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末世女首领在七零》 作者:胖大葱   文案:   末世基地里十大首领之一的闻霁月,在和队友们一起解决末日最后一个丧尸皇时牺牲。   再醒来了,她成了七零农家的幺女。   亲妈刚死。   上头四个姐姐。   亲爸和爷奶正在为了二叔家两个儿子结婚的彩礼卖女儿、孙女。   闻霁月肚子咕噜叫,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木系异能催生出来的大萝卜,护着四个姐姐,走上虐渣致富之路。   #前期虐渣、后期致富#   又名:七零五姐妹,我在七零四个姐。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异能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霁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七零四个姐 ==================== 第1章   末世纪元20年。   华国基地再次面临残酷的丧尸潮,基地内十大首领临急围剿制造了丧尸潮的罪寇祸首——最后一只丧尸皇。   “老八、霁月!准备好丢炸弹!”   战斗中,沉稳为首的中年男人用风卷驱赶着丧尸皇召唤来的一群异能丧尸,看准时机下达命令。   “好!”   “好!”   两个一模一样的快速回应从一男一女口中响起。   同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打开炸弹上的开关,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计算着丧尸皇的距离以及炸弹剩余时间。   新型炸弹是末世后研制的产品,威力大,专门针对丧尸皇的复生变异病毒。但丧尸皇移动速度极快,还有无数丧尸相护,时机便显得尤为重要。   剩下这只丧尸皇,更是皇中皇者,强大异常。战斗至此,十人队伍里,已经牺牲了五人。   “炸!”   随着队友一声猛喝,炸弹呼啸从闻霁月手中飞出。   丧尸皇猛地一顿,就要退去,协助的雷系队友化雷电为长触手,挟裹住丧尸皇。先前水系队友在丧尸皇身上留下的水痕,在强烈高压的雷电中劈啪作响。   不出意外,短暂的几秒控制中,炸弹就可以毁掉丧尸皇,为华国迎来新生。   然而丧尸皇猛地尖声一叫,声音穿破长空。   众人心道不好!   闻霁月闻声偏头一看,雷系队友身边出现了一只动物丧尸,已经咬上了队友的身体。   本来在撤退中的闻霁月松开握紧的双手,驱动变异金刚藤的种子,反身冲了回去。   金色的藤条在呼吸间,朝着丧尸皇狂涌而去。   刚能自如行动的丧尸皇又受到了新的禁锢,新型炸弹转瞬而至。   火光在静止中猛地炸开,剧烈的光芒反射在金色藤条上,璀璨夺目。   和闻霁月一起撤退的大胡子老八含泪悲呼:“霁月!”   闻霁月并不后悔冲了上去,队友们牺牲过多,再犹豫也组织不了新的进攻。与其再次牺牲更多的人,不如就让她奋斗一把!   她冲回去,以藤条控制炸弹,就逃不出爆炸范围。   炸弹炸开那一刻,闻霁月仿佛没听到声响。   只在安静之中,无数回忆在她脑中闪烁而过,最后定格在末世前的画面上。   丧尸皇解决了,其他丧尸只需时日就能清除。   盛世将至,很值,不是吗?   身体崩裂粉碎的剧痛中,闻霁月含笑而亡。   ****   “嘶。”   闻霁月嗅着草木气息,捂着额头睁开了眼。   一睁眼,漂亮的蓝天白云落入眼帘,看得闻霁月一呆。   她多久没看过这样的天空了?   末世的天空,是血红色的,空气也充斥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   不对!   她不是死了?   闻霁月的手松开隐隐作疼的额头,然后看着两只黄乎乎的小手呆住了。   这分明是小孩的手,虽然脏了些,可又小又软。   “幺妹!你摔着手了吗?四妹,你头破了!”   闻秋鱼看看小妹,又看看四妹,然后手脚麻利地从自己的篮子里挑出几种能止血的山野菜,放在嘴里嚼动。   闻霁月看着面前面色着急的小姑娘,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她口中的“幺妹”还是“四妹”,还是别个。   她这么一想,脑子里立马涌出一些模模糊糊的信息和回忆,给她反馈着信息,弄得她头更痛了。   头疼,身上也有些疼,还冷。   十一月的冷空气像是在往薄薄的衣服里钻,冻得闻霁月一激灵。   那边闻秋鱼把嘴里嚼得半碎的止血药吐出来,敷在四妹破了口子的额头上。   “四妹,你捂住,先止住血。”   四妹脑子比人慢半拍,幺妹小时候也得她照顾,闻秋鱼对照顾人倒是有一手。   处理完了四妹的伤口,闻秋鱼再看向闻霁月:“幺妹,你摔着哪儿了?手没事吧?”   闻秋鱼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闻霁月看手。   闻霁月摇摇头:“三、三姐,我没事。”   闻霁月循着记忆里的称呼,喊了小姑娘三姐。她知道,自己这是成了人家幺妹了。   听闻霁月说了没事,闻秋鱼又去照看还眯瞪的四妹闻冬水去了。   闻霁月看两人一眼,手撑了一下地,自己坐起来。   枯黄和绿色掺杂的山坡落入她眼帘,不远处是块大石头。记忆里这身体的四姐就是从那儿摔下来了,小姑娘想伸手拽一把,结果一起滚落了下来。   向上是更高的山头,闻霁月侧过头,果然瞧见了山下的人烟。   但房屋风格却是让闻霁月陌生得很,典型的山村建筑,一眼望去多为低矮黄土屋和木屋,三五成群地错落分布在山下的平地上。   打量了两眼,闻霁月收回心里那份古怪,看向身边的两个“姐姐”。   三姐面白,但身材瘦弱,显得有些羸弱。四姐和三姐长相有七八分像,区别是四姐脸蛋儿肉些,像是婴儿肥没褪去。仔细一想,又想起两人是双胞胎。   眼下四姐捂着额头,两眼有些无神地张着,也不知道回答。   闻秋鱼也不过就十五岁的小姑娘,见喊也没回应,有些心急地对闻霁月道:“幺妹,你把野菜和冬笋捡起来了,篮子带回去,我带你四姐回去看看!”   不过闻秋鱼这话一出来,闻冬水终于有反应了。   小姑娘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聚了焦,然后猛地睁得老大,看了闻秋鱼和闻霁月两眼,又看了看前面的石头,一把抓住闻秋鱼的手:“三姐,回去!我们快回去,爷奶和爸把我们支出来,是要把二姐也卖了!”   闻秋鱼听见这话,恨恨地一咬牙:“不是刚拿了大姐的彩礼!”接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闻霁月听着,又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了点,然后一股子残留的恨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她这身体的亲妈王莹玉,生了五个孩子,偏生碰巧五个都是女儿,所以明明是长媳,在重男轻女的闻家也没地位得很。   两个月前,王莹玉病逝了,家里掌控经济大权的爷奶说没钱,就简单一副棺材板葬了。   可转头的功夫,二叔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就议起亲来,还提到彩礼至少要有“三大件”里面的一件。   三大件是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放在闻霁月经历的末世前时代,这些东西连小件都算不上,可现在是七八年年底,物价以分为基础,几十块都是大钱!   两人同时说亲,彩礼加上别的,至少得两三百。这哪是家里没钱,分明没把她们当一家人!   就因为她们不是带把的,不把她们当一家人,使唤着五姐妹干活,最后还想要“高价”嫁掉她们这些女儿、孙女,来给家里的男丁挣彩礼。   五姐妹里的大姐闻春花,就在两天前被嫁了出去。幸好先前大姐有个看对眼的男青年,对方求着家里掏了超乎寻常的高价彩礼——八十八块。   可想而知,那彩礼是落不到大姐手里一分,大姐嫁过去面临的境遇会有多糟心!   没成想这还没过两日,家里爷奶还有那个听父母话的亲爸,竟然又打上二姐的主意了!   闻秋鱼一边哭,想起来问道:“四妹,你怎么知道的?”终究还是关心家人的念头占得更多,她又道,“我们赶快回去!二姐一个人在家呢!”   闻冬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的神色,见三姐没在意自己的答案,这才吸吸鼻子跟上。   小姑娘没注意到,提到两个篮子的闻霁月扫了她两眼,但没作声。   闻霁月跟着两姐妹,步履匆匆地从山上赶回家里。   山路看着近,走着远,几人到家时已然气喘吁吁。   闻霁月的肚子还在咕噜噜地叫,传达着饥饿过度的信号,饿到她肚子疼。   可眼下显然先搞清楚情况更重要,闻霁月丢下篮子,三姐妹一起闯进家里的堂屋。   三姐妹一进来,就打破了堂屋里热闹的氛围。   她们和屋子里的人穿着都是看着不甚保暖的棉衣,只不过别人的没有补丁,三姐妹身上的有补丁,更薄一些。   李秀凤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三姐妹,皱眉道:“不是叫你们去找猪草?跑回来干嘛,篮子满了?”   三人的篮子当然没满,冬日里找猪草不容易,田地里早没了,只能往山头上跑。   可堂屋里还坐着村里的一个有名老光棍,村里专门做媒婆的柳媒婆也在,坐上甚至还有当地彩礼用的四色点心,让人见了不得不多想。   闻秋鱼一手拽着一个妹妹,红着眼眶问:“奶,我二姐呢?”   李秀凤脸一黑,呵斥道:“你姐在屋里哭呢,让她见个人都见不得,真是大小姐了!”   坐在一边的闻地柱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姑娘害臊嘛!”   他光棍了三十四年,没成想还能娶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心里可不是乐开花。   闻冬水瞥见他那一口黄牙,想到二姐以后被打的惨状,吓得眼泪盈眶,忍不住缩着身子躲。   闻霁月知道这人是个老光棍,也认得堂屋里的人,可拉扯二姐和老光棍这档子事就是身体原来的主人都不知道,更别提更多信息了。   闻霁月捏一下闻秋鱼的手心:“三姐,我们先去看二姐。”   闻秋鱼又气又恨,听见幺妹的话,点点头带着两个妹妹先去看她二姐。二姐不像大姐有个对象,这老光棍哪里配得上她二姐?眼下二姐怕不是哭断肠。   三姐妹转身离开,屋子里一直没抬头的闻大龙终于敢抬起头,瞥两眼闺女们的背影。   闻大龙砸吧了一下嘴,想到不久前二闺女哭着跑走的那幕,犹豫着开口:“妈,地柱、地柱年龄也太大了点……” 第2章   闻大龙说得自己都觉得心亏,他今年四十六,闻地柱三十四,就比他小一轮。平日里闻地柱可都是喊他哥的。   闻地柱也不说话,他可是要掏大钱娶媳妇的人,他将目光扫向一边一力促成此事的李秀凤。   李秀凤人不高,一米五的个子,坐着更显得瘦小,可一眼瞪过去,一米八的闻大龙一句话不敢说。   李秀凤翘着腿,冷哼一声:“年纪大点怎么了?年纪大的知道疼人。你看看你家老二那个臭脾气,哪个人能一直惯着她,可不得找个会疼人的!”   闻大龙不死心地看向自个爸。卖闺女卖得太明显,他面子上抹不过去,觉得有点丢人。   不想闻老根抽着旱烟,在烟雾迷蒙里眯着眼,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满是赛神仙的迷醉,摆明了态度——不管。   闻大龙只好顶着老娘道:“要不咱再寻摸寻摸?英子瞧着不太乐意……”英子是他二闺女闻夏英的小名。   闻家老二闻小龙表情和闻老根如出一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反倒闻老小龙的媳妇,徐美玲高声道:“我看娘说得对,地柱好得很,人大方又能干!”   徐美玲话里意思明显,一家子可不就图闻地柱给的彩礼,图他“大方”。   要不是娶不到媳妇,谁会愿意花两百块钱娶一个媳妇?闻大龙想到这点,低下头,不再言语。   一家子里,唯二那个外人,柳媒婆有些不自在。她觉得有点儿作孽,可人亲爹都不说话,她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柳媒婆端起碗,喝上一口白开水润了润喉,不太热情地说道:“你们两家愿意,那就定好日子,看什么时候下彩礼?什么时候结婚摆酒?日历家家有,我柳媒婆就不多嘴了,家里还有事呢。”   李秀凤笑着道:“好,柳妹子你去忙。回头用得上你帮忙,我让家里小子去请你。”   小辈媳妇徐美玲送柳媒婆出门。这头李秀凤拿出日历,和闻地柱挑起日子来。   大孙子的彩礼妥了,二孙子的还差着呢,赶着日子,说不定还能双喜临门!老太太光是想着,就浑身得劲,满是动力。   闻大龙听着不耐烦,索性出了堂屋。   闻家的屋子分作主屋和东西屋。   主屋三间好房子,住着闻老根和李秀凤还有小孙子,旁边搭了两个矮屋,是做饭的厨房和洗澡间。   西屋三间住着闻小龙和他媳妇徐美玲,还有老二家的两个大儿子。   东屋的三间,则是闻大龙一家住的地方。   走过闺女们的屋子,闻大龙就听到了那里头的哭声,一个接一个,哭得他心里烦闷。   “嫁谁不是嫁?离得近还不好!”闻大龙丢下这么一句,自顾自回房去。   ***   屋子里。   扑在床头哭的闻夏英听见闻大龙的话,抄起枕头就朝窗户砸过去。   砸完了,十八岁的闻秀英咬着牙,哭得一张瓜子脸都变形了。她想让自己不哭,可又忍不住,来自亲人的伤害最是伤心。   闻夏英抽噎道:“怎么就有这么当爸的……,卖自己闺女,给别人的儿子娶老婆?”   闻秋鱼站在一边,想到妈妈王莹玉还在的日子,至少有人在意她们,偷偷擦着脸上的泪。   闻冬水拉着闻夏英的手,说起闻地柱的事:“二姐,那个闻地柱爱打人!我好几回瞧见他娘脸上带伤,千万不能嫁!”   男人打人,这会儿闻家村压根没人重视。在村里人看来,男人暴脾气凶些,再正常不过。   可闻冬水知道后来的事,知道男人爱打人的可怕。   闻冬水想到上辈子,她每每去看望,二姐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好不容熬过开头几年,二姐终于怀上了孩子。闻冬水以为有了孩子,二姐就可以逃脱挨打,结果孩子生下来后才半年,那个男娃儿就被闻地柱给酒后失手摔死了。最后二姐疯了似的把闻地柱砍了,自己落得牢狱之灾。   这一切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闻地柱胡乱打人的暴躁脾气?   五姐妹里,过得最苦的就是二姐。闻冬水心想:万万不能再让二姐嫁了闻地柱。   闻夏英擦了下脸,双目发怔地问:“可爷奶和爸都同意了,我不嫁也能捆了我去!我能怎么办?”   闻霁月听着,也觉得这五姐妹未免太惨了些,年幼无助,长辈不慈。   她们五姐妹,亲妈走了。外家那边,外婆年老力衰,而唯一的舅舅只听舅妈的,哪会替她们出头惹上闻家。   闻霁月建议道:“要不我们先去躲一阵?”   说着,她肚子咕噜噜又叫了起来,腹部像是有股力道在抽搅,简直要命。闻霁月端起一边的瓷碗给自己灌了半碗水。她这会也想起来了,这家里没她们吃的,吃的老太太李秀凤都锁着看着呢。   躲到外头去,闻霁月心想凭自己的本事也不会饿着几姐妹。   她感知到了,自己的看家本事——木系异能跟了过来,虽然现在等级很低,可催生些吃的是够的。   “躲?躲哪儿去?”闻夏英摸了摸空荡荡的衣兜,“现在买东西都要票证,跑近了没用,跑远了没介绍信,肯定要被强制送回来!能躲去哪儿?”   听姐妹们也没想出办法,脑子转得有些笨拙的闻冬水咬着下唇,扑在二姐腿上哭了起来,生气自己太笨。   闻霁月皱起眉头,有些恼自己搞不清具体细节。   不过办法总是有的。一直没做声的闻秋鱼红着脸问:“二姐有中意的人吗?大不了、大不了咱们白搭!”   这意思就是先和人把男女关系搞上,让闻地柱死心。如果家里还想强来,干脆就自己把自己嫁过去。   闻夏英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又乍地黯淡下去:“哪有中意的……,咱家这样,谁敢搭上?爷奶闹起来多麻烦。”   闻霁月倒是觉得麻烦什么不重要,真到了那步,肯定是一辈子的幸福更重要,家暴的男人嫁不得。   事情目前也还没到那步,闻霁月道:“二姐自己找个,肯定比嫁闻地柱强。不过不急,先暗地里寻摸着,真到了那一步再说,不然没得吃亏。闻地柱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   闻霁月到底不是小孩了,一番话说得进退有据。   可她顶着十二岁小丫头的小嫩脸,说起这话来就引得三姐妹心里涌出怪异感来。   闻夏英看着扎着两根小麻花辫的幺妹,止住了眼泪:“幺妹,你今天怎么像个大人一样?说话怪怪的……但好像挺对?”   和四妹不一样,幺妹是个脑子好使的,主意也有,但平常说话没这么老成。   闻秋鱼担忧地道:“幺妹和四妹今天从石头坡上摔下来了!四妹摔着头了,幺妹会不会也磕着了!?”   闻霁月捂头,想了想,另一只手捂肚子:“头疼,肚子也饿。”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咕叽咕叽地叫了起来,格外响亮!   为难的事找到了办法,屋子里气氛霎时融化开来。   如同那句话,心里苦的人,只需要一点甜就够了。让四姐妹发愁的事太多,所以找到一点儿希望就够她们喘一口气,再去面对那些烦人的事。   闻冬水脸上糊着散开了的止血药,看着幺妹笑出鼻涕泡:“四姐去给你做吃的!”   闻夏英看了眼自己被四妹哭得脏兮兮的裤子,皱着眉故作嫌弃道:“四妹你去擦擦你的脸。你们去摘了野菜冬笋,我去给你们做点野菜汤。”   四姐妹重新打起精神,闻秋鱼找了点布,重新给闻冬水包口子。   闻霁月则是饿得不行,跟着闻夏英摸去厨房,又因为厨房太空,她索性摸到了厨房后面的菜地里。   记忆里李秀凤太难缠,闻霁月偷偷扯出一根小萝卜苗,藏在手心里往自己住的屋子走。   她往东屋走的时候,闻地柱正好往外走,后边还跟着送他的闻家人。   闻霁月目光淡淡地看着,琢磨着这家绝不能长呆。   五姐妹里,大姐侥幸逃脱。但二姐、三姐、四姐加上她自己,在闻家人眼里可都是钱。至于嫁错人后五姐妹的下场和死活,他们明显不在乎!   李秀凤瞥见她,骂了一句不会喊人。全家便拥着闻地柱,送他出了闻家的矮墙院子。   闻霁月扫了闻地柱几眼,在心里把到闻地柱家的路线和途经房屋都列数了出来,接着埋头进了屋子。   门窗关好,闻霁月运起自己体内小芽苗似的精巧木系异能,把异能注入萝卜苗里。   只见那原本细弱的萝卜苗忽地膨大起来,竟是飞快地长成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大萝卜。   闻霁月饿极,看着就觉得口齿生津,一口咬上脆生生甜津津的大白萝卜,一边薅走成熟的萝卜种子,又用种子生出三个大萝卜来。   东屋的三间屋子,原本闻春花和闻夏英住一间,剩下三个小的住一间。这会儿闻春花嫁了,闻秋鱼就搬去和闻夏英一起住,原来的屋子归属闻冬水和闻霁月。   不过闻冬水受伤了,闻秋鱼送她回屋。   两人推门,屋子门却堵着。   等了一下,两人才等到闻霁月来给两人开门。   看见闻霁月手里的大白萝卜,闻秋鱼和闻冬水都是一惊,闻秋鱼赶紧把门关上。   闻秋鱼背抵在门上,瞪大了眼看着闻霁月,低声急道:“幺妹!你怎么偷吃?被奶奶看到怎么办?”   闻霁月笑笑,指指身后掉漆的桌子。桌子上三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大白萝卜排排躺,正好四姐妹一人一个。   闻秋鱼更着急了:“幺妹,你还拿这么多?快趁着奶奶没发现,埋回去!”   闻霁月摇摇头,安抚道:“奶奶不会知道的,三姐你放心。”   闻冬水肚子也咕噜叫,她捂着肚子道:“三姐,要不……要不我们吃了吧,我好饿啊。”   闻秋鱼看着幺妹啃个萝卜和二叔家小儿子啃大鸡腿似的,又瞧见四妹眼巴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   活她们没少干,就连幺妹也能挣工分,怎么就没她们几姐妹一口吃的?   一天两顿,稀稀拉拉的汤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饱个鬼!?   早上李秀凤更是没让三姐妹吃饭,就把人赶出去满大山地找野菜去,别说幺妹和四妹,她自己都饿得要死。   闻秋鱼狠狠心,拿起一个大白萝卜塞给四妹:“吃!挨骂算什么,吃饱了再说!”她再自己拿起一个,狠狠咬上一口,感受着食物在嘴里焕发出的美妙味道,满足得热泪盈眶。   闻霁月看她吃得急,怕她噎着,黄乎乎的小手拍拍闻秋鱼的背:“三姐,你吃慢点,不急。”   闻秋鱼含糊不清地道:“我饿……”   这是闻霁月见到闻秋鱼后,十五岁的她第一次显得有些“不懂事”。   闻霁月的手顿住,觉得嘴里的大白萝卜有点失去了味道。   她看着顾不上吃相的闻秋鱼和闻冬水,道:“三姐,四姐,我们以后一定能顿顿吃饱。” 第3章   三姐妹各自飞快地啃完一个大白萝卜,感觉肚子从所未有的充实。   闻秋鱼和闻冬水摸着肚子半躺着,闻霁月看着她们的模样直笑,出门去把闻夏英“引渡”了过来。   闻夏英只惊讶了一下,随后看三个妹妹都吃过了,也拿起大白萝卜咬了起来。   闻夏英从来是五姐妹里最叛逆那个,爷奶和亲爸更是伤透了她的心,现在哪里还管会不会被骂,她痛快了再说!   吃完了萝卜,再来碗热乎乎的野菜汤,从肚子暖到心里去。   闻冬水打个嗝:“嗝、好饱啊。”她惬意地揉着微微鼓起的肚皮。   闻秋鱼抿嘴偷笑,缓缓地在屋子里走着消食。   闻夏英最后吃完,她放下粗瓷碗,走近闻霁月,一把呼噜住闻霁月的脸,高兴地搓了几把。   闻夏英低声夸赞:“幺妹,干得好!”   闻霁月呆了,只有两根小麻花辫儿晃着。   心道一句自己不是小孩,闻霁月仰起脸,手捂额头:“二姐,我头晕!”快把我的脑袋放下来。   闻夏英赶紧撒手,不敢乱来。   今天这么一遭,她发现小妹“长大”了。不过性子里还是以前一样,爱装大人的正经模样。   中午吃饭。   李秀凤骂骂咧咧地嫌弃三姐妹没用,一篮子猪草都没搂回来,却是没提她们开火用了柴火的事。   闻霁月几姐妹飞快地喝完自己一碗水混红薯粥,下午又被指使出门去山上找猪草和搂柴火。   ***   山上。   闻夏英走在走前面,反驳着李秀凤中午骂的话。   “这大冬天的,谁家猪不是吃糠的?搂柴别人家可都是男娃干的,就咱家那几个宝贝金疙瘩,什么活都干不得!”   “但凡他们能干些,大把好姑娘乐意!”   闻夏英一边埋怨着,动作却不慢。   闻秋鱼和闻冬水不敢搭话,怕说起来,闻夏英更激动,声音大了被别人听见。   闻霁月稍微走得远点,都走到了灌木边,她一边扯着地上的野菜,一边注意收集些她用得上的东西。   眼下她口袋里正躺着天堂蓝的种子。   天堂蓝,牵牛花的一种,又名朝颜,种子可制作致幻剂。在木系异能催生下,闻霁月可以强化植物特色能力。   刚收获了一把天堂蓝,入目又出现一片熟悉的植物——金刚藤!   藤上披刺的圆叶早掉光了,可闻霁月因为用变异金刚藤做过打手,对这种植物自然不陌生。她悄然取了一截活性藤,又塞进了兜里。   闻秋鱼是个心细的,看着幺妹走远了,出声招呼道:“幺妹,别离林子太近,回头招了虫子,身上痒了难受的是你。”   “啊?哦。”   闻霁月提着篮子,离开灌木丛,跟在姐姐们身后干活。   半响没人搭理自己,闻夏英嘀咕道:“你们怎么都不出个声儿,我们吃了野菜,奶居然也没骂这事儿,奇怪得很……。中午也只骂些有的没的,没借题发挥。”   闻霁月道:“她中午是骂给爸听的吧,我看奶奶一直看爸。”   闻秋鱼点点头,细声道:“我也瞧见了。”   可她没想那么多。因为闻大龙是个“孝子”,往常家里起争执,爸妈吵得再凶,最后她们的爸都是听了爷奶的话。没想过日常奶奶骂人,还有目的。   闻夏英想到闻大龙,不满地哼了一声:“他哪还需要人说,那几个带把的可是他命根子!最最亲的侄子呢!”   闻大龙膝下是五个闺女儿,那边闻小龙和徐美玲夫妻则截然不同,生了一个又一个,足足生了三个男娃。   五姐妹里老大闻春花二十,闻夏英是老二,十八岁,闻秋鱼和闻冬水十五,闻霁月十二。   二叔家的大儿子闻多赢十九,二儿子闻多胜十八,小儿子闻多宝刚好十岁。   闻夏英和闻多赢、闻多胜年纪相差不大,从小就不断地被欺负。   每每打架或者吵架,家里长辈除了没地位的亲妈,其他人都偏帮闻多赢和闻多胜,闻夏英不知道吃过多少回亏,数都数不清。   其他长辈闻夏英不在意,可亲爸的偏袒让闻夏英心里很介怀。   那是自己至亲的人啊,自己的亲爸,却偏袒侄子?而不是亲闺女。   三姐妹说话声里,闻冬水咬着一根茅根,脸颊微鼓,皱眉想着:村里和附近村里哪个男青年好呢?得给二姐找个脾气好的。   下响,太阳快落山,四姐妹的篮子总算是堪堪满了,细小的柴火也绑了两捆,几人结伴下山。   闻夏英和闻秋鱼腿脚快些,她们还得回去帮忙做饭。虽然做饭的时候,李秀凤会盯着,怕她们偷吃了粮食。   闻冬水走得缓些,她头上毕竟有伤,走快了有点儿头晕。闻霁月是个小的,就留下来陪她。   两人在后面走着,刚进了村子,看到好些村里人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闻霁月看了看,发现这些人是往闻地柱家方向走的。细细一听,是闻地柱又打他老娘了!老太太被打掉了两颗牙,跑到外头哭呢。   闻冬水白着一张脸,像是证明什么道:“幺妹你看,那个闻地柱就是爱打人,下手没个轻重!”   “我们去看一眼?”闻霁月想去摸下地形。   闻冬水却是猛摇头,拉扯着闻霁月闷头就走:“不看不看!我们回去。”   闻冬水拉着人,行走慌张,不小心在某家的屋子拐角撞到个人。   “我这老腰啊!”方婶子扶着自己的腰,高声道,“大龙家的丫头,你们走路小心点啊!”   闻冬水吓得赶紧放下手里的篮子,上去扶人:“对不起啊,方婶子。”   闻霁月也歉意道:“婶子,我们走路没看着路,你没事吧?”   方婶子一瞧闻冬水头上的伤口,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没啥大事,你这头上还有伤呢,就不怪你了。我赶着去骂闻地柱那个遭天谴的,竟然打自己亲妈!也不怕老天爷劈了他!”   也是有儿子女儿的人,方婶子说起来表情激愤,感同身受。   她心急地说了两句,又急哄哄地走远。   明明在远处,还能听到村里众人气愤,抱不平骂“畜生”的声音。   闻冬水还闻霁月还忍不住张望,捂住她的眼:“幺妹,不许看。”   闻霁月乖乖道:“好,不看了。我们回去。”心里却想,我晚上不止要看,只怕还要搞出大事来呢。   她心里本来有个主意,可听了方婶子的话,加上自己在山上有意外收获,便又生出一个主意来。   闻地柱提了四色点心上门,又请了柳媒婆上门,一家乐意出钱一家乐意出人,肯定谈得来。   闻家长辈和闻地柱达成了共识,而距离闻多赢和闻多胜下彩礼的日子也没多久,说明留给四姐妹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她得早点破坏掉这桩枉顾当事人意愿的亲事,免得宣扬开了,影响二姐闻夏英的名声。   七八十年代,民风还是闭塞的。哪怕是后来,人言依然可畏,几张嘴就能逼死一个人。   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   ***   晚饭依然糟心,充斥了老太太的嫌弃,且吃不饱。   闻霁月吃过晚饭,洗漱过后早早睡了。   等到深夜,闻家人全部睡着的时候,闻霁月却悄然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出了门。   月黑风高,闻霁月一路悄无声息地走到闻地柱家墙外。   闻地柱家没有院子,只有三间屋子加上外搭的小厨房。   深更半夜了,屋子里竟然还有人没睡!   闻霁月站在墙角,听见那那模模糊糊的“哎哟”“哎哟”低声喊疼的声音顿住了步子,没睡着的怕是这家的老太太。   闻霁月在末世基地里,是负责后勤那块的。但她孤儿一个,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便常去老幼院帮忙,虽然对外清除丧尸是手段冷酷强势,可内心对老人孩子始终存着份柔软。   来之前,闻霁月心里有两个选项。前者和缓,后者激进。   前者是想法子去找到闻地柱的钱,让他和闻夏英的事因为没钱破灭,麻烦的是找钱得慢慢来;后者则是给他造个"天谴",以名声辖制闻家人。   面子可以不要,人还是要做的。把闺女、孙女嫁给一个老男人,和嫁给一个遭天谴的老男人孑然不同。   初来到和平时代,闻霁月还在适应这个时代,内心偏向于麻烦一些的前者,低调为上。   可此刻耳边萦绕着那“哎哟”的声音,她内心有些犹豫的想法坚定了!要给闻地柱来一下狠的!   闻霁月越过老太太的屋子,走到了闻地柱睡觉的屋子窗户边。   确认了男人的呼噜声和大概位置后,闻霁月选择了一个墙角,丢下一把金刚藤幼苗。   异能注入幼苗里,呼吸之间,幼苗便长出了小芽,然后飞快地长长钻进地里、也钻进了土墙之中。   正常的植物当然不会钻地钻墙,可异能者控制之中的植株却是可以超脱植物本能,顺从异能者的心意。   细长的金刚藤钻进地下或墙里后,闻霁月再一改异能的控制,让钻进地里的藤条变得粗大起来。   掐好时机,闻霁月退去。   她人虽走了,金刚藤还在飞快地膨大。   直到几分钟后,藤条像气球充气到了极点,猛地炸开,推到土墙,掀起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响彻在深夜的闻家村。   伴随着土墙倒塌的,还有闻地柱的惨叫声。   “嗷!我的腿!我的屋子啊!” 第4章   闻地柱在震天动地的动静里醒过来,腿脚被砸出一个大口子。可他顾不得伤势,看着倒塌了大半边的屋子吓得腿直哆嗦!   屋子再塌多一点,出事的就不只他的腿脚,还要搭上他的命。   这般大动静,左右的邻居当然闻声而动,闻地柱家的老太太也醒了,点起煤油灯,跑到了屋子外头。   老太太举着煤油灯,傻眼地发现出事的是自家儿子住的房屋,好好的屋子恐怖地塌了半边!   其他邻居也先后赶到,举着煤油灯在夜里照亮,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故错愕不已。   一间倒塌的屋子里外,众人傻眼地看着里头瑟瑟发抖的闻地柱。   掉了门牙的老太太反应过来,一拍自个瘦条条的大腿,含糊地哭嚎道:“我的鹅呀!嚷你莫打窝!”   白天听了满耳朵的现世报,天谴,雷劈,老太太这是信了。   老太太本名徐地喜,闻地柱十岁的时候,家里当家的没了。往后的日子里,徐地喜又当爹又当妈,心疼孩子没爹,就比较惯着闻地柱。   等闻地柱长大了,人丑家穷,一米五九,娶不上媳妇,性子便愈发暴躁,搞出了酒后爱打人的习惯。   徐地喜打又打不过,丢又舍不得丢了这个亲生仔,就躲着醉酒的闻地柱过日子。   白天傍晚那会,徐老太太没注意,给喝完酒回来的闻地柱撞个正着,打掉了两颗门牙。   徐老太太头一回被打得这么厉害,吓得哭着跑出了屋子,才有了闻霁月姐妹俩回家撞到方婶子那一遭。   半夜里躺着身上哪里都疼,隔壁的隔壁酒早清醒了的儿子在呼呼大睡,徐老太太心里凉了半截,眼泪哗哗地掉,心里也免不了骂几句:天杀的不孝子,怎么不叫你老子把你一块接走!   骂归骂,徐老太太知道自己顶多就心里骂几句。当面骂了,回头闻地柱喝醉了又要遭罪。   可徐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她心里骂不孝子的话,老天爷竟然真的贴心地给她做到了一半!没把人真给弄死,但是也给了足够的教训!   徐老太太抹一把脸上成片的泪水,隔着一堆黄土砖块道:“老田爷都瞧不过眼哟,叫泥不小!叫你不孝!”   徐老太太带头骂了,早看不过眼的邻里那还能放过,站在安生的外头指着闻地柱劈头盖脸地训。   闻地柱站在屋子里头,都要哭了:“我错了,我不该打我妈的!快接我出去啊!”   屋子倒塌了,满地的泥砖块乱堆一气。闻地柱刚刚想自己出去,结果一块砖好死不死掉在他面前,吓得他半死,哪里还敢再自己乱走动。   邻里们骂归骂,也不能见死不救,你搭把手,我出把力,把闻地柱给捞了出来。还帮忙检查了一下客厅和另外一间房是稳固的,骂他两句让他别欺负老太太,再各回各家。   闻地柱松口气,自己撕把一件烂衣裳,把腿上的口子给包住了。   他受了伤,睡觉的屋子塌了,家里就还剩一间堂屋、一间老太太住的小房间。   闻地柱想都没想,顺着脑子迈脚想进老太太的屋。   却不想往日里对他万般顺从的亲妈一把拉他胳膊,拦住了他。   徐老太太提着煤油灯,瞪着一双红肿交杂着乌青的眼:“泥还不孝?”   还敢不敢不孝?   起码短时间闻地柱是不敢了。   他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嚅嗫道:“妈,我找个被子。我打地铺,睡堂屋。”   徐老太太觉得自己现在有老天爷撑腰,腰板子硬得很。   她冷哼一声,从屋子丢出两床自己都不用的老旧被子给闻地柱,自己爬进被窝睡觉了。下半夜,老太太睡得还挺沉。   ***   闻老根家离闻地柱家不算近,昨晚上只听到模糊动静,老头老太太也没起床去看。   第二天爬起来一问,这才知道闻地柱家的离奇事。   清早上,闻老根的烟锅子在自家青石板的门槛上敲打两下,欲言又止:“这事儿……”   李秀凤白他一眼:“你个封建迷信!别人都说了发现好多木须须,是房子被蛀了!再说了,一间泥巴房值几块钱?正好让闻地柱再建两间,免得别人说闲话。”   李秀凤觉得自个说得在理,还找到了新理由堵小丫头的嘴,便冲着东屋大声喊道:“懒货,起床了!哪家的闺女现在还没起,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东屋中间的屋子。   闻夏英早醒了,还拉住想要起来的三妹闻秋鱼:“先别理她,出个屁的太阳,我可没晒着。”   闻秋鱼劝道:“二姐,躺着也没事。这阵子勤快些,免得她找茬才是。”   闻夏英撇撇嘴,松开手,瓜子脸上秀丽的眉快皱到一处去:“那我去给她帮忙,你去看看四妹和幺妹。我是想明白了,她最近不敢欺负我的。”   昨天老太太没追究她们四姐妹动野菜的事,以往老太太可没这么能容忍,还不是怕她兔子急了咬人、闹腾太过。   闻秋鱼点点头,两姐妹便起身,一个去厨房,一个去隔壁。   ***   闻秋鱼敲了两下隔壁的门,闻霁月打着呵欠来给她开门。   闻秋鱼伸手摸了下幺妹白净的额头:“身体没事吧?”   五姐妹长相都不赖,肤色随妈,白白净净的,晒也晒不黑。偶尔晒狠了,夏天黑着,冬天又能白回来。   闻霁月摇头:“三姐,我没事。四姐也没发热,不过她睡得和小猪仔似的,你去喊她吧。”   昨夜里搞了事,闻霁月想听听后续反应。再一个,她还想利用这事再干些别的。   结果出了屋子,就被李秀凤逮住去洗碗。   洗完了碗,洗漱完了又是一碗稀稀的红薯粥,喝得闻霁月头大。   这一九七八年,空气好,天蓝,云也白,就是这吃食太差了,连末世后都不如。   吃完了早饭,闻霁月和闻秋鱼端着两盆子衣裳,往井边去洗全家的衣裳。   摸到井边,闻霁月在一众热闹的八卦声里,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关于闻地柱家发生的事,遭报应、天谴的说法占大流,但是金刚藤残留下一些炸开的木须提供了另一种说辞,是处破绽。   闻霁月一双澄澈的眼睛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漂洗衣服的时候蹲到了方婶子身边。   “婶子,你的腰没事吧?”闻霁月问道。   方婶子见这小丫头还惦记自己,笑着道:“婶子的腰好着呢,经撞!倒是你四姐头上那伤口没事吧?你这麻花辫也挺好看的,自己编的啊?”   闻霁月笑笑,稚嫩的脸蛋便尽显天真无害:“谢谢方婶子关心,我四姐没事。我今儿的麻花辫是我二姐编的。”   “你二姐是个巧手嘞,好看。”   方婶子一边说着话,就想起闻地柱往闻老根家跑的事,八卦地套话:“昨天闻地柱去你家了吧?”   但女人分享新奇八卦的欲望更胜,方婶子想都没想,自己麻溜地转到另一个话题上:“你知不知道,昨天闻地柱喝多了酒,把他老娘两颗门牙打掉,结果半夜里好好的屋子塌了!腿差点给砸断!老天爷长眼,他活该哦。”   方婶子想到自己的诅咒,心里有些得意。   徐老太太觉得自己是有老天爷照顾,方婶子觉得那是老天爷听到她的话了!所以老天爷才把闻地柱教训了一通。   闻霁月瞪大眼:“啊?好好的,屋子怎么会倒了?”   “就是,好好的屋子怎么会倒,肯定是有问题啊。”   相对房屋是被木须蛀倒的,方婶子是明显的“老天爷派”。不过为什么不相信房屋是蛀到的,她倒没深究过,这会儿小姑娘一问,方婶子立马觉出古怪来。   方婶子感觉自己悟了,她双眼发亮,道出心中疑惑:“对啊?之前还是好好的呢,就算是木须蛀倒的,难道就是一夜能蛀倒的?就不是遭报应了?   我在村里多少年了,可没见谁家房子是这么个倒法,平常也没见闻地柱家的屋子掉块泥巴!”   人以群分,和方婶子一块八卦的几个婶子、大嫂子也是“老天爷”派,立马三三两两分析出证据。   “老方,你这脑子灵光啊!那泥巴砖可结实得很,水里泡个几天都不会化,那什么木须,有那个能耐!硬地方也能去钻?”   有个大嫂子忽然红着脸,道:“我有个事儿没说,我和我家男人之前在闻地柱家旁边撞见喝醉的闻地柱,我家男人拿锄头铁圈那头锤过他们家墙呢!”   方婶子问:“那你男人锤完之后呢?”   那大嫂子笑道:“我男人锤完之后啊,那墙一动不动!”   闻霁月佯做感兴趣,听了几耳朵,然后趁着大家伙嘴上忙到手不知道动的功夫,赶紧把手里的衣服都给漂了两遍。   漂洗完,再拧干衣服,闻霁月和闻秋鱼一起回家晒衣服。   ***   走在路上,闻秋鱼忽然一拍脑门,道:“今天是不是大姐回门的日子了?”   闻霁月扒拉一下记忆,点头道:“是今天。”她顿了下,“好像家里啥都没准备?”   新女婿带着嫁出去的闺女回门,闻家村的习俗是丰盛招待,意思是让女婿待自家闺女也好一些。等女婿吃好回去,说起老丈人家如何如何招待,那也是涨面子的事。   但搁闻老根家,招待怕是甭想了。   闻秋鱼叹气,肩膀耷拉下去:“我咋不是个男娃呢?”   她要是个男娃,她妈就不会一直被她奶欺负,她爸也不至于为了侄子卖闺女。亲姐妹的丈夫,那可是小舅子的好助力!   闻霁月伸出洗干净的小手,拍拍闻秋鱼的手背:“三姐,女娃怎么了?还不是都是人。家里不招待大姐、大姐夫,我们自己给大姐、大姐夫备点回礼,免得他们两手空空地回去。”   闻秋鱼感受到幺妹的关心,两手端盆的姿势换成了单手支撑,腾出来一只手捏捏幺妹的脸蛋,笑着道:“你个小丫头,还操心挺多。大姐二姐早准备好了几双鞋面,正好这回带回去。大姐夫家里离得远,今天大姐还能在家住一晚。”   闻霁月的脸有点红:怎么这些小姑娘、一个个的,都喜欢捏她脸呢?   闻霁月不自在地缩了一下,道:“那我再去山上寻摸一点笋子,大姐夫村里那边,好像没这个吧?”   闻秋鱼眼睛一亮:“对!他们山上没竹子,冬笋也是稀罕货,拿得出手。”   “不过你一个人挖起来慢,带上二姐吧。让她透口气,我和四妹留家干活。”   商量好了,回家晾好衣服,闻霁月和闻夏英姐妹两挎着竹篮出门。   姐妹两上了山,很快找了地方开挖。   等两姐妹篮子里装得快满满的了,一个鞋底都是泥的男人走近,站在姐妹两三米之外。   “两位同志,笋子卖吗?”声音有些虚。 第5章   男人名叫金睿钟,来闻家村是为了照顾他大爷爷茂存西的。他大爷爷茂存西以前是教授法语、西语和俄语的沪市大学的教授,70年来的闻家村。   虽说近来人员调动得多,家里仅存的爷爷和父亲等长辈们也在努力,但外有对家针对,又有积年的病患,老人家的身体先没抗住,生了一场重病。   金睿钟在孙辈中不怎么成器,被家里老爷子指派来照顾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后代的大爷爷。   时至今日,金睿钟来到闻家村满三个月。   前几日,病情突然严重茂存西差点没挺过来,因为药店那边缺了一味救命药——上年份的人参,只有聊胜于无的浅年份人参须子卖,现在老人家是吊着一口气。   金睿钟辛苦搞来介绍信,跑去市里,结果市里竟然也和县里一样。这年头贵重药品倒还没那么稀缺,一打听便知道是被针对了。   三个月相处下来,金睿钟早把人不错的老头儿当做自家亲爷爷了。听村里上年岁的老人说,往里头的深山里,有人挖到过人参。金睿钟便不死心地进山寻了一趟,结果是两手空空,只收获了一鞋底的泥。   见两姐妹挖出两篮子的新鲜冬笋,想着让老人家尝个鲜汤也好,面色疲惫的金睿钟起了买点的心思。   两姐妹听见声音回头,闻夏英一眼扫过去,认出了金睿钟。   小村里,来个新人都是热闹,她知道这是那个外来茂姓老人的孙子。   金睿钟五官端正,身形微胖,脸圆乎乎的,唯有两道横眉令人见之难忘。   他道:“我是村脚那边茂存西的孙子,金睿钟,你们的笋子卖不卖啊?”   闻夏英看他一眼,点点头:“卖的。”   金睿钟又问:“怎么卖?我要四、五个就好。”   这会儿买卖还是私底下的事,只敢偷偷摸摸来。闻夏英更是第一次干这事,不自在地道:“几个笋子,你看着给点就是。”   金睿钟走到篮子边,蹲下来挑笋子,可眼角余光扫到姐妹两个,不禁觉得有些眼熟。   金睿钟问道:“你们是不是闻老根家的?”   金睿钟平常不在村里来往,还是前几日的事,才让他对村里有了点了解。因为他也犯傻地在丘陵地区找人参,便知道了同样犯过傻的几姐妹。当然,村里皮肤这么白净的姑娘也少见。   两个月前,正是王莹玉病重的时候。听说山上有人参,大补,几姐妹便跑到山上去找。   当时不少人说,山上有人参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肯定没了,让五姐妹别白费功夫,可几个丫头还是固执地找了一遍。因为她们没有别的办法!村里卫生室治不好,爷奶根本不肯多掏钱去外头医院,只给买了些苦苦的中药,可那药喝了根本没用。   她们的努力没有用,王莹玉还是走了,五姐妹成了没妈的孩子。随后应了那句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闻霁月承认:“我们是闻老根家的。”又追问道,“你问这干嘛?”   金睿钟脸上露出自嘲的神色:“没干嘛。”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山更往里的方向,“我大爷爷病重,我学你们,也跑山里找人参去了,没找到。想问问你们看见没?”   金睿钟上过高中,知道人参在东三省生长,对气候、纬度各方面都有要求。但到了这时候,也免不了祈求老天爷违背自然原理帮帮忙。   闻夏英摇头,想着走了没多久的妈妈,眼眶微红:“我们也没找着,那边的七八座山我们找遍了的。”   金睿钟叹口气,拿起五六个笋子装进布袋里,又拿出五块钱要放在篮子里。   闻夏英瞥见那钱的数额,吓了一跳,连忙道:“不用钱,几个笋子你拿走就是,钱紧着用!”   闻夏英担心这人钱乱花,误了老人家吃药。可闻霁月看出些奇怪的。这人手上还戴着手表,明显家境不错。   按理来说……不应该买不到人参。几姐妹那会是没钱,但对方跑山里找又是一副急缺的样子,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闻霁月跟着闻夏英的话,故意试探道:“金大哥,你拿钱去给你大爷爷买参啊!县里药店之前有的。”   两姐妹朴实又热心,但各种法子金睿钟都试过了,是真没办法!   金睿钟苦笑着摆摆手:“没事儿,不差这点。我有钱的,就是买不到而已。县里市里现在只有浅年份的参须子,不然我进什么山?”   这年头邮寄和火车都很慢,金睿钟也给家里去了电话,可老人家未必等得到那个时候了。   因着有同样的境遇,两姐妹人又这么好,金睿钟心生怜惜,委婉道:“钱你们要是嫌多,这些日子有什么新鲜菜,往我家里送点就行。”   闻夏英还想推拒,却听见她幺妹突然应了一声“好”。   闻夏英看闻霁月一眼,对金睿钟道:“谢谢你了,回头找着新鲜的东西,让我幺妹送你们家去。”   “是我该谢谢你们,我还有事,先走了。”金睿钟提着一小布袋的笋子离开。   他人走后,闻夏英瞪着闻霁月:“幺妹!几个笋子值多少钱?你拿人家这么多钱干嘛?”   却不想闻霁月惦记的可不是人五块钱,她套出金睿钟的具体需求,已经准备好和这人做笔生意了。   但不好明说,闻霁月嘟囔道:“大姐不是今天回来么……”   看幺妹低着头,露出个小脑袋瓜顶,像是知道自己不讲理的样子。闻夏英憋到一半的教训的话,说不出口了。   能说什么?幺妹人聪明,不是不知道不好,只是想着给大姐补贴点,免得大姐日子太难过。   就说她自己,山上挖的笋子说卖,不也是想要弄点钱,哪怕几分一角的!   闻夏英一把抱住闻霁月,轻拍这小丫头的背,感慨道:“二姐的幺妹,真成大姑娘了!”   身体相拥之间的温暖,也让闻霁月有刹那失神。作为孤儿的闻霁月,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拥抱,她有点贪婪这样的温暖。   穿越伊始,低调、警惕的本能让闻霁月轻易融入了现在的生活,给了她享受这一切温暖的基础。接下来,闻霁月只需要徐徐而行即可,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   傍晚五点钟左右。   闻春花和王爱国赶到了闻家村。   本可以早些到的,但临出门前婆婆又找了点事让闻春花做,便耽搁到现在。   王爱国看着天色,心里生出歉意:“春花,都怪我,弄得这么晚才到。”   王爱国长着一张国字脸,性格老实,低着头一边搓手一边说话更显得憨实。   但闻春花不是知道情理的,是闻家做得过分了,差不多掏空了王家,婆婆可不得心里有气么。   闻春花握住王爱国的手:“你说的什么话,要怪也是怪我。妈只是让我干点活,你可不许和妈闹脾气。”   王爱国看媳妇还这样说,心里那股子不好意思更多。他知道闻家长辈的过分,也就更了解自家媳妇的可怜,心里很是心疼春花。   他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媳妇的手,老实道:“好,我都听你的。”   两人说了两句,便能稀稀拉拉地撞见村里人。   闻春花一路和人打着招呼,一边介绍王爱国给他们认识。同样的,闻春花也接收到一些别的消息。   比如闻地柱遭天谴的事,让闻春花和王爱国震惊得很,还有闻冬水磕到额头的事,让闻春花忍不住担忧起来。   两人很快到了闻家。   闻老根不在家,李秀凤收了王爱国提的礼,一看尽是些寒酸货,还有袋子是压根不用花钱的马蹄,摆脸子回屋休息去了。   王爱国臊红了脸,老老实实答着闻大龙的话,一直偷瞥媳妇闻春花。买点过得去的礼品的钱他身上还是有的,可他媳妇让他挑便宜的买。   闻春花坐了会,便起身去东屋看几个妹妹。   ***   东屋,五姐妹都在一间屋子里。   闻春花坐在床上,看着闻冬水头上的伤,心疼极了:“怎么好好的摔了,还疼不疼?”   闻冬水支支吾吾的,只说:“不疼的,大姐,你别担心。”   反倒是闻夏英忍不住道:“大姐,是奶没给我们吃早饭,就让三妹、四妹、幺妹她们三个上山去了。四妹当时起得急,没站稳,幺妹伸手想去拉,结果两人一起摔下去了!”   心里的憋闷开了口子,闻夏英忍不住一通诉苦:“大姐!你是不知道,爷奶还想把我嫁给闻地柱,不知道能把我卖多少钱!   那个闻地柱是个什么东西?打掉他妈两颗门牙,那种不孝子,老天爷怎么不干脆把他收了!”   从家里的爷奶到外头的闻地柱,对闻夏英来说,都是她恨死了的人。   而闻春花乍一听,家里长辈竟然把自己的妹妹和那个遭天谴的拉拢到一起,心里震惊中混合着怒气。   闻春花气红了眼:“他们怎么做得出来?爸、爸知道这个事吗?”闻春花问得有些犹豫,但闻大龙是她们最亲近的长辈。   小时候,闻春花和闻夏英是享受过一段时间父爱的,那时候闻大龙会给她们带头绳和零嘴。只是后面王莹玉生的都是女孩儿,闻大龙才在指指点点下渐渐变了。   因此相较于三个小的,闻春花和闻夏英对闻大龙的感情更复杂。   闻夏英咬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爷奶说的时候,他看都不敢看我,是心虚呢!”   闻春花一把抱住闻夏英,心疼得眼泪直流。她没想到,家里长辈忒是无耻,拿她换了高价彩礼还不够,竟然还想直接卖她妹子!   闻秋鱼和闻冬水也直哭,弄得闻霁月觉得自己不太对头。   闻霁月干脆偷偷沾两滴水沾在眼角,气愤不平道:“爸才不是和我们一伙的。妈病得要死,他管过吗?大姐嫁过去,嫁妆那么薄,他管过吗?闻地柱那个样子,配得上配不上二姐,爸能不知道,他管过吗?”   闻霁月的话完全调动了几姐妹的恨意,本来抱着哭的几姐妹顿时也生气起来,低声怒斥家里长辈的过分之处。   “妈的死,我记他们一辈子。”   “谁不知道彩礼和嫁妆是你来我往的。大姐,你以后就当自己是个外人!”   “好,我记着了。”   “他们既然想卖掉咱们,以后就一个都不管,看他们老了,那两个带把的会不会管他们!”   骂着骂着,几姐妹心里对闻大龙最后那点子奢念渐渐消失。   有爱有期望,失落过后,恨意才格外地浓。   闻春花的发问,闻夏英的愤懑,无非都是因为闻大龙特殊的父亲身份。   不然二人怎么不提闻老根、李秀凤,不提坐享其成的闻二龙一家,差别就在于几姐妹早就清楚他们是外人,而她们之前对闻大龙没有看清,没有放下。   掀起几姐妹恨意的一番话,是闻霁月故意说的,她甚至在心里打过好几次腹稿。   闻霁月经历过很多人事,知道闻大龙那样坏得不明显的,最容易骗到人。她既然准备带几姐妹离开闻老根家,闻大龙这个亲爹她们必须得看清。   如果闻大龙真在乎,亲爸还在,怎么可能让李秀凤隔辈摆弄她们五姐妹?只差嘴上没明说。   混在四姐妹的骂声里,闻霁月一边递帕子安慰姐姐们,一边仔细观察着从闻春花到闻冬水每一个人的情绪。   就是……姐姐们的反应也太令人舒适了吧!   闻霁月还以为规规矩矩的几姐妹,需要一段时间来转变心态呢。   但规规矩矩的人被逼到这份上,更说明几姐妹是真的对这个家死心了。   几姐妹痛痛快快发泄了一通,甚至商量好了明年的工分怎么闹都要捏在自己姐妹手里,决定不再像以前一样,指望任何一个长辈。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们几根草一起拧紧了,就是一根结实的麻绳了! 第6章   激动过后,几姐妹又问起闻春花,关心她在婆家过得怎么样。   闻夏英问道:“大姐,你在婆家怎么样?快说说,说说!”   闻春花眼睛还肿着,提起婆家却眼中含笑:“婆婆最近老使小性子,但她人和奶不同,心底是好的,忘了吃饭还催我。   她就是生气家里要了那么多的彩礼,心疼她的钱。等我回头待久一点,相信她就消气了。”   闻霁月顶着一张小孩脸,把促狭的问题问得光明正大:“那大姐夫呢?”   闻春花红着脸瞪幺妹一眼,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能有什么,都听我的!”   瞧闻春花脸红,就能看出她过得很幸福,几姐妹笑了起来。   聊了没一会,几姐妹起身去做饭。   没米,闻夏英去敲门要米。李秀凤见来人是她,想着这丫头嫁了她就能得手两百块,不情不愿地给了寻常做晚饭的那点子分量。   闻夏英也不计较那么多,反正她和幺妹不止弄回来了冬笋,回来路上还和邻居换了好些鸡蛋。   晚上十一个人,一个炒鸡蛋,一个韭菜鸡蛋,加上四五个素菜,倒也弄出来一桌子菜。   李秀凤赶在开饭前上了桌,看着那鸡蛋,一脸错愕:“谁让你们用鸡蛋的……”   她话没说完,便被闻老根狠狠地瞪得将剩下半句话留在了嘴里。   闻老根拿筷子敲敲碗,不满道:“吃饭呢,消停点。”有外人在,闻老根是不许李秀凤丢人现眼的。   桌子上要是一桌子素,那是他们家没东西招待人,日子过得不好。桌子上都有了,还说那么多,不明摆着他们家舍不得小气嘛。   李秀凤也熟悉闻老根的习惯,转头就道:“我要吃鸡蛋!”说着她就伸手想去大筷夹鸡蛋。   可她人老手慢,闻春花先她一步站起来,端起了她想夹菜的那个碗。   闻春花笑得温婉,说话也客气:“奶,你别舍不得吃,我干脆给大家分了吧。”   话落,闻春花手脚麻利地一人一筷子,人人碗里都有了鸡蛋。   这大丫头,嫁了个人长脾气了?李秀凤看着一直温温柔柔的大孙女忽然违抗自己,有些发愣。   没等老太太想清楚,闻夏英瞅着她变来变去的脸好玩,学着闻春花把另一碗有鸡蛋的菜也分了!   李秀凤回过神,发现自己碗里和其他人碗里没什么两样,甚至那几块鸡蛋比别人的还更小!   闻夏英看着她:“奶,不够吃,你就跟我说,我把我的给你。你放心,我就是卖了我自己,都不差奶你一口吃的!”   李秀凤还惦记着闻夏英乖乖嫁人给她还钱呢,看她火气这么大,生生忍下了撂筷子的冲动,僵笑着道:“奶够吃了,你多吃点。大姑娘了,多吃点补补。”   心里却是想:等这阵儿过去,就把你嫁了,看把你能的,经不经得住闻地柱的拳头?   老太太收敛住了那张嘴,闻霁月吃上了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还挺满意。   吃过了饭,几姐妹窝在一起聊天,是快活的一晚上。   第二天,闻春花和王爱国待了一阵,就得回闻春花的新家了,几姐妹笑着送走了大姐。   送走了大姐和大姐夫,闻夏英从闻春花带来的袋子里装出一小袋儿大个的马蹄,让闻霁月送去村脚。答应了人的事,当然要做的。   闻霁月提着马蹄,心想倒是方便,免了她再找理由。   走至村脚,闻霁月问了问人,敲响金睿钟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光头老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袄子。   闵学海一身中药味,开门见着个模样乖巧的小姑娘,脸色和缓些,耐心地问:“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是茂存西家。”   闻霁月嗅到那股子药味,心里判断这是个大夫,回答道:“您好,我找金睿钟,答应给他送东西的。”   “那进来吧。”闵学海转过身,把小姑娘领进门,快到了屋子,他才扬声道,“小金,有人找你,给你送东西的。”   “来了!”   金睿钟的声音响起,然后从一边的屋子里顶着灰脸出来。他先交代闵学海:“闵叔,麻烦您看着点药。”又拿帕子抹一把脸,问闻霁月,“闻小妹,来给我送什么好东西啊?”   闻霁月把袋子给他:“我大姐带回来的马蹄,可以生吃、也可以熟吃。不方便的话,还可以做汤。”   “唉,谢谢你了!有心了。”金睿钟听到小姑娘说做汤,面上露出一个苦笑。他大爷爷的情况,可不是只能喝点汤了。   闻霁月送完了东西,人却是没离开的意思,径直看着金睿钟道:“金大哥,我可以看你们熬药吗?”   金睿钟纳闷道:“熬夜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这满脸的灰。”   金睿钟话音刚落,撇了闻霁月一眼,发现小姑娘在盯着药房看。他的脑海忽然想起小姑娘在山上和他说的那些话,于是改口道:“你想看也行,我领你去。”   闻霁月跟在金睿钟身边,和对方并肩而行,目光专注的放在药房门口。金睿钟时不时瞅瞅她,闻霁月心中觉得正好,她就是要吸引金睿钟的注意力呢。   金睿钟领了个小姑娘进药房,闵学海皱眉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   一排的药罐子咕噜噜地冒腾着热气,闵学海时不时从背后的案板上取下药材放进罐子里。   闻霁月的注意力在放着药材的案板上。   金睿钟领着她看了一圈,主动开口指着一把须子道:“这是人参须子,是不是和地里那些菜根没什么两样?”   “好像是没什么两样。”闻霁月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两样?”   金睿钟心内十分紧张,手微抖地从参须里抽出几根,递给闻霁月:“你尝尝?”   参须到了闻霁月手里,金睿钟甚至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目光更是一错不错。   闻霁月拿起一根,往嘴里嚼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了稍许震惊的表情。   就在她露出震惊表情的一瞬间,金睿钟心内猛地狂喜,立马就想伸出去手去抓住闻霁月的胳膊,免得她跑了。   可是闻霁月却是双手插进棉衣的兜里,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眸子同他直视。   把性急的金睿钟镇住,闻霁月抬起下巴指指外边,小大人般道:“我们出去谈吧。”   金睿钟眼巴巴地跟上,闵学海回头嘀咕怎么又跑了,金睿钟也只是道“我送送她”,敷衍了过去。   金睿钟心中已经顾不上闵叔了,他心内正忙着分析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闻霁月在时山上让他花钱去买参,又告诉他县里有。在他说买不到,后面委婉地让姐妹两送新鲜物到自己家时,闻霁月却是一口答应了好。   金睿钟本以为闻霁月是想要钱,可现在仔细想来,那举动不合常理。前一句还在劝自己花钱去买人参,后一句却痛快地要了自己的钱。这是第一处奇怪的地方。   昨天答应,闻霁月今天就来送东西,送完东西后,自己要往药房来。哪家孩子喜欢往药房跑的,这是第二处奇怪的地方。   接着闻霁月尝了人参的味道,尝试人参的味道可以解释为好奇,可那个震惊的表情却是不简单。这是第三处奇怪的地方。   从这些细节来说,金睿钟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可能真的在山上找到了人参!   只要对方找到了,说不定大爷爷就能挺过这次。   金睿钟原本深信这块地区不会生长人参的心,在有可能救大爷爷茂存西的希望里,瞬间颠覆。   金睿钟思考的时候,闻霁月却是早已做好判断了。   从一开始山上遇到金睿钟,对方的难过担忧说明他是个孝顺的人。而到了此处后,金睿钟灰头土脸的样子也同样证明了。   同样的,有条人命在其中,也值得闻霁月试试。   当然,最重要的是金睿钟有钱,比闻霁月去偷李秀凤的钱、或者卖菜来得方便。   出于方便脱身的考虑,在搬出闻家前,闻霁月不打算在金钱上让老太太敏感,免得徒生事端。至于卖菜,想想都麻烦,产源可不像几个大白萝卜,能够轻易忽略过去。   闻霁月不想做个过于突出的人,不想做“妖怪”一样的存在。   说是不能迷信封建,可谁还能一点都不信?村里人的行为可不是这么说的。超出寻常的力量,总是容易被针对,被排斥。   人参是个介乎于离奇和正常范围内的东西,因为有之前老人的说法作为依据,是闻霁月刚好可以利用上的东西。   闻霁月直接道:“你猜的没错,我有人参。”   金睿钟听闻,心内涌起一阵狂喜,思及闻霁月收下那五块钱的行为,道:“你想要钱是不是?卖给我吧!”   闻霁月问他:“你能给我多少?”   金睿钟不假思索道:“我身上还有五百,可以给你四百。剩下一百,要给大爷爷补身子,以防万一。”   “我还有要求。”   “你说?”金睿钟拳头握紧,紧张地看着闻霁月。   闻霁月道:“不难。你别告诉别人这件事就行。我不怕别人知道,但怕麻烦。”闻霁月是闻家村的人,而金睿钟和茂存西等人是外人。外地人一般不会愿意惹到本地人,这也是闻霁月的依仗之一。   金睿钟立马点头:“还以为是什么,我会保密的。我可以这就去拿钱,人参你什么时候给我?我急需!”   闻霁月报给对方时间:“一个小时后。” 第7章   闻霁月转身离开,金睿钟呆呆地吹了五分钟的风,才缓过神进屋告诉闵学海。   “闵叔!那个小姑娘说她有人参!”金睿钟声音里满是欣喜。   闵学海第一反应也是惊喜:“真的?”找得到人参,老友的一条命说不定能缓过来,叫他如何不激动。   金睿钟道:“真的,她怕是之前不敢肯定,尝过了人参须子才说的。”   “你说她们五姐妹当初在山上找过?是不是在山上找到的。”闵学海到底是个从医的,当下心内在不信和相信之间徘徊。相信的是他的心理,不肯信的是他的理智。   金睿钟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闵学海,道:“可是之前老人们都说有人挖到过,说不定真有呢。”   两人只能等。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异常地慢,金睿钟甚至把闻霁月的要求都说了一遍。   闵学海苦笑道:“我们几个臭老九,有人愿意卖给我们都是好的了。”   闻家村的人不算“恶”,都没什么兴致欺负他们这些下放的人,但排斥和漠视总免不了,集体的牛棚都是他和茂存西打理的。   诚如闻霁月想的一样,他们是闻家村的外人,根本没什么把这事告诉村里人的心思。   何况闵学海也是教授医学的教授,中西皆通,和茂存西一样算是文人,自有自己的坚守。   一个小时后,闻霁月白着小脸,拿出一根裹了点泥巴的大人参递给闵学海。   闵学海接过来,拿放大镜放大了看。   他细细地看了一圈,欣喜道:“这人参和我以往见过的不一样,不过五十年的药效肯定有!老茂的老命稳得住了!”   闵学海立马开始熬熬制新的药,其他药材和过程,早在等候的一个小时内完成了。   等金睿钟腾出手,闻霁月提出要先走。她出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不好再耽搁。   金睿钟二话不说,给她拿了钱,还准备了一袋子硬糖果和几个苹果、橘子。   “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拿着吃。”金睿钟觉得闻霁月很像个小大人。可怎么着小孩都是小孩,他估摸闻霁月应该喜欢吃糖。   闻霁月也不客气,把东西接过来道:“谢谢你。”   药已经在熬了,急不来。金睿钟看着闻霁月鞋底上的泥:“客气什么,你救我大爷爷一条命,我感激你。钱你要是用的话,找不到由头就说我认了你做干妹妹。”   金睿钟知道小姑娘不肯对外承认自己找到了人参,肯定是有原因的。他简单了解过五姐妹的家境,感觉小姑娘不说也好,免得被长辈夺走。   如他话里说的,他是真感激闻霁月,愿意帮忙。   瞧他圆乎的脸和眼里都是真诚,闻霁月心里有些触动:“那行,金大哥,客气的话我不说了。回头有什么新鲜菜,我继续给你送。”   “好说,你和你姐挖的那个笋子是真好吃啊。”金睿钟觉得那是自己吃过最鲜嫩的笋子。   闻霁月心说:那是用异能加工过的,植物生命力旺盛,能不好吃嘛。   略说了两句,闻霁月就走了。   回家路上,兜里揣了钱,闻霁月感觉走路都轻了,就是舒坦。   路上倒也巧,闻霁月又遇见了方婶子。   和几个婶子、嫂子打了招呼,闻霁月就听到几人嘴里又在说着村里的事。闻地柱的妈——徐老太,近来操起了长辈的架子,很是管束闻地柱,酒也不让闻地柱喝了。   话语间,自然是少不了老天爷长眼这种话。她们期许徐老太能管住闻地柱,少遭些罪。   闻霁月细算从事发当晚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在讯息传播得慢的时候,正好是广而告之的一个时机点,十里八村估摸着都知道这事。   等闻地柱和闻大龙等人在外行走,出个村撞见人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个遭天谴的不孝子,就是他们改主意的时候了。   男人十有□□好面子,这点错不了。记忆里闻大龙和闻老根做过的事,更是保证了这点。   闻霁月带着一兜子糖回家,几姐妹有些惊讶,没搞清来源都不肯动。   闻夏英不在,闻秋鱼操心起了东西的来源。   闻秋鱼声音有些犹豫:“幺妹,这些糖怎么来的?”   问的时候,闻秋鱼想到了那几个大白萝卜,怕妹妹是偷的奶房里的,这可不像地下的东西发现不了!   闻霁月解释道:“我一去,那个茂爷爷好像就舒服多了。金大哥感激得很,想认我做干妹妹,糖是他硬塞的。”   “这样?那倒没什么。”家中刚有至亲过世,几姐妹倒能理解金睿钟会激动的心情。   说清楚了来源,闻霁月抓起糖,一人给塞了一大把。   闻秋鱼第一次碰这么多糖果,糖纸五颜六色亮晶晶的,让她目不转睛。   闻冬水攥紧了糖,小声地问:“我们吃独食?”   闻霁月理所当然道:“当然吃独食!”   有了把自己当外人的觉悟,好东西当然只给自己人吃。   “好。他们的好东西不给我们分,我们也不给他们分。”闻冬水点点头,剥开一颗硬橘子糖含进嘴里,幸福得眯起眼睛。   稀里哗啦的剥糖纸声接连响起,连闻霁月也忍不住连续吃了好几个。   甜!   ***   好事爱成双。关于闻夏英和闻地柱的事,闻老根等人改主意下决定,比闻霁月预料的还来得早,就在当晚。   有了上回井边那一出,浩浩荡荡的“老天爷派”便占据了高位,将“科学派”的言论通通灭杀掉。   讲道理讲不过,加上后面跟随真相而冒出来的一串新证据,好比那个大嫂子说捶墙、然后墙没事的事。如此一来,便是原本不信的人,都有些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闻地柱这个不孝子真遭天谴了?   后来那份怀疑,直接就成了大部分人心里的真相。   见大家都认为闻地柱是不孝到遭天谴,闻老根和闻大龙开始犹豫,是不是还要把闻夏英“嫁”给闻地柱。还是那句话,毕竟在外行走,人还是要做的。再一个,莫名其妙地屋子塌了,谁不怕呢?   心里产生了犹豫,嘴上不免带出来,爷两的话听得李秀凤有些愁。   问信不信那种玄乎的吧,李秀凤的年纪那是信的。可把闻夏英那丫头嫁给闻地柱,她能从闻地柱哪儿拿两百块呢!   李秀凤都不知道,闻地柱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她攒了一辈子,家里这么多人干活,也不过就攒下两三百来块。闻地柱才多少岁,而且家里人头就两,那个徐老太可没她能干。   不管闻地柱的钱怎么来,李秀凤先前只想着能拿到钱就好了,反正都是钱,哪还有不好的。   现在让她放弃差点就到手里的两百块,简直就和割她的肉一样!   李秀凤是愁得夜里都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   闻老根被吵到了,他扯一下老妻的胳膊,不满道:“翻什么呢?还睡不睡了!”   睡在隔壁的小孙子和西屋的两个大孙子都在外婆家玩,隔壁没人,李秀凤就用正常的声量诉苦:“我心里难受呢,那钱真不要了?两百块呢!”   闻老根砸吧一下嘴:“那钱和咱没缘分。”   李秀凤又问:“小胜的彩礼怎么弄,那姑娘的娘家说了要个缝纫机呢!”   闻老根道:“咱家的钱不是也够,你从哪儿拿,回头那缝纫机不也会回来咱自家。”   “那哪能一样?”李秀凤气得又翻了个身。   闻老根拉一下被子:“蠢货,你不会再给二丫头寻摸个。她模样比春花丫头还强,那手也巧。”   李秀凤还有点犹豫:“春花丫头那男人蠢得很,还能再撞见一个?”   “没吃到嘴的男人都蠢,快睡。”   “呸,你个老头儿!”李秀凤笑骂一句,心里舒服了,终于能睡着了。   ***   第二天赶个大早,闻老根把事情给闻大龙和闻小龙说了,算是放弃了闻地柱这个名声臭大街的。   闻大龙连忙点头,转过头溜达到菜园子,看猪棚子里喂猪和照看菜地的一窝闺女。   他树桩子一般站着,闻夏英看他不顺眼,便道:“站哪儿干嘛?喝西北风啊!”   这几天下来,闻夏英连爸都不想喊了。   闻大龙看一眼二闺女,慢吞吞地道:“闻地柱的事,你爷奶说算了。”   “真的?”先开口的竟然是一向反应慢的闻冬水。   闻大龙点点头,笑着道:“当然是真的。”   惊喜来得太快,闻夏英闻言高兴得流下了泪水。   闻大龙看着她哭了会,才哼唧着道:“爸也不是不管不顾你们的,他这名声不好,爸不就和爷奶说通了。”   闻夏英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哭着喊了声“爸”。   见闺女又喊爸了,闻大龙像放下块大石头,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他又瞧了两眼猪,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但闻大龙不知道,他一走远,几姐妹就纷纷变了脸。   闻夏英表情冷漠地道:“他要是早点我还信,现在马后炮捞着,还真当自己功劳了!”   闻冬水一边拔草,一边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那个闻地柱打他老娘,可不是一日两日了,村里谁都知道。”   早都知道的事,为什么不在李秀凤提出来的时候反对?   几姐妹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从事实出发,不肯再相信闻大龙的一面之词。   闻秋鱼也点点头,细声劝道:“二姐别气,气坏了心疼的是我们呢。”   闻霁月离得最远,原本在菜地里捉虫,手上捏着一只螳螂。   听见几姐妹一人一句附和,笑得手里的螳螂都从她抖动的手指头中跑掉了。   闻夏英没听见她的回应,还回头专门提醒:“幺妹,你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他的心在他那些侄子身上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侄子才是他亲生的!”   闻霁月乖巧地点点头,正想开口立个保证。   那边闻冬水忽然“哎哟”叫了一声,她微胖的指尖飙出一朵血花。 第8章   闻夏英离闻冬水最近,赶紧过去捏住闻冬水的手指头,给她处理伤口。   闻秋鱼去找了止血的,等闻夏英用的时候递上去。   递完了东西,闻秋鱼纳闷道:“四妹,你最近怎么老受伤?”   上回摔下山坡磕着脑门,这回拔个野草还能把自己在草叶上划伤,想想真够倒霉的。   闻冬水没说自己是被吓到了,她看看二姐闻夏英,低下头小声道:“是我太笨了。”   “四姐,你才不笨呢。那个闻地柱不好,你不是第一个提醒的嘛。”伤口的活两个姐姐干了,闻霁月就出声宽慰闻冬水。她是最小的,安慰的话从她口里出来效果最好。   闻冬水闻言微微红了脸,心说自己要不是又活了一遭,哪里知道这些事。就是再活了一次,她好像也没有姐姐们和幺妹聪明,记得的事情其实也不多。   闻冬水忽然有种把自己知道的别的事情说出来的冲动,可又怕被问个清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等回头有用了,她再想办法说出来吧,现想个圆乎的法子,也太难为她了。   闻冬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现在二姐的未来变了,一切都是崭新的,她想让过去只是过去。   闻冬水红了脸,被闻夏英笑:“四妹还害羞了,幺妹说得对。下次你再说自己笨,我们可不依啊!”   在几姐妹眼里,闻冬水因为在娘胎里营养不够出现的反应慢的问题,并不算什么大毛病。   小时候,李秀凤老骂闻冬水傻子,现在闻冬水不也好好的,活也知道干,饭菜最近还做得越来越香了,手艺比几姐妹都好。   想到闻冬水的手艺,闻秋鱼就笑道:“四妹最近饭菜做得越来越好,厉害着呢!”   闻霁月乖巧点头:“四姐做的好吃!”   几姐妹一通夸,闻冬水终于忍不住偷偷地乐了,心道自己回头要多做饭菜。