眼只见安陵辞跟着跃下山崖,两侧袖袍被风吹得鼓起,宛若盘旋而下的鹰。   童萌忽而想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她曾说:“小萄若是死了,也定要哥哥相随。”   只是没想到,大佬真的与她生死相随了。   童萌看着大佬,弯了弯眉眼,真是……好帅的一只鹰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是要下刀子的,莫名自己磕到糖了是肿么回事……   快了,快要甜甜甜了   我发4!!! 第55章 分镜五五 获救   轰隆水声震得耳膜生疼, 湍急水流翻出白沫朵朵,仔细一瞧, 那白沫之中还夹了几缕鲜红, 水涡一转顺流而下。   崖底之下竟也有一面瀑布,不同于谷外的瀑布落于深潭, 这里的水势更急更猛, 汇成河流一路延伸。   安陵辞划开水流行至岸边,面色惨白目露阴鸷,肩头的血被水冲至淡红, 随着他的行走又不断涌出新鲜血液,重新将衣料染色, 箭簇源头还隐隐可见一抹乌黑。   “小萄……君小萄!”   然四周除了水声, 不闻任何回应。   安陵辞胸口剧痛, 血气翻涌喷在石上,竟是一片乌黑。   “庄主!”   追下山崖的唐昇卢飞只见那河边的身影微微一晃, 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   童萌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泡在冰冷的河水中, 四肢僵硬, 眼皮上似乎盖了一层重物, 她努力撑开眼,却是雾蒙蒙一片。   耳边一直有人在唤小萄,一声声的,那么压抑,那么急切。   小萄是谁?   “萌萌姐!”童萌回头,眼中影影绰绰有一人跑近, 将保温杯塞到她怀里。童萌这才看清,是她的小助理乐悦。   “萌萌姐,下一场是你的戏,这么冷的天吊威亚,赶紧先喝点姜汤暖暖。”   她的戏?   童萌低头,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戏服,衣袂飘飘长发及腰,看样子是部古装剧。   童萌有点懵:“这是哪部戏?”   “《长歌江湖》呀,萌萌姐是方才睡糊涂了吗?”   长歌江湖……童萌一愣,不知怎的心头颤了颤,忍不住道:“我饰演谁?”   “男二君拂歌的妹妹,君小萄啊。”   君小萄?小萄……不对呀,她怎么记得,她接《长歌江湖》的剧本,是演其中的女二,那个妩媚又狠毒的反派莲褚衣呢?   等等,君拂歌是男二?那男主是谁?   “萌萌姐快走吧,导演在催了。”   童萌被往前推了推,看到了站在前面一身紫袍金莲的男子,他背对着她,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披在身后的乌发仿若上好的绸缎,每一根都自带乌泽。   不等她走近,那人便率先回过身来,一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指上尾戒。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上?   童萌微怔,有些迷茫地抬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骤然生出这样的疑问。   若是不在他的手上,又在谁的手上?   那人见到她,缓缓勾了勾唇,冲她淡淡一笑:“妹妹,过来。”   妹妹……童萌一点点瞪大了眼,是哥哥么?   哥哥!   童萌一惊,整个人仿佛瞬间踩到了实处,这才发觉身上无一处不疼,尤其是手臂和脚踝,就好像碎了骨头重塑一般。   童萌撑开眼皮,骤然刺入的光亮令她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缓了缓才看清周围景象。   这是一间木屋,有些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了兽皮弓箭。童萌摸了摸身下的床褥,暖融融的也是兽皮所制,瞧着像是猎户的居所。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大面目黝黑的男子端着碗进来,撞上童萌的视线愣了愣,随即大步过来。手中的药碗却端得很稳,一滴汤药都没洒出。   “你醒了。”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看着五大三粗,但扶起童萌的动作却很细致,也很守礼,或许是不常见到生人,又显得有些拘谨。   童萌知道自己是被这人救了,想同他道谢,然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童萌一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男子看着童萌神色也怔了怔:“说不出话?”   童萌点头。她被姜北掐脖子掳走之后喉咙便嘶疼不已,后又被他点了哑穴。按武侠小说中的设定,穴道一般在十二时辰之后自解,看这天色,应当早已过了十二个时辰了。   “我只会瞧些寻常外伤,你手脚上的伤都是我治的,还好只是扭伤错位,没有断骨,至于你的嗓子……最好还是去镇上找专门的大夫看看。”   到这份上,能保得一命已是万幸了。童萌没有担忧伤怀太久,愣了会儿便抬头微微一笑,表示谢意。   男子也没料到童萌这么快便看开,这姑娘受伤不轻,却也没见她疼到哭鼻子。见到他这陌生人,只初时有些戒备,却也并无惧怕,瞧着娇娇弱弱的,倒有几分男儿爽气。   男子松了几分神色,看向童萌的目光也不似先前拘谨疏离,道:“你可以直接说话,我看得懂唇语。哦,我叫付春,平日靠打猎为生,这山里没什么人,你的伤势目前不能挪动,便在这儿休养一段时日吧。”   童萌又道了句谢,见他要走,忙拍了拍他小臂,等他转过身来后才道:壮士是在何处救了我的?   “山下河岸边。你似是顺着水流漂来的,捞你上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她记得坠崖之时,大佬也跟着她跳了下来,童萌眉间一紧,又道:除了我以外,还瞧见过其他人吗?   付春摇头:“没有,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童萌神色微沉,大佬受了伤,也不知现下如何了,这地方离觅药谷究竟有多远?   童萌问:壮士可知觅药谷?   付春一时沉默,童萌以为他没瞧清她口型,又问了遍,然付春只摇头不知。   也是,他一个普通老百姓隐于山林之间,或许并不知江湖中事,没有听说过觅药谷也没什么奇怪的。日后等她能下地行走,沿着河流去寻应该会有线索。   说不定过段时日大佬卢飞他们也能循着河流找到她这里,如此,童萌暂时放了心,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身上的伤养好。   童萌摸了摸头上,可能是被急流冲过,头上已没有什么珠钗,所幸耳环还在,童萌拆下递给付春,托住在别人家里,总不能白吃白喝的。   付春本不想接,但瞧童萌神色不接反而令她不安,便也收了下来。门边一声响动,童萌抬眸,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往里伸了伸,又赶忙缩了回去。   “木木,进来。”   门边露出一双水汪汪杏眼,小姑娘扎了两个羊角辫,怯生生看向童萌。童萌对上她的目光,笑出一排白牙,那小女孩才慢慢上前,挨在了付春身边。   “这是我女儿,叫木木,姑娘之前的衣服便都是她换的。她小时生了一场病后便说不出话,但听力无碍,只是素来有些胆怯。”   不会说话……难怪付春读得懂唇语。童萌伸手揉了揉木木的脑袋,她也没躲,只眨着眼瞧她。   山中不知日月,童萌住在这间小木屋中,白天付春或出去打猎,或将猎来的鸟兽拿到集市上贩卖,木木便陪着童萌,替她捣药换药,与她无声交流,瞧着像个小大人一般;晚上童萌和木木睡那张兽皮榻,付春则自己又造了张简易木床,睡在木屋的另一头。   这般日复一日,童萌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绷带也已然拆了,但仍旧没有任何人寻到这里。   童萌不知道的是,大佬自到崖底之下便重伤昏迷,人事不省已半月有余。她自能下床行走之后,便一直想去付春救她的那条河流看看,付春想了想说:“明日我不去打猎,陪你去那处看看。”   童萌无声致谢。她的伤已然好全,只嗓子仍旧发不了声音。付春看着她,又皱眉道:“过几日我带你去镇上找大夫瞧瞧吧。”   木木捧着碗,在一旁连连点头。童萌笑了笑,便也跟着点头应好。   崖底之下水流湍急,但到了这里,水势已然平缓。童萌沿着河流行走,长河一眼望不到头,瞧着应是与觅药谷有一段距离了。也不知大佬他们还在不在觅药谷,有没有回长歌山庄,从此地到长歌山庄也不知还有多远。   这几日童萌日日都来此处,许是看出童萌心绪不佳,木木走到童萌身侧冲她摇了摇手。童萌虽然还看不太懂唇语,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与木木之间还是有份默契,基本能看懂她的肢体语言,便顺势蹲下。   木木伸手,轻轻拍在她额角,像是安抚一般。童萌一怔,心口一暖忍不住抱了抱木木,付春有这样一个女儿,真是贴心得很。   或许她可以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付春,让他帮忙传信给长歌山庄。原本她为防万一,只告诉付春她的本名,并没有将“君小萄”这个名字告知,如今相处下来,付春应当是个可靠之人,可以信任。   童萌摸了把木木的脸,牵了她的手道:走,我们去找你爹爹。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沿河岸而行,不远林间道上却传来马蹄声疾,鞭声呼喝眨眼便至近前。这还是这些时日来头一次,在这附近看见其他的人。   童萌神色一凝,拉着木木躲在树丛间。只见林道上行来三辆小车,镖旗打头,护卫马匹骠实肥壮,马上之人个个身材魁梧,看着像是一行镖队,他们行得很快,似是后面有人追赶,然至近处,林道之间突然拉起绊马绳,前头的马匹闪躲不及,急嘶一声便连人带马坠地。   “究竟是何方宵小,还不速速现身!”   山林间荡起一阵阴笑,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把货留下,便饶你们一条小命。”   “放肆!此乃锦河镖行运送飞鸾阁叶老爷子的生辰纲,尔等宵小竟也敢觊觎!”   林中的声音又换了一道,方向也跟着变了,这次的声音听着更为低沉些:“叶老爷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林中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音调音色却在不断变化。镖队领头的人有几分眼界,此时已然猜出拦路的是何人:“你们是浮西五鬼!”   “知道是我们浮西五鬼,还不速速将东西孝敬我们?”   队伍前方突然跃下两道人影,一个满脸横肉刀疤满臂,另一个骨瘦如柴阴笑连连。   领队之人知道,今日不血战必是不能脱身了,立时下令,队伍中人纷纷拔刀。然那说是浮西五鬼的两人身手上佳,一个如鬼魅轻飘鞭痕无影之间夺人性命,另一个铁锤夯实,锤锤砸得人血沫迸溅,光这两个人已足够对付这个镖队了,何况童萌方才听到不止这两个人的声音。   果然,第三个人在队尾出现了,那是一个和尚,身上穿了袈裟,目中却无半分慈悲,赤手空拳拳拳到肉,杀一人唱一声佛号,听得人骨子发冷。   童萌捂住木木的眼睛,两人蹲在树丛中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那些人发现。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这一行镖队便被这三个人尽数杀尽。刀疤人将铁锤上的血渍擦在尸体上,打开了装着生辰纲的箱子。   “哎哟哟,果真都是好东西。”   “哈哈哈哈,这一行也算不亏。”那和尚笑了几声,目光却落在了童萌和木木的藏身之处,“都解决完了,这两只幼兽也顺便解决一下吧,阿弥陀佛。”   童萌呼吸一滞,只觉瞬间四肢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了嗷~~ 第56章 分镜五六 归位   被发现了!   童萌立时拉起木木滑下斜坡, 一眼瞥见旁边的树洞将木木塞了进去。   别出来。   童萌无声道完,迅速拉过草木盖住树洞, 一手抓了把泥, 一边跑一边将泥抹在脸上。   然将将跑出几步,耳后风声呼喝, 银色长鞭如蛇一般缠住了童萌的脖子, 将她拖上了斜坡,又从另一面滚到了林道之上。   这一拖一滚叫童萌整个人都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哟, 是个小村姑。”   脖子上的银鞭一收,改抵在童萌下颌之上, 一点点将她的脸抬起。   方才那一翻打滚, 已让童萌一身衣裙破破烂烂从头黑到了脚, 童萌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垢,浑身打起摆子, 抖若筛糠。   那张脸被泥污得几乎辨不出五官, 偏偏她又哭得涕泪横流, 摇着头无声“啊”了几下。   果然, 这三个人见到她这副模样都目露嫌弃,眼中的欲色褪了不少:“啧,还是个哑巴。”   骨瘦如柴的那人一鞭子抽在童萌身上,啐道:“生得这副模样真是浪费米饭,没得脏了我的鞭子!”   说完又要一鞭落下,在半空中被那刀疤人拦了:“好歹是个母的, 带回去交给冯娘,也值几个钱。”   “就她这样的,能值几个钱?”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用鞭子捆了童萌,将她甩到镖车之上。   和尚眯了眯眼,依旧看向方才发现童萌的方向:“跑了个小的。”   “一个小崽子罢了,还是尽快将这几车生辰纲运回去,莫要节外生枝。”   和尚顿了顿,终是转过了头,同另外两人一起运送镖车。   童萌垂下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木木听童萌的话,一直待在树洞里没出来,直到天色渐暗,林中再听不到其他人声时,才伸了手扒开掩在洞口的枝叶,探出头来。   林道上还躺着那些人的尸体,却再找不见童萌,木木转身就往山上跑,在半道上被什么一撞,险些摔在地上。   “木木!”   来人正是出来寻她们的付春,付春一把扶住木木,瞧见她神色顿时沉了脸:“出什么事了?”   木木嘴一扁,含着泪边说边比划。付春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一把抱起木木连踏几步,竟是身轻如燕,一身的好功夫。   付春把木木带回木屋安置好,才道:“木木乖,爹要出去办些事情,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木木点头,无声道:爹爹会把姐姐救回来吗?   付春摸了摸她的头:“爹会尽力。”   来时天色尚可,如今却忽而电闪雷鸣,付春穿了蓑衣斗笠,将木门锁好后径直下了山。   他先去了林道上,童萌出事的地方。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树丛枝叶上,将叶瓣洗得油亮。林道之上泥泞不堪,血水混着泥水,盛满了一个又一个凹坑。   倒地镖旗是锦河镖行的,尸体上的伤口特征皆很明显,来自不同的三个人,一人用鞭,一人用锤,一人使拳。三个人都出手狠辣,江湖上符合这所有特征的,只有浮西五鬼中的阴鬼封寥寥、赌鬼万如一和“假慈悲”无方。   付春按了按斗笠,足下一踏水花飞溅,去的不是那三人离开的方向,而是与之相反的姚安镇。   姚安镇,樊罗布庄。   雨势依旧滂沱,屋檐下挂起道道水帘,冲得布庄门前的青石板光可鉴人。一双兽皮靴踏上板砖,投下一团模糊暗影。此时布庄已闭门打烊,街巷之间空无一人,付春上前叩门,连叩三次后也不着急,就静立在门口。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布庄的门才打开,是一个发鬓灰白的老管家,眯着眼道:“贵客明日再来吧,布庄打烊了。”   付春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看着样式普通,却是用上好的乌木所制,木牌正面刻了个“玄”字,背面刻了数字九六。   这是玄阙阁暗卫一人一枚的身份号牌,百里盟玄阙阁网罗天下消息,暗卫同样遍布天下。付春,曾经是玄阙阁第九十六号暗卫,娶妻之后便退出了玄阙阁归隐山林。   功绩在身的暗卫退隐,其身份号牌暂不收回。玄阙阁允诺,他日若有所求,可凭此号牌让玄阙阁代行一事,以滋嘉奖。   这块号牌付春放了很多年,还是在今夜拿出。他一早便知童萌的身份不简单,之所以不去深究是不想再卷入江湖是非。   虽说一开始是他救了童萌,可今日也是童萌救了木木一命,知她有难,若不设法相救于心难安。   然那浮西五鬼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只能凭着号牌请玄阙阁出手。   老管家仔细看了木牌,再看向付春之时目色肃重许多,拉开门道:“进来。”   付春进门,对着管家郑重一礼:“请玄阙阁出手,替我救一个人。”   听完付春叙述,老管家的脸色已是接连数变,他命人取来长匣,匣中有一幅画轴,展落开来,画中是一个妙龄女子,眉眼弯弯巧笑倩兮,腕上一只手镯,式样独特。   “你说的女子,可是此人?”   付春神色一怔:“不错,就是她。”   ·   大雨过后,天色如洗。   明媚阳光从竹窗间隔中漏进,镀在男子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阳光普照而多了几分暖意,看着有生气了不少。   或许是明光刺目,男子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眉间微蹙扯出一声闷哼。   “醒了……醒了!庄主醒了!”   耳边的声音听着很熟悉,男子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搭着脉,片刻后听闻一女声道:“没有大碍了,好生休养便是。”   侧头去看,是一素衣女子,君拂歌顿了顿,下意识地去找一抹玄衣,那个人从来不穿素衫的。   待意识回笼,君拂歌才看清周围景象。他身在一竹屋之中,屋外阳光正好,四周很是幽静,是觅药谷的竹屋。   方才那素衣女子,是姜晴。   君拂歌微怔,他何时到了觅药谷?不是在七绝宫中清缴叛宫之人么?   莲褚衣呢?   昏迷之前分明听到她喊“拂歌”,她知道他是君拂歌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君拂歌有很多话想问她,然将将一动便觉胸口闷疼,自己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庄主小心。”   “庄主想要什么吩咐我们便是。”   君拂歌一怔,庄主?定睛一看,身边两人正是唐昇和卢飞,见他醒来又喜又忧,一声声唤他庄主。   君拂歌将手从被褥里伸出来,这只手指甲浑圆,手背略宽,尾指上还戴着一枚紫色尾戒,这不是安陵辞的手,这是他自己的手!   他回来了,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君拂歌捂眼轻笑,双肩微颤。唐昇和卢飞两人面面相觑,斟酌着道:“庄主这是……”   “无妨。”君拂歌拿下蒙在眼上的手,眼中笑意未散,“算是劫后余生吧。”   算起来,他在安陵辞身体里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已然过了半辈子,如今重新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倒真有种重活一次的感觉。   君拂歌看了看两人,又道:“小萄呢?”   唐昇卢飞的动作齐齐一顿,君拂歌看在眼里,嘴角笑意淡去:“她在哪儿?”   “小姐她……自那日坠下山崖后,便没了踪迹。”   “我们沿着河流去两岸的人家一路打听,可……依旧没有小姐的半点消息。”   君拂歌抿了唇,顾不得伤势撑着坐起:“找,继续找,一定要找到她!”   同一时刻,七绝宫宫门前,骂声喧嚣。   灰衣鹞子手持刀兵而立,冷眉冷目满脸肃杀。阶下聚了一群人,没着统一服饰,所用兵器也各有不同,看着都是无门无派,与山林匪盗无异。   “没想到安陵辞这个大魔头也有今天,当了缩头乌龟躲在宫中半步不出!兄弟们,我们杀进去,那七绝宫中可是有不少宝贝,随便拿个几样就够我们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哈哈哈我还听说那魔教妖女身受重伤,不知还有没有力气陪我们好好玩玩。”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那还等什么,走!冲进去!”   一个手扛斧子的胖子率先打头,然刚迈上石阶便觉脸旁一道劲风拂过,当下抽得他飞了两颗牙齿,身上墩肉抖动,狠狠砸在了地上。   几人被这突变惊了一惊,握紧兵器环顾四周:“谁!给老子出来!”   “敢在七绝宫门前放肆,你找死!”   灰衣鹞子闪身,让出身后的那人。莲褚衣一身玄衣烈烈,红唇轻掀媚色撩人,却让底下的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这就是那个魔教妖女么,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狠戾决绝又勾得人心痒难耐,安陵辞那个魔头还真是好艳福!   莲褚衣冷着眉眼,看着底下的人。   这样的一群人,放在平日,别说是在七绝宫门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便是听到“七绝宫”这三个字,怕也要吓得两股战战。如今不过是因着江湖传言,说七绝宫内讧气数已尽,这才寻衅上门趁火打劫。   也是各大门派丢出来投石问路的。   若是不解决了,很快便会有门派杀上七绝宫,打着铲除魔教的旗号将七绝宫夷为平地!   这一次随风影子叛乱,的确是让七绝宫伤了元气,她和萧翡身上都还带着伤,灰衣鹞子也没有尽数恢复过来,但也不代表阿猫阿狗都能在七绝宫门前撒野!   “别被她骗了,她身上定然还带着伤!江湖上早就传遍了,那七绝宫大魔头已昏迷大半个月,怕是早就凶多吉少,我们一举拿下七绝宫,珍宝美人就都是我们的!”   原本见到莲褚衣出来生了几分惧意的众人闻言,重新壮了狗胆,握紧武器便要一拥而上。   莲褚衣眉目一凝,双手握拳。   正在这时,从七绝宫门中骤然飞出一道人影,一掌推出内力遒劲,当下震得这一群人齐齐后仰喷出血沫,在阶下摔成一团,哀叫不绝。   莲褚衣一怔,猛地回头,只见紫袍翻飞,其上金莲朵朵而开,盛世如妖。   安陵辞挥袖而立,长眉入鬓几许风流,眸中冷意流转杀机四伏:   “辱我七绝宫者,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大佬帅气出场嗷!!   戳专栏收藏我呀,给你小心心~ 第57章 分镜五七 五鬼   春意不美, 倒有股如刀料峭,削了枝头翠色落在阶前, 却是万红丛中一点绿。   七绝宫门前已不见一具尸体, 只有血色染红层层石阶。灰衣鹞子拎了水冲刷了许久,才让那血气散尽。   安陵辞轻拂衣袖, 缓缓勾起唇角。   不出一个时辰, 他现身之事就会传遍整个江湖,不仅会消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的心思,还会让他们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日夜惊惶唯恐七绝宫报复。   真是……想想就有意思。   “属下参见宫主,宫主长安。”莲褚衣埋下头, 在她方才见到宫主的第一眼, 便知是宫主回来了, 那么……君拂歌也应该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   安陵辞淡淡瞥了眼莲褚衣:“这些时日,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莲褚衣心头一凛, 改为双膝跪地:“属下失职, 请宫主责罚。”   “不罚, 该赏。”安陵辞道, “你和萧翡剿除叛徒有功,自该论功行赏,不过我另有一份大礼送你。”   安陵辞挥袖道:“随我来。”   七绝宫地牢之中,还关着一个人——原护法,随风。   他被铁链缚在木桩之上,就如同当时的莲褚衣一样。似是有所觉, 随风猛地抬头,见到向他走过来的人时,目中顿时一亮,疯狂又痴迷。   “宫主……你来了,你肯见我了……”   安陵辞命人打开牢门,自己却并未走近,只对莲褚衣道:“这便是我送你的大礼。”   莲褚衣一怔,这些时日宫主虽不在七绝宫,却依旧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难怪醒来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已将诸事安排妥当。   莲褚衣立刻道:“多谢宫主。”   安陵辞轻搓袖口,勾出抹似笑非笑,背叛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前世,他被那丹药所控走火入魔,入随风之局以为莲褚衣才是背叛他的那个人,看在莲褚衣是他亲手教养的份上让她死在了自己手上。这一世,随风却不配有这个殊荣。   便随莲褚衣处置吧。   “他如何,不必来回我了。”   随风眸中的光亮瞬间被扑灭,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洞绝望:“宫主!属下是随风啊!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宫主……”   身后之人的喊叫安陵辞仿若未闻,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随风,因为他知道,让一个人重新燃起希冀后又将那希冀掐灭,才是最令人痛苦的。   安陵辞压下眸中阴戾,下意识抚向尾指,却摸了个空。   胸中霎时杀意弥漫,安陵辞足下一点身形如风,几瞬之间回到练功房,指尖内力化出十二瓣莲击在银铃之上。   房中悄无声息多了一抹暗影,安陵辞闭了眼沉声道:“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有消息了。”   安陵辞猛地睁眼,眸中漆黑如墨。   ·   “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们失手了呢。”   眼前的女子约莫三十上下,鬓边一朵玉兰,衣襟开得低,露出雪白的脖颈,应当就是这几人方才所说的冯娘。   童萌看了一眼,便躺在地上装死。   阴鬼封寥寥阴笑:“我们仨同时出手,哪有不成的?不过是顺手捡了个小哑巴。”   冯娘把玩着箱子里的珍宝,都懒得瞧地上的泥人,只掩了鼻道:“脏死了,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儿带。”   “看样子是个雏儿,多少能卖几个钱。”赌鬼万如一取了箱子里的琉璃盏,倒了盏酒一饮而尽,大笑道,“这用宝贝盛的酒,味道都不同了。”   “这三箱生辰纲的确价值不菲,但怕只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   童萌掀了眼帘偷偷望去,见是一作书生打扮的青衫男子手摇折扇而来,在这匪窝之中格格不入。封寥寥面露不渝,一鞭抽去,然那书生几步游走,轻而易举避过。对于封寥寥的骤然出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面上也没有同他生气的神色,只径直走到桌旁撩袍而坐。   倒是和尚看了他一眼:“此言何意?”   “下月飞鸾阁叶老爷子大寿,这三箱生辰纲是蚶手门专程委托锦河镖行送给叶老爷子的寿礼,虽说这蚶手门和锦河镖行还不够让我等放在眼里,可这飞鸾阁却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动了他们的东西,就怕我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怕?”封寥寥冷笑,“你就是胆小如鼠只知道怕。若是以前或许我们不能同飞鸾阁一较高下,可如今几大世家实力大损,再想拿我们开刀也没那么容易!”   “那海外仙岛我们无能去得,劫几箱生辰纲总不至于也畏首畏尾吧。”   冯娘饶了绕鬓边长发,斟酌道:“我倒觉得书生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飞鸾阁毕竟是五大世家之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真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又哪还有闲心去办什么大寿?”   “你以为他们真是为了过寿?”和尚眯眼道,“仙山一行让江湖各大门派皆有损伤,唯有那百里盟与七绝宫全身而退,江湖已有传言,所谓仙山一说根本就是百里盟与七绝宫合谋杜撰,就是为了削弱武林其他世家的实力,好让这一正一邪两头独大。”   “那飞鸾阁居于百里盟之下日久,此次怕是借着给叶老爷子过寿的名头,煽动人心要同百里盟讨个说法。”   童萌听得心头一紧,是谁在刻意散播这样的谣言?仙山一行各大门派没有全军覆没全仰仗百里盟和七绝宫,如今竟是倒打一耙要将百里盟和七绝宫一并逼入绝境!是异域番邦还是别有用心的世家门派?   亦或……都有?   “这不是丢了几箱宝贝,有没有闲心同我们算账的问题,是飞鸾阁被我们浮西五鬼扫了脸面的问题。”书生摇头道,“飞鸾阁家底雄厚,这几箱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若是世家的脸面被人踩在脚下,你们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几人听了书生的话皆是面色一沉,封寥寥拍桌道:“劫都劫了,还能如何?”   感觉到那书生似是看了过来,童萌忙闭紧了眼,只听他道:“赶紧将那些个闲杂人等处理了,这几日我们各自散开暂不露面,等风声过了再说。”   听到要做那缩头乌龟躲个几天,封寥寥和万如一都不太乐意,嘴里骂骂咧咧但到底没再驳了那书生的意思。童萌算是听出来了,这书生在这五人之间便是类似于首脑军师之类的人物,应当也是这五人中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正想着,后领被人骤然拎起,童萌被那力道卡得险些破功。只听到一声类似于机关启动的声音,紧接着童萌便被人推了下去,摔在了稻草堆里。直到机关合上,童萌才睁开眼。   底下似乎是个地窖,不止她一个人,地窖中还坐了一些女子,看着有十来个,应当都同她一样是被绑来的。许是已经麻木了,没多少人哭,见到她下来,也没什么反应。   童萌的目光在某处顿了顿,心头一惊,小心挨了过去,蹭了蹭那女子手臂。   那女子回过头来,果然是在海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金沙帮曹雯,见到她皱眉道:“你是……”   “是我。”童萌用手指沾了地窖里的酒,在地上一笔一划道,“君小萄。”   曹雯一怔,一时也不知该喜该忧。   ·   “少主,具体情况便是如此。”   百里荇听到有童萌的消息,连夜赶到姚安镇亲自见了付春,知童萌被浮西五鬼所掳面色顿沉,立刻吩咐道:“通知所有玄阙阁据点,一旦有浮西五鬼的消息,立时来报!”   “少主放心,老奴已命人去查了。”   “他们当时往西而行?”   付春道:“不错,已有一个日夜了。”   百里荇不再耽搁,起身道:“备马!”话音未落,人影已在十步之外。   付春怔了怔,他没想到自己此生竟还能亲自面见一回少主,看来那位姑娘对少主来说极为重要。   百里荇身影远去,那管家又折了回来。付春拿了蓑衣蓑帽道:“家中还有人等,我就先告辞了。”   管家没拦,只将那乌木号牌重新递给他:“少主吩咐了,这号牌仍旧由你所持,他日若有急事相求,只要玄阙阁力所能及,必如你所愿。”   付春一怔,没想到这号牌还会回到自己手中。   百里盟一诺,千金难求。   指尖轻轻摩挲过号牌上的刻字,他郑重道:“多谢少主。”   百里荇沿林道一路往西,径直去了玄阙阁的下一个据点望城,到那儿等消息。望城比姚安镇繁华许多,人流如织好物琳琅,只是百里荇如今没有闲情心思,只看着来往行人,好似能从中寻出点童萌的踪迹。   几辆无盖马车沿街而过,车上装了几个大木桶,震动的声音有些沉,车前坐着的大多是皮肤黝黑的壮年,只有一个戴了斗笠,身形瞧着倒是有几分像女子。   “那些是什么?”   百里荇身旁的人答道:“应该是某个酒庄在运送的成批酒水,飞鸾阁叶老爷子过寿,附近地界的小门派怕是都在挖空心思讨好。”   百里荇的目光顿在那些木桶之上久久未离,直到身后有人来报:“少主,查到浮西五鬼的消息了。”   百里荇神色一变,立时一抖缰绳打马而行。   那几辆马车拐过街角,在一道侧门前停了下来。侧门打开,出来几个大汉将这些木桶抬进去,隐隐可闻门里头莺声燕语,待久了还能闻见脂粉香。   童萌和曹雯几个都是从木桶里被倒出来的,眼前坐了个穿着大红纱衣的妇人,面上的脂粉有些厚,说起话来嗲声嗲气,听得童萌心头一咯噔。   运气不好,被带到了最麻烦的地方。   冯娘摘了斗笠,开门见山道:“给你带了几个新货,保证都是雏儿。”   那妇人掩唇轻啧:“这都是些什么货色,怕是只能做最下等的贱妓吧。”   “你收不收,我没工夫陪你磨叽,不收我就带走了。”   “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心急。”妇人摆手道,“罢了,老规矩。”   冯娘拿了钱转身便走,妇人扶了扶鬓角懒洋洋道:“我就不送了,下次有好货色,记得先找我呀。”   待完全看不到冯娘的身影,妇人才坐直了身子收了脸上散漫,冷声道:“打水来,将这几个小蹄子都给我冲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BUG已修,把萌萌说不出话给写忘了……   少主和萌萌擦身而过……   想不出青楼名,虽说万花楼也俗,但应该……比怡红院好些吧(捂脸)   下章预告:   萌萌: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第58章 分镜五八 舞姬   万花楼的老鸨红姐在望城也算是有几分名头, 只不过皆不是什么好名声。道里有消息传,红姐背后有江湖势力撑腰, 才能在望城混得风生水起, 让万花楼在一众桃红柳绿中脱颖而出,一家独大。   这些背景童萌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 眼前这个妇人眼光毒辣行事雷厉风行,比那冯娘少了几分江湖习性,却多了些黑道人物的事故老练, 不是个好对付的。   庭院之中春意甚浓,已是减衫时节, 然那一桶桶冷水冲下来, 还是让人一个瑟缩。童萌闭了眼, 在水流冲刷下来时下意识屏气,湿润的碎发黏在颊边, 有些痒。   蓦然, 脸上有温热的触感, 童萌睁开眼, 红姐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指腹拨开濡湿的发,露出她的半张脸。   庭院之中一时静默,良久听得红姐一声轻笑,染了鲜红豆蔻的指甲划到童萌下颌,将她的脸又抬了抬。   “没想到冯娘这次竟是看走了眼。”红姐凑近她, 似是在端赏一件什么货物,“倒叫我捡了个便宜。”   童萌眼睫微颤,似是有些害怕,又有些懵懂,看得那红姐眼中兴味愈浓:“是个值得□□的。”红姐点了连同童萌、曹雯在内的几人,挥了袖懒声道:“你们几个同我来,余下的今夜便挂牌了吧。”   童萌垂下眸,掩住眼中神色。   既然掩盖不了容貌,不如索性让自己的价值更高些,不让这妇人太早将她卖出去,或许能有别的机会。   万花楼很大,前院是迎来送往之地,后院则是姑娘们的日常居所,童萌几个如今就在后院之中。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动作学了这几个时辰还不会,亏一个个的还都说自己是万花楼的头牌!”后院有个小厅台,上头站了一溜妙龄女子,说话的是一鬓角簪花的妇人,眉眼之间带了些许傲气,却丝毫不折其五官精致,倒是更添几分独特韵味。   “我再示范一次,都给我看仔细了。”   那妇人长袖一翻露出雪白小臂,脚下莲步轻抬,一脚半屈,一脚勾了足尖,身子前倾,青葱指尖拈做兰花轻轻托在下颌,整个人柔韧如杨柳,将女性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身后的女子跟着学,却听一声轻呼,其中一个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那妇人蹙眉道:“起来,别摔了几回便不想练了。”   摔倒的姑娘眼泪汪汪道:“我、我好像扭了脚踝。”   红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上前道:“怎么回事?”   那姑娘没有撒谎,露出的一截脚踝迅速肿了起来,瞧着应当是扭伤了筋络。   “无用!”红姐眯眼斥了一声,训得那姑娘顿时不敢抬头。红姐没再看她,只问那妇人,“还有旁人能顶替吗?”   妇人摇头:“时间太紧了,能找出这几个已是不易,叶老爷子的寿诞不是小事,马虎不得。”   童萌眼睫微颤,叶老爷子的寿诞?莫非这些舞姬是要去飞鸾阁叶老爷子的寿诞么?   飞鸾阁乃武林百年世家,能去参宴的必定也是江湖中人,这青楼究竟有什么来头,一边与冯娘这样的人打交道,一边还能安排舞姬给叶老爷子祝寿。   “那位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能与叶二少搭上线,若是搞砸了……”   红姐的脸色越来越沉,童萌瞧着,一个旋身上前,勾起脚尖轻托下颌,做的正是方才那妇人所教的动作。   童萌眨了眨眼,迎着红姐打量的目光,眸中一闪,似是生了几分胆怯,但仍是硬撑着。旁边的妇人眼中一亮,顿时道:“红姐,她……”   红姐沉默片刻,缓缓勾了唇角:“原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看不出来还是有几分心思的。行,便让你跟着学,学好了有赏,学不好……”红姐轻轻抚上童萌的脸:“光靠这张脸,我也能将你卖个好价钱。”   童萌乖巧点头。飞鸾阁叶老爷子寿诞,即便哥哥不去,百里盟也定会有人出席的。只要她能跟着去飞鸾阁,就还有一线生机。   红姐让她跟着学,童萌也就一直跟着那妇人学。   在她跑过的众多龙套配角之中,就有为君王献舞的舞姬,当时为了那几个镜头苦练了好一番功夫,算起来也有些基础。而君小萄的身体比她更为柔韧,舞起来便也更轻松些。   每每红姐来看,童萌虽没听她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对她还是满意的。   舞姬的人选便这么定了下来,在去叶老爷子寿诞之前,童萌特意去寻了红姐,将曹雯要了过来。   这些日子童萌跟着那些舞姬练舞,曹雯则被楼里的妈妈教导训练,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可这青楼之中外松内紧,龟公个个身负武艺,就如同童萌猜测,不是个简单之地。曹雯一直没寻到机会出逃,再拖下去,便也要挂牌接客了。   童萌特意挑了这个时机,就是让红姐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如今寿诞在即,红姐不会允许一丁点的意外发生,要了曹雯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便允了童萌。   万花楼外停了数辆红盖马车,轻纱薄帘,童萌几人换了舞姬装束,云鬓高挽青衣飘飘,素纱遮面只露出明眸娥眉,眉心一点花钿,令原本的清丽装束更多几分妖娆。   马车中途没有停,一路驶往飞鸾阁,她们到时宾客还没怎么来,只见上头高额巨匾,飞鸾阁三字龙飞凤舞,门前摆的不是石狮,却是两只腾飞鸾凤,雕刻精美栩栩如生,连那凤鸟眸中傲气都一览无余。   童萌跟着队伍尾随入内,在后堂做准备。   与此同时,百里荇根据玄阙阁所报,在赌坊之中抓住了浮西五鬼中的万如一。不愧是有赌鬼之称的万如一,即便书生叮嘱在前,也依然改不了好赌成性。   画卷展落,万如一瞧见那画上的人,双瞳一缩。   “她在何处?”   “不、不曾见过……”只闻长剑出鞘的声响,下一秒,万如一便觉颈边一凉,那长剑已然架了上来。   百里荇的目光微冷:“最后问你一遍,她在哪儿?”   没有用刑,甚至没有多余的狠话,可万如一看着眼前之人,又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冷汗已浸衣。   他知道,他此刻已然命悬一线。   “被……被冯娘卖去了万花楼……”   百里荇眸中一沉,立时夺门而出,下人拦道:“少主,盟主那里已传了话来,让您即刻赶往飞鸾阁。”   “少主……”   百里荇已然翻身上马:“转告父亲一声,我晚些就到。”话音未落,已策马而去。   丝竹声声,水袖翩跹,童萌一边踩着舞步,一边打量座下宾客,眉心微蹙。   奇怪,怎么不见百里少主?   飞鸾阁的叶老爷子已有七九高龄,两鬓霜白,看着倒是精神矍铄。他身旁坐着的当是飞鸾阁如今的阁主叶曲,再往旁坐了一溜小辈,应当是叶曲的几个儿子。童萌在那桌中还瞧见了叶轻玫,那叶轻玫也姓叶,似乎是叶系旁支。   年迈者做寿都是过九不过十,叶老爷子的这次寿诞可谓极为隆重,大半个武林都来了。   “百里盟盟主到——”   听闻高唱,童萌一震偏头看去。只见从门外行来一墨袍男子,面冠如玉眉眼温和,走近才瞧见眼角隐隐几缕细纹,却不见老,反而更添成熟俊美。   他就是百里荇的父亲,也是武林第一世家百里盟的盟主,百里群。   百里群前来,叶曲自要亲自相迎,几人寒暄一番引了百里群上座。无论如今江湖中如何传言,这面子功夫还是省不得。   童萌的目光在百里群身后的一串人中逡巡了许久,仍旧没有看到百里荇的身影,心下微乱。没有见到长歌山庄的人,也没有瞧见百里荇,她要如何脱身?直接找盟主么?   此时席中有人高声道:“百里盟主亲自前来,可见飞鸾阁与百里盟情谊深厚,如此,便求盟主替飞鸾阁主持公道,莫让那江湖宵小欺到世家头上去。”   百里群神色未变,只道:“出了何事?”   叶曲笑道:“其实也是小事一桩,就是前些时候蚶手门有几分心意要送达老爷子,半道上却被浮西五鬼给劫了。毕竟是蚶手门一番心意,飞鸾阁也有些过意不去。”   “阁主仁善,这事哪用飞鸾阁过意不去,全是那浮西五鬼惹的祸事。如今正巧百里盟主在,便为飞鸾阁做个主,除了这浮西五鬼,也算为武林除害。”   百里群举了酒杯:“浮西五鬼作恶多端,的确是武林之害。不过今日是叶老爷子做寿,便不谈这等杀伐之事,惟愿老爷子福如东海,百龄眉寿。”   “哎,除了那浮西五鬼,也算得给叶老爷子的寿礼啊。如今江湖武林,也只有百里盟还有这等实力,盟主,我等可都仰仗着您呐。”   百里群眸中一顿,淡淡朝那人瞥去。眸不见冷,却硬是叫人僵了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阁主想要浮西五鬼作为贺礼,晚辈便聊表心意。”   不轻不重的一道声音,如月华青竹,自有风骨。   童萌一怔,回眸只见百里荇一身月华长衫缓步而来,身后所缚之人正是五鬼中的万如一和冯娘。百里荇的目光掠过台上舞姬,与童萌的目光对上骤然一顿,眼中似有万千光华绽开,灿若星辰。   正在此时,空中又有一声荡开,如空谷回音叫人心头微颤:“叶老爷子大寿怎么也不叫上本尊?用浮西五鬼当贺礼,本尊倒也能拿出一份。”   “砰”的一声,一个人影砸到了台子前的空地上,童萌定睛一看,竟是浮西五鬼中的书生!   