她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饭菜,后来年纪大了,条件好了,在做饭菜上是有些心得的。   ****   闻大龙背着手离开,回到前院里做蔑工活计。   闻家村后连绵的山里头有竹子,做蔑工弄点东西的人还挺多,家里的篮子、席子、箩筐、簸箕什么的都是竹子做的。   闻大龙做了一会,闻小龙也来帮手了。闻小龙和大哥坐在一块,两人各自干活,相对无言。   忙了会,闻大龙才开口道:“小赢小胜、小宝他们快回来了吧?”   闻大龙今年四十六,闻小龙四十四,相差两岁。不过闻大龙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人,闻小龙却年轻许多,像是刚四十。   闻小龙笑笑道:“对啊,快回来了。这三个回来,家里又得吵吵嚷嚷个不停了!”   闻小龙想到三个儿子,心里就乐呵。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可他因为家里三个儿子得的便利有多大,他自己知道。   好比家里五个女娃子再聪明也只能上个小学,那还是他老爹爱面子、怕被人说道。而他的三个儿子老大不爱读书,初二自己不上了;老二初中毕业,在县城找到了活干,一个月能拿十块钱的工资,比他一辈子土里剖食强多了。   老二有正经工作,老大留在家里干活,小儿子闻多宝闻小龙打算一路送他读上去。要是将来能出个大学生那可就不得了,光宗耀祖的事!   闻小龙满脸都是笑,闻大龙也跟着笑,笑容是实打实的高兴:“热闹点好!最近没听到人说话,都觉得怪不对劲的。”   两人说着话,大门口就响起男娃子说话的声音。   “大哥,我最快!”   随着这声还没褪去童音的声音响起,一个小胖子呼啦啦地冲进了前面的院子,一把扑到自家老爹闻小龙身上:“爸!我回来了!”   闻多宝喊完自己爸,再抬头笑嘻嘻地看向闻大龙:“大伯!想我没?我老想你了!”   对于三个孙子,闻老根和李秀凤自是无不可。而徐美玲有些溺爱孩子,闻小龙才是教训孩子的主力。所以相较于百依百顺的闻大龙,闻多宝还更喜欢这个大伯些!   闻大龙笑着点点头:“大伯想你了。你哥他们在后头?”   “大伯,我们到了。这小子人来疯,走着走着跑起来了,说要第一个进屋。”   两个高高壮壮的青年走了进来,黑些瘦些的是闻多赢,白胖些的是闻多胜,说话的正是闻多胜。   闻多赢在后头规规矩矩地喊道:“爸,大伯。”   “嘿!明明是我跑得快。”闻多宝笑着闹,忽地想起他家奶奶,跳起来道:“我去看看我奶,不知道最近奶有没有给我留好吃的!”   闻多宝是小孙子,嘴又甜,老太太宠他得很,所以养得他很是圆润,在这年头整个村子可都没几个胖子。   闻大龙道:“你奶不在家,在外头和人一块做鞋呢。”   闻多宝又大声问:“拿我妈呢!?”   “和人打不耍钱的大字牌去了,也是无聊。”闻小龙有些儿嫌弃。   ***   前面的声音都不知道控制声量,后院里的闻夏英听了直皱眉。   她低声道:“巴不得他们不回来了。”   闻秋鱼和闻冬水不作声,低头干活,抱怨也没用,家里这些事她们得做,男娃娃做的事她们也得做。   双胞胎姐妹刚这么想着,就听到闻夏英道:“凭啥我们就都得做了?喂猪、做饭女娃干也就算了,打柴、挑水咋还我们干?”   往常这么一句抱怨,双胞胎姐妹两是不放在心上。   可今儿个闻霁月接了她二姐的话茬:“就是,凭啥都我们干,我们吃得又不多。”   闻秋鱼蹙起秀气两道柳眉:“可是东西都归奶奶管啊,今年的钱和粮食都分了。”   闻冬水也弱气地道:“对啊,不干活,奶不是不给我们饭吃?”   几姐妹上次说要把自己挣的工分换的钱和粮食闹到手,可那也得明年了,今年的早分了。   闻夏英想着叹气一声,看向闻老根和李秀凤的房间:“要不是我打不过他们,我抢也得抢回自己的!”   闻夏英不是懒人,只是不喜欢自己这边啥都干了,那边躺着吃,甚至还吃得更好,她觉得不公平。   闻秋鱼看着冲动的闻夏英,赶紧拉住她:“二姐,你别冲动。等明年我们拿到自己的钱和粮食就好了。”   闻霁月雪上加霜:“奶肯定不乐意我们自己拿,回头屋子都不让我们住,你们信不信?”   闻秋鱼就道:“住的地方好说,大不了住牛棚那边,还有今年走了那个老寡头,他的房子也可以住。”   等闻秋鱼说完了,她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稀奇古怪!她竟然想着搬出去!   可是搬出去住,好像……也没有什么坏的地方?   她们自己会干活,等年底分粮食了,就有自己的粮食和钱。日子再紧巴巴地过,也比待在家里更好!   不止闻秋鱼这么想,闻夏英也是飞快想到了这点,顿时眼里亮得吓人。   闻冬水还在想,怎么忽然就提到搬出去住了?搬出去、对她而言是件麻烦的事,而且她的脑子也没跟上姐妹们的思路。   闻冬水看到二姐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冲到幺妹身边,箍住幺妹的脸就是一口亲了下去!   闻夏英夸道:“幺妹啊!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   闻霁月的脸蛋像炸开的西红柿。   被亲了……   虽然是二姐,可还是头一回被亲。怪……怪奇怪的,闻霁月想。   闻夏英见幺妹脸红,偏过头,又对着另外一边小嫩脸亲了一口。   闻霁月彻底傻眼。   闻秋鱼和闻冬水看得直笑。   闻冬水这事倒总结得快:“幺妹原来这么害羞啊!”   闻秋鱼一边笑,一边脑子里飞快地想到了一年之后。   能够做多少吃多少的日子,有付出收获就能到手里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美好啊!   闻秋鱼心想,到时候等她们几姐妹手头有钱了,还可以送幺妹去上初中。有了学历,幺妹将来就能过上像闻多胜一样拿工资的日子!   闻霁月一下子点燃了几姐妹心里想要搬出去的小火苗,但她自己是不满足一年的年限的。   二姐的年纪到了,闻多赢和闻多胜的亲事却是接连一起办的,回头李秀凤要是再起意,闻夏英的亲事肯定又要徒生波折。   虽然说是说可以自己找个,但人选又岂是匆匆忙忙就能定下的,万一错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结婚这种事,值得慎重再慎重。   鉴于闻夏英打不过的发言,闻霁月小声建议:“要不咱把咱们存在阿奶哪儿的钱拿出来,我可以拿到的。”   “偷……”闻秋鱼只说了一个字,她瞪眼看着幺妹,觉得幺妹最近像是吃了豹子胆。   闻霁月说的话,确实很大胆流。但配合上几姐妹的经历,又再正常不过了。   闻冬水饿到摔破头,闻春花因为彩礼在婆家过得小心翼翼,闻夏英差点被卖给打掉自己亲妈两颗牙的闻地柱……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让几姐妹改变的契机。   因为闻冬水饿到摔倒,所以闻霁月搞出来大白萝卜;因为闻夏英差点被卖了,所以几姐妹对闻大龙提防起来;因为闻春花的回门,闻霁月道出闻大龙的真实面目,鼓动几姐妹开始露出锋利不好惹的一面。   三步走下来,她们发现家里原本压抑至极的环境,好像没那么可怕了!让人不敢反抗的长辈,也是可以顶撞的!   尝试过满足惬意的滋味,对正常生活的欲望和向往便油然而生。   闻夏英怕被胡乱嫁人、闻秋鱼想要有付出就有收获,闻冬水则是享受过过一段自由的日子。   其中的关键人物,闻霁月一心只想要怂恿。   几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是没人开口拒绝闻霁月的荒唐话!   她们知道,那不是拿,那是偷。虽然拿的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可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偷。   怎么偷?万一被当场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长辈叫来乡邻,要搜屋子怎么办?   在寒冬腊月里离开,偷一点钱够吃吗?   怎么合理提出离开?且不会让乡亲们觉得她们发疯了,而是合理的。毕竟她们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住在闻家村,不能忽视这点。   好多好多的问题,忽地涌现在几姐妹面前,但火种一旦点燃,便是灭不了的。   闻冬水脑子被自己问晕了,她听着闻多宝的声音变大,小声提醒:“我们下午去山上说。”   几姐妹齐齐点头,三个姐姐心里有些沉,问题把她们包围。   闻霁月则心中微讶:没人拒绝!她的小姐姐们一经引导,也太彪了吧!不怕有困难,只怕没心思。 第9章   四姐妹刚安静下来,闻多宝咬着一个红青交杂的苹果走了过来。   他有个舅舅是当兵的,有些补贴,今年还从外面弄了些苹果回来,几兄弟也有了尝鲜的机会。   小胖子嘎吱嘎吱地咬着苹果,瞎冲乱撞到几姐妹面前炫耀:“瞧瞧!这是苹果,你们吃过吗?”   闻夏英伸出了手,揪住闻多宝的衣领子:“闻多宝,你给我出去,踩到菜叶子了!”闻多宝踩坏了菜蔬,可“过”是按在几姐妹身上的,也不是头一回了。   闻多宝一只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揪住自己的衣服领子,大声道:“闻二丫,你放开我!小心我告诉奶奶!”   闻夏英又不怕被骂,她近来火气不小,凶道:“你去啊!”   闻多宝年纪小,被闻夏英连推带拎,直接给丢到了菜地外头。   虽然年纪小小,可闻多宝显然已经有了“面子”这种意识,他气红了脸:“你让我去的,你给我等着!”   闻多宝当着几姐妹的面弯下身,把手里的苹果在地上一擦,他咬出来的空缺上便沾上了泥巴土。   “这是你们弄的!我要去告诉奶奶和我妈,你们等着!”闻多宝扬着下巴,哼笑一声。   闻夏英也有一套应付经验,故意气闻多宝:“告状精!就知道告状,除了告状,你还会什么?告状告状告状,就知道告状!你个告状精,跟在你奶奶和你妈屁股后头算了!”   “你!闻二丫你再说一句!”闻多宝脖子都气红了。   “我再说一遍,你个告状精,有本事别告状啊!”   “不告就不告!这个就留给你们吃,捡着吃啊!”闻多宝气呼呼地把手里的苹果丢掉,甩到闻冬水面前,丢完撒腿就跑。   闻夏英看一眼四妹闻冬水,气得想要追上去打他。可还是担心,留下照看闻冬水。   闻冬水前些年没现在聪明,饿的时候还会捡地上的东西吃,闻多宝就是故意羞辱她的。   闻冬水赧红着脸,心里确实是难堪至极。可到底不是真的小孩了,生生憋住了那股心酸。   她臊红着脸,跟姐妹们道:“二姐、三姐、幺妹,没事儿,我现在知道不能吃了。昨天幺妹给的苹果才甜。”   闻霁月的记忆里却是没有闻冬水那段,但她何等敏锐,自然从闻多宝的话、二姐三姐对闻冬水的紧张,以及闻冬水的话里大致猜测到了事实。   闻霁月心里恼火,可这事不是摁着熊孩子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她耐着性子道:“我们去做饭吧,吃完上山。”   闻夏英和闻秋鱼再没犹豫,齐齐点头。   “好!”   “走吧。”   闻冬水吐出一口气,勉强笑笑道:“我去做饭。”   闻霁月拉住闻冬水软乎乎的手,道:“四姐,今天我来吧。”   五姐妹里,原身没怎么做过饭。但是这会儿的闻霁月,是个是个厨房杀手。盐糖不分,极易手抖,糊锅正常,夹生也很正常。反正从她手底下出来的饭菜就都是……迷之难吃。   如果硬要区分的话,那就是一般难吃和非常难吃,具体看心情。   中午这顿,闻霁月成功地先熬上了粥,在她炒菜的时候,李秀凤实在看不过眼,自己接手了。等老太太炒完菜,半粥半饭的一顿主食,已经全部染上了一股奇怪的糊味。   一顿饭吃得大家面有菜色,偏偏闻霁月年纪小,谁也不好说太多。   虽然四姐妹也没吃好,不过瞧着大家都吃得不开心,有种诡异的解气感。   ***   下午,山上。   闻秋鱼呼出一口气,感觉那股子糊味还在嘴里,然后她警惕地看一眼闻霁月,心想以后搬出去了,可万万不能让幺妹做饭。   实在是……太难吃了!!   闻夏英和闻冬水也都干着差不多的事,偷看闻霁月,想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闻冬水没忍住好奇,先开了口,问道:“幺妹,你是故意把饭弄糊的吗?”   闻霁月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它自己糊的。”   “那以后可不能让你做饭。”闻夏英感慨道。这不是故意的就能难吃成这样,故意一下那得多可怕!   闻秋鱼点头:“对,幺妹你还是不要做饭好了,我觉得现在嘴里还有那个味儿。”   “哈哈,你们这么说,那我懒得做了。”闻霁月笑笑,眼睛眯成月牙一般,显得有点可爱。   说笑两句,几姐妹就往所在的山的上端部分去。   她们准备“密谈”一番,要找一个不会被人偷听到的地方。   越往山上去,空气里透着的冷冽更足。   可是接连几天被刺激到,几姐妹心里更“冷”,不惧这寒意扑面。   寻到一块平整地方坐下。   自封的“家长”,闻夏英先开了头:“我之前没想过,我们也可以搬出去。但细想之后,发现搬出去比在家里好多了!”   一家人住在一块,这是闻家村的常情。说分家的,也是成亲后的男丁之间分家,从没有说女儿要分出去的!所以几姐妹之前从没想过,她们也可以搬出闻家。   但是现在想到了,她们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为什么不可以?   闻秋鱼道:“幺妹说的偷拿钱肯定不行,要是被奶奶闹起来找到了,就没人帮我们说话了。”   闻冬水捏着衣摆,像是在想什么,还有点紧张的样子。   闻霁月看闻冬水没说话,跳过她接道:“那我们要解决钱的事。”   闻夏英道:“男的分家可以分到家产,我们这也算分家吧?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分东西了!我们也不要家产,只要我们今年挣到的,和妈挣到的。”   这个思路对。闻霁月支着下巴,引导道:“那村里分家的,一般是因为什么呢?除掉那些长辈不在了的,或者家里人太多不得不另建房子生活的。”   闻秋鱼记性最好,她一一数道:“闻铁龙从家里分出来了,是他妈欺负他老婆,弄得他老婆流产了。还有一个李富,是他闺女儿被他哥的儿子打了。”   “再有就是闻苟明,那个人犯过流氓罪,被家里人分出去了。其他的,应该没了吧。”   闻夏英挠挠头,总结道:“那就要不是长辈的不对,要不是小辈的不对,只要有一方有过错,那么另一方就可以要求分家!”   说着话,但又见闻冬水一直不说话,闻夏英分神摇摇她胳膊:“四妹,你听了吗?”   闻冬水道:“二姐,我听着呢。逮到奶他们的不对,我们就可以提分家,要求分东西。”   听闻冬水答得没错,闻夏英道:“我们争取早些搬出去!”闻夏英觉得闻冬水还在想刚刚闻多宝干的事,怕她想太多。   闻冬水坚定地点点头:“嗯,我们继续想吧!爷奶还有爸他们的不对。”   “最大的不对,应该就是闻地柱的事。”闻秋鱼道,“但是这个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而且闻地柱出事后,爸又说算了。”   图谋不轨,干不轨的事是值得被唾弃的,可若是图谋才刚刚开始就夭折,那严重程度上就相差很大。闻地柱的事没成,姐妹们闹起来,说不得还会有多事的人说教她们。   闻夏英有些泄气:“而且这种事,村里也不是没有过……顶多被说闲话。”   说起来现在让自由恋爱,可是真自由恋爱,万一处过了没成,那回头嫁人都会被说闲话。说到底,风气还没那么开放。   所以长辈们依然对于晚辈婚事,能够强势插手。哪怕就是后来,对于那些父母蒙昧、掌控欲强的人来说,婚姻也不是自由的。   闻霁月打气道:“闻地柱不是遭天谴了嘛,我们到时候翻他们旧账!”   “这是旧账?那新账呢?”闻冬水有些紧张地问道,手指头搅动着。   闻霁月看她一眼,眼神微微有些复杂。闻霁月总觉得四姐好像……和自己一样奇怪,有种目的性明确的感觉。   好比一开始四姐在山上就知道家里发生的事,让闻秋鱼和闻霁月一起回家看闻夏英。而后闻冬水更是直接点明了闻地柱的可怕之处,同样的闻夏英和闻秋鱼就没明确地针对“家暴”这个点。   是闻夏英和闻秋鱼一点不知道吗?只是两个人没想到那么严重。这时代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更别提重视。   而且从旧账到新账,对其他人来说可能联想很容易。但就闻霁月这几日对闻冬水的观察来说,这种联想对她来说是有困难的。   不过有帮忙的,闻霁月没什么不满意的。她先笑着道出自己的想法:“闻多赢和闻多胜是不是要一起定亲、一起结婚,双喜临门?”   闻夏英点头:“对。闻多胜谈的那个姑娘要是服装厂的,点名要缝纫机。闻多赢谈的那个姑娘要自行车。”   要不是老太太想凑个双喜临门,也不会赶着嫁闻夏英。想到这点,闻夏英心情就不是很好。   但她再稍微一想,就发现了盲点:“奶奶之前想要卖了我,是不是钱不够?或者不想花自己的钱,她肯定还惦记我!?”   “对,奶肯定还想弄钱。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闻霁月道。   闻夏英性急得很:“幺妹,你快点说!不说二姐亲你了!”   闻秋鱼和闻冬水被闻夏英的话逗笑了,闹得闻霁月红了脸。   “咳咳,说正经的。”闻霁月板着小脸道,“闻多赢谈的那个姑娘是有工作的,所有想要自行车方便来回。但是闻多胜也要来回,他那种性格,见了好东西不想要才怪。”   闻夏英眼睛立马就活了:“想个法子,让他在购置彩礼之前去和奶奶要。他那个人怪会要钱,当初找工作也是送礼拿下的。没了闻地柱的钱,还要多花一百多钱,我不信奶不会使昏招!”   之前面对李秀凤的心思,闻夏英是怕,现在是巴不得李秀凤找个最差的。越差,她们离开的理由越充分! 第10章   闻夏英朝着闻霁月看过去,道:“村里没自行车吧。不过我们可以去问问闻多赢,问他自行车骑起来舒服不舒服,快不快,引诱一下闻多胜的心思。”   闻霁月露出一口小白牙:“不用那么麻烦,金大哥就有一辆,我在他家院子里看到过。我找金大哥借来,骑下玩玩。”   若是没有条件,口头上的诱惑也行。但是实物更具有诱惑力,这是肯定的。   诱饵已好,只待馋嘴的鱼儿上钩。   在可以卖孙女的家庭里长大,闻多胜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会体恤家里境况的人。他们习惯获得,习惯夺取,习惯满足自我欲望,行为也服务于自我欲望。   闻霁月不信,闻多胜会不上当。   而且闻霁月不曾讲明,不止闻多胜贪心,闻多赢也是个有自己小心思的。   他能娶上县城有工作的姑娘靠得可不是走的正途,而是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闻多胜想多要东西,闻多赢必然也会为自己的利益向老太太提出索求。到时候两边一齐活,才有的李秀凤头疼。   届时钱的需求变高,老太太哪里会舍得再用自己的钱,便会去找那种舍得花钱的做她的“孙女婿”。   同样的,平白无故,也不是情根深种,谁家愿意花几百娶个媳妇?谁家不过日子了。愿意花那钱的,也必有原因。   ***   山上几姐妹的讨论如火如荼,闻家村的李秀凤心里却是不怎么舒爽。   李秀凤手上挎着个篮子,摸了摸嗓子眼:“我咋觉得这嘴里还带那味儿,我都用水漱口好几回了!”   跟在李秀凤身边的闻大龙憨笑了一下:“妈,你别想了,越想越惦记,没味儿你都不知道。”   中午做饭的是小闺女,闻大龙也觉得难吃。不过做饭小孩子做不好也正常,大不了以后不让小闺女做饭菜就是。   李秀凤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清清嗓子,撩开篮子上罩着的灰色布巾打算看一眼。   迎面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老太太喊道:“秀凤啊,你这是干嘛呢?还提个篮子?”   李秀凤赶紧将布巾放下,笑道:“我之前借了徐老妹一点东西,给她还回去。”   “那感情好,徐老妹家估计正缺东西呢。她家地柱那个腿伤着了,最近都不能出门做事。”   “没啥,借了东西就该还嘛。”李秀凤摆摆手,领着闻大龙和老姐妹错身而过。   李秀凤篮子里装的是四色点心,正是上回闻地柱提去家里那份。如今闻老根家不想嫁孙女了,那东西自然得还回去,话也得说清楚。   可李秀凤这人,一往外掏东西就难受,心里闷得很。   不过再难受,她也不敢对着闻老根阴奉阳违,家里大事她还是习惯老头子做主的。   母子两到闻地柱家时,徐老太正和闻地柱掰玉米粒呢。   徐老太见着李秀凤来了,站起来拍拍衣裳,好奇地问道:“秀凤嫂子啊,你咋来了?”   闻地柱嘿嘿一笑:“妈,找我的。”   从前徐老太在家里没地位,事情没明面上摆开,闻地柱就没和老太太说。后面腿受伤了,闻地柱压根没想起这遭。   见着李秀凤和闻地柱上门,闻地柱撑着一边的桌子,小心又期待地站起来。   儿子嘿嘿笑,可老姐妹李秀凤和闻大龙脸上却没个笑,徐老太觉得奇怪得很。   李秀凤把篮子放到桌子上,拿出那份四色点心,道:“地柱啊,不是婶子不厚道。你看你这事弄得,老天爷都插手了,谁家敢和你家结亲,名声还要不要了?”   徐老太目瞪口呆,转头看向自己儿子:“怎么回事!?”   闻地柱没顾上回自己妈,对着李秀凤恼火道:“婶子,你都答应我了,又反悔,不厚道吧?那钱你不要了?”   徐老太又问:“什么钱?和那个结亲?秀凤嫂子你没个小女儿吧!?”   李秀凤有些尴尬地笑笑:“徐老妹,这事反正是算了。”你可别问了。   闻地柱和炸了一样,当即道:“我可没说算了!”   闻大龙上前,挡着闻地柱:“地柱兄弟,你冷静点。这问题可不出在我家,是你自己名声臭了。”   徐老太心里暗自嘀咕,闻家能嫁人的也就李秀凤那个二孙女了,可小姑娘才十八,自家儿子都三十有四了!   就自家儿子这样,那不是糟践人吗?徐老太自己都嫌弃自家这崽儿。   当即老徐老太看着李秀凤和闻大龙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老太太觉得自己得老天爷眷顾,不能干丧良心的事。   徐老太又想到刚刚自己儿子提到了钱,老太太回头看向闻地柱:“什么钱?多少钱?”   闻地柱噎了一下,想到隐隐作痛的腿,老实道:“妈,是两百块。秀凤婶子说,两百块彩礼,把英子嫁我咧!”   想到漂亮的小姑娘,那好看的脸蛋,那窈窕的身材,闻地柱脸上忍不住露出个傻笑。但随即想到李秀凤和闻大龙反悔了,脸又立马黑着看向李秀凤和闻大龙。   两百块的彩礼,哪那是彩礼,是买卖人口!   徐老太气得七窍生烟:“你个瓜娃子!娶个屁啊,老天爷指不定就看你这事儿不地道,才给你来了一下!”   闻地柱本来不以为意,但回想了一下,心里一个咯噔。   好像就是那天,他在闻老根家太高兴,结果跑去喝酒喝醉了。喝醉酒之后,不小心打掉了自己老娘两颗牙……然后、然后晚上就遭灾了!   闻地柱面色突变,徐老太见了更觉得自己猜得对,做得对。   徐老太回身道:“我家地柱名声不好,这事我们认了,算了。”   李秀凤松口气:“那就这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徐老太看着这老嫂子,福如心至:“那你得给我家封口费!”   徐老太心想:这老嫂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了钱,将来她给那个夏英丫头做嫁妆添礼去。   “两毛。”   “两块?”   “最多五毛,再多就算了。”   “五毛就五毛。”   李秀凤倒贴了五毛钱,气咻咻地离开了闻地柱家。   而闻地柱家,徐老太正抓着闻地柱审。   徐老太道:“地柱,你那钱哪来的?”   闻地柱道:“路上捡的。”   “老天爷给你福气,你也不晓得珍惜。”徐老太伸手道,“都拿来,妈管着!”   闻地柱有点不乐意:“那是我娶媳妇的钱。”   徐老太就道:“钱给我,我给你寻摸一个。你也不动动脑子,给你一个小姑娘,你看得住吗?还糟蹋人。”   闻地柱听话都快听习惯了,觉得自个儿老娘好像说得有理,从衣服内兜里把钱拿出来,犹犹豫豫地递给老太太。   徐老太一把夺过,揣进了自己兜里。同时打定主意,儿媳妇要找个高大健硕的,打得过闻地柱的,最好是把这糟心玩意儿一管到底。   ***   下午三点半。   闻霁月带着闻冬水,以及加工过的野菜几把,来到村脚。   闻冬水道:“送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不是没东西嘛,礼轻情意重。”闻霁月忽悠道。   闻冬水先在礼轻两个字里点了头,然后开始想,这就算情意重了吗?   不过随后金睿钟热情的态度,让闻冬水放心了。   金睿钟笑着给两人一人塞了一把巧克力:“拿着吃。”又对闻霁月道:“霁月,大爷爷今天早上已经清醒了。”   隔日可见的效果,让金睿钟满心都是欢喜。   闻霁月道:“那就好。茂爷爷应该过阵子就能好了吧?”   金睿钟点头:“对,这病来得急。不过闵叔厉害,拔了根子,慢慢吃药养着就能好,能多活个十几二十年。”   闻冬水咬着一块巧克力,有些羡慕金睿钟的幸运,对方的亲人成功地救回来了。   那厢闻霁月怕她和金睿钟不熟尴尬,又好像喜欢吃巧克力的样子,把手里的巧克力塞给她:“四姐,你帮我拿着,随便吃。”   闻冬水眼睛眯起,笑眯眯道:“我帮你拿着,不过我的也够吃了。”妈妈走了,她还有姐妹们呢,她们很快也可以自由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闻冬水上午没在山上多说什么,不过心里也有一个小算盘,等着时机合适往外丢出去砸人。   闻霁月关心了几句茂存西的病情,然后揪揪自己的麻花辫,有点儿尴尬地开口:“那个金大哥……我可以借你的自行车用用吗?骑一两天。”   “自行车?”金睿钟看向一角,他的自行车都落灰了,“可以拿去骑啊,但是今天怕是不行。”   闻霁月问:“是你今天要用吗?”   金睿钟笑着道:“上面有灰,我给你擦擦。还有你们都不会骑吧?一天怕是学不会哦!” 第11章   金睿钟去屋子和闵学海说了一声,拿起帕子擦擦自行车身上的灰,带着两小姑娘推着车往外走。   闻家村的村脚原本是老屋子扎堆的地方,后来人搬去另一头,老屋子舍不得拆,村脚这边人就少了。   轻易寻了块操场大小的平整空地,金睿钟把车停下,决定在这儿教两小骑车。   “自行车好骑,坐稳了把好龙头,摔两下就会了。”金睿钟道。   “骑的时候脚上往前踩轮子,轮子往前走。转方向就拐龙头,手上握的左右刹车,就是急停,握紧车就能停下来,免得撞到人。”   金睿钟简单说了几句,发现没啥好说的,直接让闻霁月上来试试,他坐在后座上帮忙看着。   闻霁月的身子才十二,人不高一米三几,不过腿长,加上金睿钟的自行车也不是高的那种,勉强能骑。   闻霁月歪歪扭扭地转悠几圈,就靠着身体素质直接会了。自行车在末世初始阶段用过一阵儿,她本来就会。   倒是金睿钟有些惊奇:“你学得好快啊,也不怕摔!”   “我不怕摔,骑着舒服。”闻霁月自己溜完一圈,刹车停在四姐面前,“四姐,你来试试!”   骑自行车也算是种技能,会总是方便些。   闻冬水很想试试,可又有点怕,吞咽一下道:“我也来?”   闻霁月道:“挺好玩的,你不想吗?”闻霁月分明看见闻冬水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金睿钟也道:“试试呗,不难的。你看你妹妹都会了。”   在两人鼓励下,闻冬水也踩上了自行车。不过她从没接触过,又有点害怕,学了好一阵,只能在直道上骑着走一下,一拐弯就手忙脚乱。   半个小时后,闻冬水脸蛋红扑扑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好累啊。”   闻霁月站在一边:“四姐,你太紧张了,再放松一点就好了。”   “我放松不了,呼呼。”闻冬水喘着气,“我出了一身汗,我们回去吧。”   “那行,月月你骑车带着你四姐回去。”金睿钟离得近,闻霁月又骑得确实好,他就放心看着两姐妹骑着走。   闻霁月坐在前面,笑着拍拍后座:“四姐上来。”   闻冬水坐上去,车子还是半歪的。   心惊胆战三秒之后,冷风扑面,迎面而来的不知道是那户人家的柴火燃烧的气息。黄绿交错的景物飞快地倒退,闻霁月的麻花辫被吹得微微扬起,闻冬水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   闻霁月微微侧过头,自认为帅气地道:“四姐,风冷,你把脸躲在我身后。”   闻冬水看着那单薄的背,没说根本挡不住多少,只笑道:“好啊,你小心点。”   不到十分钟,两姐妹就回到了家门口,一路上自是引起了不少的关注,甚至还有两个村里的男娃好奇地跟了上来。   院子里头,闻多宝瞥见两姐妹,惊讶地大叫一声:“自行车!”   这一声吼,家里人都出来了。   先出来是闻夏英,她和闻秋鱼正做饭呢。出来扫了一眼,瞧着闻多胜和闻多赢出了屋子,又被转头出来看看的李秀凤赶回去做饭。   李秀凤自个儿擦擦手,抬头往院外张望,嘴里嘀咕道:“什么自行车?还没买呢。”   闻夏英回到厨房,闻秋鱼小声问道:“那两个出去了?”   闻夏英期待地点点头,也小声回道:“都出屋子了,好奇得很呢。”   外头。   李秀凤问闻霁月:“五丫头,哪来的自行车啊?”   “村脚茂爷爷家的。”闻霁月道,“让我骑两天玩玩。”   李秀凤眼睛盯着自行车:“就这玩意儿,值一百多快!那个老头家的,怎么给你骑,他不是病得都起不来了?”   “我昨天去给他们家送马蹄,好像一去茂爷爷身体就舒服多了。今天往那边过,看到金大哥在骑,他见我喜欢,就让我骑着玩两天。”闻霁月说着,和闻冬水下了车。   闻多宝从李秀凤腿边挤过来,一边看自行车,一边看他奶:“让我玩玩!我也想骑,我也要!”   李秀凤看着这个小祖宗:“你才多高,踩都踩不到。”   “对啊,你踩都踩不到。二哥试试吧,二哥带你。” 闻多胜卖完了好人,这才对问霁月道,“小妹,给二哥骑骑。”   兄友弟恭,李秀凤笑着道:“那你看着点你弟弟。”又道,“五丫头,给你二哥他们试试。”   闻霁月乖乖让位,只叮嘱闻多胜:“小心点。”   见闻霁月眼巴巴地提醒,李秀凤不太瞧得上似的道:“就一辆自行车,骑着玩玩,你二哥还能骑坏了不成?”   说着,老太太李秀凤的目光从骑着自行车的闻多胜身上挪开,问闻霁月和闻冬水:“就给车让你们玩玩,没提别的?”   闻冬水讷讷道:“没。”   闻霁月也道:“没有。”   李秀凤眉头一皱:“蠢货,这玩意儿骑两天新鲜能有什么用。”   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好,老太太又瞧了几眼,回厨房看着闻夏英和闻秋鱼做饭去了,可不让这两姐妹偷吃了。   闻多胜骑一会,就换了闻多赢。其他人知道是金睿钟借给小女娃的,也没好意思骑。毕竟,万一坏了算谁的?可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闻多胜和闻多赢甚至还骑着自行车带上闻多宝出去转了一圈,闻多宝“冲啊”、“冲啊”的声音响了好一会。   最后天快黑了,三兄弟才回家。   闻多宝忍不住念叨:“自行车好快啊,我也想要!”   好东西谁不想要,闻多赢一拍闻多宝的后脑:“我还想要呢,你给我变一个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多胜在后头停稳了车,心里就想未来大嫂不就要有辆自行车,大嫂有也算大哥闻多赢有了。   大嫂要自行车是为了上班回来方便,自己明日假就没了,又得走路去上班,不也是很不方便。   兄弟两一个有一个没有,哪像个话?闻多胜心里琢磨着,自己可以去找奶奶要要看。   晚上吃饭,闻多胜心里想着事,就没说话。闻多宝说自行车多快多好,只有闻多赢笑着插了几句嘴。   几姐妹暗地里看着,吃着水煮的大白菜都觉得和吃了肉似的,心里高兴。   用过饭,闻老根出门去遛弯,其他人在闲聊,闻多胜就去主屋找上了李秀凤。   拉开门帘子,闻多胜喊道:“奶,你在吗?”   “怎么了?”李秀凤正给闻老根补一件衣裳,听见声放下手里的破衣裳,看着闻多胜露出个笑脸。这二孙子出息,人又灵泛,找到县城的工作,可给家里长了不少脸。   闻多胜左右看看,笑着道:“奶,那个自行车真是好,骑起来快得很。我要是有辆自行车,都不用每周来回走一个小时了。”   李秀凤却是瞧不上,道:“那玩意儿死贵死贵的,缝纫机还可以给人做衣裳,挣点家底。”   “奶。”闻多胜直接道,“我那未来嫂子是不是就要个自行车?”   “可不是,走路都嫌弃累。要不是她有工作,我可真瞧不上。”李秀凤一副自己孙子最好的模样,   闻多胜却是偷偷地撇了撇嘴,心道要不是那姑娘笨,可不会往咱家嫁。   “奶,我是今儿才想到的。回头我嫂子要是骑着车来往,我走路回来,那多奇怪?”   “不能……”一起?李秀凤自己把这话吞了下去。小叔子小嫂子的,天天骑一辆车回来,闻多赢还不得被人说死。   闻多胜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不能一起,别人不得说闲话。”   李秀凤看向闻多胜,闭上了嘴。她心里知道闻多胜怕是也想要,可是那玩意儿那么贵,老太太其实一辆都不想买。   李秀凤不开口,闻多胜干脆主动道:“奶奶,我也想要一辆。我工作这么久,往家里交了好几十的工资了,您随便凑凑就够了!”   “随便凑几十?你当咱家有矿山呢?”李秀凤转过身,“甭想!”   闻多胜脸一黑:“那到时候就让我嫂子骑车,我走路吧。夏天她轻轻松松回来,我走一身臭汗。冬天她冷一下,我冻大半天。”   这一对比,画面就出来了。想到自家的孙子遭罪,别的女人享福,老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秀凤道:“等回头过阵儿,你那嫂子把孩子生了。你就骑车,她走路呗!”老太太反正也不讲理,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闻多胜提醒她:“奶,你这是给我招仇呢?我要那么干,把东西都占了,哥还不得和我打架。”   缝纫机是闻多胜未来媳妇用得上的,将来闻多胜要是还把自行车骑走,可不是把缝纫机和自行车都给拘自己房里了。闻多赢不是没底气的大儿子闻大龙,这点区别老太太还是知道的。   李秀凤发愁道:“可没钱啊!你大姐的彩礼就八十八,哪里够花?还得家里倒贴呢?”   闻多胜眼睛一转,道:“您不是之前说要补贴我点钱,给二妹找个婆家嘛?找呗。”   李秀凤想想那两百块零五毛还心疼:“黄了。”   闻多胜立马就接道:“那再找找呗,还没下家了?”   “哪那么容易找到那么傻的,愿意花那么多钱娶个媳妇进门。”   闻多胜笑笑,凑近老太太,小声道:“奶,你别说,我还真有个好人选!还是县城的,就是人有点小毛病。”   “什么小毛病?”   “就有点像四妹。” 第12章   “脑子有毛病?那咋成,人家不得笑话咱家,你爷肯定不许!”李秀凤觉得县城的肯定有钱,可傻的比年纪大可难听多了。   “奶,我见过那人,面上看不出来那人是个傻的,还挺俊呢。”闻多胜说起自己的道理,“见一两面谁知道是个傻的,爷肯定也看不出来,我们就当不知道。”   闻多胜把困难排除了一两个,李秀凤心里有些心动,犹豫地问:“那家人有钱不?”   闻多胜听到她这么问,就知道自己的自行车有指望了,笑道:“怎么没钱?那个人爸妈都有工作,就生了他一个!就连那个傻子都有工作呢,就在我们厂,今年二十,条件绝对不差。”   李秀凤也不是傻的,条件那么好,只是小毛病怎么可能还没娶到媳妇。不过问了就连遮羞布都扯了,李秀凤只道:“不行,我得跟你爷说说。”   “奶,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那家人最近正相亲呢。”闻多胜见李秀凤死活不听,心里有些不高兴,他摆脸子道:“回头我接着走路就是,跟车后头还能多吃点灰。”   李秀凤心疼道:“太贵了!”   可她既心疼钱,又心疼孙子,就两边为难。   李秀凤表情为难,闻多胜说了下找这家人要联系县城哪个媒婆,回屋睡觉去了。反正她奶最后还是会想法子满足他的,他可是她最出息得孙子了,还能看着他走路不成。   闻多胜回屋晚,闻多赢那屋听见关门的动静,在心里嘀咕:老二明天还上班,回来得有点晚啊,不知道又去找奶奶要什么好处去了。   家里老二机灵,读书也比自己厉害。闻多赢可不想事事被压下去,最后像大伯似的被自家吸血。他琢磨着谈了个有工作的女朋友,钱花了不少这才弄到手。   闻多赢话不多,不过心里心思可不少。他想着明天看看去试试奶奶的口风,顺带弄点钱到手,过几天去县城看看那个傻姑娘。   ***   东屋里。   挨着闻大龙住的那间空着,远的那间四姐妹都都在。   窗子打开缝隙,闻冬水悄声通知:“闻多胜从奶奶他们房间出来了。”   闻夏英小声问道:“你注意看看,他看了外头的自行车没?”   几姐妹都看着闻冬水,弄得闻冬水紧张得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来。   她看着月光下,闻多胜走着,终于对方的目光飘向了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看了!看了。”闻冬水回头,一脸高兴地小声道,脸上满是兴奋。   闻霁月就站在闻冬水身侧,也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一条鱼儿上钩了。   几姐妹兴奋地等了下,小声地说话。   “他肯定去找奶奶要自行车了。”   “自行车可不便宜,一百多快呢。”   “那还得有票,要工业票才能买到。咱家又没有工业票,还得买票,绝对更贵。”   “反正贵就好了,接下来注意看奶奶哪天出门不对劲。”   “好,我们记得留个人在家里,仔细盯着。”   ***   第二天。   闻多胜早起出门上班,等到下一个周末他才会回家。   早饭没让几姐妹做,徐美玲心疼二儿子,熬粥的时候给闻多胜独自做了几个鸡蛋饼。数量不多,除了闻多胜要带走的,只有闻多宝能尝一个。   闻冬水嗅着那香味,肚子咕噜了一声,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圆脸的姑娘侧过了头,闻霁月以为四姐会说饿。   闻冬水肚子叫着,却摸摸闻霁月的头,小声同她说悄悄话:“等搬出去了,四姐给你做,我做的更香。”   闻霁月笑笑:“那我等着啊。”手往闻冬水手里塞了颗甜甜的硬糖。   小的姐妹两是今天留守的主力,专门负责盯人。   两人偷偷瞧着闻多胜走的时候,看了好几眼自行车,随后还吹起了口哨。   这个信息点被记下来。   下午换了人盯梢,闻霁月出去还了一趟自行车。   四姐妹盯梢的第三天,老太太李秀凤忽然说要去县城看闻多胜,说是想他了,顺带看看百货商店里的东西什么价码。   李秀凤出门的时候,自己出了门,谁都没带。   日子进了小寒,天气冷得更厉害。两兄弟定亲的日子在阳历八零年的二月二,离小寒可差着快一个月,还没带上当父母的闻小龙和徐美玲,老太太这趟出行明显异常。   四姐妹心里清楚,关键的一步已经走了出去。   老太太没受住钱的压力和诱惑,开始行动了。期间闻多赢找老太太要钱,老太太如何磨闻老根,那都是更隐蔽的事,几姐妹不可能都知道。   她们能判断出异常的,就是通过李秀凤的出行。闻老根好面子,不可能自己出头,至于二叔夫妻,哪里会明着做恶人,李秀凤只得自己上。   想要把闻夏英嫁掉,就要找个愿意掏钱的冤大头,联系人的环节不可避免。   当天的傍晚。   李秀凤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笑,一改愁容,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她去看了,那户人家有钱得很。彩礼不止钱,还有好多票,要是真成了能省好多事。   至于闻多胜口里的那人,就是闻多胜的一个同事。老太太也去瞧了一眼,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面上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两边一说合,老太太甚至拿家里的闻冬水举例子,说闻夏英是个好心肠的。引得对方家起了心思,他们就想找个心肠好的。   不过怕姑娘一开始就拒绝,两边还是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瞒着,骗过闻夏英,相看的那天直接就定下。这样哪怕以后出现个意外,闻夏英发现了什么,家里人逼一逼,怎么着闻夏英都只能嫁,毕竟都定下了。   想象十分美好,舒坦得李秀凤晚上都大方了许多,做了顿干饭。   吃饭的时候,李秀凤指着饭锅道:“吃饱点,天儿冷,吃饱了就不冷了。今天出去,可把我冻坏了。”说着瞥向几姐妹,“你们也自己弄饭,别说我苛待你们。”   李秀凤特意多做了些,想着让几姐妹吃饱点,尤其是想让闻夏英吃饱,到时候看起来精神头好些,招人喜欢。   不过可不能单给闻夏英一个人喂,老太太就弄了一锅,一群都给喂。   闻夏英可不客气:“奶,那我再去盛两碗。”   李秀凤笑着道:“去吧,去吧。”可不就是做给你吃的。   闻夏英点点头,端起碗就去挑着米饭盛了满满的一碗。   闻夏英盛了饭,闻秋鱼又跟上了,接着是闻冬水、闻霁月,每人满满一碗。   和商量好似的,四姐妹当着李秀凤面前大口大口吃起来了,看得李秀凤直皱眉。   李秀凤又心疼了,这喂一个还得带上剩下三个,多耗费粮食啊!   李秀凤瞧着这幕,扒拉了几口回屋去了。眼不见,心不疼。   四姐妹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好像乖巧的待宰肥羊,不过刀子暗地里藏着,端看是哪边刀子更锋利。   ****   不过没等到李秀凤的下一步——领人上门相看,四姐妹先等来了来探望她们的外婆,许兔花。   许兔花生了一男一女,女的就是几姐妹的妈,王莹玉;男的是王莹玉的弟弟,王平安。许兔花性子弱,王莹玉也是,但王平安自小有主意,打王平安大些后就是儿子管着家里的事。   打王莹玉嫁出去后,在婆家过的日子那自然是差到不行,来往带的礼品什么也很少。王平安觉得自家就一直倒贴了,心里头不舒服。等王莹玉生下双胞胎姐妹,王平安就连老太太也拦了,不让她过去。   两家疏远自是不提,王平安连王莹玉最后一面都没去见,只让许兔花去看了看。   许兔花一个老人家又能怎样,更别提她一向是个弱性子,钱财都被儿子管得死死的,见了女儿直接哭晕了过去,还要当时的五姐妹腾出手来照顾她。后来办完了王莹玉的丧礼,许兔花就一直病着,整整一个月才缓过来。   这又过去了一个月,许兔花才偷偷攒了点钱,背着儿子买了些东西过来看看几个外孙女。   回家只怕儿子又要说,说不得还会凶她,可许兔花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不过来看看,梦里都是女儿的身影。   许兔花走在王家村通往闻家村的路上,想到女儿王莹玉心神有些恍惚。   她女儿今年才四十三啊,比她年轻二十多岁。她这个老太婆还在,女儿黑发人却走了。要是她和平安看着点,是不是……女儿就不会走得这么早了?   她当初连女儿病了都不晓得,也不知道几个外孙女怨不怨她?   而且亲妈走了,孙女们在重男轻女得李秀凤手底下,日子又会过成什么艰难模样?   许兔花就是揣着这样一颗忐忑不安又愧疚的心走进闻家村的,王家村在闻家村后头,她从村脚进的村子。   一进村子,就瞧见个圆脸小姑娘骑着辆村长家儿子才有的自行车,在歪歪扭扭地朝着她靠近。   许兔花吓傻了,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忽地想道:这姑娘咋那么像她女儿家的四丫头? 第13章   面前突然出现个人,闻冬水也有点吓到了。   还是闻霁月在后面喊:“刹车!四姐!刹车!”,闻冬水才反应过来按下手刹,连人带车停在许兔花面前。   闻冬水楞了下,从自行车上下来,喊人道:“外婆,你怎么来了?”   许兔花听着自己被叫了,终于相信这是自己那排行第四的外孙女。   许兔花先回道:“外婆就是想你们了,过来瞧瞧。”接着有些糊涂地指着自行车,“这自行车是怎么回事啊?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自行车是幺妹借来的。”闻冬水往后看去。   闻霁月正好走过来,她看了看两鬓花白的许兔花,循着记忆里的称呼喊道:“外婆好。”   王家和闻家几乎不来往,可许兔花挂心,每年还是会来看王莹玉几回。   反倒是王莹玉怕自己老娘老往自己这边跑,惹得弟弟不高兴,压根没带几姐妹回过几次娘家,自认和娘家断了来往。   上回王莹玉病重,她自己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等到后来严重了,也不想麻烦谁了。见了老太太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个人难受,王莹玉当时也让几姐妹别去找她娘家的人。   因着来往不多,几姐妹和许兔花这个外婆关系不怎么亲近。但王莹玉心心念念着自己妈,常常对着几姐妹说外婆也不容易,几姐妹倒也不会排斥许兔花,心里把她当另外一个可怜人。   许兔花有些贪恋地盯着两小的脸看着,笑道:“我挺好,你们这阵儿也好吧?”她想起自己带了东西,急忙低头打开手里的布包袱,“外婆带了些米花糖,可甜了,你们尝尝!”   许兔花带了两包糖,一包打算给李秀凤,另一包就是给几姐妹备的。   许兔花动作笨拙地打开塑料袋,又眼巴巴地拿出米花糖来给姐妹两,怕两姐妹不肯吃她的糖。   闻冬水没想那么多,接过来道:“谢谢外婆,我好久没吃米花糖了。”   闻霁月却是有些为难地接了糖,说了谢谢,但没动。闻冬水刚刚学车,她无聊地嚼了几颗糖,不小心给腻着了。   许兔花却不安地问:“月月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她买的最便宜的,不过也花光了她偷偷留下来的所有的钱。   闻霁月冲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貌美模样的老太太笑笑:“没有,是我刚刚吃了个别的糖,被甜到了。”   她看看手里的糖,老拿着也不好,就望向老太太:“要不,外婆你帮我吃了吧?”   “啊?我不吃,我不吃。月月现在吃不下,等会再吃吧。”许兔花一把年纪了,还真是很少有人招呼她吃糖。   许兔花拒绝了,闻霁月也不勉强,就着许兔花的动作把糖放了回去。   许兔花来了,自然是要往家里领。   闻霁月去还车,许兔花就从闻冬水嘴里了解到了闻霁月和茂存西家的“意外之缘”,清楚了自行车怎么来的。   只有两人在,许兔花皱着眉小声问闻冬水:“四丫头,你大姐的嫁妆,你奶备了多少?有彩礼的一小半吗?”   闻冬水道:“奶就给大姐准备了点被子什么的,两件衣裳,没给钱。”   许兔花又惊又气:“一点没给!?你奶怎么做这事……太过分了!”   闻冬水咬着米花糖,没搭话。她这个外婆的性子比她还好欺负,逆来顺受,同她说也是没用的。   等闻霁月回来,两姐妹带着许兔花回家。   许兔花到了闻家,把那包没动的糖给了李秀凤,全做面子。   李秀凤知道许兔花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无所谓地问道:“亲家怎么来了?之前大丫头出嫁,亲家怎么就没来,可热闹了。”   许兔花脸臊得通红,娘家人来吃酒是要添妆的,她哪有那钱过来,也就没过来给几个丫头丢人。   许兔花讷讷道:“那阵子身上带了病,实在起不来。倒是春花的嫁妆,劳亲家操心了。”   李秀凤轻笑一声,她听出话里带刺,说她给闻春花的嫁妆太寒酸。   但李秀凤可不像许兔花脸皮薄,她坦然笑着道:“我好歹也备了点,亲家嫌弃我没本事,自己多添点呗!”   许兔花口舌笨拙,哪里说得过李秀凤。何况还有四个外孙女在这老太婆手底下过活,她更不敢和李秀凤针对。   李秀凤说了许兔花一通,神清气爽地借口出门。   许兔花从主屋出来,看着四个外孙女,将心里的沉重强行压下。   她担心剩下四姐妹的亲事,怕是会比大丫头还坎坷,好歹大丫头那个是自己相中的。   许兔花佯做没事人,笑着问道:“你们爸呢?外婆找他有点事。”   闻夏英道:“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儿了。”   女婿不在,许兔花一边坐着几姐妹说话,一边等着闻大龙。可直等到到她回家的点了,还是不见闻大龙的人影。   许兔花看看天色,焦急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们有事就找村里闻贵家的王奶奶给我送个信,她以前也是王家村的。”   许兔花就要走,闻夏英忽然喊道:“外婆,等等!妈有留个东西给你,先前没做完,我和妹妹们帮着做完了。”   东西是冬天用的护额,还有两双毛线鞋面,上回做完了就放在闻冬水和闻霁月屋子的桌子抽屉里。闻夏英用个布袋装了,方便许兔花拿着走。   许兔花听见女儿留下的东西,想着就鼻头一酸,红着眼睛快步离开。再不走,她怕自己哭得惹了几个孩子也哭。   今天见到几姐妹过得还不错,许兔花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孩子们看起来比她强,是有主意的。担心的是,这到底是几个孩子,上面长辈不好,日子将来如何得看命,哪怕有主意都没用。   看着许兔花瘦瘦小小的背影,闻夏英叹了口气,对三个妹妹道:“她好像又瘦了,妈在底下怕是也得惦记她。”   闻秋鱼敛着两道细柳眉,感慨道:“我看生个儿子也没用。”   许兔花倒是生出来了儿子,但因为性子软弱,日子也过得不怎样,连看望自己女儿的自由都没有。   闻霁月道:“还得自己立起来,才有底气说话。”   闻冬水听着“儿子”两个字,有些许失神。她也生养过孩子,还是一男一女,孩子普普通通但还算孝顺……。那个人,等阵儿过年也该回来了吧。   ***   许兔花的到来像一个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什么,几姐妹还是等着关键那天的来临。   接下来李秀凤晚上也做了干饭。几顿厚实饭下来,让闻大龙都觉得古怪!他妈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周五,闻地柱回来吃饭。   晚饭后,饭桌上人还没散。   闻老根抽一口他的烟锅子,对闻大龙道:“你妈前些日子不是去了躺县城,和多胜厂子里一个工人的妈聊上了。那家正好有个年轻小伙子,说是这周末来家里和英子相看一眼。”   “是个工人?”闻大龙闻言有些惊喜。工人的条件可比他们种地的好多了,有工资还有各种福利。   李秀凤点头道:“是咧,而且才二十,个头高,模样也好。”   闻大龙就道:“那条件很好啊,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   李秀凤瞪他一眼:“人家健康得很,三条腿都好好的!”   闻夏英就坐在一边,李秀凤瞅着她道:“这回这个也就是碰了巧了,不然可没这么好条件的小伙子。”   闻夏英:“哟,条件那么好,也不知道能给多少彩礼?”   李秀凤听到“彩礼”两个字,没忍住露出个笑,对着怪声怪气的闻夏英脾气都是好的:“你小孩子家家,等着见人就是了。这么急慌慌的,也不嫌害臊。”   闻夏英被她的笑膈应得不行,不过看李秀凤的笑,也知道彩礼不少了。不少就好,越多越有问题,傻子才花几百块娶媳妇!   这顿晚饭像是吹响了号角,几姐妹心里紧张起来。   先前担心闻多胜不上当,等闻多胜上当了,又要等着看李秀凤的反应,怕李秀凤搞出意外,不满足闻多胜的要求。   这会子李秀凤有动静了,且周末要来的相看对象肯定是愿意出大笔彩礼的,几姐妹又担心见面的时候找不出对方的毛病!   闻霁月看着几姐妹商量什么万一对方“不行”,一边找自己装了天堂蓝种子粉末的荷包,一边摸摸鼻子道:“那种毛病,不会出很多彩礼的,不然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有问题了。”   三个姐姐脸蛋咻地红了,点了点头。   闻霁月问:“四姐,你给我做的那个小荷包你看到了吗?怎么不见了。”   闻冬水道:“我没动过,不是在抽屉里的?”   “抽屉里,是不是挨着床那个抽屉?”闻夏英疑惑道,“会不会是我给外婆拿护额还有鞋面儿的时候,一起塞进去了。”   闻冬水傻眼了:“好像是一个色。”   闻秋鱼也问:“是什么东西,要紧吗?”   “没事,就是点牵牛花种子,我想明年种来着。”闻霁月无事般摇头,打算明天早起去山上一趟。   她准备的那些改良种子的粉末不碰水就没事,碰水后就能产生引导性致幻效果。   好好的荷包也不会往水里丢,应该没那么巧吧?   不过碰巧了也没事,那种子她改良过,顶多一个诚实剂,让人诚实面对自己和内心。 第14章   事情还真就那么巧了,许兔花没认出来荷包里是什么,可因为想着女儿太伤心,就没顾着收捡好,之前顺手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当天晚上泡完脚,荷包就不小心被带落,掉进了水里。   等许兔花捞出来,荷包湿哒哒都能滴水了。   “唉,怎么掉水里了,回头还要送回去的。”许兔花拧干荷包,手上沾上了粉末,又把手放进水里洗了洗。   洗干净手,许兔花倒了洗脚水,觉得头有些晕,爬进被窝睡觉。   她睡得很快,梦里以往那些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了很多,好像真实的一般。   女儿王莹玉同她凄婉地说着多年的心酸,每一件事都是许兔花担心的!   外孙女们的未来,也往她最担忧的方向走去,李秀凤在梦里趾高气扬地欺负着自己几个外孙女,完全不把她们当人看!   许兔花就给气醒了,一边摸泪,一边破天荒地骂道:“作死哦,那么坏!个老妖婆!”   隔壁的王平安搂着媳妇睡得迷迷糊糊,听着家里老太太的声音,捶了一下墙,不耐烦道:“大半夜的,还睡不睡?”   许兔花抖了一下,躺在被窝里觉得身体寒凉。   对于王莹玉的死,许兔花是怨王平安的。   小时候,王平安可是王莹玉一手带大的,从吃饭洗手到下地干活,件件都是王莹玉手把手教王平安的。   王平安小时候因为个子矮小被人笑,从来乖乖巧巧的王莹玉都会替他出头,哭着也要骂回去。   那时候,许兔花总是笑着看姐姐待弟弟好。   她以为小时候是姐姐照顾弟弟,长大了就是弟弟照顾姐姐。生几个孩子,不就盼着孩子们以后可以互相扶持吗?   但等王平安长大了,和许兔花想的是一点都不一样。王平安把小时候说的话,做的事都忘在了脑后,和谁处得好有好处,便和谁待在一处。嫁人后的王莹玉没了用处,还要他倒贴,他便不乐意了。   许兔花现在想着梦里那些事,心里对王平安的怒气忍不住冒腾出来。她捂着胸口,悲声哀叹:“我可怜的闺女儿啊!”   王平安的老婆也被吵醒了,他婆娘推推他,让他去解决老太太的哭声。   大冬天的,王平安起身就给冻醒了,心里更不高兴。   他来到老太太的房里,没好气道:“妈!你大半夜的,哭什么哭呢?”   许兔花躺在床上,伤心地看着儿子:“我哭你姐呢,她走了,你看都不去看她。你难道不记得小时候,她是怎么带你的了?”   “小时候的事,谁记得,还不是你们想怎么说怎么说!”王平安不耐道。他当然没忘光,可也没觉得王莹玉照顾他有那么好。谁家的姐姐不照顾弟弟的?他当时也没欺负王莹玉啊。   王平安黑着脸道:“你就惦记那个死了的,也不想想活着的,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我明天还干活呢。”   许兔花哭的声音变小了些,变成了默默流泪。   不过王平安听不到哭声就满意了,他转身回去睡觉,还打了个呵欠。   许兔花紧紧攥着手,这一晚上瞪着眼睛没睡着,那些梦里得画面就一直围着她转啊转,甚至还冒出些新的,就和幕布上的电影似的。   她后悔了,家里的钱不该给儿子管,不然她就可以给女儿救命,也可以给大外孙女添妆,后头几个小外孙女的事,有钱她也可以帮衬一二……   ***   许兔花的夜晚很不平静,闻老根家这边一切如常,甚至不少人因为心情不错还做了美梦。   李秀凤早早地起来,发现孙女里少了一个小的,她也没特意去催,还找出一盒雪花霜递给闻夏英:“抹点擦擦脸上,香的。”   闻夏英接过来,薅了李秀凤深深一手指头的雪花霜,心疼得李秀凤直皱眉:“哪用那么多,一点点就好了!”   闻夏英道:“冬天冷水和烧柴伤手,我给妹妹们手上脸上也抹点。”   李秀凤哼一声:“是你相看人家,又不是她们,小小年年抹东抹西只会被人说不正经!”   闻夏英当没听见。在她看来,老太太的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吃早饭前,闻霁月从山上溜回来了。临时赶工,催生不少改良的天堂蓝种子,再把种子弄成粉末,折腾得稍微有点晚。   早饭喝着腻了的红薯粥,闻霁月想:等回头搬出去,她就再也不喝这样的粥水了!   十点钟。   在村口等人的闻多胜和闻多赢两兄弟,等到了县城的张家三口人,还有张家请来的媒婆。   村里人一问,便知道是要互相相看一二。颇有些羡慕闻夏英,能走闻多胜的路子,嫁给县城的工人。   冬日里无事,大伙儿干脆就闹哄哄地跟上了,都是脸熟的,混去吃茶。   张父张母没想到动静这么大,一左一右围着儿子,尽力看顾好自家的儿子。   张家的儿子名叫张文武,名字是好名字,瞧着也是人高马大,长相英武,就是眼神略微傻气,不过乍一看也看不出来什么。   张文武心里很高兴,他妈跟他说今天是来看漂亮媳妇的,让他乖乖的。   等到了闻老根家。   李秀凤看着张文武,拉拉身边闻夏英的袖子,介绍道:“这是我家英子,排行老二,十八了。”   张母看看人姑娘,介绍自家儿子道:“这是我家文武,是独生子,今年二十。你们家英子长得漂亮咧,脸蛋儿也白净,我在县城也少见这么漂亮的姑娘!”   长辈们说着话,闻夏英瞥向张文武,张文武也看着闻夏英,冲她傻笑了一下。   端看模样,张文武可不差,让闻夏英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明目张胆地打量张文武。   反倒是闻霁月因为表现出来的聪明,被四姐妹选来观察张文武,就站在闻夏英身边,仗着年纪小仔仔细细地看。   两家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李秀凤和张母你夸夸我家孩子,我夸夸你家孩子。   闻霁月发现张文武好像只会憨笑,心里禁不住怀疑:这别是哑巴吧?   闻夏英听了会,也有这个猜想。   姐妹两对视一眼,闻霁月提起放在一边的茶壶递向闻夏英。桌上有些茶杯正好空了,可以借这个试探一下张文武会不会说话。   闻夏英会意,接过笑着给几人倒茶。茶先倒客人的,按辈分序齿来,最后才是自家。   见闻夏英行事大方主动,张父张母心内满意,笑着说谢谢,闻夏英回不客气。   倒完张父张母的茶,就轮到张文武,张文武也不知道把杯子推出来,只会傻乎乎地看着闻夏英笑。   张母一推张文武胳膊,帮着把杯子递出来,说他:“傻子,就知道看人姑娘笑。给你倒茶,说句谢谢都不会啊!”   张文武憨憨地道:“谢谢!谢谢!”   他这样,倒显得有些初见人家好看姑娘手足无措的可爱,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闻夏英身在其中,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不过张文武能说话,肯定也不是哑巴。   闻霁月则是琢磨着递个杯子来接水都不会,可不像是看二姐看呆了……像是真不会。   连基本的礼节都不会,说明什么?   十有八九,是智商有问题了。   闻霁月拍拍闻霁月的背,让她安心。自己在后头边听边看。   张文武保持着傻笑,时不时看闻夏英一眼。   等到他妈问话了,就把说过百多遍的回答答出来。   当然,换做别人的问题,他是答不上的。他妈也让他不要回答,笑就好了。   李秀凤知道不能问问题,旁观那些村里人不知道。他们时不时会搭句嘴,想要调戏下可能是新女婿的张文武。可张文武愣是一个没答,全部是张母代劳的。   不过现下有些年轻人嘴笨,村里人也没在意,喝着闻老根家的茶,嘻嘻哈哈地凑着热闹。   闻霁月听了二十分钟,心里头有数了,这张文武肯定智商有问题。   若是正经相亲,坦坦荡荡地点明情况,闻霁月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也不是人自己想变傻的。可这瞒着人,当做正常人相亲,就过分了。   闻霁月装作好奇似的,走到了张文武身边。   张文武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眼不认识的小姑娘,依照他妈的交代,对着人笑了下。   闻霁月可笑不出来,指着坐在张文武身边的闻小龙道:“我们家把他给你做媳妇。”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其他人听了都是一愣。   只有张文武听懂了,他嚷嚷道:“我才不要这个臭男人做媳妇!要那个好看的!要好看的!”   张文武指着闻夏英,嚷嚷得大声,宛若平地炸响一道雷。 第15章   张母简直心惊肉跳,她猛地用力拉一下张文武的袖子:“开玩笑呢。”又讪笑着解释:“这孩子轴。”   李秀凤也呵斥:“五丫头,你给我回来!”   闻霁月闪躲开闻小龙抓她的手,紧接着对张文武道:“你妈骗你呢,觉得你傻。你看你和那个挨得近?”   近当然是闻小龙近,闻小龙长相不丑,个头也不错。可怎么瞧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和“媳妇”、“老婆”的词放在一起,都是无比惊悚的!   张文武傻眼地看着闻小龙,嫌弃得猛地站起身,把张母撞得一趔趄,摔倒在地。   张文武转过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母,委屈道:“妈!我不要这个男的做媳妇!他长得比我爸还丑!我不要,我不要!”   张文武越说越觉得委屈,好好的漂亮媳妇,怎么换成了臭男人了呢?   他难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张母面对面,哭着道:“我不要啊!我不要!”   闻霁月就两句话,直接骗过了张文武,还弄得老大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哭。   这般情景,任谁都看得出来张文武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了!   正常人,就算开玩笑嫁一个男人给他做媳妇,也不会大哭大闹。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哭闹发泄的只有年岁尚小的小孩。   村里人募地变脸,纷纷想到了之前问话都是张母回答的情况。   “怪不得都不搭话,敢情是傻子啊!”   “就是,都是他妈答的,故意装样子骗人呢。”   “听说是闻多胜那个厂里的工人,工人还能是傻子?闻多胜知道不知道?”   村里人议论纷纷,瞧见这场景,更没有离开的念头了。他们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闻老根家被骗了,还是两家联合起来骗自家姑娘?   张文武坐在地上哭,张母没法子,知道事情是黄了,叹口气去哄儿子。   “文武,算了算了。咱不娶他们家的,咱们换个行吗?”   “男的也不能生娃娃,妈怎么会给你找个男的做媳妇?只有女的才能做媳妇!”张母拉扯着张文武哄着。   另一边,李秀凤已经疯了。   她仿佛看到她的钱,她的工业票,她的粮票布票,在眨眼之间插上翅膀离她而去。而这一切,都是小丫头片子捣的乱!   李秀凤叫住离小丫头片子最近的小儿子:“小龙,给我抓住五丫头!”   闻霁月大概是能跑掉的,不过她不想跑,就被闻小龙拎住了。   闻霁月混在张文武的哭声里,喊道:“奶,你刚卖了我大姐,又想把我二姐卖给傻子!你就不怕我妈夜里找你吗?”   “我大姐彩礼八十八块钱,你一块钱的嫁妆都不给她带走!你还让不让我大姐过日子了?”   闻霁月是个小孩,嗓音还没变,声音尖亮,一嗓子下来,周边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小龙手忙脚乱,拎着小女娃娃,在闻霁月喊了一通手急忙用手捂住闻霁月的嘴。   然而闻霁月只是开头,引线罢了。   闻夏英捏碎了兜里的辣椒,狠心往眼皮子地下一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妈啊!你活过来看看,你刚走,爸和奶就要卖掉我们!卖给自己看中的,一个一百,看不中的就往贵里卖!傻的疯的,一个能挣好几百,人命钱真可好挣!”   闻霁月那是小孩个子,且年纪小,所以李秀凤能让闻小龙逮住。闻夏英是大姑娘了,肯定不能像小孩一样捂嘴了事。   村里人看李秀凤的眼神不对了。   他们之前只知道闻春花的彩礼高,但到底是多少他们是不知道的。以为三四十顶天了,结果竟然是八十八块!村里从没哪户人家娶个媳妇,要花那么多钱!   隐约听到“卖孙女”几个字,加上闻老根捅到腰上的烟锅子,李秀凤慌乱道:“你说的什么丧良心的话,我、我又不晓得他们家的事!”   闻大龙也讪讪道:“我也不晓得咧。”他是闻夏英的亲爸,被众人看得可不少,当下觉得那些眼光就和刀子似的割着他所剩不多的面子。   张母还在哄张文武,甚至拿出了糖,喂给了张文武一块。张父听了一耳朵,皱起了眉头。   事情可不是这老太太说的那样,是两家商量好了的。只是场面乱,又在别人家的地方,张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夏英直直地冲到张父面前,问道:“这位大叔,你儿子是傻子,干嘛要骗人?哄得人给你家做牛做马生孩子是吧,做这种丧良心的事!”   张父被当着面骂了,那当然不能认。他怒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可不是我张家丧良心,我儿子和你那哥哥一个厂子,能不知道我儿子智商偏低。我儿子虽然有点傻,可工作照样做的,钱挣得到。”   “我儿子的情况,你家里奶奶和那个哥哥可都是知道的。他们说怕你接受不了,先哄着你,我家出答应出几百块的彩礼,算是补贴你家。”   张父开口锤死了李秀凤撒谎,也断定了李秀凤的险恶。   闻秋鱼跟着抹了点辣椒水,拉着李秀凤的袖子哭:“奶!你前头给我姐说闻地柱那个年纪有我姐两个大的老男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找上傻子了。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我妈在咱家做牛做马几十年,她才刚死,你就这么糟践她闺女儿!”   闻冬水呜呜地哭道:“爷、奶、爸,我二姐才十八,日子还长着呢!”闻冬水想到曾经在牢狱里的二姐,伤心的真心实意,连辣椒都没用上,就哭得可怜无比。   “原来还有闻地柱!?”不知道的震惊了。   “唉……这事我知道,我当时看见闻地柱和柳媒婆一道。不过想着万一看错了,影响人家姑娘名声,就没说。”   “我的天啊!真有这事啊,那闻地柱可是遭天谴的,打掉了自己老娘两颗牙!”   “闻地柱都三十四了,闻家这丫头才十八呢!不是糟践人嘛,老太太这事啊……不地道,忒不地道!”   “闻地柱怎么着都是正常人,就是年纪大了,矮些丑些,今天这个可是傻子!我看还是今天更过分。”   “卖一回孙女,又卖一回,这闻老根家里人心狠哦!平日里还没看出来!”   村里人吵吵嚷嚷,场面比赶大集还要热闹,闹哄哄得听得不少人脑子都是炸开的。   张母把张文武哄得不哭了,和丈夫费力地把牛高马大的儿子拉起来。   张母觉得脸都丢没了,她看着李秀凤,颇为恼怒道:“老太太,这事儿就算了。不过锅你可不能甩我们身上,你敢甩锅,我就写信举报你家孙子!听见没?”   张母在警告李秀凤,那边张文武看见哭得眼眶发红得闻夏英眼睛舍不得挪开,拉拉他妈的袖子:“妈,娶漂亮姑娘!我要娶她做媳妇,不要娶男的!”   张母唉声叹气,拉住张文武的手:“这个不行,人家姑娘不愿意。老娘想好了,以后就给你找个愿意的,老娘出那么多彩礼,不信找不到一个自己愿意的!”   张父也愤怒地点头:“今天算是吃亏了,瞒着姑娘可是他们自家提的。”   张家三口把事情一推二推,尽数推给了闻老根家。要说他们无辜纯洁,那是放屁。他们也是帮凶,只是事情没成,就好退身。   张母陪着脸,把尴尬至极、没派上什么用场的媒婆请走了,四人在村里人古怪的视线里离开。   很多年后,村里人还记得张文武回头张望,吵吵嚷嚷说要娶漂亮媳妇的哭脸。   不过当下,最惨的要数李秀凤。她张望了一下,发现孙子闻多胜跑了,留下她一个人顶着!   众人指指点点,李秀凤臊红了一张老脸,也一屁股坐到地上,骂道:“老太婆养你们几十年,一个个都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哭个屁啊哭!”   闻夏英和她对着哭:“奶,我大姐三岁就会烧火了,我记得她五岁就会做饭,我也是六岁就会做饭,八岁就会上灶做菜!   往下的老三也是这样,老四老幺一个脑子有点笨,一个是最小的,照样也是六七岁进厨房!   你说是你养我们?哪家的娃有我们苦,哪家的娃有我们干的事多?哪家的娃比我们吃得少?哪家的娃冬天还天天上山的!?”   闻夏英哭诉着,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像是要发泄尽对十八年生命的不满。   她怒吼着站起身,含着眼泪的双眼定定地看了李秀凤一眼,又看向无比尴尬、臊得慌的闻老根和闻大龙。   李秀凤不敢与愤怒的她对视,闻老根和闻大龙被撕下了面皮,没了往日开口呵斥家里不中用的女娃的底气。   “我知道我们几姐妹不是男娃,你们不满意得很。这家里既然容不下我们,就放我们走吧!” 第16章   闻夏英说完这句话,两行清泪痛快地从眼眶滑落下去。   她看到了无数震惊的面孔,看到了李秀凤的错愕,闻大龙的惊讶和些许痛苦……但是此刻哭着的她,心里痛快无比!   她们都是故意的,藏着辣椒,用眼泪来控诉家里人的过分。   不然只有恨意,只能红眼,落不下泪来。就像之前的闻夏英,被李秀凤骂骂咧咧是毫不在意的,闻大龙却能让她落泪,不过是在乎。   眼下眼泪落下,让闻老根家人在村里众人心里变得丑陋,闻夏英竟然有一丝快感,畅意得想笑。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做着不要脸的事,还想要脸?真是想得美。   闻夏英吸了一下鼻子,走到闻小龙身边:“小叔,你放开我幺妹。我幺妹不过是揭穿了那个傻子,免得我嫁给一个傻子。你这样捂着她,是因为拿不到那几百块的彩礼,想要捂死我妹妹吗?”   闻夏英言语如刀,戳得闻小龙只好松开手:“她乱说话,拿我开玩笑,小叔没轻没重,又被你吓着了,你别误会。”这是拿先前闻霁月骗张文武的话做借口,说着闻小龙还看了李秀凤一眼。   闻霁月被松开嘴,“呜呜呜”地就冲进了闻夏英的怀里。   闻夏英抱着她,母性焕发,心疼得不得了。她原本因为咄咄逼人变得凶恶得面孔,瞬间又软化下来。   一个这么爱护妹妹的女孩,能过分到哪里去呢?   肯定是被逼迫得太过了,看看闻地柱,再看看刚刚那个傻子?这姑娘是差点就毁了啊!   不少有娃的婶子、嫂子看着姐妹两抱着哭这幕,心肠咻地软了。   她们帮衬着开口:“就是,这么欺负人,不如让她们自己过得了!”   “在家呆着,不知道又要因为彩礼被卖给什么有毛病的人!”   “太过分了,她们妈才刚走呢!闻大龙你怎么回事?对得住你刚过世的媳妇吗?”   随着老太太被骂狠心,丧良心,闻大龙成了新的集火点。   这可是做爸的,亲爸呢?就看着自家老娘卖闺女了?还坐在一边看着挺安稳,不是人啊!   闻小龙和徐美玲尴尬至死,因为两人也没逃过指指点点。老太太卖孙女儿,一个接一个,那钱什么的,可不是给他们儿子花了,所以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正义不到哪儿去。   闻夏英抱着闻霁月,闻秋鱼也拉着四妹闻冬水。   闻老根一张老脸红着,面上快涨成紫色,他知道再不收拾,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闻老根站起来,举起烟锅子往李秀凤身上砸去,老太太也是配合得哎哟哎哟叫,一副被打疼了的样子。   砸了李秀凤几下后,闻老根怒道:“你个糟老婆子,家里钱不够也不要打那种主意!你做这种事,对得住儿媳妇吗?”   李秀凤捂着脸哭,好像被打得很痛,面皮臊红着道:“我老婆子错了,我是为这个家图人家的彩礼。可我也是想着那家人条件好,回头二丫头接了班,做个工人多享福!哪还像我们,要地里刨食!”   一件事,怎么着都有另一个面。李秀凤也不是个傻的,惯会找借口,一急就找了个还不错的理由。——起码那张家家境好啊!而且这年头的工作,还是可以交接的。子承父业,老子退了,可以儿子上。只要谁嫁过去,回头肯定可以接手张母的工作。   话语是有诱导力的,李秀凤的话让闻老根都顿了一下,觉得挺有理的,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老头儿眉头皱在一起,看向一边的几姐妹:“这事儿是你奶奶糊涂了,人家家境好,嫁过去也不会吃苦。”   闻霁月眉头一皱,话哪能这么说。她从闻夏英怀里拔出头来,哑声问闻老根:“爷,二姐要是你亲闺女儿,你愿意为了让她有个工作,把她嫁给一个傻子嘛?”   闻霁月问的乍听荒谬,闻夏英是孙女,哪里和亲闺女能扯上什么关系?   闻老根看一集闻大龙,板着脸凶道:“你打的什么比方!?”   可闻霁月这话不是说给闻老根听的,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换做自家的亲闺女,能为了一份工作让她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吗?那铁定是不能啊!   差点给李秀凤和闻老根这两个老东西骗了!   围观的一个婶子实在听不过去,仗义道:“要是我闺女,我肯定不会为了一份工作,让她嫁给一个傻子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还得男人中用咧!要什么都让我闺女干,哪还嫁个屁的人?”   话糙理不糙,话说起来好听,代入一下自己,要是代入了自己还乐意,就说明判断基于个人的三观来说没出问题,没被忽悠了。   闻老根脑子转了转,才晓得小丫头片子不是好欺负的。   前头发现张文武是傻子的,是五丫头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会儿往他和李秀凤话里挑刺的也是小丫头片子。   闻老根心内藏着怒气,道:“这事你奶奶做错了,幸好五丫头发现了,才没酿成大错。英子你有气,爷心里也理解,可你刚刚说的什么话?哪有让你们几个女娃娃出去的理,你爸还在呢?我还活着呢!”   闻老根不死,基本上闻大龙和闻小龙就不会分家。闻家村一般也是这个规矩。   闻夏英道:“爷,可不是我先要出去的,是这家容不下我们几姐妹!我不想被卖了,我怕我明天一醒来,就被哪个人贩子带走了!”   闻夏英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指李秀凤,再次提醒所有人李秀凤做过的错事。她们是占理的,就要仗着这回占理,一举从闻家离开,摆脱长辈亲人的辖制。   闻大龙看着闻夏英眼神刀似的看着自己老娘,他呵斥道:言言“你说的什么话?上回闻地柱名声不好,你奶不是说算了。这回那个姓张的是个傻的,还不是没让你真的嫁?”   闻大龙还有些懵,他没想到自己老娘知道那姓张的是傻子,但是回头老太太的解释别人没信,他是信了。做工人多好,能有工资拿,还有各种票和福利。嫁个傻的,也不过是多做点事?又不是什么娇小姐,还怕做事了不成。   他显然没摆弄清楚,正常十八岁的姑娘,可没他想得那么“命定可怜”,注定就要被糟践,要吃苦头。   别人家的闺女,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不是要嫁和自己爸年纪差不多的老男人的,不是要嫁傻子的。   闻冬水看着闻大龙,伤心得不行,同时心里也舍下了最后一丝奢望。   闻冬水扑过去抱住闻夏英的腰:“二姐,我跟你走,饿死都行!上回是老天爷开眼,没让你嫁去天天挨打。这回是幺妹聪明,发现那个人是个傻子,才知道奶奶和二哥是故意蒙骗你的!我们哪有那回回发现的好运气!”   闻秋鱼也道:“二姐,我也跟你走!你带我走吧,等把你卖了,回头就是我了!”   闻夏英被妹妹们抱着,虽然早知道这是商量好的,心里也感动得不行,好像妹妹们真的要和自己去吃土了。   闻夏英心想三个妹妹呢,哪里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出去,必须得争啊!   闻夏英哭着站起来,对着众人弯下腰:“各位叔伯婶子、大哥大姐,咱们都是同村的,还请大家做个见证,把事情真相公正地说出来就行。”   闻夏英又揽着三个妹妹,看向闻大龙:“我不同你瞎扯,我妈病死在床上你们不肯出十几块的医药费,转头要拿自行车、缝纫机做彩礼娶城里姑娘进门,你们根本没把我妈的命当命!”   闻秋鱼咬着牙道:“也根本没把我们几姐妹当人!”   闻冬水哭得难过:“妈!我想你了……”   闻霁月适时给出致命一击:“我们不和你们讲道理,我们要去大队,和讲道理的干部讲道理!” 第17章   大队在生产队之上,一般包含多个生产队。闻家村所处的集体单位,就是闻家村生产队。闻家村生产队,属于大王湾生产大队管理。   大王湾生产大队办事的队部在隔壁的王家村,也是因此,隔壁王家村的村长兼生产大队副队长的老王家,老王他儿子骑得起自行车。   几姐妹选择去大队,是因为大队还有妇女队长,帮忙维护妇女权益。   越大的地方,也越讲究规矩,不然影响了公信力倒吃亏。   几姐妹说完,拔腿就往隔壁村走。   村里更多的人都围拢了过来,不知情的问了一下,立马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闻老根家的小幺妹揭穿了县城的傻子装没事人,哄骗好姑娘的骗局。   于是闹哄哄的,更多人集聚起来,眼见事情就闹大了。   冬日里没什么事干,不少人都闲得发慌,不管说看热闹,还是热心肠,反正都跟上了几姐妹的步伐,朝着隔壁的王家村去。   闻大龙傻眼地看着几姐妹不搭理他的背影,有些不懂。之前闻地柱那会儿,他就是这么和闺女们讲道理的,咋今天就没用了?   李秀凤急慌慌地看向闻老根,挨在他身边小声问:“咋、咋办?”闹到大队去,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十里八村了。也是这几年那阵儿“风”过去了,不然李秀凤得先担心的自己的安危。   不管如何,李秀凤和闻多胜的臭名声都背定了。闻老根看老妻一眼,皱眉道:“跟上。”不跟上,道理就全在几姐妹嘴里。   闻老根不想搭出去家里名声,回头还损失更多。至少闻小龙夫妻,以及其他两个孙子,他是要摘出来的,不能一家子全臭了。   至于几姐妹,闻老根也不想放她们走。眼看庄稼都快长成了,还能让庄稼自己长腿跑了不成。留下几姐妹,就算后头低调些,一个收二十的彩礼,那也是八十。   甚至闻老根还打算,将来不收高价彩礼,那个小丫头片子也休想过得好了。今天这一出,坏了他几十年的名声。   闻老根一边想着,招过闻大龙说了几句。让闻大龙等会儿到了大队,顺着他的话说,别去说那些有的没的,招惹更多乡邻的不满。   闻老根和李秀凤处理事情的不同就在,他知道面子丢定了,知道该舍弃一些。而不是去推脱,勾出更多的东西。铁打的事实,你去瞎搅蛮缠,那得指望全是好骗的人才行。   大队那些人好骗吗?闻老根觉得个个都是人精。不过人精也有弱点,那就是太精了,太油了,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一个个讲究点虚名。   ***   大王湾生产大队队部。   “妇女队长林胜男来了!”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让林胜男进院子。   林胜男是个三十多岁的短发妇女,体型微壮,皮肤微黑。   她走进队部的院子,问队长王有才:“队长,怎么回事?”林胜男问了话,又扫了扫闻家人,在目光扫到几姐妹时笑了笑。   王有才头疼道:“这事儿还得你来最好,麻烦闻家村的同志把今天的事情再说一遍。”   王有才右手边是闻霁月几姐妹,闻夏英搂着闻霁月站着前面,在王有才的左手边就是闻老根夫妻、还有闻大龙。   闻小龙和徐美玲两人,被老爷子交代了个任务,去找到闻多胜把他领过来道歉。眼下两人正找人呢。   闻家村说话的是个闻大龙那辈的男人,和闻大龙年纪差不多。不过是个出名的公道人,王有才才点了他。   今天的事主要就是几姐妹主导的节奏,男人阐述的角度便直接选择了几姐妹的角度,让众人一下子代入进去的是几姐妹受到了怎样的为难,多亏了闻霁月机灵才发现了不对,闻夏英差点嫁给一个傻子。   以及后面闻地柱的事,男人也交代了一句,公正又细致。   林胜男听得脸黑,不悦的目光扫过闻老根三人:“三位同志,这位同志说的话,没有什么错漏吧?”   闻老根碰了下李秀凤的胳膊,李秀凤心虚道:“没,没啥错漏,都是老婆子我糊涂。”   李秀凤有点怵这个妇女队长,林胜男早些年可抓过不少不正经的人去批判、劳改,男的女的都有,名声不小。这几年消停了,李秀凤乍一看到,也不敢惹林胜男。   林胜男继续犀利地问道:“老太太,两家合伙骗人,知情人有那些?你们家那个在厂子里做事的孙子,怎么人不在?”   李秀凤弱气道:“就我知道,我想着那家人家境好,嫁过去做工人享福。小姑娘年纪轻轻,哪里知道有工作的好,我就……就没坦白对方的情况!”   林胜男管过多少这种事,涉及到彩礼,不过就是图钱,老太太的话可糊弄不了她。   林胜男道:“不管您操的什么心思,您骗着孙女嫁给一个傻子的事,已经干涉到她的婚姻自由了!包办婚姻要不得!”又偏头看向王有才,“队长,去年那对卖孙女的老头老太太在牢里多久?还没出来啊?”   王有才心想那个情况不一样啊,那是真“卖人”。不过林胜男的心思也好猜,吓唬人呗。   王有才配合道:“那老头判刑三年,老太太五年,离出来那天还远着呢!”   李秀凤听了,急忙解释道:“我可没卖人啊!我只是嫁孙女!”   “骗着嫁给傻子,和卖人有什么区别?”林胜男气势更胜,她又看几姐妹,温柔地摸摸闻霁月的小辫子,又柔声问闻夏英:“可吓着了吧?你们有事找大队,来的对。”   林胜男主管妇女和教育,往往那个妇女被欺负被虐待,或者男方和别的女人搅和到一起,各种男女事闹大了后林胜男就会上门协调处理,她主持十几例离婚的事件。   但往往都是她主动上门,这么送上来的倒真是少,也让林胜男脑补了好些东西,对着几个母亲刚刚去世的小姑娘生出更多同情心。   闻夏英眼眶还红肿着,知道林胜男是向着她们的,对她笑了笑:“谢谢林队长,我实在不敢带着妹妹们在家了。他们今天这样骗我,过些日子就是我的妹妹们了。和傻子过日子,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李秀凤辩解道:“今天的事也没成啊!你大姐就嫁得好好的,那个小王湾的王爱国可正常得很!”   闻夏英回道:“奶!你咋不说王爱国被你逼着出了八十八的彩礼?”   “你怎么不说那钱你要拿去买自行车、缝纫机,给闻多胜和闻多赢娶媳妇?我妈病的时候,你可是口口声声都说没钱!”   “办事哪里不需要花钱……”李秀凤道,“一家子不要吃饭?你们姐妹几个不要吃饭穿衣?你姐的嫁妆不花钱了?”   王有才咳嗽一声,在闹哄中小声对林胜男道:“这事儿倒不难分辨对错,就是这几个女娃娃要求从家里分出去。几个小姑娘,没个壮劳力,没个当家的,怎么过日子?”   王有才有些话不好明说,他觉得为几个小姑娘教训一下这一家子倒行,比方罚老头、老太太去扫扫厕所。但分出去过日子可要招不少人的眼了,万一以后都有样学样,那岂不是得罪了很多人!下一届大队长的选举可又快开始了。   林胜男这个见多识广的妇女队长都惊讶了,她错愕地看向几个小姑娘:“你们想从家里分出去!?” 第18章   闻夏英坚定点头:“对,我要求分家,带着我妹妹们分出去。”   王有才劝道:“冷静,先不用急着吵这个。你家里人这事做得不对,队里会帮忙教育,你放心。”   王有才是和事佬的心态,他只想这个事尽量平静地过去。在他看来,教育那糊涂的李老太,让闻家长辈当众做个保证,事情就差不多了。   林胜男却是眼睛一亮,追问闻夏英:“你怎么想的?你一个人,没钱也没地方住,怎么负责你几个妹妹以后的生活?”   闻夏英回头看一眼三个妹妹,见三个妹妹都是支持的眼神,道:“我们要求的是分家,就和之前的分家是一样的。男丁分家可以分东西,我们也要分东西!”   李秀凤听见闻夏英还想分她的东西,忍不住了:“你还想从家里搜刮东西出去!你们顶得上男劳力吗?别人在地里做什么活?拿多少工分?”   几姐妹除了闻春花和闻夏英,都只是半个正式劳力。男人干活力气大,在算计工分的时候也和女人不一样,工分要多。   老李秀凤又看向闻霁月,挑刺道:“这个小的小学刚毕业,能干多少活?之前可都是家里养着的!”   闻霁月看一眼老太太,再看向闻大龙:“我难道没爹没妈?我爸那一口您收着,我妈挣的工分、干的活也饿不死我。”   林胜男觉得这小姑娘说得特给劲,她点名闻大龙:“这么点大的孩子,哪个不是爹妈养的。闻大龙同志,你女儿难道吃你一口都不行?”   闻大龙看向小闺女,给林胜男的话臊得脸通红:“当然行,月月还小,才十二呢。”然后讷讷地拉一下老太太的袖子,让胡搅蛮缠的李秀凤闭了嘴。   闻老根抽了一口烟,开口道:“我这老太婆眼皮子浅,做错了事,回头我让老太婆道歉,往后我也管着点这些事。可分家不行,我老头还在呢。这要分家?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闻老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倚老卖老能勾起不少老辈人的同情。毕竟人老了,就剩这一口气和面子,哪能对着人脸打。   “爷,大队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讲面子的地方。”   闻秋鱼生气地辩驳:“县城张家人条件那么好,看上我姐就很奇怪,又愿意出那么多彩礼,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有问题吧?上回闻地柱的事,爷你可是在场的。”   闻秋鱼数道:“我爷,我奶,我爸,我二叔我二婶,都是在场的!知道闻地柱要出两百块彩礼,上赶着把我二姐嫁给他。你们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要面子了?   不是说婚姻自由,我姐的婚姻在家里就没有自由,所以我们要搬出去,保护自己的自由。”   闻秋鱼知道相较于王有才,林胜男才是她们姐妹的帮手,所以说的话都向着林胜男的权力靠拢。   闻冬水也开口道:“我们只要年前分的粮食和钱就就行,我们对家里贡献小,没有想着搜刮家里!”   闻老根卖老的举动,获得了一票老人的支持。但几姐妹先点出了闻老根平常干的就是不要脸的事,接着又说依据对家里的贡献分家,讲道理的便能理解几个小姑娘。   不过分家这事总是遭忌讳的,大部分人都不用想,就持不同意看法。   有人劝和道:“你们爷不是说了,往后管着你们奶,还计较那么多?还真没有女娃娃分家的,以后你爷、你爸走出去都会被人笑。”   “长辈也知道错了,给个改正的机会呗。老太太眼皮子浅,那也是想着做工人享福,不是图害你们。”   闻老根听着附和声,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开口道:“老人在不分家,这个是咱们这一块地方的习俗。   而且我琢磨着吧,你们几个都是女娃娃,过个几年都嫁人了?那分家还有什么意义,难道都不嫁人了?”   “对啊,你们都是要嫁人的。回头大家伙也帮忙看着,不用怕今天的事再发生。”王有才跟着闻老根的话劝说几姐妹。   换做意志不坚定的,在这样的劝说下只怕要动摇了。   但是几姐妹看透了家里人,长辈们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还不如两手空空地自我奋斗,起码少了许多拖累。   闻夏英坚持道:“我们要分出去。”   ***   在闻老根试图软化几姐妹的时候,闻家村的王新华从闻家村赶到了王家村。   王新华以前就是王家村的人,不过嫁去了闻家村,现在也是做奶奶的人,被人称作王奶奶。   王新华想到老姐妹的嘱托,到了王家村后就去了许兔花家。   “兔花啊!”王新华乍一看见又瘦了许多的许兔花,吓了一跳,“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许兔花沉默地摇摇头,反倒是握住王新华的手,焦急地问道:“新华,你怎么来了?是我外孙女们出事了?”   王新华道:“给你吓一跳,差点忘了。你几个外孙女跑去大队队部!今天啊……”   王新华快言快语地把今天的事说完,然后就看见她一向和和气气的老姐妹脸色黑得可怕。   王新华心里嘀咕道:这人瘦了,气势倒是上去了?   许兔花看 一眼王新华,果断道:“我要去队部!不能看着闻家人欺负她们!”   “那我们快去。”王新华一边回答,一边跟上了心急的老姐妹的步伐。   王新华总觉得今天的许兔花怪怪的,但仔细想,兔花的女儿刚走,担心外孙女也是正常得很。兔花一向嘴拙,到时候她要帮着兔花多说几句,免得被李秀凤欺负了!   王新华不知道,这几日许兔花经历了什么。   许兔花天天梦着闺女被欺负,外孙女被欺负,心里把李秀凤和闻老根、以及闻大龙等闻家人,通通当成了罪该万死的大恶棍!   同时她心里的怯弱、犹豫一点点被剔除,在对待女儿留下的外孙女的事上变得异常坚韧起来,如同她期待的一般。   这会儿的许兔花就一个念头,外孙女们想搬出去,肯定是委屈到没办法了。她怎么着都要促成此事,不能让外孙女继续留在老闻家受欺负。   ***   许兔花和王新华赶到队部时,徐美玲和闻小龙带着他们的三个儿子先到了。   闻多胜有些不情愿,被闻多赢和闻小龙硬押过来的。至于闻多宝,他非要跟着,徐美玲就让他跟着了,不过交代了闻多宝让他别说话。   许兔花一来,就看到闻多胜被压着道歉,明显心不甘情不愿。   闻多胜工作好,自以为在大队也是有脸面的人,被这般压着道歉,当然不可能心里舒。甚至于,闻多胜还在心里责怪他奶没把责任一并担了。   闻多胜道:“是二哥错了,没跟你透话。奶和张家人商量的时候,二哥也不在。”   闻夏英站到林胜男身后,抗拒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闻老根可不管她接受不接受,又让李秀凤上前道歉。   李秀凤是隔代的长辈,这道歉要是道下去,闻老根心想事情也成了。道歉他们道歉了,也愿意改正,晚辈还不依不饶,那可就是不懂事了。不敬长辈这几个字,迟早会扣在这几姐妹身上。   李秀凤心里也明白这点,凑到闻夏英身前抹着脸,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道:“英子,是奶奶糊涂了。光想着做工人好,没顾上你的幸福,奶奶知错了,你原谅奶奶好不好?”   李秀凤自认为一番话说得漂亮,许兔花却直觉她心有歹意,冲上前用瘦小的身子挤开李秀凤,   “你哭得也太假了,李秀凤!脸上都没湿呢。”许兔花盯着李秀凤的脸,指出她的假惺惺。   “拿着长辈的脸面身份逼几个小孩,你们也是做得出来?”许兔花气呼呼道,伸开了双手,小母鸡护崽似的挡在几姐妹面前。   王有才早没耐心了,他再次重复:“平安他妈,你搅和什么。几个女娃娃想分家,家是那么好分的吗?家里没个男人也没个长辈,那个当家?再说了,回头再过几年都嫁了,分家又有什么必要?”   林胜男皱着眉:“队长,我是支持闻家几姐妹搬出来的。长辈们做错了事,凭啥她们不能分家?一个女孩子的一辈子都差点毁了!只要她们不想回家,我就带她们去妇女办。”   “可事情不是没有发生,闻家人也知错了啊,保证没有下回了。人快七十的老太太都给晚辈道歉了,没必要不依不饶。”被林胜男拿妇女办要挟,王有才也心里不快。   王有才的假设,说得许兔花心里闷痛。   许兔花气红了眼,道:“事情要是发生了,那我的外孙女不就完蛋了!一辈子和一个傻子过,还不严重吗?!”   “谁说她们没个长辈的,我是她们的外婆!我以后和她们一起过!”   王有才和王平安关系还行,知道许兔花身上是没钱的,他好笑道:“平安他妈,你一把年纪了,身上也没几个钱,拿什么过日子?”   许兔花道:“我就是卖了棺材,也要把我的外孙女从狼窝里带出来!”   棺材是许兔花最值钱的,属于她的东西,好几个老太太都觉得她的棺材材质好,提过几次。许兔花想卖,还真卖得掉。   可一般人,谁干得出卖棺材的事?除非是被逼疯了。   闻霁月嗅到老太太身上那淡淡的天堂蓝粉末的气味儿,有点傻眼……   一开始她的天堂蓝牌诚实剂是打算给张文武用的,结果张文武两句话解决了。后来觉得用到分家注定要和闻家无赖们来回拉锯的麻烦上还不错……这还来得及动手呢,外婆来了。   什么诚实剂,这是暴走剂吧!小兔子外婆都要咬人了。   不过效果这么好,必须得给闻老根等人安排上啊!让他们做个诚实的人,坦白一下自己的想法。 第19章   许兔花的表现, 惊到的不止闻霁月。   王新华脑子发懵,这还是她那个怯弱的老姐妹吗?买棺材的事都能干的出来了!   王有才傻眼,平安那小子不是说他妈最老实, 钱都给他管, 一点儿也不会管他, 日子比谁都爽。这个凶悍的老太太……   闻老根和李秀凤、闻大龙三脸懵逼。他们都是和许兔花打过交道的人,什么时候许兔花这么有底气了?居然敢站出来和他们争执!   那些围观的, 知道许兔花性情的老人也是错愕不已。   也正因为这些惊吓, 让他们正视许兔花的控诉。——要是这回闻家的小姑娘没发现那县城张家的儿子是傻子, 岂不是闻家二丫头要真的嫁过去, 一辈子和个傻子过日子!?   说到底, 还是闻老根、李秀凤这些长辈做错了事!   之前几个小姑娘搬出去,或许没长辈看顾、还有要嫁人白折腾的问题。但现在有长辈出现, 那些问题迎刃而解。   林胜男瞧见许兔花的出现,心里也放心了。   她如果一力坚持让几姐妹搬出闻家,几姐妹没个长辈,往后就得为几姐妹分家成功后的问题负责, 也是很麻烦的。但这会儿有许兔花在,她可以无后虑地为几姐妹争取。   林胜男道:“大队也不是没有父母在分家的前例,和今天的事是有些相通的。”   闻多胜嘀咕道:“哪相通?就没女的要分家的。”   “同志,你这样说话我就要说你歧视女娃娃了!”林胜男看闻多胜一眼, 振振有词,“以往分家的案例,要么是长辈不慈, 欺负小辈很过分;要么就是晚辈不孝,行为不当。长辈把晚辈分出去很好办,晚辈主动分家就比较麻烦,需要村里或者大队介入。”   “我们单就今天这个事来说,为了高价彩礼,欺瞒孙女嫁给傻子。是不是到了以往过分的程度?差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辈子就毁了,不严重吗?”   林胜男看着院子里众人,朗声道:“既然性质严重,为什么就因为她们都是女娃娃就不让她们分家?我们要从事情的本质上出发!所以我支持她们分家!”   王有才听完这一通分析,也严肃起来:“可女娃分家,有她们单独生活的问题,我们也不能忽视这点。   好比安全问题,见识不足缺乏长辈教育的问题。甚至这件事我们这么处理,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生出不好的心思,利用某些手段哄骗一些单纯的女娃来复制今天这个过程!”   王有才后面的担忧就扯得比较远,但乍一听也是有理的。一件事,发散着看,众人思考起来。   闻霁月想了想,声音清晰地道:“难道要因为对未来的担忧,就忽视现在的错误吗?今天的事闹得这么大,我二姐的一辈子都差点毁了,如果只是轻飘飘地过去,以后婚姻自由、男女平等、在大队还会有人重视吗?”   比起担心有人效仿,不如在这件事上做到公正。闻霁月等人又不图钱财,分家后也不是什么香饽饽。   许兔花也道:“咱们大队安全问题有什么可担心的?年年我们都是作风良好大队。至于长辈,我就可以。”   王有才揉揉眉心,他发现自己被说服了,而且男女平等的帽子扣下来,王有才可不想真惹到那群妇女办的人。   林胜男道:“要是怕撑着,就不吃饭,那可就成笑话了!”   王有才无奈道:“好,你们坚持,那就往下处理。平安他妈这边,得和平安商量下吧?至于这几姐妹的事,也得把闻家村的村支书叫过来,咱再分析分析看。”   “再商量看看吧!”   “不急一时,慢慢来,王队长和林队长是信得过的!”   围在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表明态度,慢慢散去。   李秀凤发现自己道歉白道了,不高兴地想说点什么。闻老根赶紧拉住这老太婆,队部可不是随意闹腾的地方。今天闹痛快了,回头小鞋穿哭。   闻老根很配合,回身对闻大龙道:“大龙,你去叫咱村的村支书闻兴贤过来。”村支书闻兴贤也姓闻,老子和闻老根一个爷爷,因着没出五服,两家关系还可以。   许兔花,闻老根是不怕的,吓一跳后就缓了过来。自己有孙子的许兔花,还能真带着几个外孙女过日子?不过是气急了。   回头王平安过来,这老亲家肯定会被拉走。到时候闻兴贤再帮着说几句,几姐妹的挣扎还不是白搭!   闻大龙闻声而去,闻老根心里盘算着,沉默地跟上进屋子的人。   一旁。   王新华笑着道:“兔花,你今天好厉害啊!”   许兔花腼腆地笑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四个外孙女身上。她的勇气,就在几个孩子身上。   闻夏英正被林胜男拉着说话,闻秋鱼和闻冬水还在发愣。   闻霁月冲老太太笑笑,安抚了一下许兔花。   她看得出来,老太太受天堂蓝粉末的影响不小,性格和往常大不同。但老太太站了出来,就值得鼓励、肯定。   许兔花瞧见小外孙女的笑,心里踏实了。没错,就该这么干!她是长辈,就应该站出来保护孩子们。   一伙人进了屋子,围着队部开会的大长桌子坐了下来。   坐下后,王有才把原本在屋子里值班的年轻人叫去通知王平安。   不想没到两分钟,王平安抱着小儿子到了队部的办公室。   老远就能听到孙子嗷嗷哭,许兔花心里有些不好受,可面上还是当没听见一般。   许兔花想得清楚,她都给儿子干活干了十几年了,剩下的日子她打算为女儿留下的外孙女们出点力,这是其一。   其二是嗷嗷哭的小孙子,儿媳妇不怎么乐意让她带,没人带的时候才轮得到她。儿媳妇还经常拿吃的玩的逗小孙子折腾她,许兔花心里本就介意。久不见面的外孙女都知道喊自己吃糖呢,大小孙子就没关心过她一句。   王平安把儿子放到地上,直接道:“妈,你掺和什么?姐姐也没看孝敬你什么,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又推推儿子,“去找奶奶。”   许兔花板起脸,冷面对着小孙子。   王平安的小儿子本来就不高兴,见奶奶黑着脸,抱着王平安的大腿不松手,哭嚎道:“我要找我妈!呜呜呜,二狗子抢我的球!”   许兔花别过脸,直接对王有才道:“王队长,我一个老太太,想跟哪过日子,随意我的吧?我在我儿子这住了十几年,钱是一分没攒下,全给他了,我自认做到了当妈的那份。”   “钱你不给我,还想给谁?我才是你儿子!”王平安抱起小儿子哄了哄,皱眉看向许兔花,“妈,你回不回去?你要是不回去,往后头可别说我不给你养老。”   许兔花心一下就凉了,前头付出几十年,拉扯大了儿子,又给儿子拉扯孙子,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句——不回去,就不给自己养老!   “你…”许兔花气得锤了一下自己胸口来喘气,骂道,“从你姐的事我就该看出来,你就是个条白眼狼!我是你老娘,不是给你做奴才的!我前头管了你几十年,你就得给我养老钱。我就是不回去,你也别想不出钱。”   许兔花气咻咻地拉住王有才:“有才队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可是长辈,我还没做错啥呢?”   王有才看老太太气得都手抖了,连忙点头:“对对对,您没错,平安不该这个态度。养老肯定是要养老的,您前头没错处,大家看着呢!”   王平安听着儿子哭得不耐烦,见老娘不听话,丢下一句“妈你回去,我有你一口吃的,再多没有。”,接着转身就走。   闻老根傻了,这许兔花也太犟了吧?孙子哭都不管,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见王平安走了,林胜男劝许兔花道:“老太太你别气,喝杯茶缓缓。”   林胜男提起水壶:“咦?茶水没了。”   “在里头,我去倒。”王有才不熟练地起身。他是个领导,一向不去茶水间。   好机会!   闻霁月机灵地起身:“我来!我来!王队长您坐着。”   王有才顺手把茶壶递给小丫头,笑着道:“还挺有礼貌一孩子。茶叶在架子上,你抓一小把丢进去。” 第20章   闻霁月走进后头的茶水间, 一眼能瞧见煤炉上冒腾热气的大黑壶。   一边的架子上,茶叶罐子的盖没盖。   闻霁月先把壶里泡过的茶叶倒掉,冲一下, 抓一把茶叶丢进茶壶, 再提起热水往茶壶里灌。   茶叶不怎么好, 热水和茶叶接触,泡出一股子茶的苦涩味道, 水也很快变色。   闻霁月满意地看了看茶水的颜色, 把自己手里的种子粉末弄得更细, 往壶嘴底下抹了足量的一层。   吃下去效果更佳, 不怕量不够。   接着, 闻霁月就提着茶壶回到议事的前面,给众人倒上茶水。   先倒了王有才的, 接着林胜男和外婆、姐姐们的都倒了。   小辈的杯子里都有了茶水,李秀凤有些不满地看向闻霁月:“我的呢?”   闻老根拽她袖子,训斥的话还没出来,闻霁月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来了。”   李秀凤把杯子往外一推, 转头低声冲闻老根抱怨:“小辈倒个茶不是应该的?”   闻霁月心想这老太太事真多,想必心里很不满,不如满足一下她。   当下闻霁月就选了李秀凤做目标,在李秀凤面前的杯子里泡了茶壶嘴。   办公室里没个火盆, 热水冒着热气,每个人都捧起来喝了一口,暖暖胃也暖暖身。   李秀凤喝上一口, 砸吧一下嘴。   “这队部的茶水都不一样啊!味道都特别一些。”   王有才道:“就是普通茶叶,喝着好婶子你抓两把回去也行。”   “那不行,我们哪能拿公家的东西。”喝口热的确实舒服,李秀凤笑笑,又喝了两口。   王有才见她消停了,看向闻老根,正经道:“老根叔,你们村兴贤还没来,我就先说两句。现在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那些旧观念我们要摒弃掉!”   “你看你们家大龙这些闺女,一个个都水灵又乖巧的,那些个年纪大的、有毛病的男人,是真配不上这些好姑娘。老叔你说是不是?”   闻老根还没答话,李秀凤开口了。   面前茶杯是空的,李秀凤撩起褶子似的眼皮,飞快地道:“就是好姑娘,彩礼才要得上来咧!没钱娶什么媳妇?”   “你说什么浑话!?”   闻老根拦都没拦住,伸手想捂住这蠢婆娘的嘴!   李秀凤觉得自己这会儿特精神,动作都快了,她“啪”地一声,一巴掌拍下闻老根的手掌:“你别捂我嘴,还不让人说话了?”   闻老根气得不行:“你说什么说?大事我做主,你给我闭嘴。”   好心劝两句,却完全不被听进耳朵里,是个人都生气。王有才心里没好气,沉着脸道:“老根叔,你就让婶子说,我听听婶子高见。”   李秀凤好像看不到王有才的脸色,还真说了:“别人也这么干,咋我就不行?”   她莫名胆气很壮,脑子闪过好些人脸。那些人都干过收高价彩礼的事,还不是日子照过。   李秀凤心里觉得自己有理,猛地站起身朝王有才问道:“凭啥我家就不行,你要有本事管,就把那些人都管了啊!”   闻老根心骂一句:死婆娘!   接着起身想要抓李秀凤,赶了发疯的她出去。   一下子,两个七十岁往上走的老人就和演小品似的,动作滑稽,看得所有人都是一愣一愣。   王有才是没想到这老太太还真敢质问自己。   许兔花喃喃道:“这是疯了不成……”   闻夏英几姐妹先是看得傻眼,而后心里涌起一阵捡了天降馅饼的欣喜。   李秀凤这混犯得好啊!能直接把劝和的王有才踩到她们这边来!   李秀凤弯着腰满屋子乱窜,一边躲闻老根,一边大声道:“闻家村的老贵家,李家村的李铁柱他婆娘,连王家村都有个陈莲花呢!都是收高价彩礼,一两百的,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凭啥不让我挣这钱?”   “我道歉是给面子,反正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别想分家!不然我这些年吃的喝的不是白花了!?”   陈规陋习什么时候都有,哪里是一时能改正过来的。大不多时候民不举官不究,不闹大就是私事,就私底下自己处理,只要不造成影响恶劣就行。   但闻家的事不一样,闹大了,影响大,所以大队介入处理。   原本王有才还抱着商量的心思,还想劝和一下。结果被一个乡下老太太指着鼻子骂没本事,王有才给气笑了。   闹腾半响后,闻老根终于逮住李秀凤,捂住她的嘴,让小儿子把她带下去。   闻小龙和徐美玲都看傻了,愣愣地把李秀凤带下去。他们没想到老娘就和喝醉酒似的,张嘴胡咧咧了。   李秀凤被弄走了,闻老根讪讪地看着王有才,尴尬地道:“她脑子怕是有病……”   王有才黑着脸看向闻老根:“老根叔,我看婶子清楚得很。闻家村的、李家村的,还有闻家村的,她消息通天啊!”   王有才又转头看向林胜男:“林队长,我们确实不该因噎废食,有些人的思想就需要严肃教育才能改正。”   林胜男两眼亮着光,配合地点头:“大队长说得对,那些落后思想就需要教育。这几年队里专注于生产发展,风气确实需要抓一抓了!”   闻兴贤到的不巧,正好遇见闻小龙和徐美玲把老太太架出去。   李秀凤冲着闻兴贤吼:“兴贤你讲讲理,凭啥就不让我收彩礼?他们王家村的陈莲花就这是这么干的!”   闻兴贤听了心里一惊,问闻小龙:“你妈干嘛了?”   他顿了一下,又飞快地问:“刚刚在里面她也这样?”   闻小龙无奈点头承认。   闻兴贤路上已经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转一圈,加上路上闻大龙跟他说过王、林两个队长都在,闻兴贤就知道李秀凤是说的王有才不讲理了。   可李秀凤说的什么话,那是直接揭王有才的面皮啊!   在队部踩大队长的脸,还想讲歪理?做梦去吧!   本来打好了劝和的腹稿,结果撞上这一出。闻兴贤想了想,看着李秀凤道:“婶子,你这么能耐,用不着我讲理了。”   闻兴贤进了屋子,正好赶上王有才和林胜男下决心,他便道:“我们闻家村一定配合大队的处理。”   他也是干部,可不兴帮着下面捶王有才的面子,那是傻。   下决定的人都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三个断事的一个没讨着好,闻老根一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好像几杯茶的功夫,事情就定了。   几姐妹分家成功,住处闻兴贤特批了一座村脚的房子,给几姐妹免费住三年。三年之后,要租还是要买都随意,不再免费。   至于分家分的粮食和钱,就分了五姐妹她们自己去年挣的钱和粮,外带王莹玉那份也归几姐妹。   闻夏英、闻秋鱼、闻冬水连带许兔花,从大王湾队部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是恍惚的。   就结束了?   一天就结束了!不对,甚至就半天的功夫……   闻霁月看了一眼脸色发紫的闻老根。   老头反应很快,恶狠狠地瞪了闻霁月一眼,显然是把锅都给发现张文武端倪的闻霁月了。   闻霁月就觉得自己很无辜,老头要怪也只能怪老太太啊,是老太太太给力了!   一诚实起来,为了钱,连生产大队大队长的脸面都敢往地上踩。   ——你要有本事管,就把那些人都管了啊!   问的时候,老太太那态度。   嚣张。   闻老根一瞪闻霁月,立马许兔花就像被侵犯了领域,反应极快地挡到闻霁月面前,对上闻老根:“你瞪月月干嘛?是不服队里的处理吗?”   林胜男闻言眉头一挑,目光扫过闻兴贤。   闻兴贤就出马,拉住闻老根往前走了一段,同闻老根细细地说了一番。   闻兴贤说话的主旨内容,无非让闻老根和闻家人乖乖听话,这事儿就牵扯到李老太和闻多胜两个算了,再闹腾林胜男要是去妇女办可不是小事。   现在老太太就得去妇女办受教育三个月,闻多胜那边通知他们单位。   闻老根还想商量:“多胜那边能不能算了?他就是听他奶的!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闻兴贤心想那小子的心眼可比李秀凤那老太太的心眼多多了,指不定谁祸害的谁。   商量是不可能商量的。   闻兴贤道:“这事没得商量,看看你们家多胜能不能走厂子里的路,别把消息宣扬出去。能把消息管住,就和没通知没两样,不是吗?”   主意给了,闻兴贤免不了抱怨:“老叔啊,婶子怎么回事?我在路上都想好了怎么帮你们说话了,结果婶子对着王有才瞎咧咧?王有才那人可不是好脾气的,还记仇!”   闻老根也是说不清:“我怎么知道,就坐着喝了杯茶,那茶还每个人都喝了的。   前头还瞧着好好的,忽然就和想钱想疯了似的?好像谁拦着她挣钱,就要她命了!”   怀疑闻老根倒没怀疑什么,主要是李秀凤虽然表现奇怪,可那是李秀凤的真实想法,这点闻老根还是知道的。   李秀凤就是个爱财的人,且十分小气,舍不得把钱往外掏。   闻老根琢磨着,是老妻脑子太笨,自己没说还有王平安和闻兴贤两个底牌。结果等王平安没起到作用,老妻心里就乱了,做出了超乎寻常但合乎真实想法的举动。   合理是合理了,可也太坑了!闻老根想到就气,觉得把李秀凤丢去受几个月教育正好。   ***   前头闻老根脸黑得能滴水,后头就和春天到来了似的,那个叫舒心。   林胜男道:“我领你们去分东西,被子衣服什么可以带走,就是锅碗瓢盆肯定不行,得回头置办。”   许兔花道:“我哪儿有锅碗瓢盆。有多的,我要拿一套走,那可是我生儿子前买的。”   听到“儿子”两个字,林胜男看着老太太和四姐妹,心内有些无奈,又觉好笑。   老太太是生了儿子没用,而四姐妹的妈是没生出儿子来。   由此可见,生个儿子,和没生儿子,也没多大得差别。人想要过得好,还得靠自己,靠自己的眼光,靠自己的能力。   林胜男目光柔和地掠过几姐妹,笑着对许兔花道:“我看这四姐妹比王平安强,您以后等着享福吧。”   许兔花笑得眼睛眯起,数条眼纹也掩不住她从眼角溢出来的快乐。   ***   到了闻家村,闻兴贤已经等在村脚的屋子边了。   闻兴贤指着金睿钟住的院子的隔壁,拿钥匙打开院门:“就这屋子,有个院子安生些,给你们住三年。前头卖给村里,是村里资产,所以后头再住得给钱了,不然不好说。”   闻霁月跟着走进新的“家”。   新的“家”表面有挺多灰,院子里野草枯黄,角落处歪歪扭扭的葡萄树只剩下了盘曲虬结的黑褐色藤条。   走过院子,就是四间并列的屋子。屋子的窗户破了,门和墙体还是好的。   闻兴贤领着人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这屋子还行,就一年没住人,床和桌子、凳子这些家具什么都在。”   闻夏英看到床什么都有,对“新家”的担心卸去,对闻兴贤道:“谢谢支书,这房子挺好!床都有了,桌子椅子擦擦就行。”   “厨房里有个锅!”闻冬水欣喜的声音响起!   “啊啊啊!有老鼠!”   闻秋鱼怕老鼠,吓得抱住闻霁月惊叫。   闻霁月也吓着了,不过不是因为看见了老鼠,是被闻秋鱼的“啊啊啊”吓的。   闻霁月无奈道:“三姐,老鼠被你吓跑了。”   闻秋鱼探着头看一眼,松一口气:“真的不见了……”   林胜男看得直笑,在队部的时候这几姐妹个个都好像是厉害人,现在换了地方,个个又成了寻常小孩的笑闹样子。孩子嘛,就该这样。   林胜男看着几个小女娃的笑脸,生出对自己职业的无限自豪。她不是那种随意使用权力的人,她只是想要让更多的女性过得更好。   “好了好了,看过了屋子,我们去搬东西吧!”许兔花看闻兴贤已经等了一会,叫住分散开的四姐妹。   “好。”   “来了,外婆。”   没两下,四姐妹整整齐齐地出现了许兔花面前,没一个拖沓的。   闻兴贤又领着几姐妹去搬东西。   ***   闻老根家。   主屋里,闻老根在和精神异常旺盛高昂的李秀凤吵着架,吵着吵着闻老根忍不住动起手来,和李秀凤打了起来。一家子都在劝架,独独就缺了闻大龙。   闻兴贤去打招呼,这边几姐妹就开始搬自己屋子里的东西。   几姐妹的屋子里简陋得很,床和桌子也搬不走,就只有被子衣服,加上一些小东西是几姐妹要带走的,反正都不值钱。   都说搬家容易收拾出一些用不上的东西,然而几姐妹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地少,看得许兔花直念叨该添置一些东西。   闻霁月一边听着,一边把东西记下来,准备回头去买。   闻大龙就躺在闻夏英和闻秋鱼屋子的隔壁,那间他自己睡的屋子里。   听着隔壁收拾的动静,还有闺女们说话的声音,闻大龙拿被子捂紧了耳朵,就想躲着谁也不见。   闻大龙想不通,他想就算嫁个没那么聪明的,直接当工人也没啥不好啊!有工资拿,干活也不晒也不苦,要是他,他肯定乐意。   更多的,闻大龙也不愿意去想了。他心里也是知道那样做有些对不住闻夏英,可闺女们的反应也太了,竟然闹到大队去分家!   村里分家的,那都没有几家。自家闺女要求分出去,路上那些村里人看自己的目光,闻大龙都觉得隐隐带上了嘲笑的意味。   躺着躺着,闻大龙身上有些痒,可他也不愿意翻身,怕暴露了自己躺在床上的事。   慢慢地,隔壁没了动静,闻大龙又忍不住支起耳朵,想听听那些动静和说话声。   其实是闻夏英和闻秋鱼收拾好了,过去隔壁妹妹那间看看要不要帮忙。   结果闻霁月这边也差不多了,林胜男便领了老太太、闻夏英去要钱和粮食。闻兴贤也在,东西拿得很顺利。   闻夏英去拿衣裳和粮食,闻秋鱼帮两个妹妹收拾了一下,然后去敲了闻大龙的房门。   敲了几下,闻大龙没开门。   闻秋鱼问了句“有人吗?”,还没动静,她干脆自己推开了门,当做闻大龙真的不在。   在屋子里找了找,闻秋鱼拿了两身王莹玉常穿的衣裳。   “我拿了我妈两身衣裳,做个念想。”闻秋鱼道。   鼓鼓囊囊的被子动了下,闻大龙“嗯”了一声,没敢回过身看人。   闻秋鱼也就走了,没多说什么。她对事情最捋得清,对“父亲”的期待,早在闻大龙做的一件件事里消磨干净,时间还在王莹玉没走之前。   闻秋鱼拿着两身旧衣裳回来,安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闻兴贤领着闻夏英等人拿到了粮食和钱,两边人会和,抱着东西离开。   走出闻老根家,闻兴贤都有些解脱的感觉,他道:“那老太太也太折腾了,又不缺钱!”   闻霁月等人离开的时候,李秀凤又和闻老根打起来了,那叫一个热闹。   远远隔着半个院子,闻霁月都能听到李秀凤的怒嚎声——“不要动我的钱!”   闻霁月想,希望今日之后,老太太还是那么爱钱吧。   ***   打扫新家花了半天的功夫,期间收到不少东西。   隔壁的金睿钟送了两口锅过来,有个和王莹玉处得好的婶子送了几幅碗筷,王奶奶更是连菜都送了好几天的。   王新华拉着许兔花,像小姐妹时候说悄悄话:“兔花,你以后真的住闻家村了?”   “对啊,就住这边。你以后就不用跑那么远看我了,不是更方便?”许兔花道。   王新华看着许兔花“没什么大事”的表情,觉得自己太监急,而且快急死了。   但王新华还是担心老姐妹:“这么大的事,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定。明天你还回去拿东西,平安能受得了?”   王新华想说,要不就这么算了。   少的东西,回头慢慢添置就行,不然惹得两边不和气,往后许兔花老了王平安就真不愿意出力了。   “她们总是要嫁人的。”王新华压低了声音,叹气道。王新华怕这几年许兔花卖力了,回头几姐妹嫁人了,万一没个人管许兔花,以后许兔年老了就很为难。   许兔花笑笑:“那还早着呢,等回头二丫头嫁了,我就自己攒点钱的。”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分不留。   王新华又是一脸惊奇,接着转变为笑意:“那就好!钱自己也得管点。不说别的,自己拿着也不怕她们乱花是不是?”   王新华这下才肯定,老姐妹是真的想通了!钱都知道往自己手里搂了,那就是知道给自己留后路了。   或许这种做法看来有些小家子气,但有个后路总是更让人放心。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能遇上完全靠得住的人。   王新华心事解了,开开心心地帮着老姐妹干活,临了要走了还拍着胸脯道:“明儿叫上我儿子,让他帮着搬点重东西!”   许兔花摆手道:“不用不用,隔壁的小金是月月认的干哥,明天会帮忙搬东西。”   “那也行。”王新华道,“我回了,你有空去我家转转。”   许兔花看着老姐妹离开,笑着目送她离开。   等许兔花回转,厨房里正热闹。   一个锅在烧饭,另一个锅在炒菜。   闻冬水抄着菜铲翻动,锅里的菜正散发出青菜甜嫩的香气,和地下燃烧着的柴火散发出来的柴木气息混成一体。   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炒青菜,可闻霁月嗅着也觉得馋极了,肚子开始咕噜噜叫。   “好香啊,四姐!还要多久啊?”闻霁月仰头问。   闻冬水笑着看她,温温柔柔,慢慢地回道:“马上就好了。”   闻冬水说话也偏慢一点,像是性子本就不急不躁,很是有一种淡定,闻霁月觉得很有气质。   许兔花走进厨房,撩起袖子问道:“冬水做菜呢,要不外婆来?”   “外婆,让四妹来吧。她做得好吃,其他事我们让她少做,饭菜让她多做,她也喜欢呢!”闻夏英上前两步,把老外婆的袖子给拉下去,“大冬天的,可别冻着。”   柴火的橙红色火光下,许兔花脸上染上一层霞飞般的色泽,心里和吃了蜜似的。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后,许兔花发现嘴里还真的有了甜味。   她嚼了一下,发现竟是一颗甜津津的硬糖!是橘子味的!   是闻霁月饿了,又不好意思独吃。一人嘴里给塞了一颗,最后一颗才喂进自己嘴里。   但看着许兔花瞪大的眼、僵住的表情。闻霁月有点儿担心地皱眉问:“外婆不喜欢吃糖?”   都怪这时代糖太稀罕,她以为个个都喜欢吃糖了。   “要不吐出来吧?”闻霁月怕许兔花觉不喜欢还硬吃。   许兔花的眼眶却是偷偷地红了:“没没没,外婆喜欢吃呢!就是、就是太久没尝过了。”   许兔花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说喜欢吃糖。不过怕小外孙女误会,许兔花坦诚又羞赧地说出了心思。   “外婆,我这还有一块巧克力。”闻秋鱼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把巧克力放在许兔花手心里。   小小一块,许兔花却觉得沉甸甸的。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给她递糖果吃的。所以即使就像儿子王平安说的,王莹玉没能孝敬什么,但女儿的心意她是一直知道的。   真情假意,真好假好,谁心里没一杆秤呢?   晚饭在天彻底黑下来前用完了,几姐妹烧了锅热水,洗漱完后齐齐躺下,很快睡着。   睡前闻霁月总结:这是很有收获的一天,终于成功离开了闻家,她和姐姐们以及意外加入的外婆有了新的家。   当然,这也是很累的一天,又演戏又跑来跑去,可把她的小身板累坏了。睡!   ***   闻老根家。   李秀凤和闻老根大吵一架,吵完后李秀凤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抱着她的钱袋子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天色大黑。   李秀凤捂着隐隐作疼得脑袋坐起身,然后就呆住了……   下午的她干了什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是老虎胆?竟然当着王有才的面说那种话,还和当家的打架?   虽然老实说她就想那么干,可她哪有那个胆子!?   李秀凤抱紧了被子,坐在床上纳闷。   可偏偏越想,李秀凤越觉得那事儿……还真是自己干得出来的!   谁让王有才那些人屁事不管,管到她挣钱的事上?家里老头竟然还那么听话,抢自己的钱给那几个小丫头片子!   这样一想,一股子气冲到李秀凤心口,让她干坏事的愧疚感飞快减弱。   心理铺垫得差不多了,李秀凤也彻底把自己失常的原因给忘了。   她也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自己那会儿憋不住的冲动是真的,那个逻辑也是对的。白给闻夏英那小东西道歉,她可不气么?她可是奶奶辈的人。   李秀凤给自己收拾了一下,往身上加了件衣服,再到自家堂屋。   堂屋里煤油灯亮着,闻老根沉闷地抽着烟锅子,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都不敢说话。   李秀凤看了一眼 ,问道:“吃饭没?美玲做饭了吗?”   闻小龙刚回答:“在做呢。”   那边闻老根猛地一砸桌子,发出“砰”地一声:“李秀凤,你还知道吃饭!?下去那豹子胆还没喂饱你?”   李秀凤瞥他一眼,小声道:“我没吃豹子胆。”   闻老根气疯了:“ 没吃豹子胆,你就敢指着王有才的脸骂他没本事?这要是吃了,你不是得吃了我!”   闻老根气得急喘气,扶着胸口道:“我告诉你,你回头得去妇女办受三个月的教育,天天扫厕所!   多胜的工作也完了,队里要通知他们厂子。当初花那么多钱进去?现在好,全没了!”   李秀凤这下才慌了:“关多胜什么事啊!都是我干的,我干的!”她前途大好的二孙子,怎么能丢了工作。   “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个屁用!说话的时候怎么不动动脑子!”   闻老根黑着脸,刺着李秀凤的心,也扎着自己的心。   他能不心疼吗?那也是花的他攒下家底找的工作。只恨李秀凤脑子糊涂,竟干些混事儿!   李秀凤当下都急哭了,眼睛扫过大孙子和小孙子,道:“怪不得没瞧见我的多胜,都怪我下午犯浑啊!我脑子一秃,就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去了,还觉得自己特有理。都忘了王有才、林胜男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   “要不,要不明儿就说我犯浑了,脑子有病!小王湾那边不是个老头儿,就是脑子有病吗?先求求情,保住多胜的工作!”李秀凤建议道。   闻老根和李秀凤过了几十年的日子,揍了一顿,又见李秀凤开始后悔,气消下去一大截。   闻老根没好气道:“还用得着你出馊主意,他去找他老丈人求情去了。”   闻多胜人精,挑对象自然是挑着对自己未来有帮助的姑娘去下手的。这回他定下的那姑娘的父亲,就是闻多胜所在的纺织厂的三把手。   闻老根给了闻多胜一百块,让他给带些好东西过去,好好说道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秀凤喃喃,对于自己造成的破坏有些接受不了。   闻老根嫌弃了李秀凤几句,又朝闻大龙撒气:“大龙,你几个闺女很出息啊?胆子大,运气好,要是儿子还真了不得。”   闻大龙苦笑一声,他五个闺女,一个嫁了,四个跑了,现在感觉自己莫名就和孤家寡人一样。   闻大龙看向身边坐着的闻多宝,摸了摸闻多宝的脑袋。   闻老根看见闻大龙躲避的目光,不忿道:“你这个做爸的,还能不能有点威严了?”   闻老根觉得闻大龙根本就不会管孩子,才把几个孙女弄得一个比一个讨嫌,净会找事。   李秀凤也嫌弃道:“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你明天去找那几个丫头片子,让她们每年给你养老费!”李秀凤想学许兔花。   可许兔花都是李秀凤这辈的人了,而闻大龙正直壮年。   闻大龙脸上红的红,白的白:“妈!我才四十几,哪里用得着养老了?你也不怕我被笑话!”   “还怕被笑话,咱家明天一早就是十里八村的笑话,女娃分家!千百年来咱这块儿,头一回。”徐美玲提着一锅子饭进堂屋,言辞尖利。   儿子的工作岌岌可危,徐美玲心里对几姐妹可没什么好印象,恨不得扒了她们的皮。   闻小龙也道:“哥,也不是立马就要她们给你养老。等你五六十岁,那就差不多了吧!只是先说清楚,免得回头一个个都嫁人跑了,让你落空。”   “我不去。”闻大龙有些坑距,看向闻多赢闻多宝,“不是还有多赢、多宝他们!总不至于不管我一口吃的。”对三个侄子,他可是付出全部了。   闻小龙心说:我儿子多养你一分,那就是少养我一分。大哥也是傻,还当真了。怕说多了闻大龙多想,闻小龙闭了嘴,任由老娘和媳妇发挥。   李秀凤和徐美玲你一句我一句,在饭吃完后,就把闻大龙说晕乎了。   闻大龙想着自己心里也放不下,明天还是去问问。总不至于……就这么和闺女们断了联系。   血脉连着筋,打断了骨头,他也还是做爹的。   至于李秀凤交待的养老费什么的,闻大龙心想还是不提,免得闺女们生气。   ***   第二天一早,几姐妹早早地起身,收拾收拾用过早饭。   闻夏英和闻秋鱼,还有许兔花和帮忙得金睿钟一道,四人去王家村拿东西。王家村离队部近,林胜男说今天也会去,闻霁月就没跟着,自己和闻冬水在家打扫卫生。   忙了一会,有敲门声响起。   闻冬水离院门近,放下帕子道:“我去看看。”   “好。”闻霁月应了一声,继续干活。   不过闻霁月擦脏了抹布还没见到闻冬水回来,就起身也往门边去。不看看,她不放心。   门外头。   闻冬水抵着门,问闻大龙:“你来干嘛?”   闻大龙看她一眼,局促地搓了下手,有些讨好地道:“冬水,爸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力气活可以让爸来。”   “不用。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闻冬水板着脸,心里巴不得闻大龙快些走,别被其他姐妹们看见,糟心。   闻大龙闻言面色一僵:“你、你怎么这么对爸说话!你们昨儿闹那么大,翻天覆地的,还嫌不够?你知不知道,十里八村都在笑话我!”   闻大龙本就觉得不是多糟糕的婚事,无法接受几姐妹的闹腾,觉得几姐妹是小事往大了闹。   他是有些事没做好,可几姐妹都这么闹腾了,让所有人都笑话他,还不能解气?   闻冬水看着他,越听心里越来气。   昨天搬出来后,大家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饭可以吃饱了,早上是自己醒的,再也没人骂骂咧咧,闻冬水闻着空气都是格外清新的。   闻大龙的出现,对闻冬水来说就像一锅鲜美的粥里,忽然出现了一颗老鼠屎,让整锅粥都毁了。   闻冬水不悦道:“你活该被笑。一个丈夫,要保护妻子,一个爸爸,要保护女儿。你做到了吗?”   每个身份都是一份责任,做人子女,有做人子女的责任;当长大成人,拥有一个小家庭,有维护一个家庭的责任;当小家庭里迎来新的生命,有呵护小生命的责任。享受着,所以也要付出。   然而闻大龙的付出都给了闻家其他人,他做儿子是好的,做哥哥是好的,做大伯也是好的。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爸爸。   闻大龙被闻冬水堵得哑口无言,他清楚自己没做好。   闻大龙讷言道:“我就是想帮个忙,用不上我就算了。”闻大龙说完,转身就想走。   闻冬水看着他的背景,再次出声:“你不要再来了!”   明晃晃地被驱赶、嫌弃,闻大龙错愕又羞恼地回头。   昨天李秀凤和徐美玲说的话,一咕噜地挤进他脑子里。   ——现在就敢分家,你不趁早要条件,以后谁还管你?   ——你好歹也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一个个,吃着你的喝着你的,还把你当仇人了!   ——你看她们有把你当爸?想过你会被人笑话没有?   闻大龙瞪着闻冬水,露出带着血丝的眼球:“闻冬水!你再说一句,你真当你老子脾气好是不是?”   “你们昨天那么闹,今天老子的脸都丢完了,我还舔着脸过来帮忙?图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是你爸!”   闻冬水抿了一下唇,她看着闻大龙,小声对他说:“你要是想坐牢,就继续来。”   闻冬水知道闻大龙和闻家人关系紧密,是分不开。她和姐妹们接触闻大龙,迟早要被闻家人咬下肉来。   与其担心那些,不如就直接断掉和闻大龙的联系,让闻大龙也不要和她们的生活有瓜葛。   “你说什么东西?”闻大龙皱起眉头,咬了一下嘴唇,瞪着眼盯着闻冬水。   门里边,闻霁月瞪大眼,心里打出好几个问号。   这是什么情况,突然提到了坐牢!?   一头雾水的闻霁月想了想,统统归结于四姐的“秘密”。从一开始,闻冬水就是有秘密的人,她知道一些没有见到的事。   门外边的气氛紧绷绷的,像是一根快要绷断的绳子,或者说闻大龙单方面的紧绷。   闻大龙咽下一口口水,喉结耸动一下,再次问道:“冬水,你说什么疯话呢?”他盯着闻冬水,目光一错不错。   闻冬水吸一口气,神色凝重:“我知道二婶腿上有颗痣,红色的。”   “你有自己的儿子,那就和你的儿子过日子。那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妈妈已经死了,放过我们几姐妹不行吗?”   “你是我爸,可你不止是我们五姐妹的爸。”   轰隆一声,闻大龙的脑子瞬间炸开。   他不可见人的秘密,被人知道了!而且知道的人,是他的女儿。 第21章   闻家村的人对于男女的性别要求其实不严苛, 但李秀凤一直以生的孩子都是儿子为荣,看她给闻大龙和闻小龙起的名字就知道了。所以这种环境之下,闻大龙对生个儿子有了执念。   在重男轻女的家里, 不生个儿子, 将来家产爹妈肯定不会平分给自己和弟弟。   但命运好像就是个怪圈, 闻大龙越想生个儿子,就越生不出儿子。   王莹玉一连生了五个女儿, 弟弟和弟媳妇那边倒是接连两个大胖小子。一对比, 闻大龙心里更难受了。   小闺女闻霁月出生后, 王莹玉更是生不了了, 闻大龙一度变得很是颓丧。   他除了日常做该干的事之外, 开始经常和人喝酒,喝醉了才会晃悠着在夜里回家。后来变本加厉, 喝酒连夜里晚上都不分了,有时候大中午他就醉醺醺的。   酒精让人丧失控制力,变得……疯狂又可怕。闻大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那种事,明明他往日里想都没有想过!   但那天在醉酒的状态下, 他就仗着家里无人,魔鬼一般想着兴许换个肚子就能生出儿子来了,蛮横地欺负了弟媳妇一遭。   当时严打得厉害,他清醒后就怕得要死, 生怕自己被抓去坐牢或者枪毙。   随后弟媳妇徐美玲回娘家住了半个月,回头回家没多久就有了闻多宝,闻大龙算算日子, 很有可能是自己的。   从那后,他那些生个儿子和弟弟争一争的心思就没了。   他对不住他弟,也对不住徐美玲,所以对着两口子就低了一头。他自己低了,老婆闺女自然也只得跟着往下低。   眨眼间,闻大龙回想完那段记忆,回神后眼睛都是红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藏得那么深的秘密会有人知道。是自己对闻多宝的关爱露出了马脚?还是徐美玲催着他嫁闺女给闻多赢、闻多胜换彩礼的时候,被闺女听到了?   闻大龙喘着粗气,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着。他心里明白,只要闻冬水说出去,他怕是真的得坐牢!   “你想干嘛?”闻大龙哑声问道,并没有否认。   闻冬水的手在袖子里捏紧了,攥得沁出了汗:“我不想干嘛,只想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们。”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   看着双眼赤红的闻大龙,闻冬水有点儿害怕。   再老实的男人,暴怒的模样都很吓人 ,他们本身的破坏力就会散发出一种恐怖的震慑力。更何况闻大龙本身就人高马大,只是性格看起来老实温和。   眼下他板着脸,面容有些狰狞,看起来就很吓人。   闻大龙朝着闻冬水走了两步:“你不要乱说,我要是坐牢了,你们没好处?你知道不知道!”   闻大龙想着几个闺女的大胆,心内开始害怕了。这几个丫头没个轻重,心也狠,谁知道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现在不就连以往最老实的四丫头也敢威胁他了……   闻冬水看着闻大龙,有点儿想跑。她看着越来越近的闻大龙,叫道:“你不要再靠近我!”   闻冬水这一声叫住了闻大龙,也把闻霁月叫了出来。   门被闻冬水抵着,闻霁月推不开,她踩着个大木墩,脑袋从门上露出来。   闻霁月看一眼闻大龙,手点着他,声音不急不缓,显得冷静十足:“你往后退,我姐害怕。隔壁有人,我一嗓子的事,你掂量着看。”   闻冬水听到幺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往后回头就将脸对上了门。   闻霁月敲敲门:“上头。”   闻冬水抬头一看,瞧见了闻霁月探出来的小脑袋,心里松了一口气。闻大龙忽然变得好凶,她有点怕他打自己。   幺妹出来了,她就不怕了。   闻冬水心想还是幺妹聪明,躲在门后面就不会被打到了。鬼知道闻霁月是发现闻冬水把门堵了,透过门缝能看到闻冬水的衣裳背部,让她怎么开门。   闻霁月跟闻冬水说了一句,又对闻大龙道:“你听到没?”   闻大龙眼中的疯狂收敛,感觉和他老爹昨天一样,遇到了克星。他还没打算做什么呢,就拿隔壁有人来威胁,他哪儿还敢再往前走。他的秘密一旦泄露,那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大事!   闻大龙往后走了两步,看看下头的四闺女,再看看上面的小闺女,有点儿懵。   该不会知道这事的,不止四闺女,还有他别的闺女?他问道:“你们……都知道?”   闻大龙问的时候心里格外羞耻。   随即他又想,王莹玉会不会也知道?这念头令他脸色惨白。   闻霁月道:“你不要管我们是不是都知道,反正只要你听话,父女一场,我们也不想让你去坐牢。你说是不是?”   闻霁月挺真心的,不过并不是因为父女一场,而是因为没有暴露的秘密最好用。   现在虽然是分家了,可户口本上还没有分开呢。   闻霁月看着闻大龙惨白的脸,一点儿也不同情,顺势就提条件:“中午你去把户口本拿出来,下午带我们去立新的户口!”   立户口要去公安局,在县城里,昨天就没有办。没了闻兴贤的主持,只怕那老头老太太又要折腾,闻大龙送上门来正好。   闻大龙为难道:“户口本你奶收着,我拿不出来。”   “那我可不管,我这嘴也没个把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闻霁月感觉小孩也挺好,耍赖都一级流畅。   闻大龙咬牙打断她:“我去拿。”又问:“下午在这儿等你们?”   “不在这,你就去县城公安局那边等我们,下午三四点钟。”闻霁月估摸着二姐她们回来要晚点,就把时间往后定了。   “好。”闻大龙应了,瞄一眼没有动静的隔壁,小声告诉两姐妹,“这事不许跟别人提,我不会认的。知道吗?”   闻大龙说话的时候抬着头,把目光放在显然是两姐妹里做主的小闺女身上。   闻霁月身上那股子淡然却让闻大龙 心底一沉,知道没骗着人。不承认又如何,风言风语一旦有了,有些事根本经不起查问。   闻霁月只道:“你办好事就行了,四姐要是想你坐牢,还用得着现在告诉你?昨天不是机会更好。”   昨天在队部,大队长和妇女队长都在,甚至还有那么多围观的乡邻。看闻大龙心虚的模样,但凡闻冬水开口,就能锤死闻大龙和徐美玲,整个闻家都会立马分崩离析!   大伯子和弟媳妇有一腿,小叔子能忍?闻小龙肯定会当场发疯,和闻大龙打起来!徐美玲会哭诉自己是被强迫的,等待闻大龙的只有牢狱、或者枪毙。   闻冬水对闻大龙虽然不喜,厌恶,但想必没到不得已也不会曝光这件事。   闻霁月想到闻冬水割破手指那回,可不就是因为二姐发泄时乱说一通,说到了“儿子”两个字。那天之后,闻冬水好几个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好。   闻冬水听着幺妹说话,心里却募地有些心虚。   她其实决定了要把事情说出去,让她们四姐妹逃出闻家的。但是她还没有说,奶奶李秀凤就跳了出来,把王大队长臭骂一通,然后分家的事就定下来了!   那样的情况下,她就没必要再多说这件事让场面变得更混乱。所以闻冬水等到了现在,想要威胁闻大龙一把。   不过闻冬水虽心虚,可闻大龙信了!   他本身耳根子软,听谁讲道理都挺像那么回事儿。能被李秀凤的歪理说服,自然也能被闻霁月的话说服。何况闻霁月的话,那是实打实没有问题。   基于事实,闻冬水就是在背后小小地威胁一把,没有把闻大龙和徐美玲的事直接揭开。   闻大龙一脑补,就脑补他几个闺女留情了。   上回闻地柱的事,几姐妹还在哭,也没有闹腾。这回如此激动,原来是发现自己有了“儿子”,也不可靠了。就是这样,闺女们才想要离开家吧,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闻大龙想着,心里那股子被自己强行洗去的心虚和内疚又涌了上头。   他忘了刚刚还在暴怒,对着明显站在个什么东西上面的小闺女道:“我就回去,月月你下来吧,别摔着。下午我会把东西带上的,你放心。”   叮嘱完了闻霁月,闻大龙还看向好说话很多的闻冬水,道:“那我走了啊。”   闻大龙离开的步伐有些凌乱。和他复杂纷乱的心思一般。   闻大龙走了,闻冬水先愣神,然后就抬头看闻霁月:“幺妹,这事我、我本来打算说的,可是奶冲出来太快了!我就没来得及说。”   闻冬水怕幺妹误会自己,所以解释了一下。   闻霁月对着下头笑:“我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心细,察觉到过好几回闻冬水不正常,不过就是没猜着真实情况竟然是闻大龙给闻小龙戴了绿帽子!   真是老实人干起坏事来就格外隐蔽,让人猜破头都猜不到。   闻冬水听见幺妹说知道,脑子一下子宕机。她理解不了闻霁月只是说知道那么多的小细节。   闻冬水呆萌地问:“幺妹,你也知道爸和二婶有一腿!?”   闻霁月眨眨眼,笑道:“我在门后边听完了,当然知道爸和二婶有一腿了。我前面说的知道,是知道四姐不会为了爸爸耽搁我们的。”   闻冬水听得心里软软的,她的笑容也是软软的,交待闻霁月:“幺妹,你快下来,别摔了!我要进去。”   “好,你等等。”闻霁月从木墩上下来,一边让开,一边嘀咕:“这话还是四姐说正常,他刚刚说的可吓死我了!”   一个渣爸,突然之间腻歪,关心起闺女来了。换个时间点,闻霁月只怕要猜对方要卖自己了!吓死个人。   闻霁月话音刚落,隔壁院墙传来一个轻轻的笑声。   闻霁月和闻冬水都瞪大了眼睛,朝着隔壁望过去。   闻霁月搬起小木墩儿,又开始垫高自己。年纪小,个头高不过墙,要是二姐在都不用垫。   从墙边探出头,闻霁月就看见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人裹着厚厚的棉被,正躺在摇椅上,捂着嘴笑着看向她。   茂存西无意偷听了一番,温润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小姑娘,问道:“你是月月?”   闻霁月点头:“嗯,我是。您是茂爷爷吧?”   “是我,晒太阳呢。无意听到你们说话了,抱歉。”茂存西礼貌地道歉,又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让其他人知道男人厮混,万一男人被举报了,几个小姑娘很可能会被影响到名声。   茂存西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偷听也非他本意。本来想假装不在,可是小姑娘最后那句话给他逗笑了,没忍住。   “那谢谢茂爷爷了,你身体好多了吧?”闻霁月趴在墙头,发现茂存西精神还不错,面色红润。   茂存西笑笑:“那我得多谢你,睿钟同我说过,我的病能好也是多亏你了。你回头要过来玩吗?我这有些新鲜玩意儿。”   茂存西说着,话就拐到了哄小孩的路子上。他一生虽无妻无子,如今到了老了,也颇为喜欢小孩。不过他喜欢那些聪明乖巧点的,莽莽撞撞的他可受不住。   闻霁月点头又摇头:“茂爷爷,我活儿还没干完,回头去行吗?您在这儿接着晒太阳,我去干活啦!”   “去吧,去吧。下回来找我玩。”茂存西从被子里抽出瘦骨嶙峋的手,冲着小姑娘摆了摆。   闻霁月从木墩上下来,对闻冬水道:“四姐,是隔壁的茂爷爷。他说不会告诉别人。”   茂存西是个很有气质的老人,气场温和中正,又是外来人,闻霁月还是相信他的。   闻冬水更生不出什么担心的心思,她点点头:“那我们快去擦门窗,回头还得做饭!”   二姐、三姐还有外婆都在外头,作为现在家里的“老大”,闻冬水觉得自己得把饭菜做好,等她们回来。   闻霁月跟着闻冬水,化身勤劳的小蜜蜂,打扫着新家。   擦干净们门窗,两人开始做饭。准备地说,是闻霁月打下手,闻冬水负责上手。   让闻霁月动手?闻冬水还没忘了上回那个让人难忘的味道,不敢不敢。   闻霁月一边凑着柴火,另一边就想着快过年了,计划起新的一年来。   主要纠结的是几姐妹的学习问题,二姐十八了,年纪有些大,底子只有小学,继续进学就很难。   不过三姐和四姐年纪都不大,十五岁,再学三五年也没问题。尤其三姐闻秋鱼很聪明,印象里以前学习就不错,等有条件了,可不能耽搁孩子学习。   闻冬水听到幺妹嘀咕着什么学习,心里就记下了。   她想,幺妹才十二,小学刚毕业,这个时候去上中学正好,等小妹上完初中和高中,再去高考,考试大学那就不得了了!   两人心里各自盘算,互相想送对方去上学。   ***   饭菜做到一半,金睿钟先回来了。   