来人扔下这尸体之后飞身而来,紫袍金莲,最是惊世瞩目。   哥哥!   童萌大喜,忍不住往前几步,然脚下骤然一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道紫色身影接入怀中。   “多日不见,小萄可曾想念哥哥?”   墨色瞳仁中那一点风流笑意,童萌一怔,这眼神,这语气……   啊啊啊啊,是大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明天尽量早一些~ 第59章 分镜五九 重逢   “是安陵辞!”   座下宾客如盈沸之汤嗡声渐起:“七绝宫宫主这是不请自来么?”   安陵辞却不管周遭碎语, 只盯了童萌不依不饶:“有没有想哥哥,嗯?”   最后那一声语气词尾凋微扬, 低沉又暧昧。童萌脑中一懵, 原先见到大佬的兴奋之感褪去,只觉面纱下的脸登时烧得通红, 下意识便去推他。   没了君拂歌的脸, 就如同撤掉了亲哥滤镜,现在的大佬……童萌表示,招架不住招架不住。   安陵辞却不肯松手, 揽着童萌的腰凑近道:“哥哥那么想念小萄,想到日夜难眠辗转反侧, 小萄就一点都不想哥哥么?”   众目睽睽, 童萌看着大佬凑近, 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恨不能立时憋晕过去。然眼看着大佬贴脸过来, 似是要当众亲她似的, 吓得她一个激灵, 忙不迭点头。   大佬眉梢一扬, 将下巴搁在童萌肩头,笑得双肩轻颤,语气中的笑意更是遮也遮不住:“嗯,小萄真乖。”   要死了要死了,童萌咬牙,感觉头发丝都要烧起来了!   “七绝宫宫主大驾光临我飞鸾阁, 也是来给老爷子贺寿的?”   安陵辞这才抬眸,懒懒看向叶曲:“我说了,我是来送礼的。”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尸体上,这人的确是浮西五鬼中的书生,嘴角带血,四肢凹折得异常诡异,像是被人活生生敲碎了关节,即便死了,面上依旧残留痛苦之色。   这般狠厉手法,的确像是魔头安陵辞做出来的。   “如今七绝宫和百里盟倒是好默契,都抓了这浮西五鬼来替叶老爷子贺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里少主同安陵辞约好了的。”   童萌听得眉间一皱,果然如那和尚所说,如今江湖盛传百里盟与七绝宫同流合污,意图二分天下,这人是要借着叶老爷子寿诞向百里盟发难呢。   “说起来百里盟和七绝宫的默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说去海上仙山,那么一大群人,也就百里盟和七绝宫全须全尾地回,也真叫人意想不到。”   “不错。”安陵辞颔首,“若论实力,江湖之中也就一个百里盟还称得上能与我七绝宫相提并论,也难怪旁的人有去无回。”   仿佛没看到在座大多绿了的神色,安陵辞依旧淡淡道:“回来的少也不代表无人回来,岛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各大门派真的不知晓么?也不知是哪些个人对敌不行,逃命倒是逃得快。”   “没去过那岛上的人也就罢了,若是去了还传些无稽之谈,怕不是齐刷刷瞎了眼,又或是齐刷刷失忆了?”   童萌抿了抿嘴,险些笑出声来。   底下原本绿了的脸色又转成臊红,他们口口声声骂着魔教,却又或多或少承了魔教的情,一时竟是不敢直视安陵辞。   百里荇也道:“岛上之事先前百里盟已然昭告武林,异域番邦对我中原武林虎视眈眈,此时正是需要我们提高警惕共同御敌的时候,还望诸位放下成见,同心协力为好。”   “至于浮西五鬼……这五人本就作恶多端,又劫了叶老阁主的生辰纲,晚辈在来之前刚好得知了其中两人行踪,便索性将人带来任由前辈处置。没有将人尽数捉拿是晚辈的不是,还望叶老阁主海涵。”   百里荇这一说倒叫叶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浮西五鬼的事他也提了,如今百里荇将人捉了来还要受人言语,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叶曲立时举了杯打哈哈,一口一个贤侄邀百里荇上座。   安陵辞轻笑一声:“怎么,百里少主就能上座,本尊一片心意奉了礼来竟是连入座都不够么?”   叶曲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来者是客,请宫主上座。”开口的是叶老阁主,安陵辞眉梢微动,到底还是老的沉得住气。看这飞鸾阁的小辈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若再不出个能撑起门面的,飞鸾阁百年世家的招牌迟早得塌。   “再加个凳子。”   安陵辞揽了童萌,让她坐在自己边上,一桌子的人神色各异,安陵辞仿若不见,夹了些点心到童萌面前的小碗之中:“饿了吧,吃。”   童萌:“……”   大佬说吃……那就吃!   正好她也饿了。   这一桌坐的身份都不简单,童萌顶着一桌子目光依旧吃得很嗨,反正隔了一道面纱,谁也不认识她。   安陵辞勾了唇角无缝投喂,百里荇瞧着,眉间微微一蹙。   直到童萌轻轻打了个饱嗝,安陵辞才轻声道:“吃饱了?”   见童萌点头,安陵辞顿时一掌挥出,直冲那台上舞姬。几乎是眨眼之间,其余舞姬皆从台上坠下,唯有一人踉跄了几步,再想摔却晚了。   安陵辞此举明晃晃不将飞鸾阁放在眼里,叶曲本要生怒,然见此情状顿时明白过来,扬声道:“拿下她!”   飞鸾阁的暗器果然独步天下,童萌几乎没看到有什么人出手,那地上已钉了一排排的流星镖,还有一些飞入那舞姬周身关节之处,登时叫她血染舞衣,不能动弹。   “你是何人,来我飞鸾阁有何目的?”   舞姬的脸色微变,不等她动作,安陵辞手中的酒杯已然掷出,摔在她脸上飞了她几颗牙,也包括藏在牙后头的毒囊。   行动不成便自杀,大内死士也不过如此。叶老阁主的神色也沉了下来,受过这样严苛训练的人混进他们叶家,究竟是想做什么!   安陵辞漫不经心勾了童萌的手把玩,看着没用什么力道,童萌竟是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气呼呼瞪他。安陵辞笑了笑,话却是对飞鸾阁中人说的:“去找找她身上,有没有长约七寸的银针。”   接到叶曲示意,才有人靠近那舞姬。   “阁主,确有银针!且……银针有毒!”   果然在那舞姬身上搜到了长约七寸的银针,对着阳光还隐隐泛着青色。童萌一怔,这银针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陵辞眸中轻闪:“这便是我送给叶老阁主的第二份大礼。”   叶老阁主看着安陵辞:“敢问宫主,是如何识破此人的?”   “凑巧罢了,不过是追那浮西五鬼的踪迹刚好查到了这舞姬所在的万花楼。”   安陵辞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叶老阁主也没想他能全盘交代,只道:“她想杀谁?”   今日他大寿,江湖中人来了不少,这舞姬是想杀谁?   “其实也不难猜。”安陵辞淡淡道,“这舞姬是万花楼有人为了搭上叶二少而献的,江湖中人人皆知,叶二少独好美人,尤其是舞乐双全的美人。”   此话一出,飞鸾阁众人神色皆是一沉,尤其是叶二少,那眼神可看不出平日里的怜香惜玉之心,只恨不能直接将那舞姬千刀万剐了。   谁不知道,叶老阁主最喜叶二少这个孙子,飞鸾阁的基业日后大抵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我猜,若是我今日不前来,这舞姬不管能不能暗杀成功,最后一定会招认是我七绝宫指使的。”安陵辞眸深如墨,嘴角勾出一抹凉意,“叶老阁主若有疑问,可书信一封送往长歌山庄,据那庄主君拂歌所说,他们庄里也出过一个类似的刺客呢。”   童萌瞪大了眼,她想起来了,山庄里的伙房丫头小娥就有一根一模一样的银针,她当时也说……是七绝宫指使的。难怪大佬那时立刻便杀了他,小娥指认的本尊可就在她面前!   也就是说,不断有人在各门各派中安插奸细,暗杀不成就嫁祸七绝宫,什么样的组织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异域番邦在中原武林的势力已经这么大了么?   不对……番邦中人长相殊异,要想在中原武林扎根并不容易。童萌忍不住瞥了眼大佬,原来在这本书中,大佬不是终极反派BOSS,正道之中,一定还有暗中窥伺的大反派!   哇,是隐藏副本。   童萌的眼中灼灼发光,视线在周围人之中逡巡,冷不丁对上百里荇的目光。少主的眸色一如既往的清亮温和,看向她时甚至还有隐隐笑意。童萌一顿,知道百里荇是认出自己了,便也朝他眨了眨眼。   蓦然手上力道一重,童萌转头大佬却没有看她,只冷声道:“给叶老阁主的寿礼我已然送了,你们飞鸾阁是不是也要回一份礼?”   叶曲心中一沉,果然是七绝宫,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便来了。   叶老阁主倒是波澜不惊,只道:“此次仰仗宫主出手,宫主想要什么谢礼,但说无妨。”   “本尊一时也未想好,飞鸾阁记着便成。”   叶曲皱眉正想开口,被叶老阁主一拦:“不违江湖道义,飞鸾阁定当尽力。”   底下嗡声一片,这可相当于给了七绝宫一个承诺了。安陵辞勾唇一笑,前世他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也不在乎七绝宫如何声名狼藉,可今生,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他可以不在乎,却不容许他的好妹妹日后受半点委屈,哪怕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却也不想她心生不喜。   安陵辞执着童萌的手,勾了唇道:“这舞姬本尊瞧上了,要带她一起走,飞鸾阁不会有意见吧?”   “自然不会……”   “她不能跟你走。”   蓦然一声打断了叶曲的话,却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只因开口之人,是百里荇。   光风霁月,从不沾染女色的百里荇。   安陵辞的眸色瞬时凉了下来,隐隐有杀气浮现。他嗤笑一声,低眉看向童萌:“你说,你是要同哥哥走,还是要同百里少主走?”   这样的神色童萌再熟悉不过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把揪住大佬的袖口摇了摇。   百里荇眸中的光霎时暗了下来。   安陵辞轻轻一笑,附在童萌耳边,眼却瞧向了百里荇。   “妹妹这么乖,可是叫哥哥……越来越喜欢了。”   春风送暖,醺红了那玲珑耳垂。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百里,可萌萌和大佬的性子,注定是要死虐百里的……   小剧场:   大佬:妹妹不给哥哥哭一个么?   童萌:???   大佬:不哭,哥哥可是会咬人的。   童萌:!!!嘤…… 第60章 分镜六十 恼羞   “人已然走远了。”   百里荇一怔, 回过神来:“爹。”   “那姑娘就是你动用玄阙阁全力搜寻的那位?”   “是。”百里荇道,“她对孩儿有救命之恩。”   百里群深看了他一眼:“有缘莫错过, 无缘也莫强求, 别学你二叔。”   百里荇眸中一顿,压下心底漫上的涩意:“让爹担心了, 荇儿明白。”   出了舞姬一事, 叶老阁主已然败了兴致,各门各派的人神色也不怎么好,急着回去清查自己门中是否也有混入的奸细, 寿宴便早早散了。   “爹先回百里盟吧,我留下查查那个万花楼。”   “好, 让问霄跟着你, 万事小心。”之前他听了回报, 知道百里荇身中慢性之毒,应是常年累积之故。如今毒性虽解但下毒之人还未揪出, 实在令他放心不下。   百里群翻身上马, 紧了缰绳。看来百里盟中也并非全然干净, 能悄无声息隐藏这么多年, 此人定不简单!   “百里少主。”   送百里群离开之后,百里荇也上了马,听到这声回过头去:“你是……曹姑娘?”   眼前的女子五官周正,眉眼之间隐有忧色,正是曹雯。   “少主可曾见到小萄?”   来飞鸾阁之前,童萌将曹雯从红姐手中要了过来, 路上就让曹雯寻隙逃跑。曹雯毕竟有些功夫,一人脱身不难,但她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童萌,便也跟来了飞鸾阁。   只是她既非舞姬又无宴帖,进不去飞鸾阁只能在外围绕圈,直到碰上百里荇。   “曹姑娘怎会在此?”   “我与兄长走散后被冯娘所掳,之后又意外碰上了小萄,她被带到了飞鸾阁,不知少主可有见过她?”   “君姑娘……”百里荇神色微顿,“她已被人救走,曹姑娘不必担忧。”   “那便好。”曹雯松了口气,“她如今说话不便,又独自一人进了飞鸾阁,我怕她应付不来……”   “君姑娘说话不便?”   曹雯点头:“她的嗓子似受了些伤,说不出话来。”   百里荇眉目一沉,命人护送曹雯回金沙帮,自己策马而行。曹雯看着百里荇的背影愣了愣,不想百里少主如此紧张小萄,有这样一个人时时记挂,小萄可真是好福气。   ·   安陵辞带着童萌从飞鸾阁出来,直接到望城外的小河边,用面纱沾了水替童萌卸妆。   舞姬的妆色浓,瞧着艳丽,却把童萌五官的精致清丽尽数遮盖。安陵辞一点点擦,从眉骨到眼尾,再到两颊,胭脂色染红了指尖,像是映了海棠春红。   大佬的手移到唇间便不动了,童萌往后退了退,一把扯过面纱擦掉了唇上口脂,却听大佬轻啧一声,指腹按上来,沿唇线擦过。   “说了让我来,都晕开了。”   大佬的指腹微凉,童萌却觉得心尖被烫得发麻,耳后热意又有汹涌之势,忙撇开眼,不去看大佬似笑非笑的眼。   安陵辞却不让她避,一手捏了她的下颌将脸转过来:“别动,还没擦干净。”   这下子热意再压制不住,童萌盯着大佬的手,感觉耳后的红热一路蔓延到颊上,惹得安陵辞轻笑一声:“妹妹是偷喝了酒么,怎的擦与没擦一个样?”   见童萌只瞪了眼瞧他,安陵辞眸中笑意一顿:“怎么不说话?”   自见到她,就未曾听她说过一字半句,原以为是她扮了舞姬不想被人认出,如今看来……安陵辞凝了神色:“嗓子怎么了?”   童萌指了指喉咙,摇头。   安陵辞眸间一沉,让童萌张嘴,喉口既无损伤也无红肿,按理不会发不出声音,莫不是血脉阻滞之故?   安陵辞运掌贴在童萌颈后,童萌只觉颈后微微一热,似有暖流涌入,渐渐汇到四肢百骸。整个人就如同泡在温泉水中,浑身暖洋洋的。   “你试试,可能发出声音?”   童萌张嘴“啊”了几声,然依旧没有声音出来。   安陵辞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立时将童萌打横抱起,几个跃身赶回望城,一路从屋瓦墙垣上直踏而过。等路上行人若有所觉抬头去看,又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当微风拂面罢了。   安陵辞抱着童萌飞进一家医馆,正在择药的药童一抬头骤然见到两人,吓得手中的笸箩都差点飞出去,哆哆嗦嗦喊着师父。   如今正值午后,医馆里没什么人,坐堂的大夫正在后院小憩,听到这一声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再看到被安陵辞抱着的童萌,面上顿时一肃:“快快,快让老夫看看。”   老大夫捋着胡子诊了半晌,蹙眉道:“姑娘有何不适?”   “她不能发声。”   老大夫取了竹片道:“张嘴。”   童萌依言,那老大夫看了半晌,又换了手诊了回脉,看得安陵辞额角直跳:“如何了?”若是这人医术不精……安陵辞双眸微眯,择药药童猛然打了个激灵,觉得周围骤然一冷,那老大夫仿若未觉,只神色古怪地看了安陵辞一眼。   “这位姑娘无事。”   “无事?”   “原先应当有血脉阻滞之象,姑娘喉口可能也曾受过伤,才会一时说不出话来。如今血脉渐渐畅通,顶多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老大夫说完,又冲着安陵辞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等不了的急症,这着急忙慌的……”   安陵辞头一回被哽得一噎,一时无言,到出了医馆,大佬的一张脸还是黑的。   童萌发不出声音,但抖动的双肩还是泄露了情绪。安陵辞额角一跳,一掌按在童萌头上将她的脑袋掰过来,果见那张小脸上的眉眼早已弯弯如月牙,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皓齿,笑得一点都不矜持。   安陵辞一扬眉梢,按在童萌脑袋上的手下移,扯了她的脸:“妹妹觉得很好笑?”   是真的很好笑。   童萌开心地扯了大佬的脸,双手同时扯。   “呵。”安陵辞睨她,“妹妹如今说不出话,胆子倒是长了不少。”   童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松了手。然安陵辞脸上已被她掐出了浅浅两道红印,与大佬的气质甚为不搭。童萌想了想,又伸出双手在大佬两颊边揉了揉,一脸坚定:嗯,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旁边一个孩童跑得正急,冷不丁磕了一跤,他后头的妇人追上来,一边替他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一边问他:“哪里摔疼了?”   孩童抹着泪伸出手来,那妇人半是嗔怪半是哄道:“好了不哭了,娘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安陵辞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瞥了童萌一眼,忽而将脸凑近,眸色微深:“妹妹也给呼呼?呼呼,哥哥就不疼了。”   呼你个头!   童萌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大佬,气呼呼迈步走,假装没有听到身后轻轻浅浅的笑,笑得人心尖都发烫。   不远处,百里荇瞧着两人背影,身侧的拳握紧又松开,良久才缓缓道:“重谢那些大夫,让他们都回去吧。”   听到身后人应是,百里荇垂下眼。   他袖中还放着那只刻了字的银镯,原本是寻不到机会还,如今才知,不是寻不到机会,是他不想还。   他竟自私地想留一辈子。   “你们看那儿!是不是走水了?”   街上蓦然有人高喊,引得人纷纷抬头。   这条街的屋舍都不高,一眼就可以看到后头略高的建筑。随着路人的指向,百里荇回过头去,果见浓烟滚滚冲天,看着火势不小。   那是……万花楼!   百里荇立时踏檐而上,果见是万花楼走了水。安陵辞和童萌也听闻了动静,同往万花楼赶。   看浓烟阵仗便知火势不小,待靠近万花楼才知火势岂止不小,整座楼都被火海包围,甚至殃及旁边屋舍。水龙队已调来了水车,加上周边百姓的扑救,火势却依旧猛烈,烧不尽一般。几步之外都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气,楼里早已是一片火光。   安陵辞眉眼深沉,他在万花楼外留了人,却还是让这万花楼背后的人完成了这招丢卒保车,可见那人不仅消息灵通,还颇有几分手段。   安陵辞眯了眯眼,真是好久没碰到这么棘手的人了。   瞥了身旁人一眼,安陵辞淡淡道:“百里少主以为如何?”   百里荇皱眉:“江湖中深藏这样一人,是武林之祸。”   万花楼烧成这样,怕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浮西五鬼中的冯娘,如今在叶老爷子手上?”   百里荇立时明白了安陵辞的意思,他绑了冯娘之后就交到了飞鸾阁,任由飞鸾阁中人处置。那冯娘与万花楼打了多年交道,又是江湖中人,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我这就派人过去。”但愿,飞鸾阁还没处置冯娘。   “少主!”   正在这时,一人捂着肩头踉跄而来,脸上血迹未干,肩头血色仍旧不断从指缝间流出,显然伤势不轻。   百里荇眉间一蹙,二指迅速在那人胸前几处大穴上拂过,那人顿时吐出一大口淤血,面色总算缓过来几分。   “少主,属下失职,曹姑娘出事了。”   曹姑娘……难道是曹雯?   童萌心头一紧,也上前一步。   此人正是百里荇派出去护送曹雯回金沙帮的两个属下之一,百里荇沉了神色,暂时顾不得万花楼,只问:“出了何事?”   “我们护送曹姑娘回去路上遇到两个人,武功均不弱。一个是光头和尚,另一个使银色长鞭,我们不敌,曹姑娘被那二人掳去。属下回来报信,另一个兄弟已去追了。”   几人闻言心头皆是一沉,听描述,是浮西五鬼中的剩下两人:   “假慈悲”无方和“阴鬼”封萧萧!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归来啦!   专栏戳我戳我戳我~(づ ̄ 3 ̄)づ 第61章 分镜六一 浮木   无方和封萧萧是在报复百里盟。   百里荇抓了万如一和冯娘已不是秘密, 无方和封萧萧是故意挑百里盟下手,才会抓走由百里盟护送的曹雯。   若真是如此……   百里荇眼底一沉, 那他便害了曹姑娘!   百里荇派出的两人均受了伤, 一人先回来,一人追踪过去, 沿途留下记号。他们几人沿着记号追踪, 在河畔发现了那人的尸体。   他半身都泡在河水之中,脖子上有明显的淤痕,半张开的嘴里一片血污, 而双眼还是睁着的。   百里荇合上了他的眼,伸出的手渐渐凝握成拳。   河畔生草, 有一膝之高, 其间一道小路比同肩宽。与其说那是道小路, 倒不如说那是什么人行走之后留下的,两侧草木皆经受压折, 似是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这里拖拽过去。   童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就好像心头被一根细绳牵着、扯着, 怎样折腾都落不到实处。   隐隐人声从河畔那头传来, 惊起枝头寒鸦。那枯树枝丫上没有半片新叶,树中腐朽成洞,似乎随时都会簌簌成泥。   曹雯就躺在那棵枯树底下,眼中一片荒芜,无方还伏在她身上,封萧萧的银鞭缠住了她的脖子, 越收越紧。   “蹭”的一声长剑出鞘,一剑削断了那银鞭。封萧萧收手不及,连退了几步,不等他反应过来,百里荇已纵身追来,一手握住剑柄,横亘一剑立时让封萧萧胸前留了剑痕血色。   百里荇那一剑令无方有了警惕,安陵辞欺掌拍来时,他已凝了双拳,背脊绷如弯弓,直抵安陵辞一掌。然那一掌临至近前,竟仿若佛手千绀,虚虚实实看得无方眼前一花,神思之间不过凝滞了一瞬,便叫那一掌硬生生推开两侧拳风,直抵他胸前,将他一掌拍了出去。   无方撞在那棵枯树上,“轰隆”一声,树干应声而倒。无方猛地喷出一大口血,血色溅在襟前,染得那袈裟愈红。   童萌径直跑向曹雯,直到近前才看清她的模样,却撞得她心口一颤,险些就要站不住脚。   曹雯的身上几乎都是血污,衣不蔽体一动不动,那双眸里面的光芒已尽数熄灭,仿若只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只有阴暗不见天日。   童萌半跪下来,小心翼翼扶起她的头,将她半抱在怀里,一遍遍无声叫她的名字,直叫得喉口撕疼,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仍是沙哑得低沉。   “雯姐姐……”   仿佛是这一声拉回了曹雯些许神志,她眼睫一颤,从眼角划出滴泪落在童萌掌心。若非这滴泪还是烫的,童萌几乎要以为她抱了具尸体。   百里荇一剑连着一剑,每一道剑痕都深深留在封萧萧身上,却好似每一剑也入自己心头三分。百里荇右手一颤,几乎就要握不住剑柄,他垂下眼,将剑深深掷入地里,甚至没有勇气直视曹雯的眼。   他无声脱下外袍,给曹雯盖上。   童萌咬着牙,将曹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小心放下她后突然起身,拔了百里荇的剑。   畜生!   这两个畜生!   “君姑娘!”   童萌举了剑,举剑的手却被安陵辞牢牢握住。她抬眼撞进那双深眸,那双眼里深浓一片,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又似乎什么情绪都包含在一处,只看着,就有一股安抚人心之力。   安陵辞缓缓走上前来,将她半抱在怀中,另一只手蒙上她的眼睛。   童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他的声音落入耳中,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呢喃。   他道:“杀人这种事,哥哥来就好了。”   童萌的手下一空,下一秒,就听到剑锋破开血肉的声音,夹杂着无方的闷哼。一剑又一剑,刺入再拔出,到最后,已听不到半点呻/吟。   安陵辞的手放下后,童萌依旧没有睁眼,内疚心痛如同藤蔓一般将她掐紧,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童萌只觉得自己冰凉发颤的手被眼前的人裹在掌心,用他手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热了她。她这才开始大口喘气,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   童萌一点点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了眼前的人。   安陵辞,就是她的浮木。   ·   复州城上,长歌山庄。   君拂歌披了件单衣,推开了汀芷院的大门。   自那日,他与小萄大吵一架后就再未踏入过这里,仿佛已过了许多时日,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安陵辞在他身体中时受了重伤,他没在药门休养,直接回了长歌山庄,近日才能下床。   小萄这里似乎同他印象之中没什么出入,然细细一看,却还是有些区别。比如原本那个空着的水缸被搬到了院子右侧,里面没栽荷花,却有一把铜钱草,还有几尾灵巧鲤鱼在草叶下探头探脑。   君拂歌笑了笑,一转头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眼中笑意又淡了些。   原先他总以为自己不在小萄身边也没什么,她总还有姜晴照料,女孩子之间,应当比他这个兄长更亲近一些。可不久前他才发现,骨肉血脉之间很多东西是旁人替代不了的。   小萄的身子一直不好,是他这个哥哥太不称职了。如今他想弥补,却又该去何处寻他的妹妹?   房门被人从里拉开,双鸽见到站在门口的君拂歌愣了愣,回过神来忙上前请安,犹豫了会儿道:“您的身子还未大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庄主放心,小姐这里我每日都打扫得很干净,同小姐在时一模一样。”   君拂歌的目光在双鸽身后的房间里顿了顿,蓦然一声破空,有什么东西直飞而来,伴着一声沉闷笃响,钉在了一侧墙面上。   下一秒,山庄周围哨声四起,这是山庄警戒的暗号。   君拂歌眉眼一沉,朝墙边走了过去。钉在墙上的是一支短箭,箭头与墙面间还隔了张信笺。君拂歌将信笺取下,只扫了一眼,眉眼沉色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古怪的神色。   似喜似怒,叫人分辨不清。   唐昇匆匆赶来,请罪道:“属下失职,方才竟令人闯入庄中……”   然君拂歌抬手止了他的话,只道:“将周围警戒都撤了,不用去追方才那人。你们速去望城查探,看是否有小萄的消息。”   唐昇一愣,眼角扫过君拂歌握在手中的东西,没有多看,只低声应是。   唐昇离去后,君拂歌又展开了那张信笺,信上不止有君小萄的消息,还画了一朵红莲。   这样就敢闯他的长歌山庄,也不知她是嫌命长,还是勇猛过了头。   君拂歌蹙眉瞧了半晌,才轻道了句:“字丑便罢了,怎么连画也画不好……”   君拂歌将纸折起,一旁双鸽以为他要丢掉,上前一步去接,然只见到庄主拢了拢身上单衣,便迈步而走。   ·   “她怎么样了?”   童萌摇头:“不太好,连早上喝的药都吐出来了。”   童萌几人带着曹雯回到望城,住客栈不方便,便暂时落榻到玄阙阁在望城的据点,前头是栋酒楼,后面连了个小院,隔声很好,前头再怎么喧闹也几乎传不到这里。   曹雯需要静养。   童萌这几日已能渐渐发声,就是声音还有些沙哑,没有恢复如初,但日常交流已然无碍。安陵辞和百里荇两个男子不方便,基本上是童萌在照顾曹雯,还有一个卖酒的酒娘,是百里盟的人。   “这样不行,得让她吃点东西。”   童萌道:“你们就在外面,如果我没有叫你们,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童萌端了热粥,转身将房门合上。   “雯姐姐,吃点东西吧,这粥热得刚好……”   童萌一抬眼,便见曹雯冲了过来,砸了她手里的粥,拿起碎片就往自己腕上划。童萌一惊,一把按住她的手,两人齐齐摔在地上,撞倒了桌旁杌子。   外头听到响动的两人霎时变了神色。   “出什么事了,君姑娘?”   百里荇忍不住上前推门,被安陵辞拦住。   “她既那样说了,必定有她的考虑,信她便是。”安陵辞眯了眯眼,即便他现在也恨不能破门而入,可依旧克制着。他知道她不像表面上那样娇软弱小,这一道坎,那个曹雯要过,小萄也同样要过。   他不想她一辈子背负着对别人的歉疚,更不想她因此事生了心结。   房门内,童萌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压制着想自我了断的曹雯。童萌知道这种感觉,这种宁愿死也好过忍受那令人恶心屈辱的感觉。   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原就不是你的错,因此丧命值得吗?”   “你死了,你的兄长曹宇该怎么办?你不是说,若有人敢欺负你,你的兄长定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吗?”   曹雯一怔,握着瓷片的手微微松了松。   “你们兄妹间的感情这么好,若他看到你这副模样,又该有多心痛……”   “雯姐姐,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你的兄长一定也会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永远都是曹雯,是他的宝贝妹妹。”   曹雯一颤,握着瓷片的手终于彻底松开,积蓄的泪一串串淌落,像是要把今后的泪都在此刻流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童萌看着从窗外漏进的阳光,红了眼眶,“一定会的。”   曹雯抱着她,放声大哭。   童萌打开房门的时候,安陵辞和百里荇就站在门前,童萌微微一愣道:“热粥洒了,麻烦少主再让人做一碗送来。”   安陵辞蹙眉,一把握住童萌的手,那上面血渍未涸,童萌感觉到痛,这才发觉方才太过用力,让那瓷片割伤了手。   安陵辞一言不发拉了童萌去上药,童萌觑着大佬神色:“哥哥生气了?”   “你说呢?”   童萌用没伤的那只手扯了大佬袖子,轻轻摇了摇:“哥哥别生气了,以后不会了。雯姐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安陵辞抬眸:“她好了,你呢?”   童萌面上的神色一僵,对上大佬的眼。她刚来时便觉得,安陵辞的这双眼似能看透人心。   她对曹雯不止歉疚。   她在曹雯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令人作呕的手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就在想,要是能这么死了就好了。   不过她比曹雯幸运一些,在人把她拖进巷子里的时候乐悦及时赶到,用啤酒瓶砸破了那人的脑袋,才救下童萌。   那时候的她,不过是长得漂亮些的十八线女演员罢了。   陈年旧事,都会过去的。后来的她即便被人打压,依旧还是一步步熬出了头,只是没想到机缘巧合,还遇到了大佬。   童萌笑了笑,好像她什么都不用说,大佬就能猜到她心思呢。   童萌举了举被大佬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嗯,一点都不疼了。安陵辞却一动,抓住了她的指尖。   “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安陵辞往她指上呵了口气,像是摩挲什么珍宝,“哥哥会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曹雯的剧情还是按大纲里走了没有删,既然写了就把这个人物写完整吧   这章有心疼有压抑,但也还是有糖的呀!!! 第62章 分镜六二 义妹   童萌从大佬嘴里听过很多的话, 戏谑的、薄怒的、暧昧的……很多话玩笑般说出来,却也句句是真。   大概只有大佬才会把那些真心实意说成花言巧语一般, 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结这张细细密密的网, 将童萌一点一点收在其中,别说是逃不出, 里头的人压根是愿者上钩了。   “她没吃东西, 我瞧你这些时日也没怎么吃,”童萌这一晃神的功夫,安陵辞已不知从何处端出盘糕点来, “妹妹没怎么吃东西,哥哥自然也吃不下, 小萄只关心旁人, 就没发现哥哥已然消瘦了许多么?”   大佬说这话时神色淡淡, 语气中竟又像有几分幽怨。   童萌愣了愣,大佬……这是在撒娇吗?   这怎么招架得住!!!   童萌细细瞧他, 看着好像……是瘦了些?   盘里的也不知是何种点心, 核桃大小, 看着软糯糯白胖胖的, 安陵辞拿了一个喂到童萌嘴边:“有些凉了,但味道应该还是不错。”   童萌骤然福至心灵,这糕点莫不是大佬做的?!   童萌直愣愣地就着安陵辞的手咬了一口,糯糯的外皮口感绵软,甜丝丝地在嘴里化开,童萌吃完一个, 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连嘴唇上都是甜的。   安陵辞瞧着,眸色骤然一深,微微向她俯身过来:“甜吗?”   童萌点头,也拿了一个举到大佬唇边:“甜的,你尝尝。”   安陵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口咬住了那点心。童萌正要缩回手,却又被他一把握住。   “还有一点儿。”   莹白指尖上还残留了些白色粉痕,安陵辞看着她,唇下却是一吮。   “嗯,果然甜。”   指尖顿时像是被电了一般,酥麻酥麻的,童萌一个激灵,猛地抽回手,却不料用力过度,整个人重心后仰摔在了地上。   安陵辞看着摔得龇牙咧嘴的童萌,轻轻扬了扬眉梢:“妹妹这是怎么了?”   童萌从地上爬起来,两颊微红手忙脚乱:“甜、甜齁了。”   头顶上方一声轻笑,没等她抬头,安陵辞已附耳过来:“那……要不要再吃一个?”   “不不不……不用了。”   再吃一个她怕不是会在大佬面前表演一个原地升天,童萌一边摆手一边后退,直到跑出房门再听不到大佬轻笑,心跳的速度才渐渐缓了下来。   童萌拍了拍发热的两颊,回头望了一眼。   是甜食的治愈效果吗,方才见到曹雯时那胸口闷堵的感觉已散去大半。   又或许……   童萌咧了咧嘴,糕点很甜,大佬比糕点还甜。   曹雯的情况仍旧不太令人放心,但瞧着,是一天比一天要好上一些。至少她如今肯喝药,也肯吃东西了。   要说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只能交给时间。   曹宇是在第七日赶到望城的。   这些时日百里荇一直在打探曹雯兄长的情况,得知他们两兄妹是在金沙帮被黑云帆洗劫之后上的陆,又遭到对家的打压才使兄妹失散,曹宇重伤。   曹宇到时,手上还缠了绷带,腿脚也不利索,明明是个手长脚长的壮汉,看到曹雯第一眼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还是曹雯浅浅一笑,唤了他句兄长。   这一句“兄长”叫得曹宇心口又酸又痛,恨不能放声大哭一场才好,却不想惹得曹雯愈发伤心,便只胡乱抹了抹脸,挤出丝笑来:“雯儿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   就同以往一样,每日曹宇都会问上一遍,没有任何不同。橘子&&   曹雯哪还忍得住,抱着曹宇痛哭失声,便是童萌也看得红了眼。谁也没有上前打断他们,让他们尽力宣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待两人都平复下来,百里荇才上前,顺便合上了房门。   “小萄觉得,百里少主会同他们说什么?”   其实并不难猜,童萌暗暗叹了口气。以百里荇的性子,定然认为曹雯一事,百里盟要负一半责任。   安陵辞意味不明地瞥了童萌一眼,似是漫不经心道:“百里盟的规矩,过必担,行必果。以曹雯如今的结果,妹妹觉得,百里少主会如何承担?”   童萌一怔,不会吧……总不会是百里荇娶了曹雯吧!   可曹雯之事,罪魁祸首是那浮西五鬼,愧疚之心源于情理,对之作出补偿是人之常情,若因此将自己半生交付未免太过了些!   安陵辞眯了眯眼:“看妹妹神色,似是不赞同此事?”   见童萌默认,安陵辞的神色更沉了几分,冷笑道:“是听说百里荇可能会娶曹雯,心里不痛快了?”   童萌摇头:“若他们两厢情愿自然是好,可若单因此事……他们二人日后未必会和乐圆满,虽说百里少主一定会对雯姐姐很好,可出于愧疚的婚姻终不长久。”   也不知是哪句话取悦了安陵辞,他眸中的浓色淡去许多,轻嗤道:“妹妹可真会替旁人操心,依你说,那怎样的婚姻才能长久?”   “自然是两厢情愿,互生欢喜最好。无情生怨,独情太殇,唯有两人心心相印才能走得长远。”   “无情生怨,独情太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安陵辞的神色微微一滞,半晌才回过神来,扬了眉道:“小萄懂得这么多,是尝过情滋味?”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若无那许多痴男怨女,又哪来悲喜交加部部精彩的言情剧本?   “大佬呢?”童萌不答反问,“可曾尝过情滋味?”   安陵辞似笑非笑地瞥了童萌一眼:“唔,正在尝。”   童萌:……这叫我怎么接?   巧了,我也是?   好在百里荇这时从房中出来,径直走到童萌面前:“有件事,想请君姑娘做个见证。”   童萌一愣,难道是要证婚?   “烦请君姑娘见证,自今日起我与曹姑娘结为异性兄妹,日后定尽兄长爱护之责,绝不让她再受半分欺侮。”   童萌怔了瞬,缓缓笑开:“好,我来做这个见证人。”   百里荇轻轻摩挲袖里的银镯,也跟着缓缓一笑。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出于愧疚娶曹姑娘为妻。可现在,他知道不能。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姑娘,有了真正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他若娶了曹雯,才是真正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安陵辞看着百里荇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这个结果,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这个百里荇,既有君子之风,却也不算是个榆木脑袋,还长了那副模样,看着真叫人……不爽。   大佬一不爽,就将目光转向了童萌。   然童萌还有些愣神,扪心自问,若她站在百里荇的角度,未必会补偿到这个地步,毕竟武林第一世家的义妹也不是能随便认的。   童萌忽然也生了几分小言女主的别扭心思,很想知道,若是大佬会怎么做。这样想着,便也问出了口。   安陵辞却是淡淡道:“若我是百里荇,曹雯的命原就是我救的,收回来便是,哪有什么补偿不补偿的麻烦?”   童萌:……果然是反派大佬,思路清奇。   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正道人士就是有那许多的条条框框,哪像哥哥我,任性惯了。”   这倒是。   童萌刚点头,便听安陵辞忽而放轻了声音,诱哄一般道:“妹妹跟着哥哥,自然也可以任性一些,天塌下来,还有哥哥顶着。”   童萌一怔,忍不住咬了咬唇。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喜欢抱着大佬这根金手指了。   不远处忽起一声短哨,安陵辞眉目一凝,童萌跟着看去,只见空中一个黑点扑腾而来,很快便至近前。   是一只灰褐鹞子。   那鹞子受过训练,绕飞几圈后停在了安陵辞肩头。   安陵辞从鹞子脚上取下纸条,那鹞子又腾飞而起,速度比豢养的鸽子要迅猛许多。   安陵辞看了那纸条所言,眸中微微一沉。   离开药门之前,他曾与君拂歌约定,君拂歌去替他肃清宫中叛徒,而他则替长歌山庄查清当年君陌和谢菲菲之死因。   安陵辞没有忘了此事,之前便派人前往番邦查探,纸条之上便是当年真相的一些线索。然除此之外,去的人还查探到,番邦有所异动,似乎是近日之内,便要有大动作。   岳山那边的兵器已然准备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提醒君拂歌尽早与百里盟建起兵器买卖,早做准备方为上策。   “妹妹可想回长歌山庄?”   童萌一愣,忙不迭点头。出来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想的,且她也还没同真正的君拂歌好好相处过。   安陵辞本也就是想送童萌回去的,正值多事之秋,她在长歌山庄更为稳妥。然见童萌应得如此爽快,又有些不乐意,眯了眼道:“妹妹这是迫不及待想甩了哥哥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童萌拽了大佬袖子顺毛捋,一脸委屈难过舍不得。   安陵辞扬了眉梢:“这么舍不得?”   “既然这么舍不得哥哥,不如……”   童萌忙眨了眨眼乖巧道:“待回了长歌山庄,小萄一定会想你的。”   “呵。”安陵辞笑了一声,一手抚上空荡荡的尾指。罢了,正好他也要见见君拂歌。   顺便……把他的东西都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曹雯,团子就是怕很多小可爱反感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删她的情节   最后还是放上来,是想通过曹雯一事,让主角团皆有所成长   无论是情感方面,还是考虑事情的方方面面   不过本文的基调还是轻松甜宠文,主角CP的性格也注定萌萌和大佬之间不会有什么狗血误会   不解释光生闷气之类的   所以只喜欢甜甜的小可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萌萌和大佬的恋爱日常   如果有小可爱愿意剖析剧情,团子也很喜欢看到你们猜测探讨   好像看文的小可爱中不少都具有福尔摩斯属性啊!!   最后悼念一下我掉的收藏   感恩那些无声离开的小天使   但还是好心痛啊啊啊(本来收藏就不多,掉一个都肉痛嘤……)   感谢留评,我都有看啊,笔芯~ 第63章 分镜六三 醉酒   童萌换了男装。   此前, 百里荇身为百里盟少主,认曹雯为义妹不算小事, 不止要行结拜之礼, 还要禀告盟主,由百里盟昭告武林。   这其中牵扯的帮派利益更为错综复杂, 不少事情都需要百里荇亲自出面。曹氏兄妹便暂留了下来, 两人的伤也还要再养一段时日。   而童萌在做了两人结拜的见证人之后便同大佬离开了望城,返回长歌山庄。这一路上,两人停停走走, 倒真有几分闯荡江湖的模样。然一到人多之地,安陵辞也不知怎的神色微变, 推着童萌进了成衣铺子, 非要她换一身男装。   童萌换了身青白长衫, 戴了顶书生纱帽,脖子上还围了块素色方巾, 乍一看就是个雌雄莫辨的小郎君。   童萌清咳一声, 随手拿了把折扇“唰”地展开, 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样, 俊不俊?”   安陵辞微微勾了勾嘴角:“尚可。”   虽说没有女装顺眼,但好在也没那么招眼,引一些不知所谓的人窥探。安陵辞终于缓了些神色,与童萌并肩行走在闹市之中。   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却没有半点不耐,对安陵辞来说似乎还是头一次。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一个让他觉得做什么都很有意思的人在, 以至于做什么都无甚要紧。   安陵辞的目光在摊位上一顿,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支琉璃簪。这做工本入不了他眼,只这簪子造型独特,垂下的坠饰刚好是一串紫晶葡萄,才令他多看了一眼。   “公子这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吧?赶紧买一支讨姑娘欢心啊。”那摊主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苦口婆心,“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再花些小心思,定能早日将姑娘娶回家。”   “是么?”   安陵辞淡淡挑眉,举着簪子想往童萌头上试,半路才想起童萌如今穿了男装,眉间又是一蹙,只看着童萌道:“我将这簪子送你,你便愿意嫁我?”   童萌:“……”   摊主:“……”   “咳,公子,这你得对姑娘家说,男的怕是……”   安陵辞丢了块银子过去,直接将簪子递给童萌:“哥哥买的,讨你欢心。”   一旁的摊主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童萌微微一愣,将簪子接过。那簪上的紫晶琉璃触手微凉,童萌用指尖轻轻一弹,垂下的那串葡萄便晃晃悠悠,像是挂在藤上沉甸甸地颤,富态又讨喜。   “如何,可讨得小萄欢心?”   童萌笑弯了眉眼,皓齿雪白:“这欢心……讨得甚妙。”   回到客栈时,已是华灯初上。   童萌一手抱了两包炒栗子,一手拎了些小玩意儿,同大佬开开心心压完了马路,准备回客栈休息。安陵辞的眉眼之间仍带着几分笑意,以至于他察觉到几分不对时,两人已然站在了客栈门前。   安陵辞眉目一沉,拦在了童萌跟前。   童萌微怔,这才发觉整个客栈虽灯火通明,却无半点人声。明明今早出门之前,这客栈中还宾客云集,生意红火。   “出来!”   安陵辞的眸中带了冷意,以及那不易察觉的杀意。   窗后的灯火微微一晃,似是有人从桌边起身,随后渐渐现出那道人影。来人一身墨青色剑衣,玉冠束发剑眉星目,立如绿柏青松。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童萌,淡淡一笑道:“才这些时日不见,小萄便不认识我这个哥哥了吗?”   竟然是君拂歌!   明明这是君拂歌第一次以原来面目真正站在她面前,可童萌就是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在君拂歌的脸上就该看到这样的神情。或者说,这样的君拂歌才是“君小萄”刻在骨子里的印象。   “哥哥!”童萌转身将两手东西往大佬怀里一塞,自己蹭蹭跑到君拂歌身边,“哥哥怎么来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君拂歌的神色更暖了几分,伸手揉了揉童萌的脑袋:“我的伤没什么要紧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君拂歌以前并不怎么说温情的话,可如今却觉着,顺着自己心意说出口,并没有什么难的。   安陵辞黑着脸,咳了一声道:“君小萄,过来。”   童萌这才想起被自己塞了满怀东西的大佬,忙跑过去将东西接回来,几人进了客栈。   君拂歌此行就是为寻童萌而来,打探到她的消息之后,便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此时,几人坐在桌旁,童萌给两人都倒了杯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才发觉气氛有些诡异。   君拂歌深看了安陵辞一眼,率先开口:“多谢宫主照看家妹,这杯茶我敬你。”   安陵辞转了转茶杯,漫不经心道:“喝茶有什么意思?君庄主在,自然该饮酒。”   君拂歌放下茶杯:“就依宫主所言。”   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也不知去了哪儿,童萌见两人都不动,只好去柜上搬了两坛子酒来,分给他们一人一坛。   童萌忘了拿碗,这两人也真没用碗,互相看了一眼,便揭了酒盖用坛饮。   两人几乎同时停下,倾倒酒坛,皆是一滴不剩。   童萌愣怔,就算这喝的是水,一整坛子下去……不撑吗?   童萌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酒,直到桌上已堆满了酒坛,两人才停下。安陵辞轻扬眉梢,目光在君拂歌尾指上顿了顿,轻笑道:“君庄主海量。”   君拂歌目色微深:“彼此彼此。”   正说着话,气氛还算友好和谐,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竟又动起了手。童萌吓得一激灵,原本的瞌睡瞬间跑没,只看这两人你来我往,一招一式迅疾如风,看得人眼花缭乱。   君拂歌没用剑,只一脚连着一脚踏在安陵辞所站的地方,后者连退几步一个翻身,又击向君拂歌左肩。君拂歌左肩一侧,右手横档一招,安陵辞等的就是这一招,然未待他出手,君拂歌便已然反应过来,收招避开。   “方才就见宫主频频看我的手,果然是为了这枚尾戒。”君拂歌眸中一闪,指间微动,那枚尾戒中暗紫光华流淌,看得安陵辞眸中微深。   “那本就是小萄送予我的。”   “宫主怕是搞错了。”君拂歌淡淡道,“小萄送的是她的哥哥,而我,才是她的哥哥。”   安陵辞眯了眯眼,忽而闪身上前,两人没说几句,便又打在一处。   正主童萌看得心累,索性由得他们打去,自己从桌上找了坛酒,晃了晃,倒在茶杯里。   “嘶——”童萌被辣得皱眉,度数不低啊,这两人是怎么做到喝酒如喝水的?不过好像余味还不错,童萌砸吧了两下嘴,又倒了一些。   那厢安陵辞扣了君拂歌手腕,君拂歌一个旋身也反扣了安陵辞一只手,两人仅用一手一脚,打出风声呼喝气势磅礴,几张桌上的烛火已是晃了又晃。   蓦然安陵辞指尖一动,凝内力其上,往君拂歌被扣住的那只手的尾指上一扫,尾戒脱落,两人同时伸手去抓。然安陵辞又立时化出掌风,一掌将君拂歌推开,自己右手一扬,将那枚尾戒掼起,正好套在其尾指之上,不松不紧正正合适。   安陵辞挑眉一笑:“说来本尊还要感谢君庄主,用长歌剑法的内功心法化去了七寒决的反噬寒气,这才让我的内功更上一层楼。”随即,又朝着君拂歌动了动尾指,加了句:“君庄主,承让了。”   君拂歌眉间一沉,冷声道:“再来。”   却听“咚”的一声,两人齐齐转头,见是童萌一头砸在了桌上,人事不省。   两人顿时神色微变,上前查看见童萌脸颊酡红,竟是睡得深沉。安陵辞嗅着那呼吸间丝丝缕缕的酒气,轻呵了声:“还是只醉猫。”   童萌醉成这样,两人自是不会再打下去。君拂歌抱着童萌回房,替她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回到大堂时,已不见了安陵辞的身影。   夜里,童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蹬了几脚被子,只觉喉咙之间干渴异常,忍不住皱眉。   蓦然,唇间似有什么东西淌进来,清清凉凉的,瞬间将喉口的燥渴压下,整个人都舒坦许多。童萌轻咛几声,缓缓睁开眼。   床边似是坐了道人影,童萌脑中依旧有些晕乎,眯眼瞧了半天都没瞧清那人的模样,小脾气一上来便拽了那人一把。   安陵辞顺着那力道扑下,一手撑在童萌枕边,轻声道:“酒醒了?”   童萌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他。   这是哪家的爱豆,长得真是俊俏。童萌轻笑,一手摸上眼前之人的眉骨。瞧这眉峰,生得忒有气势,眉色也刚刚好,不浓不淡的。还有这眼,眼型撩人得很,睫毛更是又软又长,童萌的指尖顺着睫羽轻轻一刮,那眼睫便跟着颤了颤。   童萌嘻嘻一笑,手依旧没停,接着划过鼻翼,在鼻尖上轻点,后继续往下,抚上了柔软微凉的唇。   童萌的手停在他唇间,蓦然那唇瓣微动,安陵辞眯眼道:“摸够了吗?”   当然没有!   童萌摇头,好一个拥有完美五官的神仙哥哥,她当然要多摸几把。   看这模样,便知她酒还未醒,安陵辞眯了眯眼,低喃道:“可看清了,我是谁?”   童萌看了半晌,终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是大佬!”   安陵辞不满意,俯低了身子:“错了,是哥哥。”   “哥哥?”   “嗯。”安陵辞低应,“乖,叫哥哥。”   童萌默了片刻,突然道:“你骗我。”   安陵辞扬眉:“嗯?”   “你不是我哥哥,我有亲哥哥的,叫,他叫……”童萌皱眉回想,舌头却似打了结,半晌都没吐出字来。   “不是亲哥哥,还有情哥哥啊。”安陵辞低下头,与童萌额头相抵,“我便是你的情哥哥。”   童萌睁着眼,深深望进安陵辞眼中,好像在那里看见了星辰大海。   “情哥哥……么?”   “小萄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该罚。”   安陵辞眸色一深,随即,咬上了童萌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章写得团子面红耳赤(捂脸)   大佬趁人之危!!! 第64章 分镜□□ 真相   安陵辞咬上了童萌的唇。   原本唇间还带了些凉意, 越辗转厮磨那股子燥热便越烧越盛,到后来, 呼吸都不畅起来。   童萌嘤咛, 想避开那纠缠尾随的气息,安陵辞却不让她避, 齿间一重, 咬得童萌瞬间吃痛,抬手就呼在了安陵辞侧脸。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安陵辞的呼吸顿时一滞, 微微松开了童萌,眸中一片深浓, 像是裹挟了疾风骤雨。   “君小萄!”安陵辞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似要将名字的主人揉入唇齿间碾碎一般。然罪魁祸首童萌却毫无所觉, 拍完大佬后挠了挠脸,继续呼呼大睡。   童萌的睡颜很乖, 合上的眼睫就如两把密密小梳, 睫尾又带一点自然弧度, 勾得人心头微痒;嘴角微微上翘, 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睡梦中也是微笑着,恬静可人。   安陵辞看了半晌,闷在胸口的邪火竟是半点发不出来。   “罢了。”安陵辞长长吐了口气,“同你一只醉猫能算什么账?”   童萌似有所觉,附和一般轻“嗯”了两声。   安陵辞解了童萌的束发,让柔软如绸缎的黑发尽数铺在枕上, 忍不住指间缠了发梢,一圈又一圈,闻言轻哼:“你倒是会顺杆爬。”只是绕着绕着,自己都没发现他那眼角眉梢又哪还有半点郁气?   安陵辞俯身,在童萌额头落下一吻,也没急着起来,呢喃般道:“哥哥心里都记着本账呢,总要一笔一笔同妹妹慢慢讨的。”说完轻轻一笑,替童萌掖好了被角才站起身。   一开房门,就看到门外阴沉着脸的君拂歌。安陵辞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转身将房门合上。   “什么时候七绝宫宫主也开始干起闯人香闺趁人之危的勾当?”   “什么时候起一向寡言的君庄主也变得啰嗦起来了?”安陵辞扬眉,“继续么?”   这一夜之间,好好的一间客栈竟像四处都漏了风,风声呼喝紧俏,刮得猛时也不知吹倒了什么,砸出“砰”的一声,吓得躲在后厨的掌柜和小二抱在一处瑟瑟发抖,而另两间房里的唐昇和卢飞装了一夜鹌鹑。   整间客栈,也只有童萌万事不觉,天塌下来也不过是翻了个身,一觉到天明。只是第二天起来时,童萌不仅觉得脑壳发疼,连嘴唇上也是火辣辣的。   头疼是醉酒所致,嘴巴疼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半夜磨牙,自己将自己咬了吧?   童萌照着镜子,看着铜镜中微微肿胀的唇,一脸懵逼。   这种一觉醒来肿了嘴唇的熟悉桥段,怎么就……这么不详呢?   童萌洗漱完下楼时,安陵辞和君拂歌已然坐在了大堂中。大佬的神色瞧不出什么,依旧气定神闲,倒是哥哥,脸上就同涂了墨一般,黑得明显。   瞧出来了,大佬VS哥哥,大佬胜。   童萌迈下台阶,这才看见楼梯尽头的扶手竟然塌了一段,心下微抖。昨夜她醉得糊涂,原来这两人的战况竟是这般激烈么!   安陵辞瞧见她下来,轻扬眉梢,一手在唇边轻轻抚过。童萌将大佬的动作尽收眼底,唇上像是被烫了一般,整张脸顿时红欲滴血,磨磨蹭蹭到桌边坐下。   君拂歌的神色顿时更加阴沉,“咔嚓”一声,手中的木筷应声而断,吓得上菜的小二一个趔趄,差点给两位祖宗磕了响头。   另一桌的唐昇卢飞昨晚已当了一夜聋子,今早是打算再当回瞎子,都埋了头一个劲儿扒饭。   这一顿早饭吃得童萌瑟瑟发抖,大佬却仿若瞧不见君拂歌越来越沉的神色,只频频给童萌夹菜:“妹妹如今太瘦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   童萌瞪了他一眼,是谁原先一直嫌弃她胖,如今又说太瘦,打不打脸?   不过童萌最近的确一直在长个儿,光长个儿不长肉,看着愈发纤瘦娇弱。君拂歌皱眉,换了双筷子也给童萌夹菜,是太瘦了,胖些才好。   “之后哥哥不常在你身边,可要记得好好吃饭。”   童萌握筷的手一顿,抬眸:“你要走了么?”   安陵辞勾了勾唇角:“怎么,妹妹这是舍不得?放心,只是回七绝宫处理些事,以后会常常来看小萄的。”   君拂歌额角一跳:“我自己的妹妹,自己会照顾,不劳宫主记挂。”   童萌咬着筷子,忽而觉得一桌早点都有些索然无味。   安陵辞本是要亲自送童萌回长歌山庄的,现下君拂歌寻了来,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早日将那些破人破事解决完,才能同她的好妹妹慢慢算账。   安陵辞眯了眯眼,揉了把童萌额发:“记得想我。”   童萌顿了顿,本来想学小言女主矫揉造作地回一句“才不想你”,然话到嘴边,竟成了:“好、好的。”   怂的一批。   安陵辞微怔,蓦然轻轻浅浅笑开,眼里的浓色一层晕了一层。   一旁的君拂歌重重咳了两声,才叫安陵辞将目光转向他,从袖里拿了什么抛出:“你要的东西。”   君拂歌接在掌心,瞧着安陵辞的背影,又看了看童萌,微微蹙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   互换了身份?   剩下的半句卡在喉间,即便不问,君拂歌也清楚,小萄定是早就发现了,不然不会同安陵辞这般熟稔。瞧着童萌微微怅然的神色,君拂歌顿了顿,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童萌揉着方才大佬抚过的额发,微微垂下眼睫,好像大佬才刚刚离开,她就有些想念了。童萌摇了摇头,将这些情绪暂时抛开,看向君拂歌手里的东西:“哥哥,大……安陵辞给了你什么?”   安陵辞抛给君拂歌的正是当初从鹞子脚上取下的竹筒,君拂歌拆开,只看了一眼便神色遽变,立时下令回长歌山庄,一路没再耽搁。   当初姜北一番话,已经叫君拂歌起了疑心,怀疑当初番邦总坛对长歌山庄下诛杀令一事另有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父亲当年得罪了总坛中人。安陵辞派人去异域查探,虽因年代久远没有完全了解事情始末,但总算也查到些蛛丝马迹。   消息称,就在君陌离开异域前不久,番邦总坛骤然戒严,似乎是丢了一件极为重要之物。   君拂歌这才想起,当年有番邦高手前往长歌山庄下达诛杀令时,也曾说过要父亲将什么东西交出,同时将一枚铁牌拍在了长歌山庄匾额之上。   那枚铁牌的确是父亲君陌之物,君拂歌记得铁牌之上还刻有“长歌山庄”四字,但自父亲从番邦回来,似乎便再没见过他携带那枚铁牌了,许是真的丢在了番邦,才会让番邦中人找上门来,咬定是父亲偷盗他们番邦之物。   可君拂歌知道,父亲一生行端坐正,绝不会做出这等宵小之事,这其中,必定有他不知晓的内情!   不出十日,童萌几人回到了长歌山庄,见到了那熟悉的白墙黛瓦,以及山庄门顶悬挂的那块烫金横匾,其上长歌山庄四字是君陌亲手所题。故而君拂歌重建长歌山庄时并没有将匾额换掉,依旧用了原来的那块。   只是那枚嵌入的铁牌早已不知所踪,只在匾额一角留下浅浅凹印。   君拂歌沉声道:“把这块匾……摘下来。”   唐昇卢飞听了吩咐,立即飞身而上,两人将匾额扛下,小心放到地上。   君拂歌缓缓抚过匾上四字,指尖最后停在那铁牌留下的凹痕上。忽而,君拂歌眸中一顿:“去拿刷子和纸墨。”   铁牌嵌入的痕迹凹凸不平,里面有字!   唐昇很快取了东西回来,君拂歌将纸浸湿铺在凹痕上,用刷子轻轻敲打,待纸干后,再刷上墨色,很快便将凹痕里的字拓印下来。   纸上留下的黑底白字,很容易辨认出中间最明显的四字是“长歌山庄”,这铁牌确实是出自长歌山庄的,但除了这四个字,在凹痕的左下角还有一列小字,却是不好辨认。   君拂歌反复拓印了多次,不断比对,才勉强辨认出来。   “赠……吾……兄……北……”   赠吾兄北!   几人齐齐一怔,这块被番邦总坛认作证物的铁牌,根本不是君陌持有的那块,而是当初的君陌命人重新打造了一块,在角落刻上“赠吾兄北”之后送给了当时与他结拜的兄长,姜北!   也就是说,造成长歌山庄灭顶之灾,令君陌和谢菲菲双双殒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姜北!   而他,却认贼作父了十余年!   君拂歌当下气血翻涌,喷出的血色落在拓印的纸上,画就一树红梅。   “哥哥!”   “庄主!”   童萌几人扶住他,君拂歌却浅浅一笑,抹了唇角血迹。   “我无事。”他缓缓挺直了脊背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君拂歌回到房中之后,就没再出来。   一晃几个时辰,已是月上中天。这期间,君拂歌没进食也没出声,童萌虽然很是担忧,但没有饿着自己。她记着大佬的嘱咐,会好好吃饭,但君拂歌,也需要好好吃饭。   童萌让厨房又热了遍吃食,再次敲响君拂歌的房门。这次,君拂歌没有避而不答,从门中传出淡淡一声:“进来。”   童萌一喜,忙推门进去。君拂歌就站在窗前,似乎这几个时辰,他就一直这么一动不动地立着。   “哥哥,吃点东西吧,别熬坏了身子。”   君拂歌转过身来,歉然一笑:“让小萄担心了。”   说完,君拂歌似是下了什么决断,径直走到桌边,铺纸研墨。童萌近前,见他在纸上落下三字:   退婚书。 第65章 分镜六五 退婚   童萌听唐昇和卢飞说过, 当日她和大佬双双坠下悬崖,他们二人便同姜北战在一处。   然而姜北并非死在他们手中, 杀了姜北的, 是路观。   是路观趁姜北无暇分身之时,用涂了剧毒的匕首了结了姜北。他和路雨一身医术均由姜北所授, 路雨死在姜北手上, 而路观用其所学杀了姜北替路雨报仇,也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   退婚书已由唐昇亲自送去药门, 虽说姜北已死,父母之仇已了, 但童萌知道君拂歌心里不痛快, 还是该找个契机发泄出来才好, 便去寻了孙大娘,向她讨了两坛年前埋的桂花酿, 又让小厨房做了两个下酒菜, 找她哥哥一醉解千愁去。   君拂歌看着童萌拎的这两坛酒, 额角一跳, 不等童萌将酒坛开封便夺了过来:“我看是你自己馋酒喝,忘了上次醉成什么样了?”   童萌摸了摸鼻头:“上次那酒烈,这次是孙大娘自己用桂花酿的,能一样么?”   “左右都是酒,喝酒伤身。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天天一身酒气, 像话吗?”   “那我再埋回去。”童萌努了努嘴,要将酒坛拿回来,被君拂歌一拦:“既然挖了出来,就不必麻烦了。”   童萌看着君拂歌给自己倒了酒,瞪眼道:“喝酒伤身。”   君拂歌面不改色:“小酌怡情。”   童萌:……哥哥你双标!   不过童萌也只是说说,本来就是给君拂歌备的。只是见君拂歌一杯连着一杯,童萌心里也不太好受。   “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姜北并不是害死爹娘的罪魁祸首,哥哥还会同姜姐姐退婚吗?”   君拂歌倒酒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他原先以为,他这辈子定是会与姜晴恩爱白首,相携一生的。没想到一夜之间,他竟会与安陵辞互换了身份,因为身份变换,看人看事的角度也大有不同,这才发觉其实他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姜晴。   或许,姜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他,而他似乎也没有那么爱姜晴。   如果不曾发现这一切,他会糊里糊涂地与姜晴过一辈子,可发现了之后,即便没有姜北,难道他真的还能同姜晴携手一生吗?   君拂歌沉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前是他太过优柔寡断,实则早下决断,对谁都好。   君拂歌看到童萌眼中忧色,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小萄不必担心。”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萄也长大了,同以前大不一样。”   童萌心头一跳,听君拂歌道:“你现在这样很好,有什么便说什么,比以前事事闷在心里,要快活自在得多。”   童萌心下微涩,可她不是原先的君小萄啊。   “不过,不管小萄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   童萌看着君拂歌的神色,微微一怔。   以君拂歌的角度,她的确变了很多,却也有很多是没有改变的。比如她和君小萄一模一样的字迹,比如她对君拂歌的天然情感,或许,她早已与君小萄融为一体。   既然如此,还分什么童萌和君小萄呢?童萌长舒一口气,在君拂歌掌心下蹭了蹭,笑道:“当然,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妹。”   那日哥哥与大佬拼了好几坛子酒都没有醉,今日与她边聊边喝却是醉了。两人似是把之前几年都未曾说过的话一次性倒了个干净,从房里一路聊到屋顶上,童萌回头去看时,才发现君拂歌靠着檐角,竟是已然醉了。   童萌:……这就尴尬了,她要怎么下去?   童萌正想嚎一嗓子叫卢飞出来,却见屋顶的另一头不知何时立了一人,玄色的衣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周身气场却叫人无法忽视。   童萌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顿时瞪大了眼。   莲褚衣!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你你你……”没等童萌把话说完,莲褚衣便飞身过来,揽过童萌将她带下了屋顶。随即又飞身而上,扛起醉得深沉的君拂歌。   真的是……扛。   童萌看着像沙袋一样挂在莲褚衣肩头的哥哥,忽而真心祈祷,哥哥不要半路醒过来。   ……太丢人了。   莲褚衣径直把君拂歌扛回了屋里,丢到床上。君拂歌毫无所觉,只眉间一直微微蹙起。   莲褚衣伸手,微凉的指尖一点点抚平他眉峰之间的褶皱,随即眼尾一挑,忽而俯身,红唇印上了君拂歌侧脸,留下两瓣浅红唇印。   莲褚衣轻笑一声,这才回头,媚眼如丝地看向站在门口的童萌。   童萌:目瞪口呆.JPG   莲褚衣半点没有被人偷瞧的窘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揽上童萌的肩:“好妹妹在瞧什么?”   童萌装瞎:“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莲褚衣勾了唇角,在童萌耳边呵气如兰:“错了,小萄妹妹分明什么都瞧见了。”   童萌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哥哥的!”   莲褚衣摇头:“好妹妹可不能撒谎,一定要对你的哥哥如实相告。”走之前,莲褚衣又摸了把童萌的脸蛋,在与君拂歌侧脸唇印相同的位置上轻点:“对啦,姐姐的印记可不要随便擦哦。”   直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童萌才揉了把脸,却仍旧忍不住面红耳赤。   再看躺在榻上毫无所觉的君拂歌,童萌叹气,碰上这么个女妖精,哥哥这身唐僧肉怕是要保不住了。   第二日一早,童萌亲自打了洗脸水,在哥哥房里等他醒来。   君拂歌的坐卧很有规律,即便昨日醉了酒,仍旧醒得不算晚。一睁眼,便瞧见坐得端端正正的童萌,微微一愣。   “小萄?你在这儿做什么?”   童萌一脸痛心疾首:“哥哥,我对不住你。”   君拂歌:“……?”   童萌指了指君拂歌脸上残留的唇印,又指了指铜镜。君拂歌一愣,走到镜前,才看了一眼便黑了脸。   童萌轻咳一声,状若无意道:“昨夜……莲姐姐来过了。”   君拂歌一拳砸在案上:“这个妖女!卢飞呢,山庄守卫什么时候这般松懈了!”   童萌看着君拂歌红透了的耳尖,欲言又止。   正巧卢飞过来禀告:“庄主,唐昇回来了。他……姜姑娘也来了。”   君拂歌擦脸的动作一顿,面上神色渐渐淡去不辨喜怒,只道:“我知道了,让她在大堂等我。”   他与姜晴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姜晴就候在大堂,未出孝期,她仍是一身素衣,面容略显憔悴,一手紧紧握着那封退婚书。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长歌山庄过了年。那时候她以为,以后她人生中的每一次过年都会在长歌山庄,与君拂歌一起过。然不过短短几月,却什么都变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姜晴猛然回头,想上前,脚步又是一顿。   半晌,姜晴似是确定了什么,眸中顿时一亮,又惊又喜道:“你……你是拂歌!你回来了,太好了……”   然君拂歌一个侧步避开了姜晴的触碰,姜晴的手顿在半空,缓缓凝握成拳。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早点认出你?是不是怪我,曾经刺了你一剑?”姜晴咬牙,猛地将剑抽出,“如果我还给你,我们是不是就能重新开始?”   剑光一闪,就要对着自己胸口刺下。然君拂歌比她更快,先一步握住了剑锋。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沿着剑尖滑下、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色之花。   姜晴眼中泪光闪烁,却是喜道:“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你舍不得我受伤,是不是?”   君拂歌夺过浮光软剑,掷于地上,眼中只有漠然:“姜姑娘,我以为我在退婚书里写得很明白了,你我此生,再无可能。”   姜晴神色顿变:“你是因为我父亲之事?当年,的确是我父亲对不起长歌山庄,可他如今也已经付出代价了,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好不好?或者,让我来赎罪,拂歌……”   “你说的不错,姜北已死,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也不会恨你。”   君拂歌道:“但我也不爱你了。”   姜晴眸中刚刚亮起的微光因为这一句霎时消灭得干干净净,一张脸顿时如雪惨白。   “你……你说什么?”   君拂歌没有避开目光,一字一顿道:“姜晴,我不再爱你。”   “退婚书已在你手上,从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君拂歌转身离开,姜晴的身子颤了颤,看着君拂歌的背影,骤然嘶声道:“你不再爱我,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是那个妖女,是不是!”   君拂歌没有回头:“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君拂歌!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你说过你会待我好,你说过你要娶我的!”姜晴要去追,然眼前一暗,童萌已拦在她身前。   “哥哥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倒是你该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他吗?”   “你没有认出他,哥哥可曾怪过你?每每你有危险,哪次不是哥哥舍命相救?你在江湖道义和父亲之间选择了你父亲,这无可厚非,但你不该因为私心去伤害无辜的人。”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他,可就在刚刚,你还用自伤的方式去试探他,可曾想过,他也会伤,也会痛?”   “姜晴,是你的自私和无情一点点磨掉了哥哥对你的爱,你有什么资格怪他?”   童萌的话仿若一道道无形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姜晴身上,痛得她体无完肤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姜晴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我曾经说过,你和哥哥会有一个好结局,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真心的。现在的这一句,我也是真心的。”   童萌看着她,眸中头一次浮现厌恶和冷锐:“姜晴,你配不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看着君拂歌红透了的耳尖:哥哥你耳朵红了。   君拂歌:我是气的!   童萌:哥哥,有一个词叫恼羞成怒。   君拂歌:……   小可爱们女王节快乐呀~   本来想试试今天加更的,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捂脸爬走…… 第66章 分镜六六 玉簪   百里盟虽是江湖世家, 府屋宅院却可同官邸媲美。外观黛瓦红墙林立,高门大户气势恢宏, 内里雕廊垂拱水亭鱼榭, 满目诗情画意。   院落西南角是一片苍翠竹林,微风一拂竹叶簌簌作响, 宛若和风低吟。竹林外围用石子铺了条小道, 包括那片竹林,都有专人打理。   此时从拐角处行来一玉冠白衣的男子,身比竹林俊秀, 双眸清澈如水,只面容略显瘦削, 看着似是弱不禁风。   见他过来, 在石道上清理竹叶的跛脚老妪忙躬身退到一旁, 唤了声少主。   百里荇将金沙帮诸事安排妥当后,便回了百里盟。期间, 他向飞鸾阁的叶老爷子递过信, 从冯娘的口中得知, 万花楼的所有打手都不是外头雇来的, 而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批人,看不出功夫深浅。   且楼中豢养着异域舞姬,听说是经由走商之人转卖,但冯娘进出万花楼多次,却从未碰见过。且万花楼的主人从不亲自出面,一应事宜都交予红姐打理, 只知道,其主子是名男子。   百里荇径直去了内书房,百里群就在那里等他,除了百里群外,还有一名乌发白眉的中年男子,是百里群的故交好友,百里荇小时便见过,称一声“吴叔”。   “吴叔”大名吴痕舟,在江湖上有“翩叶轻舟”之称,一身轻功如臻化境,能摘叶飞于水上,足尖点水而过却不使叶片沉没,十年前隐退江湖四处游历,偶尔在百里盟客居。   只是江湖上鲜有人知道,吴痕舟除了一身轻功冠绝天下,一手岐黄之术更是妙手回春,并不亚于曾经的药门门主姜北。然吴痕舟此人最怕麻烦,从不肯轻易替人诊治,故而江湖上知晓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   但为了老友之子,吴痕舟还是乐意出手的,百里荇一进来,他便替他把了脉。   “放心,荇儿身上的毒已驱除干净,不会再于身体有损。”   百里群却并没有完全放心,道:“山庄上下我已尽数筛查,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百里荇闻言蹙了蹙眉,没有可疑之人,才是最为可疑的。   “曹氏兄妹的事,你都安排妥当了?”   百里盟乃世家之首,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骤然认一个小帮派中的女子为义妹,定然会惹来诸多猜测。百里荇向来思虑周到,一早便与曹宇商定好了说辞,绝口不提五鬼之事,也不会于曹雯声名有损。   既是认了义妹,便也是百里群的义女,自是要回百里盟敬茶的,曹氏兄妹便也同百里荇一道回来。   “你这儿子生得好,他办事你还不放心?”吴痕舟看了百里荇一眼笑道,“就是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选个少主夫人,最好再给你添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百里群跟着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这事得他自己拿主意,只要对方人品无碍,我没什么意见。”   百里荇心头微动。   百里群搁了茶盏,轻咳两声,继续谈正事:“今年的群英会,筹备得如何?”   “地点还是选在水月潭,我已命人拟了帖子,待我一一过目之后再分派出去。”   百里群颔首:“今年是多事之秋,小心筹备。”   百里荇应声,顿了顿又道:“爹今年,真的不下场吗?”   “爹老了。”百里群淡淡道,“盟主之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虽说百里盟接管盟主之位多年,但爹并不要求历届盟主都必须出自百里盟,只要是德才兼备,武能服众之人都有资格接任。然,出于百里盟和一个父亲的私心,爹希望那个人是你。”   百里荇郑重道:“荇儿必当全力以赴。”   百里荇从内书房出来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西边院落。   那里的布景与东院又有些不同,更多了几分辽阔写意,却又步步可见主人匠心。例如旁人家里的游廊卷帘都是用竹子所做,顶多是竹子品类的差别,然此处的游廊上卷的却都是山水墨画,且每一幅都能独具一格,而将所有画卷尽数放下,又能连成一幅长卷,衔接之处巧妙圆融,没有半分跳跃不适之感,非一般人所能画就。   西院落的主人,就是百里群的弟弟百里琴。   与一般江湖人不同,百里琴的功夫甚至在百里群之上,却不热衷江湖事,平日只醉心诗书寄情山水,除了江湖中的老一辈还听说过百里琴这个名字,现如今的江湖已是不闻他的半点消息。   百里荇到时,百里琴正与自己博弈。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手中的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发出几声悦耳声响。   “来了。”   百里琴不紧不慢落下一子,这才抬眸往椅背上靠了靠,从袖中掏出一个古朴木盒放在案上:“你要的东西。”   百里琴将木盒往前推了推,指尖却并未立时松开,只示意百里荇道:“破了这局棋,东西就归你。”   百里荇并不意外,淡淡一笑后便在百里琴对面坐了下来,也并未凝神太长时间,大约半柱香后百里荇便落了子。百里琴只跟着下了两步,便将棋子一丢,叹道:“你这天赋,若是专于此道,怕是连那牛鼻子棋圣也要甘拜下风。”   “荇儿的棋艺可一直都蒙二叔指点。”百里荇笑了笑,接过那木盒打开,眸中微微一动。   “上好的冰种白玉,有价无市,为了寻它,你二叔我可没少花心思。”   木盒中是一整块的冰种白玉,这种玉质一指甲盖大小已是难得,更别提盒子里的这块,足足有一掌之长,且还是完整的一块。   “多谢二叔。”   百里琴倒了杯茶,多看了百里荇一眼:“难得听你开口同我讨要什么,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嗯。”百里荇低应了一声,“她很好。”   好到他想把这世上最纯净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百里琴抿了口茶,垂下眼:“喜欢便告诉她,你这性子便是随了你爹,太过板正,追姑娘可不讲究什么君子不君子的。”   百里琴将茶杯一搁转身回房:“莫要学我,孤家寡人一辈子。”   百里荇怔了怔,握紧了手中木盒。   ·   “咚”的一声,是箭矢射在窗棱上的声音。   君拂歌的额角随着这声猛地一跳,不等他起身,童萌已快步跑了过来,取下短箭上缠着的东西,一脸兴奋地从窗外探头进来:“哥哥,这次是个荷包。”   确切地说,是个绣了鸳鸯折颈的黛色荷包,就是针法一般,那鸳鸯的一只眼睛还是歪的。   这射箭送东西的手法,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前些日子,那人还在箭上绑了新鲜的荷花射过来,箭矢飞在窗棱上的时候,整枝的荷花犹在滴滴答答淌水,看得童萌要使劲崩住腮帮子,才能保证不笑出声来。   “哥哥不高兴么?”看君拂歌沉着脸,童萌将手中的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也是,这绣工是差了些,反正哥哥也不用荷包,我帮你丢了吧。”   君拂歌落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道:“让你看的书都看完了?”   童萌面上一僵:“……还没。”   之前君拂歌让她将江湖典籍尽数过目一遍,至少要对江湖中的人事物有个粗浅的了解,不至于见到哪个门派便两眼一抹黑。只是那典籍实在是多,童萌看得脑袋疼才出来转转看看哥哥这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瓜吃。   可巧,就碰上了这“咻”的一箭。   童萌走进屋来,将荷包放至案上:“我去看书了,这荷包哥哥若是不喜欢,便自己丢吧。”   君拂歌没理她,待四周重新恢复寂静,君拂歌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那荷包之上。   看着,不是先前那个。   君拂歌顿了顿,搁下笔将荷包的里层翻出来,果然里面也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莲”字,虽不是先前那个,可绣功没有半点进步,看得君拂歌直皱眉。   “庄主。”   听到唐昇的声音,君拂歌下意识将荷包往怀中一塞,重新提了笔,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君拂歌微微一愣,然唐昇已然站到眼前。君拂歌清咳一声,道:“何事?”   “百里盟少主来访。”   百里荇此来一是为了先前与当初的安陵辞提及的兵器买卖之事,此事君拂歌也已听安陵辞说过。长歌山庄吸纳了浔阳剑庄的不少人才,之前在安陵辞手中,兵器锻造也已步入正轨,与百里盟合作水到渠成。   百里荇与君拂歌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便敲定了各项细节,以备一一实施。   然此行,百里荇还有另一事,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便提及道:“不知君兄可否让我见令妹一面?”   他有些话,想当面说。   君拂歌深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小萄在后院,让唐昇带少主过去。”   百里荇走近时,童萌正在看江湖典籍中对各大世家门派的评价,多是正面。童萌边看边摇头,同旁边的双鸽道:“这书里尽是对各大门派的鼓吹,依我看,除了对百里盟的评价还算中肯切实,其他的……”   童萌轻啧,听得百里荇微微一笑,忍不住出声:“君姑娘。”   童萌这才看见百里荇,怔了瞬才笑道:“百里少主,你怎么来了?”   “同君庄主商量些事,顺便……来看看你。”   双鸽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抿唇一笑,冲童萌眨了眨眼道:“我去沏茶,小姐你们……慢慢聊。”双鸽自以为放轻了声音,可眼前的人是百里荇,又哪有听不见的。   童萌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少主别介意,别介意……”   百里荇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从袖中取出一长匣置于石桌上,匣子做工别致精巧,四角都画了深色葡萄藤,这式样还真不常见。   “这是?”   “一个……小玩意儿,送给君姑娘赏玩。”百里荇指尖微搓,红了耳尖,“君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给我的?”童萌打开长匣,里面竟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出的葡萄藤脉络细致,散开的葡萄叶栩栩如生,便是童萌再不识货,也瞧得出此物价值不菲。   再看百里荇此时的神色,童萌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哪还有不明白的。   果然,下一瞬百里荇便抬了眸,眼中的光叫人不敢直视:“我……心悦姑娘已久,不知姑娘,可愿嫁我为妻?”   院里静了一瞬,童萌看着百里荇的眼,没有避开目光:“对不起……”   只这一句,便让百里荇眼中的光黯淡下去,童萌忽而不忍心往下说,可既已挑明,有些话便不得不说。   “少主很好,只是……我已有心仪之人。少主一番心意,我……”童萌合上长匣,深吸一口气道,“我只能辜负。”   “这东西太过贵重,百里少主还是拿回去吧。”   百里荇的手在身侧握了握,又缓缓松开,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如朗月清风:“君姑娘对百里有救命之恩,这玉簪便当我偿还君姑娘一点恩情。不能令君姑娘倾心,是百里无福,君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玉簪,他定是要留下来的。   