他骑着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是全村最拉风的后生仔,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头绑了锅碗瓢盆,一路上笑死不少村里人。   金睿钟停下来,喘着气:“可累死我了。”   闻霁月给他递上去一杯子温水,疑惑道:“我看你骑得好快,怎么了?”   金睿钟想到一路上,自己都忍不住笑:“我后头绑了一串的锅,被人笑了一路,我自己差点笑疯。”   自行车现在还是稀罕玩意儿,结果金睿钟证明,再稀罕那也只是个玩意儿。无形之间消弭了距离感,金睿钟又狼狈地时不时回头扶锅,可不是逗乐了不少人。   金睿钟笑着道:“你姐和外婆他们在后头,应该还得十来分钟。”   “你洗个脸吧。”   闻霁月看他一脸汗,从厨房里端来一盆水给金睿钟洗洗。   金睿钟不客气地接过帕子,一边洗一遍道:“我家隔壁那小子有个妹妹,成天儿跟我炫耀,现在我是知道了,有个妹妹还真挺好。”   闻霁月眯着眼:“你现在何止啊,你都可以说自己五个妹妹,我姐姐们不介意的。”闻霁月不介意自己被人当妹妹,不过金睿钟这家伙昨天看着她二姐那眼神就不对。   我把你当兄弟,你想泡我姐!?   不出所料,金睿钟重新拿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没什么理由地道:“那不用,个把就够了!够了!”   瞧见闻霁月有点严肃的小脸,金睿钟才猜的自己可能什么时候露出了狼子野心,被月月这个小机灵鬼发现了!   金睿钟坦诚道:“我昨儿丑样你看到了吧?咳咳,你二姐长得好看,我看呆了,那不是人之常情吗?”   “那之前也见过,咋没见你有什么想法?”闻霁月心想要是上回你就露出争端,我肯定就防着你了,那还会把新家定在你家隔壁。   金睿钟解释道:“上回那是什么时候?我大爷爷正病重,我要是有什么心思你才要担心咧。我老金这人月月你也看得到,本事是不大,可人还可以。”   金睿钟家境好,却为人平和,闻霁月倒不觉得对方哪里差,只是心里那股子我姐可能会嫁人的不适感突然冒出来而已。   仔细想想,金睿钟好像也还可以?   闻霁月眼睛在金睿钟身上转一圈:“那看我二姐意思吧,我还小。”   “嘿嘿!那有什么内部消息跟哥哥说一下,哥哥带你去县里玩。”金睿钟笑得像个拐小孩的。   闻霁月望向他的小肚子:“我说真话,我二姐可能不喜欢胖的。”   金睿钟抱着自己几十年的积蓄,心疼地道:“那我努力,可是我不吃就饿,好难瘦,我从小就敦实。”   “那多干活嘛,总没错的。”闻霁月理直气壮地开始骗人干活,想要娶漂亮姑娘,不舍得下力气怎么行。   金睿钟点头,然后抬头看向站着的闻霁月:“我说月月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给我一种泰山的感觉?”   闻霁月翻了一个白眼。   金睿钟呵呵笑,然后在“什么泰山”的询问声中逐渐僵化!   说话的正是闻夏英,她奇怪地问:“什么泰山啊?”又看向闻霁月,“月月想去泰山吗?”   金睿钟抢着答:“啊对!月月说她听说泰山雄伟,想知道泰山好玩不好玩。我说我去过泰山,正要跟她介绍呢!”   泰山对闻家姐妹来说是个很新鲜的名词,只存在课本里。   闻夏英感兴趣地道:“我们可以一起听吗?”   金睿钟点头:“当然可以。”答完了,他用眼角偷偷撇闻霁月,希望她不要拆台。   闻霁月心内哼哼:心机男!   怎么就没看出来,还是个会用话题勾引漂亮姑娘的心机男。   不过除闻霁月外所有人都一脸期待的表情,闻霁月也舍不得打破这氛围,乖乖地听着金睿钟从泰山的由来讲到他去玩过的有趣的景点。   “泰山坐落于山东省的中部,是我国著名的五岳之一,又名岱山……”   “……登山累坏了,但是看到泰山上日出那一刻,真的觉得什么都值了!层层山雾里一抹红光乍现,就像一副慢慢揭开的山水画,美得大气磅礴!”   金睿钟回忆着泰山那段的回忆,将路途的趣事和人物一一道来,当地的风土人情让几姐妹和许兔花都听呆了。   许兔花有些向往地道:“山东省,好像很远?”   “泰山真的那么好玩吗?”   “我也想去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像一群可爱的小麻雀。   而闻霁月盯着两米之外的小麻雀,有点儿想……吃烤麻雀。   闻霁月小声道:“有麻雀。”   闻夏英和闻秋鱼看一眼,立马想:幺妹为什么要小声说话啊?   闻冬水却是也小声道:“是肉啊。”   像是家里两个小小孩馋嘴了,盯上了没两块肉的可怜小麻雀。   许兔花听着笑出声:“还没下雪,不知道能不能骗到,去拿点谷子和簸箕试试。”   金睿钟兴致勃勃地想要展示自己,拍着胸脯道:“我会,我来试试。”   闻霁月看他一眼,道:“我也想试试,我们弄两个吧!”   两个旧的小簸箕被拿了出来,两小把的谷子是诱饵。   金睿钟心急地开始布置,闻霁月却是往屋子里去了一遭,偷偷地给谷子上加了点吸引虫鸟的香料。   等闻霁月从屋里出来,金睿钟已经逮到一只鸟了,高兴地拎着鸟翅膀炫耀:“月月,看哥哥多厉害!”   闻霁月冲他灿然一笑,在五分钟后用一串的鸟儿教金睿钟“谦虚做个人,友好你我他”。   金睿钟看着那扑过来的鸟儿,有些傻眼地问:“你怎么能吸引那么多鸟儿?你往谷子里放啥了?”   闻霁月笑而不语。   一旁同样傻眼的闻秋鱼和闻夏英不干了。   闻夏英抱住闻霁月的小脸,一脸的想搓:“月月,你干什么了?快告诉姐,姐姐给你烤麻雀吃!”   闻秋鱼也盯着闻霁月看,笑眯眯的。   闻霁月小脖一缩,老实交代:“我弄了个香香的东西掺进去了,是鸟儿爱啄的果子皮磨的。”   闻夏英眼睛发亮:“那还有多少啊?这么多鸟,可是不少肉了。要是能诱到大鸟,那还可以换些东西!”出来后的闻夏英觉得家里缺钱,胆子变大的她开始对传说中的黑市有了想法。   闻霁月回答道:“还有不少,不过小鸟儿比较好骗。大鸟可能是……吃肉的?”   金睿钟抓抓头,努力从脑子里把知识掏出来,道:“鸟类有吃谷类的,有吃虫子的,有杂食的,也有吃肉的。像这种应该只能诱哄到食谷类鸟,一般嘴巴尖尖的像圆锥的鸟就是食谷类的。”   闻夏英道:“那小鸟我们自己烤着吃,也挺香的。”就是不适合拿去卖。   四人抓了一串鸟,放好簸箕,就洗洗手吃午饭了。   金睿钟也一起吃饭,他半路回去提了半斤肉,死活让许兔花收下了,最后肉变成了饭桌上的辣椒炒肉。   饭菜很香,金睿钟吃得很满意。   就是饭后,当闻霁月盯着金睿钟肚子看的时候,金睿钟有点难过……没瘦,怕是还要胖!   用过午饭,闻霁月借了金睿钟的自行车,车就放在家里院子里,金睿钟挺着大肚子回去。   等金睿钟走了,闻霁月才把要重新立户口的事说了,让闻夏英下午和她一起去县城,闻霁月骑车带她。   闻秋鱼有些诧异:“奶同意去?”   闻冬水道:“不是奶,是爸去。”   “户口本不是在奶哪儿?”闻夏英问道。   闻冬水立马看向闻霁月,抛去求救的眼神。   闻霁月开始瞎掰:“他上午来了躺,我把他气着了,他说不让我做他闺女。”   许兔花气得吹胡子瞪眼:“谁稀罕他了!”又搂住闻霁月,柔声道,“月月不和他计较,那种混人,我们自己立个户口才好。好像现在结婚也要户口本,正好以后少了许多掰扯。”   闻夏英也很气:“就是,谁稀罕他了!还以为自己香馍馍呢,我看他以后怎么哭。”   闻夏英下定决心,以后就是被人骂不孝也不要管闻大龙一口吃的。她幺妹多乖多好,吃那么好吃稀罕的糖都从不独食,还聪明得很。   闻秋鱼沉默着,但心里算盘拨响了,记仇。   闻冬水听着闻大龙被骂,偷偷地跟着二姐骂了几句。   ***   下午两点半。   闻霁月和闻夏英到了县城。   县城里到处都是房子,两三层、三四层都有,看得闻夏英有点晕。   闻霁月也是头一回来,两人问了一通路才找到公安局。   闻大龙一路走路来的,不过到的时候倒是更早点,蹲在公安局对面等着。   瞧见姐妹两来了,闻大龙站起来,搓了搓冰凉的手和脸,强挤出个笑:“来了啊。”   闻夏英冷冷地看他一眼:“当然来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可不会错过。”   闻夏英还怕以后用得上户口本的时候,老太太等人不配合呢。不过心里还是有股子气,冲着闻大龙去的。   她们都没嫌弃闻大龙,闻大龙居然还嫌弃她幺妹!   闻夏英没个好脸色,强挤出个笑的闻大龙也笑不出来了,脸板着像谁欠了他的钱。   三人走进公安局,问清转移、新建户口要在哪个窗口办理,就去了办事的窗口前。   窗口的男公安问清来意,有些奇怪地反问:“这位同志,你是真的要把你四个女儿的户口转移出去,让她们自己新建个户口?”   闻大龙看一眼两闺女,黑着脸点点头:“嗯。”   窗口的男公安还想再问,他身边的女公安拉一下他袖子。   “人要办,你就给人办呗。”   “什么情况?”   “人分家了,大队批的,可以办理。”说话的女公安是王家村的,昨天请假在家,正好知道几姐妹的事。   “那行吧。”男公安低头改资料,然后啪啪地盖章,忙碌起来。   窗口外边。   闻大龙听着分家两个字,耳根子都是红的。   闻夏英沉默地拉着闻霁月的手,时不时看一眼男公安写的东西。她认识一些字,不过日常用不上,倒是有些生疏,有个别字还认不出来。   闻霁月则是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局内的布施,以及强上贴的那些很有时代意义的宣传画报。   “姐,我过去看看报纸。”闻霁月对闻夏英小声说了句。   闻夏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闻霁月交代了一声,就走到了报纸架旁边,翻找着她想看的最新的报纸。   现在阳历上已经是八零年的开始了,应该有一个老人,在海边上画一个圈,带来一股时代浪潮。   闻霁月找了好几份报纸,确认了自己的记忆没错。时代快要腾飞,能在这样的时代生活,也是件令人激动的事。   是新生,是突破,是向着美好生活进展,而不是末日的绝望、压抑。不过处于这个时代,她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些别的?   未来还远,闻霁月将这个问题放在了心里,准备等自己长大一些,能力跟得上了再去展开手脚。   接着她有些渴望,又有些头疼地看起了报纸。她要吸收信息,但是这样的事她一直不是很擅长,她只是个搞搞后勤,带带孩子,照看老人的。   看了二十来分钟,窗口那边办好了新的户口本。   闻夏英拿了自己那本,看都不看闻大龙,径直跑到闻霁月身边,摊开让闻霁月看。   “小妹你看,我是户主!”闻夏英觉得新鲜至极,就好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她们组成了新的小家,一切都将和过去不同。   这大概就是仪式感?   反正闻霁月也能感觉到那种心脏跳跃的感觉,很高兴,比中午终于吃到了肉还要来得开心。   许是听到了闻夏英兴奋的声音,窗口那边的女公安还笑着出声道:“这是咱们县里第一个女户呢!林队长知道肯定高兴。”   好了,破案了。人家女公安认识林胜男。   那边男公安也觉得新鲜,还挺高兴的。   一屋子里,不高兴的只有闻大龙。   第一个女户……难道要被写在书上笑了吗?   闻大龙苦笑着摇摇头,心情更沉重了,他看一眼两姐妹,沉默地离开。   没有发怒,因为暴露了“儿子”的他没有资格,假的也没有。还得怕小闺女突然生气,哪天送他去吃国家饭。   闻大龙拿上户口本,也不转县城,揣进怀里,迎着冷风往回走。   三点半,闻霁月骑着自行车载着闻夏英从闻大龙面前过去,带起一阵儿冷风。   这阵风特别冷,冷到刮得人脸疼。   闻大龙偏过脸躲了一下,前头的人影就变小了。   闻大龙盯着人,恍惚地想:他闺女儿什么时候会骑自行车了?   再仔细想,好像每个闺女都长得很快,一眨眼就长大了。一个接一个,和地里的萝卜似的。   闻大龙脑子震过“做爸爸的人,要呵护孩子,你做到了吗?”的熟悉问话,心里闪过没有的回答。   闻大龙又想到小闺女机灵的样子,叹气道:“如果你是个儿子,你说多好?”   如果小闺女是个儿子,他肯定不会沉迷醉酒、麻痹自己,也不会做出让自己一辈子都不想提起的事……   但是说那么多都没用,等待闻大龙的是李秀凤的暴怒。   李秀凤中午那阵儿出去了,一回来发现屋子里有些不对。仔细翻了下,发现是户口本不见了!   户口本是个平常用不着的东西,但是用上了就是大事。要不是家里多人,就是家里少人。   户口本不见了,李秀凤还有些担心地看了下她藏钱的地方,还好钱没少。   再找了一遍,李秀凤就发现只少了户口本。   问题来了,谁拿了户口本?   闻老根说自己没动,闻小龙和徐美玲没必要,二孙子没回家,大孙子也没动,小孙子哪里会关心户口本,顶多也就摸几个糖吃吃。   唯一剩下的人,就是闻大龙。等村里找一圈也没找到人,目标就明确了,妥妥的事闻大龙!   闻大龙拿户口本能干什么?李秀凤心里只有一个答案,这傻儿子怕是被忽悠着给那几个丫头片子偷户口本了。   做错事的时候,傻是不能谅解的。   因此闻大龙一到家,李秀凤就往他怀里去翻,两下就把户口本拽出来了。   李秀凤怒道:“大龙,你偷家里户口本干嘛!?你说,你是不是拿去给那几个小丫头片子立新户口了?”   闻大龙点头:“是。反正不是咱家人了,留在户口本上,明年还要咱交粮呢!划出去不是更好。”   闻大龙也知道他妈的性子,路上想了好几个推辞的借口,交粮只是其中一个。   李秀凤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拿手拧闻大龙的胳膊:“你这个蠢货,我还指着这个弄点好处呢?你就给我送出去了!”   闻大龙又道:“她们脾气那么大,主意那么正,不会给的。”   “我弄得来弄不来是一回事,你这上赶着帮她们是怎么回事?”李秀凤瞪大了眼,找出了不对的地方,“你忘了她们是怎么闹大了,让你在十里八村丢脸的?”   闻大龙闻言也黑了脸,心道这下可不是十里八村丢脸了,指不定得县史有名。这好几个十年,县里第一个女户呢……   闻大龙也心情不好得很,他推开李秀凤拧自己胳膊的手:“妈,兴她们不认我这个爸!就不兴我不认她们了!再说了,不是你们说她们不孝什么的,留着有什么用?糟心啊!”   闻大龙难得的几句硬气话,怼的李秀凤哑了口。   闻大龙把锅甩了,推一把就走回屋,留下李秀凤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李秀凤喃喃道:“娘死了,爸不认的,这臭名声我看她们回头怎么嫁人!肯定一个比一个嫁的不好,到时候怕不是哭着回来让我介绍个工人!”   闻家这边刚停歇,外头的天忽地阴下来,随即又是一亮,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了下来。   这场迟冬的雪,姗姗来迟。等风雪过后,便是丰年。   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闻家村一片白茫茫。   闻霁月在鸟鸣啾啾声醒来,睁开眼,闻夏英正抓着只鸟在她面前期待地等着。   那只鸟儿圆乎乎的,是兄弟姐妹里长得最胖乎的一只,闻冬水没舍得宰。   眼下这只鸟儿急急惨叫,不过身上倒是好看又别致,翅膀尖一个红的一个绿的,尾巴是紫色的,是只精致小鸟了。   闻夏英眼巴巴地问:“好看吗?”   闻霁月从被子伸出脖子,点头道:“好看,不过我不喜欢玩啊。”她瞧着四姐更喜欢些。不过闻冬水手下杀了太多只,这只胖鸟看到闻冬水就打哆嗦。   闻夏英把抓住鸟的手往回一收:“不是给你玩的,你说我拿这鸟去县城里买怎么样?”   闻夏英狠心道:“一只、一毛!十只就是一块!”   闻霁月看看那鸟儿,捂嘴打一个呵欠:“回头染好看点,两块钱一个,三块钱两只。”   “啊?”   闻夏英对幺妹的手狠傻眼了。   一只鸟儿就十多斤肉了!?她幺妹将来不会是个历史上那种大奸商吧?   而且……“有、有人会买吗?小孩哪有那么多钱!”闻夏英傻傻地问。   闻霁月笑:“谁说我们要卖给小孩了?” 第22章   “难道不是小孩才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闻夏英说着, 手上不自觉地撸了一把小胖鸟,撸得小胖鸟“啾——”一声,摇头晃脑地躲。   闻霁月一边穿衣服, 一边道:“二姐, 你不是也喜欢玩。”   “可是我不会花那么多钱买这鸟……”闻夏英说到一半, 自觉地停下来想了想,假设道, “要是我很有钱, 这鸟儿再可爱些, 我说不定就会买了。我们可以卖给那些很有钱的人!”   闻夏英震惊一番后, 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闻霁月。   闻霁月摸摸自己的小辫子, 鞭子没歪啊。唔,二姐一定又在心里夸我聪明了。   等吃过早饭, 肚里饱饱,身上暖烘烘,闻霁月抓过那只腿上绑了线的胖鸟:“你们用什么染的色啊?”   红的红,绿的绿, 紫的紫,看着还挺热闹,就是颜色厚重了些。如果原料容易找,加些调染色剂用的辅料就可以染出自然漂亮的柔和色泽。   当然, 不用浸泡染法本身也是比较需要耐心的事,要求手稳。   许兔花道:“是染布用的老料了,都是老颜色。”她红绿紫交错的手指向一边的小盆儿, 小盆里绿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   折腾一番,闻霁月总算知道差不多是些石料和干的花草熬出来的染色剂,三种颜色都很厚重,优点是颜色很持久,不掉色。   许兔花年轻时候染过布,细心地问道:“月月要干嘛?”   闻霁月可不敢一张口就跟老人家说要去“高价卖鸟”,她笑着装小孩:“我想试试能不能让小胖变得更好看!”   “那你玩,外婆去编几个笼子给你装鸟儿。”许兔花满眼宠溺。   “外婆!我来帮你,多做一点小笼子!”闻夏英去帮忙。   王家村和闻家村离得不远,两村人几乎都会蔑工手艺,只是有的精细有的粗糙。   没一会,闻秋鱼和闻冬水就加入了进来。不过闻秋鱼是帮着去织笼子了,而闻冬水则是看闻霁月熬制新的染色剂折腾小胖。   有闻冬水在一边看着,小胖十分乖巧,可怜兮兮地连叫都不敢叫,任由闻霁月把它染成个花胖子。   这只鸟折腾完了,闻霁月觉得还不够,跑出去又用昨天的套路骗了好些无辜小麻雀。   闻冬水道:“幺妹,可以留几只吗?我们晚上继续吃炒小鸟肉!”她喜欢做吃的,同样的也喜欢吃好吃的。   闻霁月想到昨晚上那顿香喷喷的鸟肉,用力点头:“当然要留,我等会再抓一些!”   闻冬水看着幺妹的笑脸,笑着问:“要是被我们吃光了怎么办?”   许兔花有生活经验:“等雪再下两天,河边结冰了,可以去破冰掉鱼。虽然不太好掉,但自家吃是够的。”   闻霁月又记住了,有鱼。有骗鸟的,还能没有骗鱼的吗?   不过先试试卖鸟挣钱,不然她手里原本的钱都不能往外花。要她抑制住给空荡荡的家里买买买的欲望,真的是太难了。   中午胡乱吃了些,闻霁月一心投入自己的染色事业,她折腾完一只鸟,又会换别的材料搭配折腾新的一只,在第七只小可怜的身上——闻霁月成功染出了七彩渐变色。   闻冬水当场把瑟瑟发抖的小胖丢到一边,两眼放光地看着小七彩:“这也……太太好看了吧!”   衣服都还是灰蓝黑的时代,柔和的七彩渐变确实是突出的。   不过七彩不符合闻霁月的审美,她把小七彩丢给四姐,又去折腾出来一只白啾啾,萌化了闻秋鱼。   下一只,是通体火红色泽自然的小红鸟,许兔花夸道:“这个颜色喜庆!真是好看!”   闻夏英看着一只鸟儿,心里眼里却都是钱:“这么好看,肯定值钱啊!”   家里的女人通通沦陷,这些萌团子谁顶得住。   有人顶得住也没事,只要一部分人顶不住,她们就可以成功地挣钱了!   ***   天色将暗。   听闻消息赶忙过来的闻春花站在村脚的地盘,犹豫着上前敲响了闻霁月几人现在住的院子的门。   王爱国安慰她:“应当是这个,妹妹们和外婆在一块呢,你别担心。”   闻春花呼出一口气,那口气一到空气里就变成一层白雾,转瞬消失。   闻春花想到了回门回去后,她在妹妹们给的东西里找到了五块钱。她当时瞧着那五块钱,眼泪就下来了。   也不知道她几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妹妹,是怎么攒的那五块钱?攒够了又尽数都给了自己,想来就是怕自己又两手空空地回去,婆婆给自己使小性子。   但明明自己都说了婆婆是个好人,妹妹们日后更需要那钱,可妹妹们还是不作声地塞给了自己,这让闻春花如何不动容?   那五块钱,闻春花让王爱国给婆婆。婆婆拿过去看了眼,问了王爱国怎么来的,就又还回来了,让她们小两口花。   钱婆婆虽然没要,不过却直接化解了她和婆婆之间的矛盾,对她来说意义非常。   这一切,都是妹妹们做的。听闻二妹又和缺陷很大的人相亲,闹到分家的地步,闻春花隔日一早就顶着雪赶了过来。   “我就是放心不下,辛苦你了。”闻春花看着雪花落在丈夫肩膀上,伸手给他拍了拍。   王爱国憨憨地笑着,两只眼里只有她。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闻夏英一边喊着“谁啊?”,就看到了大姐在给大姐夫扫肩膀上的雪。   闻夏英笑道:“大姐,你和大姐夫也太好了!快进来,快进来,从那头过来冻着了吧?”   闻春花脸上一红,拿手去冻一下闻夏英的脸:“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可是个大名人了?”   四个女娃跟家里闹到分家,还分家成功了,闻夏英这个做姐姐的可不是成了大名人,人人都知道闻夏英是个厉害的。   闻夏英不以为意:“有名就有名,知道我不好招惹才好咧!”   一个村就像一个小社会的展示点,可能不够全面,但是也够闻夏英看出来,——好人未必过得好,不好招惹的日子才过得爽利舒心。   一般人都是遇到强的就弱了,遇到弱的就强了她。跟外婆去王家村搬东西的时候,舅舅王平安的狠话可只敢跟外婆放,连黑脸的她都没怎么说过,可见人性。   见闻夏英不以为意的样子,闻春花有些头疼,慎怪道:“你啊……”   总不能……还真不嫁人了,这样的名声可难说人家。还好二妹长得好看,想来过去些日子,慢慢能寻摸到合适的。   闻春花思想更保守些,如今嫁人觉得好,脑子便是这些方面的考虑多些。   闻夏英笑嘻嘻地,当没发现。   闻夏英揽着闻春花进了能烤火的厨房,声先至:“看看,谁来了?”   “大姐!”   “大姐夫!”   许兔花头一回见到王爱国,有些局促:“是春花和爱国啊,今儿都下雪怎么过来了,快坐快坐!”   一家子七个人,团团地围着火堆坐下。   闻春花和王爱国挨着许兔花,闻春花道:“外婆,我这不是听说了心里担心,怎么可能不过来。这回真是辛苦您了!”   听说许兔花要卖棺材和几个妹妹在一处,闻春花当时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外婆了!   “没、没什么。”许兔花笑容淡淡的,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觉悟得晚了。要是早些……她的玉儿说不定还在。   闻春花敏感地发现不对,摸摸头发,转过话题介绍王爱国:“这是爱国,外婆你还没见过吧?”   王爱国一被老婆介绍给长辈,还是一如既往地容易紧张。他喊人道:“爱国好!我是外婆。”   串口了,但他自己毫无自觉。   几姐妹看着他笑疯了。   闻冬水笑得差点滚下去,全靠闻霁月手快拉了一把。   闻春花捶他一下:“你个憨憨,你是什么外婆?”   “啊?”王爱国睁大眼,明白自己闹笑话了。   他看看一群笑疯了的小姨子,又看着闻春花,笑着抓抓他的板寸:“这不是紧张嘛!说错了,正好逗你们笑笑了,也挺好。”   笑过一茬,大家心情都上涨了几个点。   生活总是要向前看,更好的在前头等着呢。   ****   坐了没一会,新来的两口子就听到了小鸟叽叽的声音。   王爱国左右看看:“我好像听见鸟叫了?”   闻秋鱼指着今天刚做出来的鸟笼子:“在那边,我们抓的。”   十几只鸟儿只剩下了三五只,颜色不一样的就被留了下来,现在一群鸟颜色各异地挤在一圈,像无数个毛线团。   全身花花的小胖鸟倔强地啄着笼子,叽叽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闻春花看过去,惊讶道:“那鸟是花的,还有白的,红色。”她好奇地站起身,走近了发现,“还有七彩的,这个紫色的也好看,颜色从浅到深,太可爱了!”   闻霁月撑着下巴,冲着闻夏英挑挑眉,像是在眉飞色舞地道:看吧,又被搞定了一个!   闻夏英看幺妹一眼,满意地摸了一把闻霁月的脑袋,飞奔到闻春花面前:“姐,你看可爱吗?如果……如果两块钱一个、你要不要啊?”   关于价格,闻夏英问得有点犹豫。团子可爱是可爱了,可是真的有人愿意花那么多买吗?这就是个问题。如果没人愿意,那再可爱有什么用。   王爱国凑近了看着小鸟,道:“长得有点像麻雀啊,不过颜色好看。”他为难地看老婆的二妹,尽量委婉,“不过两块钱一个……应该不会有人买吧,都够十来斤肉了。”   闻春花没直接说话,她站着想了一会,笑着问王爱国:“这要是我想要,你给不给买?”   “唔……给。”王爱国点头。   “那不就是了,还是有人会买的,只是要挑人。没那么好卖肯定是真的。”   闻春花跟闻夏英细细地道:“今年的市场好多了,买卖东西也是有的,不过我听爱国他姐的说头,真正的自由市场建成得等过年后了!”   “不是说黑市被抓到,就是投机倒把?”闻夏英问。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市场方面动作大,松很多。”闻春花跟王爱国在工商所上班的姐姐关系不错,长了不少见识。   “那我最后一点担心都没了,赶明儿就把这些鸟拿去卖了!”   闻夏英感觉自己看到了钱在往她飞,感觉十分美妙。   许兔花也放心了,她就怕出事。   闻霁月则是还没来得及问金睿钟,细细地听了,记在心里。   自由市场过年后建成这个消息,更是重点之重。一旦自由市场建立,那么市场就会渐渐活跃起来,市场活跃起来,经济才会流动,那时就是挣钱的大好时机。   无数人十几年积攒的钱财都会成了商人们的目标,通过交易,一批“万元户”将会飞快出现。   好像……“万元户”的概念就出自八零年,对首批富裕的人的形容,形容资金过万,是让人艳羡的形容。   看来闻家村所在的地域,发展的速度不快不慢,没有跟上沿海城市,但是管理的人也没让落后太多。   闻霁月看一眼黑暗里的新家,心想大概明年就会大不同吧。   到时候,一定要送姐姐们去上学,闻霁月没忘了这事。后世有名言,再穷不能穷教育。   晚上睡觉,家里床铺不够。闻春花和许兔花睡,王爱国铺了块板子打地铺。   第二天闻春花起得很早,和闻夏英抢着做了早饭。   再过了会,家里人便都起来了。   闻霁月吃过饭,就弄了个簸箕抓鸟。她在村脚换了好几个地方,一口气抓了五十只小胖的同伴,差点给抓绝了。   她闹出来得动静只有隔壁听到了,金睿钟跑出来一看,一边看着几姐妹忙活,一边和王爱国聊上了天。   说来也是真奇怪,王爱国对着几姐妹是说话是都很少的,跟许兔花也紧张,但对着金睿钟两个人就能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声音传得老远。   金睿钟摆出了自己是闻霁月的干哥哥身份,从王爱国嘴里知道了几姐妹想要卖鸟的事。   金睿钟摸摸下巴,忽地发现了不对。   他上回给了闻霁月四百块,按理来说有那四百块在,几姐妹在家里也不至于就天天吃菜叶子了,肉肯定是吃得起的。   那肯定就是闻霁月没用那钱!   月月为什么不用这个钱?金睿钟思索起来,想着想着他眉头就慢慢地皱紧了。   王爱国看他突然脸上神色变了,问他:“睿钟,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金睿钟轻锤了一下心口,强笑道:“没事儿,风吹得有些冷,我回去加件衣裳。”   他扫了眼闻霁月在的方向,目光在小姑娘身上顿了下,才转身回去。   金睿钟走的步子有些快,他直奔茂存西的房间。   “大爷爷,你在吗?我有事想问问你。”金睿钟问道。   茂存西正躺在床上小憩,闻言睁开眼睛,看向金睿钟:“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大爷爷。”金睿钟一屁股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倾述道,“我之前不是买人参花了四百块,可是我发现月月都没用,估计她家里姐姐们也不知道。”   “嗯。”茂存西点了点头,目光安然地看着金睿钟,让他继续说。   老爷子活了一把年纪,人也是极聪慧的,事情想得比金睿钟透彻多了。他对金睿钟的发现,心里有数。   金睿钟继续道:“她为什么不用那钱,为什么不告诉她姐姐们,睿钟先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四百块够花用很久了。可是我今天发现可能是……月月都不敢说,她找的人参,是找到的晚了,没给她妈妈用上!”   “人总是复杂的,她拿出来那些钱用,她姐姐们会不会有怪她找到太晚的想法?毕竟那是她们的母亲,而且说不定差一点点就能救回来。”   “一个带有缺陷的奇迹,真是遗憾了!”   金睿钟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是一份很大的压力。他不是个能够承受压力的人,喜欢轻松的生活,跑到这山沟沟里有口吃的也过得自在。   但这一刻,他想象的那种剧烈的压力在一个十来岁的、他当做妹妹的小姑娘身上,他不可自抑地觉得很心疼,连胸口都是闷闷的。   茂存西想伸手摸摸这孩子的头,但是发现太累,就拍了拍金睿钟的腿。   茂存西道:”小丫头可没你想的脆弱,该用上的时候,她会用的。不然她拿东西换钱有什么用?还不如给了我这老头做善心。”   金睿钟想想,发现确实也是。他呼出一口气,有些服气地道:“怪不得大爷爷说她是个好孩子,敢情早想到了这一茬啊!”   茂存西笑笑:“坚韧又自强,勇敢又聪慧,这样的小姑娘当然是个好孩子。   哦!我还见到了,长相也很可爱。回头看借着你干哥哥的名义,我能不能混个干爷爷当当!哈哈!”   金睿钟哼哼一声:“现在不是也叫你爷爷。”   “不一样。我总觉得这条命四百块不够的,想多给她一点可能。挺过今年,明年我们大概就能离开这地方。”   茂存西说到正事上,目光里涌动的是对局势的肯定和必得。他可不只是个教书的,某些人想要他的命,他也记着呢。   “八一年吗?那等八一年再说。”金睿钟搓搓脸,“我去看她们抓鸟去,回头再骗点菜回来,我总觉得她们家菜更好吃,上回野菜笋子都鲜得很!”   “去吧去吧。”口腹之欲,谁还没有了。   ****   县城的街上。   自行车上挂着四五个鸟笼子,一行五人面面相觑。   闻霁月和闻夏英当然要来,闻春花和王爱国说两人力气大也来了,金睿钟则是自荐的。   虽然金睿钟不是本地人,可是他有钱,还喜欢买买买,所以他对买卖东西的地方熟,对县城里各个地方也熟,可以给四人领路。   出来前商量好的地方就是三个,一个百货大楼,一个县城电影院,还有一个人们日常偷摸做买卖的地方,金睿钟觉得哪儿有钱闲人还挺多。   闻霁月和闻夏英一起,闻春花和王爱国一起,金睿钟和自行车一起,也是两两一组了。   闻霁月和闻夏英去的电影院。   电影院的大门拉着条,上面写着要放映的电影——《啊!摇篮》、《圆月弯刀》的名字。   闻夏英多看了几眼,心里想着,等她有钱了,一定要和大姐还有妹妹们一起看一场电影!还要带上外婆!   不过眼下闻霁月和闻夏英只能蹲在一边,等着电影放完,前面的人往这边过来。   许是市场真的在逐渐开放,电影院门口还有卖炒瓜子的,一毛钱就能买到一捧儿。   一个小时后,电影散场,不少人从电影院里走了出来。   闻霁月和闻夏英对视一眼,各自掏出一只小鸟来吸引眼球。   闻夏英捧着只七彩的,她觉得七彩的最为夺目,闻霁月则是捧着只粉色的小麻雀,小小一个儿,缩在闻霁月手里像一个小球。   两人刚把小鸟捧出来,那头两个穿着时髦红围巾的姑娘便走了过来。   其中那个矮个的盯着闻夏英手里那只,高个的盯着闻霁月手里的小粉。   “你们拿的这是什么小鸟啊,好好看!”高个头姑娘的眼睛几乎陷进了闻霁月的手里。   矮个姑娘也很是心动,她看着灰色围巾捂着脸,还冻得脸颊泛着红的两个朴素的女同志,低声问道:“这鸟儿你们是要卖吗?”   闻夏英点点头,没有主动说价格。   那高个姑娘立马问:“怎么卖啊?”   闻夏英看一眼闻霁月,价格就说不出口了。她想得挺美,一只两块,两只三块,进袋的都是钱。可这一只小鸟十几斤肉的价格,让一向没干过这种事的她开口就很难。   闻霁月可不虚,折腾这鸟她也不容易,而且做买卖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闻霁月开口道:“这鸟儿难得,一只两块。”   “两块?!”   矮个姑娘变了脸,拉着高个姑娘就想走。   闻夏英赶紧道:“两个三块!”   “走吧,芳芳。这抢钱呢。”矮个姑娘看一眼那小七彩,对高个姑娘道。   芳芳明显就很想要,有些扛不住,想要开口说三块就三块……她家还有挺有钱的。但好友一向精明些,在好友的眼色下芳芳也跟着走了两步。   矮个姑娘拉着高个姑娘往前走,小声告诉朋友:“等会儿她们肯定会喊住我们的。”   然后两个人越走越远,拐弯了还没动静。   芳芳站在墙根,呆呆地问好友:“她们……好像没喊?”   闻霁月不想降价,本来就是只卖有缘(钱)人;闻夏英是没什么经验,也不想否定妹妹的定价,就和闻霁月一起等着下一位。   结果下一位还没等来,就看到了跑着回来的芳芳。   闻夏英喜笑颜开:“你要小粉是吧?”   芳芳点头:“要要要!”又道,“把刚刚那只很多颜色的一起卖我,三块两只是吧?”   “对对,三块两只。”闻夏英没搞懂,这都走远了怎么又回来了,不过并不妨碍她麻利地收钱,抓鸟。   芳芳一只手一只鸟,快乐得不行,直夸道:“太可爱了,可千万不能让我妹妹看到!”   电影院小分队开张了!   百货大楼前不远。   王爱国和媳妇站在一处。   闻春花盯着大楼出口看着,手冷得在抖。   王爱国提着做了保暖的笼子,对闻春花道:“春花,手先放我兜里吧!”   闻春花闻言笑笑,没把自己手放他兜里,反倒是搓搓手去给男人露在外面的耳朵暖了暖。   王爱国就看着闻春花笑,心想这么好的老婆别说是八十八了,就是一百八十八也得娶回来啊。   他是个老实人,但不笨,知道谁对自己好,是不是真心的。就是春花对他这么好,弄得他整天笑,显得人更憨了。   “有人往这边来了。”王爱国看着人,出声提醒闻春花。   闻春花抓出两只小鸟,一手一只。   两个人呆呆地站着,本来路过的一男一女压根没怎么在意,不过等闻春花把小鸟掏出来,男人就好奇地“咦”了一声,带着约莫二十出头的女人走了过来。   “这鸟儿挺有意思啊,纯白的,掉进雪里不是看不到了。”男人伸手想逗弄了一下一只小白啾啾。   小白啾啾可不是好惹的,一嘴巴下去咬住了男人的手指头,痒乎乎的。   女人见男人喜欢,摘下皮手套,开口问道:“这鸟儿是要买吗?五毛卖吗?”   “妹子,这鸟可不止那个价。”王爱国道。   那男人不太高兴了:“哟,那你说说什么价?”   “这是情人鸟,两块一只,三块两只。”闻春花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男人往屁股后头一摸,摸出他的钱包:“那挺稀罕啊!给我来两只。”又笑着问女人,“小美啊,你喜欢吧?”   “死鬼!明明是你喜欢,爱买买!”女人笑着无奈地瞪了男人一眼。这一对儿两人家里都有钱,也不在意这两块三块的。   百货大楼小分队也顺利开张了!   最后只剩下金睿钟,带着他的自行车,企图在那些买卖东西的人里头卖自己的鸟儿,可惜这些人稀罕归稀罕,就是不乐意掏钱。   “两块?”一听价格,人就摇头:“抢钱呢,贵了贵了。”   金睿钟已经被拒绝了九次了,他有些不服气地道:“我这多好的东西,怎么就不值两块钱了?”   他旁边的那哥们看看金睿钟的自行车,心想金睿钟是个有钱的,故意道:“哥们,有烟不?给根烟,我给你说道说道!”   金睿钟摸出自己的大前门,掏出两根给隔壁的哥们,谦虚地道:“那麻烦哥哥跟我讲讲,你看我这鸟红红火火,带一只肯定东西都卖得更好!”   “噗嗤。”那哥们笑一声,把两根好烟插在耳朵上,笑着道,“哥们,你看看这街上,卖的都是些什么?”   金睿钟扫一圈,答道:“吃的,喝的,用的。”   “那就是了,都是吃喝日常用的,那和你这鸟儿这种赏玩的东西那就不合适放在一块儿卖。你要卖这个,还不如往那边去。”那哥们好心地抬起下巴,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下。   “那边?”金睿钟看了一眼,想起那边有几个赌钱的暗点,立马反应过来,把剩下的半包烟塞给旁边的哥们,“谢谢指点啊!烟你别嫌弃。”   “哈哈,大前门还嫌弃啥!想买还买不到呢。”男人见自己几句话的功夫,就收到半包大前门,心里也忒是高兴。   金睿钟谢了人,骑着自行车出了这条街,朝着那两个赌钱的点去了。   他的鸟红红火火的,那可不是进财的好兆头嘛!   卖不出去鸟倒倒没什么,他去的地方本来就不是很合适,不过金睿钟觉得掉面子啊!   要是他卖不出去,那岂不是说明他没能力,他不行!这种事情别人怎么看他无所谓,他瞧上的姑娘觉得他没能力可不行。   金睿钟到了地方,抓出一只红红火火的进财鸟开始兜售。   赌钱的都是想靠着赌钱来发家的,那对这些东西的抵抗性就很弱,一心就想着怎么赢赢赢。   金睿钟人也狠,遇见那种看起来穷的,一只卖两三块,看见那种有钱的,挑大个头点的鸟,一只卖五块!最狠的有只卖了八块,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他手里的六只红鸟卖完了,他还卖了两只七彩的,是赢钱了的人打算买回去哄婆娘的。   最后剩下的白色紫的,好看归好看,可是这边没人要。   金睿钟蹲点半响,看着实在卖不出去了,这才骑着自行车回转到约好的地方等人。   大家约好在国营饭店等,靠粮票可以在饭店吃饭。   金睿钟中午随便塞了点,这回早饿了,点了一碗卤肉面呼噜噜地吃。   等他吃饱了,再等了会,闻霁月和闻夏英回来了。   金睿钟招呼两人进饭店,然后问了句,一人给点了一碗面。   大冬天的,站着就很消耗能量了,两人都饿了。   闻霁月和闻夏英各说了一句谢,也埋头吃了起来。   金睿钟瞅着两人吃,心理就很满足,瞅瞅这个瞅瞅哪个,都想到以后生个闺女的事了。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金睿钟才笑着问:“你们卖了多少只?卖完了吗?”   “没,还剩一只。”闻霁月吃得比较快,腾出嘴来回答。   “厉害厉害!”金睿钟夸道,又问,“猜猜我卖了多少?”   闻霁月看着金睿钟满脸的嘚瑟,配合道:“卖完了,那么厉害的吗?”   闻夏英闻言也是瞪大了眼看着金睿钟,有点儿佩服。   因为一来金睿钟去的地方没有电影院和百货大楼那么合适,二来他就一个人,她们有两个人呢 。   金睿钟摇头:“没有,没有,还剩好几只呢。”   他说着,凑近两姐妹小声道:“不过有一只大红鸟卖了八块。”   闻霁月服气了,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做生意,手不够狠。   闻夏英看金睿钟的目光,就变成了她前几天看她幺妹的眼神。   我的妈呀!什么绝世大奸商……   金睿钟的心态也很好,他看着闻夏英“崇拜”的目光,尾巴都快抖起来了。   看上的姑娘这么看自己,爽啊,真的爽啊!   这一刻,金睿钟好像感觉到了动力的存在,以往他总是懒懒散散的,在家族里不争不抢,透明人似的。   但是这种被关注,被赞赏的眼神,真是让人感觉太好了,简直上瘾。   金睿钟的脑子这刹那格外灵动,他提议道:“我们这个怕是只适合做一次生意,下回就不怎么合适了,不如我们把剩下也卖了吧!”   闻霁月问:“去哪儿?你有想法。”   金睿钟道:“附近有个工厂的小学,学生挺多的。”   闻夏英放下了棍子,正色问:“学生应该买不起吧?”   “降价嘛,六毛一只,一块两只。”金睿钟觉得这生意干多了,也找不到那么多冤大头,干一票跑路最合适了。   闻夏英看向闻霁月,因为闻霁月一开始拒绝了卖给小孩的提议。   现在的闻霁月觉得,卖也行。虽然刚卖了高价,又低价去卖不太对得住前面的顾客,但是谁让她们缺钱呢。   干了!   闻霁月道:“等大姐和大姐夫回来,我们一道过去,卖完立马回去。”   闻春花和王爱国稍后就到了,毕竟还要往回走,可不能耽搁太久。   两人到了,金睿钟一样一人一碗面招呼,吃完了一起去了学校边。   学校正值下课,一窝蜂的学生在操场上不怕冷地蹦跶。   瞧见校门外头有几个人提着东西在等着,其中一个小胖子肚子一叫,就朝着几人跑了过来。   “你们卖什么吃的啊?给我来点,给我来点!”小胖子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钱,感觉自己饿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但是今天卖吃食的好像不大灵活,半天没给掏出东西来。   小胖子感觉有点不对了:“你们不是卖吃的的啊?”   小胖子身后跟了好几个男娃,听见小胖子的声音都是一叹气。   “我说今天怎么有人这么早就来了,敢情不是的!”   “唉,饿死我了!”   金睿钟看着这些小朋友,道:“几个小同志,我们不是卖吃的,我们是卖玩的的!”   “那你们卖啥啊?拿出来看看呗。”   “好咧,等着瞧。”金睿钟从笼子里伸手一捉,抓出来一只小七彩,一本正色地忽悠道:“哥几个看着啊!这颜色多好看,几个色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色。”小胖子老实地数了一遍,然后道,“挺好看的,怎么卖啊?”   “一块一个,一块五两个。”金睿钟数过了小胖子手里有两块钱,平地起价了。   小胖子有些犹豫:“你这鸟有什么厉害的啊?就好看吗?那我不要的。”   “最近那个电影,《圆月弯刀》你们看过没?那个男主就有一只这种鸟,我们从别的地方进回来的,跳楼价了!”   “那个男主真有?”   “那肯定是真的,这鸟多帅气,我这还有别的色的。”   闻夏英听着金睿钟一通胡说,也跟着附和:“是真的,我们的鸟独一家。一块一只,一块五两只,只卖这一次了。”   “那……我来一只?”小胖子朝后问,“谁和我一起啊,省个两毛五。”   “哇!小弟弟数学不错啊。”金睿钟浮夸吹捧,看起来也是情真意切。   闻霁月开始挫败,要不、要不她以后还是干干幕后好了,不要再出来做生意了,实在是技不如人啊!   金睿钟的节奏,一心想挣钱的闻夏英倒是适应得很快,两个人你收钱我捉鸟,你捉鸟我收钱,动作麻利地在十分钟就干完了剩下的小小鸟。   完活,然后收工回家。   路上自行车上挂着笼子,金睿钟貌似好意地提议道:“幺妹啊,你年纪小身体弱些,要不你先骑着车回去,走路多累啊!”   会骑车的就两人,金睿钟和闻霁月,自行车后头还绑了东西,不适合载人。   但是如果闻霁月走了的话,那么剩下四个人,就有点成双成对的感觉了。   闻霁月和金睿钟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自己不想走。   那厢闻夏英却开口了:“谢谢金大哥,我还真怕幺妹感冒了。幺妹,你骑着回去吧!”   闻霁月心情很复杂,但又不多说什么,只要骑着车不怎么快乐地先走了。   路上,闻霁月安慰自己:又不是孤男寡女,没事的。自己不能做那种耽误事儿的老父亲,到时候晚了才知道后悔。   再一个,让二姐接触一下才知道合适不合适,如果二姐觉得金睿钟是合适的,那倒是好事一桩。   在安全的范围内,多接触,多尝试,其实是有益处的,可以判断自己想要的未来一半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闻霁月一路走着神,然后就一不小心被碰瓷了。   一只呜呜叫的灰色幼狗像是没力气了,往雪地上一趴,浑身湿漉漉的,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眸子看着闻霁月。   这小碰瓷儿,捡、还是不捡? 第23章   捡呗。   也吃不了多少。   闻霁月看了两眼, 心软了。   这冰天雪地的,要是闻霁月看见了当作没看见,小东西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闻霁月从车上下来,从鸟笼里扯出件用来给鸟儿保暖破烂不要的厚实衣服, 先把幼犬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后换一件裹吧裹吧,准备把幼犬放进一个大笼子里。   笼子织得很密, 为了鸟儿不冻着, 只留了一个口透风。   见要被塞进笼子里,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嗷嗷了一声, 似乎是想挣扎着靠近闻霁月。   闻霁月摸摸它瘦得几乎直触骨头的背:“没手抱你,我得骑车,以后你就是我的狗了。”   “给你起个名?”   “小灰灰,怎么样?”就这样定了。   闻霁月觉得起名太难, 就着颜色给小碰瓷儿起了个名。   自行车从新被踩动, 慢慢向前行。   ***   “我回来了,帮忙、开下门!”闻霁月站在门外喊一声, 声音都带着哆嗦。   冻的。闻冬水立马就过来开门, 还帮着把自行车推进院子。   “可冻死我了!”闻霁月一拔腿就想冲进厨房烤火去, 可迈出去两步, 又回转, 从自行车上拆下一个笼子。   闻冬水这才想起来,问道:“幺妹,你们卖得怎么样了啊?”“卖完了!”闻霁月笑着道。   这回出去的收获比她想的还要丰厚, 这一个冬天都够了,应该可以过一个好年。   闻冬水又看向她手里的笼子:“那你拿这个笼子……”   “我在路上捡了条灰狗,怕它冻死,就给捡回来了。”   “正好外婆还念叨着要养条狗呢!你快去烤烤火,还有姜汤喝。”闻冬水把闻霁月推去正烧着火的厨房,厨房里熬着姜汤,空气里逸散着一股姜辣味。   姜汤是防寒的好东西,正好给外出回来的人喝,驱散寒气。闻霁月第一个尝到了热乎乎的姜汤,一碗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许兔花往怀里一摸,掏出条洗得发白的小帕子,轻柔地给闻霁月擦着额头。   很温柔的举动,有点像闻霁月记忆里的王莹玉,让闻霁月回想起了那些有关王莹玉的记忆和画面。   温柔的女人动作轻柔照顾小姑娘的模样,女人以为小姑娘睡着了默默抹泪的模样,偶尔女人被触碰逆鳞故作强硬的模样……真切又遥远。   一边的闻秋鱼打断了闻霁月的回想。   “幺妹,这只小狗叫什么名字?”闻冬水也问:“它这么小,吃什么呢?”“叫小灰灰,它身上毛是灰的。这么小的狗不会还要喝奶吧?”闻霁月没养过狗,这会儿也没有她知道的什么猫粮、狗粮。   她所经历的末世,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国家力量之下,很多东西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控制。   在各大基地里面,各方面的设施都是完整的,人类还拥有一块正常的生活区域,各种生物也都有幸存。   许兔花收了帕子,也过去看了一眼,道:“这么小,怕是还没断奶,不知道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不过给它喝点米汤也行,回头再让它试着吃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许兔花见过许多事,生活上就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小法子循例应对各种意外。   小灰灰蜷缩在那件破衣服上,黑色的鼻子耸动几下,然后咬着衣服,慢慢地朝着闻霁月脚边挪了过去。   闻秋鱼笑着道:“这狗这么小,就知道认人了,好聪明啊!”小灰灰脑袋搭在闻霁月的鞋面上,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朝上看。   闻霁月无奈地低头,笑着叹气:“不得了,被赖上了!”一室笑声。   小灰灰什么都不懂,抱紧了让它心安的味道不撒爪了。   它知道,抱紧这个味道,它可以远离寒冷。   等小灰灰喝上米汤,闻夏英和闻春花、王爱国三人到家了。热乎乎的姜汤喝进肚子里,驱走他们身体里的寒气。   闻霁月站起身:“金哥也回家了吧,我去给他送碗热乎的姜汤。”   “可以多装些。”闻冬水有多弄,够很多人喝。   “好。”闻霁月弄了个大海碗,盖上盖子用衣服包着送了过去。   隔壁。金睿钟正和闵学海、茂存西吹牛呢,听见敲门声,转身出去接到了他的姜汤。   金睿钟抢着捧到手里:“闻着就好辣啊,我要加糖!”   “你加,我先回去了。回头过来一趟啊,我四姐做的泡萝卜能吃了。”   “好,我喝点,放个碗就去!”金睿钟现在对去闻家积极得很。   前头挣的钱也还在他身上呢,得给几姐妹。   金睿钟回转一趟,本来想往姜汤里加糖,可想着吃糖容易胖,皱眉硬给自己灌下两大口姜汤,同闵学海和茂存西说上一声,又去了隔壁。   年轻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金睿钟打的主意也很是明显。   闵学海看向一边的茂存西,道:“茂老,睿钟这样行吗?”   茂存西眯着眼:“有什么不行?他都到这儿了,不都是缘分。再说了,怎么着都比咱两强吧?”闵学海一噎,觉得自己瞎操心了。   茂存西是个老光棍儿,他自个儿也是,这会儿倒操心起金睿钟来了。   “随他去。我看他最近倒是活了。”茂存西睁开眼,笑着感慨,“年轻可真是好啊!”闵学海想到最近金睿钟活力旺盛的样子,再和之前懒散的样子一对比,好笑道:“毛头小伙子!”   金睿钟出了门,在闻家门口撞见了王新华,还差点被急匆匆的老太太给撞着。   王新华被小伙子扶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是隔壁的小金吧,我撞着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王奶奶,您这是急着有事吗?”金睿钟问。   王新华一脸兴奋道:“对了,我有事呢!闻老贵家几个儿子打上闻老根家去了,可热闹了,我找兔花看热闹去!”说完,王新华就自己跑进了院子。   金睿钟:……   后头的金睿钟有点错愕,他头回见这样活泼的老太太。   不知道他老了是什么样?说不定……闻夏英和他一道儿?   金睿钟想得很美,跟在后头,幸福地慢悠悠地进去了。   那头王新华先进了院子,找到许兔花跟她说了事,就想拉着人走。   许兔花有些为难地问:“这样好吗?”她一向是不喜欢看热闹的,总觉得不太好。   可热闹是闻老根家的,她就有点想去,心里矛盾得很。闻夏英推推她:“去吧去吧,外婆你想去就去!”   “真去啊?”许兔花还犹豫,目光看向其他几个外孙女。   闻秋鱼道:“外婆你去吧,看了回来告诉我们。”   她们姐妹几个和闻老根等人有血脉联系的,真要去看热闹,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分寸感要有,偷偷地乐也很好。知道对方过得不好,她们就舒服了。   “走呗!”王新华用力一拉,把许兔花拉出了门,带着许兔花走上了第一次看热闹的八卦路。   闻老贵家老太太很是生猛,一口气生了十个。   生多了,家里就越发地穷,没办法,只能想着法子、哪怕丧了良心也要捞些钱,不然就要饿死个把了!所以这家老太太也干了那种,等同于卖女儿孙女的事儿。   上回李秀凤牵连出来那几家,林胜男做了实地调查往上报了,结果今天上头直接找人来给带走了闻老贵家的老太太,教育还是更严重的处罚看具体情况。   至于李秀凤,压根就不在家,在妇女办生受着呢。对上争取无门,闻老贵家就找出来了罪魁祸首李秀凤,李秀凤不在,他们就跑到闻老根家来发泄了。   许兔花在人群里看着,不免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有人低声嘀咕:“上回李秀凤可是嚣张得很,现在他们家居然给许兔花看热闹了……”   “风水轮流转,不干好事就这下场。”   “可闻老贵家的老太太也一样啊?”有人不解了,李秀凤和闻老贵家的老太太干的不都是一个事。   “所以那老太太也被抓走了,都干的不是事儿,养不起生个屁啊!”直脾气一句话下来,没人敢说话了。   生怕被闻老贵家的一批人听见,回过头来对付他们这些看热闹的。   许兔花看着,心里有些害怕:“这么打,回头打出问题来怎么办?”   闻老根家人不少,但是跟闻老贵家一比那就是毛毛雨,几个男人都被摁着揍。   许兔花话音刚落,那边徐美玲就哭着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家多赢都晕过去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徐美玲几嗓子下来,场面终于停了。闻兴贤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一个脑袋两个大。   王新华看着没了意思,拉着许兔花悄摸离开。   看热闹看多了,老太太也有经验,走早一些,人家就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一号看热闹的,就不会出事。   离了热闹,王新华摸摸自己的脸:“ 可冻着我了!”   “这儿离你家近,你快回去烤烤火!”许兔花要送王新华回去。   王新华拉着老姐妹的手:“跟我一道去坐会呗!一起烤烤火。”   ***   家里头正在进行一件大事——数钱。   几人从兜里把钱和票掏出来,放到一处,然后由没去卖鸟的闻秋鱼和闻冬水数钱,让两人也参与一下。   闻秋鱼和闻冬水两个人都傻了。   闻冬水看着桌子上一把钱和票,问道:“这、这么多!?”   闻秋鱼扫一圈,惊叹道:“这都多少钱了啊?”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闻夏英满脸都是笑:“你们别发呆了,快数啊!”   闻秋鱼和闻冬水就像被叫醒的人,有些迟钝地数起了钱。   总地算起来,闻霁月和闻夏英卖了十四只鸟,但是有两只卖的,有一只卖的,一共是卖了二十三块;闻春花和王爱国是十五块;金睿钟不得了,这家伙包括后面去小学的,一共卖了三十七。   所以全部的钱,加起来一共是七十五块,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当然这七十五块不全是钱,还有这种票那种票,都是折价来的。   毕竟只有钱,没有票很多东西都买不到。   这其中有冬日无聊的便利,也有她们选择的目标人群有钱的原因,更有可爱团子的魅力强大。   也不可疏忽——很多人手里有钱,消费的地方却很少。   你说买个贵重物品,好比自行车,缝纫机,哪还得需要工业票,那玩意儿就不好弄,所以大大地限制了消费。   “钱这么好挣啊!”王爱国感慨道。   闻霁月低头看了眼打了个滚的小灰灰,心想钱可不是好挣,而是她费劲了。   商品的价值要对得住质量,在没有品牌加成的情况下,能把一只鸟卖出几块来,闻霁月的手上功夫还有那些稀罕的染料剂就很不容易。   抛去了这最重要的,最难的一环,其他倒是显得容易了。   夸张地说,好比拿根人参去卖,还能卖出大萝卜的家价格吗?   只要不傻就是。   闻春花一拍自家的憨憨:“你倒是给我挣去啊!还不是那个色染得好,你见过那么好看的色儿?那个七彩的,我这辈子是头一回见!”   闻春花这般说,是想告诉王爱国,东西是她妹妹们弄的,不容易;也是想告诉王爱国,是东西稀罕,可不是他们能耐。   人要是错估了自己,能干出来的事也很可怕。   王爱国想了想,挠挠头:“是这个理,就是头回见这么多钱,有点晕乎。”   “可不是晕乎,我都晕呢。这可是一下子挣来的,说出去谁敢信!”金睿钟语气里也带着惊讶,他从没想过自己那点儿油滑的嘴皮子,能做到这样。   他知道是东西好的缘故,但是他不是规规矩矩卖出去的东西,而是动用了一点儿脑筋,最后销货也利用了忽悠人的方法。   他在商品上,是做到了增值的。   闻夏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道:“我也没想到,当时幺妹说两块一只,我都傻眼了!还问哪个小孩有那么多钱,我觉得能卖几毛一只就不错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闹笑话了,要是真按我想的来,那得多亏啊!”   闻霁月道:“我也不行,还是金哥强,一只八块!够多少斤肉了,过年都够了。”   金睿钟被夸得心都飘了,偷偷地瞄了闻夏英一眼。闻夏英的目光和他一触而离。   收回目光,闻夏英强做镇定地开口道:“既然数完了,我们分钱吧。今天金哥和大姐、大姐夫,陪我们出去一趟也是辛苦了。”   “我们不算。”没等闻春花开口拒绝,王爱国先开了口。   他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只给人帮忙了而已,没做啥贡献,拿这钱他觉得不对。   “我也算了,月月不是我干妹妹嘛!都是一家人,不分那些。”金睿钟也不觉得自己要占几姐妹的便宜,帮忙没啥,他怪心疼闻霁月这孩子。   更别提……他对闻夏英也还有别的心思。   真成一家人,就是他的目标啊!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哪能我们独占,不然下回怎么好意思找你们帮忙!”闻夏英笑着全不听,反倒是看向闻霁月,“幺妹,鸟都是你染色的,折腾了两天,晚上还忙活。这钱二姐觉得可以给你分一半,你觉得可以吗?”   自打成了户主,闻霁月做事越来越有家长的担当了。   她没想着大姐更大,她才是这个家的“当家的”,是担责任那个人。   闻霁月想钱放自己这儿也好,到时候骑个小车,就往外去县城买买买一趟,多爽啊。   顺带的,就可以把自己之前的钱给花了,完美!   “好,我听二姐的。”闻霁月点点头,乖巧。   闻夏英很满意,幺妹还是乖巧幺妹,多配合啊。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大的分配,一开口就被反驳了可不好,影响气势。   闻夏英这才看向大姐、大姐夫,还有金睿钟:“你们两边,我就算两边了啊。我们几个小的刚分家,还是比较需要,就给你们各分一成吧。”   见三人还想拒绝,闻夏英先说了自己这边得理由:“先听我说完嘛。”   “金哥这边是你口才好,后头那些鸟也给你卖出去了,全靠你哄小孩了。大姐和大姐夫这边,你们也不要想那么多,大姐还是我们大姐,就是嫁出去了,那也是我们姐姐啊!”   “我们挣的,只要你们出力了,就应该有一份。大姐以前照顾我们,做事永远是最多的,手上茧子都有了,我以前摸着就老心疼的。”闻夏英说着,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闻春花作为年纪最大的姐姐,确实吃过不少苦。   但是闻春花也从不说什么,就是对妹妹好。   闻春花瞧见这幕,也是一下子就想哭了。   不过她靠在王爱国的肩头,抹着泪还是带笑的。   因为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妹妹们从家里出来了,不用担心胡乱嫁个人,一辈子完蛋。也不用担心嫁了人,却因为嫁妆和彩礼的失衡在婆家跌份儿,日子过不好。   也不用担心,像她们的妈妈一样,生病了却没有钱治病,把希望寄托在渺茫的“听说”里。   更多更多的担心,都因为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变得放心起来。   “好,姐收下。”闻春花点了点头。王爱国也不知道怎么哄好,就是心疼地抱紧了自己女人。他心想,要是他生了个闺女,一定要好好宠。当然老婆他也要好好宠,对她一辈子好。“不哭啊,今天是个好日子!”金睿钟说了一句,缓解了有些转向悲情感动的气氛。闻夏英吸吸鼻子,点头道:“就是!剩下三成放在家用里,以后我们就是有钱人啦!吃香的、喝辣的、穿暖的!”闻夏英把钱分了,闻霁月最多,金睿钟和闻春花则是一边七块五,都是钱票掺半,剩下的都放在她面前。“发财啦!我们今天挣了这么多,改天天好了,出去买东西去啊!”金睿钟觉得几姐妹家里缺很多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缺啥,反正买就是了。几人回来后,风雪忽地大了,倒是运气极好。不过也因为风雪大了的缘故,钱还得留在手里捂热几天。但风雪中,屋子里却是热气腾腾的,笑声此起彼伏,心底暖和呀。   ***   许兔花回来的时间有点晚,路上各家饭菜都飘香了。   老太太心里有些愧疚,自己烤着火都忘了时间。   不过刚疾走了几步,老太太又缓住了。   现在的家可不是以前那个了,现在她可以想做饭就做饭,累了就歇息,外孙女们孝顺的很。   许兔花看得出来,外孙女们和自己这个外婆还不是特别亲近,可几人对自己都很好,和儿子一家子不一样。   在儿子和媳妇哪儿,她就是个好用便宜的人;在孙子哪儿,她就是管东管西的不讨喜的老太太。   许兔花放松了心情,脚下步子还是比较快的。   外孙女们做事,她也得做事啊!她可是长辈!回到家,许兔花发现家里氛围好像特别好,三外孙女还在哼歌。闻秋鱼的嗓子不错,声音也很好听,哼出来的歌有种清水潋滟的清爽感。“怎么这么高兴?”许兔花问了一句,然后老太太就想起来今天外孙女们出去卖鸟了。许兔花面带喜色:“是不是鸟儿卖得很好!那种红红的鸟儿,肯定很好卖吧?”许兔花最喜欢的,喜庆,老人家就喜欢那样的颜色。“外婆,你肯定想不到,都卖完了!”这是激动的闻冬水,她两眼放着光,特别兴奋。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差别,最清楚的就是闻冬水,她看着新家越来越好,整个人都很雀跃。现在的日子于几姐妹其他人而言是解脱,是突破,于闻冬水来说——是奇迹!是打破了命运的壮举!她开心疯了都。许兔花知道卖光了,顺嘴问了一句卖了多少钱,然后惊呆人群里又多了一个。不过许兔花不止震惊钱多,还震惊一件事——我的外孙女们,好厉害啊!至于之前十几年,那肯定是都被老闻家耽搁了!好过分的老闻家啊,下回有热闹,她还要去看。   ***   过了几日,风雪还没停,不过趁着风雪小的一天,闻春花和王爱国回家去了。   这回娘家一呆好几天,再不回婆婆要生气了   而长大了一丢丢的小灰灰喝够了米汤,也冲着粥水动嘴了。   吧唧吧唧,一通吃饱后,小灰灰迈着步子赶紧跟上自己要出门的主人。闻霁月就笑着看着小灰灰左摇右晃地跟着,小短腿儿哼哧哼哧地努力地迈。院门口,闻霁月一脚就跨出去了。可一个约莫十厘米的门槛,小灰灰的小短腿就是跨不过去。小灰灰两只前爪抱着门槛,整只狗脑袋凶猛地往前冲……但没用。它努力了好几日,就没一天成功的,都快成家里的每日一景了。闻秋鱼和闻冬水在一边看着,都笑出了声。家里多了个小灰灰,笑声都不知道多了多少。闻冬水看着小灰灰努力地爬啊爬,道:“小灰灰啊,你要不要放弃挣扎,跟我回去喝肉粥算了。你看看你这么短的小短腿,太为难它了。”小灰灰疑惑地朝着出声的闻冬水看了一眼,然后嗅着前面主人的味道,继续努力。闻秋鱼笑着,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小灰灰怎么不叫啊?你们谁听见它叫了?”闻霁月道:“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叫了一声,好像是嗷嗷地叫。不过好像在家里还真没听它叫啊!”“不会是嗓子坏了吧?”闻秋鱼有些担心,怕是自己几人没发现,小灰灰给烧坏了。闻霁月弯腰,提起小灰灰两条胳膊:“我抱去给闵叔看看。”小灰灰突然被提高,然后就发现自己从门槛之上“飞过去”了,整只狗高兴得傻掉。等小灰灰反应过来,它已经到了闵学海手里。闵学海笑着道:“我可不是专门的兽医,只能帮忙看看,不一定行。”闵学海提溜起小灰灰,用手捏了一下小灰灰的脖子。他本来就是陌生人,又突然这么干,引起了小灰灰的警惕。小灰灰四肢乱动,小口小奶牙龇起,“啊啊嗷”地低声叫着。“会叫、会叫!”闻霁月三姐妹松了口气。闵学海却还没放开小灰灰,又是看耳朵,又是看尾巴,看四肢,看牙齿,把小灰灰从头看到尾。金睿钟问:“闵叔,你看过来看过去,小灰灰哪里稀奇了?”闵学海道:“这好像是只小狼狗啊,还有点脾气,没事儿不爱叫。”闵学海说完,把小灰灰往地上一放,小灰灰垂着尾巴走到闻霁月脚前,然后转过身对着闵学海“啊啊嗷”。闻霁月把它拎起来:“小狼狗?小狼狗也不许乱凶,这是自己人。回头你要凶外面的人啊!”“啊啊嗷!”小灰灰奶声回应,好像在回答闻霁月似的。大家笑得不行。连茂存西知道小灰灰是只小狼狗都摸了一把,也算玩了一下。逗弄过小灰灰,闻霁月就去茂存西的书库看书了,留下小灰灰在她脚边睡得那叫个香。七七年恢复高考,至今前三届恢复高考的最具含金量的一批大学生都去上学了。恢复高考后,对于书籍的管理也放松了,茂存西又是个喜欢看书的,家里和朋友都给他寄了不少书。闻秋鱼也在看书,不过她看的是初中的课本,有点自己给自己补习的意味。遇到不懂的,闻秋鱼自己实在琢磨不清就去问金睿钟和闵学海。至于茂存西,他最为博学,不过大家公认他身体不好,都不拿这些打扰他,把他闲得自己看起了书。闻冬水跟闵学海一道,拿了本药膳书求学。闵学海看着小姑娘很是头疼,不机灵也就罢了,只关心吃进嘴里的,这是个什么奇怪姑娘。不过学中医的少,学医又难,闵学海也无聊,就随意地教些有的没的,一通地灌输给闻冬水。又过了两日,雪停了,雪水开始化,路上都是铲雪扫雪的,王新华带来了新的八卦。——继被打之后,闻老根家又吵起来了。闻多赢被打得很严重,可是闻老根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给他定下那姑娘买自行车了,于是那姑娘家不乐意了。他们吵得外面人都听见了,因为前头出了卖孙女的事,被当做笑话在传。对闻多赢定的那姑娘的家人而言——你说好了又反悔,拿我们家姑娘当什么呢?我们家姑娘是实心眼,是傻乎乎,不然也不会被骗了。可这么一个实心眼的姑娘,这么好条件的工人,愿意嫁过去,你们还想不给彩礼?做什么白日大梦?想屁吃呢。暗地里,姑娘家给闻多赢露了消息,这要是不行,打了孩子算了,大家一拍两散。而知道回应的闻多赢,他好恨!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家里的钱花哪儿去了。还不都是花到他二弟那工作上去了。可是以他看,二弟将来的岳父是管理工厂的,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的钱,指不定就是给小家庭攒钱呢!过一道手,钱和好处都是老二的了。何况闻多赢觉得自己挨打也很冤枉,出主意的事老二那个蔫坏的,捅娄子的是他奶李秀凤,怎么倒霉的就是他?如今他可是伤重得都要躺在床上,养伤好几个月呢,整日里就和个废人一样。结果他吃了这么多的亏,家里还要牺牲掉他媳妇的彩礼?闻多赢不干了!闻老根家。闻多赢对着床前的家人放下狠话:“这自行车要是没有,回头翠芳就打了孩子!我的儿子,你们的重孙子、孙子就是一滩血水,你们也是狠得下心。”被放回来拿东西的李秀凤哭诉道:“大孙子啊!家里实在是没钱了,都给你弟弟救回工作花了。”闻多胜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大哥这是为难他呢,他听出来了。不过谁让他争气,初中读完了,拿到了毕业证,还混进了工厂。他出息,家里的资源可不就供着他用。闻多赢问道:“奶,二弟的工作前前后后花了多少了?翠芳也是工人,还安稳着呢,嫁进来带着你重孙子,以后还挣不来一辆自行车?你自己算清楚这个账。”“再一个,你们要是真的反悔,要把剩下的钱花到别的地方去,我就去入赘得了!反正在家里也是干活我下力气、莫名其妙打架顶上去卖力被打,顶顶傻的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处!”他这是将军了。大孙子,留在家里干活,将来养老什么的闻小龙夫妻还有闻老根、李秀凤都指望着闻多赢呢。至于闻多胜,他岳父家太强,那精力肯定是要偏向那边的,只能往家里送送钱什么,人不可能常待在家里。徐美玲听了,心疼得不行。她每个儿子都疼,何况大儿子这模样实在惨。身上受伤了,而且还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错,做妈的能不心疼吗?能不替他委屈吗?徐美玲求李秀凤:“妈,多赢娶一个工人姑娘,本来就处于条件差的,全靠两个人有感情。人姑娘要一个自行车,那也是图来往方便,不过分的啊!”“我这儿还有点,给妈你凑凑,咱彩礼就自行车吧?好不好?”徐美玲哭着拿出了十块钱。李秀凤也是为难,这要是真买一个自行车,家里就几乎没有余粮了。而且连闻多胜未来媳妇要的缝纫机,那是只买得起一根针了!可面对都说到入赘那份上的大孙子,老太太能怎么办,哭着看向闻多胜:“多胜啊,家里钱实在是不够……”李秀凤觉得心里那个痛,简直比割肉还痛。她两边为难,还得掏空家里。老太太没想过,为了王爱国掏八十八块彩礼的时候,王妈也是这样心疼的。但李秀凤只记得,她当时收到八十八块的快乐和对暴富的满足感。西屋里头哭哭闹闹,闻大龙和闻老根在外头听着。闻老根直叹气,一直抽烟。闻大龙反而是有些诡异地想……看他妈哭的,钱好像是真的花完了,可还有那么多是他挣的呢。这样花下去,轮到闻多宝能有多少?家里三个男娃,可就闻多宝一个还不知事,闻多赢和闻多胜都是人精一样的,算计功夫闻大龙看了都怕。要不……他也自己攒点钱?这一刻,所有人都生出了自己的心思。分崩离析,随后只有更糟。当然,八卦里这些细节都没有。但丝毫不影响王新华和许兔花分享的快乐,两个快乐的老太太一起聊天,还一块儿做鞋垫,很是和乐。紧接着当天的傍晚,十七点钟,村里的广播响了。“……明日开始在我大王湾布施电线柱子,争取在年前,让大王湾每一户通电!请各村出人配合,生产队长带好头……”闻霁月几姐妹站在院子里,听着那大声的广播声。“要通电了!?”“通电了,就是有电灯了吗?”“电灯泡贵吗?我们也装吧!这样晚上就看得见了。”闻霁月听着通知声,心里的快乐最多。她知道,通电了不仅有电灯……还有洗衣机,还有空调,还有冰箱,以后还有电火炉,洗碗机、各种各样的电器会贯彻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使得生活极为便利。但这会儿,一切属于刚刚开始的模样,新鲜的喜悦感染着闻霁月。闻霁月忍不住想,她曾经在过的那个地方……是不是也是在快速地新生……只是一个是在迷茫中坚定地前进,一个是在毁坏中蜕变,但都是新的开始。闻霁月的面孔,也因为思想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变得有些渺远,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小灰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跤摔到在闻霁月面前,毛茸茸的小爪子却是努力地抱着闻霁月的裤腿。闻霁月轻笑一声,在被发现异样前,变回了笑容单纯的样子。闻霁月蹲下身子,撸撸小灰灰的肚皮:“你个小笨蛋,是不是得吃点骨头,补补钙了?”   ***   说了要给小灰灰补钙,第二天一家人一起出发去大采购。   比较遗憾的是闻春花和王爱国早回去了,没赶上这会儿,不然人就齐全了。   金睿钟积极地跟了进去,活跃得像是闻家人。   闻霁月看着,好像金睿钟还真和她二姐有点那个意思。   