因为那是他一刀一刀亲手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的姑娘已被他亲手刻在了心里,即便剜心,也已然割舍不掉。   童萌一个人抱头坐在屋里,盯着案上那只长匣。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改变了百里荇的情路,却再次造就了男二的悲剧。   多好的男二啊,谦谦君子,情深不悔。   可她做了什么?   她给少主发了好人卡,她还伤了少主的心。   啊……童萌一头磕在案上。   她有罪。   “才几日不见,小萄便在想旁的男人了吗?”   蓦然一声炸起,熟悉的尾凋,勾得人心口一烫。   童萌猛地回头,果见那人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漆黑深眸映着烛火,火光跳跃明明灭灭。   是大佬!   童萌一喜,一头扎了过去扑进安陵辞怀中:“大佬,我好想你。”   安陵辞听了童萌这句,原本那些阴阳怪气的酸话到了嘴边竟成了:“有多想?”   童萌想起某人之前说过的话,抱着大佬的腰抬头,也学着道:“想到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少主挑明了,可萌萌已经有大佬啦啊啊啊   这章支线多,好肥的~ 第67章 分镜六七 群英   安陵辞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语气却依旧莫测:“妹妹这是投怀送抱?”   “对呀。”童萌眨了眨眼,“我怕我再不投怀送抱, 你会把自己酸死。”   安陵辞额角一跳, 一腿前迈将童萌抵到案边:“这么说,小萄还是在为我着想?”   安陵辞一手揽着童萌, 一手还是掀开了那案上长匣, 看到里头的东西轻呵了一声,附耳道:“上好的冰种白玉,妹妹不喜欢吗?”   看着大佬眼中神色, 童萌忍着笑,伸手抽开了身后妆台, 从里头摸出那支坠着紫晶葡萄的琉璃簪, 举到安陵辞眼前。   “可我已经有大佬送的这支了呀。”童萌笑道, “旁的再好,也入不了眼了。”   “花言巧语。”安陵辞轻声道, 然眸中的笑意却早已晕染开来, 一直浸到眼尾。他拿过簪子替童萌戴上, 指尖一勾, 那串紫晶葡萄便晃了几晃。   童萌抬眸:“好看吗?”   原以为大佬会同以前一样,不咸不淡地来一句“尚可”,孰料安陵辞骤然深了眼眸,压下唇来。   大佬吻得并不急,似是有意诱导一般。童萌半坐于案台上,与他唇齿纠缠, 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得到回应,大佬弯了弯眼眸加深了这个吻,直到童萌呼吸急促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才微微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   “好看。”大佬的嗓音带着喑哑,听得童萌整个人都好似要烧起来,偏生大佬还要故意逗她一般,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很好看。”   童萌捂着脸,从指缝里看铜镜中的自己,那眉眼间的笑意当真是藏都藏不住。   双鸽推门进来,将洗脸盆放在架上:“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   童萌放下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唔,醒了便起了。”昨夜大佬走后,童萌在床上又是挠墙又是捶被子,哪还睡得着。   双鸽揉了揉脑袋:“奴婢昨夜倒是睡得沉,就是可能睡得太沉了,今早起来脑袋都有些晕乎。”   童萌看着她轻轻一笑,却又不说在笑什么。   自那只荷包之后,就再没有箭支飞进来过。君拂歌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照常处理山庄事物,偶尔抽空教童萌下棋,只是召唐昇和卢飞的次数多了些,却也只询问山庄附近守卫,不见其他要事。   直到接到了百里盟的英雄帖。   “群英大会?”童萌愣了愣,“那是什么?”   “让你看的那些江湖典籍是都白看了。”君拂歌瞥了童萌一眼,“给你一日时间,若弄不明白那是什么,这次便不带你出门。”   童萌:……嘤鞭策学习的哥哥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童萌还是很快弄清楚了群英会事宜。五年一度的群英大会,说白了便是选举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一直都是由百里盟牵头,并其余几大世家共同举办,算是武林头等盛事。   童萌想起,在原书的剧情中,这个武林大会便是男主君拂歌大放异彩的高光时刻。书里的主线与目前发生的不同,君拂歌并没有去什么仙岛,而是和姜晴一起闯荡江湖,救了宗师梅钰珃的女儿,故得其指点,武功大有精进。   而且原书这个时候,百里少主的双腿已废,并没有参加群英会,而安陵辞出现,已是君拂歌摘得桂冠之后。这使得君拂歌在一众小辈之中脱颖而出,也为他日后正式承袭武林盟主奠定了基础。   故事走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的变化。现如今,君拂歌并没有遇上梅钰珃,便也错过精进武功的机会,但之前在安陵辞的身体中,用长歌剑法的内功心法替大佬化去了七寒决的寒气,而君拂歌自己也有所悟,内力比以往更上一层楼。   而此时,百里少主也依然是好好的,这次群英会最后赢家是谁,倒还真不好说。   临近九月九,江湖各派共赴水月潭,参加今年的群英会。   水月潭以映山间水月而闻名,水潭在半山腰上天然而成,是召开群英会的地点。而赶赴的各门各派则安置于山脚,那里屋瓦连绵足有千舍,是历经多年各家修葺累迭而成。   若不是建筑情境不同,乍一听还挺像奥运村。   百里盟是主办方,安置接待基本都是百里盟的人。君拂歌和童萌到时,已有不少门派入住。他们递上英雄帖,便有侍者领他们到安排好的号房,也不知是否是百里荇吩咐过,他们的号房临近主院,瞧着也更为宽敞一些。   “君庄主,君姑娘!”才进院门,便听到熟悉人声。童萌回头,果见是时青骑在墙头,手里拿着他那笔墨三件套,见到他们眼睛都放光。   童萌一脸了然:“在上面作美人图?”   时青嘿嘿一笑,索性从墙头跃下,走近时眼中的光愈发明亮,也不客套称姑娘了:“小萄真不考虑我说的吗,你长得这么好看不上美人图太可惜了!”   童萌:“……谢谢。”   “你也是来报名参加群英会的?”   时青挠了挠头,有些赧然道:“我这功夫就算了,我是陪我堂哥来的,他比较厉害……”   时青就住在他们隔壁,比他们早一日到,周围环境都已熟悉,便带着君拂歌和童萌四处逛逛,顺便去报名。   群英会说白了便是比武,赛制也比较简单,但会将所有参赛者划分成两部分,相当于一个中年组一个青年组,一般很少有青年会串组报名,毕竟内力功夫很可能跟不上,若是各大门派的元老级人物下场,怕是只有被虐的份。   两组比赛交叉进行,但报名日都是相同的,明天便是报名的最后期限。   时青指着不远处那两间屋舍道:“左边那间挂着红旗的是武林大家的报名点,右边挂着青旗的便是让我等小辈报名的。”   童萌想了想道:“群英会不是还要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那两组比赛的获胜者,是让年长些的人接任还是让小一辈接任?”   童萌记得,原书中君拂歌摘得桂冠并没有直接承袭武林盟主,书中也没有多余笔墨提及另一组的获胜人是谁。后因原盟主百里群身体欠佳,又逢番邦进犯,武林群龙无首,而君拂歌那时恩满天下才被众人推举为武林盟主,最后带领武林中人抵御外敌,原书也差不多是在那时结尾。   以如今的形势,未必会朝着剧情走,那夺冠的两人究竟以谁为首?   “这个……”时青迟疑道,“因为武林盟主的选任不止取决于武功高低,还看威望人品。之前几十年,无论哪一组,均由百里盟中人夺冠,百里盟素来持正公道,威望甚佳,故而无论盟主之位由谁承袭,只要是百里盟中人,基本上无人有太大异议。”   难怪……童萌垂眸,其余几大世家被百里盟压得太久了,以至于外人一挑动便各生异心,都想踩着百里盟上位。好在这一回,百里少主双腿未废,有能力一争这盟主之位。   君拂歌将写着名字的长签投入壶中,便算完成了报名。一旦报名便不许无故退出,更不许私下切磋,这是一早便定下的规矩。   很快到了九月初九,正式比武的那天。   水月潭旁搭了台子,主台上坐着几大世家主办人,其余的围坐在水月潭边,根据号房排坐。水月潭很大,潭水中央是一块圆形平台,有一条石路连到岸边。比武之地,便是那圆台之上。   第一轮比试只有小辈参与,五十人一组,一炷香为限,半数留于台上者可进入下一轮。若时间未到,已有半数人落水,鸣锣为号;若时间已至,仍有超过半数人留于台上,那这些人便算尽数通关。   童萌听了规则,忍不住小声道:“那要是这一炷香中,所有人皆不出手,岂不是所有人都可晋级?”   “自不会如此。这下一轮便是抽签决定两两比试,若抽到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一个个打更累得慌,若是运气不好抽到实力相差悬殊的,被刷下去的几率更大。这第一轮五十人为一组,留下半数不少了,且也没规定不可以互相协作,若能趁此将几个实力比自己稍强一些的人刷下去,岂非更好?”   时青挑眉道:“等着看吧,这第一轮定是争得最激烈的。”   时青所料不错,第一组五十人是在报名人中随机抽取,再由百里盟的人唱念名单,童萌熟悉的几个都没有在第一组上场,却已然能感受到竞争的激烈。   单打独斗的不是没有,但瞧得出来若不是人缘实在不好,便是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因为抱团对战,单人迎战实在太过吃亏。   主台上点的香才燃了不到三分之一,落水声便没断过。有些人知道自己必定落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硬是要将身旁之人也带下去,全然不管那人方才是否与自己并肩作战。   香燃过半,锣声便响,此时,台上的人数已不足一半。   岸边有专人接待那些落水之人,包括奉茶更衣,不得不说,百里盟行事的确处处周到。   第二轮的名单中,童萌听到了君拂歌的名字,不止是君拂歌,还有百里荇,甚至时青。   时青大惊:“是我耳鸣了吗?为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童萌:“……我也听到了。”   一旁时青的堂兄面不改色:“哦,我之前又去了趟报名点,将你的名字添上去了。”   时青:“……”   见君拂歌起身,童萌眉眼弯弯,加油鼓劲:“哥哥一定没问题!”   君拂歌笑了笑,揉了揉童萌的脑袋。水月潭边有不少奉茶的丫头,君拂歌经过她们身边时,其中一个忽而侧身,半摔在他怀中。   君拂歌扶住她后往后退了退,却见那女子虽然相貌平平,眼角眉梢却有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娇声道:“公子没事吧?奴婢不是故意的。”   空气中有一股复杂的香味,虽然淡,却叫人不易忽视。   “无妨。”君拂歌淡声道,迈步前又加了句,“荷包太丑。”   那婢女望着他的背影,忽而掩唇一笑,平平眉眼流出几分熟悉媚色,然仔细一瞧又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明天早一点更~ 第68章 分镜六八 逐鹿   一声鸣锣, 青烟袅袅而起,二局已开。   与上一场不同的是, 这一次没有人贸然出手, 不少人互相交换了眼色,脚步轻移变换走位。   也不知是谁先动了, 整个圆台如一锅沸水, 骤然扑腾起来。不出意外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君拂歌和百里荇身上,这两个人太过出众, 即便是在那五十人之中,依旧一眼可辨。   这也意味着, 两人成了众矢之的。谁都明白, 若是能趁乱先将这两人淘汰, 那么今年的群英会便会是新历史的开端。   初局不准用兵器,圆台之上都是近身相博。君拂歌一手拧过三人之拳, 脚下一错, 顺着拳风将人反推出去, 带了一拨人入水;百里荇俯身躲过一爪, 衣袂轻扬,长腿横扫踢过一排;时青稍显狼狈些,在一群人中窜来跳去,看得他堂兄连连摇头,却是有惊无险。   以目前的情势,几人虽算不上轻松, 但留下还是板上钉钉之事。   无人注意,台上有一对同胞兄弟暗暗交换了眼色,指间一抖闪出些许锋芒,朝着背对他们的百里荇而去。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武功最差的在混战中已最先出局,剩下的两三成对依旧没有人是君拂歌和百里荇的对手,但若再度联合,情势就不一样了。   百里荇察觉到了耳后横风,偏头避开,一脚后踢正踹在那人心口,令他连退几步。那人顿时目露狠色,指间一动再次直冲而来。正与百里荇对战的几人自是将他身后的情形看得明白,铆足了劲缠住百里荇,势要让他□□乏术。   银光闪过,“嗤啦”一声划破百里荇衣袖,百里荇眉间微蹙,一个旋身掼开几人,一脚抵在那人肩颈之处,另一脚屈膝,膝头砸在那人颧骨,令他飞出一口水沫,整个人横甩出去,指间的刀片叮铃洒落。   正在这时,另一人瞅准时机,手中刀片尽数飞出,直冲百里荇后心!未等众人为百里荇捏把汗,半空之中突然横出一抹黑色衣摆,将那刀片尽数拦下。君拂歌挥袖一卷,刀片又齐齐飞出,逼得出手那人连退闪避,蓦然脚下一空,落入水潭。   这一变故叫台上其余人皆心头一凛,百里荇和君拂歌联手,旁人又哪还有机会?看清形势的立马调转方向,直接攻向离水潭最近的几人,很快便筛够了人数,听得鸣锣声响。   那私自携带刀片的两人违反群英会规则,百里群命人各断两人一指,将他们赶下山去,永久除名。   下了圆台,百里荇对着君拂歌一礼,目光扫过不远看台,在某处微微一顿,随即垂目离开。   “公子辛苦了。”君拂歌走到潭边,便有侍者奉茶过来,他刚接过,侍者手中的汗巾便贴上了他的额。   君拂歌顿了顿,再次对上那双平平无奇的眉眼,来人却轻轻一笑,一边替他擦拭额上细汗,一边眨眼道:“公子好俊的身手,奴婢方才都看呆了。”   君拂歌指尖微顿,茶盖在杯沿嗑出细碎一声,默了片刻才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易容成丫鬟模样的莲褚衣勾唇一笑:“自然是来看公子你啊。”   君拂歌再次沉默,若不是略微闪躲的目光泄出几分情绪,几乎要真叫人以为他面对姑娘这样的说辞当真无动于衷。   莲褚衣看得分明,汗巾在君拂歌额角轻轻一扫,带出一点靡靡香气:“公子怎的都不看我,是奴婢现在的模样不好看吗?”   君拂歌猛地后退半步避开莲褚衣的触碰,胸腔微微起伏,咬牙道:“不想让人发现就快些离开。”说完转身便走,连自己都没发觉那脚步间略显仓促凌乱。   莲褚衣盯着君拂歌的背影扬了扬眉,甩着汗巾一点一点缠上指间。   初局之后修整一日,留下的人进行抽签,抽到相同签号的两两对决。中年组和青年组轮流比试,越到后头,这群英会就越有看头。   百里荇和君拂歌一路稳扎稳打,顺利进了前二十。时青和他堂兄就险了一些,他堂兄在最后一场逐名前二十中被淘汰,倒是时青运气不错,一路没碰上什么实力相差悬殊的高手,竟也借着轻功之便勉强挤了进去。   初秋的天气偶尔还是有些闷热,童萌借了山脚小厨房给哥哥和时青几个一人做了碗甜酪,本应用冰镇着风味更佳,但这里没有冰窖,童萌便用囊袋灌了些水月潭的潭水,潭水沁凉,保鲜正好。   君拂歌和时青抽到的号签都比较靠后,正好吃完甜酪再做准备。君拂歌拿了勺子一勺勺舀,时青盯着那甜酪许久,一接过碗便哧溜哧溜吃得响,一边吃还一边夸,听得周围几人皆忍不住咽口水。   原本君拂歌功夫出众已然招眼,这下众人将目光一转落在童萌身上,这才惊觉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小美人!雪肤花貌明眸皓齿,整个人如剥了壳的荔枝水汪汪娇嫩嫩,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心跳都要看漏一拍。   不少下了场的青年剑客黑衣侠士都有意无意地从这边经过,君拂歌的双眉微微拢起,是他疏忽了,应该一早就替小萄买顶帷帽。   “君庄主。”   君拂歌回头,见是一锦衣玉带的男子站在身后,手摇一把木骨折扇。君拂歌认识他,此人是洛阳武家的二公子,武书亭。   武家三少武书诚前些日子同他们一道出海,却死在了岛上,令洛阳武家悲痛万分。武书亭素来知道他那个三弟心悦君拂歌的前未婚妻,如今书诚虽死,心里对这个君庄主却存了些戾气,此时上前本就没打着友好相交的念头。   然见到站在君拂歌身后的童萌,武书亭心头微微一动,倒是另有打算。当下收了折扇拱手一礼,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话未说几句,武书亭的目光便频频往君拂歌身后掠,君拂歌目色一沉,不动声色地侧身将童萌挡了个严实。   武书亭笑道:“君庄主好福气,有这么个亭亭玉立蕙质兰心的妹妹。”   不等君拂歌逐客,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正低头舀甜酪的童萌微微一顿,抬眸看去。   果然是百里荇缓步而来,颔首道了句君兄,又走到童萌面前,淡笑道:“君姑娘。”   眸光清澈,人如修竹。童萌放下心底那抹别扭尴尬,同之前一样展眉一笑:“百里少主。”   见百里荇看向自己手中的甜酪,童萌愣了愣,他们没有同百里荇坐在一处,她便没有将少主的那份做进去,左右她手里的这份还没动,童萌将碗往前递了递:“少主吃甜酪吗?”   百里荇笑了笑,接过碗道:“多谢君姑娘。”   周围暗暗关注的人没人料到百里荇真的会接,一时都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武书亭自然也注意到了,很快转移了话题,从袖中拿出签号道:“也不知我抽到了谁同我一组,君庄主是几号?”   君拂歌的是九号,武书亭八号,两人并不在同一组。童萌略略有些遗憾,这人每每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审视轻佻,让她甚为不爽,若是哥哥同他抽到同一组,正好能帮她教训教训这个武书亭。   百里荇舀了口甜酪,凉丝丝的甜入口即化,感受到一旁武书亭似有若无的视线,百里荇的目光在他手中的签号上顿了顿,摸出了自己的签号,放在桌上。   八号。   武书亭的声音卡了一瞬,很快便寻了借口离开。   时青的场次最早,这次可没有之前那么幸运,能闯入前二十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时青被那人逼得没法,一个跟头从潭水上踏过,飞身上岸:“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过。”   周围人一阵哄笑,倒是人群中的吴痕舟眸光微亮。他已注意这小子许久,能闯进前二十倒也不是全靠运气,至少在他看来,这小子一身轻功已将在场的不少人都比了下去。   或许,他也是时候收个徒弟了。   时青全然不知他已被内定为江湖中以轻功冠绝天下的吴痕舟之“接班人”,下了场后便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喝茶观战。   下一场是百里荇对武书亭。   百里荇用剑,武书亭的兵器便是他手中折扇。武书亭打量着眼前之人,一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实则全身肌肉紧绷,处处戒备。江湖中人皆知,百里荇看似弱不禁风,一身内力却精纯凝练,身手极好,没有人会小看百里盟的少主。   武书亭眯了眯眼,这仗难打,可若侥幸赢了,他武书亭便能立时名扬天下,连带洛阳武家都能踩着百里盟扬眉吐气。   “百里少主,请。”   话音刚落,武书亭便动了,一把折扇舞如冬日雪花,百里荇的长剑亦应声出鞘,两人几乎同时腾身而起,一剑一扇在空中碰撞,下落的同时已过了数招。   折扇如刀,百里荇一手长剑却挥洒似长流瀑布,抽刀断水水更流,无论武书亭从哪个角度攻入,都被百里荇一一化解,仿佛每一招都落不到实处。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么?   武书亭咬牙,同样出身世家勤学苦练,就因为洛阳武家不如百里盟,他武书亭便也要不如百里荇么?   这叫他如何甘心!   “蹭”的一声,长剑穿过折扇骨架,武书亭架住剑锋,与百里荇四目相对。   “百里少主这般不留情面,可是因为君姑娘?”武书亭压低声音飞速道,“却不知君姑娘是否领情?”   百里荇眸中一凝,剑锋一转卡着折扇也跟着转,两人同时翻身几旋再次近身交锋。武书亭继续道:“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如何就影响了少主心绪?”   尖利的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武书亭手掌一翻,扇子一甩那扇面上竟铺了一层铁片。扇子收拢时钝如铁棍,击骨必碎,扇面展开时利如刀叶,落发即断。   武书亭冷笑一声,扇面瞬时一扫,百里荇隔剑横拦,但还是稍晚一步,让那刀叶在腕上留了道血痕。   主台上的武家人眸中一闪,百里群面上微沉。   “还能这样?”童萌忍不住皱眉,君拂歌沉声道:“两两对决只要不伤及性命,并不限任何兵器,武书亭不算违规。”   可这招好生阴险!   童萌握拳,继续关注台上,然台下却听不到武书亭在说些什么。   此时,武书亭正低声道:“不过君拂歌的那个妹妹的确是生得好,我见犹怜,若我是百里少主,怕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百里荇眉间一蹙,手中长剑连扫,与铁扇碰出铿锵之音,蓦然剑势一厉,穿过铁扇中间骨架,竟将整个扇面生生劈开。   武书亭大惊,再退已来不及,只眼睁睁看着百里荇一脸沉色举剑而来,长剑削断他鬓边长发,下一秒冰凉的剑意便贴上了他的脖颈。   武书亭惊骇难言,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功夫与百里荇在伯仲之间,顶多差了那么一截,可如今看来,此前见百里荇出手竟没有一次用过全力!   “君姑娘是否领情我并不在意,但若有人敢轻辱于她,我决不轻饶。”   百里荇的面上不见一丝怒色,却叫武书亭心头一凛,冷汗已簌簌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对不住我又晚了……   这几天好忙,明天可能也不会太早,小天使们熬不住的话白天来看吧~   下章掉落大佬~ 第69章 分镜六九 惊变   百里荇的这仗胜得漂亮, 主台之上,武家家主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默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丝笑来:“不愧是百里盟的少主, 身手了得。”   百里群淡淡一笑:“过奖。”   不止是洛阳武家,主台上的另外几大世家也都各怀心思, 看来今年的群英会若不出意外, 依旧会是百里盟夺魁。   武家人在之后的中年组中胜了关东徐家,算是找回了一点场子。不过这一场童萌没怎么关注,因为很快就要轮到君拂歌上场, 童萌跟着哥哥到水潭边,看了眼对面。   候在那里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但瞧身形应当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人, 没有看到他携带刀剑。童萌思忖, 莫非是像飞鸾阁那样,使暗器的?   “哥哥莫要紧张。”童萌道, “照常发挥就好。”   君拂歌闻言笑了笑:“我不紧张。”   童萌:“……是我紧张。”   她现在的感觉, 就像送高三儿子上考场的亲妈!   君拂歌揉了揉童萌的脑袋, 低声道:“别担心。”   中年组退场, 主台上很快鸣锣,唱念道:“下一场,长歌山庄君拂歌对侠士赵无翁。”   两人同时上台,各立在圆台一侧。童萌这才看清那人的脸,一身灰色劲衣五官平平,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忽视。   此人不分属任何门派, 可既能打进前二十功夫应当不弱,却并没有给童萌留下任何印象,就好像是头一次见。   赵无翁上台后,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可以看到他两只手的指尖都套了类似护甲的尖勾,鹰爪一般,在日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属质感。   童萌皱眉,原来他的兵器一直在手上。   不知为什么,这人给童萌的感觉很不好。   君拂歌也有同样的感觉,眼前之人他分明没有见过,可那双眸中的森冷之气却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比武场上,君拂歌很快摒除杂念,抱剑行礼道:“请。”   然赵无翁只勾了勾唇,笑得毫无温度,蓦然几步上前,金属指甲如鹰钩剜心。“咔啦”一声,是君拂歌长剑横扫,架住了压下的指甲,剑柄一抽,眼见那剑锋就要破开赵无翁掌心,赵无翁却纵身一个跟头,双手握剑倒立空中。   下一秒,那灰色身影又骤然窜到剑下,鬼魅一般贴地而行,直攻君拂歌下盘。   这身法!   君拂歌双瞳骤然一缩,是他!   观战的童萌只觉眼前一花,赵无翁此人像是突而模糊了起来,动作诡异又迅疾,快得只能让人捕捉到他身后的风。   童萌敢肯定,之前的比赛中绝对没有看过这样的身法,否则不可能不注意到此人。这个赵无翁,是故意隐藏实力,以求一击而中吗?   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童萌紧紧盯着台上两人,暗暗攥紧了袖口。   台上的君拂歌凝了眉目,就在不久之前,在安陵辞的身体里,他与此人交过手。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赵无翁,而是七绝宫原四大护法之一,代号影子。   自那次七绝宫一战,江湖上就再没有影子的消息。他是如何顶替赵无翁混进了群英会?又究竟有什么目的!   君拂歌运掌一拍,长剑在掌中翻转,蓦然五指收拢握紧剑柄,剑势如江水奔腾,飞流万里。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长歌剑法。   童萌第一次见到在原书中被誉为第一剑法的凌厉剑势,果然如浩然长歌,气势恢宏。   剑影交织成巨大剑网,将影子整个包裹其中。那灰色身影仿若是苍穹下的一个细小黑点,穹庐笼盖之下无所遁逃。   灰影张口喷出一点血沫,被那凌厉剑势逼得向后滑行,单膝擦在圆台上抹出一条血痕,两手如钩指甲刮在地面,发出尖利的声响。   影子堪堪在圆台边缘稳住身形,抬眸看向君拂歌,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而他手下的动作却迅疾无比,指甲一伸在怀中掏出两枚雷火弹,骤然朝岸上砸去。   “小心!”   随着君拂歌一声高喝,雷火弹“砰”的炸开,蹦散的火花夹着飞石灰烟扑面而来,离得近的几人躲闪不及,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   童萌也在水月潭边,被那爆炸的气流一冲,扑在地上,一时只觉双耳嗡鸣作响。   “小萄!”   君拂歌心头焦急,想要飞身跃下圆台,却骤然觉得周身内力难以凝聚,脚下一软,用长剑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好,那烟有毒!   “屏气凝神!”   百里群长喝一声,同主台上的几人一道打坐调息,那雷火弹散出的毒烟令内力难以凝聚,可若不尽快逼出毒素,在场之人便只能任人宰割!   “嗬,嗬嗬嗬嗬……”影子抹了嘴角血迹走上前来,笑得诡异又森冷,“就你们也配称什么群英,召开什么群英大会?现如今,还不是要向我们总坛俯首称臣?”   总坛。   童萌微微抬眼,他竟也是番邦总坛的人!   影子一字一句道:“先从谁开始呢……”森冷目光落在君拂歌身上,影子扯了扯嘴角:“长歌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若你能有你父亲的功力,只怕不等我出手,今日我已命丧在你剑下。”   “可惜了……”影子叹道,“你终究只能伤我,却杀不了我。”   君拂歌拧眉,看着影子步步走近,可手上无力,别说运功,便是举剑都难。   童萌大急:“哥哥!”   “他杀不了你,我来!”蓦然一道女声砸下,潭边有人几个纵跃飞上圆台,却是一副婢女打扮。来人指尖一弹往君拂歌嘴里塞了颗药,君拂歌一惊,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看着女子背影,喉间一动将药丸咽下。   婢女见君拂歌毫不犹豫地吞了药,勾唇一笑,这才看向影子,将君拂歌拦在身后。   “原以为你敢叛宫而出还算是有几分胆气,没想到你也不过是番邦总坛的一条狗。”婢女五官平淡,可细细一看,那眼角眉梢又似带了抹别样风情,说出的话羞辱意味十足,却像是在勾引人一般,调子软软,音色娇娇。   影子眯了眯眼:“是你。”   莲褚衣一把撕下易容,朝影子脸上甩过去:“见到是我,还不磕头叫声姑奶奶?”   影子眼中杀气陡盛,金属指甲相互摩擦,登时就朝莲褚衣抓来。两道身影战在一处,几乎看不清两人招式。   众人目光皆在台上,无人注意人群后方有一跛脚老妪,一脸沟壑鬓发缠巾,正一瘸一拐地往水潭边靠近。   影子眼中微动,忽而错开脚步,与莲褚衣擦肩而过,手上尖钩却直冲莲褚衣身后的君拂歌!莲褚衣面色一变,立时拍掌而出,不料影子一个回身,那尖钩便从莲褚衣肩头抓下,一直划到手腕。   皮开肉绽大概就是如此,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莲褚衣的整条胳膊已是鲜血淋漓。这还是她反应快及时抽身,若再晚个半步,这条胳膊便废了。   “莲褚衣!”君拂歌猛地沉了眉眼,看向影子的目光饱含杀气。   影子轻啧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是对他君拂歌痴心不悔,莲护法这是要舍命相护呀。”   莲褚衣抱着胳膊咬牙道:“我的男人,我自然要舍命相护。”   君拂歌心头一颤,深看了莲褚衣一眼。那人眼中一直是妩媚多情的,可这一次,君拂歌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笃定认真。   君拂歌垂下眼,拼命调理内息。莲褚衣给他的药是有效的,他能感觉到散开的内力一点点凝聚,可怕只怕,仍旧晚了一步!   影子冷笑:“那我今日便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到地下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童萌双瞳一缩,眼睁睁看着影子双爪齐出。千钧一发之际,从空中骤然蹿出两条银丝,将莲褚衣和君拂歌往后一带,同时内力如刀飞出,削断了影子两只手掌。   还带着金属指甲的断掌飞入潭中,化开两团血色,影子猛地爆出一声惨叫,双膝一弯跪扑在地上,疼得打滚。   “我七绝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成全。”   来人紫袍铺展如降世之主,缓缓落到圆台之上。那袍上金纹绣线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安陵辞仿若没有听到影子的惨叫,只漫不经心地搓了搓袖口,眉眼风流:“怎么,这点痛就受不了了?”   他一脚轻抬,没让那血色污了靴子,选了截干净的胳膊踩了上去,登时叫影子痛得浑身打摆,此时再听那安陵辞的声音,就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敢背叛七绝宫,就没想过后果么?”   影子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安陵辞本也没这个兴致听他说什么。背叛七绝宫的人,下场都是一样的。只他如今没这个耐心将其剥皮拆骨,眉眼一抬往台下众人看去,一眼便找到了他的好妹妹。   童萌对上大佬的目光咧嘴一笑,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却见大佬的神色骤然一变,忽然运起一掌朝她拍来。   童萌站在原地没动,只觉喉口骤然一痛,有人从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然下一秒,大佬掌风已至,一掌便将那老妪拍飞了出去。   童萌回头去看,老妪面上的伪装被掌风刮落,一头金发散下,露出的半张脸眼眸深邃。   是在船上逃脱的那个金发女子!   她竟一直乔装改扮,隐匿在百里盟中!   安陵辞转瞬即至,沉着眸抚上童萌颈侧,那里还有残留的指印。   “疼吗?”   童萌回眸,扯了大佬的袖摆泪汪汪道:“疼……”   安陵辞扬眉:“要不要哥哥呼呼?”   童萌一怔,连忙捂了脖颈:“那、那倒是不用了。”   安陵辞笑了笑:“也是,这里人多,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   童萌:……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在场众人大多还未恢复内力,被这一连串的突变弄得有些懵。原以为安陵辞的出现也是不怀好意,七绝宫怕是要趁此一统江湖,却见那安陵辞收拾了两人之后,竟只与一女子耳鬓厮磨,似乎周围的其他人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这心情,当真好生复杂。   百里荇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心口的锐痛绵绵密密,不禁微微错开了眼,却见倒地的金发女指下微动,似有一点冷芒从指缝漏出。   “小心!”   安陵辞目色一沉,一把将童萌护在身后。   然金发女手中的冷芒在听到那道声音之后,骤然变换了方向,朝着声音的源头飞出。   隐隐一声闷哼,令童萌呼吸一滞,从大佬身后探头看去,一张脸霎时雪白。   只见百里荇倒在地上,两枚骨钉深深钉入膝头,血水汩汩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影子骤然窜到剑下,鬼魅一般贴地而行,直攻君拂歌下盘。   童萌:属蛇的吗,趴着打?   影子:……艹。   金发女在分镜六六中就有出现哦,小可爱们发现了吗? 第70章 分镜七十 勾引   四周明明仓皇紧绷, 却又仿佛很静,静得都能听到更漏的声音。   童萌站在窗前, 看着丫鬟婢子进进出出, 干净的水盆端进去,鲜红的血水端出来。童萌抿着唇,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一点点攥紧她的心脏, 每一下心跳都带着钝疼。   有谦谦君子之风,却行困于轮椅,情困于半生, 百里荇的人设她一早便知道,哪怕是看着书里的人物她尚且叹几声深情男二, 惹人心疼, 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初时与百里少主不过几面之缘, 他便于她有救命之恩,这才让她下定决心要帮他渡过这一劫。   可这些日子以来, 他们几人早已是生死之交, 她却将这桩事远远抛在脑后, 连知道百里荇身中慢性之毒也不曾多关心过问一句, 哪门子的生死之交做得如她这般敷衍!   颊上一凉,是安陵辞伸手过来,托起了她的脸,一双眸深沉如夜,一眼望不到尽头。   “哭了?”   童萌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落下泪来, 水意滑到唇边,浸出一抹微咸。   “就这么担心他,担心到为他落泪?”   童萌抹了把脸。她确实担心少主,那么好的一个人,若叫他日后再也站不起来……   童萌咬唇,命运不该对他如此残忍。   安陵辞见童萌只垂了眸默不作声,胸腔间骤然漫起一股怒意,怒到他想杀人。可这股怒意撑在胸口,蹦出针扎般的疼,却又半点发泄不得。   安陵辞松开童萌,甩袖便走。然刚迈出两步,腰间便被两条手臂紧紧缠住,背上有一股热意贴上来,不烫却叫他微微一颤。身后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些哭腔,竟让他的双脚如坠千斤。   “大佬,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童萌将脸贴在安陵辞背上,她有些难过,不想让大佬生气离开。   “我就是觉得,百里少主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就该好好的,依旧做风光无限的百里盟少主,让世人都赞他一句君子如玉……而不是后半辈子都坐在轮椅里,独自承受那苦果。”   那样的结局,真的太苦了。   安陵辞静静听着童萌诉说,眼眸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日光斜移,将两人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由些许重叠到渐渐融合,由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群英会上出了这般变故,自是不能再继续进行。在场中人打坐调息,内力恢复七八成后便陆陆续续下了山。而百里盟因为百里荇重伤,暂时也没有心力审问那个金发女子,只暂且将她关了起来。   夜色如漆,只闻极细微的两声破空,似是有什么在月光下轻闪而过,悄无声息地没入肌理。守在门口的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身子已然一歪,被来人缓缓放到地上。   来人轻而易举地破锁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金发女子。她仿佛已然气息奄奄,听到声音勉强撑开眼皮,喘息道:“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来人没有出声,金发女子轻笑:“看来,是来杀我的。”   “你走近点,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只求你下手利落些,我这样苟延残喘不如给我个痛快。”   来人顿了脚步,指尖漏出银针的细锐锋芒。   金发女看出这人很是谨慎,是她一贯的风格,扯了扯嘴角呢喃道:“你放心,我已经动弹不得快要说不出话了,让你走近些是让你听得清楚,这事对你们家主子很重要……”   金发女的声音的确越来越低,来人犹豫了会儿,终是上前道:“有什么发现?”   “我发现一个人……”那人听不太清楚,不由自主俯下身来,正在这时,金发女猛地睁眼,舌尖一吐从口中飞出一枚细小蛇形镖,瞬时没入来人喉口。   “你……”那人瞪大了眼,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喉间气管便被切断,登时倒地。   “呵。”金发女冷笑着将那人的尸体推到一边,“都说红姐是老江湖了,一双眼睛毒辣得很,没想过今日会栽在我的手里吧?”   来人正是从万花楼金蝉脱壳的老鸨红姐,往日因着那一双毒辣眼睛立过不少功劳,如今也正是因为瞧出金发女深受重伤,才稍稍放下警惕,不料却丢了性命。   金发女撑着坐起,她身上的内伤半点不假,此时五脏六腑就像是被震碎了一般,然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口呸掉了血沫,从自己腰上扯下一块皮来。   那不是真皮,而是做成近似皮肤颜色的小囊袋,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粉工具。金发女指尖轻点沾了些药粉,飞速擦上红姐的脸,几下摆弄,红姐的五官便发生了变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和金发女一模一样。   金发女用藏在指甲里的细铁片修掉了些红姐的长发,用布包好,又倒了些药水抹在她发上,不出一个时辰,红姐那头黑发就会变成金色,与她一般无二。   最后,金发女与红姐换了衣服,踩断了她的腿,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就会以为她已然被“杀人灭口”了。   金发女做完这些,已是接连喷了好几口血,她却依旧无知无痛一般,撑着往外走,不过是往草木间一扎,便仿若瞬时隐了身形,再寻不见去向。   此时,其他人还未察觉到这些。   床头的烛火轻轻一晃,君拂歌撕开了莲褚衣的袖子。   百里盟为群英会备的大夫大多在为百里荇忙碌,莲褚衣这边有一个大夫来看了看,开了药方留下金疮药之后便也离开了。   消炎镇痛的药可以晚些喝,然这伤口却不能不处理。   莲褚衣的整条胳膊都被血色浸染,看着很是瘆人。那影子的一手金钩当真是刮皮去肉的第一利器,若非宫主一招将他两掌砍断,莲褚衣倒也想试试这神兵利器,在影子身上划拉个百道千道的,定要瞧着血肉模糊才好。   不过……   莲褚衣一手托腮,看着低头为她擦拭血迹的君拂歌,唔,有时候受些伤也没什么不好的。   君拂歌感受到落在他头顶的炙热目光,一手拨开药塞,雪白药粉洒在莲褚衣伤口之上,与血肉糊在一起。   “嘶——”莲褚衣痛得倒吸口冷气,眼波含媚地瞪了君拂歌一眼,“拂歌,你弄疼我了。”   这一声既娇且柔,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只怕登时便要臊得面红耳赤。   君拂歌听得手下一顿,再次上药时,终是比前一次慢了一些轻了一些。   莲褚衣勾了唇角,细细看着君拂歌的眉眼,她可爱死了这双剑眉星目,当真是越看越俊。   君拂歌被看得眼睫一颤,喉间滚了滚挑了话题:“你的功夫本就不是影子的对手,何必出来送死?”   莲褚衣就怕他不问,闻言立时道:“我若那时不出来,你定然是要没命的,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她目光灼灼:“影子有一句话说得还是入我心的,若当真救不了你,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倒也不错。”   君拂歌替她缠上绷带,仿佛没听到她调笑,顿了顿才缓缓道:“你何时知道的?”   这一句没头没尾,莲褚衣却立刻听明白了,眨着眼道:“一早便猜到了,拂歌,你的破绽真的太多了。哪怕你一直模仿宫主的语气神态,可还是太过明显。”   君拂歌抬眸:“随风就没有认出来。”   姜晴也没有。   “随风?”莲褚衣嗤笑,“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他心里构想出来的那个宫主,不像我。”   “我那么爱你,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君拂歌额角一跳,终是忍不住道:“不知羞。”   莲褚衣娇笑,忽而前倾半边身子靠进君拂歌怀里,抬眸道:“我是妖女啊,妖女本来就是不知羞耻的。”   君拂歌捏了她肩头本要将其推开,却被莲褚衣一把搂住脖颈,附耳道:“我还有更不知羞的,拂歌想知道吗?”   果然,莲褚衣看着君拂歌的耳尖迅速漫上一层粉色,烛火映照下粉嫩剔透。莲褚衣眯了眯眼,一口咬了上去。   君拂歌顿时倒吸口气,一把将莲褚衣推开,扯到了她胳膊上的伤,刚缠好的绷带上又隐隐见了血色。   君拂歌不知怎的冒了股火气,咬牙道:“你能不能安分一些?”   