金睿钟会说得很,但是大抵是个没经验的,段数也不高,整天像只开屏的胖孔雀,可爱地招摇地去展示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他有着有异于闻家村其他青年的见识,知道很多外面的“世界”,也有着一颗诚挚的心,很容易就占据了闻夏英的视线。不过两个人的接触是轻轻缓缓的,有种一起建设革命的慎重感。闻霁月从一开始的轻微排斥金睿钟,后面瞧着还有点可乐。全家出行,闻霁月陪许兔花在前头走着,金睿钟就在后头和闻夏英聊天。闻夏英闻起来通电后的情况,金睿钟努力阐述各种电器,还说到了烫发器。说说笑笑,一行人慢吞吞地走到了街上。先去了百货商店,许兔花和闻夏英、闻秋鱼三人一道,一起挑东西买买买,她们买的是日常的用度。闻霁月和闻冬水、金睿钟去了卖食品的地方,在排队买东西,人比较多。几人排着队,后头忽然有了热闹。一个中年男人大声道:“别挤挤,挤坏了我的招财,你们赔得起吗!?”他前头的小男孩却是不服气,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胖鸟,嘲笑道:“不就是一只红鸟,我还有只紫气东来呢?怎么就赔不起了,你再推我一下,我就哭给你看!”“什么紫气东来?”“就是纯紫色的,可贵气了!比我妈那件貂皮的色还好看,我妈给了十块钱抢走了我的紫气东来!”男人心想自己八块不如十块,但他也有话说:“我这只可是真招财,是我半个儿子呢!大家排队松散点不行吗?挤到前头,也要等人买了啊!”金睿钟回头一看,招财就是那只他八块卖掉的胖鸟。金睿钟脖子一缩,赶紧拿围巾捂住自己的脸,庆幸今天自己换了一身,出门还剃了头,戴了帽子。闻霁月奇怪地看向他。金睿钟小声道:“那只鸟是八块,我们藏藏。”有的人买了鸟不后悔,有的人却是会后悔的。特别是金睿钟接触的赌徒有一定危险性,还是低调为上。闻霁月立马也一拉围巾,遮住半张小脸。一大一小相视一笑,感觉真的是“患难”兄妹了! 第24章   等提着东西从卖食品的地方溜出来, 金睿钟和闻霁月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闻冬水也早学他们遮住了半张脸,因为她也认出来了鸟儿,那样的鸟儿可就只从她们家出去过。   闻冬水道:“不会被认出来吧?”   金睿钟很稳:“不怕, 我们就来这么一回。而且上回天气冷, 大家也都捂着呢, 认不出来的!”   至于认出来,那也没啥事儿, 就是低调些最好而已。   “快乐是无价的啊!”金睿钟感叹一声。   闻霁月看他一眼:“快走吧, 去看看外婆二姐她们好了没。”   三人、主要是金睿钟提着东西, 往回走。   他是个大男人, 带着两个小姑娘就是来帮着提东西的, 所以也没跟着闻夏英。   粘人要有适度,做事看时机, 金睿钟觉得自己哪怕最后追不到闻夏英也没事,他和闻霁月还是半路兄妹嘛,也处得不错。他自己本家那边,那些兄弟姐妹们实在理智了些, 和懒散不上进的他并不亲近。   可能是孽缘,三人刚出了地方,转角又遇到了闻老根一家人。   除了养伤的闻多赢,年纪尚小的闻多宝, 只有闻大龙不在。闻老根家其他人,包括闻老根、李秀凤都在。一群人面色发白,嘴唇都是紫的, 看起来奇奇怪怪。   李秀凤瞧见两姐妹,眼里立马涌出波涛汹涌的怒火。   她扫视着两姐妹身边的金睿钟,嘴里没好话:“这是跟了那个男人了?给你们买这么多东西?怪不得不想在家呆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太太嘴里这么一骂,还和男女关系扯上,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路人的注意力。   金睿钟皱起眉,警告道:“老太婆,嘴巴放干净点!你们自己干卖孙女的事,还怪到她们几个头上了?月月救了我大爷爷,我是她干哥。”   闻冬水气得脸通红:“我们花的是自己的钱!我们有手有脚,才不会干卖人的事,挣那些丧良心的钱!”   闻霁月就一句话:“妇女办的教育课上完了吗?”   她们这地儿现在去妇女办听课的,那可是单独待遇,招呼那些思想有问题的。不然就是妇女办的人出来下乡下村给人上课,大家一起听。说是受教育,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其实也还要干活,扫公共厕所什么的,轻度劳改。   闻霁月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点出来:“那个骂人的是被罚去扫厕所的!不是个好的!”   李秀凤被人认出来,脸都是臊红的,气血一冲,脑子就晕了。   下一瞬,李秀凤给气倒在地。   一个小本从李秀凤口袋里飞出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卖血证。   那说话的老太太本来慌得不行,见着卖血证就赶紧道:“可不是我气出事的,她自己刚卖了血,这就过来捏造事实骂小姑娘了,是她自己作的!”   好嘛,不是气晕的,还是个犯错被罚的。群众们看了几眼,凑凑热闹就走了,回家还能当个谈资。   这干丑事的人啊,沦落到去卖血……想要欺负小姑娘,还给气晕了,仗义的路人他们仗义执言,简直是个精彩纷呈的经典小故事呢!   李秀凤都晕倒了,闻霁月三人也没再说什么,跟着人群走了。   金睿钟想着还有些气:“这老太太也太不是东西了!那一家子也是,尽是看热闹的!”   当天几姐妹分家金睿钟他们住得偏,都不知道,就没赶上。想想金睿钟还觉得有些遗憾,自己没赶上,不然捏拳头打人去。   闻冬水心想可不是嘛,不过她不习惯骂人,就关注别的事,问闻霁月:“幺妹,你说……他们卖血是为了钱吧?这是卖血去给闻多赢、闻多胜两兄弟换彩礼钱?”   闻霁月道:“应该是吧,上回不就是为了钱吵架,肯定是钱不够。没有那钱,还要娶那必须得花钱才配得上的儿媳妇,现在正好受着了。”   前头闻老根家要卖孙女(侄女、闺女)换彩礼,那会儿是钱是够的;但他们没卖成后头的四姐妹,还因为卖孙女这事被抓个现成,要往里倒贴不少钱。   倒贴完了,闻多胜的工作堪堪保住了,可彩礼钱就不够了。闻多胜、闻多赢两兄弟那边都不好放弃,一家子没了孙女(侄女、闺女)卖,卖自己的血来了!   卖血的时候,血往外头流。卖孙女的时候,他们也不想想那也是血脉……疼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是真疼。   自作孽,天不饶,且让他们一家子享受去!   三人转头和许兔花三人聚到一处,许兔花三人听说了这事,震惊一番后就忘到脑后了。对面苦,但她们好着呢,想那些烦人的,影响心情。   ***   “这根立这儿……”   “后面就是这里,这条线路更集中。”   闻家村,不少村民看着立电线柱子。   有人还开着玩笑似的争取:“立这儿干嘛?往我们家那儿拉啊,柱子我们家出了!”   “你个闻老五,立你们家那儿,这一条甭想要了是吧?我们得考虑整体问题。你们家那边,单独拉过去就是了。”   “是嘛,反正这回上面传达的,是要通电给家家户户。你们舍不舍得用是一回事,我们保证给你们拉上!”   热热闹闹的,带着股高兴的味道。   闻家村的人早听说别的地方通电了,大王湾这边排在了后面,倒是让有些人等了挺久。   不过立电线柱子的时候,出了个小意外,让不少人留意到了。   电线柱子除了主路线上要用水泥的,其他分支电线路线分给村子的柱子不够,就得去弄木头柱子先顶上。还有各家各户的边上,也需要一些木头柱子。   但是这回吧,村支书闻兴贤交待了,好几座山上的木头不让砍,说是这些山有用。再问,闻兴贤就说能给村里挣钱,让不少人浮想联翩。   根据别处听来的,不少人猜测,村里这是要把山包出去给村里挣钱了。   小岗村的事,大家都听说了。承包种田,种出来的多就能得到更多,很多好把式听了就心动,一直惦记着呢。没想到没等到承包田地出来,包山倒是先看见风头了。   种田地大家都会,也知道现在这种合力的情况大家懒懒散散的,成效还真比不上自家人去干来得卖力。承包田地,那肯定是人人都愿意。   可要去包山,山上有的,别的山上不是也有?种树什么,那更是好几年的投入,就没多少人有意思了。   不过也不排除某些人有别的门路和消息,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闻家几姐妹知道这事,还得多亏了王新华。王新华的儿子在村里有几个朋友,消息也是灵通的。王新华知道了,和老姐妹许兔花聊天的时候就忍不住带了一嘴。   不过她儿子对包山没意思,怕亏本,想等着回头承包田地了,再去搞一把。山都开始搞了,那田地还能远吗?   闻家几姐妹这儿,前头还得到个消息——明年自由市场要建了。   自由市场建起来,那就意味着市场流通,自家产的商品也可以卖出去了,大家伙不用靠着副食商店,百货大楼过日子了!   闻霁月就提出,现在缺肉,包山养鸡,回头就去市场上卖鸡挣钱;母鸡的话,还可以卖鸡蛋。山上还地盘放养鸡,想想也不错。   当然山上也可以种树,不过种树是比较长线的投资,养鸡来得更快,四五个月就可以出栏,收回投入。   想法是好的,大家也觉得不错,就差包山的正式消息下来。   而村子里电线柱子立下,很快电线就进了村,家家户户准备上电灯泡,想试试用电灯的感觉。   煤油灯烧起来亮堂是亮堂,但是有股子气味,还冒烟,听起来是没有电灯厉害的。   当天电线拉好,灯泡和开关都装好,整个村的人都在等着天黑。   晚上五点钟,广播通知电来了。   家家户户齐齐地关上屋子门,提前体验夜晚,然后把自家的点灯的开关啪地打开。   亮光从圆球玻璃里照射出来,各家又响起讨论声。   闻家也不例外。   许兔花在灯下面,觉得很是神奇:“现在这技术可真是厉害,那什么电就能照亮!而且那个电还能送到村里来,真是太好了。”   “没味儿,挺好的。”闻冬水用鼻子闻了闻。   小灰灰看一眼闻冬水,然后抬起鼻子学着她闻,被闻冬水追着揍了屁股。   显然小灰灰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一溜儿小跑就跑到闻霁月身边求救。   “这小灰灰,又躲幺妹哪儿去了,真是成精了!”闻夏英笑着道。   闻秋鱼道:“可不是,就知道幺妹在,我们不好意思揍它。”   闻秋鱼面前还摆着一本课本,是语文书,她在背课文,可以看一会,再闭上眼睛默背一阵。她记忆力极好,都背到了七年级下的内容了。   现在小学是五年级制的,七年级已经是初二了。而且前头闻秋鱼没有接着上学,刚开始看书的时候还缓了好几天才适应,后头她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闻霁月心想:三姐肯定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了。   于是趁着时机正好,闻霁月就问闻秋鱼等人:“二姐,三姐,四姐,你们要不要去上学啊?”   “啊?”闻夏英楞了一下,“上学?我就不要了吧,我不喜欢上学。而且我都十八了,还上什么学?不是给人笑话么!”   “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啊?”   “我不想去,我想挣钱!”闻夏英的目标很清晰,不过她看向了三妹、四妹,以及家里的幺妹,“三妹、四妹,你们要不要回去上学?还有幺妹,你肯定要去的,你是最小的。”   闻霁月:……   她怎么忘了,她自己这个年龄也是要上学的!   闻霁月震惊了,内心跳出来不想去上学的无数个理由,反正……不想去和一帮子小孩一起听课就是了。   闻霁月道:“我不想去,我跟茂爷爷一起学好。茂爷爷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呢,都能起来走走了。”   常去隔壁,闻霁月和老爷子的关系就越来也好。闻霁月可不知道,老爷子和金睿钟脑补了什么倒霉凄惨小女孩的坚韧故事,对她心疼得不行。   闻冬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我笨得很,也不想去。”   对于闻冬水来说,去学校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她当时笨笨的,老是被同学们笑话。虽然有一起的闻秋鱼照顾,可那种被老师轻视、被同学瞧不起的感觉让人心里并不好受。   “我就对做饭有兴趣,在跟闵叔学药膳呢。”闻冬水说到自己喜欢的,眼睛里露出高兴来。   许兔花对上学这事是支持的,觉得多上学有好处。她听了一下,看向三外孙女,问道:“那秋鱼呢?”   说过的三姐妹也看向闻秋鱼。   闻秋鱼道:“我觉得……好像我自己学更快些。给我课本就好了。”   上初中在县城里,经过前些年的打击,如今的教学老师们虽然很认真,可是教学水平有限,大多都只能教教课本上的东西。有些老师水平不行的,还不能保证教的都是对的。   闻秋鱼道:“等我学完这些,再去预习一些高中的内容。到时候直接去初三考高中。”   闻秋鱼还是想学习的,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天赋。初中的课本简单,可以自学,后面高中的则更难,需要教学。她之前也咨询过茂存西,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闻夏英点点头:“三妹的想法不错。不过四妹、幺妹,一直不去上学可不行啊!”   闻夏英像个操心的家长:“现在学历越来越重要,以后要进那些单位也是要学历的,还是去学学吧!我要不是年纪太大,我自己都去学。”   学历像个门槛,有时候重要得不行,用不上的时候就没什么用。   闻冬水瘪着嘴,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自己重活一遭,竟然还要去上课!   以前小学学的那些东西,她什么都忘了啊!这下要怎么办!?从小学的课本开始补吗!!   闻冬水越想头越大,闻霁月也是……有苦难言。   为啥自己现在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就要去上课啊。   闻霁月也不是讨厌上课,只是觉得没必要,实在有些浪费她时间。   闻霁月罕见地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色:“我和三姐一起考吧。”   原身也是个聪明的,上小学一直双百。到了闻霁月这儿,她的逻辑思维是更成熟的,而且记性也不错,想要学好不难。就是学习那个静心的过程,让她以一个成年人的思想去重新学习,才是最艰难的。   但是不学习的话?做什么呢?   接触一个新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   大学,是思维最活跃的年轻人的齐聚地,是国家希望所在,也是未来无数大树成长的沃土。闻霁月想要做些什么,或者见识时代的最新风景,去更大的地方,更大的学校,才是正确的。   而且对于她现在的年纪来说,未来还很长,给学习一段时间也可。   学吧学吧,大不了到时候哄着三姐一起跳级!   闻霁月从委屈巴巴到重新打起精神,不过一秒钟。   闻秋鱼看着觉得可爱,一把抱住她:“回头三姐给你划重点,给你总结考题。”   “好哦。”被“疼爱”的闻霁月侧了侧脑袋,红着脸远离闻秋鱼的身体。   许兔花知道几姐妹手里头现在有钱,想着她们将来都上学,鸡自己得好好养,给几个外孙女打好坚实的基础。   “上学好,外婆看你们都聪明,肯定很厉害。”许兔花印象里,学习好的女孩更多。但很多家庭只送男娃上学,那些明显不是去正经上学的也送,白浪费钱了。   闻冬水闻言,心虚地一缩脖子。   闻霁月扫见她表情,道:“四姐不要怕,我们有三姐的重点呢,不懂的可以问三姐。”   “好……好。”闻冬水笑笑,应得十分心虚。也不敢说,自己把小学的东西都忘了。   闻霁月逗一下,看出四姐的心虚。   四姐心虚什么呢?三姐的笔记肯定很详细,而且对她也会很耐心。如果她没猜错……四姐怕是重新回来的!   因为是活过一遭,重新回来的所以才知道那些没见到的事,所以才知道家暴男的可怕,所以才有这许多的小细节对不上。   四姐应该,差不多把学过的都忘了吧?而且四姐记东西有些慢,怕是得好好学一阵,对闻冬水而言,学习的路不是最合适的。   “现在有没有那种做饭做菜的专业啊?”闻霁月忽然问道。   许兔花瞪大眼:“还有教做饭的?”   “有教修东西的,这个我知道。教做菜的?这个有吗?”闻秋鱼有些楞。   闻冬水眼睛一亮:“我要不去跟那些师傅去正经学做菜好了?”   闻冬水激动看着幺妹,简直感天谢地!她不想去上学啊!!   许兔花看着闻冬水欣喜的样子,笑了起来,跟闻夏英商量道:“外婆觉得正经学做菜也成。要不……”   “那也行,回头我们打听打听。”闻夏英抓抓头发,她自己也是不爱学习的,知道学习不是件人人都喜欢的事。   加上闻秋鱼和闻霁月都是聪明的,和三妹、幺妹一起学习,闻夏英怕闻冬水不高兴。也有一点闻冬水特殊的原因,闻夏英对她要求更低。   “不急,我先把茂爷爷架子上的药膳书学完。”闻冬水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心里和吃了巧克力似的,好甜好甜。   电灯照耀着,本身是一种希望,屋子里商量的,是未来的道路,倒是极为合适。   ***   同样的电灯下。   李秀凤心疼地看着小孙子兴奋的表情,心里算着灯亮这一会儿多少钱没了。   那头徐美玲说起:“妈,咱明儿去送彩礼了吧。”是去送,也是去买。   两个大件,工业票是姑娘家出的,算是知道闻家为难后的妥协。   闻多赢那边那个翠芳孩子都有了,家里自然不能怎么办。那边闻多胜也是个嘴甜的,哄得那姑娘跟家里要死要活,没办法只好同意。   不过这么闹腾下来,闻多胜这边那个姑娘家里还有个儿子,不知道能对这个姑娘留有多少的情意。   有时候做人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不是因为你是我亲爹亲妈、或者你是我亲闺女亲儿子我就得管你一辈子。人心都是肉做的,谁心里还不会难受呢。该做的事情、该尽我的义务我做到位了,剩下我如何待你,是看你自己的。   李秀凤叹气一声,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娶媳妇,反倒是像要被割肉似的,点头道:“对,明儿去。我去买了,就去妇女办学习,你们去送彩礼吧。”   闻老根满是褶子的脸越发沧桑了,他抽着烟,心里都是烦闷。   买彩礼的钱卖血凑了一些,李秀凤和徐美玲各自借了些凑凑,这才够了。可回头就是娶媳妇,到时候办酒席买食材、置办东西,哪项不需要花钱?   一家子都是愁,这会儿终于觉得男娃多了,男娃都聪明也不好了。   闻小龙砸吧一下嘴,就提起这事:“爸、妈,回头办酒席咋办啊?”   “能咋办?我是没法子了!”李秀凤脸色还白着呢,几百毫升的血出去,她又舍不得吃,根本没补回来。   闻老根咳嗽一声:“我找你们几个叔伯借借,回头吃酒的时候礼钱就不收人家的了。到时候他们的孩子结婚,你们记得礼上厚点!”   除了东借西凑,还能怎么办?媳妇不娶了不成?   只能指望着娶媳妇捞一笔礼,先把家里这阵子缓过去。等到媳妇进门,再加上闻多胜和两个媳妇的工资,想来到时也就够用了。   这样一想,一家人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一边的闻大龙没说话,他卖血没去,两个侄子对他有点意见了,闻老根、李秀凤也是。不过两个大侄子他是无所谓,回头要卖血也是给他的小宝。   但谁是省事人呢?还能个个都是无私的了,刚进你家门,心就是你家的了。那是“小家”的人,不是“大家”的人。   ***   闻老根家娶媳妇的事在第二天就传出去了,他们要上门去送彩礼了。双喜临门,两个县城姑娘娶进家门。   换做之前,村里人要羡慕死了,肯定都会去恭贺,上门去蹭蹭喜气。   但现如今,艳羡的目光依然有,毕竟是两个有工作的姑娘,那代表着更好的生活。可是更多的,是了然后不屑的目光,甭管比得上你比不上你,反正瞧不起你就是了!   随后上回因为李秀凤牵连前进去的几人,结果也下来了。   李秀凤因为没祸害成闻夏英,还间接举报有功,继续去上课扫厕所两个月。那几家则是根据情况,有三个月劳改的、也有六个月劳改的,其中有一个是五年刑期——嫁出去的女儿被打死了。   那个男方被调查后,发现死亡得女人不是因故死的,直接枪毙。这声听不到的枪声给整个大王湾,甚至更远的地域都敲响了一记警钟!   家里女孩是有个人婚姻自由的权力的,哪怕以婚事的理由收受彩礼,也该在合理的范围内。如果因为彩礼的事闹出事,当事人不愿意,将人告上去,也是可能要坐牢的!   传闻比事实夸张,但效果好就行了,能吓住几个是几个。   因为这事,闻老贵家和王家村的陈莲花又跑来闻老根家闹腾了一回,被闻兴贤赶走了。自家村里人闹闹也就算了,外村的来捣乱像个什么样子。   同样的,闻老根家的双喜临门的婚事更凄凉了,大多是娘家那边的人,自己村里这边竟然没多少人愿意赏脸,只有亲戚们肯过来。   许兔花听说那边娶孙媳妇没多少人,偷偷地跟王新华乐:“看这种人家,没人愿意和他们来往了!”   王新华笑笑,提起另一件事:“除了闻老根家娶媳妇,好些人家也是近年节娶媳妇呢!”   “有什么人?看王奶奶你笑的。”闻霁月咬着块苹果,感兴趣地问道,手上将剩下几瓣放在王新华和许兔花面前。   王新华笑着道:“金哥家也太有路子,我又蹭着苹果了!”   “辛苦王奶奶过来了,没你我们可不知道村里的事。”闻霁月笑着坐在了一边,准备好听八卦。   冬天外面冷,天天窝在家里也是无聊,闻霁月看书都看腻歪了。   王新华小小地咬一口苹果,咽下去后神采奕奕地说道:“是徐老太,她给闻地柱找了个媳妇。”   “闻地柱啊……”许兔花兴致不是很高。   因着二外孙女,她也不喜欢闻地柱,加上闻地柱还有那么个打老娘的名声,更不讨她喜欢了。   “你听我说完啊!徐老太给他找的那个女人,长得比我儿子还高,比我儿子还壮!”   王新华伸着胳膊比划了一下,比划出一个彪悍巨汉的体型来。   许兔花呆呆地问:“可是闻地柱不是就一米五的样子?”   “对啊!闻地柱一米四九。那个女人嫁过一回,丈夫病死了,她婆家想要抢她的嫁妆。她是一巴掌一个,带着自己和丈夫挣的那些回了娘家,婆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王新华消息真的是很灵通了,要嫁给闻地柱的女人在十里八村外,她也能打听到消息。她继续说道:“那个女人力气那么大,以后看他喝醉了怎么打人,不得给那女人一巴掌给拍死啊!”   画面感太强。   “噗嗤——”闻霁月笑出声,忍俊不禁地问道,“我听说,人是徐老太太选的?”   “对啊,徐老太记着那顿狠打呢。她打听过,那女人人还是不错的。我估摸着吧,她打的主意是以后好好待那个女人,毕竟二嫁不容易,然后等以后闻地柱不老实乱来了,就让他婆娘收拾他!”   王新华觉得可乐,一边说一边笑:“这事儿知道的人还不多,那闻地柱也没瞧过新娘子,是徐老太去看的。不知道他回头见着新娘子,是个什么反应?”   “有他受的。”许兔花也听笑了,“叫他打人,以后再打人,就他试试被女人打的滋味!还是他婆娘呢,打是亲骂是爱!”   闻霁月正陪着两个长辈说笑着,院门口传来敲门声,还响起林胜男的声音。   闻霁月站起来:“是林队长,我去给她开门。”   闻霁月跑到院门口,从里头拉开门栓,打开大门。   “林队长,你怎么来了?唉,还有王大队长,快进来!”   闻霁月没想到除了林胜男,还有个王有才。不过两人都瞧着面有喜色,像是遇到了好事一样。   林胜男笑着道:“我们来看看你们,分家之后还好吧?”   “挺好的,什么都好。”闻霁月回道,脸上是纯粹的高兴。   王有才看看院子,随口道:“哟,还有棵老葡萄树,来年可以吃葡萄了。”   林胜男闻言看过去,也笑了起来:“挺不错的,还有个院子,就是缺块地方种菜。”   王有才道:“回头让兴贤在这边给划一块儿,反正没多少人住。”   闻霁月心想这是撞着啥好事了,这王有才忒不正常啊。   瞧出闻霁月面上的疑惑,林胜男拍拍她的背:“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子,林胜男和王有才同许兔花坐下来聊了几句,闻霁月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胜男因为手底下出了第一户女户,还因为她上报的信息揪出来一个杀人犯,升官了!而王有才,他得了上头的夸奖,下一届连任也很有希望。王有才的事没有明说,但是他含蓄地说了下,也差不离。   林胜男二人这回主要是来关怀一下几姐妹,看看她们过得怎么样。几姐妹的事意外地给了他们好处,他们顺带松松手,就能让几姐妹日子好过不少了。   大队长和妇女队长都来了,很快闻兴贤也过来了一趟,陪着聊了会。   林胜男走的时候笑眯眯的,和几姐妹闲聊着。   倒是王有才跟闻兴贤说道:“这几个丫头刚搬出来,想必日子不好过,能照顾的咱照顾下。群众家庭困难的,优先照顾,回头说不定还有干部过来看,兴贤你好好干。”   “那当然,大队长,您的嘱咐我都记住了。”闻兴贤还不明所以,觉得这哪是困难家庭,这是个不知道要照看多久的拖累啊。   王有才看他一眼,想到他上回的识趣,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看兴贤你做支书也有些年头了,回头换届选副队长你记得报名。”   换届不止大队长会重新选,副队长也会。老王有些飘,儿子自行车都骑上了,王有才不是很满意。这个闻兴贤他看着还可以,关键是识趣。   闻兴贤闻言当然是连忙点头,喜不自禁,和王有才达成了和谐共识。   ***   再往后去,就到了快过年的日子。   在外头的人都往家里赶,闻家村那些在外的人也不例外,个个都往家里赶。   这会儿年味还很足,许兔花一早就忙着做这个做那个,和闻冬水一起忙活了起来。   闻秋鱼沉迷学习,整天书不离手。   闻夏英则是被金睿钟带到外头,学习自行车去了,也不知道多久能学会。   闻霁月看了半天书,下午的半天就跟着在厨房里转悠,和小灰灰一起骗吃骗喝。   今天包包子、馒头,还有花卷儿。   闻霁月脸上沾着面粉,看着小灰灰,努力地想要照着小灰灰包一个它的样子。   闻冬水看幺妹一眼,拿帕子给她擦脸:“别动,又沾上面粉了,你怎么弄的?不是说了别用手碰脸。”   “唉,我忍不住啊。四姐你们包的好快!”闻霁月看着外婆和四姐手脚麻利,心里有些羡慕。   她只能做几个馒头,包包子那个褶子,闻霁月怎么弄都没有两人弄的好看,干脆就不干了。   许兔花笑着道:“我这是包了很多年了,你四姐有些天赋,手巧,你二姐也是。你和秋鱼读书聪明些,各有所长。”   许兔花觉得这四个外孙女挺有意思,两个脑瓜儿是顶顶聪明的,另外两个手上功夫厉害,闻夏英的针线活许兔花都觉得好。   “等会儿弄好了,月月帮我给你王奶奶送些过去吧,她馋这个味道好些年了。”   包子的味道取决于馅料、还有包子皮,尤其馅料上各有各的做法,味道就会有不同。   前些年许兔花就是做了,也没有权力支配。今年王新华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几姐妹知道王新华想吃许兔花做的包子,一早就说要给王奶奶送了。   “要不多送点,我给王奶奶送只小灰灰,免得她惦记着小灰灰的崽儿,小灰灰还是个孩子呢。”闻霁月说着玩笑话。   小灰灰可能是经历过死亡,乖巧得很,日常都不惹事,怪讨人喜欢的。就连日常三急,小灰灰都自己找到了葡萄树,懂事得不行。   小灰灰听到自己名字,黑亮的小眼睛盯着闻霁月看一眼,然后用身子在闻霁月腿上蹭啊蹭。   “哈哈,别闹。”   闻霁月笑了一下,不小心把手里的面团给捏扁了,又得重新再来。   努力一番,闻霁月终于弄出来挺像狗的“小灰灰”。   闻冬水装好了那些送给王奶奶的包子、馒头,忽然想起来:“上回王奶奶留下的东西也还在呢,给她一道带过去吧。”   许兔花道:“那可能有点多,要不冬水你也去一趟?”   “好啊,四姐一道!冬天你就没怎么出门。”闻霁月提起了重一些的篮子。   闻冬水听着声,提着东西转身从屋子出来,无奈道:“好吧,也不是没出门,不是去过山上好几回。”   “一起去吧,我们带上小灰灰让它认个路。”   两人笑着出门,长高了的小灰灰颠颠儿地跟着。这回它可以自己爬过门槛了。   王新华家离得不远,七八分钟的路。   因为带上了小灰灰,估摸着得走上十分钟。   出门遇见方婶子,两人和方婶子打了招呼,方婶子直念叨两人越长越好了。   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安心,脸色可不是越来越好,看着也更好看了。   闻霁月也笑着调侃闻冬水:“这是哪家的姑娘?越长越好看了。”   一般来说,闻冬水会红着脸看闻霁月一眼,怪可爱的。闻霁月逗弄二姐三姐的话,就轮到她脸红了,脸皮不够厚。   不过今儿个闻冬水却是没反应,眼睛盯着路另一头走过来的人有些失神。   闻霁月扫一眼,发现其中有个是印象里今年去当兵了的人,另外一个脸蛋白净的青年闻霁月则不眼熟。   闻霁月拉拉闻冬水的袖子,提醒她:“四姐?”   闻冬水猛地一回神,有些不自在地跟闻霁月道:“我跑神了,幺妹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们走吧。”闻霁月怕闻冬水看多了,那两男的都要发现不对劲。   “嗯嗯,我们走吧。”闻冬水从路的中间,绕到内侧,也就是闻霁月另一边,然后埋头快步走起来。   闻霁月招呼一声小灰灰,跟上闻冬水。   两伙人错身而过,走远了些。   那脸上白净的青年笑着道:“表弟,那小姑娘躲着我们呢?你这当兵的气质还没磨砺出来啊!人民群众不相信你啊!”   “承志表哥,你管人家小姑娘怎么走路。你跟着我跑过来,小心你妈过来抓你。”   “不说我妈。那两小姑娘哪家的啊?还挺好看。”   再远说的闻霁月没听见。   两姐妹去给王奶奶送完了东西,出了王新华家的门。   转头闻霁月试探着问闻冬水:“四姐,那两人你认识?”   闻冬水咬了一下唇,继而摇头道:“有个是村里的,都不熟的。”   “不熟哦,那没事。我们快回去吧,外婆说要炸丸子呢。”   闻冬水不想提,闻霁月就没管了。闻冬水也是个“大人”了,她会有自己的判断,闻霁月又不清楚,自然不好随意插手。   只是闻霁月没想到,她很久又见到了那两人里的白脸青年。   家里头人都在厨房忙活呢,金睿钟也在蹭吃,闻霁月被金睿钟闹出来给敲门的人开门。   闻霁月看着来人,问他:“你找谁?”   之前说不认识她和四姐,又问那个黑脸她们是哪家的。现在找上门来,可不像是不认识的。——至少,这人认识家里某个人。   如果是找金睿钟的,就是闵叔在隔壁院子喊一声的事,所以也不会是找金睿钟的。   李承志看着目光清清冷冷的小姑娘,面上倒不是下午和表弟说话的不正经。他有些迟疑地道:“我找闻夏英,你能单独跟她说一声吗?说是李承志找她。” 第25章   闻霁月皱皱鼻子, 她还是没从记忆里扒拉出来有用的——这人她哪儿见过。   不过她接受的记忆很多原本就是模糊的,一个不熟的人想不起来也正常。   在李承志紧张的时候,闻霁月点头道:“那你等等, 我去告诉我二姐。”   说完这句, 闻霁月是关上门才回去叫闻夏英的。男人有些奇怪的举动, 让闻霁月不想把人放进家里。   厨房门口,闻霁月道:“二姐, 有个人找你。”   “谁啊?”闻夏英显然也并不知情。   闻霁月道:“一个叫李承志的, 他让我单独叫你出去。”   “那怎么行?”金睿钟反应很大。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 看着闻夏英解释道:“听名字像个男人, 我怕不是个好人……”   闻夏英脸色有些难看, 她对着金睿钟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就在家门口。”   闻霁月瞧着闻夏英脸色难看是因为外头那个,但金睿钟不知道,他还以为是自己突然冒进,惹得闻夏英不高兴了。   金睿钟眉眼耷拉, 有些低落地道:“那……算了。”   闻夏英果然没注意他的失落,提步去外头了。   她走得挺快,一眨眼就快出了院门。   金睿钟越看心里越不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又酸又涩的,好比那陈年的老醋,还是变质的。   他心里太难受了, 回头对着闻家几姐妹和外婆许兔花道:“我要去偷听!”   闻霁月:……   老哥!!!你刚刚还说算了呢?你的说出嘴的话被小灰灰吃了!?   金睿钟看向闻霁月,用下巴指着墙根示意,想要找个等会暴露了分担压力的。   闻霁月心里有点想,但摇头道:“我不去。”有金睿钟过去,二姐还能不安全,她不要去背锅,虽然也有点想去就是了。   闻霁月又看向许兔花,喊道:“外婆?我去了。”   看向许兔花倒不是想老人家跟他一块偷听,是询问一下可以不可以。   许兔花想想两个小辈近些日子的亲近,已经是有那个意思了,金睿钟放心不下也正常。   她摆摆手:“去吧去吧,你帮我们看着点,别让闻夏英被欺负了。”   “那我去了。”金睿钟心里本就想去,闻言就飞快地离开了厨房,蹲在院门旁边的墙根边上偷听。   闻霁月看着金睿钟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样儿,内心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小孩了?   实际上好奇的可不止她一个,许兔花道:“我也挺好奇,那个姓李的是谁啊?”   闻冬水道:“没印象。不过我也想……”   闻秋鱼清咳一声,小声道:“要不,我们一块去?”   反正金睿钟都去偷听了,也不差她们几个。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子太无聊,而她们精力又好,几姐妹连带许兔花都变得越来越活泼。   三姐妹,连带许兔花一起摸到了金睿钟的身边,吓得专心偷听的金睿钟差点吓得跳起来。   闻霁月心虚地笑笑,摸了一下腿边狗腿子的小灰灰。   她的“我不去”,也被小灰灰吃了!   院门外。   李承志有些尴尬地和闻夏英聊着天,眼睛贪恋地看着模样更出挑了几分的闻夏英。   “听说你分家了,真是太好了!以后你就不用被你爷奶强迫了。”李承志语气庆幸道。   闻夏英点点头,语气冷淡:“是挺好的。”   李承志看她态度这么冷淡,有些无措地抓抓头发:“我被我妈抓去学车了,所以消失了个把月,不知道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   闻夏英看着他,就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我家的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李承志面露急色,哀求地看着面前的闻夏英:“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当时应该毫不犹豫的。可是那么多的彩礼,我妈不可能同意的。那不是合理的,是相当于卖了你!”   “你难道愿意自己像一件货品一样,在衡量价值被卖出去吗?而且我就算口头答应了你,可是做不到,那又有什么意义?理智一点不行吗?”   闻夏英冷声道:“所以我理智地和你分手了。”   李承志是闻夏英的小学同学,都在大王湾小学就读。后来李承志的父亲被调去县城,李承志就去县城。   李承志上个夏天正好在小姨家,就在闻家村,撞见闻夏英想起来这是小学同学。   两人本来有联系,又巧合多年后遇见,像是有缘人。闻夏英长得高挑秀丽,李承志也是斯文好相貌,年少易慕艾,李承志主动之下,两人的关系暧昧地往前进了一步。   不过李承志这边怕他妈闹腾,而闻夏英怕自家人拿这事胡搅蛮缠,跑去闹腾李承志家也瞒着没说,两人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   往后头,两人关系亲近些,能拉个小手了。闻夏英这边妈妈出事了,紧接着没个把月又是闻家两兄弟要娶妻,有对象的大姐面对逼嫁,王爱国家没法子几番吵架似的商量后掏了八十八的彩礼。   闻夏英一边觉得自家爷奶过分,一边庆幸大姐遇上的王爱国不是个怂的,虽然人瞧着老老实实,但是真心待大姐的。   身边有了这样的事,闻夏英自然和李承志通过气,她也像个恋爱中的迷糊少女似的,问了李承志假如的问题。   如果她被逼着嫁人,李承志家愿不愿意出那么多的彩礼?   李承志面色为难地说了他妈不可能出那个钱,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买卖一样的嫁娶是不对的。他说的没什么错的,很理智,很现实,对自己母亲的判断也很坦白。   真的,闻夏英也没觉得哪里有错。   她只是从恋爱里脱离了出来,知道了自己大约在李承志不值那么多钱,不值得李承志为了自己去和家里争取、商量,不够让李承志像王爱国似的跪在地上求爹妈出那个过分的钱。   哪怕她知道,自己只是问问,根本没想过真的让李家出那个钱。不然她一个个姑娘家,谈个对象干嘛还瞒着家里?还连家里的姐姐妹妹都瞒着。   姐妹们在面对闻地柱那事上,一开始想出来的白搭,自己嫁了自己……闻夏英早想到了,因为她之前还找到人。   只是那一切的幻想、自我情愿,就在李承志的理智下变成冰凉凉的分手,明说的再也不要再见面。   李承志一去个多月没个消息,闻夏英以为没有再见的时候正好了。没成想,这会儿自己脱离了那个吃人的“家”,李承志又找上门来了!   闻夏英平静地强调:“我说过的再也不见面,是我的真心话。我和一个不相干的人,生什么气?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李承志无奈叹气:“英子,现在问题都解决了!不正是我们当初期待的那样?就算你现在被人说凶悍也没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问题都不存在了,你干嘛还和我闹。我们好好的,我回去和我妈说我们的事!”李承志觉得闻夏英摆脱了她的旧家庭,这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就不在了。   他们当初想的,不就是在一起……往后就是结婚,而现在什么都可以了。   李承志说着,上前一步:“我考上驾照了,以后可以开车。我还找了给领导开车的工作,年后就可以去正式上班。”   他说到自己近来的成功,想要笑着拉住闻夏英的手哄哄。   金睿钟从门缝里看着这个姓李的,变态似的笑着,靠近闻夏英,心里那把火,啪地一下就像点着了小火苗,旺旺地烧了起来,直冲大脑。   金睿钟啪地一下拉开门,从门后头冲出去:“干嘛呢?没听见英子说了分手两个字?你知道分手什么意思不!?”   金睿钟一边说着,一边用身体隔开了闻夏英和李承志,恨不得把闻夏英整个挡在身后。   李承志看着半开的院门,又听见金睿钟指点他分手的意思,羞恼道:“偷听算个什么英雄!我和英子的事,轮得到你插手吗?你算个什么?”   “咳咳!”   偷听确实不是什么英雄,但是闻霁月觉得金睿钟冲出去的时候还挺帅,免得她明显不乐意的二姐给这男的骚扰了。   闻霁月清咳一声,把小灰灰举起来,露出一只狗头看着李承志。   没办法,人太矮了,只能让狗出场。   所幸小灰灰十分争气,龇开一口小奶牙,对着李承志“嗷呜”一声!超凶!   闻夏英闻言回头,就知道偷听的肯定不止金睿钟一个,起码还得有个举小灰灰的。   闻霁月主动暴露,许兔花讪讪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闻秋鱼和闻冬水。   “外婆怕你被欺负了。小金担心你,我们也是。”   大家站出来,主要是给闻夏英和金睿钟撑场子。   李承志口口声声说着问题解决了,可是问题都是闻家几姐妹解决的。事情都让我们干了,你现在跑出来干啥?前头不卖力,后头可别想掺和。不能同苦,还想共甘了?   反倒是金睿钟,这些时日他和闻夏英的接触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分辨得出那个是靠谱的,起码他对闻夏英的在意体现在方方面面的细节上。   闻夏英难得地红了脸,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现在底气很足。没有那些不好的闻老根家的人拖后腿,还有站在身后靠得住的外婆和妹妹们,也包括某个遇上她的事、就有点傻气的某人。   闻夏英上前一步,揽住气呼呼的金睿钟的胳膊:“他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   金睿钟侧过头一看,闻夏英的脸颊放大地落入他眼帘,撞进他心里。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好像要从心脏里撞出去。不过此刻金睿钟的脑子却没停下来,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闻夏英揽着他胳膊的动作。   金睿钟的喉结耸动一下,他抬头、挺胸收腹,站得笔直,目露不屑对姓李的道:“看到了吧?我是英子的新对象,你说我凭什么插手。我不止能插手,还能插脚呢?你再不走,我踢断你的狗腿!”   李承志面色惨白,他看着脸庞圆润,就算站得笔直还有小肚腩的男人,诧异地问闻夏英:“才一个月,你就看上这个胖子了?”   金·胖子·睿钟:……   妈的!老子回头就减肥!必须减了!   不过随即闻夏英的话抚平了金睿钟的怒火。   闻夏英道:“是啊!”   金睿钟:……胖子就胖子!   李承志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阴沉着脸放狠话:“我确实是太瞧不起自己了,要和这种乡下的死胖子抢人!分手就分手,有的是更好的姑娘想要和我在一起!”   李承志放完狠话,转身就走。   在他心里,金睿钟只是个趁虚而入的死胖子,长相不如他,还是乡下人,有什么好的?相信也就一张嘴能哄得了女人。   他觉得闻夏英就是介意他没有答应那几十上百的彩礼,但那个胖子难道就拿得出来?不过是他李承志来得早了。   他倒要看看,以后闻夏英和那个胖子穷哈哈过日子的模样,届时他要开着桑塔纳来闻家村转一圈,让那个蠢货女人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让那个胖子知道不堪两个字怎么写。   李承志心怀着凌云壮志走了,金睿钟小声嘀咕:“都不认识我手上的表,装什么城里人?”   金睿钟是沪城来的,但是手上的表是瑞士货,人民币得三四百。   不过什么表这里可没人关注,闻夏英红着脸在他腰上掐一下:“谁是你对象了?”   金睿钟不疼,但还是倒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地回道:“你啊!”   闻夏英被这无赖说得耳根子都红透了,“我可没答应你。”   眼看着快打情骂俏了,闻霁月抱起自己的小灰灰:“厨房还忙着呢,我们回吧。”   许兔花点点头:“对对对,我们快点回去看着。”   闻秋鱼和闻冬水笑笑,跟上了幺妹和外婆,还好心地给捎带着虚掩了门。   被几个妹妹和外婆看了笑话,金睿钟这才觉得不好意思,小声但诚恳地道:“英子,我们聊聊呗。”   “聊什么?”   “我、我中意你,想做你对象。”金睿钟觉得自己刚刚对着李承志实在太聪明了,不然哪儿有机会这样直接开口。   闻夏英听见这话,目光中的那些情愫反倒是慢慢地收敛住了。   她正色道:“可是你是独生子,我是家里最大的姐姐,我不可能跟你去沪城的。你又不能不回去。你没想过这点吗?”   不是没有问题的,不然也不会迟迟拖到现在还没个定数。   金睿钟“啊?”了一声,然后双眼放光:“你没拒绝我,是不是也中意我?”   闻夏英瞪他一眼:“你回答我的问题。”   只说让问答问题,压根也没反驳自己的话!他中意的人,肯定也瞧中他了!   金睿钟先是陷入狂喜,然后脑子转动起来,回答闻夏英:“你说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未来的困难,也可能会有很多很多,但是我们可以一一解决。”   “我是独子,等后年就是八一年的时候会回沪城。如果到时候我们结婚了,你可以在家里照顾月月她们,我两头回转,也没多远。等秋鱼、月月上大学,她们都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外婆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沪城的大学都不错,不过月月她们想去别的地方也行。如果我父母接受的话,我们也可以到这边来生活。等月月她们上大学,不过五年,到时候你才二十三呢!别把自己当老妈子。”   “你才是老妈子!”   本来闻夏英听着金睿钟正经地说到五年后的打算,心里还挺动容的。金睿钟没有敷衍,也没有退却,只是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分析事情。   但最后一句“老妈子”是什么鬼?她才没把自己当老妈子,只是心态上难免把自己当妹妹们的依靠。   金睿钟看着闻夏英的眼睛:“那……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别的问题?   闻夏英想了想,心里倒是真的冒出来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说:“我之前跟李承志提过我家嫁我要彩礼的事,你怎么看?”   金睿钟脑子早回来了,笑着道:“你就问问,那个笨蛋才信!你这个性子,哪里肯让自己吃那么大的亏,让他们享用卖你的钱。不然你瞒着家里干嘛,连月月她们都瞒了。   他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才知道你是个倔倔的好姑娘。”   闻夏英明明笑着,可眼泪刷地就出来了。她没忍住,在那个人哪儿受的误解委屈,这个人却懂了。   金睿钟吓疯了:“你你你你、你别哭啊!英子!”   等两人回屋,闻夏英眼眶微红,不过满脸都是笑意,金睿钟还黏糊着闻夏英,到哪都跟在屁股后头。   闻霁月摇头。啧,这狗粮没眼看。   ***   晚上。   闻冬水怎么睡都睡不着,控制不住地在床上翻身。   闻霁月听着动静,自己也睡不着了。   闻霁月想到下午遇到了两个男的,白脸的李承志是和二姐有关的,那让四姐这样辗转难眠的应该是那个当兵回家的?   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四姐说了不熟悉的放弃的话,还难以忘怀?   凭两个人的年纪,闻霁月猜想可能是……未来的夫妻关系。   但是从闻老根家人的德性来看,正常的婚姻太难说,几乎不可能。所以也许是男人出了什么事后,这才娶了四姐。   四姐现在的意愿应该是想要新的人生,但是又不能彻底放下,或者说只是在适应一个过程。   闻霁月想着,发现最近围上头的竟然都是感□□。   还有三个姐姐没嫁,这事她怕是有的愁。   不过她自己呢?闻霁月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笑容温柔的少年。   少年和她青梅竹马,两人在院里自小打打闹闹长大,到了年纪,方才挑明了心思。少年却在一次外出任务中出了意外,留下了闻霁月一个人。   闻霁月受到刺激,异能增长得飞快,加上报仇的心思,最后竟是飞快地成了基地里的数得上号的木系高手。   成为了高手,很多人自然都会把闻霁月捧起来,放在一个尊敬的位置上。而同样厉害的呢,都是闻霁月的长辈了,或者更早地就有了伴侣。过高的实力,导致闻霁月做了很多年的光棍儿。   这光棍一做下来,她成了有名的“情痴”,为了少年守身如玉,弄得闻霁月自己哭笑不得。   她的少年,或者说她的“哥哥”,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过闻霁月慢慢地成熟后,也不是不能接受新的感情。   唉,不想那么多,睡觉睡觉。我现在还是个孩子,明天还得起来背诗呢。   闻霁月的呼吸慢慢地变浅变得规律,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   村里的广播又响了,把包山的事说了一遍,让有兴趣的人去村支部咨询,咨询后还有意向的就报名一下。   村里有这么几种声音。   “消息下来了!果然是真的,要搞包山啊。”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搞这个,万一包不出去呢?”   “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承包田地的通知下来,怎么比包山还晚!”   “管他,去看看热闹也好啊!马上过年,还有这事儿下来,说不定是好事。”   闻家。   闻夏英听到广播声,就和听到下钱的声音一样,她最近想着挣钱有点上头。   “来了来了,我们吃完就过去吧!咨询一下,然后去报名,希望可以分一座好的。”   闻霁月咬着花卷:“应该可以,最近闻支书挺照顾我们的。”   上回林胜男和王有才来了一回,不知道最后王有才说了什么。反正之后闻兴贤显得人特好说话,给几姐妹这边送了不少东西,种菜的地都批了下来,就在旁边。   说着话,王新华过来了。她知道几姐妹想包山,怕她们错过。   王新华之前还动过心,几姐妹把自由市场的事和她说了,摆明了是有希望赚钱的。不过王新华的儿子闻建设不想干,觉得风险大。   “你们还在吃呢,那边村支书家里好像都是人了!”   “就来、就来!”闻夏英应道,吃饭都急了些。   有了王新华的提醒,一家子加快了吃饭速度,三两口解决掉,收拾收拾一家子往村支部去! 第26章   等四姐妹和许兔花王新华到村支部, 村民们已经抓住闻兴贤问起问题来了。   “支书啊!山都可以搞了,咱那田地什么时候分产啊?”   闻兴贤捧着杯茶,道:“那个我不知道具体时候, 不过快了, 肯定快了, 好些地方在安排了。”   “真的!?”   “那具体什么时候嘛?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们!”   “支书啊, 你别卖关子, 不然回头我找你老爹问去了!”   “是真的, 但我真的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你问我爹他也不知道啊!”   闻兴贤喝一口枸杞茶, 无奈地笑着道:“你们倒是关心一下今天的正事!这山头多大,咱这儿的山物产也好, 不是也很有搞头吗?”   闻兴贤就知道大家伙对田地更感兴趣,不过这山头要是能推销几个出去,那也是给村里挣钱了,是他的成绩。   闻兴贤催道:“今天就说包山这事。有什么要问的, 都可以问问吗?”   “支书,价格怎么个说道?”   “兴贤,这包山村里是圈了哪几座山头?剩下那些山头大家是不是还可以随便去。剩下的山头都可以去,那干嘛包那个山头?没必要咧。”后面开口的是个年纪大的长辈, 习惯直呼闻兴贤的名字。   “就五座,毛子泉山那边,山上都有山泉。物产丰富, 也没什么大型野兽,还离得不远。这挣钱的事也不用愁啊,市场越来越好,还愁挣不到钱嘛!”闻兴贤努力摆出理由,把市场的消息给放了一点出来。   可惜话不能说得太明白,闻兴贤只好道:“政府搞这个,总不至于让咱老百姓吃亏吧?至于价格,一百亩的山十块一年,签合同包山的三十年起。”   “三十年起,那岂不是三百块!就那个山,抢钱吧!?”   “谁出得起三百块,那山头说不定还不止一百亩!岂不是还要多些?”   “回头要是又抓投机倒把的,别包个山玩命儿?”   “对啊,也太贵了!”   价格一出来,无数人咋舌不已。   他们一年才挣多少,一家子攒钱攒了一辈子也不过就是百把块,可经不住起这么个折腾,一把给洒到那荒山野林去。   闻夏英也是皱眉,嘀咕道:“哪来那么多钱啊?有钱也不是这么掏的……”   闻霁月敛眉,低声道:“应该可以分年限付。”   她这里刚说了分年限,那边闻兴贤开口了:“头些年可以一年一年交钱,总共的租金十年内付清就好了。不过这是集体的钱,怎么着都要还的!”   分散到十年,三百块给人带来的压力就顿时骤减。不过十块钱,肉都能买百多斤了,换成肉吃不香吗?给抛到外头去冒险。   大家砸吧砸吧嘴,心里想着包山这事不成,还是等着田地承包下来,那才是正戏咧!   而且去市场上买卖东西?前些年投机倒把不知道进去多少人,年纪大的都不敢忘,也不想掺和那些。   种种田,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安心又保险!   各种原因下,问的人挺多,真的想干的没一个。   闻兴贤说来说去大半天,茶喝了两大壶,结果留下来只有几个女娃娃。   也就是闻霁月一家五个,连王新华都有事走了。   闻兴贤道:“你们怎么不走?或者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闻夏英记住了闻霁月教的几句话,上前道:“支书啊,我们对包山有兴趣啊!”   闻兴贤眼睛一亮,大队副队长的申请他已经交去大队了,还得到了王有才的口头明示,就希望走前再干些成绩出来。   “有兴趣好啊!现在没人,你们又和林队长关系好,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回头咱这市场就得动起来。到时候山上那些菌子啊、笋子啊、野物啊,都可以拿去卖。”   要不是自家人不许承包,闻兴贤自己都有想法。山上的东西在村里不值钱,可拿去县城,拿去市里,那可都是稀罕物。   不过这事儿风险也有,因为别的山上也有,还得投入人力物力,估摸着能回本,挣不挣得到大钱不好说。这点考虑闻兴贤就没说,他是他,别人自有别人的考虑。   闻夏英和闻兴贤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渴望,可嘴上无奈叹气道:“可是我们没钱啊!第一年的包山钱都没有啊!”   许兔花不知道怎么演,就跟着叹气。   剩下三姐妹都是眨巴着眼,盯着闻兴贤看,看得闻兴贤一下就想到了王有才让他照顾的话。   闻兴贤摸摸自己秃了不少的脑袋顶:“你们真想包山的话,因为是第一个,头年准你们欠款怎么样?但是明年得补上,也就是明年起码要交六十块!”   六十块,可不少了。但更多的好处,闻兴贤不能一拍脑袋就给,做事要按章程来。通融第一年的租金,已经是闻兴贤权力内能做的极限了。   闻兴贤看着几姐妹,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事估计能成。也许是这几姐妹胆气太足,敢几个女娃就和家里闹分家,还成功了吧,显出一些不一样来。   闻夏英心里却是大喜,人还多的时候,幺妹悄悄说让她卖穷,就说没钱,说兴许能从闻兴贤这儿弄点好处 。   幺妹的法子果然有用,闻夏英服气地扫过幺妹白净的脸蛋,回神兴奋地对着闻兴贤点头:“好,我们包!”   “哈哈哈,有胆气!是真有胆气啊,第一天就敢说包山,我看十里八村都没有比你们动作还快的。”闻兴贤眼里也是闪过神采,有种忽然回到年轻时候的感觉。   “你们要包三十年,是吧?”闻兴贤笑着打开办公桌的锁,从里头拿出拟合同的样本。   闻霁月见他这么问,问道:“支书,最高多少年啊?”   闻兴贤有些不解,回答道:“最高七十年。咋啦?”   “那我们包七十年的。”闻霁月拉了下闻夏英的手。   “七十年!?”   闻兴贤看看闻夏英,再看看许兔花:“你们家这个小丫头说话算吗?七十年那可是七百块,也是要十年结清的。”   闻夏英咬着牙,在犹豫。   倒是闻秋鱼细声道:“三百和七百也差不多,十年要是挣不到七百,那也是白干。”   闻冬水也出声道:“二姐,我也觉得七十年可以!”   她知道后面钱越来不值钱,十年后的七百块……只怕是现在的三百块都不如,购买力大大下降。   闻夏英想到幺妹创造过的奇迹,告诉自己挣钱也不难,缓口气,下了决心:“好,我们租七十年的。”   闻夏英是户主,也是签合同的人,对于欠债的压力感受得最为明显。   在一斤猪肉一毛不到的时代,七百块真的是巨款了!   至今全家家财都没有七百的闻兴贤看着闻家几姐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几个女娃娃能从家里出来。那种不破不立的勇气真的是厉害,太厉害了!   闻兴贤话不多说,把上面发下来的样本合同抄写了一遍,根据实际情况填写内容。   拟写细节条款时,闻霁月眨巴眼睛问:“支书啊,今年先欠着钱这个可以给别人说嘛?”   闻兴贤一拍脑袋:“这个忘了说,村里人要是具体问起来你们就说,不问的话还是不说了,我也不能个个都这样批。”   闻霁月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她们几姐妹这事怕又是个大新闻,要惹不少眼。闻老根家那边肯定也会关注,说不得又能来个巧合缘分。   一个小时后,闻夏英拿着七十年租期的承包合同从村支部走了出来,步伐都是晃悠的。   “快扶我一下!我想想我现在是欠债七百的人了,我就腿软。”闻夏英抓住身边的人,怕自己给摔着。   闻霁月给她一个手撑着,直乐:“怕什么,欠钱的才是老大。”   闻夏英把合同递给闻秋鱼,腾出手来捏住闻霁月的两边嫩脸蛋:“七十年你怎么不早说,吓我一跳?你个鬼灵精!”   闻霁月说得出分年限付款,又知道可以用没钱来和闻兴贤谈条件,不可能没想到一口气包七十年。   闻霁月被迫嘟起嘴,含糊不清地道:“我这不是怕你吓着,傻吓了还怎么谈事儿?”   三百块的压力,骤然升到七百,可比翻倍还多了。不过闻霁月也不是故意不说的,她只是顺着闻兴贤的随口一问,然后觉得七十年也很不错。   包三十年和七十年的区别,大概就是五六十年后,大家还可以回到闻家村看到自家的山头,回忆一下往昔。而不是回村后,发现每一个地方和从前一般,人非物也非。   闻霁月晃晃脸:“松开我的脸呀!二姐,你要捏去捏金睿钟去,他脸上有肉。”   闻夏英脸颊一红:“他那糙脸,可没幺妹你的滑!”   而村支部里。   闻兴贤抽了一根烟,吞云吐雾。   烟雾缭绕中,他皱着眉,小声道:“投机倒把?应该不会起来了吧。”   村民里,大家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现在还有很多人觉得那些拿东西去买卖是挖集体主义的墙角。前些年就这事,哪个地方没有闹腾过?   只是没想到一转头,上头貌似又开始鼓励建立自由市场了。现在正是初期,敢往前走一步的也是大胆的,冒着风险的。   闻霁月何尝不知道初期是更为困难的,没有成熟的市场供给链,各种困难都需要克服,但是走在风口前沿的,才是能吃到第一波红利的人。   ***   闻家四姐妹包下了五座山头的其中一座,成了村里的时兴消息,市场要开起来的消息也让人心纷乱了几分。   闻老根家。   闻老根和两个儿子以及孙子起这事,不过重点在包山可行不可行?还有去卖东西,回头会不会被抓起来?   年节了,大家都在家。   闻多胜对城里最熟,他道:“买卖东西的人挺多,现在也没什么人管了,我看挺安全的,那些领导的闲得无聊的长辈家属也去干过呢!”   人家领导家的人也干,闻老根就觉得挺安全的了。   “一百亩一年十块,十年要结清三四百,哪来的钱?还不如等着多承包田地,多种些粮食出来!”这是闻小龙,他觉得挣不到什么钱。   李秀凤现在手里只有一点钱了,她捂紧了自己钱袋子:“真没钱,第一年的三十就没有!拿不出来!多赢、多胜,现在家里穷,你们媳妇哪儿也要给家里出一份力!别只会吃喝,也要拿钱出来,她们可是拿工资的人。”   老太太不想往外掏钱,还想往手里扒拉钱。   闻多胜砸吧一下最,推脱道:“奶,她花钱手脚大,都能给花完了!”   “一个月花好几块?像什么话,嫁人了还能像没嫁人一样?”徐美玲也有不满。   闻多胜嘟囔道:“总不能让她嫁人了,还过得更寒碜……”   闻多赢更有理由:“翠芳她都买补身体的了,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还要她娘家倒贴呢。”   一个个都不想拿钱,闻老根气得不行:“那包山的事就算了。可在家吃喝住呢,一分钱不拿像话吗?以后每个月,多胜、还有你媳妇,多赢媳妇都给家里交两块钱!”   闹腾一通后,闻老根强行镇压此事,让有工作的往家里交钱了事。   不过回转过头,李秀凤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奇了怪了……,就没给那几个丫头片子分多少钱,她们还能又去街上买东西,又包山?那三十块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李秀凤恍然大悟:“那几个丫头片子哪来的三十块,我就说她们和那个男的搞不清,肯定是拿别人钱了!”   李秀凤眼珠子一转,想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出门把她猜想的这个消息给放了出去。   乍一听有理有据的,也挺叫人好奇和纳闷。明明没钱,那包山的钱怎么来的?   闻霁月和姐姐们往刚包的山上去看,路过村里人,那眼神都不对了。   金睿钟也跟着,闻夏英觉得大家好像都在看她和金睿钟,大大方方地找个眼熟的,上前去聊了起来。   “方婶子,大家咋都看我和我对象眼神奇奇怪怪的?”   “哟!你们真谈上对象了!?”方婶子道,“大家都好奇你们的关系呢。”撇一下不远处有人,方婶子小声道,“李秀凤嘴巴又不干净了,说你们花他的钱呢。”   金睿钟笑出声:“要是真愿意花我的就好了。”   闻夏英笑着睨他一眼,又对方婶子道:“又没结婚,我们自己家里花他的算什么?”   “那是那是。”方婶子有点不信,因为包山大家都知道要三十块。也因为不信,笑得就有些不真诚。   闻霁月看了,一琢磨,就琢磨出门道了。   怕还是包山引出来的问题,第一年也要交三十才能立合同。不过她们卖穷了,又是第一个,闻兴贤就给通融了让欠着,和她一早想的一样,很容易让人想歪。   闻霁月笑着道:“方婶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了呗?你脸上都写了。”   方婶子摸摸自己的脸,讪笑道:“就是包山的事,你们第一年的钱怎么交的啊?李秀凤说没给你们分那么多钱。”   闻霁月道:“我们没给啊!”   “没给?那还能不给钱就包山!?”方婶子傻眼了。   一旁听着的那些人也愣住了,奇怪得很。   闻霁月坦白道:“对啊。我们是第一个,又是家庭困难户,支书让我们今年先欠着,来年一起给!大家伙以后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出来也行,不然猜也猜不到支书人这么好!”   闻霁月给闻兴贤小吹了一下,也算是还个人情。再一个,回头开始养鸡还得借助村里这些婶子嫂子的力量,大家交好一些也没什么,在她的想法内。   方婶子的小团体,在村里属于人多、大家人也不错的,就是有那么点爱八卦。   听了闻霁月的解释,方婶子臊红了脸。   她还真的想多了,以为李秀凤说的是真的,闻家几姐妹花了金睿钟的钱。也不止她,还有些好些人。因为这事儿对几姐妹的印象,有些变差。   哪里知道,几姐妹这是欠着钱呢?宁愿欠着村里的钱,也没不明不白地用金睿钟的钱,倒叫人生出几分佩服来。   方婶子道:“你们刚分家,确实是困难的,兴贤这事做得地道!那个李老太婆就是嘴碎,没句好话。”   方婶子说着,对误导她的李秀凤没了丝毫好感,还生出些厌恶来。   真相飞快地传回好奇的人耳朵里,李秀凤的名声彻底完蛋。卖孙女也就算了,还编出假消息企图玩弄我们,罪不可恕!   卖孙女这事说起来严重,但对更多人来说,只是个旁观的事情,没有参与进去,愤怒和同情也就显得单薄。   但李秀凤来了这么一出,把一群八卦的人生生给惹怒了,让几姐妹虽然住得挺偏,但人彻底被大团体接受。   就这么着,对于农村地区正式的迎接八零的日子来了——除夕日到了。   闻家的院子和房子又收拾整理了一通,不大的四间屋子满是幸福的气息。   院门口上贴着春联,是茂存西写的。   上联:春回大地千山秀   下联:日照神州百业兴   没有横批。因为院子的门没有上面的横梁,压根没地方贴。   这副对联很是大气,也从小处来说,是对几姐妹包下一座山的祝愿,希望她们的事业可以起步而兴。   进了院子,就是平整的地面,一旁的葡萄树冒腾出几颗新芽,是闻霁月前几日忍不住给弄的。   小灰灰正躺在院子里能晒到太阳的位置,睡得小呼噜振动肚皮。它大了一圈,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色泽。   闻霁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她在剥蒜皮,被禁止进入厨房。因为昨天许兔花一时忙不过来,让闻霁月帮忙给菜里加小半勺盐,结果闻霁月手滑了……   “唉……小灰灰,你说手滑这种事,多正常啊?”   小灰灰哼唧一声,懒洋洋地冲闻霁月露出肚皮。   闻霁月手上有蒜呢,没空撸狗。她剥完了一大把的小粒蒜,抓起来往空中一撒,就是一片蒜皮雪了。   小灰灰“汪呜”一声,麻溜地站起来,左爪拍一片,右爪拍一片,自己玩得还挺起劲。   闻霁月给厨房的忙绿的姐姐们送了蒜,寂寞地坐在一边看金睿钟烧火。   金睿钟见她无聊,笑闻霁月:“月月啊,你将来找对象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不然你可怎么办哦?”   闻霁月哼哼一声:“你会吗?”做饭这技能,放到以后那是个高级技能知不知道!   金睿钟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我真会,哈哈!闵叔手艺不好,我来了五天就可以做大菜了!”   技不如人,闻霁月没话说了。   金睿钟笑两声,又道:“我前几天还愁咱养鸡的话,那鸡苗怎么来?没想到这几天我们就和村里那些会养小鸡仔的奶奶、婶子、嫂子关系交好了,等年过了就找她们定散鸡苗了!”   许兔花听了道:“听说是哪个李秀凤乱传消息,说我们花小金你的钱了,村里人差点信了。结果一问才知道是闻支书批的欠款,发现被李秀凤骗了,误会了我们。一来一回的,可不是关系亲近了!”   “那还得感谢她了!回头她知道是不是得气死!?”闻夏英笑得不行,想想就觉得可乐。   闻冬水忽地看了闻霁月一眼,说道:“上回……我们在县城买东西,不是遇到了他们。李秀凤就吵吵嚷嚷着,说我们花金哥的钱买东西来着。”   闻夏英听到闻冬水说这话,又见闻冬水看向闻霁月,嘀咕道:“看幺妹干嘛?难道还是幺妹让她……”   安静。   集体都在回想发生的事。   最早的时间线:县城遇到了李秀凤骂街,骂的就是她们花金睿钟的钱。   再接着:她们去包山,跟闻兴贤卖穷,要到了第一年租金先欠债的好处。   签合同的时候:貌似幺妹是问了句,合同上欠债这条能不能说,当时闻兴贤说可以,但最好不要主动,因为他不能给每个人这样的便利。   后来:李秀凤就开始传她们的谣言了,因为租金的钱确实不少,是她们拿不出来的,很容易让人想歪。大家也理所当然地想歪了。   最后:她们辟谣了,大大方方地当着村里人的面,借方婶子的口说清楚了。   她们:和村里关系好了,回头行事方便。   而闻老根家:因为李秀凤被隐隐排挤了。   闻家几姐妹对于这些细节都清清楚楚,只有金睿钟感觉到一点儿什么,但没去看几姐妹签合同,所以推断了不了。   金睿钟有些懵地问:“怎么了?那还能是幺妹让她传谣言的,是李老太自己干的嘛!她不厚道!”   闻霁月摸摸鼻子,跟着她金哥点头:“就是,她好坏哦!”   而我,我什么都没干啊!真的。 第27章   年夜饭的桌上, 饭菜喷香。   头顶上是刚用上的“新科技高档用品”——电灯泡,发出暖黄色的光,照得桌上的饭菜更显色泽诱人。   闻夏英提议道:“要不我们喝点酒?”   为了过年, 家里买了半斤酒, 装在酒坛子里。   许兔花道:“喝一点点倒是可以。”   闻秋鱼便转过身, 在她身后的桌子里把酒坛子捧出来。   半斤酒而已,用的酒坛子也不大。   闻秋鱼拆开了酒盖儿, 端起酒坛子给五个人面前的杯子倒酒。   眼见所有人面前的杯子都有了酒, 闻霁月端起自己的杯子:“三姐!我也要, 你别忘了我啊!”   “那好吧, 给你一点点。”闻霁月年纪小, 要是闻霁月不开口要,闻秋鱼就不打算给闻霁月倒了。   几姐妹差不多都没喝过酒, 只有许兔花喝过一些,不过酒量也不行,不大喜欢喝酒。   喝了两口,闻夏英皱起眉头, 嫌弃道:“也不怎么好喝嘛!”   “哈哈,本来就不好喝。”许兔花笑着道,“酒有什么好喝的,不过是图喝醉了痛快。可浑浑噩噩的, 还不如不喝酒呢!”   闻霁月道:“外婆说得有理,喝酒没什么好的,我们吃饭、吃菜吧!”   几姐妹笑着放下了好奇的酒, 装饭吃饭。米饭上撒着细细的芝麻粒,因为是过年,奢侈一把,整锅都是白白的大米饭,看起来格外诱人。   闻霁月站在饭锅前,先没装自己的,给姐姐们还有外婆盛饭。   “晚饭都没做什么,给你们盛个饭。”闻霁月动作麻利地盛了四碗饭,最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香喷喷的米饭吃进嘴里,桌上菜色也很丰盛,一顿年夜饭吃得大家肚皮鼓起。   饭后收拾了桌子,许兔花拿出四个红包,钱没多少,不过都是许兔花的心意。   闻夏英给许兔花做了条围巾,是暗红色,低调但也喜庆,适合老人家。   许兔花本来就喜欢红色,当场就戴上了。   这头吃完饭,那边金睿钟扯着嗓子喊:“过来领红包啊,爷爷和闵叔发红包了!”   大多地方可能习惯大年初一或者后面的日子再发红包,不过闻家村这边如果亲近的话,红包除夕夜就发了。   闻家几姐妹过去串门领红包,今晚上隔壁的年夜饭大半在这边混的,茂爷爷一早就说了要发红包,数额不大,让她们放心拿。   进了隔壁的院子,就看到金睿钟和闻夏英两个人视线对上,空气里貌似都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闻霁月笑着看一眼,一手拉着闻秋鱼一手拉着闻冬水,带着两个姐姐抛弃闻夏英,直奔茂存西和闵学海在的堂屋。   “茂爷爷、闵叔,除夕夜快乐!明年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茂存西身体好了许多,自己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向几个小孩:“好好好,明年肯定健健康康的,活上一百岁!快来拿红包。”   红包里放了两块钱,一个人一份,闻夏英那份也一样。   发完了红包,金睿钟还准备了很多糖果,塞给闻夏英等人不少,最后一伙人坐在一起剥橘子吃。   茂存西挑了个众人还在笑闹的时候,在笑声里问闻霁月:“月月,想跟茂爷爷学点别的吗?”   闻霁月眨巴眨巴眼睛,问:“学什么啊?”   茂存西慈善地看着小姑娘:“学别的国家的语言。法语、西语、俄语,英语啊,你喜欢哪个?”好像在问橘子苹果喜欢哪个的语气。   老爷子当初授课法语、西语和俄语,但老爷子的英语也可以,只是没开课。   闻霁月数了下,加上自家语言,岂不是五国语言???   老爷子,你也太厉害点了吧!   “您都精通?”闻霁月感觉自己问得很没文化的样子。   茂存西点点头:“还算精通,我年轻的时候在国外待得更久,游历过一些国家。你想学吗?学了之后,可以直接和外国人沟通,工作的话,做翻译、外交、教学都很吃香的。”   茂存西后年就会离开,他和小姑娘各有各的生活,心想不妨趁着最后在闻家村的一年,教小姑娘一些东西。   闻霁月想了想,觉得学习几门语言倒也不错,就点头道:“好啊,谢谢茂爷爷!”   “乖。”茂存西摸摸小姑娘的头,然后对上其他渴望的眼神,便又对闻霁月道:“你要是厉害的话,也可以一边学,一边教你姐姐们。”   闻言,闻秋鱼又看向了幺妹。她也想学,不过茂存西只问了幺妹,她就没提。   闻霁月对着三姐笑笑,捏起拳头,表明自己可以。   闻秋鱼就一把将她抱住,差点给闻霁月抱起来。   茂存西看了笑笑,在心里叹气,要不是精力不济,他是想两个都教的,都是好学又聪明的孩子。但他得养好身体,出去迎接那些飓风。   新的一年还没开始,闻霁月多了新的任务:学习外语。   半夜里,几家的锣鼓声轰地响起,新的一年来了!   新的一年开始,不用怎么走亲戚的几姐妹和之前一样,一边学习一边忙碌起来。   初二闻春花回来住了一天,不惊不怪地商量了一下回头弄养殖棚的时候,她会和王爱国过来帮忙。   乍一听到姐妹们包下了山头,闻春花也是惊得不行,可仔细想想又慢慢地接受了。几个女娃娃就敢分家出来,整个大王湾头一遭,能不胆子大吗?   闻夏英头疼地琢磨着养鸡地址的挑选,得靠近水源,又不能靠太近,得保证通风,还是又有阴凉又有干燥的地方……   王爱国来了有个好处,他有些进山的经验,帮着挑了好几个地方,回头细细看下就差不多。   等大姐夫妻离开,村里的广播又叭叭地响了,欢喜了一村人。   ——他们翘首以待的田地承包来了!   按人头,按劳动力数量来划分田地,承包到户,成产到户。   一村人里,只有一家不快乐了。   李秀凤捶了闻大龙一通,斥责他为什么把几姐妹的户口早早地分了出去,不然按着户口本上的人头分,他们家的田地的多差不多一半!一半!   老太太有多气,其他人想着就有多可乐。   想干亏心事,结果干亏本了!   要是闻老根家人安安生生的,那家里起码还得多三四个人头。十岁往上的,那都是一整个人头,十岁往下的才是半个。   一时,十里八村的风气都肉眼可见地好多了,大家纷纷教育家里的娃——不要想着做坏事,看见这下场了吧?干坏事,会倒霉的!   ***   田地分下来,几姐妹分了四亩田、两亩地。   但是她们得去养鸡,还得学习,种田的收获算起来很不划算。   最后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田地让别人去种,她们到时候分一点粮食就行了。   有田地种,就能收获更多的粮食,收获后把粮食卖给国家或者是做些别的交换,都是好事,挺多人都乐意的。   几姐妹先让许兔花问了王新华,王新华一知道,就很乐意,再一问她们家老头和儿子,一家子都是乐意的,愿意多挣点!   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时候粮食出产,在交完了应该交的之后四六分。几姐妹四,王新华家六。   得知了这事,闻老根都气得好几天没出门,被他几个老伙计笑话得不成样子。   田地的事弄清楚,几姐妹和金睿钟、闵学海一起上山,选定最后的养鸡地址。   本来三处地方,最后优中选优,定下了一块半山处的平地,离山泉流淌的山间小溪二十来米,周遭树木高大,天然地留出来了一片空地,可以筑造鸡窝。   不过还有意外之喜——闵学海在山上发现不少的草药,有的还有些年份。   闻霁月倒也认得出不少,不过她没明面上学过,也不会医用处理手法,落个轻松。   闻霁月问道:“闵叔,你之前不是也上过山,怎么还这么稀奇?”   闵学海道:“我那会上山,都是偷偷摸摸上来的,只敢在边缘摸一下,不然就是挖你们的墙角,我哪敢上这个海拔来寻摸东西!”   “我这几日也不去给你们的鸡棚帮忙了,我收集些东西,有些东西就紧着这个时候呢!”闵学海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   闻夏英也很是欣喜,她问闵学海:“闵叔,你说这些草药能卖钱吗?”   养鸡也是需要大批前期投入的,第一年的租山的钱她们想办法欠了债,可有些投入却没法欠债。   好比养鸡,你总得要鸡苗吧?现在还没有卖小鸡仔的,只能挨家挨户订下鸡仔,这些孵化出来的鸡仔收购成本在一毛上下浮动。假如收购五百只鸡仔,那成本这里就差不多是五十块了。   更别说后期养鸡,鸡吃什么?到时候鸡养出来了,拉鸡去县城卖,还得租用大队的拖拉机。   而且五百只,只是前期的计划,后续说不定还会分批次多批养殖。这批五百还没养成,下批的就来了。缺钱啊!钱不禁花啊!   闻夏英这几天算账都快掉头发,看见啥都觉得像钱。   金睿钟看她急吼吼的样子,在闵学海前头安慰她道:“可以卖钱的,我前头偷偷卖过两回。”   闵学海好笑地看看这个小子,点了点头:“可以卖,不过一下卖很多的话,怕是有人乱来。”   这个乱来,还能是怎么乱来?眼红的人见不得人过得好,一副举报信偷偷地送到不记名信箱里,点名哪户人家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投机倒把,想要挣人民的血汗钱.   往前个五年,这种事都是大把的,再往前十年,不少人还因为卖一个鸡蛋、买一把小米而丧命……   闵学海还是趋于保守的,觉得事情还没完全稳定下来,还是低调为上。   不过年轻人的闯劲更足,更别提还有那么多欠款。   闻夏英道:“没事儿,要是我们把山包了,还不能卖山上的东西那才奇怪,那不是让我们等着完蛋嘛!”   闻夏英这话的信心,出自闻兴贤那句——政\府弄这个,总不能让老百姓吃亏。   闵学海也不多劝,又不是没干过,真追究起来一个都跑不了。他道:“我可以帮你们采集炮制,回头我取一些用就行。”   “那怎么行?我们占便宜,要八成,分您两成吧?”   闵学海想说不要,可也说不过几姐妹,一人一句他都插不上嘴。   闵学海笑着摇摇头,埋头领着闻冬水干活。   草药是包山的第一波收入,没有前头卖鸟来得刺激振奋,东西直接卖给药店和医院,价格公道、渠道公正,只有价格稍微低了些。   头一回几袋子的东西,是二十五块七毛三分。   往后头几回,闻霁月踩着自行车去卖的,她一点点把自己手里的钱漏了出来,每每回去都会买上一些东西。   这么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知道包山是挣钱的!山上那些东西,也是可以卖的。   撑死胆子大的,饿死胆子小的。有些人跟着采了些认识的药材,跑过去卖,还真有人收!   一来二去,不少人都挣了好些钱。   不过村里人不知道药材的处理方式,大多弄的都直接当吃的喝的卖了,挣的自然也远远及不上几姐妹。   你干了我也干了,也就没什么举报之说。就连闻老根家,李秀凤自己领着家里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往山上跑,将附近山上那些东西扒拉了一番,挣回来十来块。   上面的人有没有收到举报信,大家不知道。不过二月里,自由市场建立的消息直接出来了,甭管有没有举报的,小老百姓卖个自家产的东西、山上采来的东西都是自由的!是合法的,国家允许的。   天气渐暖,几姐妹和方婶子为头的一帮子“想挣钱”妇女,达成了购买鸡仔的协议。   由她们各自家的母鸡孵化小鸡仔,三分钱一个的鸡蛋,孵化成小鸡仔养上 一个月,就用一毛的价格收,第一批收五百只。   三月中,成群的小鸡仔在山上叽叽咋咋地叫唤起来,山林间啄食虫子。   闻春花和王爱国时常过来,夫妻两跟着闵学海学了几种药材的处理方式,回家在“扫山活动”中挣了不少,是村里一枝独秀。   这么一来,王爱国的妈对着这个儿媳妇是满意得不行了。没了拖累,几个妹妹又厉害又能挣钱,还会带着姐姐和姐夫挣钱!多好的事。   五月份,闻春花夫妻两过来长住,帮着守鸡。鸡长大了些,抓起来也是一碗肉了,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得提防着。   闻霁月觉得这么守也辛苦,想着法子骗了小灰灰学狼叫,把小灰灰放到山上去了。   别说,小灰灰嗷嗷叫着,还真吓走了好几拨有心人。因为是狼狗,小灰灰长得很快,体型也大只起来,夜晚那眼珠子绿绿的,也是怪吓人的。   六月份,第一批鸡长成了,收获了第一个鸡蛋。   第一批五百只鸡还有三百多一点,成活率在百分之六十上头一点。第二批鸡在四月份补上的,同样五百只还有三百五十只,成活率勉强好一点。   其中经历的事还挺多,有回鸡病了,差点吓死一群人。闵学海想法子弄了点药也没用,还是闻霁月发现食物里有种野菜和野草弄混了,给鸡吃出来的毛病,回头把野草从食物里除出去,鸡才好转。   也有抓到跑来偷鸡的,被当天在山上气急败坏的闻夏英在逮住了,让小灰灰咬了好几口才送去大队,弄出一场血肉淋漓地这才安生了。   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吃口肉把命丢了可不划算。   六月中旬,一批长得快的鸡出笼了,尝试着拿去县城卖了卖,一到地方就被人抢着三块一只给抢走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缺肉!敢来卖东西的人还是少,来卖东西那些也都是卖些什么山货、蔬菜啊,偶尔几只鸡、几条鱼根本看都没看到就给抢没了。   十五只鸡一眨眼就没了,闻夏英捏着四十五块钱喜滋滋:“卖得这么快!这钱挣得也太爽了,下回把百多只一起拉过来,第二批鸡也快了!终于不用愁咱欠的那些钱了!”   “那不是得借拖拉机?”闻霁月问道。金睿钟回家有事,能骑车陪着闻夏英的就是闻霁月了,来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闻夏英道:“怕是要借的,我还得琢磨着找人给给咱开车,得打听打听。”   闻霁月笑笑:“这有什么愁的,我去学学。”   闻夏英从后头抱着闻霁月的腰,感慨道:“幺妹,听你说话太舒服了,就没听见个愁字!好像什么都可以解决,慢慢来就行,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怕,就算我们养鸡遇上那么多事。”   持续好几个月,投入金钱、投入人力、投入时间,单方面的投入太累人了,闻夏英是真的疲倦、累。不过也像她说的,闻霁月说着不用愁,然后她们就齐心协力,一起走过来了。   闻霁月想想也觉得挺心疼闻夏英的,大家都辛苦,但心理压力最大的就是闻夏英。   闻夏英把责任都担在她自己肩膀上了,她想着这一摊子事是由她来负责的,一定要弄好。养鸡要养好,要挣钱,这样家里的第二步才能走出去。   闻霁月试着劝过几回,没什么用,干脆就默默地干活了。在学习之余,关注着养鸡和家里的点点滴滴,哪里需要就上去帮忙。   学拖拉机?应该也有点意思吧。起码法语那个随堂翻译可以往后拖个半天……   闻霁月想着,还有点期待。   茂存西不愧是专门做过老师的,摸清楚了闻霁月的接受能力后,就使劲压榨,使劲压榨,学得闻霁月都想放松去玩一把。   学习是好,可是一直学习它不快乐啊!偶尔也是需要学个开拖拉机解解压的。   别说闻霁月,闻秋鱼这个爱学习的也顶不住。三姐闻秋鱼在接触了几门语言之后,就只选择了俄语一门用来专攻考试,其他心思放在了课业的学习上,准备冬天就去报名初三,然后在明年夏天中考。   闻霁月也要去报初三,要考试,要一边学习课业一边学茂存西的心血。   偶尔闻霁月试探地问:茂爷爷,可不可以少学一个啊?   茂存西的一套套就来了:都走了开头的五十步了,现在放弃,前面不是白学了,多可惜啊!又或者这门外语多好啊,你茂爷爷当初在法国那会儿……   这几个月,说辛苦还真有点辛苦。闻霁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反正就一路学了下来。   也许是闻秋鱼认真学习的态度、一家人努力生活的风采感染了闻霁月;   也许是茂存西说起那些语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模样,让闻霁月心生敬意和向往;   也许是广播里那一个比一个激昂人心的消息,让她也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奋力向上生长着。   一切都在变好,所有人都在努力,怎么独独缺了我。   回家的第二天,闻霁月把法语随堂口译过了,得到了时间去学开拖拉机。   拖拉机放在大队管理,在王家村。   闻霁月和闻夏英、闻秋鱼三个人去了大队,申请借用一下拖拉机,学学怎么开,以后好开出去卖鸡。   王有才和她们熟络,直接给批了。还好奇几个女娃娃学拖拉机的能力,王有才没事干跟上了。   有了王有才在一边,从管理员手里借出来拖拉机就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什么低级嘲讽,也没有看不起,管理员还得小心教几姐妹怎么开,生怕自己的大宝贝给弄坏了。   “咱大队的拖拉机不是手扶的,比隔壁大队可要好开了。”拖拉机管理员说起来一副自豪模样,随即又担心起来:“可这个也不容易,都是手动的,这要是学不会,干脆就让我开算了。”   “启动,加油门……要等机器正常动了才能松,这个千万记住。旁边这个拉杆,有快中慢三挡速度,一般开个慢的就行了。有两个前进档位,两个后退档位,左弯捏左把,右弯捏右把……”   拖拉机管理员说着,自己都觉得词一大堆。不过他自己开得很熟,上手就直接开起来了,让几姐妹坐在后面,一边解说一边带着她们在大平地兜圈子。   闻霁月细细地听着,等停下来后细细地问了一遍,每个开车需要知道的部位都问一遍,以免她的旧习惯影响认知。   管理员见她每一处都没错,点头道:“你这娃娃记性挺好,是不是会开自行车那个,这个头就能开,胆子也挺大啊!”   闻霁月笑笑:“那我试试,您帮我看着点?”   “你真记清楚了?要不我再讲两遍。”拖拉机管理员有点害怕。   但是两分钟后,他就放心了,一如几个月前的金睿钟。   闻霁月开一段,就可以拐弯,拐弯完了就能转圈,那稳当的样子哪里像第一回 开的!   管理员和王有才惊叹连连。   “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啊!我现在还不会,这一下就会了。”   “头一个学得这么快的,有天赋嘛!听说那自行车这个娃娃也是上去两下就能骑,这种啊就是身体条件特别好,协调!”   闻夏英和闻秋鱼则淡定多了,毕竟任谁惊吓一回、两回、三回……好多回后,都能习惯一点的。   闻夏英道:“哪里、哪里。我幺妹也就认真些罢了,别人想学肯定也快。”   闻秋鱼道:“一般、一般,都是师傅教得好!”   拖拉机管理员心想,也许自己今天真的讲得特别好,怪不得人学这么快。   他笑哈哈:“我就是该怎么教怎么教。”   至今还不会开拖拉机的王有才看着和乐融融的三个人,忽地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这还一般?那我王大队长是那般? 第28章   “哐哐哐——”   拖拉机启动, 拖出一串长长的尾气。   一笼子叠一笼子的鸡堆在拖拉机后面,上百只鸡挤在笼子里,吓得咯咯咯地叫。   外面的人都在新奇地看着, 恍然间惊觉小半年过去了, 闻家几姐妹养鸡养成了。   方婶子笑着道:“好多只鸡啊, 不晓得能挣多少钱哦?月月啊,回头我家里还有几十只鸡仔, 你要收啊!”   “收收收, 走了啊!”   闻霁月回吼了一句, 开着拖拉机往前跑。不吼都听不清。   车上闻夏英三人都挤在后面, 都在笑, 好像秋收了一样。其实也差不多,都是丰收, 只不多一个收的是粮食,另一个收的是几百只鸡,后面说不定还更快乐些。   闻霁月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拖拉机是三轮的, 三个轮子相较于四个轮子来说容易翻,她才开了几回,还是需要小心。   三个姐姐则在后面看着鸡,免得哪只鸡钻出来给飞出去了。   约莫半个小时多一点, 车子到了县城,直接在县城的街道上慢慢地往自由市场开。   这么一辆拖拉机,还拖着这么多只鸡, 一下子就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路上有骑着自行车的错身而过的人也不错身了,急忙往回骑。   口中还不忘道:“这么多只鸡,今天一定要抢两只啊!我得赶快回去拿钱!”   还有人企图在街上就买鸡,大声问车上的几姐妹:“几位同志,鸡卖我两只啊 !停停嘛!”   “对不起啊,大嫂!规定这地方不能停车,买卖东西也得去自由市场!您去那儿买,我给您留两只。”   大嫂子也跟不动车了,不过听着闻夏英说给留鸡,高兴地喘着气提醒:“记得给我留啊!一定要给我留啊!”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赶紧去自由市场,说不定还抢得到!”   市场就是空荡荡的,供不应求,极度地满足不了需求。如果市场是个人,那指定又空虚,又寂寞。   这回运来了一百二十只鸡,一家一户一只,也就只够一百二十户人吃吃到肉,哪里满足得了偌大的县城。县城里光是厂子就有好几个,人口可不少。   闻冬水都看傻了:“他们不是城里人,怎么一副没吃过肉的样子?”   闻秋鱼笑道:“就是城里人,所以没肉吃啊。我们还可以去河里捞个鱼,山上抓个兔子,抓个野鸡啥的,他们就只能收着副食商店那点子分量,等着什么时候运气好抢上一点了!”   闻冬水摸了摸自己又圆润了一点的下巴,发出了有肉吃的苦恼声音:“我最近又胖了,王奶奶都说我得注意了。”   “挺可爱的,你还在长身体呢,别在意那些。”闻夏英拿闻霁月常说的话安慰四妹。   当然,在闻夏英看来,闻冬水的小圆脸圆乎乎的本来就非常可爱。圆脸蛋,大眼睛,小嘴巴,脸颊粉嘟嘟的,任谁看了不想摸两把。   闻冬水笑笑:“不会不吃饭的,不过要多干点活,我回头多陪闵叔去山上!”   “那行。”闻夏英应了一声,跟没经验的三妹、四妹交代道,“为了方便,我们的鸡就三块一只,先把钱数清楚了,然后才给鸡。数一个,给一只,避免分不清,也免得有人耍赖。”   闻秋鱼道:“好,记住了,二姐。”   闻冬水也道:“我也记住了,三块一只。数一份钱,给一只鸡。”   闻夏英点点头,自己吐出口气,缓解了一下紧张。言言   至于为什么紧张?大概是知道自己马上要赚很多钱,但是又难以相信吧。   谁能想到,她们四姐妹会坐做高高的拖拉机上,等着收割县城人的钱呢?而且是县城人,挥舞着钞票,送上门来的!   在闻闻老根家的时候,闻夏英一开始想的是能嫁个好点的人;后面发现可以离开闻老根家,想的是自己姐妹几个辛苦些,多挣点工分,日子就能越来越好;当时哪里能想到,她有欠债七百的勇气,也有现在即将入账几百的美好时刻!?   生活真是太奇妙了,你不走出来,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收获什么。   到了地方,拖拉机还没开进自由市场,人先围了上来。   “来了来了!那几姐妹来了!”   “大家别挤啊,先让车进里头!在外头会被罚款的!”   自由市场部的监管员看着闹哄哄的,吓得赶紧出来维持秩序。   “都散开,不要围堵市场口。不然抓一个,罚五毛啊!听到没?”   在监管员的吼声下,车子终于有了进去的路。   “谢谢你啊!给您留了鸡。”   车的驾驶位,闻霁月对着监管员挥了挥手,说笑了一句。   监管员也是乐呵呵地,觉得倍有面儿了。   看看,大家伙都要抢着才能有的,我一句话不说就有了!这就是排面啊!   车子进入市场里头,没去摊位上,就在口子十米又给堵了。   车子除了驾驶位的三面,一面站了三姐妹一个。   闻夏英在喊:“老规矩啊,三块一只!都是山里养的鸡,喝的山泉水咧,包好吃!三块一只,先给钱,再给钱,一个个来!”   “三块?有点贵啊!?”这是还在犹豫的。   “好像是有点……”   附和的人讲价的话还没说出来,后头一个身体刚强的老太太挤过来了,举着钱:“妹子,给我来两只,你家鸡确实好吃咧!我家孙子孙女上回吃了,一直吵着要吃鸡!”   这老太太话说得漂亮啊,和拖似的。但是天地良心,真不是拖,几姐妹的鸡在山上养着,喝的水吃的粮确实好。   再有一个原因,市场上能有多少只鸡?这县城可没什么地方给养鸡,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院子的,所以很有可能每只鸡——都好吃!哪只鸡还不是肉了,肉都香!   开了头,后头的人就挤着来了,一下子把前面还想讲价的人给弄懵了。   你们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还不讲价了?   就算只能讲下个一毛二毛,那不也是不少钱了吗!?   还想讲价的两个婶子懵逼了一瞬,然后果断地也掏了出钱。   “给我两只!”   “给我四只,我家人多!”   这么多人,再讲价鸡就没了。   先买了再说!都多久没吃肉了。一整只鸡,可以吃肉吃到爽!   等这两位企图讲价的婶子出来,刚好撞见她们挤不进去的邻居。   邻居瞪大眼:“你们两个,买鸡怎么不叫声我啊?现在挤都挤不进去了。”   两位婶子其中一位安慰道:“没事儿,没买到就当省钱了,那人卖得好贵,一只三块呢!我这买了两只,和割肉似的,心疼啊!”   另一位看看自己提的四只鸡,也道:“我这一个月工资快没了,这自由市场以后还是少来!”   邻居看看她们两个,一个一手一只!另一个更过分,一手两只!   邻居眼睛一转,道:“姐啊,你这么心疼,要不分我一只?咱一块儿心疼心疼?我陪着你!”   “那算了,孩子馋肉呢。”第一个开口的婶子笑笑,走了。   手里四只鸡的婶子干笑了一下,同样没有丝毫分鸡的想法:“我这两家的孩子呢,都等着吃肉。你要不再去挤挤,我看还有些只呢,去吧去吧!”   说完就溜,动作很好地表达了真实想法。   邻居叹气:“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一个个说着贵,让我一只也不让。”   说完了,邻居也努力地挤了挤,不过人实在太多,就没抢到。   邻居站的地方靠着闻冬水,问她道:“小姑娘啊,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我闺女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等着吃这口鸡呢,可是我没抢着。你们告诉一声我下回什么时候来呗?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实际上,孩子也不知道这回事。   闻冬水听着问得还挺真情实感,急忙回身问闻夏英:“二姐,下回我们什么时候来啊?”   “估摸着半个月吧,日子定不了啊。得看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闻冬水回道:“婶子,这日子订不下来,估摸着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啊 ,那我十来天就来蹲你们,可记得来啊!”   “好好好,会来的,您放心。”   闻冬水笑着应了。挣钱的事,该着急的是她们啊,怎么这些买东西的比他们卖东西的还积极,也是有趣。   等监管员来买走最后一只鸡,所有的笼子全空,一直没喝水的几姐妹口干得不行。   闻霁月跑去买了三根雪糕,正好一人一根先给顶着。   这会儿天开始很热了,闻霁月没看到卖水的,倒是看到了有雪糕卖,就给买了三根。   闻冬水是好些年没吃过了,闻夏英和闻秋鱼则是属于第一次,看着雪糕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就和小孩似的。   闻秋鱼咬了一口,这才发现闻霁月两手空空地准备开车了:“幺妹,你自己没买?”   “我不用,还得开车呢。忘了带水,早点回去,你们好早点喝口水。”闻霁月坐在前头,回头冲闻秋鱼解释。   闻秋鱼把自己没咬的一边递过去:“好吃的,你也咬一口!就一口的事。”   大家都有了,幺妹怎么可以没有。要不只有闻霁月会开拖拉机,闻秋鱼都准备给闻霁月也买上两根,让幺妹坐后头吃。   闻霁月笑着凑过去,小小地咬上一口:“好了好了,我也吃到了。三姐你自己吃。”   闻霁月以为咬一口就好了,没想到闻夏英和闻冬水又要她咬,脸上都是心疼“懂事妹妹”的神色,让闻霁月哭笑不得,同时又心里暖呼呼的。   闻霁月一个咬上一口,然后再转身开车。   回去的时候车子少了许多负担,半个小时就到了闻家村。   先回家里喝了口水,坐了下,笼子全部搬下来,再由闻霁月把拖拉机还回去。   等闻霁月回来,一家子又开始开心的数钱活动!   这回数钱的活给了过来帮忙,辛辛苦苦守夜的闻春花夫妻。   王爱国手直哆嗦,被嫌弃的闻春花拍了一下,她自己上手了。   其实一共一百二十只鸡,每只三块,都不用怎么数就知道数额。但是数钱,有数钱的快乐啊。   快乐,是无价的。   “三块……”   “一百……”   “三百……三百五十九块七!”   “奇怪?怎么对不上数,不应该是整数三百六吗?”闻秋鱼奇怪地道。   闻霁月也皱眉:“买雪糕我用的别的钱,不是这里面的。”   “唉!”闻夏英一拍大腿,笑着道,“再数一遍吧,要是还是对不上,就是给人占便宜了。三分钱的便宜,就当我们送了个鸡蛋出去!”   再数了一遍,数额还是差了三分,不过只差一点点,不影响什么。只是生意路上的一点小意外,让今天收钱的三姐妹心里记住了——下回数钱要更注意、更细心。   数完了钱,闻夏英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明年的租金有了,我可算是能放心下了。”   闻霁月伸手一戳,戳中闻夏英痒点。   弄得闻夏英又精神起来,揪住闻霁月的小麻花辫,晃啊晃:“还欺负姐姐了啊!回头我让茂爷爷给你加作业。”   闻霁月听得皱起眉头:“我有正事要说呢。”   闻夏英正经起来,其他人也看着闻霁月。   闻春花道:“幺妹,你说。”   经过闻霁月的日常难不倒的印象不断刷新、几个姐姐都把她当做厉害的小聪明来对待,很重视她的意见。   闻霁月道:“我买雪糕的时候,那个卖东西的大叔跟我打听,养鸡要怎么养呢?说他侄子也想养,正好也包了山,前头没挣到什么钱,正着急呢。”   “这是和我们抢生意啊!”王爱国一根筋,反应也很直接。   闻春花想了想,道:“养鸡又不是只能一家养的,也不是什么时兴玩意儿,只是我们养得早,赶上好时候了。”   “现在得愁回头有人跟我们一样卖鸡,我们的鸡会不会卖不出去?”   闻秋鱼和闻霁月一块学习的时候多,受的耳濡目染也多。她分析道:“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市场上还是缺肉的。但是随着后头养鸡的人也来越多,就要担心后期鸡卖不掉的事了。”   闻霁月点点头:“对啊,我就是听那个大叔问了两句,担心了一下日后。”也不知道没侄子的大叔听了会不会心里慌。   “那怎么办呢?”   ……   一家子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集思广益。   她们的优势就是现在鸡场已经有鸡在长成中了,她们也有各种养鸡应付的经验,前期肯定还可以盈利一大把。   但是为了应对后面的竞争,现在就得做出准备。   从养鸡散发思维,就是可不可以养其他的易于养殖的动物,通过增加品种来提升竞争力。比如养鸭、养鸽、养兔子、养羊之类的……   再一个,她们可以考虑在自由市场花钱承包一个好的店铺,占据好的售卖位置;这样也可以让现在的消费者记住她们家,形成一个老卖家的巩固。而且回头她们鸡养多了,鸡蛋的售卖确实也需要一个稳当的地方进行长期售卖。   养好鸡的本身也是竞争优势点,让鸡长得更大只,肉更多,更好吃。   还考虑提升养鸡的成活率,降低损失的机会成本,增大赢利数额。   大家说着说着,闻霁月抓抓头发道:“我好像在报纸上见过那种孵化鸡仔的机器。如果划算的话,可以把那些可以孵化鸡仔的鸡蛋也利用上,我们自己孵鸡仔,也是降低成本的法子。”   “后期养殖鸡的数量变大,还得预防疫病,也需要去寻找一些治疗疫病的经验和方法。”——换句话讲,就是她们的养殖需要科学的介入了。   更先进,更安全、更卫生,更有保障,才是未来挣钱的正确道路。   许兔花有些听不太懂,想象不到机器怎么孵化鸡仔,还能有个大肚子不成?   但她知道科学厉害着呢,笑着道:“看来还得多读书,看报也是好的!”   步子定下来也很快,下半年的目标是一边开店占地盘、增加鸡之外的产品、再一个就是寻摸一下孵化鸡蛋的机器,提升养殖的科学性。   这些事需要慢慢来,当务之急是乐乐,杀上了两只鸡,扯出地里新鲜的小菜,弄上一桌子的美味,大家吃吃喝喝高兴下。   金睿钟回沪城去了,茂存西和闵学海就有些不好意思来蹭饭,还是闻霁月专门去请过来的。   吃了闵学海做的饭菜好些天,茂存西遇到美味一下没忍住,也吃得肚子溜圆,只能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闻霁月跟着他溜达,笑他:“我四姐手艺好吧?”   茂存西清咳一声,脸上微红:“还成。你要是跟我去沪城,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我认识好些老师傅呢。”   学生太厉害,教着教着就舍不得放了,茂存西想把闻霁月拐去沪城去。届时无论是跟着他做语言的研究,还是进一步学习,大城市总归更方便、资源更多。   偏生闻霁月不想去,她表示家里这边姐姐外婆们都在,舍不得离开。   茂存西想着,还是忍不住道:“你姐姐们这不是也挺好,不缺你一个小姑娘嘛!她们也是大人了,能够解决很多事。”   他想说,没你也行,别操心了,跟老头儿走呗。   闻霁月听懂了,笑笑:“回头我会去沪城的。我二姐被哄走了,我哪能不去沪城?”   茂存西吹胡子瞪眼:“哪能一样?你说说,这么好的天赋,干嘛不继续往深入学习呢?国家正缺这些呢!”   “茂爷爷,我学得……怎么说呢?”闻霁月坦诚道,“我知道自己有天赋,但是我以后估计不会从事语言方面的工作,我会去从事别的专业。我学起来没有热爱,您也能察觉到吧?”   闻霁月学习茂存西教授的几门语言都很快,英语、法语更是已经可以常用了,可是她只是学而学,学下来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像老爷子一样的单纯。   老爷子说起自己翻译的某部经典、某本巨著,眼里有光的。闻霁月没有,她宁愿去地下捉个萝卜玩玩,琢磨一下怎么让这个萝卜长成白菜样都更为吸引她。   语言在她这儿,没那么重的分量。   没想到学习能力强,也能引发分歧。   茂存西楞了一下,沉默地围着闻家的院子走了半圈,最后走到了和隔壁自己住的院子并用的那面墙壁旁。   茂存西想到自己当初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不经意间听到小姑娘冷静地威胁自己的父亲。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真不一样,理智、冷静、拎得清。   如今自己怎么就拎不清了?干嘛非得强求。再说,他往后头不是也不只做研究了,他要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霁月看他神情恍惚,有些紧张地跟紧了,怕自己真伤着老爷子的心。她甚至想说,就是不从事,我也可以学……   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老爷子宽大清瘦的手掌就摸了摸她的脑袋。   “长高了不少啊,不想往深里学习也行,这个底子我给你打好了,以后做哪方面都会有好处。”茂存西笑着道,神情柔和起来,“做什么都好,你的一生还长着呢,爷爷希望你一生顺遂,也顺心。”   比往常的称呼少了一个字。闻霁月用头在老头儿手里蹭蹭:“爷爷,你长命百岁!”   “哈哈,那我得努力!你这声爷爷我记住了,往后记得常来看我。”   闻霁月听着老爷子叮嘱似的的话,想到了回沪城还没回来的金睿钟,心里有个猜测:是不是老爷子三人会比预估的八一年提前离开?   老爷子也没说,日子还和往常那么过着。   到了这个月月末,王爱国和闻春花两人和之前每个月一样,回小王湾休息几天,身上带着挺多钱,脸上都是带笑的。和上回卖鸟一样,闻夏英厚道地给了大姐大姐夫分成。   王爱国和闻春花走了,山上就需要换人看守。闻夏英和外婆还有闻秋鱼带着小灰灰在山上。小灰灰已经长成了庞然大物,再不是之前的小可爱了,吓人得很。   如此一来,闻家就剩下了闻冬水和闻霁月两个小姑娘。往大了算,不过一个十六,一个十三。   这天夜晚。   八点,闻家最后一盏灯给熄灭了。   等到十点钟,一个人影才闪动,从院子的墙上翻过去,避开了最后灭灯的房间,朝着其他几间摸了过去。   门是锁着的,但还有窗户。这种老院子的窗户是内里有个窗栓的,平整的一条木头。打开了窗户,可以从外头爬进去。   来人掏出来一根铁丝,伸进窗户缝里。 第29章   铁丝和木头摩擦的声音不大, 何况想偷东西,那自然是更为注意,努力控制动作的幅度更小、引起的动静更小。   人影觉得自己是不会被发现的, 这都十点了, 正是熟睡的时候。睡得和猪似的, 谁还能发现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呢?   但凡事“觉得”没有用,偏偏就是有人听见了!   闻霁月睡得眯瞪, 天儿热, 四姐又粘着她睡, 和个小火炉似的, 给她热醒了。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要不自己去隔壁二姐她们房间凑合一晚时, 持续的、小声死亡摩擦声就传进了耳朵,让闻霁月一个激灵, 彻底清醒。   她先没动,细细地听了下,确定是有人在偷偷摸摸地动东西。   再细听了下,闻霁月判断出发出动静的位置大约在二姐的房间。   除了那细碎的动静, 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但这会儿没往细里分析,暂时不排除多个人的可能。   闻霁月先捂住了四姐闻冬水的嘴,然后摇了一下她。   在闻冬水迷糊地醒来那刻, 闻霁月迅速耳语道:“四姐,别说话,有人。”   闻冬水先楞了下, 然后整个人僵硬住了,她在害怕。大晚上的,突然被捂住嘴警告说有人,吓人都能吓懵过去。   闻霁月看她缓过来,这才松开捂住闻冬水嘴的手,赤着脚无声无息地下了床。   闻霁月眼睛很好,闻冬水的眼睛也不错,夜间视力优秀。   闻冬水看到幺妹好像找了一圈,去了门后边,摸到了什么东西。   再接着,闻冬水就被闻霁月塞了一根棒子。   “四姐,你拿着。我去看看。”这句话同样是凑在闻冬水耳边说的,声音极小。出一人口,入一人耳。   闻冬水本能地听话点头,接着反应过来闻霁月要去干什么,拉住闻霁月的胳膊。   闻冬水心脏砰砰跳,小声道:“我们喊闵叔?”   “我先听听看。”闻霁月语气坚定地道。   闻霁月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头脑清醒。   她想去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偷东西。上回小灰灰嘴下血淋淋的教训,难道还不够让人记忆深刻?   那不可能。   所以可以推断——作案人知道今晚小灰灰不在家里。再往后推,十有□□就是本村人。   本村人远也没远到哪儿去,有心就能知道每个月倒数第五天,王爱国和闻春花会回家,山上也需要人看守,一般都是家里三个人再把小灰灰带上。如此一来,基本可以判断家里只留下了两个人。   这么小心翼翼才敢动手的,胆子不大,人数也不会多,最多就两个,因为两个人就能解决,再多分赃就吃亏。   而一两个人,闻霁月利用手头的种子对付起来不是问题。   闻霁月想着,靠近了门。   她在偷听门外头的动作,屏住呼吸,心跳慢慢地缓下来,耳边的动静放大。   “呼——”   “呼呼——”   只有一个因为紧张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听动静也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那就更好逮住了!   闻冬水同样赤着脚下来,刚走到幺妹不远,就看到朦胧光线里幺妹发亮的眼神……好像是要去抓黄鼠狼的小灰灰似的。   闻冬水抓紧手里的木棒,感觉有些滑不溜秋。一想起来,发现手里出了很多汗,木棒都捏着打滑,她太紧张了。   空气是安静的。   铁丝勾动木条的声音变得响了点。   一声清澈的“坑——”响起,终于成功的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了句,“终于搞开了。”   两姐妹呆住了,说话的声音她们认得出来——正是闻多胜!   闻霁月听得更细致,她听出来那声“坑”的声音,应该是在折腾窗户。   紧接着,就是人爬窗子,不可避免发出的声音,窗户嘎吱响了好几声。   闻霁月捞起一把金刚藤种子,胳膊夹着根棍子,另一只手就把门打开了,同样发出了“坑”的木头内栓抽动的声音,只不过比闻多胜弄出来的动静小些。   跑进房间摸黑翻找起来的闻多胜注意力都在自己眼前,没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等闻霁月这边门打开发出声音,才惊醒闻多胜。   闻霁月一打开门,就飞快地冲了过去。   她锁定了位置,冲出去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窗户一侧,等着偷袭。   闻多胜果然往窗户外跑,他心慌意乱地。门关着,能跑的地方只有窗户。   于是——“砰!”   他一冲出来,就给闻霁月一棒子给打中,蒙头蒙头地从窗户上栽了下来。   “砰砰砰!”   闻霁月挑着能打的地方,使劲地给了几下,打得闻多胜“啊”地一声,刺破寂静长空。   闻多胜的呼痛声也提醒了闻霁月。   闻霁月提醒后头吓傻了的四姐:“四姐,喊一下闵叔他们!”   “啊啊?好!”闻冬水拎着棒子,刚冲过来捶了一下,就退到一边,提起嗓子喊:“抓贼啊!抓贼啊!杀人了!”最后一句,她顺嘴喊出来的,吓坏了。   不过这最后一声真的吓人,闵学海那边听到这个,猛地就爬起来,三两下点亮一盏煤油灯,直接翻了院墙过来。   听见闻冬水在哪儿喊,感觉腿断了,胳膊也断了一条的闻多胜也给吓清醒了,他挣扎着想要逃走。   临急时刻,他也算是发挥了全部的潜力,拖着一条腿跑得飞快。   闻霁月一瞄,闻多胜逃跑的方向正好是葡萄树的方向,估计是被打懵了,慌不择路。   闻霁月拎着棒子追上去,朝着闻多胜撒一把种子,嘴里喊道:“别想跑!”   种子咻地长出藤蔓,蛇一样绊一下闻多胜的脚。   强行爆发潜力的闻多胜撑不住,啪叽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那头闵学海也冲过来,吼道:“狗日的!别想跑!”   闻多胜都快哭了,大半夜的……睡着了又没进你屋子,这个怎么发现?妈的!也是倒了大霉!   闻多胜苦着脸,咬牙强行站起来,还想再跑。   闻霁月见闵叔来了,把那些藤蔓一收,自己上去又朝着闻多胜给了一棒子,把人重新敲倒。   这回闻多胜的脑袋都戳进了葡萄树里。   而葡萄树……是小灰灰施肥之地。   闻多胜感觉到嘴里进了一坨东西,那散发着的味道……那诡异的口感……   闻多胜“呕”了一声,给气晕过去了。   闵学海吓得不轻,看着一身黑乎乎的贼倒下了,还不放心地踹了一下。   踹了见不动,闵学海才喘着粗气问姐妹两:“你们两没事吧?什么杀人了,吓死人了!”   煤油灯的亮光下,能看到闵学海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   闻冬水急忙道:“闵叔!我们没事、没事,是我给吓顺口了。”   “没事就好。”闵学海吐出一口浊气,借着煤油灯的亮光打量了两姐妹一圈,这才放心下来。   以往她们家里三个带着狼狗往山上去了,就剩两个小姑娘,闵学海有注意不睡太沉的。不过一直没事发生,他差点给忘了这种事。   闵学海黑着脸:“让我看看这是谁?你们这儿可罕见出个贼!”   闻家村民风其实不错,说路不拾遗夸张,但偷东西这种恶性的事情极少发生。上一回,那还得例举到五年前。   闵学海抓住人的肩膀一揪,然后就看到一个——被糊了满脸的人。   一股发酵过的淡淡臭气扑面而来,闵学海赶紧撒手。   于是乎,人又摔进去一次。   还好人晕了,不然这怕是要气出命案。   闻霁月不忍地闭了一下眼,她真没想到这么巧的。只能说,都是缘啊。   闵学海表情意味深长地道:“这、人晕过去了哈,我们去找村里支书来处理一下吧。”   “好,闵叔你带冬水去找支书吧。我在这儿看着,不用担心我。”   闻霁月挥了挥手里的棒子,表情淡然而又冷静。   闵学海头皮发麻,心说我才不担心你这暴力丫头,活生生给人打晕在那啥里,我都害怕。   闻霁月手里头有工具,闵学海就带着闻冬水去了新的支书——闻宝田家。前头的闻兴贤成副队长了。   把闻宝田家的门一敲,邻居们也理所当然地醒了,于是一伙人提起个灯,跑到了村脚。   人一多,那动静自然也大了,又醒来不少人跟着夜里的煤油灯队伍关心一下村里大事。   一行人还路过了闻老根家,一家子都被吵醒了。   徐美玲听着是那边几姐妹被偷了,冷哼一声:“都被偷光才好!”   闻小龙好奇地望了眼,也是和徐美玲一样的想法。   倒是闻大龙听见了动静,拿着把破了口子的蒲扇出了院门。   众人瞧见他,也不多说什么。知道他是不放心,也知道闻大龙扯不开面子。当初可是听说几姐妹要分家,闻大龙暴怒,硬顶着李秀凤都要把几姐妹户口赶出去。   一行人到了地方,就看见个小姑娘拎着根有她胳膊粗的棒子,旁边一个老头白发苍苍,正是后头赶来的茂存西。   茂存西的年纪和身体状态,也就只能壮壮胆了。所以众人看着认不出来的倒在地上的人,都认为是闵学海赶到,把人给打晕了。   闻宝田问了句:“这谁啊?”然后上前去把人翻过来。   支书还是定力比较强的,先把人翻过来,放到一边儿,才给撒手。   不过闻宝田还是给恶心到了,恨不得一脚把人给踹得远远的。   闻多胜被糊住的脸一露出来,都是村里人,立马就有人给认了出来。   “这是不是闻多胜吗?”   “闻大龙来了,让他认认?”   闻大龙被迫到了前头,看了一眼,他愣住了。   闻大龙是真没想到会是闻多胜,即使前头有人喊出来名字,他也只以为是认错了。   闻多胜可是工人,一个人工资就不少,而且前不久还升了个小官。今天还不是周末,闻多胜应该在工厂里才是……   闻宝田碰碰闻大龙的胳膊:“大龙,这是不是你们家闻多胜?”   闻大龙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点了点头。人还躺着呢,洗洗谁都认得出来,由不得他不承认。   闻宝田又让闻霁月和闻冬水找盆水,无情地把闻多胜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闻多胜眼皮子跳动两下,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的这一瞬,灯光亮如白昼,让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但等他看清一群人围着他,又恨不得自己还晕着。   闻宝田冷面问道:“闻多胜,你大半夜的,干嘛跑来闻夏英她们家嫁偷东西?你知不知道,入室偷盗是要判刑的!”   闻宝田可不是闻兴贤,还和闻老根家有情分。   闻多胜嚅嗫着:“我……”他不知道怎么解释,都来偷东西了,他赌钱的事也瞒不过去了……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闻冬水紧张地看着,仿佛在等答案,连用鼻子出气都紧张得忘了。   闻霁月扫一眼狼狈的闻多胜,捏一下闻冬水的鼻子:“四姐,呼气!”   “呼呼——”闻冬水用嘴巴呼出去两口气,然后才意识到鼻子被捏住了,轻轻拍开幺妹的手用鼻子呼吸。不过干了傻事,闻冬水一张脸通红。   闻宝田见闻多胜没话解释,直接询问两姐妹。   “是月月和冬水吧?闻多胜来你们家偷东西,我看直接送去公安局处理。你们看呢?”   好的民风,都是维护出来的。十里八村的人领头人都是明白人,知道这种事不能惯。管得严了,知道怕了,就没人动歪心思了,事情也就好管了。   闻霁月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辛苦支书了,也辛苦大伙晚上还过来一趟!”   “没事儿,乡里乡亲,应该的。”闻宝田道,“这人我先带走,捆在我家柴房吧,然后明儿一早送公安局去。”   闻多胜浑浑噩噩地被带走了,闻大龙也是浑浑噩噩的。   他留到了最后,没什么底气地靠近两姐妹,问道:“你们、你们没事吧?”干偷东西这事的是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侄子,他是真觉得羞臊。   闻霁月没搭话,看了眼闻冬水。   闻冬水看看幺妹,见闻霁月一脸漠视,拉着她往茂存西站的地方去了。   晚上出了事,老爷子也吓得不轻。   闻大龙被丢在原地,也没生气,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不知怎么想的,回去的时候遇到闻多赢问贼是谁,闻大龙也没回答,只当没听见。   闻多赢嘀咕道:“干嘛不理我?大伯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就一个热闹,闻多赢也没在意,回屋睡觉去了。   等他们第二天一早起来,再慢腾腾地糊弄完早饭出门,那头闻多胜已经被送走了。   还是徐美玲出去洗衣裳,被方婶子那波人嘲讽了一波,这才急慌慌的回家。   “不好了!不好了!多胜跑去偷东西,被抓到公安局去了!”   闻老根正在堂屋里抽烟呢,闻言他怔了一下,道:“怎么可能?他昨晚不是在工厂上工吗!?”   “可是好些人说看见了啊!我的妈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徐美玲说着就哭了起来,浑身无力地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们这里管得严,偷盗那是妥妥要给判刑的。   闻多胜好好的班不上,跑去偷钱,在闻家人心里就和发疯了一样。   他们不知道,闻多胜自打结婚后就觉得憋屈得很,原本还瞧得上他的岳父老摆脸子。   闻多胜自忖自己一个有为青年,哪有那个耐性一直讨好人,所以越憋就越出问题,后来干脆跑去赌钱发泄了。   一开始都是小赌,有输有赢。等闻多胜熬到升官了,手里头竟然有钱过路。他是个胆子大、心贪的,想着去赢几把大的就收手,结果直接把手里过路的钱给输出去了,手气差得他怀疑人生。   输了公家钱的闻多胜没法子,只能打着主意搞钱。几姐妹挣到钱了,又是得罪过他的,理所当然地成了目标。   打听清楚消息,知道闻春花他们月末一般提前五天回去,回头闻家姐妹还带着狗上山,闻多胜就挑了今天夜里跑回来“发财”。   前头很顺利,闻春花两夫妻走了,狗和人都上山,留在家里还是最小的两个。闻多胜那会儿觉得简直就是老天眷顾啊!   现在闻多胜在公安局的小房间里,两眼无神地被追问着,心如死灰地交待自己的作案动机,觉得就是老天爷要自己死。   ***   后续闻多胜被判了三年,村里闻宝田镇压,闻老根只能管住要疯的李秀凤、徐美玲,让家里强行低调安生,连找事都不敢。万一这一找事,闻多胜又要多吃几年国家饭了呢?   结果闻多胜这事刚结束,闻多胜的岳父被人斗下来了。对方包庇闻多胜过去的事被揭发了,还有以往一些的黑历史。在厂子新任领导要求下,闻多胜偷盗组织财产去赌博,情形恶劣,又加了七年,变成了十年。   当晚的事也吓到了闻家除了闻霁月之外的人一跳,于是赶紧地又买了几条狗,门窗都换上了带锁的,院墙加高了,还种了一排带刺的荆棘树。   不过紧张一阵后,又很快缓了过来。   ——当事人显得太淡定,闻霁月和闻冬水都没被吓到,其他人也就缓解了紧张担忧的情绪。   闻霁月看所有人都围在家里,正事都快忘了,干脆提议道:“这批鸡好了吧?我们去卖了吧,顺带下午看看店面,鸡蛋也越来越多了。”   一家子就去花了两毛钱,借了大队的拖拉机,又往县城去。   半个小时不到,鸡全卖完了,一百五倒手。   闻夏英心思纯粹,因为有钱面上又露出笑来。   闻夏英道:“我们去看看店面吧,这边的店面好像不多,还得批条办理。”   先找自由市场这边的监管员问了下,然后得知了程序——要先去大队批条子,然后再去工商那边办手续,办完了手续交钱,然后店面就租到手了。   因为有留鸡之情,监管员说得很清楚,连工商怎么走都给指明白了。   “挨着妇女办呢,往东街那边儿走,挂牌子的。”   “谢谢您啊!有您这一解释,可省我们不少事了。”   客客气气谢人家一句,回头再送点东西,关系就一来二去更好了。在人家的地界混,交好是有必要性的。   得了消息,知道还要去队里办手续,一家子就买了些东西回去了。   隔天。   闻霁月踩着自行车带上闻夏英,先去大队批了条子,然后再去县城找工商所。   瞧见工商旁边的妇女办,闻夏英道:“不知道林队长是不是在里头工作?”   闻霁月想了想,笑笑:“听说林队长就在县城,想来应该是在里头吧,说不定回头出来就撞上了呢。”   两人进去办理手续,有了监管员的指点,在队里的条子写得很符合条件,一下子就办完了手续,挑好了选中的店面,交钱完事儿!   两人收好东西,从这边的工商出来——巧了!就遇上林胜男了。   林胜男还是一头短发,不过好像白了一点。她正和一个女人说话,冲两人笑笑,摆手示意两人等等她。   林胜男好声地安慰了哭泣的中年女人两句,表示自己这边一定上心,和林胜男一道从妇女办出来的中年女人才黯然地离开。   人走了,林胜男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步伐矫健地走近两姐妹,笑着道:“从工商出来的?办事顺利吗?对面我认识几个人。”   “谢谢林队长,都挺顺利的。”闻夏英笑笑,像个看到长辈的拘谨晚辈。   闻夏英很感激林胜男,心里还把林胜男当做自己的精神榜样。   闻霁月也道:“顺利的,谢谢您关心。”   林胜男眸子笑着扫过闻霁月:“您来您去的,是不是想起来我不是妇女队长了?”   闻夏英脸一红:“那怎么叫您好啊?”   “就叫一声林姐吧!”林胜男想到自己当了个副主任,一摊子又一摊子事就头疼。   “让我松缓松缓,可别叫我职位了,听得头大。   刚刚那个哭的你们看到了吧?家里丈夫小孩都病了,想让我们帮着找工作呢!可她没个学历也没那么能力,她丈夫单位那边也安排不了啊,推到我们这边,可我们这里又没缺空,也没办法。”   林胜男说着还自己揉了揉额头。   闻夏英听完了,却是欣喜道:“林姐,我们这边正要找个县城人帮忙看我们的鸡店呢!”   家里人手不多,前期开店肯定是为了卖鸡蛋,天天往县城跑也辛苦,她们就想着干脆招个人。不过招人也要看人,林胜男这边合适不合适得再谈。   林胜男乐了,她觉得这几姐妹就和福星似的,上回给她升到县城来了,这回又要给她解决难题! 第30章   “原来今天你们是来租店面来了!?是自由市场那边的吧。我之前听说有个卖鸡的, 三四姐妹,一听就知道你们!”   林胜男语气轻快起来:“厉害啊你们,还开上店了。刚刚那个吴杨柳人来了几回, 家里正困难, 我瞅着人品还行。你们要是缺人, 可以让她过去试试。”   闻夏英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道:“林姐, 试试可以的。不过要是不合适, 我们又不要她, 那不就很不好意思吗?”   闻霁月也是这么想的, 这不清不楚的, 还真说不上合适。不过她们本来招人也麻烦,不是县城人, 不知道人家的根底。要是贸贸然去调查一下,人熟悉的人还能不帮着嘛,也不好查。   林胜男正色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要是手脚不干净, 或者别的不好,你们跟我说清楚就行。我是个什么人?你们还能信不住。她的事其实也不归我们管,就是看她日子难过,我们才没推掉。”   闻霁月想到林胜男介绍时说的话:“她家里丈夫孩子都在医院?那不是得一直花钱……”   “对啊!”林胜男叹气, “也是不容易,一家子病人,尽花着前头存的钱呢。”   “那让她试试吧。”闻夏英拉起闻霁月的手, 点头同意了。都是家里有过病人的,知道那份担心还愁钱的苦。   林胜男笑着道:“行,你们那店什么时候开?我回头让她去找你们。”林胜男应了一句,又道,“好不容易碰见你们,去我家吃个中饭啊?可别推辞,你们帮我大忙了!”   林胜男笑起来人特爽朗真心,让人升不起拒绝的心思。   两姐妹就去吃了一顿饭,路上卖了点硬糖果,是给林胜男家孩子的,也是礼数。   饭桌上定好了让吴杨柳去店里帮忙的日子——就在五天后。   五天的功夫,收拾一下店面,装修好了门和锁;把挑选后的鸡蛋送过来;中间还有一些能放的山货,也一并带了过来。   自行车骑来骑去好几天,闻夏英见着闻霁月辛苦,怕她累,生生把金睿钟也教不好的自行车骑会了。闻霁月把这事记住了,准备等金睿钟回来跟他讲,酸他一下,逗逗趣。   眨眼的功夫就是五天。   闻霁月照样还是和二姐一道去县城,考察吴杨柳。   ***   县城的自由市场里头。   吴杨柳和林胜男两个人一起先到了,林胜男和监管员说了两句,知道了具体位置,和吴杨柳坐在台阶上等人。   吴杨柳有些紧张,眉宇间是日子过出来的挥不去的苦色,她犹豫着问林胜男:“林主任,你说万一要是没看上我怎么办?”   吴杨柳四十岁,模样普通,人比较瘦,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林胜男就道:“又不是什么力气活,就是帮着卖鸡,卖鸡蛋,顶多就还有些山货,有什么难的?又不要你出苦力。愁什么,还不如笑笑,看起来喜庆些,卖东西可不好苦着脸。”   “我、我笑不出来啊。”吴杨柳叹气,“这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开眼,我家那口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哭有什么用?”林胜男反问道。   “今天招你做工的这家的几个姑娘,最大的那个夏英满打满算都没有十九。你知道她们去年冬天是什么样吗?家里老太太要把夏英嫁给一个傻子,这几个姑娘就不服气啊 ,跑去大队要分家!”   “分家她们就拿了几床被子,一点儿吃的和几块钱。后头她们也没哭,欠债包山,在山上养鸡,现在日子过得多红火?”   林胜男拿几姐妹举例子,不过是想告诉吴杨柳,愁啊哭啊都没用,还是想法子让日子好过起来吧。   前头知道找工作,拉下面子到处找人看着还挺争气的,怎么到了马上找到工作的当口反倒是颓丧起来。   而吴杨柳就和听了个故事似的——那种书里写的,超乎人一般普通生活的戏剧性的故事。   她觉得林胜男说的几姐妹的经历,实在太跌宕起伏了。听起来前头那么惨那么难,后头却这么好,一下子就让人振奋起来。   吴杨柳想着,记忆里头医生说“有可能能治好”的话响起来,借着林胜男的鼓励一股子气涌上她心口,酥酥麻麻的上了头。   “好,我不哭、不愁。我要聘上这份工作,好好干,然后挣钱治好我家那口子!”   林胜男点头:“就该这样!”   耳朵听到声,林胜男抬起头,“来了!”   吴杨柳赶紧站起来,争取在自己未来的老板面前留下好印象。   闻霁月今天坐在自行车后面,先下了车。   她先喊了“林姐好!”,接着上下打量了一圈吴杨柳。   还好,人看着还算老实。但不知道主动问好,估计不是个活泛性子。目光里透露着渴望,手在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显示对方很紧张,重视、想要这份看店的工作。   闻夏英在后头停了车,喊了林胜男,随即看向吴杨柳:“这是吴大姐吧?你好,我是闻夏英,这是我家幺妹闻霁月。”   “两位老板好!”吴杨柳有些拘束地喊了一声,惊诧于闻夏英和闻霁月的年轻。比起听在耳朵里的十几岁,还是肉眼看见的更震撼。   闻夏英哈哈笑了声:“叫我英子就行。”   闻霁月去开门,闻夏英就给吴杨柳解释道:“我们招一个人,主要是不想天天往县城跑,不方便。   工作内容的话,就是帮着卖卖东西,鸡啊、鸡蛋、还有一些山货。东西都有数的,卖出去的钱也有数,所以帐也不用你算,但是数额要对得上。”   吴杨柳听着,点了点头,心里放松了一些,老实道:“不要算账就好,我……我算账不太行。”   “不用你算,工资是每个月五块。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闻夏英说着,眼睛就盯着吴杨柳没放。   比起吴杨柳来说,闻夏英对于招人更生疏,幺妹让她观察,她就准备盯着吴杨柳看看。   吴杨柳松了口气,闻夏英看见这表情,就心道:妥了。   果然,吴杨柳道:“可以的,五块够了、够了。”这个够了,明显是够用了的意思。   闻夏英满意地点头,林胜男也挺满意。   门锁哗啦一声响,闻霁月回头道:“好了,进来瞧瞧。”   几人就进了铺子,看个新鲜。   简单一个铺面,木头凑起来的架子上,摆着几篮子下头铺了草的鸡蛋,还放了些山货,都是用篮子装的。   另一边是空的,放着几个笼子,到时候卖鸡就放那边。   一边有个秤砣,是用来称东西的工具。   比较特别的是东西前头放了个纸牌子,写着鸡蛋四分一个,鸡三块一只……都给标价了。   吴杨柳看了一圈,自觉地站到了放鸡蛋架子后头,哪那里是适合卖东西的地方。   吴杨柳刚站过去,就来了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眼睛厉得很,一眼就扫到了有鸡蛋,凑过来问道:“你们这鸡蛋怎么卖啊?那边有笼子,咋没鸡呢?”   吴杨柳接话道:“四分一个,好吃得很呢,蒸鸡蛋羹、特别香。”   老太太嘟囔了一声“三分五卖不?”,得了摇头的答案,就以四分一个鸡蛋,花了两毛钱买了五个。   看着吴杨柳买了几回鸡蛋,林胜男和两姐妹说起话来。   林胜男道:“夏英啊,我看你这个弄得不错!刚刚吴杨柳沮丧呢,我就拿你们鼓励她,一下子人就得劲了!”   闻夏英笑笑,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们这有什么,没什么的。”   林胜男可不认可闻夏英的谦虚,她道:“已经很厉害了啊!而且你们的事迹,多鼓舞人。最近有一个优秀青年的选举,我给你报上去怎么样?到时候要是选上了,回来就给你们办演讲课,去每个大队讲课!做楷模!”   楷模!   好大的名头,可吓着闻夏英了。   闻夏英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林姐,可不行。老实说吧,好些事都是我妹妹们想出来的,我就是个干活的,哪里担得起这个大名头!”   林胜男看一眼一边的闻霁月,笑了:“不是让你贪功,只是让你做个代表,让更多的女孩子觉醒一些女性自强的意识。就像是给她们面前放盏灯,让她们知道路是可以这样走的!”   林胜男的出发点,还是让更多的女性站起来,站出来。   而闻家姐妹从差极了的低谷里出发,再往上面努力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样大的一个反差,就显得很有感染力,是很容易让人感触的。这也是刚刚林胜男开解吴杨柳的时候,灵机一动想到的。   闻夏英听着有些动容,但她觉得自己不够份儿,又不知道怎么和林胜男讲。   闻夏英拉拉一边笑的闻霁月的袖子:“幺妹,你别笑了,给我说两句!”   闻霁月道:“哈哈,我没笑,觉得挺好呢。”林胜男的初衷她觉得挺好的,对方是个眼里有光的人。   林胜男就道:“看!你妹妹也这么想。”   闻夏英更着急了,额头上冒出细汗来。   闻霁月握一下她的手,示意不用急,然后看着林胜男道:“我觉得这个事是挺好的,不过没到时候。我们现在连欠村里的钱都没还完,说服力不够,林姐想要的效果应该也不够。”   “唉!你们欠了多少?还没还完?”林胜男见几姐妹都开店了,还以为还完了,甚至有一笔存款了呢。   她哪里知道,几姐妹这是提前打算,早早地布局,在花后头的钱。   闻夏英赶紧道:“欠好多呢!七百块,等还清都不知道要多久。”说着,闻夏英还做出了担忧的模样来糊弄林胜男。   林胜男信了,她皱眉道:“那么多啊……不过也不要担心,你们肯定行的!慢慢来,包山那个钱可以慢慢还。”   闻霁月点头,小脸上一本正经:“对,慢慢来就好了。怀揣希望,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这边还欠着钱,当然就不够开讲课做楷模的,林胜男的计划胎死腹中。   但林胜男也不沮丧,鼓励几姐妹好好干,心里琢磨着回头让单位食堂和几姐妹做笔生意,给两姐妹帮点小忙。   她看得出来,这几姐妹有胆色也有头脑,说不定将来还能做“万元户”呢!这会儿,报纸上已经出现某某地出现“万元户”了。   林胜男走后,姐妹两也准备走人了。   鸡蛋多少钱,山货要卖多少钱,牌子上都写上了,数量她们是记了的,只要帐和存货不出问题就行。   如果吴杨柳偷偷提价想要赚差价的话,监管员那边她们送了一条烟,就是为了防这个的。而且回头她们也会随时过来看看,做做突击工作。   ***   店面的事和招人解决,要忙的就是货源这边。   随着山里养殖规模扩大,工作量也变大了一些。不过因着已经有了不少经验,大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忙绿到八月,金睿钟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去,气质显得成熟起来。不过回到闻家村三天后,气质什么都没了,又重新变成了毛头小子。   恋爱的力量,如斯恐怖。   九月份,吴杨柳开展了新的兼职,给人杀鸡,帮忙去鸡毛,收手工费一毛。这个兼职竟然还不错,能帮她每个月多挣到一些钱。   据吴杨柳说,她家那口子的病情也好多了,不过活计她要继续干下去,免得家里只有一根顶梁柱,把顶梁柱累坏了。   等到十月份,果不其然,市场上出现了新的卖鸡户。同样价格下,老客户们更倾向于在闻家铺子这边买鸡。   闻夏英对这事开始发愁,担心明年会不会因为市场进驻更多的卖家,导致价格下跌。   她担心的时候,金睿钟的朋友寄来了信件,找到了金睿钟让人帮忙寻找的孵化机,地点就在隔壁省。   晚饭过后,晚霞漫天。   一家子坐在院子里,由金睿钟念了一遍信。   “……托同学打听到,B省花田市农禽相关研究所有你所要找的鸡禽类孵化器,且此研究所和大型养殖场有深入合作,产品先进……”   “隔壁省?”没出过省的闻夏英皱起了眉头,第一反应,“那不是好远?”   金睿钟放下信,坐到闻夏英身边,道:“还好,坐火车也要不了。我陪你过去?”   闻夏英却是没一下答应,她看向了闻秋鱼和闻霁月。   这种事,许兔花是帮不上忙的,老人家见识没到哪里。而闻冬水,她一向都是我姐姐妹妹说的都好,闻夏英就给忽略了。   闻秋鱼道:“我就不去了吧,我留家里。”   闻夏英是肯定要去的,她走了,家里就需要另外一个负责的。闻秋鱼觉得自己留下最好,幺妹聪明,跟着茂爷爷见识更足,肯定跟着去更好。   “那我去?”闻霁月懂了闻秋鱼的意思。   金睿钟道:“你跟上呗,信上说那边还会教东西怎么用,你去学学。我一阵儿没见,你拖拉机都会开了,带过去学东西肯定又快又好。”   闻霁月就道:“我教人也挺厉害的,二姐那自行车现在骑得多好?”   金睿钟回来快两个月,早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看向闻夏英,酸酸地道:“谁让我在某人心里没地位呢,唉……日子难过啊。”   闻夏英瞪他一眼,小声地说闻霁月:“幺妹,你别提这茬了……”   闻冬水附和道:“就是,不然回头做菜都不用放醋了!”   许兔花也调皮地笑:“我也好像闻到了酸味道?”   金睿钟没辙了,一家子逗他一个,说不过说不过。还是等着说悄悄话的时候,再找他的英子讨好处得了。   ***   B省的花田市。   闻霁月三个人辗转了两天半的功夫,终于到了花田农禽相关研究所。   研究所不在市里,在市郊区,到地方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等金睿钟拿着介绍信和朋友给同学的信找到联系人,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金睿钟朋友联系的同学是个正式的研究员,名叫李学习,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儿,为人有些腼腆、穿着朴实。   李学习看了一下来了三个人,先带着人去食堂吃饭了,做人也很朴实。   几人坐下来,李学习才道:“你们要找的孵化器我们这有,价格也正好。不过离得远,到时候出问题不好过去维修,所以最好还是自己学习一阵儿,了解一下机器的使用和注意要项,能做到简单的维修。”   金睿钟点头道:“恩恩,这点信里说过,我们带了人过来的。李哥不用担心这个。”   听着金睿钟一口一个哥的尊敬,李学习也笑了起来。   李学习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一眼闻夏英和闻霁月,然后脸上飘着两朵小红云问:“学的人是你吧?睿钟。”这要是换了姑娘家,他就不好自己教了,有时候要手把手教的。   谁料金睿钟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幺妹学,她脑子好。”   想起李学习还不知道幺妹这个称呼指谁,金睿钟解释道:“幺妹就是这个小姑娘,我对象家里的小妹妹,我也跟着叫顺嘴了。幺妹叫闻霁月,光风霁月的霁月。我对象叫闻夏英,夏天的夏,英雄气概的英。”   金睿钟把对象两个字咬得挺重,他怕李学习想多了,还是说明白好。   李学习同志心里的念头果然刷地消失,美丽的姑娘已经有主了。   李学习只好看向小姑娘闻霁月,道:“我手底下正好有来学习的的女学生,我让她带你吧。那个女学生还和新过来的外国佬关系不错,说不定还能见着外国佬呢!”   李学习有点把闻霁月当小姑娘哄的感觉,好像见外国佬和吃糖一样。   不过闻霁月眼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激动和开心的神色,只是礼貌地微笑道谢:“好!谢谢李哥,我会好好学的。”   “没事,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嘛。”李学习想到自己那些同学,可罕少能有人找自己帮忙,这会儿也算是露脸了。   吃过饭,金睿钟又和李学习聊了会,把单纯的李学习哄得开开心心。   晚上三人住在研究所的招待处,拿着李学习的工作证办的住宿,一天晚上五分钱一间房。   分房的时候,金睿钟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闻夏英。   结果闻夏英看都没看他,拉着闻霁月就进了另一间房。   闻夏英进了房间,教育妹妹:“可不能让他得手,女孩子要自爱。幺妹你以后要是谈对象,也要这样心硬一点,原则性的事情不能打破。”   闻霁月被这样以身作则地细心教育,心情复杂,但想着隔壁金睿钟心情只怕更复杂,她憋着笑意点头:“嗯,二姐,我记住了。 ”   闻夏英就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觉得自己妹妹可乖可乖。   虽然到了远方,不过一切还算顺利,三人在两间房分别睡得都不错。第二天醒来,个个都是精神饱满的。   金睿钟先起了床,给两姐妹照着爱好习惯买了点早点。   用过早饭,三人去了研究所人员最复杂的小工厂。   李学习来把三人领进去,介绍了一下今天给闻霁月讲解教学的的女学生,方悦。   方悦是B省农业大学分配过来的实习学生,学习的机械。学习方面倒是还不错,实习生要做的事也没两件,闲得很。李学习放心地把人交给了方悦,自己去赶工别的任务。   闻霁月看着目光往金睿钟手表上扫了好几眼的方悦,有点儿好奇——那些什么手表不都长的差不多,怎么就能记住那么多细节,来区分那些表。   没等闻霁月思索完这个问题,方悦没搭理要学习的正主闻霁月,反倒是凑到了金睿钟身边,语气惊讶艳羡地道:“这是瑞士的表吧?细节方面真是做得太好了,看着就和国产的不一样!”   金睿钟道:“对,是瑞士的。方小姐好眼力,不愧是学习机械的。”   方悦穿着工装,不过头上戴了个大红白色波点的发箍,似乎嘴唇还挺红,显得整个人明艳大方。   她笑着又靠近了一步金睿钟:“我是有些天赋的,不然也不会进研究所实习。不过老实说,学机械的女孩子真的是少,因为大多接受起来很难。男同志接触起来更快,金大哥要不要一起听听?” 第31章   金睿钟没吃过猪肉, 但见过好多猪跑。   放在一般环境下,方悦这就是对他的手表有意思、有图谋。   但是他今天身边跟着夏英呢,他一早就介绍了是对象。   当着人对象的面还搞东搞西, 这是几个意思?绝对地用心不良啊!所以对方问的哪里是一起听听的小事, 分明是想搞他。   察觉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金睿钟十分不给面子地道:“我就不用了,我脑子不好使。辛苦方小姐好好教幺妹了, 我和我对象出去转转, 给李研究员挑点谢礼。”   闻夏英听到他这么答, 伸出去的小手收了回来, 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方悦觉得那个笑就和嘲讽似的, 金睿钟的话更是句句扎心。   什么脑子不好?我看就是脑子有病!方悦想骂人,但金睿钟还把带她实习的李学习搬了出来, 让她只能憋住这口气,在心里发泄。   方悦黑下脸,转过头对着机器介绍起来:“这款孵化器是去年开始投产的……”   闻霁月听着对方飞快地语速,脑子也飞快地转了起来。   不过方悦受了气, 可没那么容易顺心地把东西都一股脑地教出去。   她说了一会,忽然问道:“前面说的你记住了吗?”她说得又快又多,还很多都是专业术语,就是故意为难面前这个小姑娘的。   闻夏英肤白, 相貌是有些英丽爽朗的漂亮。闻霁月不像闻夏英,不过皮肤还更白些,长相是标志的清冷挂小美人。两姐妹的美貌都令得方悦心里十分不满——一群没文化的草包, 只能靠着脸吸引有钱男人了。   方悦打扮得挺精神,但就皮肤有些黑,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土气。   闻霁月点头道:“差不多吧。”   方悦皱眉,下巴微抬:“知识哪有差不多的?”   闻霁月只好道:“我没记这台孵化器的历史,我只是想用它来孵蛋,那些过往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庸俗!”方悦吐出两字,张口还想长篇大论强行扯点关系——   闻霁月直接打断了她,笑眯眯地道:“我就是记住那些,也不能让孵化器生产瑞士表,您说是不是?”   方悦的脸忽地涨红,好像被戳中了心思,脸色在羞恼和生气之间徘徊。   闻霁月看她一眼,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笔来:“方小姐,还是我简单来问你吧。这台箱体式孵化机的主要结构是由哪几部分组成的?我要怎么控制?”   方悦没说话,眼睛带着怒气看着闻霁月。   闻霁月微微瞪大眼:“哇!您不会?”   方悦被那个“您”字刺得心口发闷,这么简单基础的问题,她怎么可能不会!   方悦赧红着脸,瞪她一眼,流畅地答道:“箱体、控制柜,加湿装置、通风系统、翻蛋……,控制按钮依次为温度、湿度……上下的键是控制的……”   等方悦答完问题,闻霁月继续问:“孵化鸡蛋的话,有那些细节需要注意的?