莲褚衣勾了眼尾,委屈道:“是你自己红了耳朵勾引我,怎又叫我安分一些?”   君拂歌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眼皮狠跳了几下,终是松了下颚,缓声道:“今日……多谢你了。”   莲褚衣“噗嗤”一笑,掩唇道:“那拂歌准备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吗?”   君拂歌没理她,起身道:“我去煎药。”   然刚转过身,便闻身后之人开口,语气中不见平常可闻的戏谑:“我说过了,我的男人我自是要舍命相护的,所以你不必谢我。”   君拂歌心头疾跳,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快步出了房门。仿佛脚步快一些,就不会让她瞧见,他又骤然红了的耳尖。   作者有话要说:  染发技术哪家强?   异域番邦金发女王!!   秃头少女表示,要染发,首先……你要有头发。   团子:染发?不,我不配!!! 第71章 分镜七一 承情   第二日一早, 百里盟中人便发现“金发女”已然气绝。   童萌听到消息时没寻到大佬,便独自先去查看了她的尸体。女子喉口一枚蛇形小镖是致命伤, 看起来是不备之下遭人灭口。   能悄无声息躲过百里盟的巡查, 堂而皇之入室杀人,这个金发女的背后之人一定不简单。   百里盟中人没有在现场发现凶手的任何信息, 童萌则一直盯着“金发女”的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金发女擅长易容,海岛之上与她在一起的那白发铁手的男子死了, 她却顺利脱逃;之后易容成大佬被识破,然在船上又再次脱逃;扮成跛脚老妪混进百里盟, 与影子里应外合, 影子已死她还留了半条命, 如今竟是被别人杀人灭口了么?   童萌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类似于“她居然就这么死了”这种感慨, 就好像剧中人物你以为她还会再蹦跶个几集, 却突然冒出来另一个人物将她一下子解决, 观众便会猜测, 这人是真的死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   童萌现在便是这样的心情。   “等一下!”   眼见百里盟的人要将尸首抬出去,童萌忍不住出声,她还想再确认一次。   童萌抚上金发女的脸,用了些力揉搓,没有戴面具, 鬓边还有些灰白粘胶,是假扮老妪的伪装被扯下后留下的。头发也确实是金色,一脚弯曲的角度怪异,童萌记得当时大佬一脚踩碎了她的膝骨,那老妪的跛脚并不是装出来的。   如此看来,应当是金发女无疑了。   童萌正要转身退后,一眼瞧见女子滑落在担架边的手,目色骤然一顿。   这人的手保持了老妪筋脉纵横的模样,指甲上却留了刮痕,是原先的染在指甲上的颜色被刮掉的痕迹。童萌一个指甲一个指甲地细看,发现那指盖缝隙间还残留了些许。   是大红豆蔻。   童萌脑中骤然划过一人的脸,那人就曾经用染了鲜红豆蔻的手拨开她长发,抬了她的下颌。   万花楼老鸨,红姐。   童萌眸中几闪,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红姐,但一定不是那个金发女子!   一个精通易容伪装之术的人,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特征,比如,染上那些耗时费力,还不易刮除的鲜红豆蔻!   童萌化身福尔摩斯·萌的时候,君拂歌正在给莲褚衣换巾帕。   夜深时,莲褚衣起了高热,是伤口太深引起的,喝下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君拂歌换了一夜的帕子,又新去熬了药,已是一个日夜未曾合眼。   到清晨时分,烧才退下。   君拂歌替她擦拭脸上汗珠,目光微微一顿。闭着眼的莲褚衣没有平日里勾眼含媚的神色,睡颜老老实实的,也不知是不是发烧睡死了,一整夜都没见她翻身动弹,安分得都不像她。   君拂歌眸中微动,低声自语道:“睡着了倒是乖巧。”一手贴在碗边试了试药温,正要唤莲褚衣起来,却见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   “起来喝药。”   莲褚衣不动。   君拂歌没再出声,再过一会儿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走了?莲褚衣眼睫微颤,睁开眼来,却见君拂歌仍旧立在床边,压根没挪半步,只看着她沉声道:“喝药。”   莲褚衣意外地扬了扬眉:“拂歌是同我在一起久了近朱者赤么,竟也学会用计了。”   “近朱者赤?”君拂歌目露古怪,“你确定不是近墨者黑?”   莲褚衣笑出声来,她睡了这一觉,精神已好了许多,撑着坐起身看着君拂歌眨眼道:“若我方才一直不醒,拂歌是准备将药彻底放凉,还是主动喂我呀?”   “若是喂的话,我睡着喝不进药,拂歌会不会……”莲褚衣点了点唇尖,“用嘴喂?”   君拂歌嘴角一抽,黑着脸把碗递过去:“没有如果,现在喝。”   莲褚衣示意他看自己伤了的一条胳膊,委屈道:“伤了手,一只手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一口喝了便是。”   莲褚衣难得被君拂歌噎得梗了一梗,换了个表情道:“哪有姑娘家喝药一口闷的,人家都是一口药一口蜜饯地吃,蜜饯就算了,药总要一勺勺喝吧?”   君拂歌走近,在床沿坐了下来,将碗举到莲褚衣跟前:“我端着,你舀便是。”   莲褚衣眯了眯眼,一手从衾被中伸出,捏了勺子舀了药,刚举到唇边,指尖一抖药便洒了。   “你看,烧了一晚上,我浑身都没有力气。”莲褚衣瞪着君拂歌,“你还让我自己喝药。”   君拂歌拿帕子擦了药渍,瞥了莲褚衣一眼,没力气喝药,倒有力气瞪他。然到底,君拂歌还是接过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喝。   再这般折腾下去,药就全凉了。   莲褚衣弯了眼眸,眼尾媚色娇娇。   不解风情没有关系,不会照顾人也没有关系,她总会一点一点叫他知道,该如何对她死心塌地。   ·   另一厢,百里荇醒了。   浓烈药香冲淡了一室水木沉香,药香之中,隐隐还夹杂着一抹血气。   外人皆以为替百里荇医治的是百里盟中府医,然实则从头到尾都是吴痕舟亲自出手,不只因为他医术高超,更是在这等情况之下,百里群只信吴痕舟一个。   此时外间有隐隐交谈声,正是百里群和吴痕舟两人。   “两枚骨钉已顺利取出,荇儿的伤势虽看着沉重,但无性命之忧,只是……”   百里群直接道:“伤在腿上,可是于他日后行走有碍?”   吴痕舟叹道:“那两枚骨钉入骨的角度极为刁钻,正打入腿骨筋脉之间。骨断好续,脉断却难。”   百里荇没有睁眼,只是阖上的眼睫微微一颤。   外间陷入沉默,半晌后百里群道:“能保他性命无虞便好,其他的……我相信他能扛过来。”   “其实……法子还是有的。”吴痕舟看着百里群神色,眉心微拧,“我曾见过一帖古方,上载以磨石草混五种毒虫毒花,有续筋养脉之效。只是那磨石草生在吴岳峰,我曾两次试图登峰,但皆无所得。”   吴岳峰百里群亦有耳闻,整座山峰如刀削斧凿,异常险峻。且山顶终年积雪,寒冷异常,内力不够深厚之人别说登峰寻药,多待片刻都可能熬不住。   吴痕舟的轻功在整个江湖中已是数一数二,若连他也无法从吴岳峰上取得磨石草,其他人只怕更是希望渺茫。   “取磨石草是为一难,还有一难便是那五种虫花之毒均为大热之毒,不能立时药用,需要有体质阴寒之人以内力温养,中和毒性之后方能入药。”   “即便是这两难皆能攻破,这古方是否有用也尚未可知。”吴痕舟心下暗叹,这也是他一开始犹豫是否直言相告的原因。   百里群静了瞬道:“养毒虫毒花倒是不难,玄阙阁中网罗不少内家功夫,其中必定有偏阴寒的功法,至于那磨石草,我亲自去趟吴岳峰。”   吴痕舟蹙眉:“你之前所练内功偏阳热,若要修习阴寒功法便要将原先内力尽数散去重头再来,否则有走火入魔之险。”   “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试上一试。”   百里荇听到此处猛地睁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外间的百里群和吴痕舟听到响动,立时过来按住他道:“别乱动,小心腿伤。”   “爹。”百里荇咬牙道,“爹无需为孩儿冒险,不过是一双腿罢了,废便废了。只要我还活着,一样能撑起百里盟。”   父亲年事已高,无论是去吴岳峰还是废掉原先功力重修,即便侥幸成功,也定会要他半条命。两条腿而已,没必要拿命去换。   “无妨。”百里群道,“爹心里有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百里荇抿了唇,衾被下的手一点点蜷起。   “盟主爱子之心真叫人感动。”窗外懒懒一声,引得几人骤然回头,百里群一掌拍开窗门,掌风卷着枝头花瓣拂过那人长发,紫衣风流,当世无双。   安陵辞伸手接了几片花瓣,揉在指间,石破天惊之言由他说出来似是漫不经心:“盟主心系武林□□乏术,寻药之事不如由我代劳。”   百里群眸中微沉:“七绝宫宫主,安陵辞?”   安陵辞随手扔了花瓣,懒懒抬眸:“对了,我所练的功法,叫七寒决。”   吴痕舟一怔,七寒决是最为阴寒的功法之一,用此等内功祛除大热药□□半功倍,的确是上上之选。且以安陵辞的功力,未必不能上那吴岳峰,无论怎么看,他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百里群深看了安陵辞一眼:“宫主有什么条件大可提出来。”   安陵辞轻笑,瞥向百里荇:“没有,什么条件都没有。”   百里荇心头一沉,头一次有些急躁道:“不必劳烦宫主……”   然安陵辞却是甩袖转身,扬声截了百里荇的话:“本尊杀人,容不得人拒绝,救人,也同样由不得人拒绝。”   “百里少主,这情我要你承着,这辈子,都承着。”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大佬了解一下~ 第72章 分镜七二 何人   安陵辞上吴岳峰一事, 七绝宫中只有岳山知情。也只有岳山一人见到,从峰上下来的宫主面色惨白如纸, 双唇发青, 背上一片血迹斑驳,却仍旧强撑着耗费内力, 养那什么毒虫毒花。   饶是从不多嘴的岳山也忍不住道:“宫主这般, 是否值得?”   安陵辞却轻轻一笑,他想得到的,从来不会计算是否值得, 不择手段才是他的一贯风格,哪怕, 折的是他自己。   “把东西交给百里群, 其他的不必多言。”   救百里荇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 却无需他来说。以百里荇的性格,必然不会瞒下这事。   安陵辞眸中微闪, 他要他的好妹妹亲耳从百里荇口中得知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要她心中对百里荇再无半分歉疚牵挂, 他要她满心满眼, 都只有他一个。   ·   “人没找到?”   剔透玉石做成的棋子一下一下击在棋盘边缘,却敲得底下跪着之人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额间忍不住沁了层细汗。   “红姐自那晚领命之后便再无消息,属下怀疑……任务失败。”   棋子敲击的声音骤停,骇得那人的呼吸也跟着滞了一滞。男子抚摸着剔透棋子,起身望向窗外, 树丛间一群雀鸟扑腾而起,几点黑影争先恐后。带着杀意的一子弹出,命中其中一只雀鸟,黑影顿时落下,砸在地上。   “传信星君,让他早做准备。”   下属立时称是,离开前处理了那雀鸟的尸体。好险,方才他差点以为死的不是这只鸟,而是他自己。   这厢,童萌再次将大佬的手书展开,上头只有寥寥几字:   有事,已回。   童萌一把将纸团起扔到桌边,什么要紧的事都不同她告别一声,说好不生气的,这哪像是不生气的样子!   然片刻后,她又将纸团拾起,摊开后压平放在桌上。   自己气走的大佬,还得自己哄回来。童萌揉了揉脸,花式哄大佬三十六计会有用吗?   童萌有点方。   不过好在,百里荇这里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上很多。吴痕舟前辈调制的养筋续脉的伤药很有疗效,不过十日,百里荇的双腿已大有起色,虽还不能下床行走,但总算不是痛入骨髓,也能稍稍动弹了。   “双腿每日都要按着穴位活络气血,若是觉得疼痛减轻,可以试着活动关节,再过个几日看看能不能走上两步。”   吴痕舟这番交代类似于现世中的复健,童萌之前也看人做过,便每日盯着百里荇从一点一点活动关节到能站立一会儿,再尝试着迈腿行走。   初时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百里荇做得满头大汗,然他也不愧是百里盟的少主,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是挺了下来,到现在已能拄着拐走上几步了。   童萌偶尔便扶着百里荇出来晒晒太阳,或者在院子里看吴痕舟老前辈完虐时青。   前段时日百里荇伤势沉重,时青便也留了下来,不知怎的竟被吴痕舟前辈看中,收了他做入室弟子,指点他轻功。   自那之后,院子里时常能听到时青的鬼哭狼嚎,只因吴痕舟在院中摆了梅花阵,半掌大小的梅花桩高矮不一,吴痕舟命时青每日都必须在上头蹦跶几回。   原本这梅花桩倒也难不住他,然吴痕舟前辈偏偏在那桩上都洒了油,一不留神就叫人从桩上滑下。   这还不止,老前辈还喜欢吃蜜饯,带果核的那种,吐核时一吐一个准儿,不是打在时青小腿肚,便是敲得时青两股战战,既要防着脚下打滑,又要留心飞来果核,一日下来便已摔得鼻青脸肿。   曹雯端着药过来时,便瞧见时青一个滑溜栽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时青本想躺在地上多装一会儿死,冷不丁入眼一双丁香绣鞋,忙鲤鱼打挺起来,为他的美人图事业再接再厉:“曹姑娘,方便让在下作画吗?”   曹雯:“……前辈在看你了。”   时青立时重新飞上梅花桩,脸上的神色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曹雯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往日的平静无波,端着药正撞上童萌扶着百里荇出来。   “大哥,该喝药了。”   曹雯和曹宇两兄妹本在百里盟,听闻百里荇伤重便随着百里琴一道过来,如今百里荇的伤势已大有好转,他们两兄妹也该告辞回金沙帮了。   童萌闻言也道:“少主渐渐康复我等便也放心了,叨扰许久,我们兄妹也该离开了。”   百里荇端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道:“君姑娘要走了?”   见童萌点头,百里荇垂了眼,半晌复抬眸道:“君姑娘随我来。”   童萌扶着百里荇回房,他倒了两杯清茶,茶香清淡水汽氤氲,模糊了眼前之人的眉眼。   百里荇淡淡一笑:“君姑娘可知,医治我腿伤的药草从何而来?”   童萌微微一愣,百里荇瞧着童萌神色便知她定然是不知情的,眼睫轻颤:“那药中包含磨石草和五种毒虫毒花,温养那毒虫毒花的功法便是七寒决。”   童萌心头一颤,猛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百里荇顿了顿,喉口忽而微涩然依旧缓声道:“磨石草生在吴越峰巅,取药之人也是他。”   百里荇静静抬眸:“若没有安陵辞,我不会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童萌的脑中有点懵,大佬帮了百里荇?!   怎么会呢……大佬对百里荇的杀意童萌瞧得出来,怎么一转头又帮了他?是因为她吗?应该是因为她吧,对没错一定是因为她!   所以他留书之后并没有回七绝宫,而是去帮百里荇采药了,那大佬是不是受伤了?那个吴岳峰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童萌的心里又酸又甜又担忧,百般滋味涌上来,只恨不能立刻飞到大佬身边。   这般细想,童萌再待不住,跑出几步后回眸道:“我先告辞了,百里少主要多保重,愿你早日康复。”   百里荇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可能回头,看见身后的他。   “你告诉她这些,岂不是正中安陵辞下怀?”   百里琴站在窗边微微蹙眉:“感情一事本就自私,你又何必君子到底?”   百里荇垂眸一笑:“因为她心中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啊。”   如果他能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何尝会轻言放手,只是他爱的姑娘,比他想象的更为干脆决绝,她对那个人的爱,从不掩藏半分。   即便那个人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百里荇将手拢在袖中,那里深藏了一只银色手镯,镯子里侧刻了个“萄”字。   他已然自私了一回,自私地留下她的东西,将与她的回忆细数珍藏。   惟愿那个姑娘,幸福美满,余生安好。   童萌一口气跑到君拂歌那儿,这几日莲褚衣在哥哥那里养伤,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好让她带自己上趟七绝宫。   童萌跑得急忘了敲门,一推门便瞧见莲褚衣扑在哥哥身上,吓得脚下一滑一头撞上了门框。   童萌捂着脑袋神情专注:“这门框好啊,结实。”   莲褚衣“噗嗤”一笑,君拂歌黑着脸上前,拉下童萌的手:“撞疼了?”   “不疼不疼。”童萌摆手,瞥了屋里一眼,“哥哥不方便?”   君拂歌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咬牙道:“没有。”   童萌哦了一声:“我不找你,找莲姐姐。”   君拂歌:“……找她做什么?”   童萌一脸严肃:“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哥哥不需要知道。”   君拂歌皱眉,莲褚衣笑着挽了童萌的胳膊:“好妹妹,要同姐姐说什么悄悄话?”   童萌避过君拂歌,悄声道:“莲姐姐何时回七绝宫?”   莲褚衣眼尾一挑,立时明白了童萌的言下之意:“妹妹想去七绝宫?”   见童萌点头,莲褚衣又道:“你哥哥那关准备怎么过?”   童萌嘿嘿一笑:“莲姐姐这么聪明,会有办法的。”   莲褚衣眯了眯眼,一指戳上童萌脑门:“小丫头是想让我来对付你哥哥?”   “姐姐你可以的。”童萌抱着莲褚衣胳膊,“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一物降一物。”   莲褚衣没有带童萌离开,她留下来绊住君拂歌,童萌则跟着莲褚衣的手下悄悄离开了百里盟,几日后便站到了七绝宫的大门前。   门前的灰衣鹞子上来拦路:“何人?”   带着童萌过来的两人是莲褚衣亲信,对视一眼后将莲褚衣的原话转达。   灰衣鹞子进来报信时,安陵辞正拨弄琴弦,似是心绪不佳,那琴音之中隐隐带了抹杀气。灰衣鹞子不敢打断,只恭敬候在一旁,直到听到宫主淡淡道:“说。”   灰衣鹞子这才上前,犹豫着回禀:“宫主,门外莲护法手下传讯,说……未来的宫主夫人到了。”   “铮”的一声,琴音骤断,灰衣鹞子立时跪地,然不等他请罪,身边骤然阵风拂过,再抬头时只瞧见那犹在隐隐震颤的琴弦,又哪还有宫主的身影?   童萌等在山门前,听到风声回头。   那紫衣金莲停在台阶之上,与立在阶前的她遥遥相望。   安陵辞紧紧盯着底下的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者何人?”   童萌看着那抹紫色身影越走越近,嘴角的弧度也越扬越高,直到大佬在她面前停下。   童萌两步上前,一把勾住大佬脖颈:“是我,你未来的夫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卡文了,每次到文文快收网的时候都卡得好厉害……   主线剧情不多啦,所以应该快要完结了~   补个么么哒! 第73章 分镜七三 情迷   君拂歌用生牛皮和牛筋做了条软鞭, 鞭柄安了两枚铜环固定。君拂歌摩挲指尖,还是在那柄上刻了个“莲”字。   “莲?是送给我的么?”   君拂歌刻得专注, 冷不丁耳后一道声音令他指下一偏, 刻刀划在指腹,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不等他动作, 手指已被拉了过去, 温热的触感附在其上,令君拂歌浑身微颤,耳尖肉眼可见地迅速蹿红。   “不过是问你一句, 拂歌就心虚成这样?”   莲褚衣挑了眼尾,血色晕在嘴角, 像是未抹匀的鲜红口脂。君拂歌眸中微顿, 忽而伸手, 用干净的指腹将那点血色抹去。   莲褚衣有些意外地勾唇一笑,目光重新落在君拂歌手中的鞭子上:“这到底是不是给我的?”   君拂歌将鞭子递过去, 错开莲褚衣堪称露骨的眸光, 低咳一声道:“我见你自从原先那条鞭子被绞断后一直没带兵器, 行走也不方便, 看见有生牛皮便顺手做了。”   莲褚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故意拖长了语调,看得君拂歌绷紧了唇角。忽而她接过鞭子当空一甩,这牛皮牛筋做的软鞭果然韧性十足,抽在地上的鞭声干脆响亮。   莲褚衣展眉一笑,身形一旋踏空而起。   她手上的伤已基本痊愈, 挥起鞭子来更如行云流水,招招式式都能抽出鞭风呼喝。   君拂歌静静看着院中那道身影,他不是第一次见她将一身玄衣穿出红衣烈烈,却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清楚地认识到,那抹玄色亦能灼人。   她就像是开在孤冷荷塘的唯一一朵红莲,热烈得叫人看了一眼后便再挪不开目光。   莲褚衣对上君拂歌的眼,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连着几个旋身将长鞭卷在腰间,停下时气息比寻常微促,那抹复杂香味似也比平时更加浓烈,丝丝缕缕地往鼻尖里钻。   “拂歌的这份礼物我甚是喜欢,以后必定日日携带……”莲褚衣笑着往君拂歌红透的耳尖上吹了口气,又补道,“绝不离身。”   “你用着顺手便好。”君拂歌耳尖微动,侧身错开那似有若无的撩拨气息,稳着声线道,“既然你的伤已经全好了,那我们就此别过。”   莲褚衣眼中笑意淡去。   君拂歌压下心头一时涌上的怪异之感,继续道:“我们在此地叨扰得够久了,我同小萄当回长歌山庄,你也该回七绝宫了。”   莲褚衣顿了顿,蓦然又扬眉道:“好,不过我要你亲自为我送行。”   君拂歌没有拒绝,莲褚衣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拎了两坛子酒:“既是送行,无酒怎么成?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两人都没用坛饮,只拿了个酒壶并两个酒杯,一杯一杯地倒。   酒是个好东西,喝了能叫人心口发热,掏心窝子的话一说便是一筐。   莲褚衣的酒量其实并不怎么好,只是她一向装得很好,只有她醉眼朦胧撩拨人的份,却断没有可能让旁人占了便宜,然对面之人是君拂歌,便又大不一样了。   莲褚衣身子一歪,坐在君拂歌怀里媚眼如丝:“拂歌,你究竟有多讨厌我?”   “有时候我分明觉得你已然对我动心,为什么下一刻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你正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   君拂歌眉心微蹙,怀中的那人媚态横生娇弱无骨,他就像是拥了一整团的火焰,将他烘烤得额间冒汗,坐立难安,甚至于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莲褚衣捏了酒杯,轻轻一笑:“罢了,无论你是爱我多一点,还是厌恶我多一点,都无所谓。反正这辈子,我注定了是要与你纠缠不休的。”   指尖在杯沿微微一浸,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在杯中化开。   莲褚衣勾了红唇,仰头将杯中酒水尽数倒入口中,指尖一松,空酒杯便“铛”的一声磕在桌上。莲褚衣搂过君拂歌的脖颈,与他唇齿相贴。   浓烈的气息骤然充斥鼻尖,君拂歌猛地一颤,喉间滚了滚,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从齿缝间漏入的暖酒缓缓咽下。   夜幕低沉,围拢过来的夜色充斥着暧昧迷离。君拂歌微微眯了眯眼,逐渐化被动为主动,将人按在桌上。莲褚衣轻笑,勾了君拂歌的发梢,红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拂、歌……”   这一声彻底冲垮了君拂歌的理智,他埋下头,咬上那人唇尖。两人的长发缠在一处,就如同莲褚衣所说,似是这辈子已然注定了要纠缠不休。   ·   百里之外,七绝宫前。   一众灰衣鹞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直到安陵辞带着杀意的眼神缓缓掠过,才纷纷一个激灵别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童萌没有察觉这些人与大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一眼看到全须全尾的大佬一时按捺不住,当即扑了上来。如今冷静了些,想着反正扑都扑了,不如顺势撒个娇。   童萌贴着安陵辞的脸,在他颊边轻轻蹭了蹭,附耳道:“大佬,我来找你了。”   安陵辞的眸色骤然一深,嘴上却是不轻不重地冷哼:“原来小萄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我还以为,妹妹已全然将哥哥忘了。”   果然还气着。   童萌皱了皱鼻子,将原先想的花式哄大佬三十六计应用到实战当中。   “哎呀。”童萌轻叫了一声,脚下跟着一软,果见大佬立时蹙眉,一手扶住她的腰绷了脸道:“怎么了?”   童·戏精·萌抬眸,皱着脸小声道:“我为了见你赶了好几天的路,脚都走软了。”   两个护送童萌过来的灰衣鹞子默默埋头,没敢说童萌乘了一路马车,就走了从山下到七绝宫前的一段路。   安陵辞瞧着童萌神色,挑了挑眉梢:“累了?”   见童萌点头,安陵辞轻轻一笑,骤然将人打横抱起:“既然累了,那哥哥抱你进去。”   童萌的双脚骤然离地,心下微惊忍不住伸手攀住大佬,又听闻大佬调笑般的这句,面上顿时一红,将脸埋在安陵辞胸前不肯抬头。   安陵辞一路抱着她,路上遇到的灰衣鹞子皆恭敬行礼,没有一个敢抬头多看一眼。安陵辞直接将人扔到榻上,童萌摔得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安陵辞已俯身下来,将她困在臂弯之间。   “妹妹不是说累了么?睡一觉就不累了。”   童萌:“……我忽而觉得又不是很累了,嘿嘿,不累不累,晚些再睡。”   她正要起身,却被安陵辞揽腰按住:“可哥哥有些累了,小萄陪哥哥睡一会儿。”   这些日子,他不曾睡过一个好觉。直到此时此刻,将人揽在怀里,安陵辞方觉得心里缺了的那块又被重新填满,再不是那冷飕飕漏风似的,刮得人刺骨的寒。   安陵辞说睡一会儿,便真的闭上了眼。   童萌看着大佬侧脸,漆黑的眼睫垂下一点暗影,安静又温柔。谁又能想到,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绝宫宫主,睡时的侧脸会这样人畜无害,叫人无端心生怜爱。   童萌无声笑了笑,困意袭来,也跟着缓缓闭上眼。   这一觉睡得着实深沉,童萌醒来时,已不见从窗外漏进的日光,整间屋子都揉了些暗色。童萌微微一动,便感觉到锢在自己腰侧的手,灼人的热度透过衣料传递到皮肤,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童萌一转头便对上了安陵辞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然醒来,一手揽着她,一手托着后脑就这么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醒啦。”童萌被盯得心里发毛,“在想什么?”   “我在想……妹妹这般着急来寻我,究竟是因为我救了你的百里少主,还是因为单纯心系哥哥?”   童萌:……还以为揭过这茬了,这是睡了一觉又把脾气睡出来了?   不等童萌回答,安陵辞已将揽着她腰的手改按在她的心口,低声道:“有时候,真想剖开妹妹的心看看,看看那里头,究竟有没有哥哥。”   童萌的呼吸一滞,紧接着心跳骤然急促起来。   看来苦肉计还不够啊,童萌咬了咬唇,看向安陵辞眼眸深处,那便试试美人计好了。   童萌忽而倾身过去,与大佬越贴越近。安陵辞没有动弹,甚至连目光都不曾错开半分。最后时刻,童萌也不知怎的怂了一怂,微微偏了偏脑袋,亲在了大佬唇角。   童萌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的心里都是你,过去未来都只有你。”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安陵辞的眼中骤然一漾,笑意如波纹一般荡开来,一层又一层,不见止境。   只闻他叹息一声,呢喃道:“傻妹妹,这种事情,是要哥哥主动的。”   随即一手按上童萌后颈不让她逃,唇下已反压了过去。唇齿间的追逐嬉戏叫人意乱情迷,童萌烧红了脸,被吻得浑身无力,良久,大佬才微微松开她,让她能张着嘴大口喘气。   “以后……莫让我再看见你为旁人哭。”安陵辞抵了她的额头,与她呼吸相缠,“我会嫉妒得发疯。”   童萌心头一颤。   安陵辞垂眸,带着灼热缱绻的一吻落在她眼上:“你是我的,要哭,也只能为我而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抑制不住拼命上扬的嘴角了啊啊啊啊   戳专栏收藏我嘛,团子是甜甜的馅儿~ 第74章 分镜七四 心疼   童萌的眼皮一颤, 啊啊啊啊这样的大佬试问谁招架的住?谁!!   反正她是不行了……   童萌揪住大佬衣襟,一头撞上去不动了。   头顶一声轻笑:“妹妹这是害羞了?”   童萌装死。   安陵辞凑到童萌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动她耳边碎发:“方才妹妹不是还说你是我未来的夫人么?那时候怎么没见妹妹害羞?”   童萌的耳朵动了动, 一点一点抬起头:“那我是你未来的夫人吗?”   安陵辞扬了扬眉,低声道:“小萄若是现在想成为我的夫人, 也不是不可以。”   想得美!   童萌瞪了他一眼, 扯了扯安陵辞披落下来的长发。不愧是大佬的头发,摸起来的手感都比她的要好,漆黑柔亮, 看不出一丝毛躁,只是方才躺在榻上, 发型有些乱了。   童萌眸中一动:“大佬, 我给你梳头好不好?”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女主为男主束发,铜镜里映出两人的身影, 对视一眼岁月静好。   只不过画风在童萌这里, 会歪。   童萌拢着大佬长发, 用梳子一点点梳顺了, 一边偷偷瞄着大佬,一边指下轻绕,将他一头黑发朵成了麻花。   光看背影,是又飒又撩的小姐姐啊!   童萌沉迷给大佬换发型的小游戏无法自拔,又将单股麻花打散,想编左右两个麻花辫, 冷不丁听到大佬淡淡一声:“好玩吗?”   好玩好玩,童萌连连点头,回过神来看着镜中大佬缓缓挑眉,指下顿时一松,将被她弄乱的长发捋顺,一不小心将大佬的衣领勾下些许,童萌的目光立时顿住。   那衣领之下的肤色深浅不一,童萌扯下他后领,只见背脊之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疤痕,大多不过将将结痂,深紫色的痂痕纵横条列,看着竟显得有些狰狞。   来的路上她探问过灰衣鹞子,那吴岳峰艰难险峻,绝非一般人能上。可当时看到好好站着的大佬,童萌只觉得这世上没什么能难住大佬的,直到现在,看到这满身的伤痕。   大佬没有外挂,他也会痛,会受伤,会死。   想到原书中的大佬死在了哥哥剑下,童萌心头顿时一紧,忍不住甩了甩头。不会了,原书的剧情早已改变,不会再有这一幕了。   童萌伸手,缓缓抚上他背上的伤:“还疼吗?”   微凉的指尖在他背后轻点,带出一股子微痒酥麻,安陵辞的眸色一深,勾唇道:“还有些疼,若是妹妹能给哥哥吹吹……”   不等他说完,一小股温热气息便从他背脊上拂过,就好像一根羽毛的尾尖在他背上轻轻一扫,叫他忍不住微微一颤。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安陵辞看着镜中的童萌,眸色微深,转身将人拉入怀中,指腹抹平了她微蹙的眉心。   “妹妹心疼了?”   童萌顿了顿,搂过大佬道:“嗯,心疼了。”   安陵辞拥着她,眸中几闪:“那妹妹以后可要记得,多疼哥哥一些。”   童萌弯了眉眼,笑道:“好。”   ·   “爹,你找我?”   百里荇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已能缓慢行走,想来再过一段时日便能行动如常。   “坐吧。”百里群低咳两声,喝了口茶润嗓。   “爹的风寒还没好吗?”   “无妨,年纪大了适应不了时节。”百里群抬眸,“安陵辞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爹一直教导孩儿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此次安陵辞于孩儿有大恩,孩儿铭记于心。”百里荇目色清澈,“据闻安陵辞的功法大寒于身体有碍,百里盟中曾得一百年火灵芝,孩儿想以此相赠。”   “你可知此举会在武林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武林第一世家,正道代表百里盟与武林公敌魔教七绝宫交好,传扬出去怕是整个江湖都要震上一震。这可不比之前有人朝百里盟泼的脏水,纯属无稽之谈,百里荇这一送可是众目睽睽。   “百里盟做事素来坦荡,遮遮掩掩知恩不报才是有辱百里盟磊落门第。”百里荇神色不变,“且那七绝宫宫主安陵辞虽然手段狠厉喜怒不定,却也不像传言所说是滥杀之人,当初在那海岛之上,也全凭他鼎力相助。”   百里群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笑道:“好,行端立正,不愧是我百里群的儿子。百里盟交到你手里,爹也算是放心了。”   “你既心里有数,便按你说的办吧。”   百里荇正要告退,正巧吴痕舟进来,看到他便道:“荇儿在这儿正好,来让叔诊个脉,也省得我待会儿再跑一趟。”   百里荇淡笑:“有劳吴叔了。”   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吴痕舟在悄悄给百里荇诊脉,除了童萌和时青,没有旁人知道。百里荇已恢复了许多,吴痕舟隔几天给他看一次,然这一次把脉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长。   百里群见他神色有异,微微蹙眉:“可是有什么不妥?”   “荇儿的腿伤已无甚大碍,按我之前所说好好休养便是。”吴痕舟沉了脸色,“但荇儿体内似乎还有一种毒。”   “毒?”   “此毒毒性不强,应该不是一蹴而就,是一点点累积渗入的,所以初时诊不出来。但时日一长,等毒素累积多了就很有可能会爆发出来,虽没有到致命的程度但会让人日渐衰弱下去。一般大夫来看只会以为是弱症,需要长期调养。”   百里荇目色一凝:“在药门姜北替我诊脉之时也说我体内有一种慢性毒,是经年累积而成,当时他已经帮我把毒拔除,是毒素仍有残余还是……”   吴痕舟摇头:“余毒不会有蛰伏之态,这毒应该是近两月染上的,毒素不深将将才能诊出。”   近两月,那便是他回到百里盟之后……是之前混在百里盟中的金发女子还是另有其人?   百里荇想到什么,眉目骤然一沉:“还请吴叔也为父亲诊脉。”   吴痕舟知道厉害,立时也为百里群诊治,半晌后朝百里荇点头:“是一样的毒,且百里兄的毒比荇儿的要深。”   ·   阳光照出窗棱下的白色纤尘,舞得自在悠然,完全区别于昨夜的沉醉荒唐。   君拂歌撑起身,脑中有短暂的空白,直到看见倒在桌上的酒杯,才如同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关于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撞得他耳中嗡鸣作响。   伸手一摸床褥,衾被已冷。君拂歌目色顿沉,披了外衣开门,却遍寻不见莲褚衣。   君拂歌折回房中,这才在桌子茶盏下发现一张留书,是莲褚衣的字,说她先回七绝宫,顺便把童萌接过去做客。   君拂歌额角一跳,一手捏了倾倒的酒杯。杯里没有剩酒,只有一些残留的酒味和另外一抹似甜非甜的味道。仔细说来,这味道他并不陌生。   只不过头一次他选择克制,这一次却选择了放纵。   君拂歌收紧指尖,“喀啦”一声,酒杯在掌中碎裂。细碎的瓷片割破掌心,君拂歌却仿若感觉不到痛般,依旧紧紧握住,血色从指缝间漏下,凝固在地上。   他突然转身,通知唐昇启程,自己几个跃步翻身上马,甚至没有亲自同百里荇辞行。   “庄主,回山庄吗?”   君拂歌沉着脸:“去七绝宫。”   唐昇一怔。   “去把小萄接回来。”君拂歌道完便扬了马鞭,落在后头的唐昇愣了愣,他并没有问什么,庄主也无须同他交代吧?   唐昇来不及细想,看着庄主背影跟着扬鞭,紧随其后。   然不等他们赶到七绝宫,便闻边疆燃起烽火狼烟,外虏大军压境,举兵进犯中原。   作者有话要说:  莲姐:撩完就跑。   君哥:……好气。   晚上12点还有一更~ 第75章 分镜七五 暗杀   烽火燎原, 一有战争最苦的还是百姓。   路上,君拂歌已遇到好几批举家避祸的流民, 不少匪寇趁乱打劫。君拂歌和唐昇救下了一对被匪寇所掳的母女, 从她们口中听得了边疆近况。   江湖素来与官府泾渭分明,官府不特意来找江湖中人的麻烦, 江湖人士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官府, 然国战是大事,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江湖中人都不会不闻不问。   “唐昇,你先回山庄, 同复州城主商议下,若有流民至复州城, 长歌山庄也帮忙一同安顿。”   唐昇领命, 君拂歌正要上马, 忽闻身后传来柔柔一声:“恩公留步。”   君拂歌转头,见是他方才救下的那对母女, 女子搓着衣角上前, 怯怯道:“求恩公好人做到底, 送我们母女一程吧。”   女子似是想起方才的匪寇, 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我们这一路实在是心惊胆战,恩公行行好,帮帮我们吧。”言罢,就要向君拂歌跪下。   君拂歌立时拉人起来,然那女子却顺手扯了他的袖子哭得期期艾艾, 君拂歌蹙眉,稍一用力避开了女子触碰,吩咐唐昇道:“送她们一程,若实在没有去处,带到复州城安顿。”   女子一听君拂歌并不打算亲自护送她们,咬了咬唇尖道:“不是小女不相信这位壮士,实在是这一路真的被吓坏了,恩公就带上我们吧,小女愿伺候恩公,做牛做马以报恩公大德……”   说着,那女子似是体力不支,身子一歪便朝君拂歌摔来。然不等君拂歌有所动作,便闻一声呼啸,一条皮制软鞭当空抽下,正掼在那女子颈边,当即让她狠狠摔在地上,脖子上顿时多了条血痕。   女子似被吓傻了,捂着脖子半天没缓过神,直到看到手上的血才抽泣着哭出声来。   “姑娘既然这么不愿意走,那我便帮姑娘一把,留下你这条命来可好?”软鞭一卷缠上女子脖颈,吓得她抽泣声骤然一停,面色惨白。   莲褚衣卷着鞭子上前,虽勾唇笑着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蓦然从旁横亘出只手来,按住她的手腕,君拂歌沉声道:“她不会武功,莫要害人性命。”   莲褚衣眯了眯眼:“拂歌见到我的头一句便是为了旁的姑娘吗?”   莲褚衣上前一步:“若我说我非杀她不可,你打算怎么办?拂歌可别忘了,我是个坏女人。”   君拂歌眉心微蹙,静了瞬道:“别闹。”   他并不想看她杀人,尤其用的还是他送的鞭子。莲褚衣顺着君拂歌的目光看去,落在手中的软鞭之上,忽而回过味儿来,轻轻笑开。   不等君拂歌弄明白她怎么忽而又变了脸,莲褚衣已然收了鞭子上前一步,红唇落在他侧脸。   君拂歌一怔,甚至忘了退开半步,就这么看着莲褚衣。   “拂歌说不杀,我便不杀。”莲褚衣勾了眼尾,调笑道,“我听你的。”   耳尖一烫,君拂歌低咳了一声错开眼,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时已敛了所有神色,只道:“你若愿意,便让唐昇送你们一程,若是不愿,现在就可自行离开。”   那女子被莲褚衣一吓,哪还敢再多说半句,只胡乱点头跟唐昇走。   “小萄呢?”君拂歌收回目光,“她早就去了七绝宫?”   莲褚衣没否认,直接道:“你放心,她在宫主那里一切安好。如今正值战乱,宫主会好好保护她的。”   眼见君拂歌黑着脸,明显更不放心的样子,莲褚衣勾唇一笑:“你这个妹妹我甚是喜欢,她可比你这个哥哥要通透多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错过什么。”   “倒是你……”莲褚衣伸手戳上君拂歌心口,“可清楚自己的心意?”   君拂歌眸中一顿,捏了莲褚衣指尖:“你……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负责?”莲褚衣嗤笑着将手抽出,“不过是睡了一夜罢了,我一个妖女,要你负什么责?”   君拂歌闻言沉了脸色:“你是这么想的?”   “那我应该怎么想?”莲褚衣媚眼如丝,“要侠名赫赫的长歌山庄庄主迎娶我这个妖女么?”   莲褚衣看着君拂歌的神色,轻轻一笑。   还不够啊……君拂歌,你还不够爱我。   “再说了,那夜不过是我趁你不备在酒中下了媚药,男欢女爱而已,拂歌不必太过在意。”莲褚衣转过身,没有看见君拂歌骤然晦暗的眸色。   垂在两侧的手一点点握紧成拳,君拂歌看着莲褚衣的背影,沉了脸。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的他不是没有防备克制不住,而是心甘情愿地,与她沉沦。   ·   七绝宫中,童萌与大佬十指相缠地散着步。   童萌在现世中的时候可以说是母胎单身,虽说拍戏繁忙,但偶尔也会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与男友十指相缠着压马路可以说是必备温馨桥段。   然而童萌没想到,大佬一点儿也不介意与她的亲密举动会影响他在七绝宫众人心目中的威严形象,童萌缠着他的手时,大佬心情很好地勾了唇角,然后这手一牵便放不下来了。   七绝宫很大,半日时间童萌依旧没有走遍七绝宫的角角落落,倒是颠覆了她对七绝宫的认知。   江湖中将这七绝宫传成了地府魔窟,住在这里的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然童萌入眼所见,一砖一瓦都透着股财大气粗,匾额是金漆的,围栏是汉白玉的,屋中陈设更是处处精致,哪里是魔窟了,怕是天堂也不过如此。   这里更没有传闻中扛着滴血大刀走来走去的众教徒,大多只是些冷着表情的灰衣鹞子,唯一听起来最像凶徒的护法萧翡,看起来就像是个乡间教书匠。   童萌:……果然人不可貌相。   萧翡见到她,居然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属下见过夫人。”   