比如翻蛋的前后期频率,你们这边做产品,应该有数据总结吧?”   ……   闻霁月努力地听着,在本子上记着东西,等对方回答完毕,再用方悦回答的东西进一步提问,无情地掏空方悦。   方悦也梗着一口气,不信自己会被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土里土气的小丫头片子问倒。   听着闻霁月嘴里一口一个孵化鸡蛋,方悦更是似乎鼻子都能闻到鸡的臭味,嫌弃地皱起眉头。   闻霁月由着她表情变化,心态沉稳。   等自己问完了想问的,闻霁月终于露出个笑:“其他我没想到的细节,辛苦方小姐也跟我讲解一下?回头我给李哥看笔记,让他看看你认真负责的一面。”   你不给我看,那就是你工作不到位了,不认真不负责了。   心虚从方悦眼中一闪而过,她恨恨地继续补充细节。   ——诸如孵化鸡蛋最后需要降温,如何控制频率和降温时间等……都是工厂集合数据得出来的经验。   方悦没想到不仅前头的瑞士表丝毫不给面子,这个小姑娘也难缠得要死,一个个问题,抽丝剥茧,简直比学校的考核还麻烦!   方悦气呼呼地讲解注意事项,闻霁月只听着,偶尔慢吞吞一句“前面那句麻烦重复下”,就硬生生给方悦的火气给磨上天了。   等彻底讲解完完,方悦赫然发现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   往常她被李学习考核一台机器,前前后后得两个小时左右。因为问的不只是机器的使用,还有该死的孵鸡的每一个细节!一大堆的,啰啰嗦嗦,还都是她必须得知道的。   闻霁月可不管这位要炸了,她还摁着方悦教她实际操作了一下,感受了一把孵化器的恒温、加湿、通风等各方面的实际变化、使用。   不过闻霁月聪明,清楚地教一遍就好了。   九点钟到,十点半就全部结束。   早点结束不就得了,你好我也好。   闻霁月合上本子,笑着道:“谢谢你啊,方小姐,我都记下了。”   “不客气。”方悦发誓,她今天之后最讨厌的第一个是瑞士表、第二个是鸡、第三个是皮肤白的女人。   “说完了,那我就走了?”方悦看看表,一心想走。   “您忙您的。”闻霁月掏空了对方,心情还不错。或者说——看着方悦的黑脸,她还是有点高兴的。   想什么别人手上的表?孵化器它才是正道啊,自己挣钱买表不好嘛!   方悦走了,闻霁月没急着走。原本以为学完要挺长时间,所以说好闻霁月在原地等闻夏英和金睿钟。   现在离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闻霁月干脆抱着本子重新看了一遍,又找出几个新的小问题来,打算中午吃饭问问李学习。   十一点半。   金睿钟和闻夏英提着东西出现在门口。   金睿钟探进来一个脑袋,看了看里头,瞪大了眼道:“幺妹,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女的不会没教完你就跑了吧!她还想不想在李研究员哪儿过实习了……”   闻霁月打一个呵欠:“人教完了再走的,要点我都记在本子上了,回去可以慢慢翻。这台机器还挺好用的,孵化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九十五,好高啊!”   “以后收小鸡仔不用收那么贵的了!”   金睿钟和闻夏英走进来,拿过闻霁月手里的本子看了一眼,密密麻麻,都是字儿。   金睿钟脑阔一疼:“这么多字,我头疼。”   闻夏英一看,也是皱起了眉头。   闻霁月看看金睿钟,再看看闻夏英。   忽然就生出一种担忧——回头孩子要是不聪明,得怪爸爸呢?还得怪妈妈?   “回头慢慢看就是,先去吃饭吧。”   学了半响,又是一直在动脑子,闻霁月都饿了。   闻夏英道:“我们刚刚去了李研究员那边一趟,说了请他一起去外面下馆子。我们先过去等着吧,顺带看看弄点什么给你垫垫肚子。”   闻霁月点头:“走走,下馆子去。”   火车上有遇到B省的花田市的人,车上一直在说他们这儿什么菜好吃什么菜好吃,可馋到了不少人。   其实到一个地方,闻霁月觉得最有价值的就是风景人物和吃喝。人是铁饭是钢,好吃的怎么能错过呢。   三人到了约好的国营饭店,先点了一盘点心给闻霁月垫肚子。   点心上来,闻霁月小口咬着甜而不腻的绿豆糕,就听见一口不太纯正的西语撞入耳朵,声音还有些熟悉。   【丹尼尔,机械竟然用到那些散发着臭气的动物身上,真是侮辱了机械这个词……。我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所有人都执迷于研究这类低档的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发音不正,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过渡语气词很多,但是词汇量不错,表达流畅。——闻霁月给了方悦的西语这样的评价。   没错,是挽着个外国佬的方悦。   方悦口中的丹尼尔回应她。   【是的,简直浪费时间和生命。要不是遇见了你,这趟出差简直是个噩梦!宝贝儿,还好有你。】   全是中国人的地方,忽然出现个外国人不少人张望着打量。   闻霁月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丹尼尔是个金发碧眼的胖子,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的西裤,皮带差点扣不住。   方悦显然也扫见了闻霁月,皱起眉头,转头跟饭店里夺人眼球的丹尼尔道:   【那桌的三个土包子就是我上午的工作,教她们用孵化机孵化鸡蛋!鸡你知道的吧?散发着臭味那种。】   【那明明不该是我干的活,国内这种环境简直让人窒息!我感觉自己被束缚住了灵魂,捆绑了自由……天啊!】   金发碧眼的丹尼尔往一边的闻霁月三人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手拍拍方悦的后背,安抚她道:   【不用生气,等拿到那份机床翻转细节设计图我就可以回国了,我会带上你的,去我的国家。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一起努力。】   方悦听着丹尼尔的承诺,冲闻霁月三人丢下一个高傲的冷笑。   闻夏英和金睿钟都听不懂,眨巴着眼睛看向闻霁月。   两人的交流,闻霁月听得懂,不过她奇怪【机床细节设计图】是什么?   从哪儿拿?那份设计既然要拿,那肯定不是属于外国佬的。而且外国佬还要方悦帮助?方悦只能靠近李学习这类研究员吧?   闻霁月敛了一下眉,耳朵侧向方悦和外国佬的那桌?她这般模样让闻夏英和金睿钟感觉到了不对,两人警觉地没出声,让闻霁月专心去听。   闻夏英看一眼金睿钟,眼里写着茫然。   金睿钟也看向闻夏英,脸上写着听不懂。   然后两人一起看一眼闻霁月,投去了对学霸敬佩的眼神。   方悦和外国佬的说话内容有些散漫,两个人没再提设计图的事,都在吐槽花田市,或者说在吐槽两人所在的这方土地。   【这里的人真是太糟糕了,天天都盯着我看,一点儿都不礼貌,实在太落后了。】   【这里都是没见识的人,我的家乡会好一些。不过我觉得都比不上你的国家,牛奶,面包、浪漫的田园、优雅的都市……那太些让人向往了。】   【哦,这里至少还有好的,像你这样聪明的姑娘!】   【丹尼尔,我以后可以像你一样做机械设计师吗?在这里他们只会让我去学怎么用那些低端的机器。】   【在我的国家,想成为像我这样的设计师比较难,但是我会帮你的,宝贝儿!】   闻霁月听得想打人的时候,李学习到了。   李学习抱着个厚厚的本子,身上还带有不知道是汽油还是柴油的味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怕迟到,就没换工服了,见谅。”   李学习还瞥见了方悦和外国来的维修师,他用热情的手势给外国人挥了一会,表示“你好”,在打招呼。   丹尼尔随手挥了回来,然后拍拍方悦的肩膀:   【跟他搞好关系,有利于我们拿到那份设计图。虽然我搞不懂公司为什么要那个不起眼的东西,但任务我总得完成。】   丹尼尔对着方悦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和丹尼尔绿色的眼睛直视的方悦心头一颤,心里再多得不情愿都化作了情愿。   早点儿帮丹尼尔拿到东西,她不就可以早点儿跟丹尼尔走了。   方悦忍下对土包子和李学习指使自己的不满,笑着走向闻霁月几人的桌子。   “李研究员,丹尼尔先生向你问好!”   李学习有些激动地道:“麻烦你也替我向他问好。顺带帮我带这句话吧——我们马上可以生产出合格的零件了,麻烦丹尼尔先生尽快帮助我们修好机器。”   闻霁月里脑子里又闪过好几个问号 ?   她看看方悦,又看看李学习,问道:“李研究员,你们这行机械设计师,还要修东西的吗?还跨国维修?”   方悦轻哼一声:“设计师的水平,修什么东西当然是举足轻重,方便得很。要不是我们没生产出零件,丹尼尔早修好了,可以回国了。”   李学习听着方悦嫌弃“自家”的话,在闻霁月等外人面前解释道:“设计师水平很高的,对于理论和实际的掌握都会很优秀。不过丹尼尔先生好像就是维修师吧?   而且他是修了一回后,才提出零件的问题,也不能全怪我们这边提供不上好的零件。   我们工厂的师傅,三天就在没有相应机床的条件下,手工做出来了符合标准的零件。我觉得是值得鼓励的,我们虽然稍有落后,可也在努力追赶。”   李学习一本正经地说着,目光有些不悦地扫过了方悦。   方悦心里却在想:要是有机床,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还有丹尼尔才不是不知道零件的事,只是拖你们的时间罢了……   方悦想到丹尼尔让自己拿的东西,就在李学习所在的研究室里,忍住自己内心的轻视,软语道:“李研究员说得对,我们努力就好。我最近看书,有好些问题,回头可以找你问问吗?”   一说就改,这种态度还是好的。   李学习高兴地点头:“好,等下午下班了,你去办公室里找我吧。上班的时候还在忙,好些老师都在,不好打扰。”   闻霁月都想拍李学习脑袋一下?人家想偷你东西,你还让她去办公室,回头真丢了,看你怎么哭!   闻霁月提醒道:“我觉得李研究员你们还是管理好进入办公室的人员,免得丢了什么重要的设计图。   我刚刚听到那位丹尼尔先生说惦记你们的一份关于【机床自动翻转】的设计图,让方悦去偷拿,拿了就回国。”   丹尼尔先生当然听不懂中文了,听见自己的名字还冲漂亮的小姑娘笑了笑。   闻霁月冲他翻了个白眼。   偷东西的外国小贼,希望你等会也能笑得出来。   方悦如遭雷劈:“你胡说什么!?”   方悦懵了,她和丹尼尔说话明明用的是全西语,除了工厂里那个请假回家的西语翻译,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懂这门生僻的语言!   可是闻霁月说的话,分明又是她和丹尼尔聊过的内容……   闻霁月捏捏自己的嗓音,更为标准的西语从她嘴中流畅而出:   【你附和别人,诋毁自己祖国的样子,真是丑陋。】   听到这句熟悉的母语,丹尼尔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熊,站起来质问方悦:【该死!这个小东西怎么也会西语?你不是说,这里除了那个走掉的人,没有人听得懂我们说话?】   方悦同样也很崩溃,她回吼:【一个土包子为什么会西语,我怎么知道?她是昨天过来的,我根本不知道她会西语!】   丹尼尔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他愤怒又无奈总结了一句:   【完蛋了。】   随即是西语的滔滔不绝:【你这个白痴一般的女人,白白浪费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她说得没错,你真是个丑陋的女人!   看看你的打扮,像我奶奶那个年纪的人用的抹布!难看得我每天担心自己眼睛要瞎掉!】   方悦先是震惊,然后越听越恼火。她的词汇量太充足,导致她连脏话都听得懂。她愤怒地回骂:【你个狗屎!】   李学习听得头都大了的,但这不影响他知道一件事——那份被丹尼尔觊觎的设计很重要。   他抓住闻霁月的手,一时短路的脑子都想不起闻霁月的名字,干脆傻乎乎地跟着金睿钟和闻夏英喊:“幺妹!你确定是那份文件?机床自动翻转……那只是个小设计,是我做梦的时候梦到的啊!”   闻霁月看着他,想了想道:“应该没有人会和你做一样的梦。其他人对这个设计的评价呢?我只能保证,我听到的是这个,反正不让那个人偷走东西就好了。”   “对了,”闻霁月补充道,“你们那个坏了的重要机器也不是零件的问题,是内圈直径的问题,太大了,所以摩擦减不下去,消耗也减不了。”   李学习嘴唇蠕动着,两眼发直地看着前面。   闻霁月能感觉到,对方在思索自己说的话,有点儿疯狂那种,如入无人之境,也是一种忘我的思考。   一分钟后,李学习狂喜地抱了闻霁月一把。   “肯定是内圈!看不到里面,但是尺寸是外国公司给的,我们就没怀疑这方面的问题,还以为是润滑不够,新搞了好多种润滑油。你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去告诉主任这件事,那份设计我们也会保管好的。”   “但是你可以去给我做个证明吗?我们都听不懂老外说的话,翻译回家了。”   闻霁月看看闻夏英和金睿钟:“二姐、金哥,我们晚点吃饭吧。”又转过头对李学习道:“当然可以,走吧。”   机械的意义和初衷,就是改善人们的生活。   对于缺肉、缺少副食品的现在来说,孵化机又怎么了?它是人们正好需要的。   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个别价值观念里的东西,实际上是没有区分的。   方悦和丹尼尔当然跑不了,被带走,分别关了起来。   闻霁月听得懂西语,这点是不需要质疑的。光凭她说了一句话,方悦和丹尼尔翻脸就能证明这点。   加上需要请丹尼尔来维修的机器,在闻霁月说的意见下一改进,没有换零件也成功修好了,这点儿证明闻霁月说的都没错,丹尼尔确实在糊弄他们。   再把那份设计图翻出来,请上大牛一看,发现是机床构造的一个盲点,问题出现了好些年,但一直没得到解决。   每个行业发展的途中,当然都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候的灵机一动就很重要,运气是很玄奥的东西。   因为掺和进了这件事,闻霁月等人不得不在花田市多耽搁了一阵儿。   不过后面这一阵儿就有点爽,吃饭不要钱,住招待所不要钱,到处玩还有人带着,回头临走还白送了两台孵化机!   还有一个红色的小本本,是研究所联合市里授予闻霁月的荣誉奖励,考B市的农业大学可以加30分,这所大学是研究所的人才储备单位。意思就是只要闻霁月将来只要想,努努力就可以拿他们家的铁饭碗。   回家的火车上,闻夏英坐在人单位安排的软卧的铺上,拿着红本本傻乐:“白捡了两台机器,我幺妹真是厉害!还可以加三十分,太棒了吧!”   金睿钟看着掏出一本原文书正看着的闻霁月,不敢说话,心里好奇——幺妹手里那本书到底是本法语书呢?还是西语书呢?还是俄语、英语呢? 第32章   回到家里, 当然又是一番热闹。   亲近的人都在一堂,包括王新华和隔壁的茂存西与闵学海,都坐在一块儿听金睿钟讲这趟出行遇到的事。   对于闻霁月来讲——就好像家里的小孩随随便便考了个第一, 结果家长讲出来个九九八十一难。   高兴吧又有点羞耻的感觉, 羞恼吧远远不到, 只能红着脸好像不好意思似的,坐在一边听着别人故事里的自己。   听完了, 又遭受一番夸奖和揉搓, 闻霁月收获了两碗鸡蛋羹的奖励。   晚间的饭, 照例是在闻家用的。   茂存西这回倒没吃多, 甚至吃饭速度还有些慢。   闻霁月笑道:“茂爷爷, 这是养生了啊?多吃点嘛,这个菜四姐特意做软了的。”   茂存西看看她, 再看看闻冬水,笑道:“冬水用心了。茂爷爷今天不是特别饿,你们吃。”   闵学海看了他一眼,没忍住, 说了句:“你中午吃了那么点,哪里就不饿了。趁着能吃到,多吃两口呗,以后就难吃到咯。”   难再吃到?怎么解释?只有一个答案——要离开了。闵学海一句话, 惊起众人心里的疑问。   “闵叔,你们要回去了吗?”这是闻夏英。   两家做邻居极合得来,许兔花也有些不习惯地道:“这就走了啊……, 不是说明年走嘛?”   闻秋鱼也问:“茂爷爷,你们要回去了吗?回沪城吗?”   唯独闻霁月没说话,咬着筷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茂存西。她倒是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谁能想到,离别到来之前,大家还在笑闹呢。消息来得太快太急,让闻霁月都有些接受不了。   见茂存西盯着自己看,闻霁月放下筷子,喃喃道:“要走了啊?”她努力咧了下嘴,但心里知道自己笑得肯定很难看。   茂存西摸摸她的脑袋,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慈祥:“先吃饭,收拾东西还要一阵呢,你的课程也要先安排好的。”   闻霁月慢吞吞地吃完了饭,全家就她最慢了。   家里的规矩,吃到最后面收拾碗筷。不过这回闻霁月还没动手,闻秋鱼和闻冬水就抢过了活,让闻霁月去找茂存西。   闻霁月皱皱鼻子,往隔壁去。   小灰灰今天在家,闻到主人的味道屁颠颠地蹭过来,像小时候一样围着闻霁月的腿打转。   闻霁月撸一把它的头,问道:“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嗷呜~”   小灰灰拿脑袋顶了一下闻霁月,这是要一块玩的意思。   闻霁月就拍拍它的头,带着它一块往隔壁去。   闵学海在院子里,见着闻霁月,抬头道:“茂老在书房。”   “好,谢谢闵叔。”   闻霁月走进书房,几排自家做的书架依次摆开,一本本书都是记忆。从一板一眼的课本,到街面上的小人书什么都有。   茂存西坐在一旁窗户前的椅子上,膝盖上摆放着一个棕色羊皮笔记本。   暖色的光线里,他冲闻霁月摆摆手,色调让他手背上的皱纹都显得不再那么明显,好像整个人无端年轻了几岁。   茂存西道:“月月,过来,爷爷同你说点事。”   闻霁月点点头,眼睛低头一扫,然后用脚勾过一个小板凳,坐到茂存西身前。   小灰灰还挺喜欢茂存西的,脑袋狗过去蹭了一通,最后乖乖地趴在闻霁月脚边。   于是两双眼睛都看着茂存西,看得老头心里很不落忍。   他也不想这么突然的,毕竟闻霁月才刚出去了一趟,带着喜悦回来,没必要破坏气氛。都怪闵学海那张破嘴,一时没忍住,倒要让他老头来哄人。   “回头调信下来,爷爷才走。调信过来得半个月,收拾收拾半个月,还有个把月呢。”茂存西道。   闻霁月点点头:“嗯。其实没事的,等回头方便了,我过去看您。”   她不是个个“纯”小孩,虽然习惯了被家里人惯着宠着,可知道离别是不可避免的。何况他们本是半道相逢,就像吃饭时在筵席上遇见了,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   闻霁月说完这话,伸手安抚了一下想要打滚求撸的小灰灰。   “呜呜呜——”小灰灰就叫着,用水汪汪得眼睛看着闻霁月。   小姑娘和眼睛最是单纯简单的动物挨在一块,像是两块净土合成了一块,将原本闻霁月已经内敛的情绪在茂存西心里铺展得更开,浩浩汤汤,铺天盖地。   要知道,闻霁月在茂存西这儿,那可是被命运捉弄的小可怜儿。   他给自己身上担了一部分,类似于王莹玉该有的柔和母爱的蔓延,对闻霁月的心疼和偏爱是不可免的。   他光是瞧着小姑娘低着头,就想让闵学海吃两天他自个做的菜了。   茂存西轻声道:“好,爷爷等你去看我。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大厨子做的好吃的,有八宝鸭、白斩鸡、水晶虾仁、松江鲈鱼……好多好多好吃的,怎么样?”   闻霁月抬起头,露出笑脸:“好啊,我要带上四姐,还要带上外婆,哈哈,要把一家人都带过去蹭吃蹭喝。”   茂存西看着小姑娘的笑,自个也笑了起来:“那可以啊!爷爷有个大房子,都住得下。”   说笑了几句,茂存西翻开了膝盖上的羊皮笔记本:“书好重,回头除了我要带走的,都留给月月。这是我给你列的看书笔记,有些书这儿没有,回头我找了寄过来,你记得看。”   “要是换了别的小孩,我难免要担心他过于放松自己,放弃坚持做这些现在看来无聊的事。但对月月你啊,我放心的。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无论你走什么路,学学这些总没损失。何况你这遭出门,可是出大风头了!”   茂存西说来也挺自豪:“那些侮辱祖国的人,就该揭开他们丑陋的嘴脸!想想那场面都畅快啊!”   说小了,闻霁月挽回只是一份图纸的设计。说大了,那是维护祖国的利益和荣誉。祖国面前,不分大小。   而这份功劳里,有茂存西的一半,这段时日也是他在闻家村里最有意义的一段日子,怎叫人不为之欣喜。他回到沪城,说起这十年也不再是寡淡无味,平平无奇了!   闻霁月在茂存西“你是老头的骄傲”的神色中,从对方手里接过了厚厚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字迹清晰,中文和外语文字都像是印刷出来的一般公正,和老爷子板正的为人倒有些相似。   闻霁月略略翻了一下,就发现整整一个笔记本儿,老头儿不知道写了多久,写满了小半个本子。   正当闻霁月想翻到最后去看看到底写了多少的时候,茂存西给压了一下,拦住了她一翻到底的动作。   “回头慢慢看,可别被那许多书名吓到了。”茂存西哈哈笑着,“慢慢来,不着急。”   闻霁月重新合上,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我偷懒你是没法子了。”   茂存西先是为这俏皮话错愕一愣,然后笑道:“你不忘了现在会的这些,就够你做个翻译糊弄吃喝了。爷爷不图你多厉害,学个本事,生活无忧就好。”   打知道闻霁月不想深入学习语言方面,茂存西可谓是看开了许多。   小孩子嘛,开开心心就好。   再一个,闻霁月是有点喜欢玩的,不过她总是一口气又快又好地做完了正事再去做别的,这份特别茂存西看在眼里。   反正老头就是吃准了,闻霁月是个有自制力的小姑娘。   ***   没等半个月,十天出头,调信就下来了,消息也就传遍了十里八村。   茂存西在闻家村一待十年,前几年别处下放的人都风风光光地回城了,也只有茂存西这儿没个动静,大家都还以为这个老头没人没势力,所以被人给忘了,都没在意。   这回一看,人家是大学里的教授,这回一回去就是什么院长,还要做某个部门的主任,听起来就不得了!   新的支书闻宝田这几天往茂存西家来得十分勤快,希望能够落个面子情分,让人舒舒服服地离开。   茂存西客气得很,闻家村的人没苛刻他,也自然没有什么仇恨之说,反倒是请闻宝田喝了好几回沪城家里送过来的好茶。言语间,还让闻宝田多多照顾一下闻家几姐妹,说是自己认的干孙女。   闻宝田自然一口答应。   笑话!几姐妹还欠着村里七百块呢,他恨不得给几姐妹开小灶,让几姐妹早点把钱挣出来。   有这么一个欠钱的关系在,倒真的和闻霁月说的欠钱的是老大,她们要做什么,村里大队都会想法子通融。   十一月带着初晨的寒意到来的时候,茂存西和闵学海离开的日子到了。   两个人都回学校去,茂存西身上还兼任了政治任务,回去的压力不小,但权力同样也不小。   两个人的火车都是软卧,是沪城那边安排好了的。   闻霁月站在月台上,被人挤了好一通。但幸好的是,哭声不多,只有一个女孩儿哭得肝肠寸断。   金睿钟也被挤得不行,他看着火车“呜呜呜”地远去,直到再看不见踪影,低头问闻霁月:“幺妹,我们回去?”   “嗯,回去吧。”   闻霁月说话的功夫,又被人挤了一下通。   金睿钟伸出手给捞了一把,拉着她的手腕从人群里牵出来。   金睿钟听到闻霁月脆生生的声音问他:“金哥,你什么时候走啊?记得晚点告诉我二姐。”   金睿钟无奈地道:“不能晚,我得和她商量一下我以后做什么。既然要和她商量,肯定被她知道。”   闻霁月道:“唉……那就没办法了。起码得等我和三姐上大学,你们这对鸳鸯才能在一块儿。”   基于共同的认识,闻夏英和几姐妹都赞同不能一直留在闻家村。沪城地方大,条件好,对未来的前途,哪怕是孩子都是更好的。不留在闻家村,那么金睿钟家庭所在的沪城就是闻夏英的一个去处。   他愿意等闻夏英几年,闻夏英也愿意去他的故乡生活。   出了人群,两人从市里坐车回了县城,再买一些东西,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   两人到村口的时候,一伙人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倒是热闹,还正说着闻家呢。   茂存西的交代可不是白交代,起码大家伙都知道闻家几姐妹运气好得不行。   想要折腾几姐妹的闻老根家倒了大霉,闻多胜进了牢狱,他们家也是三天小吵五天大吵,日子愈发地糟糕了。   反观几姐妹,养鸡发大财,都在县城开店了。现在爆出来还和茂存西认了干亲,那不是想去沪城耍耍就去沪城耍耍嘛。   不过大家今天说的倒不是走了的茂存西,而是没走的金睿钟。   “那个姓金的小伙子,听说是茂老爷子兄弟的孙子,不过那姓怎么不一样?老爷子走了,他倒是听说没走。”   姓的问题,众人肯定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有闻家姐妹知道,那是因为茂存西不愿意结婚生子,被自家老头生气到赶出家门,结果茂存西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姓给改了,吓得老头的老头不敢再说什么。   至于金睿钟,他没跟着走,当然是不舍得闻夏英难过。反正他现在也没正事,过了年再说。   方婶子也是其中一员,她道:“那个金睿钟不走,还能是为了啥?为了英子呗!不然他留在这干嘛,大城市多好!”   另一个婶子八卦道:“那他以后还走不走了?难不成就不走了,留在我们这个地方?!”   “我猜吧,人肯定是要走的。不过走得晚些,先和英子把事情说好了嘛。等以后英子这些妹妹大一些,再一起过去沪城咯,我看他们感情挺深。”   方婶子竟然猜得还挺靠谱。   徐老太咬下自己做的小娃娃衣裳的线头,笑着掺和一句:“那回头办婚礼回来不?我之前从李秀凤哪儿骗来五毛钱,打算给人做添妆的呢!”   “什么五毛钱啊?”   这一问,李秀凤偷偷摸摸退亲的事徐老太就给说了一遍,八卦团的团员都觉得徐老太下手太轻,应该更狠些才是。   等金睿钟骑着自行车回来,他被逮住追问。   “小金啊,什么时候和我们英子扯证办事啊?”   金睿钟觉得这也太突然了,脑子都被问得短路。他脸上变得红通通的,老实道:“还、还早着呢,月月她们还小。”   “看!被我猜中了。”方婶子高兴地道,“那回头家里也办一回礼,可别给忘了。”   “好好好。”   金睿钟红着脸,在围攻里落荒而逃。   回过头来,金睿钟嘀咕道:“她们怎么那么热心?”   闻霁月老神在在,解释原因:“上个月我们开始卖鸭仔了,方婶子她们买比外头便宜一分。”   你给人面子,人当然给你面子,愿意和你亲近。关系都是互补着处出来的,不是单方面自以为好出来的。   “我就说!平常她们可不会这么逗我。”金睿钟悟了。   闻霁月笑笑,故意逗他:“你知道彩礼不?回头得多准备点啊,不然比不过嫁妆,你要被人笑话的!”   金睿钟哼哼道:“那我让大爷爷给我补点,免得都给你这个鬼灵精了!”   金睿钟说起来心里还有点醋。小丫头聪明归聪明吧,老头子把那些书都给小丫头了,只给他钱,他是那么俗气的人嘛,好歹给他几本小人书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小丫头也是自己半个亲妹妹的感觉,也就没啥了。肥水没流去外人田,都在自家呢!   挣钱的路上,脚步不停。   学习的路上,倒是要往新的岔路口去了。   茂存西和闵学海都离开了,金睿钟那点底子被掏空了,闻秋鱼和闻霁月自学的初中部分早学完了,回头高中的部分还是得需要学校的规划和辅助。——所以,两姐妹得去找学校,去混半个学期的初三,然后再去中考。   第一目标是:进一个学校的初三。   第二个目标是:剩下半年学校得允许两姐妹自由在家学习,最多最后一个月再去适应考试。   在家自由学习,不是为了学习初中的内容。闻秋鱼被闻霁月蛊惑了,两姐妹有跳级的计划,高中准备两年过去,而不是正常的三年。这半年,是排出来给高中的自我学习的。   当然,家里人少忙不过来也是一个原因。这会儿不让招人,还有限制。   第一个目标好达到,第二个目标就得选选学校,看看那所学校的负责人好忽悠了。   两姐妹选中了县城的三中,排名万年老二的三中,第一当然是一中。二中也不知道得罪谁了,反正是没有。   闻霁月想,是不是二中就更像老二了,所以三中才跳过了二中,直接定了三中的名字。   想到这,闻霁月抬头看了一眼正说话的三中校长。   “直接入学初三?哪怕是不行吧,学习会跟不上的。”   三中学校不大,出来说话的是校长本人宗进才。中年男人顶着一头长而油腻的头发,眼镜老厚,面目愁苦,身材消瘦。   林胜男有些没底气地笑着道:“宗校长,你放心,孩子在家有自己学习的。”   “前些日子那个茂存西,茂教授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家是茂教授家的邻居,她们跟着茂教授学的。”林胜男摆出了茂存西的大名。   不过说实话,林胜男自己也不是很有底气。她家里那个小子每每考试三十八,教也教不会,让她愁得很,心里觉得学习是件难上天的事了。   但本着相信几姐妹的心,和相信几姐妹的聪明,林胜男还是开了这个口,脸上也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的表情。   宗进才听到茂存西的名字,这才松口。   他看着闻秋鱼和闻霁月道:“茂教授啊,茂教授我是知道的。你们既然说跟着茂教授学习过,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宗进才低头,从自己的桌子里翻出一叠儿的考卷,从不同的试卷里分别抽出两张来。   “我这有去年初三上期,期末考试俄语和数学的试卷,你们做做看。我给你们批改一下,要是有七十分,就让你们直接进初三入学。”宗进才苦口婆心,“要是能及格,就去初二,及格都不行的只能去初一。”   “宗校长说的对,不是他不想让你们进初三。跟不上,进去了学起来也难受。”林胜男觉得宗进才的话有理,劝了一句。   闻秋鱼点头道:“可以,我们也觉得宗校长说的在理。”   闻秋鱼拿过试卷,接过宗进才递过来的笔,就往一边去做了。   倒是闻霁月看了眼试卷,看一眼宗进才,笑着道:“宗校长,要是考得比七十多呢?”   “那就让你们进初三,我说到做到。”宗进才打着包票,眉头一挑,手摸一把自己的头发,露出个自信的笑来。   他可是知道,去年这份试卷三中不及格的人达到百分之七十,简单来说,就是难度失衡!就连一中那边,也有百分之五十的人不及格,可想而知试卷的难度。   闻霁月道:“那要是除了作文满分,我和我三姐可以不来上课嘛,我家养鸡可忙了。”   闻霁月说这话的时候,像个一心担心家里忙不过来小孩。   林胜男听了,心疼地看一眼两姐妹,然后给宗进才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几姐妹自己过日子的事,家里就一个老外婆,什么事都得自己做。   宗进才本来还奇怪,听过后也理解了小姑娘的要求。   但说实话,他内心是不同意的,学习就得专心学习,考一个好的高中,对于继续进学的好处太大了!   但直接拒绝……多伤小姑娘的心啊。宗进才想着也不可能,就随口答应道:“好。不过得像你说的,除了作文,都得是满分啊。”   他还是怪警惕的,强调了小姑娘自己提的高难度——一个只有一中一个变态学生做到了的难度。   如果真是那种变态,会来三中吗?不可能的。   闻霁月高兴地点点头,拿过试卷和笔就去做题了。   揭开笔盖,闻霁月不忘对三姐闻秋鱼道:“三姐,要全对!”   闻秋鱼点头,胸有成竹:“好!”   幺妹都成功把校长骗了,她怎么可以不给力,浪费这个大好机会。   没错儿,让年纪小的闻霁月去卖年少无知,也是商量好的。   宗进才一无所知,看着坐得远远的两姐妹,心里还在想:小姑娘最爱哭了,等会考得一塌糊涂,哭了可怎么办?   哎哟,想想就头疼,他好难做哦!   一个小时后,两姐妹交检查了两遍试卷,交了卷。   宗进才掏出答案,一个个在那里对。   一边对答案,一边宗进才就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还没碰着错的? 第33章   看着宗进才的面孔越来越严肃, 一边带着两个孩子进来的林胜男都看得紧张起来。   她瞥了一眼试卷,卷子都是她往日里求都求不到红色的勾。   林胜男心里奇怪,这不挺好?宗校长干嘛黑着脸……   林胜男小声道:“宗校长, 这不是都是对的吗?您这脸色……吓得我哟!心口直跳!”   宗进才看她一眼, 一本正经道:“你这心口, 不跳就出大事了!”   宗进才有些不服气。这试卷难度明明很大啊,有几个题他都做错了。   小学校很心酸的, 宗进才一个校长还得上很多节课, 他就是专门带俄语的, 偶尔还给学生上会数学课。师资短缺, 找不到更多更好的老师, 只能自己顶上。   宗进才年轻时候俄语说得很好,就是年纪大后就没怎么说了, 也没那个环境,后头捡起来的俄语总觉得没有年轻时候好。   但他怎么都是做老师的,学生应该是个什么水平,他一清二楚。又不是个个都是一中那种变态, 一学就会,一学就通,脑子比谁都好使。   可手里的试卷,让宗进才怀疑起了自己的水平。是的, 他只能从自己的水平比起茂存西差多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来解释。   听说那位教授好像就精通好几门语言,俄语应当就是其中一门吧!   宗进才想着茂存西的存在,接受了手里这些没批改作文, 其他地方无一处错误的试卷。   宗进才改完一份,拿起另外一份闻霁月的俄语试卷,改完的被他放到一边。   林胜男问道:“宗校长,我可以看看吗?”   宗进才眼皮子都不抬,回道:“看吧。”   林胜男就满心欢喜地拿起了那份全是红勾勾的试卷。   她都没翻过去看另一面,就道:“这么多勾,看着就叫人开心!”   然后翻过去,还是一面勾!!   “这是不是全都对了!?”林胜男把试卷来回翻动了两遍,发生了惊喜的没见过世面的声音,“哇!真的全都对了!”   天可怜见,自打自家的孩子上了三年级,林胜男就没见过这么多勾的试卷!乍一见这么多勾的试卷,简直要感动到落泪!   因此林胜男看完试卷,看两姐妹的眼神就和看文曲星似的。在家自己学就能这么厉害?再跟学校里老师好好学学,那还了得?那不得了啊!   “什么全对啊?”   门外头,人声随着皮鞋后跟磕地声响起。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件中山装,努力给自己打扮工整的胖胖的中年男人出现了。这男人看起来可比宗进才像校长多了,但他不是。   男人的声音还挺好听,低沉有力。不过人一出现,那点子声音给的印象就没了,只留下一个字——胖。   林胜男给吓一跳,认出人来才笑着道:“是艾老师啊,你突然出声可吓我一跳!”   “哈哈,林主任好啊!”艾广洛进了屋子,眼睛一扫,见着两个年轻女娃,就道,“林主任这带着孩子来学校呢,长得一个个挺俊啊,像林主任!”   “哈哈,你这话我爱听。”林胜男也爱听好听的,不过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   林胜男说起正事:“不过这两孩子可不是我家的,但和我关系挺好的,是两个好孩子。前头因为一些困难没有接着上学,我就领来问问宗校长,看能不能插班进初三,明年直接参加中考。”   “这不,”林胜男目光扫向正批改第二份俄语试卷的宗进才,“宗校长给出了题,两孩子做了,正改试卷呢。”   “那全对了?挺厉害的啊!”艾广洛笑笑,凑到宗进才面前,“这份也对挺多的啊,真不错啊!”   宗进才抬头一看,可不就是他挺讨厌的艾广洛。人模人样的,整天儿就知道费劲巴拉地鼓捣自己那一身,也不知道多操心操心学校的事。   宗进才伸手一推两份数学试卷:“这还有两份数学试卷,你批批?”   “我批就我批!我给分可比你仁慈多了。”艾广洛笑说着坐下来,从胸口拿出一支钢笔,接过答案和试卷开始批改。   这一看试卷,艾广洛就是一惊。   他笑着指着宗进才,对林胜男和两小姑娘道:“我们宗校长好严格,这份试卷去年无数人不及格,难度很高。”   闻秋鱼闻言有些好奇:“难度很高是多高啊?”   宗进才答道:“两层楼那么高咯。要是有真本事,也不怕一份试卷嘛。”   宗进才已经批完了第二份试卷,就他扫过去没做批改的作文,他都挑不出什么错来……除了服气没话好说。   艾广洛笑笑道:“数学试卷一中大半人不及格,八十分往上的就几个。你们说这有多难?”   宗进才不搭理他,把第二份试卷朝着闻霁月的方向推了下,目光看着闻霁月,眼神莫名幽怨,就和闻霁月占他便宜了似的。   闻霁月摸摸鼻子,小声问道:“应该没错吧?”   “没错。”宗进才忍着心里那点子“自己老不中用”的感慨,对着小姑娘挤出个肯定的笑,“挺好的,作文要是改也是满分。”   闻霁月笑弯了眼,拿过试卷正面扫一眼,反面也扫一眼,然后递给给林胜男看,又给林胜男高兴了一回。   那边轮到艾广洛脸色不对了。   无他,他和宗进才当初都是自己做过试卷的……他错了半个题,用过了公式,但是自己没注意到陷阱。   而且这份试卷,有些部分是超纲的,都是初三下的内容了。所以学生们很多不会,成绩好的勉强及格,一般能及格的都奔着不及格去了。   但是他面前这份试卷,全是对的,就和对着答案抄的似的,字还挺漂亮。   要不是知道宗进才是个严苛人,他都怀疑这两小姑娘作弊了。   第一份……闻秋鱼的,全对。   第二份……闻霁月的,也全对。   艾广洛改完了,目光发直,随即他皱着眉看向两个小姑娘:“看这试卷,是叫秋鱼和霁月吧。你们老实跟艾老师说,这试卷之前做过没?一定是做过吧?”   除了做过试卷这个可能和设想之外,艾广洛又不知道茂存西的存在,都找不出其他合理解释来!   闻霁月摇头:“没有,我们没做过这份试卷。我和我姐姐小学毕业就没上学了,在家自学来着,就是书看得比较杂,有些高中的东西也看了点。”   闻秋鱼点头道:“对,我们没做过这样正经的试卷。”   闻秋鱼其实想说……还挺简单的。但是她怕自己真这么说了,这位后来的老师能从二层楼上跳下去,毕竟这位满脸的不信。   艾广洛砸吧了一下嘴,看向宗进才:“老宗?”   宗进才轻哼一声:“反正我这俄语作文能看出来,是真水平、高水平。你那个我就不太懂,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全对了?我可和小姑娘打赌了的。”   艾广洛黑着脸,没说话。   宗进才自己把试卷抢过来,两份都上下翻看一遍。   “全对了?”宗进才忽然挤出个特别灿烂的笑,接着小孩似的促狭地看向艾广洛,“我记得你有个题第一次做,是做错了的吧?”   艾广洛气愤:“半个!是半个!我们数学大题的事,半个就是半个!”   林胜男憋着笑,不过笑意还是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她朴实又直接地问道:“艾老师,是不是都对了啊?”想要个肯定。   艾广洛感觉自己上门找了个郁闷,他抬眼看一下闻秋鱼和闻霁月,把两个漂亮小姑娘的脸挤记在脑海里,这才答道:“都对了。你们和老宗打的什么赌啊?他输了。”   宗进才被这一点,也噎了一下。   艾广洛瞧见了,翘起他的二郎腿,脸上挂上笑。你还能没痛点咋地,咱一半一半。   两个男人闹腾似的互相折腾也是有意思,看得闻秋鱼和闻霁月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宗进才轻轻嗓子,正经道:“确实全对了,打赌我输了。不过我从实在地说,来学校学习一下是不会吃亏的,你们说对不对?   学习学习,只会越学越多嘛!你们这么好的底子,回头加强一下复习,指不定能考去省里最好的学校呢!”   艾广洛听了眼睛一亮,进门头一回附和宗进才的话:“对,你们这水平可以试试分往高了去考,回头学校和那边省里省会S市的高中联系,送你们过去上高中。只要考得好,学杂费也是可以减免的。”   省会S市,那是省中心,教学水平自然会更高。闻秋鱼一听就心动了,她看向了闻霁月。   闻霁月冲她一摆手,示意她先别着急。   闻霁月问道:“宗校长,我们不来上课,要是中考考得特别好,您会不会给我们联系S市的高中呢?”   “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心眼那么小?”宗进才清瘦的脸上眼睛一鼓,“我会。一来那地方教育资源好,对你们好;二来你们达标的话,也算学校的教学成绩,你们不用担心我做小人。”   听到宗进才的保证,闻秋鱼立马放心了,那点子想要来学校凑合凑合的心也下去了。   老实说,闻秋鱼对初中的内容是真的感觉学透了,不用投入长时间去重复,偶尔巩固就行。   宗进才一看自己说了答案,年纪大的小姑娘也不看自己了,就笑一声,指着闻霁月道:“上当了,你个小滑头!”   “我哪有?这不是家里忙嘛,实在也是没办法。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您肯定能体谅的,是不是?”闻霁月动之以情。   宗进才晓之以理:“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回头还有别的科目也要考试,怎么忙得过来?茂先生也走了,要是回头耽误了那是一辈子的损失啊!”   宗进才脸上写着认真,目光里也都是真诚。他对每一个学生都想十分负责,所以也就不喜欢艾广洛身上那股子不正经和散漫。   闻霁月看一眼闻秋鱼,道:“宗校长,茂爷爷只教外语的,其他科目是我们自己学的。比如这个数学。”闻霁月指了一下桌子,证明了一下个人学习的成果。   可惜有些说不通,宗进才皱着眉,一副不想同意的样子。   林胜男见了都着急,不过她同样也知道几姐妹家里的情况,想了个法子调和道:   “要不这样,回头有什么试卷你们给我,每周我回家就给她们送过去。这样她们做了试卷,就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课业。行的话就没问题,不行的话就过来上课?你们看这样行吗?”   林胜男想的法子确实不错,有些孩子家里也确实是困难的。艾广洛点了点头:“行啊,其实这个水平保持住也不错。”   可宗进才就是板着脸,一副我说不通的样子。   闻霁月见状无奈,干脆用上俄语,跟宗进才对话起来。   【校长,您为什么不同意呢?】   宗进才看她一眼,说道:   【去年,有个孩子也是这样的,忙着回家干活了。本来成绩很好,结果忙了一阵,后来就没跟上了……很可惜的孩子。】   在宗进才看来,那个孩子就差一点,差几分就考上中专了。考中了中专,那个学生的一辈子就不一样了。   闻霁月听了,也在心里替对方可惜。这会儿能初中直接考中专的,也是很厉害了。   但是,她们的情况和对方却有些不一样。她们在家,能够更好地学习。   【我为他感到可惜,但是我和我三姐的情况,应该和他不一样。至少他不能像我这样,和你流利地交流?至少他对一份两层楼高难度的试卷,拿不到这么高的分。】   闻秋鱼闻言,也加入了他们。   【是的,宗校长。我们和他不一样,我们在家会帮忙,但是会留出半天学习的。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去我们家看!】   三个人说着外语,听得林胜男和艾广洛一脑门雾水。不过能猜出来,两姐妹应该是在说服宗进才,用她们的方式。   艾广洛对林胜男道:“林主任,秋鱼和霁月这口音我觉得比老宗更正啊!真不错!那个茂教授就是前头那个沪城的教授吧,太低调了,之前都不知道,不然我们一定要请过来学习学习。”   林胜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都厉害,我一句听不懂。”   艾广洛也笑:“我也听不懂!”   那边宗进才瞪了艾广洛一眼,对两姐妹道:   【既然你们这么说,记得过来拿课本和资料。对了……今年的期末考你们也要考,然后明年开春记得来报道。】   闻秋鱼重复道:【今年的期末考?】   闻霁月笑:【他要教学成绩的嘛,理解一下。】   闻秋鱼懂了:【这样。】   宗进才觉得面皮都被小丫头揭下来了,年纪轻轻,脑瓜那么好使干嘛。   能说服人的,果然还是能力。闻霁月和闻秋鱼用俄语流畅沟通,已经表现了她们在俄语上的超越目前考试所需要的掌控力。   至于数学?宗进才虽然讨厌艾广洛,可他承认艾广洛的水平还是很好的。   其他科目,比如语文、历史、生物、物理、地理,考试上都比数学外语简单,更容易掌握些。   而让两姐妹参与期末考试,一来可以抢一点一中的威风,二来也可以试试两姐妹其他科目的水准。宗进才说着放心,可哪里又能真的一点不操心。   宗进才思索完了,宣布道:“好吧,欢迎两位新同学加入学校。每周的周五记得过来拿学习资料,回头期末就到了,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事情成了!   林胜男心里舒坦得很,有种从挨批的家长,忽然翻身满分孩子的家长。那个待遇差别啊,让人心里舒服的啊,不得了!简直上头。   林胜男道:“谢谢宗校长,也谢谢艾老师!这两个孩子都是顶顶好的孩子,你们放心!”   ***   上学的事就这么定了。到学校拿试卷的事,那当然不能真让林胜男辛苦,还得自己上。   到了周五,闻霁月骑着自行车,往县城里来。   她先去店里看了看,见吴杨柳做得不错,记账后从店子里提走了十来个鸡蛋。   她和三姐这学期学杂费都没交,试卷的费用,还有老师的人工费,总不好让学校白掏。闻霁月是个想得比较多的人,所以她就特意给拎了一小篮子的鸡蛋,推着自行车往学校走。   学校里,却并不平静。   宗进才正在教室里批改着俄语作业,不过头发倒像是洗了,显得整个人精神很多。   他昨天刚去了一中开会,讨论了一下期末考试试题的事。那边一中的校长又寒碜他学校里学生成绩不够优秀,殊不知这回老宗他弄来了两棵好苗子,准备藏好了给一中那秃头老王来一下狠的!   嘿!让你个老东西寒碜我这边学生水平不高,瞧瞧我这里有两个厉害的!开眼了吧?   宗进才想着成绩出来后,一中校长老王惊讶的脸,牙花子都乐得龇出来了。   宗进才端起一旁的大搪瓷杯子,喝上一口冷掉的陈年茶,那精神头就更好了。   可门忽地地被撞开,发出“砰”地一声。   宗进才一抬头,自家的黄脸婆就站在门口,黑着脸,瞪大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宗进才心虚地问:“……怎、怎么了?”   黄英娥瞪着宗进才,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怎么了?你宗校长还不知道怎么了?我藏在小衣兜里的钱呢?你又给我嚯嚯了!”   “我、我没嚯嚯。”宗进才一副没底气的模样。   拿钱给学生弄试卷、弄资料的事,能叫嚯嚯吗?宗进才在心底这么解释。   黄英娥差点给这个四眼睛给气死,她眼眶一红:“你是不是又拿我的钱贴补学生了?那是我的钱!”   宗进才没说话了,他咽下一口口水,赔着笑脸道:“回头、回头工资下来了,我就给你补上!”   “回头?回头你闺女儿都出月子了,你知不知道?”   “回头?回头你闺女儿就是那种孩子生了,娘家一个鸡蛋都不肯贴补她的,要被婆家瞧不上的可怜人!”   “回头?你怎么就不回头想想,你之前明明答应我昨天去看闺女,结果又去开会开会!你叫什么宗进才啊?你干脆叫总开会得了!”   黄英娥的声音在整个一排老师办公的房间里游荡,也响彻在不少人耳朵里。   有些人笑:“校长又给老婆骂了!”   有些人皱眉,好比艾广洛。他皱着眉道:“傻子……”   也有人想要不要过去劝劝,可校长那么丢脸的时候,去还真不合适。   屋子里。   宗进才红着脸道:“我错了,那个会不是临时开的么。我一个校长,总不好不去吧?咱今儿就去看闺女好吗?今儿就去!我等下把资料给学生,就陪你去。你小声点,消消气好吗?”   宗进才小声劝着,还倒了杯自己喝的冷茶,想让老婆冷静冷静。   可黄英娥更生气了:“什么叫你陪我?敢情是我一个人的闺女啊?我自己一个人就能生娃哦,老娘要你有个卵用!”   黄英娥说着又气又委屈,推开宗进才的手,气呼呼地坐下,坐在一边儿抹起脸上的泪来:“你说你嚯嚯自己的钱,我管过你吗?我那钱是有用的,你能不能别动我的,我自己挣的,我愿意给孩子花不行吗?”   “你宗进才是无私了,是伟大了!我黄英娥不想伟大,不想无私!我就想我闺女儿过得好一点,我就想给我外孙儿扯点布,做个兜兜儿……”   宗进才看着黄英娥在哪儿哭,心里也难受。   他蹲下来,脑袋就在黄英娥的膝盖前头,握着她的手哄道:“英娥,我晓得错了……,回头工资你管着好不好,我不乱花了。咱给外孙儿做两个兜兜,一个红的、一个绿的!”   黄英娥啐他一口,满脸都是不相信,语气甚至有些凶厉:“你哪回不这么说!你算算,从年头到年尾,你给我认错多少回了?!你哪回认错不是积极,结果做起事来又是那一套!”   黄英娥不晓得攒了多少回气,越气越多,那心腔里简直全都积满了气,像个一点儿火星就能点炸的气体炸弹似的。而宗进才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打火边缘试探。   气极了,黄英娥还用力地推了一下宗进才,给宗进才推个仰倒.   “唉哟——”宗进才头磕了一下地,还撞得挺响,疼得他捂住了头喊了一声。   门外,提着一篮子鸡蛋的闻霁月和艾广洛站在一块儿,两人对视一眼。艾广洛“咚咚”地敲了一下门,然后伸出了手——把闻霁月推进了门里。   闻霁月:??? 第34章   闻霁月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心里骂艾广洛的手太黑。   自己不进来,竟然把她推进来?还有没有点做老师的包袱了!?   可人都进屋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直面尴尬。   闻霁月尬笑了一下, 屋子里两个人也都看向了突然闯进来的她。   黄英娥瞧见是个小姑娘, 不好意思地抹了一下脸, 估摸着又瞥见宗进才捂着头,眼泪抹到一半儿, 湿着一张脸去扶人。   闻霁月把篮子放桌子上, 帮忙去扶宗进才。   宗进才老脸通红, 同事们听他被骂他习惯了, 老学生听见他被骂, 他也习以为常,可被新来的学生知道自己私底下这样, 面子上总是有点过不去。   不过他主要是怪自己没用,争取不到资金,给学生们填补,反倒是抠搜老妻的私房钱, 丢人啊。   闻霁月帮着把人扶起来,一眼扫到宗进才红着张脸,黄英娥则是眼泪还没抹掉,怎么看气氛还是怎么不对劲。   她看向桌子上的篮子, 有些尴尬地开口:“宗校长,你让我带的鸡蛋我带来了,是不是有点晚啊?惹得师母误会你了……”   两人吵起来, 主要就是因为宗进才动了黄英娥的钱,而黄英娥的钱是为了给坐月子的女儿买点东西进补的。这年头没什么好东西,多多少少都是心意,鸡蛋就是不错的补品了。   正好来时闻霁月顺手带了些鸡蛋,用来做借口最合适了。   “啊?”宗进才看向桌子,瞧见桌上篮子里数量不少的鸡蛋,一时不知道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鸡蛋哪里是他交待的,肯定是小姑娘自己带的。   闻霁月用俄语飞快又小声,含糊而过:【还想不想哄好你老婆了?】   宗进才就思索了一秒,立马生疏地点着头道:“对对对!我让霁月给我带鸡蛋了。唉……最近人老了,记性不好,差点忘了这事。”   宗进才说着老脸又红了些,他认为自己这是在收学生的礼,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一贯是不会收学生的东西的,即使学生家里有钱,是个有点脾气的老头。   可今天最狼狈的样子都被新学生看到了,宗进才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只想把这事快点糊弄过去。   当然,他也怕自己摔的那下吓到家里黄脸婆。宗进才说完了,还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偷瞥黄英娥。   黄英娥看他站起来,头上也没破口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方巾,擦去了脸上的湿痕。   黄英娥都不用看,光是听宗进才那个心虚的声音,都知道宗进才是在撒谎。两人过了一辈子,对彼此都再了解不过。   黄英娥抹掉了泪,但气没消。   她眨了眨眼,对着宗进才和进来的小姑娘露出个很难看的、很僵硬的笑,小声问:“真的?”声音都带着颤儿。   颤得宗进才心里一软,眼睛的余光又偷瞥向闻霁月。   闻霁月恨铁不成钢,用力地点了下头。台阶都给你铺好了,你倒是争气点,下来啊!   宗进才狠狠心,点头道:“真的!是真的。咱等下就去看闺女、看外孙儿,你等我几分钟。”   闻霁月傻眼地看着宗进才哄了人才一句话,立马又掏出一叠儿的课本,再一叠的试卷,塞给自己,然后抛开一边的黄英娥,给自己讲起了那几份试卷是重点……   听着都气,你老婆刚刚哭了,你还不能多哄几句?   闻霁月听得有点儿跑神,那边黄英娥借口拿个东西,倒是先出去了。   黄英娥一走,气氛为之一缓。   宗进才终于不指着数学试卷讲俄语了,他看着闻霁月,有些不好意思道 :“谢谢你帮我解围啊。一共多少个鸡蛋啊?回头我把钱给你。”   闻霁月道:“不用,鸡蛋本来就是给您带的,自家鸡生的。这不没交学费,就是当我和我三姐交的学杂费。”   “那怎么行!”宗进才一秒吹胡子瞪眼,“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你们家也挺困难的,这鸡蛋我得给你算钱。”   闻霁月想到他在屋子里跟黄英娥的承诺,问道:“您哪来的钱?”   宗进才道:“我下个月有工资。”   闻霁月又道:“您下个月哪有工资?不是说了给师母嘛。难道你还打算偷偷留点,敢情您打算骗师母啊 !”   “我……我哪那能叫骗人。这不是今天拿了你的鸡蛋,要不你拿回去!”   闻霁月瞪大眼看这个清瘦的老头,忍不住道:“我拿走了,等会师母回来,您怎么交代?两手空空去看您闺女啊?我倒还真没听说过这样去看人的。”   宗进才被说得气得不行,又羞又囧,指着闻霁月道:“你、你你你你!反正我给你钱,你就收着嘛!”   闻霁月无奈道:“宗校长,我家不困难。您弄这些资料什么都要功夫和钱,拿几个鸡蛋应该的。”感觉自己就和强送礼似的。   宗进才对闻霁月家境倒是不了解,听她这么说,道:“你家不困难?……那挺好。可你家不困难,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宗进才说着,也不搭理闻霁月,自己转头数起了鸡蛋数量:“一双、两双……六双。”一共是十二个。   闻霁月头大,怎么遇上这么个倔脾气,只好道:“校长,钱我不要。我先走了,就不耽搁您去看您闺女和外孙儿了。”   溜了再说。   闻霁月抱着一叠儿书和资料,捆好在自行车后座上。   往前推了几步,路过艾广洛的办公室,敲门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跑路了。   不过闻霁月没看到艾广洛,倒是快出学校的时候,看到了黄英娥。   闻霁月笑着停下来,打招呼道:“师母好啊!我先回去了。”   “等等!”黄英娥叫住小姑娘,道,“你是学校的新学生吧?刚刚谢谢你的鸡蛋。”   黄英娥把攥着钱的手往闻霁月手边凑去:“这是鸡蛋钱,你拿着。”   “不行不行,不能要您的钱。”闻霁月赶紧抽回手,强烈拒绝,“宗校长误会我家条件困难,拿师母您的钱估计就是给我和我三姐准备这些书了。那鸡蛋本来也是带给宗校长的,正好了。”   “那是他拿的,又不是你们拿的!”黄英娥也不是个图别人东西的人。   黄英娥对着小姑娘解释道:“我在屋子里愿意要你的鸡蛋,是为了让老宗心里记着点呢。暗示他要是回头还动我的钱,我可就要收别人东西了。他不想我收别人东西,自然就会收敛些。”   闻霁月有点懂了,也就是说——这师母半路出来,在校门口等着,就是专门等自己的。人家一早打算假意接受鸡蛋,回头给自己送钱。   一篮子鸡蛋,宗进才要给自己钱,结果这师母也硬要给自己钱!?   看来两个人都是不爱收别人的东西的,某些方面来讲有些莫名的相通。倒有点儿意思。   闻霁月于是就笑着道:“不行,不能收师母你的钱。宗校长还说回头发了工资要补我钱呢,您的钱您收着。”   黄英娥皱眉:“他要给是他的,我给的是我给的。今天鸡蛋是我收的,当然该我给你钱。乖孩子,你拿着好不好?”   黄英娥给闻霁月的钱,是原本打算给外孙儿扯布的钱。不过鸡蛋钱没了,总要添补出来,只能从衣服布钱这里匀出来。   钱闻霁月当然是不收的,无论那边的。闻霁月脑子转了转,忽悠道:“师母,你这想法不对!”   “啊?”黄英娥目光里露出些疑惑来,不解地看着闻霁月。   黄英娥问道:“哪里不对?”   她一直头疼老宗的那些个习惯。没孩子之前,她也是支持、并且觉得老宗那样特别好的。   她觉得那样的无私,那样的讲究原则,是有些特别的可爱之处的,所以她和宗进才走到了一起,并且眼里心里对宗进才都是崇拜的。   可是打两人结婚,没多久有了孩子。她便日渐生出私心来,朝着“伟大”的背面走去了。黄英娥为此纠结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做个“自私”的人。   孩子已经有一个无私的父亲了,不能再有一个无私的母亲。她的孩子,也是需要宠爱的,别人有的,为什么她的孩子不能有!?   但是“无私”和“自私”碰撞到一起,总是会产生矛盾的,黄英娥就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像她今天干的事,就是她特别生气的时候会用到的法子,一般宗进才是可以老实几个月的。   闻霁月道:“您看您私底下给我塞钱,我如果拿了,那回头不是会和宗校长说嘛。那样一来,宗校长不就知道,您是假意接受的鸡蛋,这样肯定不会长记性的。   不长记性,回头他忘了这阵儿的事还会接着拿您的钱,反正您是假生气嘛!他敢得很!”   闻霁月忽悠着,忽然觉得自己说得还挺有理。   虽然她本意是不想接受师母的钱,但是她的角度虽奇葩可是也能说得通。   我们可以假设:是不是宗进才,就是知道黄英娥是个和他一样讲原则的人,是个好人,才会一次次搞事?   黄英娥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觉得拿学生东西不给钱怪怪的。可是这个小姑娘说得又很有道理。   我这要是做了“坏人”,拿了学生的东西不给钱,回头老宗再碰我的钱,肯定要担心我又收学生的东西。   我拿学生的东西,老宗不得气死,怕死!气他自家占了学生的便宜,怕自己背着他收学生东西。   “是啊!”黄英娥眼睛忽地一亮,“你说得有理!”   闻霁月也眼睛一亮,点头:“对啊,我说得有理。您看您是不是收了……这钱?”   闻霁月觉得这下肯定稳了。   但是黄英娥却笑了。   她强硬地把钱塞进小姑娘白净的手心里:“你拿着!这事儿就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不会告诉老宗的,你也不要告诉老宗,他不就不知道了嘛!”   大难题得到了解决办法,黄英娥笑容满面:“乖孩子,你拿着!”   闻霁月:!?   还可以这样操作吗?你知我知的,好像我们在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哦。   但是师母,我真的不想拿你的钱!   闻霁月手上麻利,动作飞快地把钱塞回黄英娥的衣服兜里:“师母,我不能拿,真的!我跟你讲,我二姐那个人特别尊师重道,回头发现我身上拿了钱,不得拿大棒子揍我!”   黄英娥傻了:“啊?你姐姐教育你还动棒子?这可不行。”   闻霁月的话是真的吓到黄英娥了,她都不敢强塞,生怕自己的好意害得一个好孩子挨打。   黄英娥有些可惜地问:“那你告诉一声师母,你叫什么名啊?我回头遇见你姐的话,从旁侧小心地敲敲,跟她说道说道,揍孩子可不好。”   这个揍孩子不好的前提,当然是揍懂事的乖孩子。那些不大懂事,还特别皮的娃,实在没法子只好揍揍长长记性了。那些乖的孩子呢,讲道理、沟通是更好的。   闻霁月笑着道:“我叫闻霁月,光风霁月的霁月。回头会跟我一块来学校的是我三姐,叫闻秋鱼,秋天的鱼。”   “我走了啊!”闻霁月报完名字,踩着自行车就想溜。   黄英娥和她挥挥手,叮嘱道:“那你小心些,路上慢点儿。”   “好勒。”闻霁月踩着自行车往前溜出一截,然后回头给自己二姐的名声挽尊,“师母!我二姐不揍我的,但您说了,我是个乖孩子嘛!所以真不能收师母的钱,哈哈。”   闻霁月说完了,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跑路,黄英娥想追都追不上。   黄英娥原地站了会,觉得小姑娘的笑脸还在眼前似的,弄得她眼眶还是有些热。   她一拍大腿,声音极低地感慨道:“要不是总遇着这样的学生,我也不会一直心软,弄得和老宗快一样了……”   他们付出着,可总是有收获的。以心待人,那滚烫的心也带着热乎滚过来。孩子的心,甚至更赤诚,更真切,更纯真……哪能叫心软的黄英娥真的狠得下心,真的做个狠心人呢。   黄英娥吐出口气,回了宗进才简陋的、陈旧的校长办公室。   宗进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去那么久?”   黄英娥看他一张老脸,可比小姑娘漂亮干净的脸不讨喜多了,没好气道:“你管我,走不走?”   宗进才笑着道:“走走走,我昨儿早上洗了头的,这会儿也正好。”   他一般整天扑在学校和学生的事上,轻易不得空闲洗头。昨天早上的时候,他还记着要去看闺女和外孙,特意洗了个头。   ***   至于“乖孩子”闻霁月,就继续着家里学习、帮忙、偶尔去一趟县城的日子。   家里孵化机用得挺不错,花田那边小小升了一阶的李学习给寄过来好些资料,关于大型养殖的经验,是李学习从研究所合作的养殖机构弄来的。   李学习写信过来告诉闻霁,厂子里不少年轻人自学起各种语言来,准备强化一下外语能力,免得回头又被外国人忽悠。   闻霁月则小小地提了一下,可以通过学习外语,去阅读了解哪些外国科学前沿的知识,进一步吸取别人家的营养来强壮自己。   不过信还没送到的时候,期末考试倒是先来了。   都要去考试了,宗进才忽然发现闻霁月和闻秋鱼还没分班,急匆匆让两人在上课得最后一天去班级里露个面,第二天直接考试。   也是很急了。   闻霁月背着闻夏英做的书包,书包里塞了两本法文科普书,以及四姐煮的一个茶叶蛋,咬一口蛋里兼有茶香,蛋白口感微咸,蛋黄香而不干。——再具体一点,就是四分的鸡蛋,经由四姐的手煮成茶叶蛋之后可以卖上六分。   闻秋鱼坐在后面,嘴里念念有词,是在背俄文的文章。   不过闻秋鱼声音好听,闻霁月听着就和唱歌似的,一路听得心情很是愉快。   “嗤——”新买的属于闻家几姐妹的自行车停在宗进才办公室前的空地上。   宗进才蹲着屋檐下,捧着个大碗喝粥,热气就冒腾着挡住他的脸。   旁边站着的艾广洛咬着跟着油条,跟宗进才说着话。   等两姐妹来了,艾广洛就道:“你可不能把两人都揽你的班去啊?我也要一个!”   初三有两个班,宗进才带一个,艾广洛带一个。   考试成绩,将来学生考得什么样,那都是有讲究的。出来个成器的,总归是往上报去面子里子都占,多好的事。   艾广洛就怕宗进才脾气不知道犯哪处,又担心他艾广洛耽误人了,把人都搂自己的手里。   宗进才看看闻霁月,记着这小姑娘一推二推不肯收他钱的事呢,是个鬼灵精。他放心地道:“你把这个小的领走吧,大的分我们班。”   这么着,两姐妹就一班分了一个。   艾广洛见宗进才今天这么配合,笑呵呵地就对闻霁月道:“月月啊,跟艾老师走,以后我就是你的班主任!”   闻霁月对闻秋鱼道:“三姐,我先走了啊。回头放学了,我去你班里接你。”   闻秋鱼点点头:“好,你听艾老师的话。”   闻霁月乖乖点头,心里却是忍不住回想艾广洛当初给自己推的那一下,心想这个人哪里有点老师的样子,不坑她就好了。   艾广洛笑着带人往班里教室走,边走边说道:“跟你介绍下,艾老师全名艾广洛,艾草的艾,广场的广,洛阳的洛。”   闻霁月眨眨眼:“哎呀,艾老师,你不说我以为你叫艾推人呢。我看那天你推我那个叫熟练,开门推人,一气呵成!我愣是人进屋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艾广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滑头,老宗不是看我不顺眼嘛。我要是过去了,他不得以为我是看他笑话呢!你人小,进去劝架也好使,总不能看着老宗和嫂子吵架吧?”   闻霁月道:“艾老师这么好心,更应该宗校长知道,免得继续误会您。”   艾广洛不以为意:“我算什么好心?你讽刺我呢。”   “吵得那么凶,真过去就您一个。”   两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很多人不以为意。也有些人想着怕宗进才要面子,没过去掺和。   艾广洛看笑话不至于,他对黄英娥挺尊敬的,就是忍不住和宗进才斗嘴。那过去的意思,肯定还是担心占多一点。   艾广洛听着小姑娘的话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下,解释道:“我那是担心英娥嫂子吃亏!老宗和别人打起来我都不管。”   再抬眼,艾广洛道:“到了。”   闻霁月背着自己轻飘飘的书包,坐在了教室最后头。桌子是新搬过来的,前头坐着的同学们位置都排好了,她也不好就为一天的功夫要换别人的座位,干脆就坐在最后面。   上课铃声还没响,前面的同学一个个好奇地打量闻霁月。   窃窃私语声响起。   “谁认识新同学?”   “新同学好白啊!”   “长得比小花还好看啊……”   “明明我更好看!”这大概是小花同学了。   闻霁月好奇地看了一眼,对着小姑娘笑笑,把人给看脸红了。   王小花心想,这个新同学笑起来真好看。   其他人也这么想,有个小男孩小声和同桌道:“我想扯她辫子……”   闻霁月眉头一皱,心想这不行。今天的辫子是二姐给她扎的,怪好看的。   再说了,扯头发多疼,这个不行。   然后那个男同学就被王小花同学捶了一下:“你说什么呢?扯谁辫子,我扯你头发试试,你看看疼不疼!”   小男娃被打得哇哇叫,偏生这会儿还没长高,是个小矮个,只能被小花班长教育。   “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   艾广洛从外面溜达回来,站到讲台上,对着最后头的闻霁月招招手,让她上来,口中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让我们欢迎她上讲台介绍一下自己。”   闻霁月放下手里的书,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飘逸的“闻霁月”三个字,声音清朗:“大家好,我是闻霁月。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希望一起学习进步。”   “欢迎新同学!”下面是齐声的欢迎声。   闻霁月笑笑,在一群小孩的目光里走向自己的座位。   最后一天,各科老师都在讲考试重点,或者讲几个可能会考到的题。但是闻霁月没有书,也不了解进步,黑板上的题两眼就能解,只好专心地看自己带的法文书。   于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初三二班的同学们发现,班里新来的漂亮同学是个上课都能拿错书的差生,怪不得最后一天才来班里。 第35章   扯辫子同学, 三中初三二班有名的皮小子,同样也是班里倒数第一的固定人选。   不过这回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他回家后就显得很有信心, 问他妈道:“妈, 我今年要是不考倒数第一, 你给我买双新鞋成不?”   他妈楞了下,问道:“你们班有人不参加考试?”   不参加考试, 那当然全是零分。   扯辫子同学, 在他妈心里只能打败不考试的零分同学。   扯辫子恼羞成怒:“才不是!我今年期末考肯定不会是我们班最后一名, 妈你放心瞧好就是!”   “谁给你新的信心?还是你偷到试卷了?不对啊, 你偷到试卷, 你也做不出正确答案。”   “你怎么就那么瞧不起你儿子!?我跟你说,我们班今天来了个新同学, 连书都没有!我还能考不过那连书都没有的?不可能的事!”   ***   第二天。   闻霁月咬着茶叶蛋,等着考试开始的时候,看到小花同学突然朝自己跑了过来。   王小花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神色拘谨地道:“闻同学, 第一门考语文,我抄了一份考试重点,你可以在考前看看。你要吗?”   闻霁月有点搞不懂小花同学为什么突然过来表示好感,只当小花是个热心的好同学, 笑着点头道:“好啊,谢谢你!我会看的。”   “那你好好看吧!考试、”王小花提到考试两个字,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简单给闻霁月鼓气,“考试加油就好!”   虽然王小花十分希望闻霁月同学考得比扯辫子好,让扯辫子继续坐倒数第一的冷板凳。可她知道,这个要求对于闻同学来说——太难了!闻同学连书都没有翻过,基础差太多了。   除开王小花,其他被扯辫子欺负过的小姑娘也纷纷来鼓励闻霁月,气得早上扬言要考倒数第二的扯辫子斗志暴涨,心想自己这回一定要做完所有题再交卷。   闻霁月一无所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年纪小,所以班里这些小姑娘都特别照顾她——给她送重点啊,鼓励她好好考啊、不要有压力啊,还有小姑娘试图投喂,想让她吃两个鸡蛋一根油条……   简直热情似火!   被人喜欢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闻霁月一开心,做起试卷来那更是风风火火,刷刷刷地就做完了试卷,字迹都比以往更为洒脱三分。   早早地做完了试卷,闻霁月秉持着不要浪费时间的原则,检查两遍试卷后就出去啃茂存西给她寄过来的大部头。   扯辫子看着闻霁月走得忒早,高兴得在考堂上笑出了声。   监考的艾广洛看着他,露出了微笑。   班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个做班主任的一清二楚。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有点期待成绩出来的时候。孩子们也需要鞭策啊,谁让他是个好老师呢。   第一天的几门考试课程结束。   回到家,闻霁月坐在许兔花身边帮她穿针。   