童萌因着这声“夫人”微微羞红了脸,偷看一眼大佬,却见他眸中笑意一闪,低声道:“我这七绝宫冷清了多年,夫人一来倒是热闹了。”   童萌撇过脸,不让大佬看见她绯红的脸颊,却忘了还有那红透了的耳尖。安陵辞勾了勾唇角,轻轻摩挲她指尖,看向萧翡的神色却与寻常无异:“何事?”   “属下得到消息,边疆战火蔓延,朝廷已然出兵。”   安陵辞目中一顿,这么快便开战了,比他预想得要早了许多。好在岳山那边已然屯了足够的兵器,战线一开,这些东西就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指间传来些许力道,令安陵辞垂眸看去,果见小姑娘脸上多了抹忧色。   “要打仗了?”见安陵辞点头,童萌拧了眉心,“你要上前线吗?”   安陵辞轻笑:“行军打仗有朝廷那些将军在,不到万不得已,江湖人士不会出面。”   眼见童萌松了口气,安陵辞挑眉:“怎么,小萄是怕哥哥去了前线刀枪无眼,自己当了小寡妇?”   “可不是么。”童萌环了大佬的腰,叹气道,“我若成了小寡妇,那就只能改嫁了。”   “你敢!”耳侧的呼吸骤然一重,安陵辞咬牙道,“妹妹放心,哥哥这辈子都不会给你改嫁的机会。”   童萌笑出声来,安抚地拍了拍大佬后背:“好,不改嫁,这辈子我只嫁给你。”   安陵辞这才缓了神色,然一手仍是紧紧缠着童萌。   既然战事提前了,那么番邦那些人或许也会提早行动,他要早做准备,可不能让怀里的小姑娘真成了小寡妇。   安陵辞没有料错,番邦总坛的确已然开始活动。然就连安陵辞也不知道,此时总坛星君已到了中原地界,并一路隐匿行踪,用总坛特殊的联络方式,召集分布在中原的各个暗线,金发女就在其中。   “你说,百里父子两个一个身体不适,一个腿伤未愈?”   金发女子名芙姬,本是小星君手下,然自小星君被君拂歌刺杀之后,她和黑鹰便被发配中原,多在岛上活动。   此次星君召唤,芙姬不敢不应,然她重伤未愈,星君对于无用之人向来不留情面,好在她还有一手易容之术,改头换面探听消息倒是方便,此时正竭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回禀星君,此时正是对付百里盟最好的时机。那百里荇的双腿为我所伤,伤势如何我再清楚不过,至于百里群年事已高,身子骨早已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的群英会他甚至没有亲自下场,可见确然不行了。”   星君笑了笑,一手托起芙姬下颌:“好,好极了,若此次百里盟当真覆灭在我手下,本君定要好好为你庆功。”   芙姬眸中一闪,忙道:“星君武功天下第一,我等愿誓死相随!”   星君一拂衣袖,灭了室中烛火,芙姬一时看不清周围,只觉有几道微风拂过,仔细一听才发觉那不是风,是从周围冒出来几个人,脚步轻呼吸更轻,身手绝对在她和黑鹰之上。   星君松开了她,再开口时语中已带了一抹杀意:“明日这个时辰,我要听到百里群的死讯。”   这话不是对芙姬说的,是对屋子里的其他人说的,没有一人开口应声,芙姬却骤然觉得周身一凉。然不等那股凉意爬过脊背,又是几阵微风拂过,屋中的杀意已褪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金发女:我终于有名字了!!!   想写君哥哥追妻火葬场(点烟) 第76章 分镜七六 星君   阴云遮天蔽月, 不漏半点星光。水月潭山脚下的绵延屋舍中,一道身影投在窗前, 挑灯伏案, 正是百里群。   夜风从枝叶间漏过,吹出类似浪潮般的“沙沙”声, 再听得仔细些, 那中间还夹杂了一声极轻微的“噗”,就好像案上的烛火被风吹灭的瞬间扑出的声音。   事实也确实如此,烛火灭后只剩青烟一缕, 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夜风裹挟着杀意扑窗而入, 吹起案上未写完的卷宗, 未及落到地上, 便被利刃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另一侧厢房中, 百里琴夹着棋子, 在棋盘上敲了敲, 抬眸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心神不宁的?”   百里荇微微蹙了蹙眉,落下一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的腿伤还未痊愈,莫要多思。”百里琴索性丢了棋子,“今日就到这儿吧,天晚了, 早些回去休息。”   “好。”百里荇没起身,直接转动轮椅。这是百里群命人特地打造的,有些时候百里荇会直接用轮椅代步。   正在这时,案上的烛火猛然一晃,只听“砰”的一声,似是有门窗整扇裂开,夜色中听来格外响亮。   两人的神色顿时一变,百里琴率先冲出房门,往声音的源头追去。   百里荇坐着轮椅赶到时,只见一院子的尸体,而百里群亦躺倒在地,身下是一片血泊。   百里群遇袭重伤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上传开,灰衣鹞子来禀时,安陵辞正与童萌用着早膳。   做成兔子形状的红豆包乖乖巧巧卧在小蒸屉里,童萌戳了戳兔子脑袋,又瞥了眼大佬,觉得这一幕甚是眼熟。   记得那时她才刚穿来不久,一心只以为大佬是就是她亲哥,想方设法修复那段兄妹关系,为了讨好哥哥将兔子包拱手相让,一顿早饭吃得她险些心肌梗塞。   现在想想,大佬是存心作弄她呢。   “怎么不吃?”   童萌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不吃。”   安陵辞扬了扬眉梢:“真不吃?”   童萌搁了筷子:“大佬喂才吃。”   安陵辞勾了勾唇角,夹了个兔子包递到童萌嘴边。童萌笑弯了眉眼,然不等她张嘴,大佬将筷子一转,再次当着童萌的面一口咬掉了兔头。   “妹妹不吃,那便都给哥哥吧。”   童萌:“……”   安陵辞放缓了速度,嚼咽得慢条斯理,童萌喷了口长气,突然一把拽住大佬袖子,将剩下的半个兔子包叼进嘴中,瞪着安陵辞泄愤一般恶狠狠地嚼。   安陵辞眸色微深:“好吃吗?”   童萌愣了愣,这才开始回味嘴里的豆沙香气,软软的面皮香甜的豆沙,味道竟与山庄孙大娘做出来的一般无二。   童萌心头微动,是巧合,还是大佬一早就找好了厨子?难道他早就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到七绝宫,与他一同用早膳么?   安陵辞轻笑一声:“原来妹妹这么迫不及待要与哥哥同食。”筷尖敲击蒸屉的声音吸引童萌看过去,那小蒸屉中还有好几个兔子包,她却偏偏抢着吃大佬咬过的。   果然……陷入爱情的人都会跟着降智吗?可为什么只有她变蠢了大佬却没有?   童萌鼓着脸,两颊热度抑制不住地往上攀升。   安陵辞伸手揉了把童萌的脑袋,忽而凑过来咬上童萌的唇,舌尖长驱直入卷走嘴里的香甜豆沙,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道:“果然是同食更甜,妹妹喜欢,哥哥也喜欢。”   童萌的脸立时红了个通透,灰衣鹞子进来时,童萌用手背贴着脸,上头的热度还未完全褪下。   “启禀庄主,昨日夜里百里群遇袭,伤势沉重。”   童萌听得一怔,百里群遇袭?什么人竟敢明目张胆地行刺百里盟盟主,而且还得手了!   安陵辞亦沉了眸色,疾步往练功房,童萌跟了过去,安陵辞没有避着她,内力在指尖化出一朵十二瓣莲,击在银铃之上。   很快,房中便又多了一人,若不是听到此人开口,童萌几乎找不到他在何处。他就像是一阵风,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与周围环境融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不知为什么,童萌竟觉得看到此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不是看到似曾相识之人的亲切感,相反,这种感觉令她有些畏惧,浑身汗毛不可抑制地立起,令她微微战栗。   “之前让你们盯着番邦异动,还没有消息吗?”   “星君确实已然离开了番邦总坛,但是否身在中原不得而知。他们的反追踪术很高超,我们还未查到他们踪迹。”   “他们已经在中原了。”安陵辞眯了眯眼,暗杀百里群的行动一定是那伙人做的。果然,边疆战事提前,正是兵戈混乱之时,番邦总坛也跟着提早动手趁虚而入,是想掀起江湖腥风血雨。   好一个星君,打得一手好算盘!   “立刻去查探百里盟的情况,若有发现番邦踪迹,随时回报!”   那人领命之后便迅速消失,如一阵轻烟一般来去无踪。   一旁的童萌咬了咬唇:“那个星君,就是统领番邦总坛之人吗?”   “不错。”安陵辞颔首,“他闭关多年,曾经将番邦总坛交给他儿子小星君打理,总坛内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然自打他出关之后便用雷霆手段迅速肃清了内乱,重新统领番邦总坛,是个狠角色。”   “此人野心勃勃,一直妄图染指中原江湖。”安陵辞轻呵了一声,“真是好大的狗胆。”   童萌想起,当年君拂歌为父母报仇,趁着番邦内乱挑了总坛,杀了小星君,如今星君已到中原定然会找哥哥寻仇。   童萌面色一变,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莲褚衣跟着他。”安陵辞一看童萌神色便知她在担心什么,缓了声音道,“君拂歌的功夫如今在江湖中算是出类拔萃,要杀他没那么容易。”   童萌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哥哥是男主,应该不会有事。可……百里盟主的功夫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为何还是深受重伤?   安陵辞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当初他帮君拂歌调查山庄覆灭的真相,曾查到君陌离开番邦前,总坛中丢了一件十分紧要之物,当时总坛一心以为是被君陌所盗才对君陌和谢菲菲赶尽杀绝。   若是那样东西当真极为重要,且多年来一直未曾找到,那此次星君亲到中原,定还会暗中查探。只要他深入调查下去,很快就能从君拂歌与姜晴退婚之事上顺藤摸瓜,从而知道当年留下铁牌的并非君陌,而是已故的姜北。   安陵辞眸中一闪,东西很可能被姜北所盗……   人在药门!   正如安陵辞所料,星君很快查到了姜北身上,可惜他已然身故,就留下了个女儿。   外头的阳光不错,男子命人搬了把交椅出来,并两个小几,几上搁了一盏清茶,一碟新鲜葡萄。男子用二指捏了一颗放进嘴里,一旁有人跪着将空盘举过头顶,接着他吐出的果皮。   此人通身气派,举止优雅,若不看他那张脸,堪称皇亲贵胄的做派,然这样一个人,却不是个相貌英俊的。   他的五官区别于中原人,与芙姬如出一辙的带了股异域风情。芙姬五官精巧皮肤白皙,此人虽肤色显白,五官却太过凸显,两眉浓而宽,鼻梁倾塌,双眼大然目色浊,唇亦宽厚,实在与英俊沾不上边,倒是可惜了这一身气派。   此人便是总坛坛主,人称星君。   他带来的人在药门之中里里外外地搜查,一屋子草药洒了一地,就差将房子也拆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还是没找到吗?”   星君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不耐,复命的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没法子了。”星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行至跟前。女子被架着,双膝却被人踩住跪地,见他靠近忍不住浑身战栗。   “吓坏了?”星君托起女子下颌,撩开她的长发露出一张面容姣好的脸,“这么美的一张脸我也舍不得,这样,你只要老实告诉我东西究竟藏在了哪儿,我保证,一定让你活着。”   姜晴拼命摇头,惊恐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爹生前就没交过什么东西给你?”   姜晴的两排牙齿咯咯打颤,只摇头道:“他、他是被人杀死的,死得很突然,之前也没有找过我……”   星君冷笑:“可我不信,怎么办?”   姜晴哭出声来:“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星君顿了顿神色,姜北这只老狐狸,一边对芙姬的吩咐阳奉阴违,一边与那人也搭上了线,还合谋毒杀安陵辞,这般阴险狡诈或许真的不会将此事告诉他的女儿。   然他之前竟然知道用药人养毒之法,那件东西就必然在他手上,究竟在哪儿呢?   星君瞥了姜晴一眼:“说,你爹葬在哪儿?”   姜晴浑身一颤,猛地瞪大了眼:“你要干什么!”   星君轻笑了一声:“自然是……挖坟、掘尸。” 第77章 分镜七七 毒计   碑后的坟土被推开, 很快露出底下的棺材。开棺之后,尸臭混着土腥味扑面而来, 令人作呕。   姜晴全程瘫在地上, 虽睁着眼却彷如死了一般,目光涣散, 直愣愣地看人跳入坑中。   姜北的尸体还未完全腐败, 尸肉之间露出一小卷纸张,一眼就可辨认出来。   “星君,找到了。”   那是一小张羊皮纸, 姜北生前竟将其缝在了皮肉之下,难怪他们将药门翻了个底朝天也依旧找不到。   几人将东西小心清理干净后呈给星君, 星君一看立时大笑:“我早该猜到的, 姜北炼药成痴, 这东西如何舍得离身!便是死也定是要带进坟墓。”   星君将东西一收,目光扫过一旁的姜晴:“既然东西已然找到了, 你也没什么用了。”   姜晴的身子骤然一颤, 双眼重新焦距看过去:“你说过的……只要东西到手就放我离开, 你堂堂星君坛主, 如何能出尔反尔!”   星君嗤笑一声,蹲下身与姜晴平视,眼里多了抹轻蔑:“本来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才容你多活这一时片刻,这样的美人杀了可惜了,可没想到你竟连自己父亲的埋骨之地都能出卖,留你在我身边我岂能安枕?”   姜晴面色一白, 不,这不是出卖!这群人……这群人在这里,迟早会找到父亲的坟,与其让他们自己找到,不如她主动招供,或许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对,就是这样……   然星君已不耐烦,转了身挥袖道:“杀了她。”   姜晴一惊,感觉到四周骤然迸起的杀意。   不,她不能死!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姜晴,只要挺着脖子宁死不屈还有旁人赞一句烈性,可如今,什么荣耀追捧,什么未婚夫婿,统统都不是她的,只有这条命,只剩这条命……   姜晴一咬牙,猛地扑过去扒住了星君脚踝,在他踹开自己之前飞速道:“你不是一直想杀君拂歌报仇吗?我在你手上,你就多了一种牵制他的手段!”   星君顿了脚步,缓缓转头:“可我怎么听说,他已然与你解除了婚约?”   姜晴的面上闪过一丝难堪,白着脸道:“他的性格我很清楚,即便没了婚约,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   星君转着手上扳指,看了姜晴一眼,忽而勾唇一笑:“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   安陵辞和童萌带人赶到觅药谷时,果见外头的飞流瀑布已被阻断,露出了后头的山洞。安陵辞眉目微沉,带着童萌飞身过去,洞口之后,便是满山的紫地花丁。   然眼前的紫地花丁大多恹折,像是被多人踩踏所致。安陵辞蹲下身,拈过花瓣上的血色。   血还未凝。   安陵辞抬了抬手,让灰衣鹞子四散查探,自己牵了童萌低声道:“那群人可能还未离开。”   这一路来不曾见过纱衣纱帽的药门弟子,倒是地上有很多拖拽的痕迹和血迹。童萌微微蹙了眉心,自从君拂歌和姜晴退婚之后就再没听过姜晴的消息,不出意外,她应当是回了药门。   可如今药门这般情状,也不知她是否还活着。   安陵辞和童萌来到那排竹屋,当初他们到药门中时便住在这里。走近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里头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看来已是有人彻底搜查过了。   “谁!”蓦然一声娇喝,一道鞭影疾挥而出。安陵辞拦在童萌跟前,一手抓住那横鞭,几下缠在臂上,内力顺着长鞭拍出,顿时让执鞭的人手腕一麻松了长鞭,连退几步。   君拂歌闪身上前,托在莲褚衣后心,这才助她稳住了脚。   “不知宫主在此,属下该死。”   安陵辞猜到了星君会到药门找那件重要之物,君拂歌也同样猜到了,不想竟会这么巧,撞到了一处。君拂歌看着跪地的莲褚衣,眉心微蹙,一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此地情况未明,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安陵辞看着君拂歌的动作,微微扬了扬眉,还未开口便闻一声短促竹哨。   浮光软剑在来人手上割了几道口子,勉强为她撕出一个缺口。姜晴趁机全力奔逃,然她脚上有伤,没跑几步又被身后几人追上,背上顿时挨了一刀。   姜晴扑倒在地,她已经拿不动剑了,回头只见挥舞而来的刀锋就像是夏日里湖面映照烈日反出的粼粼强光,刺得她双眼一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到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姜晴睁开眼,刀锋近在咫尺,然举刀的人胸前已被利剑刺穿。不等姜晴看清后头的人,眼前便是一黑,彻底陷入黑暗。   君拂歌拔出长剑,上前探了姜晴鼻息,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不等君拂歌将人抱起,玄色衣袂一拂,莲褚衣挥鞭而出将人一卷,扛在了肩上。   君拂歌愣了愣:“你……”   莲褚衣勾了眼尾:“拂歌不必太过惊讶,别说是姜晴,便是你,我也是扛过的。”   “咳咳。”童萌忍着笑,看到哥哥和莲褚衣齐刷刷望了过来,忙揉了揉喉口,“咳,天气干燥,嗓子痒。”   君拂歌黑了半张脸,看着莲褚衣扛着姜晴步履稳健,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她肩上的模样,顿时额角抽疼,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觅药谷中只有一些番邦残部,星君已不在谷中,安陵辞带来的灰衣鹞子很快将人肃清,然谷中的药门弟子大多被杀,只有几个人躲在后山勉强逃过一劫。   “宫主,山崖边姜北的坟墓被人动过。”   安陵辞闻言眸中微凝,看来那人应该已经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了。那么他下一步……是想先重创中原武林还是想先杀君拂歌替儿子报仇?   亦或者……两者同时?   姜晴背上的刀伤不重,内伤虽不轻但还要不了性命,麻烦的是她的左腿,小腿弯曲的弧度诡异,不单单是骨折,而是整个膝骨都被踩得粉碎。这可不是再一株磨石草和毒虫毒花就能复原的,就算能复原,安陵辞也不会为她犯险。   她的左腿必然是要落下残疾了。   姜晴醒来后便一直无声落泪。本来美人落泪便是件能叫人心生怜惜之事,更何况是受了伤的病美人,然童萌见到姜晴实在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安陵辞和莲褚衣不杀她就已是看在往日情面了,至于哥哥……   童萌看了眼君拂歌,他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在床前淡淡道了句:“你好生休息。”   然姜晴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忽而拽住了他的袍摆,边哭边道:“拂歌,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怪我好不好?”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童萌摸了摸鼻尖,看着哥哥伸手,将袍摆从姜晴手中拽出:“你多虑了,好好休息吧。”   眼尾扫到玄色衣角消失在门边,君拂歌没再逗留,大步迈出了房门,一环顾便见莲褚衣抱臂靠在竹墙边,垂了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可不像是妖女莲褚衣。   君拂歌眉心微蹙,脚下却是缓了下来,一步步踱过去在她跟前站定:“在想什么?”   莲褚衣抬眸看着君拂歌,忽而抬手,指尖抚过君拂歌的眉峰,往下扫过眼尾,贴着额发滑到他耳垂处,只稍稍用力轻捏便觉那指下的肌肤立时烫了起来。   莲褚衣轻笑一声,环了君拂歌的脖颈。   “我想什么,拂歌猜不出来吗?”莲褚衣凑近他,复杂灼热的香味扑面而来,这才让君拂歌的心定了下来。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莲褚衣不会再用这种眼神看他。   “你看不出来,我吃醋了么?”   君拂歌眸中微动:“看出来了。”   莲褚衣扬眉,见君拂歌的喉口上下滚了一滚,低声道:“所以来哄你。”   ·   “星君料事如神,他们果然来了。”   男子轻轻一笑,山风拂起他的袍摆,在人眼前划出优美的弧度。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扳指,目光还是投往觅药谷的方向。   来了就好,来了便能从他派去的杀手手中将人救下。以她的本事,定然是会死死咬住他们,尤其是那个君拂歌。   星君转过身,向一旁的人伸出了手,那人将手中铁环递到他手中,铁环的另一头连了个铁项圈,项圈套住了女人的脖颈,与对待牲畜无异。   星君走近,抚上女子的眉眼:“你的运气好,时间短了些。不然以芙姬的手段,定是要将你的这张脸细细剥了,好做成人皮/面具。”   “不过就算没有你这张脸,她依然能仿得十成像,没有人会怀疑她不是姜晴。直到时机成熟,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了君拂歌的性命,你就同我好好将这场戏看完吧。”   星君俯下身,冲她眨了眨眼。这动作带了些轻佻,若是相貌英俊之人做出来定是平添风流,而由眼前之人做出来,却只显得狰狞。   “你说,我这个办法是不是更好一些啊,姜姑娘?”   姜晴的双瞳猛地一缩,看着眼前之人抚掌而笑,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都会比较晚哦,如果晚上九点没更的话,一般就是在十二点更新,小可爱们可以第二天来看么么哒~ 第78章 分镜七八 报丧   童萌扒在窗子前, 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棂的缝隙偷看。   莲褚衣微微踮了脚,双手勾着哥哥的脖子, 与他耳鬓厮磨。   “拂歌打算怎么哄我?”   君拂歌眸中一顿, 忽而前倾一步将人按到了竹墙上。   童萌暗暗吸了口气:啊啊啊啊是壁咚啊!   君拂歌一点点凑近,面上却无太多的情绪。莲褚衣眨了眨眼, 目光落在他耳垂, 啧,到底还是这红透了的耳尖出卖了他。   莲褚衣扬了扬眉,不等君拂歌靠近, 先抬了脸一口啄在他唇间。   童萌:嗷!!我死了死了死了……   下一秒,眼前忽而一暗, 身后的人捂住了她的双眼, 在耳边道:“妹妹偷看旁人亲热作甚?想与人耳鬓厮磨, 哥哥不是在这儿么?”   童萌:……不,大佬你不懂嗑CP的快乐!   不等童萌出声, 外头的君拂歌先道:“小萄, 出来!”   童萌一惊, 扯下了大佬的手,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窗翻了出去。   “哥哥你找我?”童萌神色如常,面上只微微带了些疑惑,就像是听到哥哥找自然而然地出现一般,然身后被推开的窗子在童萌话音落下后不应景地阖上,夹出“砰”的一声,童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莲褚衣捂嘴轻笑, 君拂歌看得额角一跳,沉声道:“你一声不吭就离开,如今见到我,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有、有的。”童萌咬了咬唇,反正迟早都有那么一天,索性心一横道,“哥哥,我想让大佬当你妹夫。”   饶是君拂歌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童萌会说得这般直白,心头立时梗了一梗,然未等他开口,便见童萌身后的窗子再次被推开,安陵辞站在窗后,深看了他一眼,道:“哥。”   君拂歌:“……”   “待此间事了,我会亲上长歌山庄,用八抬大轿迎小萄过门。”安陵辞目色微深,不见往日风流戏谑,“她会是我七绝宫的宫主夫人,也会是我安陵辞此生唯一的夫人,有我在,必让她一生平安喜乐,不受半分委屈。”   童萌心头一颤,猛地回头看了安陵辞一眼,这……算是提亲吗?   空气像是凝滞了片刻,半晌君拂歌才缓缓开口:“她是我的妹妹,我只要她平安幸福就好。既然她中意你,那我便将她交予你,但倘若日后你叫她伤心伤情,哪怕倾举庄之力,我君拂歌也会与你安陵辞,乃至整个七绝宫,不死不休!”   童萌一怔,微微模糊了双眼。从前的她父母早逝亲情淡薄,无缘享受亲人关爱,如今竟能有这样一个全心为她,不惜代价的兄长,何其有幸!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安陵辞不知何时走出来站在了童萌身侧,一手与她十指相缠,勾唇一笑,“我不舍得。”   童萌弯了眉眼,扣紧了大佬的手。   君拂歌扫了两人十指相缠的手,沉了脸转过身去,话是这样说没错,只要小萄与那安陵辞互相倾心,他成全了也罢,可眼看着自家妹妹要被另一个男人牵走,君拂歌还是忍不住沉了神色。   罢了,眼不见为净。   君拂歌迈步便走,童萌看着哥哥背影,给了大佬一个眼神后跟着追了上去。   “哥哥,我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了,哥哥你呢?”   君拂歌脚下一顿,童萌便也停了下来:“我看得出来,哥哥如今对姜晴已没有别的感情,你如今喜欢的另有其人。”   瞧着君拂歌的神色,童萌轻笑:“哥哥也别太内敛了,似莲姐姐这般敢爱敢恨的女子,你可莫要让她猜你的心思。若是有一天她猜累了,转身跑了怎么办?”   君拂歌唇角一抿:“胡说什么。”   童萌笑出声来:“哥哥既然在乎她,为什么不同她修成正果呢?你都不介意将我许给魔教宫主,娶一个魔教妖女又有何妨?”   君拂歌微微垂眸,缓声道:“我只是还有些不确定,我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如今是情难自已,可日后的路这么长,我真的……能同她携手一生么?”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能一往而深,也能情深不寿。   十月初三,百只信鸽同时从百里盟飞出,各个驿站均有百里盟的人快马加鞭,传讯武林。   安陵辞和君拂歌几乎是同时收到了百里盟的来信,雪白的信封上唯有一条长叶。   这里的信封大多是用浆纸做的,呈自然淡黄色,而用白纸另裁的信封则是用作报丧。   百里群殁了。   一声剑意呼啸,顿时在墙上留下一道剑痕,入石三分可见用剑之人功力深厚。   星君一卷长袖,眉宇之间不见深浅:“这是做什么?”   来人举剑对准星君喉头,声色冰冷:“百里盟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星君淡淡挑眉:“怎么,我帮了你,你还想要杀我?”   “我从未说过,让你杀了百里群。”   “百里群不死,中原武林就尚有支柱,只有百里盟倒了,那些人才会毫无顾忌地互相撕咬。你不就想看着武林生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么?”   “我是想搅得这整个江湖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不好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你。”   星君的神色骤然一沉,来人却仿佛没瞧见一般,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没有我替你们扫清障碍,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番邦总坛还想在中原武林耀武扬威?奉劝你们一句,见好就收,否则他日中原武林覆灭之时就是你的埋骨之日!”   那人长剑一扫,一招劈开了星君跟前的桌案:“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再插手百里盟的事,我可以帮着你对付武林其他门派,自然也可以跟着他们反过来对付你。鱼死网破,对你我可都没有什么好处。”   话音未落,那人已闪身不见。   “星君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一个疯子罢了。”星君冷笑,“他还有用。”   一个百里群已让他折了一支精锐,百里盟的人都不好对付,要想趁此时一举吞并中原武林,终归还需要此人。   待他掌控全局,再动手也不迟。   童萌几人自收到百里荇的报丧信后,便马不停蹄赶往百里盟。之前只听盟主重伤,未料不出半月,百里群竟已殒命。   百里群任武林盟主多年,他一死江湖必乱,番邦总坛定是瞧准了这一点,只怕很快就要有动作。   黛瓦红墙的百里盟如今一片缟素,未及近前便瞧见了迎风而起的白幡。   他们到时,百里盟中已聚了不少人,几大世家的家主到了个齐全,一一上香之后也并未离开。不止是几大世家,江湖中有些头脸的基本到了个齐全。   不想也知这群人留滞此处是些个什么心思,童萌未将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过多停留,只往大堂中央看去。   那里已被布置成灵堂,巨大的黑白“奠”字挂在墙上,前头停了一具松木棺材,两侧跪着百里盟世族众人。   百里荇一身孝服跪在最前头,面容苍白,无声将纸钱投入火盆。见到他们过来,俯下身深深一礼,看得人心口一揪。   他的腿伤方好些,父亲又遭人暗杀,怕是内心万分自责痛苦。几人与百里荇交情不浅,然话到嘴边也只能沉声道句节哀。   “少主莫要太过悲痛,身子要紧。”   百里荇眸中微顿,礼道:“多谢君姑娘。”   几人在院中碰到了时青,童萌拉过他详询,时青叹了口气道:“那日有杀手偷偷潜入山脚屋舍,我们听到响动赶过去时,那些杀手已被尽数斩杀,然盟主那时就已然重伤。”   “伤得那般严重,竟连吴老前辈也救不了么?”   时青扫了周围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据师父所说,盟主在生前已然中了毒,身子骨大不如前,这才让那些杀手得逞。”   中毒?怎么又是中毒!   “莫非是和百里少主当初所中之毒一样?”   “不错。”   童萌神色一凝:“那下毒者……”   时青摇头:“不知。不知是何人下毒,甚至不知是如何中毒。”   “走。”童萌拉了时青,“你对百里盟比较熟,带我四处看看。”   盟中多在忙丧仪之事,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童萌知道这样不合礼数,可不知为什么,她心下总有些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信息从指缝间漏过,明明近在咫尺,却快得令人抓不住。   “前面那间主室是百里盟主的住处,往后一个院子是百里少主的住处。”百里盟是世家大族,门户占地宽广,如同深宅大院,重重院门高墙,游廊复杂,若不是有时青带着,童萌只怕立时要迷了路。   “这里是谁的院子?好生特别。”   西边院落的布局与东厢大有不同,此处不走精致之风,反而处处透着股辽阔写意,看得出院子的主人满腹诗书,品味甚高。就连那游廊两侧用的也不是一般竹帘,而是一幅又一幅的山景水墨。   “这里是百里盟主的弟弟百里琴所住院落,他避世已久,只寄情山水不问江湖中事。”   童萌依稀记起,原书中似乎也有这么个人,不过她在原书中至少还算是个小配角,而百里琴则充其量是个路人甲,也就是在描写百里荇的家世背景时提了那么一两句。   此人的确是天纵奇才,但似乎是为情所伤,才远避江湖。   童萌的目光落在游廊的那些画上便移不开了。这几幅山水每一幅都各有千秋,大气磅礴者有,小意流水者也有,连起来看还仿若纵横万水千山,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可吸引童萌的并不是这些画有多么绝妙,而是作画人的笔触,不知为什么,竟让童萌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蓦然童萌眸中一凝,这笔触……怎么这么像安陵辞?! 第79章 分镜七九 失踪   “这百里盟主逝世, 我等武林中人无不扼腕嗟叹,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江湖武林也不可一日无主, 还是该尽早决出下一任盟主,才好统领武林为百里盟主报仇雪恨呐。”   “叶阁主说的是, 当初的群英会被番邦宵小所搅未能进行, 如今江湖生变,我们也需有所变通。不如各自提议,另选一德高望重的能人出来好助中原武林渡过此劫。”   “说的正是啊……”   “不错, 我提议就由叶阁主暂代这武林盟主之职……”   “飞鸾阁的确是百年世家,可我洛阳武家也不差, 这盟主之位还是该再斟酌斟酌吧……”   童萌和时青就离开这一小会儿, 院中已然争论不休。百里群在世时, 几大世家之间虽然也是暗流涌动,但到底处于一个相互制衡的状态, 如今百里盟主才刚刚身故, 这群人就迫不及待要扯下面皮, 争一争这盟主之位了。   百里荇神色淡淡, 看着火舌卷了手中纸钱化作盆中黑灰,一点点站起身来。身后的仆人立时上前,扶他坐在轮椅之上,推着他行至院中。   木轮滚在石板上,咕噜作响,声音不大却引得众人尽数看了过来, 院中顿时一静。   “父亲的灵柩仍停于堂间,诸位便在此商议盟主人选,不太妥当吧。”百里荇双眸清澈,却令人不敢直视,便是几大世家家主也忍不住微微错开目光。   “百里贤侄莫怪,如今情况特殊,我等也是为了武林安定着想。”几位家主互换了个眼色,又道,“如今百里盟主身故,这盟主令……”   百里荇直接打断道:“各位特意前来慰灵敬香,百里在此谢过。诸位若想送父亲最后一程,我百里盟定然细心招待,但若是为了旁的,恕百里现下无心力奉陪。至于盟主令……待父亲入土为安,推举出新一任盟主之后,我定然将盟主令双手奉上。”   叶阁主眸中微动,率先道:“百里盟主德高望重,生前恩满天下令江湖景仰,我飞鸾阁愿送百里盟主最后一程。”   众人纷纷附和。   童萌转了转手腕,这群人根本就是迫不及待等百里盟主下葬好抢那盟主令了,偏还要冠冕堂皇作出一副恩义嘴脸,也亏得百里少主好忍性,若换了是她,怕是早与他们撕破了面皮。   百里盟中宅院多客房也多,这么多人竟然也都住得下。童萌心里存着事,洗漱之后没直接去睡,坐在灯下摆弄手影,思绪却是飘得远了。   白日里她同时青入了百里琴的院子,越想便越觉得百里琴的画同大佬的很是相似,是巧合还是……   烛光之下,童萌的一只手影形单影只,蓦然旁边多了道一模一样的手影,与童萌的重叠在一处。童萌回头,见是大佬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手照着她的手弯出同样的弧度。   童萌扑进大佬怀中环了他的腰,抬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大佬微微勾了唇,双手交叉扣在童萌腰间:“想着今天还没抱过妹妹,便来了。”   童萌弯唇一笑,侧脸贴着安陵辞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颇有节奏的心跳声,让童萌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今日见到百里盟里里外外悬着的白幡,童萌心里也不好受,从亲人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是需要时间的。童萌眸中一顿,大佬呢,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眼见亲人离开的痛苦?   “大佬还记得,在长歌山庄的时候你作过一幅画吗?”   “记得。”安陵辞微微挑眉,“那可是妹妹心仪我的证据。”   那幅画如今还留在君拂歌房中,安陵辞眸中微顿,得找个机会将画拿回来。   “你是自己学着画还是旁人教的?”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童萌站直道:“今天我同时青去了百里琴的院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画上的笔触看起来和你的很是相似。”   安陵辞将童萌鬓边的碎发别到脑后,眸中微深:“我的画,是我母亲教的。不止是画,她还教了我很多,什么琴棋书画、兵法战略一样都没有落下,只除了武功。”   安陵辞的神色有些不对,童萌心头一紧,忽而想起在岛上的无涯洞府中的幻境里,大佬迟迟没有醒过来,事后童萌问他,大佬说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爹娘。   那时候的童萌以为大佬就是君拂歌,只当是君拂歌看到了长歌山庄被灭时候的景象,并没有多想,可看安陵辞如今的神色,他小时候的记忆怕是不怎么美好。   既然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也没有必要去回想,童萌正想说些别的,却听安陵辞缓声道:“关于小时候的事我没有记得太多,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我记的,少数几件映像深刻的,却是关于我父母的死。”   安陵辞勾了勾唇,笑得凉薄:“小萄一定想不到,我母亲是自杀的。而她自杀的目的,却是为了报复父亲。”   童萌一怔。   “她被安陵羽囚在七绝宫中多年,我一直在想,既然她那么痛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一死了之,直到后来……”安陵辞轻轻一笑,眸中却似覆了层薄冰,落目深寒,“等到我长大些,会握刀的时候,才知道原因。”   “她说,要等到她将死之时,趁着安陵羽心神大乱再由我亲手杀了他。”   “她说,那时候的安陵羽既承受了失去她的痛苦,又承受着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手刃的痛苦,应该是痛彻心扉了。”   “那时候的我,看着他们两个相互折磨,已然腻了。”安陵辞眼中的薄冰绵延,又似融了千重浓墨,既冷且黑,“所以我成全了她。”   童萌的心脏骤然一缩,似是被什么紧紧勾住扯出千丝万缕的痛来,看着眼前的大佬,抬手抚上了他的眼角。   不等安陵辞再开口,童萌一手扯着大佬前襟将他拉近些许,一边踮起脚尖。   一个温热的吻轻轻落在安陵辞眼上,几乎是同时,那双眼中的寒冰骤然碎裂,有什么东西从眼里化开,浓得让人心头疾跳。   安陵辞扣在童萌腰间的手加重了些力道,让她更贴近他。安陵辞低下头,吻得炽烈又温柔,像是赋予了全部的热情,又像是对待什么珍宝,极尽呵护般小心翼翼。   童萌被吻得两颊发烫,良久才微微松开双唇,埋首在安陵辞胸前蹭了蹭。   “大佬,以后都会好的。”童萌抬眸笑道,“因为你有我了。”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将那些冰冷痛苦的过去忘却,让你今后的记忆只有美好灿烂。   安陵辞将下巴搁到童萌肩头,一点一点弯了眉眼:“嗯,有妹妹在就够了。”   就像那日在幻境中一样,最后唤醒他支撑他走出来的,就是眼前的小姑娘。   屋里的烛火燃得热烈,映出两人身影,窗外夜色寂寂,却是噬人的夜。   一声惨叫骤然打破宁静,在堂前守灵的百里荇猛地睁眼:“去看看出了何事。”   惨叫声是从某间客房中传出来的,百里盟中人大多都听到了这声惨叫,赶过去才知道,那间屋里本住着飞鸾阁的叶二少。然众人赶到时,屋子里有一滩血迹,却不见打斗痕迹,而叶二少就如同人间蒸发了般,消失无踪。   飞鸾阁叶阁主叶曲脸色难看,那是他最器重的一个儿子,也是叶老阁主最疼宠的孙子,看如今屋中这情状,他那儿子怕是已然凶多吉少。   叶曲握紧了双拳,神色阴鸷:“百里少主,这事你如何看?”   百里荇眸中微沉:“我已命人全面搜查,看是否有贼人掳劫了叶二少。”   然事情的走向比他们所有人预估的都要糟糕,不止是叶二少,洛阳武家武书亭,关东徐家徐自安都在自己房中消失不见,这几人都是几大世家的嫡系血脉,且武功都不差。   而除了叶二少发出过一声惨叫,其他人都消失得无声无息,屋中也不见血迹,若真有贼人混入百里盟,又是怎么做到的?   “百里少主,人都是在你百里盟不见的,你必须给个说法!”徐家家主一锤挥出,破了一侧窗棱,面上已是怒气难抑。他就知道百里盟定然不会轻易将盟主令交出,却不想用捉人要挟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童萌看着几位世家家主的眼色,怕心里都在怀疑此事是百里盟所为,而其他门派中人虽也有认为百里盟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然在几大世家面前却是不敢开口。   “此事绝非百里盟所为!”蓦然有人开口,声音还带了些颤。   童萌看过去,见是曹宇红着眼过来,心中顿时一沉。   “不会是百里盟,因为……曹雯也不见了。”   曹雯刚被百里荇认作义妹,已行了结拜大礼昭告江湖,便算是百里盟的人。说百里盟劫持其他世家的人还说得通,可劫持曹雯便是在针对百里盟了。   “是异域番邦。”君拂歌沉声道,“星君已在中原。”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沉,若人当真都在星君手上,那他便已然掐住了几大世家的脖子!   正在这时,浑厚的内力忽而在夜空中荡开,扫落满树枝叶。安陵辞扬袖将童萌护在身后,眯眼看向来人。   不远的屋瓦之上突然出现一顶金漆小轿,四人相抬皆黑袍蒙面,几个纵身缓缓将轿子放在地上。轿里的人没有立时出来,内力却顺着他的声音不断激荡。   童萌只觉得额间抽疼,下一秒,双耳便被大佬紧紧捂住,童萌索性闭了眼凝下心神,忽略耳边的声音。   “初次见面,给你们送些见面礼。”   轿旁的四人齐齐一动,袖中飞镖甩出,直冲他们而来。 第80章 分镜八十 内鬼   各式兵器齐挥, 在院中连成一张密密的网,飞镖被那冰冷的锋锐尽数拦下, 散落在地。   然不等那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响尽, 数道长索从屋瓦之后抛出,带头的锋利箭头钉入屋梁之间。夜色中, 更多黑袍蒙面之人脚踏长索而来, 就如同一朝出穴的蝙蝠,离得近了才看清每人手上都绑了锋利铁爪,一出手便直抓命门。   站在前头的几人横剑拦下那铁爪, 不料黑袍蒙面人腕间一侧,铁爪竟又骤然向前伸长了三寸,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抓破了喉咙, 鲜血滴答淌了一地。   这群人出手狠辣, 分明是有备而来!   百里荇目色一沉,双手拍在轮椅两侧扶手, 扶手外侧的隔片打开, 几支短箭从椅中飞出, 逼得来人几个旋身, 重新退回院中。   君拂歌和莲褚衣一个长剑出鞘,一个挥鞭横甩,一道加入战局。安陵辞没怎么动,只拦在童萌身前,有蒙面人攻过来时才挥袖出掌,目光却一直落在那顶小轿之上。   “我儿在何处?还不将人交出来!”叶曲纵身而出, 袖中铜钱如花雨一般簌簌而下,却比那花瓣凌厉百倍,每一枚都带了无尽杀气。   飞鸾阁的暗器独步天下也不是说说而已,那些铜钱飞过树梢,瞬间将叶片连同枝丫一起削断,可想若是划在人的身上,可不是破点皮那么简单。   然轿旁的四人同时掀起黑袍,扬在小轿之前,就像拉了一块巨大的幕布,竟将那些铜钱暗器全部阻隔在外,再一甩,铜钱排排飞出,又重新被叶曲拢回袖中。这招化守为攻叫叶曲连退三步,脚底紧擦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童萌站在安陵辞身后观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凝滞了呼吸。   这群人,好生厉害!   叶曲被逼后退,不等他再次上前,从轿中突然飞出了什么,没等童萌看清,身前的安陵辞突然动了。   他似是早就料到轿中人的这招,一手扯下旁边的白幡甩给君拂歌,两人甚至未合计过一句,君拂歌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伸手接住白幡的另一侧。   两人挥着白幡同时上前,兜住那从轿中飞出来的东西,横甩之后又同时松手,那物什裹着白幡飞回轿中,一切只发生电光火石间。   童萌只来得及看见有东西飞出又被白幡裹着飞了回去,耳边便听到安陵辞的声音:“都退后!”   “砰”的一声巨响炸在话尾,童萌下意识地捂了耳朵闭眼,下一秒身子便被人按在怀中。待巨响过后,童萌从安陵辞的怀中睁开眼,偏头朝外看去,只见那顶小轿已被炸得四分五裂,轿旁的四人均已倒地,而其他黑袍蒙面人却消失无踪。   那东西,竟是雷火弹!   方才若是稍稍晚了一步,院中众人只怕死伤惨重。   众人握着兵器缓步上前,走近才见,院中只有轿子残骸不见血色人影。   轿子是空的!   而轿旁那四人也只剩衣衫布条,有人用剑挑起散落的黑袍,从中漏下的竟俱是沙石!   方才同他们打斗的分明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都化成了沙子?什么诡异的功夫,眨眼之间能大变活人不成!   正在这时,浑厚的内力再次于夜空中荡开,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叫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方位。那人大笑三声,道:“三日后午时渭水河畔,拿你们几大世家的内功心法来换人,不换,便杀!”   徐家家主狠狠抓了把沙子洒在地上,怒道:“卑鄙小人只知藏头露尾,有本事出来同老子面对面打一场!”   然长夜重新归于寂静,只余夜风微拂却是无人应答。   番邦中人来了又走,百里盟中无人再可安眠。几大世家家主的脸色均不太好,同百里荇闭门商议之后,便不再留于百里盟,看样子是都要回去做战上一场的准备。   童萌扯了扯安陵辞的袖子,小声道:“大佬,你觉得他们会换吗?”   失踪之人基本都是武林世家中选中的下一任继承人,培养一个接班人不易,且都是自己的骨肉血脉,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人去死?可那内功心法对于一大世家来说更是立足之本,交出去无异于将整个家族的根都断了。   安陵辞眯了眯眼:“换与不换都是一样的,关键是看他们能不能收起那些鬼胎异心,专心对敌。”   无论选百年基业还是家族血脉,都会使中原武林世家面临重创。   破此局最好的法子便是中原武林同心协力,将那番邦总坛一举歼灭救人出来。   可今夜星君的这一出,既是警告也是震慑,让人无法揣摩他的实力,从而心生慌乱畏惧。且他明明能在今夜动手却偏要拖到三日之后的渭水河畔,童萌总觉得,他还有后招。   安陵辞揉了揉童萌的脑袋:“这几日跟在我的身边,半步也不许离开。”   童萌歪头:“那睡觉怎么办,总不能一起……”   安陵辞轻笑:“哥哥可以陪你一起睡。”   童萌:……我拒绝。   安陵辞捏了捏童萌的脸,眼尾扫到一人,微微转眸望了过去。   百里荇转着轮椅转身,木轮在石板上滚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夜色中听来甚为孤寂清冷。蓦然,从后面伸出双手来,扶住了百里荇的轮椅,百里荇松开手,淡淡道:“二叔。”   “回灵堂么,怎么不叫下人提盏灯?”百里琴推着他走在夜色之中,地上甚至找不见两人的影子。   百里荇看了眼不远处的廊亭:“二叔陪我下盘棋吧。”   百里琴推着他过去,那廊亭之中原就摆了副棋局,是之前两人未下完的。叔侄两个时常手谈,不止在两人院中,廊下亭台皆会摆上棋局,闲时便对弈片刻,未下完的棋局也依旧保留着,百里盟中人早已习以为常,不会有人擅自去动。   百里琴将亭子四角的廊灯都点上,昏黄的烛光透过灯纱,照得整个亭子都亮堂了不少。亭中的石桌很大,放了一个棋盘两个棋盅,还有茶水小炉。   百里琴又点了炉子烹茶,掌心虚虚贴在炉边,能感到那蒸腾的暖意。   百里荇捻了颗棋,率先落下一子,百里琴也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记得二叔曾说感情一事本就自私,二叔当年为何也不自私一次?”   百里琴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怎么忽而想起问这个,是心里依旧不痛快?”   “二叔呢?”百里荇淡淡道,“已然放下了么?”   百里琴垂眸:“自是放下了。”   “若真是放下了……二叔为何还要处处针对七绝宫?”   百里琴看着眼前的侄儿缓缓笑开:“荇儿是在说笑么,你二叔我不过问江湖中事多年,又何来针对七绝宫一说?”   茶水已开,百里荇倒了第一盅,烫了杯子。   “之前我查万花楼时,浮西五鬼中的冯娘明面上没交代什么,暗地里却给了我一条暗线换我保她一条命。她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万花楼的主人,但那条暗线却关联着万花楼的资金动脉。”   “我顺着那条暗线查下去,发现万花楼的背后还有一个拍卖行。”第二盅茶不浓不淡正正好,淡黄色的茶汤不见茶沫。百里荇举杯轻嗅,蒸腾的热气浮上来,模糊了他的眉眼。   “拍卖行本就鱼龙混杂,二叔时常外出游历,有些个拍卖行的朋友很正常。且二叔的画千金难求,有几幅落入拍卖行中高价拍卖也并不奇怪。”   茶香浮动,清气悠长。百里荇浅呷了一口,缓缓抬眸:“真正让我起疑的,是二叔带来的那块冰种白玉。”   “二叔有心了,替荇儿寻来的当真是上好的东西,好到荇儿心下不安,特意去查了那冰种白玉的来历。本是想还二叔这个人情,不料这一查,却查出冰种白玉是那拍卖行之物,如此珍贵的东西,一般人恐怕没有那个权力挪用。”   “由此可见,二叔同那拍卖行关系匪浅。”   百里琴也倒了杯茶,神色如常。   “当然,光凭这一点还不能锁定万花楼背后的主人就是二叔您,直到……我发现我再次中了毒。”   百里琴眸中一顿。   百里荇放下茶杯,继续落子:“在我第一次发现中毒之后,药门姜北便替我解了毒,之后一段时日我还未回百里盟,身体也未有任何异常。   再次中毒是我回到百里盟之后,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盟中所用饭食和我屋中的一应器皿我都命人细细查探过,没有任何毒素,那我又是如何中毒的?”   “但这事若是同二叔联系在一起,便不难猜了。”   百里荇点了点棋盘,那上头黑白棋子各占半壁江山,粗粗一看似是相安无事,然细循之下却见已呈龙争虎斗之势。   “二叔素来喜欢下棋,盟中除了我和父亲也不会有旁人再同二叔下棋。”百里荇从棋盅里捻了颗棋子,“毒,就下在这里。”   亭中一时静默,唯有再度烧开的茶水“咕咚咕咚”冒着茶泡。两人谁都没有再移开目光,就这么静静而视。   良久,百里琴轻笑一声,素来淡然潇洒的眼眸骤然多了抹暗色:“就算这棋上有毒,荇儿又为何认定是我呢?冰种白玉的事或许我也只是遭人算计,而这毒,只要是百里盟中人都有机会在棋上下毒,不是吗?”   “不错。”百里荇颔首,“所以哪怕我已有九成把握,也依然想着二叔或许是剩下的那一成可能。”   “可今夜的事告诉我,连那一成可能也不复存在。”   百里荇一点点收拢掌心:“若是贼人潜入将人从百里盟中掳走,百里盟中人不可能毫无所觉,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将百里盟暗道透露了出去,将人送走。而那些人之所以没有防备,是因为他们见到的是一个他们绝对不会怀疑之人。”   “二叔,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百里琴抬手,轻轻抚过眉骨:“既然荇儿已经有结论了,你打算如何?”   百里荇的唇角抿成一线,沉声道:“自然是替百里盟……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啊……”百里琴起身,看着百里荇叹道,“荇儿何必这般通透?活得糊涂些不好么……你若是能糊涂些,二叔不会杀你的。”   袖中掌心一翻,百里琴猛地抬眼,一掌拍向百里荇!   掌风掀起百里荇两侧鬓发,百里荇却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他逼近。蓦然从他身后飞出一道人影,长袖一挥一掌拍出,与百里琴对在一处! 第81章 分镜八一 琴断   廊亭之下是半面池水, 对峙相撞的内力荡开,立时在池中横出一条波纹。两掌对上的一瞬间, 那横波之上骤然立起一道水帘, 似要将整个亭子劈开一般。   百里琴见到来人,神色猛地一滞:“是你!”   安陵辞接下了百里琴这一掌, 长袖一甩旋身靠上亭柱, 池中水帘落下,从后飞出一把长剑,暖色的烛光打在上头也丝毫不减剑势凌厉。   百里琴指间一扫, 拢了两颗棋子击上剑锋,“叮”的两声, 叫那剑锋微微偏过, 剑势只匆匆割下他耳际碎发。   “安陵辞, 君拂歌。”百里琴轻笑,“荇儿什么时候也学会找帮手了?”   百里荇转了轮椅上前:“要擒二叔, 我一个人不够。”   怀疑百里琴的不止百里荇一个, 安陵辞低眉搓了搓衣袖。从长歌山庄那个使银针的小婢女, 到山海帮仙株被盗, 再到药门姜北毒养药人,一桩桩一件件都想让七绝宫来背这个黑锅。   就好像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慢慢推动,将祸水东引,既能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又能咬死七绝宫使之成为众矢之的。   方才安陵辞在后头听了半晌,似乎这百里琴同七绝宫还有什么过往牵扯。   “我同时青去了百里琴的院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画上的笔触看起来和你的很是相似。”   安陵辞想起童萌的话,抬眸多看了百里琴一眼,呵,这可真是巧了。   百里琴也在细细看着安陵辞,他果然长得更像安陵羽,就连脾气秉性也像,都是一样的冷厉狠辣目中无人,只有那眉眼之间还有几分他母亲的影子。   可将那两人面容重叠糅合在一起的这张脸,看着还真是叫人生厌。   百里琴沉了眉目,毫不掩饰其中杀意。   石桌上的茶水已然凉透,百里荇熄了炉火,依旧闲聊般道:“侄儿一直想不明白,二叔所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毁了这个江湖,于二叔又有何好处呢?”   百里琴缓缓笑开,似是百里荇的这个问题取悦了他:“好处?这样一个虚伪又毫无意义的江湖留着它做什么,看着那些世家斗得你死我活不让人觉得恶心么?”   “没有哪一个家族能从里到外干干净净,包括百里盟!”百里荇沉声,“二叔所为要毁了整个中原武林,又何尝不是陷百里盟于万劫不复!二叔别忘了,你是百里盟中人,还姓着百里的姓!”   百里琴冷笑:“百里盟又如何?自称江湖义士以侠义为本,可傅华门覆灭之际,我的未婚妻被安陵羽带走之时,百里盟可曾站到过我的身后!”   “口口声声以大局为重不能挑起武林纷争,说白了还不是懦弱无能,畏惧七绝宫势力!”   傅华门?   立在廊下的童萌和莲褚衣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童萌依稀记起,哥哥让她看的那些江湖典籍之中有提到过傅华门,只是这个门派在多年之前就不复存在了,百里琴的未婚妻是傅华门中人,而她又被带上了七绝宫,莫非……   “此事我听父亲提过。”百里荇道,“是傅姑姑自己……”   “若不是安陵羽威胁逼迫于她,她如何会与我情断上七绝宫?若不是她对安陵羽恨之入骨,又如何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不对……童萌蹙眉,虽然她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事情一定不是百里琴所说的那样。   安陵辞的母亲若是不爱安陵羽,不会与他生下安陵辞还悉心教导多年,到最后却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来了结自己和安陵羽,那不是单纯的恨,是爱到极致才恨入骨髓。   “你口中的那些爱恨情仇,我半点都不感兴趣。不过你若是因此仇视七绝宫乃至整个江湖,甚至伙同异域番邦来覆灭中原武林……”安陵辞勾了勾唇角,“那我只能说,你脑子里装的多半是水。”   童萌:……果然是熟悉的大佬,还是原来的配方。   安陵辞冷道:“中原武林再怎么相争相斗,都是中原武林自己的事,何时需要那异域人来横插一杠?你自负掌控全局,可在那番邦眼中,你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百里琴面色一沉,身形如风猛然朝安陵辞拍去!百里琴看似远避江湖多年,可一身功夫只深不浅,一开始拍向百里荇的那掌并未使出全力,可这一掌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内力!   掌心带出的罡风扑灭了当头烛火,那气势骤如排山倒海,叫安陵辞避无可避,只能用内力硬拼。   君拂歌当下举剑刺出,然剑锋离百里琴后心还有半尺,便被那荡开的内力压住不能再近寸许。眼看安陵辞脚下的地面已有裂纹,一人忽而腾身而起,运力补在君拂歌身后,助他用剑势破开罡风。   君拂歌趁势使出一招长歌剑法,剑气带着二人内力刺入百里琴后心,登时叫他喷出一口血。   血色溅上安陵辞侧脸的同时,他将内力凝于掌心,推开了百里琴钳制,而自己也撞上身后亭柱,嘴角溢了丝血。   “大佬!”童萌看得一急,下意识上前却被一旁的莲褚衣拉住。   “别过去。”莲褚衣沉声道,“他们几人的功夫都不弱,你一旦靠近,任何一人荡出的内力都有可能震得你心脉尽碎。”   童萌止了步子,咬牙看着亭中的安陵辞。   百里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轮椅,嘴角扯出抹笑:“原来荇儿的双腿早已恢复如常了。”   “二叔,收手吧,你已然败了。”   “败?”百里琴笑,“三日之后武林将万劫不复,我败了却有这整个江湖陪葬,岂不快哉!”   “不会有那一天的。”君拂歌道,“你的阴谋未曾得逞,那异域番邦也不会。江湖武林能人侠士更迭替换,即便有世家倒下,也会新的世家立起,武林之火生生不息,永远都不会燃尽!”   百里琴的双瞳猛地一缩,正在这时,安陵辞骤然发力,又是一掌拍在百里琴胸前,他被震开半步,君拂歌的长剑便贯穿了他的心肺,周身激荡的内力瞬时消散。   百里琴低头看了眼胸前长剑后复抬眸,似是在安陵辞的眉眼之间找寻另一人的影子:“可惜了,你若是能长得更像你娘一些,或许……”   百里琴低笑:“那又如何,你终归是她与安陵羽的儿子……”百里琴的声音低了些,嘴角的狞笑透出一抹森寒:“安陵羽这辈子都无法与她善终,你也一样。”   “安陵辞,我诅咒你,这辈子都不配爱人,更不配被爱!”   安陵辞的眸色骤然一沉,其间寒刃汹涌,然不等他开口,一道娇小身影已冲上来拦在他跟前。   “他自然是值得被爱的,倒是你,活了半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真是可怜又可悲!”   百里琴看着眼前对他怒目而视的童萌,声音梗在喉间,双手无力垂下。   他终是死了,死在百里荇与君拂歌的合力一剑,死在安陵辞最后的那一掌,也死在了童萌的那句诛心之语。   “大佬,你怎么都不说话?伤得很重吗?”   安陵辞停下脚步,看着童萌眼中忧色,伸手抚上她的眼角。   “妹妹方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嗯。”童萌抬眸,“所以不要相信百里琴所说的,只相信我所说的,大佬当然值得被爱,我就很爱你啊。”   天边明月仍在,然满天的星子似是骤然落入了小姑娘的眼中,看得安陵辞微微一怔。   下一秒,童萌便被他拥入怀里,抱得很紧,像是要揉入骨血一般。   童萌没有看见,安陵辞的眼中俱是温柔笑意,只听他在耳边轻道:“妹妹说得真好听,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到过最好听的话了。”   童萌笑着环了大佬的腰:“那我以后天天说,看你腻不腻。”   “不会腻的。”   听一辈子,都不会腻。   童萌扶着安陵辞回了房,他受了内伤需要自我调息。童萌没打扰他,看他脸上还带着血迹,便出门替他打了盆水。   夜色中,一抹鹅黄衣角甚为显眼。   童萌一顿:“姜晴,你在这儿做什么?”   芙姬缓步上前,易容成姜晴的那张脸从暗处现于灯火之下:“听到响动,出来看看。”   童萌眉心微蹙,方才听到叶二少那声惨叫之时姜晴似乎没有出现,之后星君突袭,人群中好像也不见姜晴。   这么大的动静,到现在才出来吗?   童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目光从她瘸了的一腿上轻轻扫过,口中道:“没什么大事,夜已然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童萌说完便转身离开,然心头却是一沉再沉。   哥哥因为莲姐姐的关系近日一直对姜晴避而不见,童萌自己和姜晴也已然无话可说,这使他们这些时日都忽略了姜晴这个人,以致于竟是无人发现……   她根本就不是姜晴!   童萌暗暗收紧袖口,握住腕间的黑晶手镯,努力控制脚步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然颈后突然一麻,似是有什么尖锐之物刺入后颈,顿时令她脚下一滞。   女子的手抚上她的肩颈,带着些微凉,耳后是姜晴的声音,语气却与姜晴截然不同。   “小萄妹妹,我知道,你又认出我了。” 第82章 分镜八二 囚笼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乳石滑下, 滴在浅坑之中,溅出一个极小的水花。   然那水声听在童萌耳中就像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 震得她耳中嗡鸣。似是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可她浑身酸麻,四肢如有千钧之重, 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真冷啊。   地上的寒气轻而易举地浸透了衣衫, 冷得童萌一个瑟缩。   要是大佬在就好了,她可以蜷在他的怀里,捂一会儿便暖了。   记忆中的画面走马观花般地在童萌脑中掠过, 最后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她撕下伪装, 露出白皙高挺的鼻梁和一头金色长发, 对着童萌森森一笑:“你认出我了, 是不是?”   童萌一惊,猛地睁开了眼, 如溺水之人上岸, 张了嘴大口喘息。   “小萄, 小萄!”   童萌定了定神, 看见眼前之人顿惊:“雯姐姐?!”   眼前的女子四肢都被栓了铁链,连脖颈间也套了铁环,正是之前失踪的曹雯。   童萌刚一动,便有一串哗啦啦的声响,低头见自己和曹雯一样,都被铁链禁锢。她们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笼之中, 外头像是一个山洞,石壁上悬了些火把,昏黄的光映照下来,深深浅浅的,勉强将山洞点亮。   从囚笼的缝隙间看出去,洞顶上还悬了好几个类似的囚笼,里面都关着人,有好些还穿着各个的门派的统一服饰,看起来不止是几大世家的人,江湖中的大小门派都有人被掳。   山洞很深,还有砌出的石阶盘旋而上,延伸到里头便瞧不见了。山洞拐角处有两个黑袍蒙面人把守,洞中也不断有小队蒙面人巡逻走过,倒是不见那个传说中的星君。   童萌小心地退回来,同曹雯挨在一处,小声道:“雯姐姐,已经过去几日了?他们可有为难你?”   曹雯摇头:“他们没怎么在意我,只在饭食里下了软筋散,我估摸着应该有两日了。你是半日前被送来的,刚来的时候面色惨白昏迷不醒,把我吓坏了。”   看来那金发女子偷袭她之后便让人将她囚在这儿了。   两日……当时那星君说三日之后渭水河畔换人,如今已然过去两日他们却依旧被囚于这山洞之中,是这里离渭水很近还是……   他根本就没打算放人?!   立在石阶两旁的蒙面人忽而躬身行礼,有人出来了。   那是一个身着锦衣玉带的男子,面相算不上周正,一身气度却是不凡,与整个山洞格格不入。他的手里捏了一枚铁环,铁环连着的链子拉着一人。   是个女子,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可即使隔了这般远,童萌也从她的身形一眼认出了她。   那才是姜晴,真正的姜晴!   金发女子的确易容得很像,连姜晴平日的走路姿势,说话神态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她却忘了,姜晴出身药门,身上自带一股药香,且一手针灸之术出神入化,那手上也是留了厚茧的。   金发女子还在药门中时,身上沾了觅药谷的药香,之后又不曾与任何人亲近故而谁都没有发现。   可那日夜里,童萌与她打了照面,这才想起平日里被她忽略的细节,识破了她的伪装,却已是晚了一步。   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哥哥还不知真相,那金发女会伺机对哥哥下手!   但愿他们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如今百里琴已然暴露,百里盟的人定然循着暗道追了出来,找到这儿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她现下唯一要做的,是保命。   童萌沉了眸色,看向姜晴前头的那人,莫非他就是星君?   蒙面人迅速在山洞中摆了长几石椅,奉上美酒葡萄。星君在长几旁靠坐下来,身后的姜晴拖着铁链上前,跪着给他斟酒。   “今日轮到哪个了?”   星君晃了晃酒杯,也没指望人答,随手指了顶上其中一个笼子,漫不经心道:“就那个吧。”   铁链拖拽的声音在整个山洞中尤为刺耳,半空中的囚笼被一点一点放下来,落地之后有蒙面人上前开了笼子。然里头的人却仿佛很是惧怕,缩在角落不肯出来,还是蒙面人进去将人一个个抓出来的。   童萌压低声音:“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比武。”曹雯抿了抿唇,“赢了就有饭吃,可输的人……”   童萌拧眉:“会死?”   “不,比死更痛苦百倍。”   童萌心头顿沉,看向外头。那个囚笼中关了四个人,均是男子,其中两个穿着一样的门派服饰,当是师兄弟。   星君命人给了他们一人一件兵器,便支了额淡声道:“开始吧。”   这四人被关在这山洞中不是一日两日了,都知道规矩,互相看了眼后便动起手来。   他们都被下了软筋散,使不出内力,只能用单纯的招式过招,仅比那些街头斗殴的小混混强一些。星君看得乏味,手中的葡萄一丢砸在其中一人臂上。   “谁先砍了他的胳膊,之后就不必出战了。”   场中的氛围顿时一变。不必出战这四字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现下的他们更清楚!   三人握紧剑柄,眸中戾色一闪而过。   被击中胳膊的那人惨白了脸,被余下三人群起攻之,几招之后便疲于奔命几无还手之力。当中一人瞅准时机,一剑削了他的左臂,惨嚎之下断臂横飞血色淋漓。   “这就对了。”星君掐过跪在一旁的姜晴,将杯中酒倒入她口中后又一把将其推开,姜晴垂了眸,看不清神色。   “除了那个断臂的,其余人便都收拾了吧。”   余下三人顿时僵了脸,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发颤:“你个嗜血歹毒的魔头,我杀了你!”   三人齐齐冲了过去,然不等他们跃上长几,便被星君挥出的内力震飞,丢了兵器倒地不起。黑袍蒙面人上前,不知给他们喂了什么,三人顿时痛得打起滚来,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来,血沫中似乎还有什么在动。   童萌看得脊背发凉:“那是……”   “是蛊虫。”   曹雯别开了眼:“之前就有人被喂下过这个,听那星君说,这种蛊虫在人体内会吃光人的五脏六腑,只剩一个空架子。”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那三人惨叫一阵后便没了声音,身躯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蒙面人托起那三具尸体,往他们口中灌沙石。   那星君似是乏了,起身离开,姜晴依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就在星君离开之后,倒地的三人突然动了,两手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双目无神,且站着的姿势有些诡异。   童萌倒抽一口凉气,这些人均只剩了一副皮囊早已死透,然灌了沙石之后竟又重新站立,乍看之下就跟诈尸一般!童萌仔细盯着他们,露在外头的皮囊之下似是有什么在动,有些速度很快,有些只是缓慢地一拱一拱。   是那些蛊虫!   童萌想起那夜随着轿子前来的蒙面人,雷火弹爆炸之后,轿旁只剩下碎布沙石,莫非那些人同现下这三人一样,都是蛊人?   若是星君将他们所有人统统变成这副模样再去交易,蛊人披着熟人的皮囊,简直无往不利!   童萌越想越心惊,握住曹雯的手,发现她同她一样,手心皆是一片濡湿。   一小队黑袍蒙面人朝她们这个笼子走来,开了锁道:“出来。”   童萌心头疾跳,曹雯捏了捏她的手:“别怕,是去做工。”   做工?   铁链被人一扯,童萌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在地上。   “走快点!”   她们跟着蒙面人穿过山洞到了另一洞口,这里聚了不少人,男女皆有,有些甚至不是江湖中人,看着只是一般的老百姓,在来来往往地运送着什么。   “去把洞里的土都运出来,快!”   在洞口监守的蒙面人拿了鞭子,说话间便是一鞭子下来,正抽在童萌背上,火辣辣地疼。   童萌咬牙,那星君不是个东西,手下的人也尽是球球,然她们此时势单力薄,除了忍别无他法。   不过……童萌眸中微闪,这群人明显没有把她们放在眼中。这一路看来,这里的人每个都被缚了脚链手链,可只有女子的脖颈间多了条铁圈,跟圈养牲畜无异。   他们看不起女人。   或许,这会是她们的机会。   洞里有不少人都在挖土,童萌和曹雯蹲下身,将土堆到簸箕中。童萌捻了捻土屑,趁着蒙面人不注意,又凑在鼻下闻了闻,面色顿时一变。   这是硝土!   被蛊虫控制的蛊人,爆炸的雷火弹……这么多的硝土,能造多少雷火弹!怕是都能将一个小镇夷为平地!   若是能直接将这里炸了就好了……   童萌抿了抿唇,同曹雯一起将硝土运到另一头,冷不丁被脚下的铁链一绊,一跤摔在地上,硝土洒了一地。   没等她爬起来,鞭子带着风声便狠狠落在她背上,曹雯扑过去拽他,却被人一脚踢开。   童萌觉得,她可能要被打死了。   然几下之后,鞭子却停了。童萌晃了晃脑袋,微微抬眼,不知何时,她跟前也立了一个黑袍蒙面人,整个人都包裹在黑布之中,连那双眼睛都隐于兜帽之下。   唯一与其他蒙面人不同的是,他的黑袍之上绣了暗纹,似是某种花的图案。   童萌猜测,这大概是蒙面人间用来区别身份的象征。   果然,身后挥鞭的那个蒙面人见到他躬身行礼,只听他道:“别耽误功夫了,完成星君交代的事要紧。”   身后的人立马喏喏退下。   童萌仍旧伏在地上,眼前渐有水意汇集,明明方才被打的时候,她都没想要哭的。可如今听到这道声音,她却忍不住浑身轻颤。   童萌偷偷伸手,拽住了眼前之人的袍摆,小幅度地,撒娇般地,轻轻摇了摇。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的写得老吓人……赶紧撒糖补补!! 第83章 分镜八三 联手   安陵辞看着伏在地上的童萌, 双手紧握成拳才能勉强克制住将人拥入怀里的冲动。   一日前,发现童萌失踪时被剜走的一颗心现下才算重新回到胸腔之中。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会骤然生出这样的恐惧, 怕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然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万幸, 她还活着。   兜帽之下的那双眼微微泛红, 安陵辞感到自己的袍摆被轻轻扯住,心脏也跟着那摇摆的弧度重新跳动,他听到自己开口, 语气冰冷,可细察之下依旧能发现底下的微颤。   “还愣着作什么?”   童萌吸了吸鼻子, 松开了抓着他袍摆的手, 后头的曹雯赶紧扶她起来。童萌一路低着头, 怕一看他便暴露了自己的心绪。   没有人再拿鞭子抽她,可她们依旧要运送硝土, 行动间牵扯到背上的伤口, 叫童萌微微拧眉。   冷不丁从旁横亘出只手来, 将她拉至暗处, 凸出的石壁隔出一个天然死角,正好掩住两人身形。   不等童萌惊呼出声,那兜帽便压了下来,隔着一层黑布覆上了她的唇。熟悉的气息充斥鼻尖,忽而模糊了童萌的双眼。   “怕吗?”   童萌抿着唇点头,又摇了摇头。   怕的, 可大佬来了,就不怕了。   安陵辞往童萌手中塞了药瓶,俯身在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等我。”   温热的吻一触即离,黑袍转瞬在眼前消失,童萌握着药瓶,忽而觉得手脚都暖和起来,连背上的伤也不怎么疼了。   原来,大佬不止是她的甜品糕点,还是她的疗伤圣药。   童萌不知她们运了多久的硝土,听到蒙面人让她们回去时只觉得饥肠辘辘,险些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山洞间都是相通的,童萌和曹雯跟在队伍后面,从搬运硝土的山洞穿到原本关押她们的山洞,这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之间似乎还辟出各个弯洞供人居住,洞口吊了布帘。   只听“咣”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打翻了,紧接着就是男人的叫骂和女人的呜咽。队伍前头的人纷纷埋头加快了脚步,童萌趁着蒙面人不注意,偷偷掀了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的黑袍蒙面人背对她而立,抬脚狠狠踹在倒地的女子身上,女子抱着肚子蜷缩在一起,面色惨白,正是之前跟着星君离开的姜晴。   男人拽了她的头发将她往外拖了一段,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姜晴的整张脸都憋得青紫。   “贱人,还敢给我甩脸色!以为跟着星君便没人敢动你了?”   男人啐了一口:“你死,星君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你不是就会摆这种要死不活的脸色么,老子成全你,去死吧!”   男人猛然用力,姜晴无力挣扎,双眼都微微凸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哐啷”一声,瓷器碎在男子后脑。蒙面人被砸得晃了晃却没有立时倒地,一手松开了姜晴,一手捂了后脑转过身来。   伸手一看,竟糊了一手的血。   童萌白了脸,往后退了两步,那蒙面人摇摇晃晃跟了上来,兜帽下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呵,还有帮手……”   童萌摔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轻颤,一边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一边往后挪动。   蒙面人的注意果然被她尽数吸引过来,五指成爪,猛地朝童萌抓去!   童萌用双手间的铁链一挡,那一爪正抓在铁链之上。   就是现在!   童萌两手一绕捆住了他一只手,后头的曹雯用同样的方法扣住他的脖子,铁链在他颈后交叉,两人同时施力,绞得那人只能从喉口发出一些模糊的呜咽,颈边青筋暴起。   然蒙面人的力气很大,被捆住的手骤然一甩,童萌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摔在墙边,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   他空出两只手来拽住脖子间的铁链,带着曹雯往后退,将她狠狠砸在墙上。   曹雯发出一声闷哼,却是死死握住铁链没有松手。蒙面人往前两步,再次带着她砸在墙上,曹雯痛得面色发白,嘴角呛出一口血。   童萌按下手镯里的机关,银针飞出射在蒙面人小腿,令他动作一滞。童萌趁此又用铁链捆了他的双脚,和曹雯一起将人按在地上。   可即便是这样,那蒙面人依旧挣扎迅猛,童萌和曹雯渐渐力不从心,眼看就要制不住他,眼角突然扑来一道身影,拔了他腿上银针,对着他脑□□位狠狠拍下!   喷出的血湿了面上黑巾,蒙面人瞪大了眼,终是瘫在地上不动了。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喘息。一静下来才发觉浑身无一处不痛,冷汗早已将衣衫浸湿。   姜晴依旧惨白着脸,看了眼童萌:“为何救我?”   童萌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背上的伤愈发疼得火辣辣灼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问,问就是后悔救你了。”   曹雯闻言愣了愣,明明方才还在生死之间,此时却忍不住噗嗤一笑。   姜晴没笑,依旧看着童萌。   童萌对上她的眼,又补了句:“杀人需要理由,救人也要吗?”   姜晴一怔,眸中几闪。   “其实方才有一瞬间,觉得死了也挺好的。”姜晴忽而扯了扯嘴角,“留在这里,是因为贪生怕死。可在这里的日子,当真活得连狗都不如……”   “那恭喜你,今后可以重新做个人了。”   姜晴笑了声,拢过她的长发,露出一侧的脖颈。那上面被人用刀刻过一个“奴”字,刻得很深,留下的伤疤怕是一生都不会褪了。   “我这样,还能重新做个人么?”   童萌扶着墙缓缓起身:“为什么不能?多了个字便低人一等了吗?”   “姜晴,你若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如何能不叫旁人轻贱?你有这一身医术,若是能救死扶伤,还怕得不来他人尊重吗?”   姜晴看着她,良久未言。   “当然,尊严什么的,活着才有资格说,所以……”童萌踢了踢蒙面人的尸体,“他怎么办?”   此人功夫不弱,她们三人能联手杀了他,一半还是因为运气。且童萌看他衣袍,上头也有花色暗纹,不是一般的小喽喽,光从他屋中的摆设也能看出这一点。   他一死,很快就会被发现,迟早会查到她们头上。   怎么办?   “你们在干什么!”   然不等她们商议出什么,洞口的布帘再次被挑起,一黑袍蒙面人入内,见到她们立时拔出佩刀:“来人,快来人!”   三人心头俱是一沉,这下糟了。   正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震颤,洞里的东西“乒铃乓啷”砸了一地,童萌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进来的黑袍蒙面人顾不上她们,当即转身去查探究竟出了何事,然不等他奔出洞口便被后来的蒙面人一刀毙命。   “快走!”   见几人不动,来人一手扯下面巾急道:“是我,我们炸了旁边的雷火洞,山洞里不安全,快跟我走!”   “时青!”   童萌几人顿时一喜,忙跟着他往外跑。爆炸还在继续,山洞中不断有碎石落下,眼看就要砸到一旁的曹雯,时青一拳过去将落石击了个粉碎,一手拉过她接着跑。   洞中一片混乱,童萌被人挤得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就要摔在地上,蓦然从背后伸出只手来揽了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   童萌的心顿时一定,也反手揽了他的腰。   安陵辞护着童萌离开山洞,骤然的光亮刺得童萌微微眯了眯眼,一只手掌伸过来覆在了她眼上。   “先闭一会儿,慢慢睁开。”   明明周围依旧是不间断的轰隆巨响,童萌却好像只能听见大佬的声音,这微微压低的嗓音……可真是该死的好听!   童萌依言慢慢睁眼,安陵辞将手放下,童萌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里入目荒芜,三面环山,有好几个山洞。其中一个已被炸得面目全非,落下的巨石堵住了洞口,正是囤积硝土制造雷火弹的那个。   “被抓来的那些人都关在第一个山洞中,他们……”   “放心。”安陵辞揉了把童萌的脑袋,“有人去救他们了。”   正如安陵辞所言,灰衣鹞子将人从洞中带了出来,这些人大多受了伤,但好在还有口气在。   然初时的混乱过去,洞中的蒙面人也都反应过来,迅速作出反击。这些人才刚刚离开山洞,就有蒙面人举刀而来,一刀穿腹。长刀拔出时,那人还保持着向前奔命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灰衣鹞子迅速与蒙面人交起手来,安陵辞让童萌和时青几人待在一处,自己飞身加入战局。   童萌拧了拧眉心,出来的蒙面人越来越多,人数已是灰衣鹞子的两倍,而此时,还不见星君的影子。   与此同时,无人注意另一侧被碎石覆盖的洞口渐有异动,里面像是有什么在推动一般,使得外头的石块接连滚落。   半晌之后,从那洞口的缝隙中伸出一只手来,开头只是一只,到后来越来越多,成群结队一般合力将洞口的碎石尽数推开。   童萌几人这才注意到那里,只见从洞口处爬出一队人来,目光呆滞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落石砸在身上也不见他们皱一下眉。   童萌的双瞳骤然一缩,是那群蛊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了丧尸orz…… 第84章 分镜八四 终战   蛊人似是被什么操控, 直接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行来,看着就像是……   一大拨丧尸来袭。   时青“咕咚”咽了下口水, 举剑拦在她们身前:“不怕, 我、我挡在前头。”   他话音刚落,走到前头的几个蛊人似是有所感应一般, 突然朝他们冲了过来。   时青一个纵跃, 身形如风穿梭在蛊人队列之间,手上长剑舞动,剑锋划过那些蛊人的手臂甚至喉口, 然预想的倒地声没有响起,那些蛊人不仅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连半点迟滞也没有。   又是一剑, 剑锋刺入其中一个蛊人的心口, 却不见太多血色。长剑拔出时,有几只蛊虫从伤口处掉落, 一转头像循着气味一般又爬回了身体之中, 看得几人头皮发麻。   传说中的死而不倒。   “这些蛊虫就没有什么克星吗?”时青且战且退。   姜晴沉吟道:“这种炼蛊之法记在一张羊皮纸上, 那个星君一直贴身保管。我只略略扫过几眼, 若是能看到完整步骤,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可现在就算能看到那张羊皮纸也来不及了。”童萌拧眉,眼前的蛊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不过是被沙石填充,由蛊虫操控的傀儡罢了。   “挡不住了……”时青越来越觉吃力,咬牙道, “快跑!”   几人没有迟疑扭头就跑,甚至来不及往后多看一眼,只感到山风呼呼从颊边掠过,还有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心跳。   生死时速也不过如此。   姜晴和曹雯双双中了软筋散,比不会武功的童萌也好不了多少,几人扑到石壁之后,才略略探头看了一眼。   万幸那些蛊人没有追过来,似乎是跟着时青去了。   曹雯松了口气,一看身后,面色又是一白。   “小萄呢!”   姜晴和曹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两人齐齐转头往蛊人堆中看去。   童萌和她们跑散了。   方才太过慌乱不辨方向,待童萌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那群蛊人似是瞄上了时青,一路追着他攻击。好巧不巧地,时青偏偏选择了童萌这个方向。   童萌从地上捡了把长刀,与时青挨在一起。蛊人将他们团团包围,明明一个个眼神呆滞,可那些人的肌理之下却隐隐能看见活物的涌动,似是那些蛊虫霎时兴奋了起来。   童萌心中一动,既是活的,会不会怕火?   当初蛊人入百里盟时,最终是被雷火弹炸得四分五裂,地上也只留下破布沙石,再不见那些蛊虫汇集。   是了,它们是怕火的!   童萌捏了捏刀柄:“冲出去,我们去找火把。”   “小萄妹妹你高估我了。”时青面无表情,握着剑的手却有些抖,“我觉得我们冲不出去。”   “你可以的。”童萌的目光在某处一顿,翘了翘嘴角,“因为大佬来了。”   不等时青反应过来童萌说的是谁,就有一道身影挟风刃而来,对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蛊人凌空拍下。那个蛊人就好像是坍塌的沙堆,沙石倾漏在地,数不胜数的蛊虫被一掌拍出,同沙石一起涌散开来。   童萌和时青齐齐一抖,忍不住胃里翻滚额角冒汗,这蛊虫的密集程度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仅仅只是一瞬,散开的蛊虫仿若再次受到召唤,即便那蛊人的框架已散,也依旧毫不犹豫地往那皮肉下钻,迅速在他们眼前叠出一个土堆般的虫包。   下一秒,一支长箭呼啸而来,箭头裹了火种,射在那虫包之上,登时让一堆蛊虫化为灰烬。   童萌转头,只见大批人马飞驰而来,打头的君拂歌和百里荇手挽长弓,一支又一支的箭羽飞出,火舌席卷,霎时破了蛊虫之势。   两个时辰前,玄阙阁找到了番邦中人的藏身之处,百里盟迅速拟定计划。   安陵辞和时青轻功上佳,由他们打头混入此地从内瓦解。君拂歌和百里荇则集结江湖人马,率领众人正面攻入。   任何一个环节的配合都可谓严丝合缝。   大队人马已到,战局瞬间逆转。就在此时,浑厚的内力再次在空中荡开,山壁间的碎石受不住震颤接连滚落,坐下马匹齐齐嘶鸣喷出粗重的鼻息,马蹄扬起又重重踏在地上,砸出闷雷般的咚隆。   “哈哈哈哈来得正好,我已恭候多时!”男子的声音似能开山破斧,众人抬头,只见星君袖摆迎风贴于石壁,远远看着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而他话音刚落,石壁上就甩下数条绳索,同那晚一样的黑袍蒙面人伸着铁爪沿绳索而下,前来的江湖人士纷纷踏马而起,当面迎上那黑袍蒙面人,四处尽是兵戈之声。   星君袖袍一展,对着安陵辞直扑而下,眨眼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   星君一个游手反扣上安陵辞的肩,五指同时用力,似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一般,口中却道:“七绝宫宫主这般拼命作何?以你的性子何时会为了那群惺惺作态之徒淌这趟浑水?”   “不如你我合作二分江湖,岂不皆大欢喜?”   “星君是怕一个番邦总坛吃不下整个中原江湖吧,如今百里琴已死,便想到我了?”   安陵辞眸中微冷,勾唇道:“可惜,比起与你合作,我更有兴趣杀你。”   积蕴已久的内力化为一掌,拍在星君胸腹之间。他身后的披风都因为内力的激荡被撕成两半,星君却扯出一抹狞笑,五指一沉,清晰的骨骼碎裂声从指下传来,击在他身上的内力竟像被其弹开一般,安陵辞捂着手臂连退几步,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口血。   好蛮横的功法!   安陵辞沉了眉目,抹去嘴角血迹。另一只未伤的手再次蓄力,竟将脚下碎石吸拢于掌中,掌风带着碎石飞出,小小的石子比锋利暗器更能伤人,星君两手对接拢下大半,还有几枚从脸上身上擦过,就如刀锋一般留下深深划痕。   星君的脸色顿时一沉。   而他身后,两柄长剑携凌厉剑势而来,一柄如湖上月辉,清冷无华却能伤人无形,另一柄剑影如风如雾,又似漫天飞雪冰寒料峭。君拂歌和百里荇同时出剑,剑锋折出的光几乎叫人不能直视。   星君早有所感,一手接下一剑,三人成鼎立之态。两柄长剑的剑势在他掌心划出剑痕,却不能再近寸许,君拂歌和百里荇皆是眉间一蹙。   星君哈哈大笑,摊开的手掌向里一抓,两柄长剑同时开始震颤,下一秒君拂歌和百里荇便被迫往后滑去,长剑在地上刮出深深剑痕,两人用剑尖抵地,一手撑在地上呛出口血。   “凭你们几个少年郎就想取我性命?”星君嗤笑,“若是那百里群能死而复生,说不定你们还有几分胜算!”   “如你所愿!”   同样浑厚的内力砸在耳畔,顿令星君神情一僵,抬眸只见百里群飞身而来,当头便是一掌。   脚下的地面瞬间震出裂纹,星君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然五脏六腑却似被火烧灼一般,勉强咽下喉间腥味。   “是你!你还没死!”   “是我。”百里群负手而立,整个人如一柄利剑飒飒入地,不愧是百里盟的盟主,动起手来当真气势无双。   “我没死,倒叫星君失望了。”   百里群的出现叫所有人心头一振,童萌忍不住咧开了嘴,果然自古邪不胜正,有百里盟主对付终极大BOSS,这波稳了稳了。   一道响鞭抽掉一旁杀上来的蒙面人,童萌转头果见是莲褚衣。莲褚衣飞身过来,看见她上下一打量:“没受伤吧?”   童萌摇头笑道:“莲姐姐这么关心我啊。”   莲褚衣揉了把她的脑袋:“当然,我爱屋及乌。”   童萌嘿嘿一笑,蓦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变:“对了莲姐姐,你可有看到……”   “小萄!”曹雯和姜晴追了过来,见她无恙面上神色才算松了松,“你没事就好……”   莲褚衣的目光落在姜晴身上,童萌见她神色骤变,知她定然已是明白事情始末,她方才想说的也正是这个。   莲褚衣立时扭头去找君拂歌的身影,看他虽受了伤跪倒在地,但神色还算好,心头略略一松。然目光一转,却见君拂歌身后十步之距处立了一人,却是顶着姜晴那张脸的芙姬!   莲褚衣的脸色顿时一变,话未出口,身子已急速掠去。   “拂歌小心!”   芙姬盯着君拂歌的背影,眼中的光森冷又怨毒。都是这个人,害她瘸了一条腿落到今日这般境地!本以为易容成姜晴就有机会接近他,可不想这些时日他对她退避三舍叫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   直到现在。   他受伤了,伤得不轻,是她下手的最好机会!   两手一伸,袖中的蛇形镖便疾飞而出,直冲半跪于地上的那道身影。然蛇形镖飞至半空,却被一条横鞭抽落,莲褚衣飞身而来,多情含媚的眉眼如今俱是杀气。   又是一鞭抽过来捆住了芙姬脖颈,再一用力就能立时将她绞杀。   芙姬却勾唇一笑,一把拽住她的鞭子,不等莲褚衣看清她面上神色,藏于口中的那枚蛇形镖便朝她飞出。   躲,君拂歌死;不躲,你死。   芙姬缓缓扬眉,莲褚衣,你怎么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晚上12点来不来得及放上二更,如果12点没更的话延到明天补更呜   欠你们的作业一定会上交哒,捧脸么么哒~ 第85章 分镜八五 不舍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君拂歌回头, 双瞳骤然一缩。一手揽过莲褚衣,手中长剑飞掷而出。   这一剑有石破天惊之势, 长剑穿过芙姬心口, 连人带剑往后飞去,直到剑锋刺入石壁, 将芙姬整个人都钉在了石壁之上!   芙姬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双目已然无神,血色淅淅沥沥从剑锋上滴落,淌不尽一般。   君拂歌一点点收回目光, 四周静得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那落在手上的温热粘腻是什么颜色。   还是莲褚衣伸手, 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妖娆眉眼勾出熟悉的媚色, 红唇轻启,只要开口就仿若情人般的低语。   她唤:“拂歌。”   她胸前的血色开出大朵大朵的花, 像是传说中的曼珠沙华, 刺得君拂歌眼睫一颤, 连呼吸都揪痛起来。   君拂歌低应, 碰了碰颊边的那只手,比想象中的要凉一些。   莲褚衣勾唇一笑:“我的男人……我自是要舍命相护的。”   “不,不用你舍命相护。”君拂歌浑身轻颤,“莲褚衣,以后,换我来舍命护你, 我来护你……”   “我这么一个坏女人,护我做什么?”莲褚衣眨了眨眼,“你看……便是此时我还在算计你呢,我若是为你死了,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了。”   “是啊,你怎么这么坏?”君拂歌偏头吻在她掌心,哑了声音,“你这么坏,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了你?”   “你不能这么坏……”   不能叫我爱上你,又失去你。   莲褚衣笑着看他,这张脸呐,可真是俊,眉峰眼尾都早已刻入心里。   她可真是……爱之入骨。   可惜,不能再多看两眼了。   颊边的手似要滑落,被君拂歌紧紧拽住,他红了眼,如最虔诚的信徒,一遍遍地恳求:“莲褚衣,你醒过来,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醒过来,我娶你。”   “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轰然一声,是激荡的内力破开山石,裂缝从百里群和星君的脚下一路延伸,直到劈上石壁。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山间滚落,闪避不及的登时被砸得头破血流。   百里荇再次提剑而上,父子两个联手齐攻,掌风剑势就如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朝星君砸去。   安陵辞看着场中胶着,再次运起一掌,在百里群与星君内力相对之时,他趁势动身,全力一掌拍在星君后心!   这一掌的时机掌握得正正好,星君与百里群相对的内力一岔,霎时便被外力搅得五脏六腑移位般剧痛,乱窜的内力叫他吐出一大口气血。   与此同时,百里荇一剑而来,直刺星君腹部,星君受了两掌一剑,已是重伤加身。   然他却骤然“嗬嗬”怪笑起来,唇齿之间尽是血色,张口的神色分外狰狞。   “我死,你们也得给我陪葬!”   星君大喝一声,五指成爪,内力骤然暴起,刮出的劲风吹得人眼前昏暗。只见他长吸口气,整个身躯就如同充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鼓胀起来,连刺入他腹部的长剑都跟着不断震颤。   几人的神色瞬时大变,百里群扬声:“不好,他要将毕生功力四散!”   星君内力深厚,非十年之功。之前一语而出便能叫人双耳嗡鸣心神震荡,若是将毕生功力一瞬四散,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快退!”   风沙迷人眼,童萌只能听到百里群的大喝,却已然看不清他们几人的身影,心头只剩焦灼。   “大佬!”   下一瞬,那毁天灭地般的内力便爆体而出,轰然巨响震得这三山大地都跟着震颤不已,本就松散的山石再次大批砸下,轰隆声一阵接着一阵,隐隐还能听到周围人的惨呼。   童萌被晃得站不住脚,几乎是扑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地动山摇般的震颤方平息下来,童萌一点点抬头,落目已是一片疮痍。   原本的几个洞口早已辨认不出,成堆的山石堵在前头,离得近些的,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人。到处都是断臂残肢,飞溅的血色叫人不忍入目。   那山石似是同时砸在了童萌心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看到抱着莲褚衣的哥哥,看到了翻开石头坐起的百里群,也看到了受伤不轻的百里少主,可独独没有看到安陵辞。   童萌掐了掐掌心,不会的。当时安陵辞和百里少主几人都站在那星君身边,没道理百里荇和百里群两人都还活着,大佬却……   不会的。   “大佬……”童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大佬!”   “安陵辞!”   童萌站到方才安陵辞所站的位置,这里早已被山石覆盖,她大声叫着安陵辞的名字,然回应她的只有寒凉山风,寒入骨髓。   不会的。   童萌蹲下身,一块一块挪开眼前的石头。   他是大佬,是七绝宫宫主,他那么厉害,大半个江湖的人都怕他,几块山石罢了……   不会的。   有什么滴落在石头上,浅色的石头印上了深色水痕,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到后来仿佛了落雨了一般。   童萌咬牙,用手去扒、去推那些山石,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指间便被石头的棱角擦破,血色染在石上,看着叫人心惊。   “小萄,小萄……”   身旁有人唤她,有人来拉她,童萌充耳不闻,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说不定大佬只是被砸晕了呢?一时被埋在石头底下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说不定下一秒,下一秒就能看见大佬,看他勾唇一笑,叫她一声好妹妹。   她要早点见到他,怎么能停呢?   她不能停。   百里荇看着挖着山石的童萌,抿了抿唇,顾不上一条受了伤的胳膊,用另一只手帮着一起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童萌抹了把脸,双手仿佛麻木了一般,只知机械地挪开那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叮铃”一声,似是有什么滚落下来。童萌眸中一顿,伸出去的指尖都在颤动。   那是一枚尾戒。   朴实无华的缠绕条纹,暗紫色的流光涌动,仿佛夜色中流淌的暗河。童萌拾起它,一点点擦干净粘在上面的尘土。   是她送给大佬的生辰礼。   大佬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之后,还将这尾戒从哥哥手里夺了去,之后便再没见他摘下过。   童萌笑了笑,泪却是大滴大滴砸落下来。   安陵辞,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还活着?   仿佛是他听到了童萌心里的声音,不远处的石块微微松动,咕噜噜从石坡上滚了下来。   童萌一顿,猛地抬眸看去,随即立刻去扒那头的石堆。   石堆越来越浅,能看到一侧的山壁,石缝之下露出一角衣袍。   紫色的袍摆,金线点缀,是莲之一瓣。   童萌浑身一颤,猛地咬住唇,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急,直到将大半的石块都移开,露出了底下的人。   血色浸湿了他大半衣袍,安陵辞闭着眼,就像他睡着的时候,眼角眉梢的风流戏谑尽褪,安静乖巧得与平日判若两人。   童萌小心地抱起他的头,将他拥入怀里。   “安陵辞,我找到你了。”   “可你怎么又欺负我,叫我这么担心……”   童萌弯了弯眉眼:“你说若你死了,要我为你陪葬,我才没那么傻呢……”   “你死了,我就是小寡妇了,我会改嫁的。”   “我会嫁得很好很好,会活得很幸福很幸福,就是要气你,叫你丢下我!叫你丢下我……”   童萌呜咽出声,眼前的泪模糊了视线,叫她什么也看不清。泪珠不间断地从颊边滚落,一滴滴一串串,烫得灼人。   蓦然有一只手轻轻擦过她的下巴,接住了她的眼泪。   童萌猛地一怔。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已然睁开了眼。安陵辞静静看着呆掉的童萌,勾唇一笑风流无俦。   他曾说,她要哭,也只能为他而哭。   可真的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他却又舍不得了。   “傻妹妹,丢下你,哥哥怎么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这章边哭边写,边写边哭……   在你们拔刀之前,听我一言啊!   关于君哥和莲姐,我原先的大纲确实是让莲姐姐死在了君哥对她情浓之时……   因为我一直觉得君拂歌和莲褚衣的三观相差太大,   两人的爱情就像是一团火焰,开始时情不自禁燃烧热烈,   可火焰熄灭后就只剩灰烬。   不同的三观会让他们渐行渐远,甚至由爱生怨,倒不如让莲褚衣死在君拂歌最爱她的时候,   成为君哥哥心里无法磨灭的人。   这也是我原先并不鼓励小可爱们站君莲CP的原因。   可后来,我发现我笔下的君拂歌对莲褚衣的爱和包容超乎了我的想象,   莲褚衣也愿意为君拂歌做出让步,做出妥协。   相爱的两人能互相包容互相退让,那么让他们修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又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   君哥哥和莲姐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当然,这章还是虐的额   在你们拔刀之前……   光速爬走光速爬走!! 第86章 分镜八六 坦诚   眼看着又要入冬了, 天气越冷,戍守边疆的士兵便越困苦, 战事也愈发难打。   近年来天灾连年, 国库并不充盈,战事一起物资便跟不上, 朝廷就近向民间征调粮食兵器, 不少江湖世家或多或少也出了些力。   其中也包括了七绝宫。   正式入冬之前,战事终于有了转机。近一月来边疆捷报频频,将士们一鼓作气将被夺走的两城又重新夺了回来, 打得那外虏大军连夜撤兵,看着应当会消停几年。   边境安定, 江湖中也平静下来。与星君的那一战, 虽然将前来的番邦中人尽数剿灭, 但中原武林也同样遭到了重创,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   好在百里群的出现相当于为整个武林立了一根支柱, 据百里荇所说, 自那日知晓他们父子二人中了同一种毒之后, 就怀疑百里琴同那番邦总坛里应外合, 星君很快就会对百里群动手。   果不其然,杀手来得很快。   遇袭那夜,百里荇去拖住百里琴,而当时百里群的房中不止他一个,还有个吴痕舟隐在暗处。两人配合将前来的杀手尽数斩杀,百里群受了些轻伤。   自那之后便索性将计就计, 对外公布百里群死讯不过是他们所做的一个局,为了让百里琴和星君放下警惕,好一击而中。   然那星君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恶毒阴险,竟打算用世家血脉做成蛊人对付中原武林,若非七绝宫帮忙,君拂歌和百里荇引领众人一致对外,即便百里群未死,中原武林也依旧在劫难逃。   果然团结就是力量啊。   童萌推开窗,外头的阳光很好,照得人暖融融的。童萌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拆开了手中的信。   信是哥哥寄来的,他已然回到了长歌山庄,来信是叫她早日回去。信中也提了莲褚衣的情况,让她不必太过担心。   那日莲褚衣为君拂歌挡了芙姬暗算,蛇形镖正入心口,本是药石无医。然君拂歌耗费十年功力护住了莲褚衣的心脉,吊了她一口气。   救她的,是姜晴。   金针护穴,顺行气血。姜晴一手针灸之术暂时保住了莲褚衣的命,但人一直未曾苏醒。   君拂歌带着莲褚衣至百里盟请吴痕舟老前辈出手,然吴痕舟也只能护她心脉救她性命,让她苏醒恢复却是无法。   可莲褚衣若是一直沉睡未醒,总有一日会将身体机能耗尽,到那时要再寻一人渡十年功力续命却是难了。   不过老前辈也道,他师从海外,如今师父老人家已然仙逝,却还有一个师兄避世隐居。只是那师兄性格古怪不愿见外人,若是他带着莲褚衣去寻,或许有一线生机。   君拂歌自是不愿放弃,托付吴痕舟前辈带着莲褚衣远赴海外,吴痕舟应了,翌日便动身出了海。   但愿老前辈能带回些喜讯。   童萌将信纸叠好,转身去了小厨房。   给大佬的药快熬好了。   安陵辞的伤养了一个月,如今才算恢复得七七八八,就是一条胳膊还是有些不利索。童萌这段时日一直留在七绝宫中,每日熬药炖汤,时不时还做些点心蜜饯换换口味。   七绝宫中灰衣鹞子眼看着自家宫主圆润了一圈,看向童萌的目光饱含敬佩。   童萌拿帕子裹了药庐,将药渣滤过,药汤倒在小碗中。又从小荷包里倒了些蜜饯出来,摆了个碟子,同药碗一起放入食盒便去寻大佬。   殿前的灰衣鹞子见到童萌,立时迎上来道:“宫主现下似在洗寰阁,夫人不妨去那处看看。”   童萌如今已能面不改色地听七绝宫中人称她一句夫人,闻言道了声谢便往洗寰阁去。   安陵辞的确在那里。   “照宫主吩咐,已彻底捣毁番邦总坛,烧了毒经蛊册,番邦余孽一个未留。”   安陵辞泡在汤池之中,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不等他开口,伏在地上的刀客一耳微动,听到了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安陵辞却没同往常一样让他直接退下,只伸了指尖在池壁上轻点。安陵辞不开口,刀客便也不动,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直到身后的两扇门被缓缓推开。   “大佬,该喝药了。”   童萌提着食盒入内,冷不丁看见跪着的刀客愣了一愣,正想着放下食盒离开,却听安陵辞道:“过来。”   刀客的眼前横了一块四叶花鸟屏风,童萌绕过屏风,这才看见安陵辞泡在汤池之中,一头乌发松松一系,五官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更添几分魅色。   啊啊啊夭寿啦!   童萌顿觉鼻尖一热,似是吃了什么上火了一般,忙闭了眼转过身去,不敢再多看那池中妖孽一眼。   这儿什么时候凿出了个汤池!   身后一声轻笑,安陵辞戏谑道:“妹妹这般怕羞,以后可怎么好?”   以后?大佬你这么妖孽再让我修炼十年,不,二十年,我也顶不住啊啊啊!   隐隐水声传来,再次听到安陵辞的声音似是比方才近了许多:“妹妹不回头看我,我要怎么说?”   童萌捂着鼻子死不回头:“你,你要说什么说便是了,我听着呢。”   安陵辞似是叹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吧。”   童萌“哦”了一声,放下食盒便要离开。然腰上突然缠上了什么,童萌还没来得及低头细看便觉腰上被人往后一扯,整个人顿时连退几步,忽而一脚踏空摔进池里,被安陵辞一把捞住。   童萌下意识的扒住大佬,然触手温滑,睁眼一看自己的手正扒在大佬光裸的肩头,视线往下……童萌一把捏住鼻子,卧槽差点血溅三尺!   安陵辞挑了挑眉梢,带童萌扶住池壁。童萌的下巴贴在池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指尖,神情肃穆得仿佛在听学术演讲。   屏风后的刀客已然消失不见,安陵辞方才那话是对他说的,有一桩事也是时候该跟童萌提。   他用内力拈了水花洒在池边,水痕化出一朵十二瓣莲,看着童萌缓声道:“小萄可还记得这个图案?”   童萌这才抬头瞧了眼,这十二瓣莲花好生别致,她的确觉得有些眼熟。   “除了七绝宫外,我另外豢养了一批杀手,一共六个名十二刀。十二刀中人皆是我亲自培养,在暗处助我行事。这十二瓣莲便是召唤他们的方式,你方才在门口见到的,是十二刀首领刀客。”   “整个七绝宫除了我以外再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连当初的君拂歌也未曾发现,如今只多了个你。”   童萌微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安陵辞抬了抬眼:“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我曾经下过的两道命令,十二刀倾巢而出,诛杀长歌山庄君氏兄妹。”   童萌:?!   诛杀她和哥哥?童萌忆起当初追杀君拂歌的那群人,不明身份来历,武功奇高,如今想来当是这十二刀无疑了。   也正是因为那次刺杀,才导致的大佬和哥哥互换了身体吧。   童萌神情古怪地瞥了安陵辞一眼,哟呵,果然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可追杀她是什么时候?   童萌垂眸沉思,猛地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   当时她和身为君拂歌的大佬去祭拜父母,路遇鬼门暗杀后掉落悬崖,上来之后便遇上了一伙杀气深重之人。难怪,难怪之前见到十二刀中人会觉得那气息熟悉,根本就和当初要杀她的是同一拨人嘛!   童萌狠狠瞪了安陵辞一眼,哼道:“就知道你当时看我不顺眼,这是想方设法要除掉我呢!”   “唔。”安陵辞道,“可我早就后悔了。”   安陵辞两手撑在池壁上,将童萌圈在中间,眸中微沉:“选择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你有朝一日发现了真相生我的气,妹妹要是不理我了,哥哥会伤心的。”   童萌撇过头佯怒,心头却是微微一颤。   若是大佬真心想瞒,以他的城府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十二刀和他之间的关系,如今告诉她只不过是想与她坦诚相待罢了。   安陵辞见童萌走了神,眸中微暗,低头咬上了童萌耳垂。   温热濡湿的触感霎时便叫童萌回神,待意识到安陵辞做了什么,双颊顿时红了个彻底。   安陵辞吮了吮才松开,低声道:“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眼前的大佬眸色深浓,被热气蒸出的水珠从他额角滑下,在他喉结处停了一停,低声说起话来叫人心脏扑通直跳。   啊啊啊啊这是美男计啊美男计!   可她怎么就心甘情愿中计了呢?   童萌闭了闭眼,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道:“好。”   话音未落,唇上便忽而一重,安陵辞捧住她的后脑覆了上来,一开始还尽是温柔缱绻,后来气息交缠得越深,那吻便愈发热烈。   童萌两颊酡红眼睫轻颤,蓦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大佬:“对了,药还没喝!”   安陵辞额角一跳,咬牙道:“晚些再喝。”言罢又要俯身下来。   “不行。”童萌捂住大佬的嘴,“我熬了好久呢,再晚便凉透了……”   “小萄,我已好全了。”安陵辞被半捂着嘴,声音闷闷,温热的呼吸喷在掌心叫童萌耳尖滚烫。   “你、你说了不算……”   安陵辞却没再给童萌说话的机会,趁她愣神之际扯下她的手再次俯身。童萌被吻得晕晕乎乎,只在情浓之时听他低声道:“明日便动身去长歌山庄。”   “我已迫不及待要将你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戳专栏收藏作者呀~ 第87章 分镜八七 携手   “庄主, 庄主!”   唐昇和卢飞同时进门,互相看了一眼, 话到嘴边又迟疑下来。   君拂歌正伏案作画, 纸上的莲花还差几笔。放眼看去,整间房里所挂的画卷皆是莲花, 或含苞待放或开得正盛, 千姿百态却尽是赤火红莲。   君拂歌专心地勾完最后几笔,垂落的长发间夹着几缕银丝,不但不损他半分气度, 更显得整个人清俊卓然,不落凡尘。   “何事?”   唐昇和卢飞异口同声道:“小姐回来了。”   君拂歌闻言, 搁了笔往外走。唐昇和卢飞跟在后面挤眉弄眼, 觉得还是应该叫庄主有些心理准备, 便又开口道:“庄主,小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知道。”君拂歌加大步伐, 安陵辞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回来。   “可除了安陵辞, 好像还有……聘礼。”   君拂歌脚步一顿, 下一秒便腾身而去。唐昇和卢飞不敢耽搁, 忙跟了上去。   正如他们所说,安陵辞不单把童萌送了回来,还有长长一串聘礼跟着抬到了长歌山庄门前。   “哥哥!”童萌一眼看到站在山门前的君拂歌,快步奔了过去。君拂歌接住她,弯唇一笑:“知道回来了?”   童萌讪讪道:“我想哥哥了。”   君拂歌曲指在童萌额上敲了一敲,目光淡淡落在她身后的那人:“宫主也来了。”   安陵辞从善如流:“来拜访兄长。”   两人对视了几秒, 唐昇和卢飞仿佛在那两人之间看到了刀光剑影,随后听君拂歌道:“里面请吧。”   君拂歌没让童萌在场,自己煮了壶茶给安陵辞倒了一盏。   安陵辞没品茶,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红帖,往君拂歌跟前推了推:“这是聘礼单,里面还有我的生辰八字,我不太懂嫁娶习俗,还要劳烦兄长掌眼。”   若在场有第三个人,听到安陵辞这番话只怕要惊掉了眼,这般恭谨谦逊,连“劳烦”二字都用了,真的还是那个杀人如麻的七绝宫宫主?   “有一件事要问你。”然君拂歌呷了口茶,甚至没看那些聘礼单,抬眸道,“当初我以你的身份行动时,曾发现你手下岳山暗中制造大量兵器。你我换回之后我也一直命人盯着此事,知晓你将大批兵器运了前线。”   “你是忽而改了主意,还是早就知道边疆会起战事故而早做准备?”   院中一时静默,安陵辞转了转茶盏,半晌后勾了勾唇,却是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没有同小萄相知相许,也没有同你互换身体,边疆仍有战火,江湖也不太平。”   “那个梦太过真实,甚至让我觉得很多事情在那个梦里才更合逻辑。而那个梦的结局是我最终走火入魔,死在了你的剑下。”   君拂歌眸中一顿。   “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梦。”安陵辞抬眸,“因为那个梦里,没有小萄。”   “君拂歌,今日我允你一件事。”   “他日,若你觉得我负了小萄,我允你同那个梦中一样,叫我死在你的剑下。”   君拂歌起身离开,一路并未回头,直到快要看不见他的身影才闻其声:“大婚之前双方不得见面,近日你便不必再来了。”   安陵辞眸中微闪,良久,缓缓笑开。   ·   近年来,若说江湖之中有哪桩盛事,那便只数眼前这桩。   七绝宫宫主安陵辞大婚,迎娶的还是长歌山庄君庄主的妹妹,实在叫一众江湖人士惊叹不已。   这事若是搁在以前,怕是大半个江湖不是怀疑安陵辞背地施压强抢民女,便是以为长歌山庄投靠了七绝宫。然经过星君一战,虽还有江湖人士不认同七绝宫的行事作风,到底是没人戳着脊梁骨骂声魔教了。   以前安陵辞不在乎这些声名,可如今,他既然要童萌当他的宫主夫人,便不忍她受半分委屈。   婚礼盛大,大半个江湖都聚在了山下复州城。复州城的城主素来喜欢热闹,这些时日跟着忙里忙外,还备了三天的烟火会,乐得仿佛是在筹办他自己的婚礼。   童萌在这里没有娘亲姊妹,曹雯和姜晴便过来帮忙上妆戴冠。童萌之前还带了些婴儿肥,如今抽条了不少,脸也长开了,再一上妆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尤其是那含羞带笑的一瞥,看得整个屋子的人都怔了一怔。   曹雯叹道:“我可真是嫉妒安陵辞。”   丫鬟双鸽听得连连点头,恨不能盖楼加个10086。   众人笑开,放下了童萌冠上的珠帘。童萌透过珠帘看去,只觉眼前一片金闪闪的,如坠梦里云端。   君拂歌等在院中,穿着一身绛色锦衣,见她出来缓缓一笑蹲下了身:“来,哥哥背你出嫁。”   不知怎的,听到这一句童萌骤然红了眼眶,小步上前环住哥哥的脖子,让他背着她起身。   “时间过得真快。”君拂歌笑道,“好像上一次背小萄是为了逃离长歌山庄,这一次,却是从山庄里送小萄出嫁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她都要嫁人了。   “答应哥哥,你一定要幸福。”   童萌轻应了一声,泪水模糊了双眼。有大佬在,她会幸福的,会很幸福很幸福。   指尖抚过君拂歌的一缕长发:“哥哥会一直等莲姐姐吗?”   “会。”君拂歌道,“无论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都会等下去。她那么爱我,不会舍得我等太久的。”   童萌轻轻一笑:“那……哥哥也要幸福啊。”   “好。”   君拂歌背着她,送她一步一步走向另一段人生。以后陪伴她的,是她的大佬,他武功盖世,俊美无双,最重要的,他还是她爱之入骨的……心上人。   红霞氤氲的尽头,站了一个红衣金冠的郎君,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安陵辞朝她伸手,勾唇一笑:“我来接你了,我的新娘。”   ·   三年后。   复州城隔壁的湘水城中来了一位奇人,半年之内便叫自家的胭脂铺子在整个江湖声名大噪。武林中的各色美人无不用她所制的胭脂口脂为荣,还有近日兴起的芙蓉妆,美人额间一朵莲,胭脂轻扫眼尾,据说便是照着她的样子画的。   那位奇人是位夫人,长发半挽轻纱蒙面,自称姓莲,底下人便尊称一声莲夫人。   莲夫人声名大噪之后,不止是江湖中的美人,各地剑客侠士也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莲夫人真容。她那胭脂铺换成了胭脂阁,门前访客却只多不少。   “莲夫人?”   “是叫莲夫人。”唐昇瞥了眼君拂歌的神色,继续道,“属下去查探过了,但并未见到她真人故而不能确定,只是这位莲夫人出现的时机诚然巧了些。”   何止是巧,简直是掐得刚刚好,唐昇暗自腹诽,看着君拂歌神色没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半年前,君拂歌便收到了吴痕舟前辈的来信,说是莲褚衣醒了,不日便可返回中原。   君拂歌高兴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然左等右等,就是没见人找上门来。如今听闻一个与她处处相似之人,却挽了发髻自称夫人,心情实在称不上美妙。   “走,去看看。”君拂歌沉了脸,吩咐备马。   胭脂阁的大名就叫胭脂阁,匾额挂在高处一眼可见。果如唐昇所言,阁前日日排着长队,不止有姑娘家,还有许多江湖侠客。   这么多人自是不可能每个都见到莲夫人,据说只有在胭脂阁里买过东西,且莲夫人瞧着有眼缘的,才能上楼品盏清茶。   “看,那是不是就是莲夫人!”   君拂歌和唐昇正排在队尾,冷不丁听前头的人喊了一嗓子,猛地抬头看去。   阁楼上的一扇窗子不知何时被推了开,窗前倚了个妇人装扮的蒙面女子,额间一朵红莲既妖且媚,无意间瞥过来的眼神,似能将人的神魂都勾走。   君拂歌抬头看着那道身影,整个人都在轻轻打颤。   是她,她回来了。   君拂歌足尖一点腾身而起,往阁楼上攀去,只想迅速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没有听到底下骤然炸开的叫嚣: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唐突莲夫人,吃老子一拳!”   身后的拳风转瞬即至,君拂歌蹙了眉,闪身避开,与来人在阁楼栏杆上走起招来。   窗边的女子轻摇团扇,瞧着神色没什么变化,然离得近才能看清,她那双眼眸深处一点点泛起的笑意。   君拂歌听那人一口一句莲夫人,目色一暗,一掌抵住他拳风沉声道:“我是她夫君。”   出拳的那人立时一愣,不止是他,底下围观的人群也骤然安静下来,看着君拂歌面无表情地飞入窗子,挥袖“砰”的一声,将窗子合上。   不一会儿,就有伙计从阁楼中出来,同众人道:“万分抱歉,莲夫人说她的夫君来了,胭脂阁今日便打烊了,各位明日再来吧。”   方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汉挠了挠头咕哝道:“还真是她的夫君啊……”   阁楼小室中,君拂歌将莲褚衣堵在窗边,本是气得咬牙切齿,然见到她偏生一点火气都发不出来,只低叹了声道:“莲褚衣,我很想你。”   莲褚衣拉下了面纱,吻上君拂歌之前勾唇一笑:“我也是。”   君拂歌碰着她的鼻尖:“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怕她在他心中已渐渐淡去,怕忽而发现,他还不够爱她。   然看到眼前的君拂歌,莲褚衣觉得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可笑的紧。她终是一点点挤进了他的心里,占据了他一整颗心。   君拂歌看着莲褚衣挑起他一缕长发,低眉道:“是不是很丑,看着老了?”   莲褚衣却一吻落在他发梢:“哪里丑了?明明还是这样俊。”   君拂歌缓缓笑开,目光落在几上茶盏,又微微一顿:“听闻莲夫人时时与些有眼缘之人烹茶品茗,不知哪些人有这等荣幸?”   莲褚衣轻笑,勾住他脖子附耳道:“这等荣幸之人,唯你一个。”   君拂歌环住她:“那以后别叫莲夫人了。”   “嗯?”   “要自称君夫人。”   喃喃细语中,仿若芙蓉花开,满室胭脂色。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杀青!! 第88章 杀青   转眼又到了五年一度的群英大会, 水月潭下熙熙攘攘,带着各式兵器的江湖人士三五成群寒暄叙旧, 热闹得紧。   江湖之中, 当真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五年前,江湖门派各自休养生息, 百里盟主年事已高, 将盟主之位交由百里荇暂代,一晃五年,江湖人才辈出, 也是时候出来好好聚聚,切磋比划番了。   依旧是山下千舍号房之一, 房中收拾得干净整洁, 备好了茶水点心。   “大佬, 吃花生酥吗?”童萌托着腮,咬了一口花生酥, 将碟子往前推了推, 对面的安陵辞微微扬眉:“叫我什么?”   童萌鼓了股嘴, 她又叫顺口了, 然不等童萌改口,安陵辞已倾身凑过来,低声道:“不如,妹妹再叫我一声好哥哥?”   不知想到什么,童萌的脸“唰”地红透,清咳一声面无表情道:“夫君, 吃花生酥吗?”   安陵辞眯了眯眼,童萌最熟悉他这神色,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直接将手上的花生酥塞到安陵辞口中:“甜的。”   安陵辞退了回去细细嚼咽,童萌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秒眼前之人又俯身过来在她唇边一啄,深看了她一眼道:“比较过了,没你甜。”   好……好撩。   童萌连耳尖都红透了,安陵辞轻轻一笑:“都成亲五年了,娘子怎还这般容易害羞?”   都成亲五年了,大佬你怎么还能这么撩!!!   外头有人叩门,童萌嗔了安陵辞一眼,起身去开门。   “雯姐姐!”童萌笑道,“许久未见姐姐甚是想念,快进来。”   “我可不是来见你的。”曹雯点了点童萌鼻尖,四顾道,“我们家可爱的小橙子呢?”   童萌皱了皱鼻子,一脸伤心:“雯姐姐只爱小橙子,不爱我了。”   曹雯噗嗤一笑:“哪能呀,给你带了些新做的小鱼干,尝尝?”   “就知道姐姐好。”童萌抱了曹雯的胳膊,回头张望道,“怎么不见姐姐的护花使者?”   “在在在,这儿呢。”   时青翻过围墙蹦了下来,站在曹雯身边挠了挠头:“小萄妹妹,别来无恙啊。”   童萌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时大金笔如今怎么不画美人图了?”   时青赧然一笑,偷偷瞥了眼曹雯,咕哝道:“看到了最好看的姑娘,旁人都入不了眼了。”   童萌长“哦”了一声,时青和曹雯的事儿,她亦知晓几分。   时青本就拜在吴痕舟前辈门下,与暂住百里盟的曹雯朝夕相对,许是日久生情,曹雯回金沙帮的时候,也是时青去送的,还在金沙帮小住过几月。   之后不管曹氏兄妹去哪儿,时青都能找到理由护送,瞧着是情根深种了。如今看曹雯泛了薄红的脸颊,童萌寻思着,这两人有戏。   就是不知,曹雯什么时候才能踏出那最后一步,同时青修成正果。   眼下曹雯低眉小声地转了话题:“君庄主他们没来吗?”   童萌眨了眨眼:“这就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了,莲姐姐有了身孕,哥哥紧张得不行,说什么也不准她出门。她没法子,只好留在庄里养胎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几人回头看去,见是姜晴缓步而来,人略消瘦了些,气质倒是比以往沉淀了许多,看着更多了几分温婉。   “她是头一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寻我。”   童萌笑着应了,姜晴如今打理着药门,虽不复以往声势,但也算是凭着一手医术撑了下来,没有让整个药门从此销声匿迹。她能有所改变,童萌自也替她高兴。   “你的乖囡囡呢?”   童萌叹了口气,得,又是个来寻小豆丁的。   “你还不知道她,人小鬼大的野着呢,刚到这儿便跑没影了。”话是这样说,但小豆丁身后有个刀客暗中保护,安全自是无虞的。   只是可怜原先做惯了杀人行当的十二莲刀客日日跟着一个小豆丁,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就不好说了。   “她也出去得够久了,我去寻寻。”   “我同你一起。”安陵辞出来,揽了童萌的腰同她一道,没瞧见身后众人个个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这两人,去哪儿都形影不离,还真是羡煞旁人。   童萌口中的小豆丁如今正迈着小短腿四处溜达,冷不丁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人,那人立时伸手扶住她,小豆丁仰起脸,软软糯糯道了声谢。   那人顺势蹲下身,看到她微微一怔,随即温和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你爹娘呢?”   小豆丁眨了眨眼,眼前的这个叔叔生得好,她甚是喜欢,遂乖乖答道:“我是个好孩子,要给爹爹和娘亲留出独处的空间。”   百里荇听得一笑,轻轻揉了揉小豆丁的额发:“你叫什么名字?”   “安陵橙,橙子的橙。”小豆丁道,“爹爹说,娘亲怀着我的时候最爱吃橙子,所以给我取了这名。虽然我觉得爹爹和娘亲这样敷衍了些,但看在我也喜欢吃橙子的份上,就不同他们计较了。”   百里荇轻笑出声,安陵橙歪头看他,道:“叔叔你生得真好看,就是娘亲说的那个……”   小豆丁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猛地一拍脑门道:“对,那个明眸皓齿!”   “明眸皓齿可不能用在叔叔身上。”   “娘亲!”安陵橙转头,迈着小短腿扑了过去。童萌接住她,刮了刮她鼻头:“小祖宗,你可真能溜达呀。”   安陵橙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了头。童萌起身,笑道:“百里盟主。”   百里荇也颔首一笑:“夫人。”   “听闻百里盟主也快要大婚了?”安陵辞上前,从童萌怀里抱过了小豆丁。   “是,婚期定在半年后。”   童萌之前也听闻了,女方不是江湖中人,但出生于书香世家,性情品貌皆是不俗,日后定能与百里荇琴瑟和鸣。   “那就先恭喜百里盟主了,祝你们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多谢,到时候给宫主和夫人下帖,请二位一定赏光来百里盟喝杯喜酒。”   童萌笑道:“一定。”   两人暂别了百里荇,抱着小豆丁往回走。安陵橙朝百里荇挥了挥小胖手,回头问道:“那个叔叔也要上台打架吗?”   童萌点头:“是呀。”   安陵橙一脸笃定地握了握拳:“那他一定会赢的!”   安陵辞扬眉:“为什么?”   “那个叔叔生得好看,打架一定很厉害!就像爹爹,爹爹生得好看,打架也很厉害。”   童萌笑出声,安陵辞捏了捏小豆丁的脸:“马屁精。”   “才不是!娘亲说过橙儿是她的小棉袄。”安陵橙骄傲挺胸,眼珠子骨碌一转,又问道,“橙儿是爹爹的什么?”   安陵辞故作沉吟,直到小豆丁急得瘪了嘴,才缓缓道:“橙儿是爹爹的小太阳。”   安陵橙立时眉开眼笑:“那娘亲是爹爹的什么?”   “她呀……”安陵辞缠了童萌的手,与她相视而笑:“她是我的心。”   日光铺洒前路,笑语欢颜,岁月静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杀青啦杀青啦!!   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一路陪伴的小可爱们,鞠躬——   会写君莲的另一版结局但不会放上来,感兴趣的小可爱欢迎关注团子围脖~   下本开《反派他恃宠生娇》,努力全文存稿,戳专栏收藏我呀   APP全订的小可爱可以到详情主页给文文评个分哦,爱你们么么哒   期待下本还能与你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