许兔花温温柔柔地问她:“月月啊,班里的同学好吗?”   闻霁月年纪更小些,许兔花有点儿比较担心小外孙女被欺负。   闻霁月却道:“都特别好,尤其是女同学!”   许兔花:“啊?”   闻霁月露出笑脸,掰着手指一一数道:“有个叫小花的同学给我送了语文的重点,手抄的,好多字。还有好几个人一块儿来鼓励我好好考试,最后还有个同学想给我吃鸡蛋和油条,我没要人家的。”   闻秋鱼听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今年十六,当初和她一起上小学的同学应该是高一了。不过好些人没考上高中,就复读了一年。所以闻秋鱼在初三的一班遇到两个老同学,消息也就比闻霁月灵通些。   自家妹妹的“差生”形象,以及那个调皮的年纪倒数第一“誓要考倒数第二”的目标,闻秋鱼都知道。   再联想那个调皮男孩得罪过班里无数女生,闻霁月今天的奇遇就很明朗了。不过闻霁月一向和个小大人似的,闻秋鱼就存着心思逗逗闻霁月,什么都没说。   反正她家幺妹这么可爱,又厉害,成绩出来后,那些女孩子肯定都会大吃一惊,然后对她幺妹真的喜欢和崇拜。闻秋鱼想着那幕,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   许兔花惊讶了一下,夸了夸闻霁月,接着看向闻秋鱼,同样关心地问她:“秋鱼呢?你们班人好吗?”   闻秋鱼笑着点头:“也都挺好,我还遇上两个老同学呢。”   “那就好,班里人好,相处上就没问题,好好学习就行了。不用烦那些有的没的。”   ***   两天考试一下过去,老师们紧赶慢赶地开始批改试卷。   期末考试的试卷批改要早,临近过年,得让孩子们拿着成绩单过年。   这届期末考是一中三中联考的,两所学校的试卷凑到一处,两个学校的老师都在一中批改试卷。   艾广洛晃悠着从一中的食堂出来,手摸着鼓起的肚皮道:“哎哟,每年就指着改试卷来一中蹭蹭饭了。”   宗进才看他一眼,故意挖苦他:“艾老师,你瞧瞧你那肚子,还需要蹭饭呢?”   两人一向不对付,跟着过来的三中老师听了都笑。   艾广洛也不生气,笑着道:“我咋不需要蹭饭了?学校里天天清粥小菜,差点就给我吃瘦了!”   他哪里和瘦扯得上关系。大家笑得更疯,一中的老师也没忍住。   笑闹过,中午也没休息,继续干活。   封条遮住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哪个班的学生,就那么安心批改。   不过虽说有封条,但哪些学生能考多少分,任课老师们心里也是有数的;除开成绩推断法,还可以通过认字来认考生。   艾广洛没改到闻霁月的答卷,但是他改到了闻秋鱼的,字迹清秀工整,卷面和人一样漂亮——成绩那就更完美了,一百分!   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就是中考,出于重视,这回试卷的难度同样不低,数学满分的上午就一个。   宗进才当然也是图能改到自家学生的试卷,可上午没遇到。   下午两点钟,宗进才终于看到了眼熟的字迹。   他心里一喜,面上带着笑把前面的题目全部批改完毕,最后举起试卷以一种“我老眼昏花”的姿态,慢慢地看了一遍作文。   宗进才突出的优秀姿势自然引起了其他老师的注意。   一中的俄文老师秦某关心道:“宗校长啊,你这是腰酸了啊?”   宗进才闻言揉揉自己的腰:“是有点酸,改半天试卷一直坐着可不是腰酸。我这有份作文,秦老师帮忙看看?”   宗进才想给满分,不过自家给自家满分,宗进才总觉得不够,还是拉上几个人来背书,免得老王到时候叽叽歪歪。   俄语和语文,那和数学不一样,数学你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而语文和俄语就比较玄乎,给分更需要斟酌。   通常来说,数学可满分,语文、俄语不可。   秦老师自然能感觉到宗进才不太对头,不过看作文就看作文,他俄语水平可比老宗强不少。   秦老师一把接过试卷,从前到后低声默读。谁知道一边读着,脑袋便不由自主地点了起来。   这句子用的好啊,这词汇够新颖,不像那些用烂了的词……   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字:哇!好啊!   秦老师看完了,点头道:“这作文水准很高啊!就是这字我瞧着有些陌生,不知道是哪个。”   秦老师都没怀疑,心里默认这是自己学校的学生了。因为这作文确实优秀,可不像三中的学生的水平。   秦老师笑着问:“宗校长,我觉得这作文可以打满分,您觉得呢?”   “给满分啊?今年的俄语可还没一个满分呢?”宗进才故意问回去,好像自己没那个意思似的。   秦老师闻言心里一喜,把试卷翻过去翻过来一看:“好家伙!其他都对了,这个谁进步也太大了吧?”   这么一说,最后那个俄语老师也忍不住凑了过来看了一遍。最后三人一致同意,第一个也是所有考生里的唯一一个俄语满分出现。   秦老师挺高兴,他觉得就算不是自己班里的,那也可能是另一个老师手底下的。另一个老师呢,恰好也这么想。   过了会,宗进才又逮到了闻秋鱼的试卷,于是又出来一个九十九。   所有俄语试卷改完,一个满分,两个九十九,都是难得的高分。   其他科目的成绩出来得更早,老师们都拆开了封条,登记成绩。   从其他科目来说,三中的平均分都一中低十分左右。   但是今年三中杀出来两个新人,竟然以各科满分在联考前十牢牢地占据了最前列的位置。前面的年份,一中的第一名也就摸个九十名的尾巴,哪里能和一中第一那个满分变态抢位置。   一中的校长老王见着宗进才,就嚷嚷道:“老宗啊!你们学校那两个姓闻的学生,是怎么回事啊?也没听说过。”   “那两个啊?新来的。”宗进才佯做无辜样问,“新来的两位闻同学怎么了?”   老王哼哼:“怎么了你心里还没数?你从哪儿弄来的好苗子,回头让她们来我们学校算了!”   “老王你个不要脸的,可别想着抢人,那是我们三中的人!”宗进才笑骂一句,放下俄语试卷,凑过去看了一下联考前十的成绩。   目前前十最耀眼的就是前三,一个个的满分,显眼得不行。   宗进才一眼瞧过去,发现就只有语文没有全是满分。   闻秋鱼名字后头是九十九,闻霁月名字后头是九十八,另外一个晏正平,语文成绩也是九十八,和闻霁月持平。   宗进才再把这成绩和俄语的一加,就乐得咧开了嘴。   老王奇怪道:“你这个老宗,难不成俄语也是这个闻秋鱼考得好?”   宗进才诚实地摇头:“不是不是。”   闻秋鱼俄语和晏正平一样,但是闻秋鱼语文多一分,而闻霁月俄语多一分,语文和宴正平一样。这样来算总分,就有两个并列第一,但都是三中的人。   往常一中一直刷第一的晏正平,嘿!连第二都没了,只能做第三。   老王不信,让秦老师赶紧登记成绩,然后飞快地扒拉出来两姐妹和宴正平的试卷。   再把成绩往登记单上一抄。   老王傻眼,老宗爆笑。   宗进才笑:“老王,你也有傻眼的时候啊!”   他学着老王以往的欠揍口气说话,“你们学校这些学生的水平还需要努力啊!这个第一是不是有些水啊?别说和晏正平比了,都快不如我们学校第十了……”   老王直摇头:“你这差不多等于是找了两个外援,不算不算!”   宗进才耍赖道:“那我可不管,你那罐麦乳精是我的了。之前可是打过赌的,今日就要劫富济我!”   “拿去拿去,就当我给侄女补身子的。往年坑了你不少酒,也不亏。”   闹归闹,倒也不伤感情。都在一个地方,同样搞教育,与其两所学校争啊争,倒不如好好地琢磨怎么让学生们学得更好,为这块他们生长的土地培养出一些人才来。   ***   考试结束一周后,是学生们拿考试成绩单的日子。   孵化机出了点小问题,闻霁月去修机器去了,因此是闻秋鱼骑着自行车去拿成绩单的。   闻霁月先去一班领了自己的。   她的老同学,一男一女。   女的拉住闻秋鱼,十分艳羡:“秋鱼啊,你之前小学老考满分也就算了,这好几年没上学,期末考试前一天来就能考第一!也太厉害了吧!”   闻秋鱼浅笑着解释道:“哪里有那么夸张,我在家有自学的,不然还能不学就自己知道了?那我还上什么学,可以直接去做老师了!”   男的道:“那还差不多,不学就这么多满分,我要把你当妖怪了!”   闻秋鱼笑:“什么妖怪,妖怪还要学这些啊?我还有事,得去二班给我妹妹拿一下成绩单,先走了啊。”   闻秋鱼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往隔壁的二班去。   艾广洛正在二班的教室里呢,同学生们说说笑笑。   瞧见闻秋鱼,艾广洛就把二班的成绩单给了她一份。   等闻秋鱼拿着成绩单走了,艾广洛对班里的学生道:“刚刚走的是一班的闻秋鱼,霁月的姐姐。她们两姐妹这回成绩一样呢,一个语文九十九,一个九十八,俄语一个九十九,一个一百,差两分全满分。”   扯辫子坐在座位上,看着成绩单两眼发直。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新同学哪里是差生,分明是比一中晏正平那个变态还要变态的变态!   偏偏王小花还在笑,笑扯辫子在考堂上笑出声的事。   扯辫子气得不行,想到自己在亲妈面前放下的狠话,埋头在胳膊间哭了起来:“呜呜呜……又是倒数第一,我不想考倒数第一……”   艾广洛敲敲这个娃的脑壳:“哭什么哭,不嫌弃丢脸啊?”   “我还有什么脸!?”   艾广洛笑得不行:“哭有用吗?还不如多看看书,以后少扯女同学的辫子!”   “就是就是。”   女同学们纷纷嫌弃,然后也不管哭的人有多伤心,看着成绩单围在一起赞叹新同学闻霁月。   “新同学好厉害啊!她姐姐也好厉害!”   “原来新同学交卷那么快,是都知道,做得又快又对,不是自暴自弃,可担心死我了……”   “闻同学好像才十三岁,好小啊!”   “不过闻同学长得还蛮高的,看不出来才十三!”   女孩子可爱的叽叽喳喳声里,一旁羞耻的哭声慢慢停住,偷听起来。   扯辫子心想,新来的这么厉害,考不过不也……挺正常嘛。   ***   闻秋鱼可不知道妹妹征服了二班无数的女同学,她骑着自行车往回走,顺道还载了个村里过来拿成绩单的女学生。   那女学生才上初二,有些好奇地问闻秋鱼:“秋鱼姐,你考得怎么样啊?回家后我妈又要骂我了。”   “啊?我考得还行。”闻秋鱼不知道要怎么接。   说对方妈妈骂她是为了她好,也很奇怪,毕竟对方回去是要挨骂的。说自己的成绩的话,那更像是伤害人了。   可是这女学生明显没有意识到闻秋鱼的善良,她打听道:“秋鱼姐,你说说你考了多少分嘛!”   女学生想的是,闻秋鱼一直没上学,肯定没她考得好。等会儿回到家,她妈要是嫌弃她考得差,她就拿闻秋鱼的成绩来对比着哄哄她妈。   闻秋鱼什么人,心思透着呢。   不过她一向性情温和,只是说道:“我语文和俄语考得不行。”   “啊!我俄语也不行,不过语文还可以,我考了七十七。”女学生心里松了口气。   闻秋鱼想到自己的九十九,没说话,沉默地把人载到村口,让人下车了。   女学生看着她的背影嘀咕道:“这么小气,也不送我到家门口……没考好也不是我的错啊!”   当天晚上,女学生知道了闻秋鱼和闻霁月的考试成绩,被亲妈追着揍了一顿。   这一顿打下来,村里又集体惊讶了一把!   闻家这几个姑娘,实在不得了!一边养那么多只鸡,忙得不行;一边还能自己看书,一去考试就第一!   这么一来,倒是给更多的女娃争取到了上学的希望。尤其那些小学马上毕业,但是成绩很好的。   供一个学生是很辛苦,可是供出来后,要是出息了,收获也很大啊!当下就有不少人心动了,准备接着把能耐的闺女送去接着上学。   就像林胜男说的,她们走的这条路,就是告诉其他人此路可行。无形之中,就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   期末考试过了,很快又到了快过年的日子。   腊月里,闻家的鸡、鸭、兔、鱼等产品卖得更好了,火爆至极。   钱像是流水似的,往闻家姐妹的口袋里流进来。   今年过年,闻家的很多东西甚至只能去买,因为忙着做生意,没有时间去。   闻夏英是记账的,这几日她有些过度亢奋,因为账本上的数字在努力地朝着一个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靠近。   九千一百……   九千三百五十……   九千八百六十……   闻夏英在电灯下,慎重地写下了“一万零五”几个字,然后大叫道:“啊啊啊!快来看,快来看今年的账本儿!咱家的账本!”   “怎么了?”闻霁月撸着狗,慢一拍地看着姐姐们凑到桌子旁,瞪大眼睛看着账本。   “啊啊啊!好多好多!”闻冬水瞪大眼睛,一脸惊喜!   闻秋鱼也是目光发亮,她看得更仔细:“这是纯利润啊!去掉了成本的!”   许兔花干脆看傻了,张着嘴,傻乎乎地什么都没说。   闻春花欣喜也没有喊出口,只是眼眶渐渐红润了,满脸都是喜悦。   闻春花瞥见幺妹还在撸狗,冲闻霁月招手:“幺妹!快过来看!”   这一声提醒了其他几人,从闻夏英到闻冬水,都是喊闻霁月快过去看。   鼓励分家,是幺妹第一个提出来的,养鸡的建议,也是幺妹想出来的,这个时候怎么能缺了她们的幺妹呢。   闻霁月松开小灰灰,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有些纳闷地靠近桌子。   一看之后……闻霁月也愣住了!   “哈哈哈,你也看傻了!”闻夏英大笑。   闻霁月眨眨眼:“咱家这就成万元户啦!?”   闻春花道:“万元户?这个说法好,听起来就厉害!”   闻秋鱼补充:“报纸上说过的,有些人家的存款过万,成了先一批富起来的万元户。”   如果光从收入来说,闻家达到万元的时候只会更早。但是闻夏英记账讲究,每次都把成本给扣出去,最后这个万元户的含量就被大大地提高了。   一万块,这么多钱,她们一年就挣出来了!   去年的今天,她们还刚建立新家,哪里会想到今年还没过年,就能变成这么有钱的人!   闻冬水咬一口自己手里的橙子,忽然问道:“咱家现在是不是村里首富了?”   “县城里像咱这么有钱的,只怕也没多少吧!?”   “咱是不是可以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下来了?”   “可以建新房子?或者换个更大的?”   “哎呀!咱可以去县城买房啊!”   “幺妹和秋鱼不是要去省市上学,咱去省市也买一个房子吧!?”   闻冬水想到日后的房价,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去省市买房子!沪城也要买啊,二姐回头和金哥去沪城,我们要是过去也要地方住的。幺妹和三姐会不会考去首都啊,首都的房子也很好啊!”   大城市的房子,买哪里的都值当,买哪里的都划算,买哪里的将来都会暴富!   闻霁月看得直笑,心想:四姐你又露陷啦~ 第36章   腊月二十五。   村支书的办公室。   闻家这回五姐妹都在, 站在不大的村支书办公室里,将办公桌的视线围拢得严严实实。   看着闻宝田在租赁合同上补充:一九八零年欠款已缴清、一九八一年欠款已缴清。   瞧着最后一个句号落下,闻夏英终于松了那口绷着的气。   头两年的欠款, 还上了。   一百四十块, 年头觉得钱很多, 让她走出屋子都觉得腿软,可这会儿一算——不过就是最近一天的流水。   因为租了七十年, 而不是三十年, 所以需要还的钱也涨了一截儿。   闻霁月拍拍闻夏英的肩膀, 换来一个慎怪的笑脸。   倒是闻宝田看几姐妹神态都写着轻松, 老狐狸般问道:“要不后面的年份一起还了?”   闻夏英摇头:“那还是算了, 算了!回头慢慢还。”   闻夏英已经品出来一些生意经了,钱放在手里, 投入到挣钱的行当里,就会钱生钱。   所以还钱什么的,当然不急。   若是一口气还清七百,不说那些欠钱的隐形便利还有没有?但肯定也会让不少人眼红。   还钱是还得清, 但没必要。还是低调发展,偷偷暴富的好。   忙完这事,闻夏英又问道:“支书,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不是可以免费住三年嘛。   但我家其实人挺多, 住着不宽敞。旁边茂爷爷他们住的那房子空出来了,能不能给我们租两年?”   两天前,金睿钟离开了, 隔壁的屋子彻底空下来。闻家几姐妹想要再住宽敞些,把隔壁租了,打通院墙倒是很方便。   另外茂存西留给闻霁月的书也不用搬来搬去了,可以就放在隔壁。   房子租两年的想法,是几姐妹的商量出来的。   明年的七月,闻霁月和闻秋鱼就要中考了。凭两人的成绩,家里人都认为她们两个人十有八九,可以去省市上高中。   如此一来很多细节就要重新考虑了,一旦她们两个人去省市上高中,家里这边要不要跟人过去呢?   单独让两姐妹在那边过日子?那肯定不行,读书的需要人照顾,总得跟个大人去照看照看,许兔花觉得自己可以跟过去。   但再去一个,家里就剩下闻夏英、闻冬水还有闻春花夫妻两,人手更不够了。再一个,闻冬水找师傅学手艺的事,也得提上日程,其实也去省市是比较好的。   连闻冬水都去了,留下闻夏英一个人在家做生意?回头还得常常一个人在家?那想想也孤单。   ——所以一通商量后,闻夏英觉得还不如回头把家里的养殖场主要给大姐夫妻做,她们四姐妹有前期投入和建设,分红就好。等到了省市,闻夏英再去寻摸做别的生意。   闻宝田闻言却是有些好奇:“只租两年?”   只租两年,这句话可透露了很多东西。   闻宝田想到村里流传的闻家几姐妹里老三和老幺的成绩,立马想到闻家几姐妹未来兴许会往外走。   好胆色啊!无论是第一个包山养鸡,还是豁出去大胆买卖,不怕可能的“投机倒把”的威胁,都是好胆色。   闻宝田想着给个方便也行,村里多出几个能人,他说不得也能占点便宜。   像前头的林胜男,不就靠着这几姐妹的事直接去了县城嘛,而且闻兴贤也和王有才搭上了线,现在也是大队的一号人物了。   闻宝田心里就觉得这几个姑娘很有运道,胆色十足。   有了成算,闻宝田笑着道:“行,租两年也可以,反正也没人住,就当是给村里创收了。”   从村里支书的办公室出来,闻夏英只觉得闻宝田也忒好说话。   她附耳在幺妹耳边,小声笑道:“幺妹,果然欠钱的是大爷啊……”   闻霁月笑了笑,没说别的。   反倒是闻秋鱼促狭地来了句:“今儿二姐腿不软了吧?去年那会儿我可还记着呢!”   “你个讨嫌鬼,不许笑我!”闻夏英追着闻秋鱼闹起来,笑声嘻嘻哈哈传出去老远。   许兔花见了就道:“好久没瞧见英子这么闹。闹闹也好,还是孩子呢。”   几姐妹不喘气似的,忙这个忙那个,许兔花看着都觉得辛苦。   在山上搞养殖可不是什么轻省活,虽然不要很大的力气,但是付出的心力巨大。   第一批鸡仔养殖,一开始还得一家家去订。   等收到了鸡仔,光是一群小东西从山下到山上的适应期就折腾得几姐妹不轻,遑论保暖、通风、生病等各种问题都纷至沓来。   幸好的是,她们虽然遇到了一些小问题,但没出什么大事,一步步走过来了。一边付出,也收获着付出该获得的红利。   闻春花这回也跟着,笑眯眯的。忽然脚下一软,差点就给摔了。   闻霁月眼明手快地扶住人,紧张地问道:“大姐,怎么了?”   这一声喊可吓坏了人。   闻秋鱼和闻夏英也顾不得笑闹了,急匆匆地往回跑,许兔花和闻冬水也凑过来。   闻春花扶着额头,慢慢地站稳,有些不解地道:“没事没事,好像就是头晕了一下。估计是昨晚儿没睡好,晚上那个鱼有点腥,我吐了好一会。”   闻春花说着,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怕妹妹们担心,找了个理由出来顶着。   许兔花却是奇怪道:“那鱼冬水做得不错,腥味儿极浅……莫不是,春花你哪个这个月来了吗!?”   许兔花含蓄地问着闻春花。   闻春花楞了一下,然后开始回忆,慢慢地红了脸:“好像是没……我给忙忘了,上回好像也很久了。”   闻春花想着,有些后怕地将手抚上了肚子。   几姐妹还愣住,没反应过来,许兔花喜道:“这可是好事!我们快回去,过两天你舒服了,再去卫生院看看!”   许兔花高兴完,几个小的也明白过来了,赶紧簇拥着闻春花回家。   几人回了家,闻霁月想到王爱国还在山上呢,就道:“这么好的事,我去山上告诉一声大姐夫,把他换下来!让他高兴高兴!”   闻夏英也道:“我陪幺妹去山上,大姐你好好休息。”   闻春花有些不好意思:“也不一定是,要不先别说?”   闻春花嫁给王爱国也有一年多了,怕回头不是,王爱国空欢喜一场。   许兔花笑着道:“十有八九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弄错了爱国也不会咋地,他不是那种人。我看他心里,你比孩子重要咧。”   许兔花把闻春花压下来,那头闻霁月和闻夏英就上了山。   王爱国看着两个小姨子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吓一跳:“怎么了?你们怎么忽然跑山上来了?不是说了傍晚那会再来换我。”   闻夏英看着他笑:“找你有好事,你猜猜!”   王爱国抓抓头:“捡钱了?”   闻霁月笑着道:“姐夫,你怕是要做爸爸了!高兴吗?”   何止高兴!王爱国直接傻了。   呆了好几分钟,王爱国才傻笑着谢过闻霁月和闻夏英,直接往山底下冲去。   闻夏英看着他背影,莞尔:“今年真是好,多喜临门。”   闻霁月有信心地道:“二姐,明年会更好的!”   ***   临近过年,闻春花去了卫生院检查后就回了王家。不过确切的消息传到了闻家——大姐真的怀孕了!   闻春花在王家的根基早就稳了,她当初的彩礼,后头和王爱国两人挣了只多不少的。   不过随即大姐怀孕后的一个不方便也暴露了出来,王爱国一个人不大好走动。   他还是会过来帮忙,不过心里惦记这闻春花,总想着往家里跑。   发现这个问题后,姐妹几个在村里寻摸了一通,直接又招了三个人帮忙。   这三人,其中两个是对无子无女的老实夫妻,一个是个退伍兵,腿脚不太好,可是精神头不错。反正总的来说,都是老实信得过的人。   招人后,闻夏英这个“当家人”又发现了新的小问题,鸡蛋、鸭蛋好像越来越多了……而且回头年过了,市场肯定要消极一阵,但是她们家的产量只会越来越多。   扩宽市场?可是附近的县城自由市场有点儿远,运输不方便。整天儿借大队的拖拉机,王有才已经有暗示她们少借用了。   问题也是幸福之外的问题,不影响正常生活。   招完了人,新的一年就来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   ***   不过谁都没想到,新的一年里,闻家第一个客人是熟悉的旧客。   林胜男不止来了,还旧话重提。   林胜男瞅着闻家桌子上宴客的橙子,笑道:“大过年的,可别嫌我烦,我这俗人找上门是有事来了。”   闻夏英作陪:“您说?”   林胜男直接道:“可还记得吴杨柳刚给你家做事那会儿我说的话?”   吴杨柳刚进店里,林胜男瞅着几姐妹店面都办起来了,说起了什么优秀青年选拔的事,还说到了做楷模演讲经验,可把闻夏英吓得不轻,哪里会忘了这事。   闻夏英想起来这事,连忙摆手道:“倒没忘,可不行啊!”   闻夏英依旧觉得,自家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都是挣的辛苦钱。   林胜男道:“怎么不行?你可哄不了我,你家那些鸡、鸭、兔子还有鱼,可都是今年过年的好东西!   现在整个县城,就没人不知道你们家的店,一天卖出去那么多东西,总不会还亏着本吧?大家都说你们挣了不少呢。”   林胜男说着,声音放小了些:“再说了,出风头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儿,有好处的。”   “啊?”闻夏英好奇地问道,“什么好处?”   林胜男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闻霁月都好奇地支棱起了耳朵,好奇地听了一耳朵。   林胜男却主动拉过闻霁月的小手:“你家的幺妹儿,还有你三妹,是不是想去省市上学?可以安排一下,让县里负责学杂费,算作奖励金。   而且我看你家老是借拖拉机,是不是很不方便?你们这回露脸了,县里不得鼓励鼓励,可以去机械厂用钱买车!不要票那种。”   林胜男也是听见车的事才上门的,买车的名额很少,可有个自己的车那多方便,而且买得起的人也不多。像闻家几姐妹这样,需要买卖东西的,就需要一个稳定的运输工具。   闻夏英一听有车买就心动了,眼睛里都闪着光。自己有个车那是真的方便,运上东西,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而且,她前几天还在愁运输的问题,林姐这是什么大好人!!!简直是她们家的福星吧!   闻霁月问:“那车得多少钱啊?”   “具体的我还没打听清楚,不过最多也就和队里差不多,不会贵到哪去。”   闻夏英叹气:“可是那个什么优秀青年的评选,这会儿也结束了吧?”机会不会一直等着的。   林胜男说到这个,摇头道:“上回是评选出了十个,就准备开年宣传宣传呢,结果有个人挣到了钱,心思飘了,给他老婆当场捉奸捉了一双人!还优秀青年?流氓罪要吃多久的牢饭都不知道呢……”   要不是人缺了一个,林胜男也不会旧事重提了。   而且重新填上去的人选也难搞,最上头的领导说原本定的九个男的,一个女的,数量上差异太大,不够突出男女平等。——所以这替补人选的推荐,就给落在了妇女办的人身上。   林胜男想来想去,自己认识的附和条件就几姐妹了,所以这回还就是上门来找她们帮忙了。林胜男打听了好一通,问出好处这才过来开口,也是个心思周全的。   闻夏英心心动得很,可心里还有些顾虑,面上显现出些许犹豫。   什么县城优秀青年?好像离得她很远很远……   闻霁月脑子里也琢磨着这事的利弊。   首先这事最重要的一点,一旦去了,她们家就要扬名了。有名气就和欠钱一样,用得好了,也是好处多多的。想把生意做大,铺开,和县里搞好关系也必不可少。   再接着,还有其他的好处。可以买车,解决目前的运输问题,可以通过车辆拓宽市场。   也不能忘了考虑这事的麻烦,风头大了,容易遭人嫉妒,不过她们本身做买卖也没少人羡慕。   抛开自家的影响因素,让闻霁月心动的是林胜男上回说的那番掏心窝子的话。只管往前头走,给后面人一些积极的意义。   林胜男分明瞧见她们对车子心动得很,关心地问道:“我瞧你们不是不心动,那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啊?”   闻夏英摸摸鼻子,看向被林胜男拉住的幺妹儿。   闻夏英没发现,当她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目光就会找上闻霁月。   大概是……什么问题,幺妹儿都可以解决。好像小小一个人,身体内有无穷的力量似的。   闻霁月衡量过后,点了点头。   闻夏英便也鼓起一阵得勇气,冲着林胜男点了点头:“行咧,您替我们报个名。”   “哈哈,那我去给你们报上名!回头有准信儿了,我再回来告诉你们。不过事情急,名字报上去,就得准备着演讲稿,还有做报告用的稿子了。我这儿有些文件,你们照着写写就行。”   林胜男干工作几十年,经验那是多得很:“这种推举筛选就是个程序,十有八九能上。也不要怕后面的演讲啥的,习惯就好了。”   ***   直到林胜男走了,闻夏英还觉得有些晕乎。   她捶捶脑袋,为难地看着闻霁月:“幺妹儿,你咋让我答应,到时候讲经验我可怎么办?说那么多官方话,我哪里说得出来!”   闻霁月道:“我和三姐给你写啊。答应了可以买车,你前几天不是超级想要车?你不心动吗?”   闻夏英点了点头,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神情有些低落。   闻夏英看看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幺妹两个,这才靠近闻霁月,小声道:“我瞧着林姐想让我们讲和闻老根纠缠那些事儿,我不大想提,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提起来,难免又会想。   闻霁月一愣,她没想到闻夏英还在介意这点。但仔细一想,又可以理解。   原生家庭像个圈儿,多多少少圈住你一部分,能从糟糕的环境跑出来已经是庆幸万分的事儿。要说一点儿不受影响,太难太难。   就好像一段感情,可能那个人确实不好,但是总有好的时候,不然你也不可能答应。走出来了,也不想再提,除非内心足够强大。   现在闻家姐妹属于重新建立信心的时候,对未来可以井井有条地打算,但是内心没有成熟到很坚硬的那种强大。   闻霁月想想,道:“二姐,你不想提就避过不谈。我们可以新家开始讲,从没钱,从说服支书让我们第一年欠着钱,从你腿软地签了包山的合同,到山上的一件件事,有很多东西可以分享给大家听。”   “如果……”闻霁月强调,“如果有人问起来,也可以笑过不理。过去的那些东西,不会是负担的,我们从哪里走出来,要相信自己很强大、很厉害!”   “你觉得我们后面的经历,如果有趣地表达出来,会没有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有意思吗?会更有吸引力的!”   闻霁月目光灼灼地看着闻夏英,想把信心给灌注给闻夏英。   闻夏英内心一颤,像是有什么麻酥酥的东西在爬动。   她数着后面发生的事:“签合同的时候,想想欠那么多的钱真的愁,腿一下就软了。   第一只小鸡死掉,那天晚上一共十只小鸡死掉了,我半夜里偷偷地掉眼泪,好害怕。第二天保暖弄得更好了,晚上就没有小鸡死掉了。   第一只鸡卖得很快,后面的也抢似的没了,我当时都不知道高兴,后面才傻乐,哎呀,想想都觉得太傻了!   ……   还有闻多胜跑来偷钱!这个一定要讲,摔进了小灰灰的那什么里面,哈哈哈!   第一只鸡下蛋,我们把鸡蛋煮了吃掉了……味道?我好像记不得了,反正就是普通鸡蛋的味道,其实也没好吃到哪去,但是嘴上说特别香!”   一年的时间,怎么会没有酸甜苦辣,随随便便就能说上个把小时。这些辛苦,辛苦后的收获,那个不是更值得书写,更值得讲于他人闻。   闻夏英怀念着过往,闻霁月就刷刷刷地速记着这些东西。   渐渐地,一份优秀的演讲稿就出来了,而且闻夏英都不用背,她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的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事。   她性格里大大方方的本质,乐观的成分占得更多,说起话来慢慢地就满是笑声。   说到后来,家里其他姐妹围上来了,闻夏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痛痛快快地说了很多东西,心里畅快极了!   一通说完,闻夏英才发现家里人都回来了。   她看看笑着倾听的外婆,看着手里拿着书却没看的三妹,看着捧着下巴的四妹,最后看到了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幺妹。   闻夏英道:“那个……我要去评选县城的优秀青年了。”   “英子太厉害了!”   “我二姐太厉害了!”   “会有奖状吗?”   ……   ***   三天后。   闻夏英裹着厚厚的袄子,和闻春花、闻秋鱼、闻冬水、闻霁月一道坐在气氛严肃的会议室里。   和袄子不太搭配的,是她腿上的加厚的西装裤,袄子里头看不见的有件西装,金睿钟上回回沪城给闻夏英带的礼物。   因为要出现在大场面上,闻夏英就在家里姐妹们的怂恿下穿上了自己觉得最厉害的衣服,就是……不穿袄子有些冷。   不过演讲的时间不长,应该也冻不着。   很快,其他人上去讲完了第一次的演讲稿,得到了鼓舞的掌声。   会议室里只有领导和内部人员,这回的稿子过关的话,回头就得去外面群众的眼皮子底下讲经验了。   几人的身后,李承志坐在角落里,偷偷地瞥着闻夏英几姐妹。   他心里奇怪这几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奇怪。   李承志看了几眼,继续听着上面今年的优秀青年的演讲,想要吸收经验。今年涌出来太多挣大钱的人,李承志也心动得很。   但他没想到……闻夏英居然当众脱下了袄子,露出了里头那件女士西装……   然后闻夏英挺直了背脊,朝着演讲台走了过去。   李承志觉得自己有些耳鸣,刚刚主持的人喊了谁的名字来着?   ——优秀青年、养殖大户……闻家五姐妹里的闻夏英…… 第37章   台上的人讲了什么, 李承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整个人都是傻的,思维是呆滞的,直到闻夏英收获满堂的掌声后要走下台回到座位, 李承志才反应过来, 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头低得只露出个后脑勺。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李承志在心里默念。   低着头的李承志没看到,闻夏英从他头顶一扫而过的目光。   闻夏英演讲的时候站在台上, 就和讲台上的老师似的, 把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李承志的脸她当然是认得出来。   她觉得李承志呆住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 差点笑出声。   她可还记得李承志那句“分手就分手, 有的是更好的女孩想跟我在一起!”。   倒要看看,日后李承志能找到个什么样的更好的姑娘?或许根本找不着, 做个光棍儿得了。   闻夏英心里有些微得意,觉得自己身上的西装合体,显得整个人漂亮又厉害,回头一定要夸夸金睿钟的眼光。   下一瞬, 想到金睿钟的闻夏英被闻春花拿一件袄子裹住了。   闻春花先夸了一句:“讲得真好!”,再看一眼闻夏英,“你自己也知道好吧,看你笑的。”   “啊?”闻夏英楞了下, 随即收敛笑容,点头道,“我觉得还成。”   小声说了两句, 剩下的话都留到出了会议厅。毕竟里头气氛严肃,不适合聊天。   走出会议厅,林胜男领着几姐妹去吃了顿饭,随后就带着几姐妹去机械厂——看车。   县城里的机械厂只生产零件,而且只生产车辆部分零件,本身是生产不了车辆的。但是同在行里,就有渠道购买车辆,然后分配给各单位。   今年在购买单位车辆外,还购置了一批三轮车,多出来的就是三轮车。各单位嫌弃三轮车不够档次,而卖给别人呢,这玩意儿也不好估价,干脆就走内部渠道,内部处理。   几姐妹的到的时候,三轮车就剩下两辆了,来的人正好两拨,一拨人看一辆。   林胜男帮着询问道:“这三轮车价定多少啊?还有开车怎么教?回头维修你们管吗?”   厂子里负责的年轻工人回答道:“不贵,给你们实价,三千带走。开车的话,这车很好开,随便教教就会了,开着走就行,帮开车回去的话得加十块。   维修我们管,两年内免费修,之后就得出钱。”   三千块的高价惊得林胜男皱起眉,可是她也知道这种内部价是没得讲的,于是担心地看向几姐妹。   接着她听到了……   闻夏英:“比起汽车便宜好多啊!”   闻春花:“说是内部价,不会往高了喊。”   闻霁月:“我觉得可以。”   闻秋鱼和闻冬水点头。   看着年轻小姑娘们青春的脸庞,林胜男不敢说话。三千块!!?还便宜……   接着两边人都掏钱买了车,在宽敞得像是足球场的院子里练车。   会开车的工人嘴巴张张合合一顿讲,再上去示范了一把,就让每家自己出个人学车。   另一边上了个二十出头的男娃子,车子开得歪七八钮,一边开一边叫,最后无奈之下他爸把他踢下去了,自己上了。   中年男人毕竟沉稳,车开得慢些,慢慢地在适应,车辆缓慢以龟速前行。   而闻家这边,闻霁月听了一遍其实并不用听的讲解,回头对姐姐们道:“这个比拖拉机好开,我回头教你们。”   林胜男傻眼的目光里,闻霁月坐到驾驶位,接着就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开个两圈,闻霁月停下车,把家里人和林胜男带上,扬长而去。   车尾气里,另一辆三轮车里的中年男人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声嘀咕:“这车没那么好开吧?”   给他看着的工人道:“这车真的好开。不过那个小姑娘拖拉机都会开,开这个简单得很!就是你那个儿子哦,胆子是真的小,哈哈!”   想到儿子开车时的尖叫声,中年男人羞红了脸。   一旁的年轻人不服气了:“你别觉得我爸胆子就大了,你看看他这个车速,顶得上我走路了!”   父子言语相残,接着就上演了动作版——男子单打。   ***   三轮车开到村里,又是一片哗然。不过村里人都惊讶惯了,围观了一下车后就散开了。   他们把内部惊讶,改成了对着外头炫耀——我们村那个谁谁啊,买了三轮车了都,我坐过一趟,比拖拉机可舒服多了!   正过年呢,走亲访友的,多个新的谈姿当然受欢迎!自家村里有人买了,能在外村人前头知道那也是涨面子的事。再四舍五入一下,那不和自己有了似的!   王家村。   王平安听了这消息,心里后悔得不行。   他夜里抱着媳妇,唉声叹气:“我要是早知道她们能挣这么多钱,我至于和她们疏远吗?”   他媳妇也和他差不离,肉疼地感慨道:“对啊,这要是早知道。凭两家的关系,我们能得多少好处啊!我听说她们年前还特意找了人帮忙看山上的鸡鸭,请的都是外人……”   王平安嘀咕道:“你说我们回头去看看妈咋样?”   他媳妇:“前头我们都没去看她,这会儿过去,怕是要被人笑话见钱眼开。我们过去不好,不如让儿子他们去拜个年,孙子上门,压岁钱总得给吧?”   两人这么一商量,第二天就把大儿子、小儿子给喊去闻家村跟许兔花要压岁钱。   第二天。   一个大男孩领着一个小孩子上闻家的门敲门。   开门的是闻霁月,她瞧着门前两个人,认出来她见过的王平安的小儿子。   不过这种情况,认识不认识有什么差别。   闻霁月问道:“你们是哪家的?我不认识你们。”   王红军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小姑娘穿着簇新的衣裳,眼睛里闪过羡慕,心想等会儿一定要让奶奶给自己和弟弟买新衣裳。   王红军道:“我是王红军,这是我弟弟王爱军。我们来找我奶奶,许兔花你晓得吧?让我们进去。”   说着,王红军推了一下门,企图推开挡在门边的闻霁月。   闻霁月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王红军这么没礼貌。   闻霁月皱眉扫一眼王红军,喊道:“小灰灰!过来!”   然后闻霁月松开门的一边,已经长成庞然大物的小灰灰冲了出来。   嗅到陌生味道,小灰灰敏锐地弓起背,挡在闻霁月面前,凶恶地嘶吼着:“嗷!嗷呜!”   猛地蹿出来一个大家伙,长得又凶,还呲着牙。   小灰灰吓得王爱军半死,立马哭了出声,抱住王红军的腿:“啊啊!狗,好凶的狗!哥,我们走吧,我们快走!”   小灰灰目光凶恶,涎水从嘴角留下来。   王红军腿都软了,抱起弟弟踉跄地往后跑。新衣服还没要到,前头许兔花亲手做的旧衣裳还破了口子。   小灰灰的叫声凶恶,屋子里头的人听见动静,拔腿就往外面院子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远远瞧见小灰灰弓起的背,许兔花紧张地问:“月月,怎么了?怎么了!”   闻霁月回头道:“没事儿,外婆。”   外面的王红军也听见了声,高兴地喊道:“奶奶!是我!她放狗咬我,把我衣服都弄破了!”   许兔花闻声,愣住了一瞬。   小灰灰瞥见陌生人跑远了,回身在闻霁月腿边蹭蹭,蹭完了闻霁月,还去蹭许兔花,把许兔花的心神拉回来。   许兔花望着门外的王红军,问道:“你过来干什么?”   前头一年都没见个人影,唯独见的一回还是许兔花上门去搬做饭那套旧家伙。当时的王红军可是帮着他妈,来骂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奶奶的。   王红军道:“我带着弟弟来给奶奶你拜年。”   王爱军这个小的想到他妈教的,含糊地喊道:“奶奶,过年好!”   闻霁月瞧见,许兔花捏着门框的手都捏出青筋来了,怕是有点儿心软。   不想许兔花手捏得门都要呼痛,嘴上却是强硬道:“那既然见过我了,你们就走吧。这家是月月的家,月月不想让你们进来,你们强要进来,狗才会凶你们的。”   小灰灰对着外人凶归凶,可许兔花知道小灰灰不会随便是个人就呲牙,弓起背一副要攻击的模样。都是别人夜里闯入,或者散发出恶意,小灰灰才露出凶恶的模样。   小灰灰嗷呜一声,尾巴甩了甩,在许兔花手上蹭过去。   许兔花摸摸它的背,随后两手一合,“哐”地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关上了门,许兔花拉起闻霁月的手:“月月,下回看到他们别给他们开门,万一小灰灰不在,他们欺负你咋办?”   许兔花说着,还真的担心起来。她的外孙女个个都乖乖巧巧的,这个小外孙女更是沉静的性子,万一真的被欺负了呢?   许兔花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闻霁月:“月月,你没被欺负到吧?外婆瞧瞧!”   闻霁月回道:“我没事儿。我当时半挡着门,那个大的就推了一下门,然后我就叫小灰灰了。”   小灰灰仰头:“嗷!嗷嗷!”   许兔花夸道:“小灰灰真乖!”又对闻霁月道,“月月没事就好,不然要和他们爹妈讲讲理!”   闻霁月好奇道:“外婆怎么不让他们进门?”明明瞧着是心软了。   “这个啊?”许兔花道,“他们去年要是来,我就给点儿压岁钱。今年大家伙都知道家里买车了,跑过来拜年还能是图什么?图钱呗,我才不给他们,我该给的,前头都给过了。”   “真要是图看我一眼的话,那也看到了嘛。”许兔花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加上圆脸无害的长相,纵是老了也显得无害好欺负。   可她今年被王新华到处看看热闹,听听八卦,性子早不知道活跃多少了。看了那么多人吵架,家庭起纷争,许兔花也长进了不少,知道怎么去看人,怎么去做事。   她本来想给外孙女们帮帮忙,出出力。但是外孙女们太厉害,太聪明,许兔花就只能帮着搭把手,其实没帮上什么忙,都在享福了。   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拖后腿呢。   许兔花说完了,还摸了摸小外孙女呆呆的小脸,笑着问:“外婆是不是也长大了?”   闻霁月感觉就像对着个撒娇的小女孩似的,笑着点点头:“嗯,外婆也长大了!”   许兔花笑得更开心。   ***   再转头出了元霄,正月十六。   大人们外出的人外出,开工的人开工,孩子里很多就直接开学了。   闻霁月两姐妹平常上课可以不去,可报道还是要去的。   一家子开着新的三轮车,送两小报道去。   报名,交学杂费,然后班里发书,开个小会。   艾广洛站在台上讲话,下头闻霁月无聊地把书翻了一遍,其他同学其实也没听,都在给自己书穿衣裳——包上一层报纸皮,然后在内页写上名字。   艾广洛看着没人听,说上两句就给解散了,让学生们记得明天十七来上课。   艾广洛一走,教室里和炸了似的。   闻霁月听到前面转头的小姑娘道:“闻同学,明天还会排座位,你要和我做吗?”   闻霁月是班里的“第一名”,可是抢手的好同桌,大家都觉得和闻霁月坐在一起,可以问她问题,成绩进步。   闻霁月摇了摇头,小姑娘的心就碎了。好同桌没了……   闻霁月看了笑,解释道:“我不排座位,坐在最后就好了。因为我不来上课,所以也不能和你做同桌。你要是和我做同桌,就天天一个人了。”   “啊!你不来上课?”小姑娘皱眉好奇,声音还不小,引得班里不少人惊讶地偷听。   闻霁月大大方方地道:“对啊,我不来上课的,在家里自己学习。”   闻霁月不知道,她碎了无数女同学的“芳心”!   说着话,闻秋鱼来敲了下窗子。闻霁月和邻座的同学说一声,背起装了课本的包往外和闻秋鱼会和。   “三姐,班里还有小姑娘要和我做同桌呢,就是我不上课,只好拒绝了。”   闻霁月对“莫名而来的女同学的喜欢”,也是无奈了,怎么莫名其妙就讨小姑娘喜欢了呢。   想来想去,只能怪自己太“帅”了吧。   那种转学生,一来就考第一,考试试卷做半个小时就交卷,上课也不来……要不是时代不太对,回家还得捡鸡蛋,简直就是校园文里女孩子最喜欢那种男主了。   闻霁月想着,还笑着摇了摇头。   闻秋鱼捂着嘴笑,目光尽量不看自家幺妹,往别的地方瞥去。   不过这东看西看,居然看到有人站在自家车旁边。   闻秋鱼有些紧张拉拉闻霁月:“幺妹,那边有人站在我们家车面前!”   闻霁月望过去,看见四个十来岁的少年,有高有矮,共同点是面上看着都还不大。   瞅着闻秋鱼两人背着书包,还往车走。   那头四人里矮个儿就问道:“这车你们家的?”   闻秋鱼道:“对,是我家的。你们站在我家的车前面干什么呢?”   矮个儿还想说话,被后头一个高个儿的清瘦少年拉住。“猴子,你别闹。”   猴子哼哼一声,低声道:“正哥,我这还没说啥呢。”   闻霁月问道:“你们谁啊?”   晏正平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自我介绍道:“我是晏正平,这是我朋友。我们是一中的。”   晏正平,被闻秋鱼和闻霁月抢了第一的一中娃。   三中杀出来两个新生,还考得比晏正平分还高,把一中学生都给吓住了,对三中两个新生好奇得要死。   晏正平作为当事人,自然更好奇。因此知道今天三中报道,又被朋友怂恿着过来看看“对手”,就到了三中这边。   打听清楚三轮车是闻家的车,晏正平便和朋友在车前面等着。   只是他没想到……“对手”是这么两个好看的姑娘,让他后悔自己莽莽撞撞跑了过来,弄出这么一个开场。   闻霁月觉得挺新奇的,好奇道:“你们今天不报道?”   猴子道:“我们下午去,先过来看看是谁抢了正哥的第一!”   闻秋鱼敛着眉目,淡淡道:“那瞧过了,可以走了吗?”   晏正平觉得就和被赶了一样,红着脸道:“我们这就走。”说完拉着人就走,骑上两辆自行车离开。   闻秋鱼道:“还以为是个什么人,无聊。”   闻霁月笑:“三姐,别人好奇嘛。看看也完事了,也没有放狠话啊,像什么我下回必考第一,我们赌一把,哈哈哈!”   闻霁月说着玩笑话,把闻秋鱼给逗笑了。   一旁,路过的扯辫子同学听了这话误以为是在说自己,他脸上涨成紫红色,转过身来怒瞪闻霁月:“我今年肯定不考倒数第一!你不要笑我了。”   闻霁月并不记得他的脸,闻言楞了一下,然后鼓励道:“你、你加油。”   扯辫子同学脸色好了点,认真道:“我会努力的,你们都等着看!”   “好好好!”   闻霁月客客气气把倒数第一同学送走,感觉自己太又不容易了。前第一要来看姐妹两,倒数第一还要安抚,都是太优秀的错啊。   ***   忙完了开学的事,家里尽量都让两姐妹有空余时间学习,她们觉得中考就半年了,是关键时候呢。   闻秋鱼和闻霁月却是没管,都腾出了半天来给家里帮忙,就当锻炼身体了。   大姐怀孕了,过年在婆家养了好一阵。可婆婆实在操心,让闻春花觉得太夸张了。   偷溜到家里,闻春花坐在椅子上,笑着抱怨道:“做个饭、洗个碗都不让我干,我真是闲的快发霉了!”   王爱国无奈地抓抓头发:“我说了,妈不听。估计是我奶奶带的,听说我妈怀孕那会儿我奶奶也啥活都不让她干。”   许兔花就笑道:“不干活还不好?你要不做点别的,做做衣裳做做鞋也成。”   闻春花道:“那个也不让,说是怀孕见了针,孩子容易长针眼!我现在是闲的,都想去县城帮着吴婶子卖东西去了!”   几人说了一通,全都劝着闻春花,帮着她想想法子打发时间。不过跑去县城是不行的,跑来跑去的容易出意外。   等闻霁月她们回到家里,又听了一遍这事。   闻霁月咬着一个鸡翅膀,提醒闻夏英:“二姐,你不是说想要在隔壁县里开分店吗?大姐这样行不,地方有些远,就住在店里,不天天来回跑。”   闻春花闻言立马抱住闻夏英的胳膊:“二妹,在哪个县啊!?我去呗!”   闻春花最是勤快,不忙点什么,心里不舒坦。   闻夏英被抱了胳膊,就把自己想的说了一遍:“是古盈县,县城里人多,我打听到那边肉食品是没供上的,这会进市场正好。但是有点远,肯定要住县里,大姐你要是想过去,大姐夫得跟着,你们商量商量。”   闻春花望向了王爱国,王爱国还能怎么办,服从领导呗。   新的店铺在半个月里搞定了店面,大姐和王爱国过去坐阵。和这边吴杨柳管的店面一样,产品和数目都是核定的,给大姐闻春花打发时间正好。   两边开店,收入自然又上去了,这个不提。   四月中。行人脱了厚衣服,换上薄点的。   三中搞的家访开始了,老师们奔赴各个村子,把工作做到家里去。   宗进才换上了新的衣服,他站在自家的镜子前,嘟囔道:“我不用做新衣裳。”   黄英娥瞪他一眼:“不做衣服钱我也不会给你,你不数数,自己多少年没穿件新衣服。走出去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苛待你呢!”   宗进才低着头,叹气,看着新衣服一副心疼钱的模样。   黄英娥就道:“你这个人啊,上回不是涨工资了,我也没管你花到哪里去!今天去闻家,你就穿着破破烂烂的样子,不也丢人?”   “穿破衣服有什么好丢人的?我洗得干干净净呢。”宗进才说着,拿起一旁的竞赛报名表,夹进自己准备的文件袋里。   黄英娥有点生气,哼一声:“那你给我脱了!”   宗进才有点懵,反应过来家里黄脸婆又被自己惹生气了,他眨眨眼:“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呢?脱什么脱……”   “你、你个不要脸的!”   “嘿嘿,你要我不就成了。” 第38章   “宗校长, 师母,快进来!”   哗啦啦的大雨声中,闻秋鱼戴着斗笠, 让出门口的位置请两人进屋。   宗进才紧紧揽住黄英娥的肩头, 伞紧着她。两人跟在闻秋鱼身后穿过院子, 进了闻家。   到了没雨的屋檐下,宗进才收了伞, 拍拍自己湿掉的肩头沾上的雨水, 皱了一下眉, 随即他看着外面的雨幕笑道:“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没想到走到半路上下雨了!幸好听了你师母的, 带了伞。”   那头许兔花和闻霁月也从厨房里头出来了。下雨有些冷,厨房里暖和。不过这季节待客, 还是堂屋来得好,也没有带着第一次来的客人去厨房的理。   闻霁月先喊人:“宗校长好!师母,你来了!”   闻霁月常去学校拿资料,黄英娥也常去学校给宗进才送饭的, 两人见过不少次,熟络了些。   宗进才笑着吭声,和许兔花说话:“您老人家是月月她们外婆吧,我是三中的老师, 叫宗进才,过来家访的。”   “宗老师好!快进屋坐。”许兔花招呼人进屋。   几人坐下,闻霁月手脚麻利地提着茶壶去装了厨房里的热水, 给宗进才和黄英娥倒上一杯热茶暖暖。   宗进才和许兔花聊聊问问。   “你们家两个孩子情况比较特殊,没有去学校里学习,我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平常在家有认真学习的吧?”   许兔花道:“老师您放心,秋鱼和月月在家也很努力的。您看看这书,好厚一本呢!”   许兔花说着,从一边的柜子上取下一本超厚的外文书。   书是前头闻霁月看的,才看了一半,夹了个叶子做的书签。   柜子里还有其他书,不过许兔花瞧着这本最厚,肯定最有说服力。   闻霁月瞥了眼,眉头一挑。那是本西语书。   宗进才笑着接过书,看了下封面,眉头皱了起来。   再打开里头,密密麻麻的是他瞧着眼熟却又分不清的外文字母。   宗进才心里涌出一阵儿尴尬,小声问闻霁月:“这是英文?”   作为一个教外文的老师,宗进才认不出来这书上是哪国语言,有点儿臊得慌。   可他都这把年纪了,确实在俄语之外,没有学习其他语言的心力了,就当自己不耻下问。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也注意过来。   黄英娥和许兔花都看了眼宗进才手上的书,然后好奇地看向闻霁月。   闻秋鱼冲幺妹挤挤眼。   闻霁月哪里会不懂通融,她笑着点了点头:“对,是茂先生布置的作业。”   宗进才见自己猜对了,心里松口气。他合上书,看着书封面上的字母道:“能看这么深的书,看来月月英文也不错,想来日常有自我督促。对了,我这儿有个知识竞赛的报名表,你们两个填填吧。”   宗进才放下手,从自己包里的文件夹中把两份报名表拿出来,直接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个是省里的中学生知识竞赛,得了名次在中考可以有加分的。”   “科目是一个人只能参加一科,具体就是现在的每一科。我觉得你们每一科都不错,不过去的话最好是参加最强势的科目,拿个奖也好!你们两个人的俄文都很好,我觉得这科就不错!”   宗进才自己是教这科的,当然了解最深。他知道两人的底子好得很,水平早就超出初中的水平了。参加其他科目的竞赛,想来没有俄文这么稳妥。   闻霁月觉得自己参加俄语的就行,一口答应:“那我就填俄文。”   宗进才笑着点头,看着闻霁月在报名表上写上“俄文”这一项。   闻秋鱼却是有些犹豫,衡量着自己选哪个科目好。   她俄文不错,不过也就是不错,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幺妹差了一大截。两姐妹参加一个科目,考得比妹妹差,这是闻秋鱼不想的。   而且闻秋鱼不敢肯定,回头自己老被妹妹压着一截儿,心态能一直平稳。谁不想拔尖呢?闻秋鱼也有自己的心气。   闻秋鱼思量着,目光和填完了表的闻霁月的目光对上。   闻霁月面前放着那本西语书,正将胳膊肘搁在上面支棱着下巴。   瞧着妹妹清凌凌含着笑意的目光,闻秋鱼心里慢慢地定下来。   她说道:“宗校长,我想去参加数学的。高中的数学课程,我已经学习完了。”   “你把高中的都学完了?!”宗进才吓了一跳。   黄英娥也是惊奇不已,瞪大了眼睛,这孩子才初三呢!初三把高中的都学了,那岂不是提前往前头学了三年的。   而且以黄英娥的想法,知道高中知识的学生,那肯定比初中的强多了。   黄英娥赞叹道:“提前学那么多,也太厉害了!好些孩子都是有一点学一点,哪里会想着自己多学些!”   许兔花也觉得自家外孙女个顶个的好,激动地夸道:“对啊,她们两个都好努力的。而且平常在家里,让她们去玩,两个孩子都不愿意,非要来帮忙做家务,真是再好不过的孩子了!”   黄英娥就说起自己闺女,和许兔花两人说到一处去了。   闻霁月把闻秋鱼拉来跟自己坐一边,把笔递给闻秋鱼填表。   “数学”两个字落下,闻秋鱼心里明朗了。   她忽然明白,自己是不想“输给”妹妹,但是也喜欢数学。这么多科目里,她对数学最感兴趣,别的科目的高中课程可还没自学完。   闻秋鱼填着表,闻霁月就问宗进才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校长,我们是去省市考试吗?学校除了我们两还有人一起吗?”   宗进才答道:“是去省市考的,坐火车过去。学校里就你们两,不过一中那边会有好几个,大家会一块儿走。”   宗进才在心里摇头,就去两个都是好一笔钱了,可供不起更多的学生去比赛。这个知识竞赛年年办,但宗进才这回是想着两姐妹足够优秀才要了两张报名表,往年可没有这回事。   不过往年也没有这么优秀的学生,宗进才看看闻霁月和闻秋鱼,好奇地问道:“你们两个,当初怎么不去一中?”   闻霁月和闻秋鱼对视一眼,两人闪过笑意。   真话是:两姐妹图三中好忽悠,不去上课更容易。   但真话是万万不能和宗进才直说的!   闻霁月开始忽悠:“嘿嘿,这个啊!我们是先听说了校长您待学生特别好,然后就决定了来我们学校。”   宗进才闻言狂喜,整个人都快活起来,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   黄英娥就笑着看他,瞥他两眼,再转头和许兔花说话。   闻霁月拿着宗进才往常在学校里对学生们的负责,随意说说就让宗进才中午自己喝了好多杯酒。   当然,下酒菜也确实香。   黄英娥看着喝多了,啃了学生家两个大鸭腿的宗进才,笑得不行。   黄英娥小声对闻霁月道:“回头我就说他吃了半只鸭子,还把你的鸭腿儿抢了。”   闻霁月噗嗤一笑:“那回头宗校长要不敢来了!”   宗进才貌似是听着了自己的名,红着脸,打个酒嗝:“说我什么坏话呢?我听得见。”   “你听得着个鬼,快去洗把脸!等会回去了。”黄英娥笑着催促道。   宗进才眯瞪着眼,坐了会意识还是清醒了许多。   他缓缓地站起身,似乎是想去院子里新打的压水井边洗脸。   黄英娥扶了,闻家人跟着,围着宗进才洗了个脸。   洗完了脸,宗进才清醒了,可脸上是越来越红了。这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了。   闻霁月乐得不行,瞧着宗进才的红脸道:“师母,我看校长还醉着呢,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正好去县城里买点东西,顺道的事。”   “你真要去买东西?”黄英娥看着闻霁月。   闻霁月点头道:“真的,再坐会,回头我送你们回去。”   宗进才嘟囔道:“我醒了,自己走也成。”说完了这话,又打了一个酒嗝,酒气上涌,脑子又晕乎了一点。   黄英娥看他迷迷瞪瞪的眼,再看他红通通的脸,嫌弃道:“那你自己走,我要蹭月月的车。”   宗进才纳闷:都说清醒了,咋就没人信……   在闻家再坐了会,闻霁月开着三轮车送宗进才夫妻。   车子突突地往外开,路上遇见的村里人便一道儿捡了,顺道儿给送到县城出去。   乡里乡亲,顺道的事帮衬一把也无妨。凭着做人,闻家几姐妹在村里才是真的扎下根来了。   送完了宗进才和黄英娥,闻霁月又去买了东西带回家。   这回买的是补缺的树苗,山上别的地方空着总觉得浪费,干脆补上了各种果子树,过个几年,就可以吃自家山上的果子吃到不想吃了,也是桩美事。   转头,两姐妹从学校拿的东西多了些,是宗进才搜集到的往年的中学生知识竞赛的考卷,从一中那边搜刮来的。   ****   五月,知识竞赛的日子到了。   闻霁月和闻秋鱼先去学校露了个面,班级里转了一圈,就给领去了办公室。   还没上课,二班里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闻霁月和她姐姐来学校了!”   “马上中考了,她们都不用来考试的吗?我也想回去,学又学不会。”   “你是学不会,人家那是不用学,人家那脑袋瓜子多聪明!”   纷乱声中,扯辫子同学抱着书背课文,念念有词,状若疯魔。   办公室里。   艾广洛把闻霁月丢给宗进才,自己赶着上课去了。   这边宗进才看着两姐妹,笑着道:“明儿一早的车,怕你们赶不过来,今天就把你们叫过来了。下午你们在我办公室看看书也好,做做题也好,回头晚上就在我家歇,你们师母也在的。”   闻秋鱼想到自己老同学的询问,问道:“宗校长,去教室不行吗?有同学想问我问题。”   “最后一节课再去,你们现在去了,他们一天心都是飞的。”宗进才想着,忽地问道,“回头最后个把月,你们来学校吗?   平常也不用听课,我跟老师们说一声。就是同学们会有很多问题,老师们应付不来,想让你们帮把手。”   宗进才话说出口,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儿荒唐,竟是要把学生当老师用。   不过他瞧着两姐妹的目光真诚得很,一点儿没有让她们出白工的不好意思。   没钱惯了,脸皮日渐厚实啊。   闻秋鱼觉得行,点头道:“我可以,正好适应一下学校的氛围。”回头去了高中,自然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不来学校。   闻霁月也笑着点头:“行啊,同学们挺好的!前头考试还给我看重点呢。”   第二天。   宗进才一早起了身,自己带着闻霁月和闻秋鱼敢去集合的地方,和一中的人一起上了车。   转了两趟车,一行人再上火车。   晏正平和带队的一中老师说了几句,把座位换到了两姐妹对面,宗进才的身边。   “两位闻同学好啊,还记得我吗?”晏正平问着,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闻秋鱼正笔头刷刷地算着一道数学题,抬头看了眼,没搭理他。   闻霁月抱着本书,看得有些昏昏欲睡。   见着来了人,感觉坐车太没意思的闻霁月把书丢下,回答道:“记得,上回堵我们家车前面那个,叫晏正平吧。”   闻霁月不觉得有什么,宗进才可惊到了:“他还堵你们了!?”   宗进才眼睛一瞪,把坐在他身边的晏正平弄得想撒腿跑了。   少年人急红了脸解释:“不是、不是。就是好奇两位同学,年初报道那会我去三中看了眼,当时人多着呢!”   晏正平觉得宗进才那眼神,就和自己占他闺女便宜了似的。他可不是什么街头的混混小子好吧?   宗进才听了解释也不是很高兴,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坐你们学校那边去。”   晏正平不想回去,赶紧道:“宗校长,这个座位也是我们学校的。我过来是想问问两位闻同学报的什么科目?”   宗进才掏出登记座位号的纸一看,缺的一个还真是一中的订的。他转过头,拿出一套俄文试卷做起来,也不搭理晏正平了。   快到中考,不止学生忙,老师也忙。宗进才自认要负责,忙的程度比起其他老师只高不低。   晏正平委委屈屈的,感觉自己好像特别不受人欢迎,有点儿想走。   闻霁月看他挺大一个人,被宗进才欺负了一下,缩得和个小可怜似的,笑着小声回他:“我报的俄文,姐姐报的数学。你报的什么啊?”   晏正平就清清楚楚地交代:“我报的物理。我们学校还来了五个人,一个俄文,两个语文,一个历史,一个数学。”   闻霁月看看另外那边,发现几个学生分了零食正在吃。   她看向晏正平,问道:“你和他们关系不好?”   晏正平往后瞥了眼,见那伙人正乐呵,沮丧地低头:“对,他们不太喜欢我。”又问闻霁月,“你怎么知道?”   闻霁月道:“那些人里没有上回和你一起的朋友,一般来说成绩好的会和成绩好的玩,没有你的好朋友就有一点点奇怪。分东西吃也不带你,也没人提到你名字。”   晏正平一本正经地反驳:“这不能直接推断。”   闻霁月从旁边的袋子里,抓出一把南瓜干,揪两根放三姐旁边,再揪两根放宗进才手边,最后把手里的分了一半给晏正平。   晏正平拿着南瓜干,还执着问题:“只凭那些细节不能肯定啊?”   闻霁月咬一口南瓜干:“我不肯定,我可以瞎猜啊!猜错了又怎么样?又不扣分。”   晏正平皱起眉头,对这个不够“科学”的答案有些头疼。   倒是宗进才听了一会,对晏正平的印象改观。   他停下笔,对晏正平说道:“我看你们一中的同学不太好相处,要不来我们三中。你看看我们的同学,和你聊得多来?”   闻秋鱼看他一眼:“校长,现在初三下,马上中考了。”   就是转学籍都来不及,何提一中老王知道这事肯定得闹。   宗进才有些失望地砸吧了一下嘴,不然真把人挖过来,欺负欺负隔壁老王多好玩。   开头说了阵话,回头四人就埋头做题的做题,学习的学习了。   车厢里因为了多了些老师和学生,气氛都为之一变,安静了许多。   直到吃过饭,车厢里才又热闹起来。   宗进才在走道处动了动身子,听着不远处的打牌声顿时手痒。   闻霁月爱热闹,跟着宗进才看了一圈,也心动道:“我们下午来打牌吧?”   宗进才本来就有心思,被闻霁月一问还了得,立马找人借了副牌,带着三个学生快活起来。   学习不差这半天,打牌还可以锻炼思维呢。对身边三个学生很有信心的宗进才就放开了,准备让学生们见识见识他老人家的牌技。   就连闻秋鱼都很有兴趣,觉得“非常刺激”。   晏正平见过同学们偷偷玩牌,不过大家都不带他,只能和一个院子出来的猴子几个一起玩。但晏正平和猴子他们玩了几把后,猴子他们就不带晏正平了,弄得晏正平对这事还挺向往。   也不玩钱,闻霁月想着要好玩,撕了几张小纸条,写上了“我是小兔子”、“我是大老虎”、“我是小乌龟”、“我今年三岁”……这样的话,用作惩罚。   宗进才笑呵呵地洗牌,和学生们分别抓牌。   第一把,老宗大赢,他最熟悉规则,平常玩起来也有一套。   输得最多是闻秋鱼,宗进才笑着给她贴了张“我是小鲤鱼”的纸条,贴在一边的脸上,逗笑了闻霁月和晏正平。   第二把,老宗险险保住了第二,赢最多的闻霁月给晏正平贴了张“我是大老虎”的纸条。   接着就玩上头了,第三把、第四把……老宗再没有赢一次。   宗进才吹胡子瞪眼,脸上“我今年三岁”、“我是小兔子”的纸条乱飞:“你们偷看牌啊!三个打我一个!”   晏正平摇头:“没有,我坐您身边呢,哪里看得到他们的牌。”   宗进才想想也是,于是怀疑的目光扫向了闻霁月和闻秋鱼。   不待两姐妹说话,看牌的一个人忍不住了:“老哥啊,这几个娃娃可没偷看对方的牌。她们是会算牌,打个两圈就知道你手里什么牌,你说你哪里打得过?快把位置让出来,让我过过瘾!”   宗进才眨眨眼,捏着一手牌有些傻眼。   闻霁月笑得到在闻秋鱼身上,乐得不行。   她们三个是没看牌,不过三个人有合起来欺负宗进才,往他脸上贴条儿玩。因为只有等宗进才出局了,三个人玩起来才更过瘾,不用担心“意外”。   宗进才看着两个笑疯了的丫头,凶巴巴地问晏正平:“你说说,我手里有什么牌?”   晏正平道:“对五,对八,三个Q,A、2……”   一个没错。   宗进才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无奈摇头失笑:这是群什么变态学生!?   看着宗进才都笑了,围观的人惊讶的惊讶,笑的笑,还有个老头企图和宗进才换位置。   宗进才看那老头一眼,“好心”地跟人换了座位,然后看着那个老头输了一把又一把,宗进才还帮着写纸条——比如“我是大美女”、“我是两岁小奶娃”……气得那个老头想要打他。   轮流换了几波人,甚至连临近车厢都跑来了几个人,结果愣是被配合越来越好的三个人玩服气了。   打听到三个学生是来参考竞赛,大家都笑着先给宗进才道喜了。   宗进才高兴得不行,连下车都是笑呵呵的。   等下了车,那头晏正平要往一中的人堆里去,宗进才赫然发现:这里头有个不是自家的学生啊!亏了、亏了。   一行人下了火车,踩着省市S市的土地,坐上了开往s市重点高中文雅中学的摇晃公交车。   闻霁月靠着窗,仿佛看见朴素色调的城市被更多色彩充实,也看到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   到了文雅中学 ,宗进才带着两姐妹,拿着介绍信,在附近的宾馆开房。   宗进才道:“您好同志,要一间房。”   那准备拿钥匙的老板一愣,脸上闪过狐疑的神色:“您三个人,要一间房?”   宗进才赶忙道:“我不住这儿。”又回头对两姐妹解释,“我去和一中的老师挤挤,还有事找他。”   闻霁月皱眉,一中的老师和学生,加起来那可正好成双的数。一个房间顶多住两个人,宗进才要往哪里去挤? 第39章   闻霁月觉出不对, 抬起稚嫩的眉眼,问道:“校长,就我和姐姐两个人住这边吗?我、我有点害怕。”   闻秋鱼也道:“是啊, 校长。我们两个人第一次来S市。”   闻秋鱼没注意一中的人数, 但可以猜想校长肯定不是不愿意和两姐妹就近住在一起, 估摸着是手头紧。   长辈手里缺钱,尤其像宗进才不够亲近的, 怕直接开口了宗进才不好意思, 故而婉转着说。   宗进才闻言也皱眉, 他忘了这回出来的是两个小姑娘。虽然聪明归聪明, 可到底年纪小, 又是女娃娃,头回来的陌生地方当然会害怕。   宗进才算算手里的钱, 又看了眼价目表,改了口:“好吧,那我也住这边。”他转头对老板道,“要两间挨着的。”   “好!两间是吧。”老板见他们三人商量好了, 登记完了信息,利索地拿出两串钥匙带着人找到房间。   宗进才先自己打理好了房间,然后去隔壁看过了门窗,这才留下两姐妹, 自己往一中老师那边去。   一中老师带着学生住的另一家宾馆,那宾馆比较小,几个学生外加两个老师就给占满了。   宗进才过去也是真的有事, 三个带队老师还得去考试的地方先溜达一圈,把各方面准备好。   ***   宗进才走了。   闻秋鱼关好门,坐在椅子上问闻霁月:“幺妹,宗校长手里钱是不是不够?”   闻霁月点头:“应该是的。不过那边一中的老师们和学生正好是个双数,肯定也是在一起住的,他能去哪里挤?”   闻秋鱼也觉得明说不好,还是糊弄过去暗地里出钱好。她道:“那我们回头吃饭给校长把钱付了吧!早上给他带吃的,免得他多花钱。”   闻霁月无赖一笑:“就说我嘴馋,要吃好吃的。”   好吃的当然要贵些,贵些的话她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不让宗进才掏钱了。   闻秋鱼摇头,把椅子转过去继续刷数学题。她有些紧张,干脆就刷题来缓解紧张了。   ***   那头宗进才去了隔壁那边,三个男老师挤在一个屋子里,细细碎碎地商量着一串事。   事情说完了,一中的秦老师纳闷:“宗校长,你的行李呢?怎么没带过来。”   宗进才摇头,笑道:“我带了两个女娃娃,哪能让她们自己住,放心不下。”   另一个老师听了,直接笑道:“那晚上宽敞了!我太壮了,听秦老师说了还有些怕挤着你们呢。”   条件都不好,互相将就是正常的事。看秦老师熟练的样子,也知道他不是头一回和宗进才挤着睡了。   宗进才和两人说的是自己担心小姑娘,可心里明白怕是两个小家伙什么都猜到了。庆幸有些话没说破,他老人家的面子还留在脸上。   黄英娥和闻霁月处得好,所以他即像是长辈,又是师长,在两小面前便希望保持一下自己的“伟大”形象。   想到两个小姑娘,宗进才抽出一张纸,拉住秦老师。   “老秦,帮我看看这个书名是什么?不是英语的吧?”宗进才说着,把家访时看到的西语书名仿着样子写到纸上。   老秦倒有些见识,他看了一眼笑道:“不是英语的,是西班牙语!比较小众,不过我知道这本书的作者,看过译本。”   老秦觉得奇怪:“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还看这么深奥的书,想带新科目啊?”后面就有点开玩笑了,初中也用不着开西班牙语的课程。   宗进才坐正了身子,笑着谦虚道:“嗨,哪里是我。就是月月,今天两个里面那个小的吧,除了俄文外还学了这个,我看那老厚一本书就记了书名来问问。”   说完,老宗还端起一边的杯子吸溜了一口白开水。   老秦看他嘚瑟得不行,啐他一口:“你别把西班牙语当英语就行了!”   宗进才被这句戳破伪装,一口白开水从嘴里喷出去,呛得老脸通红。露陷了!   老秦和另一个老师笑疯。   ***   下午五点。   宗进才和另外两个老师分开,回到这边宾馆,领两姐妹吃饭去。   宗进才来过县城几回,知道有几家馆子好吃,有的小店则是便宜又实惠。   住宿上钱多了花些,吃用上宗进才就打算节俭点。   谁知道出了门,闻霁月就道:“我问了老板,他说那边有个常家好味道的馆子不错,我们去哪儿吃吧。我想吃红烧肉。”   闻秋鱼就点头:“好啊,我也想吃了。出门二姐给我们塞了那么多钱,总要花些出去,不然回去要挨骂。”   两姐妹自说自话了一通,直接领着晕头晕脑的宗进才去了附近的好吃馆子。   菜点得不多,一荤一素加一个汤,这头点完菜,闻霁月把宗进才拉住,闻秋鱼就去把钱付了,弄得宗进才哭笑不得。   闻霁月笑着道:“二姐给了好多钱,让我们随便花,多请校长您多吃饭,感谢您的照顾!”   宗进才觉得一颗心暖乎乎的。   就好像有年冬天,他摔着了胳膊,结果班里那群男娃娃,轮流一天一个,给他家弄来烧不完的细柴,大根的柴火也给他劈得碎碎的。   又好像是有回毛衣破了口子,女娃娃们见了记在心里,教师节就给他送了一件蓝色的毛衣。   又好像是那些走出去的学生,偶尔来的带着资助学校的爱心资金的一封封信。人在远方,可他们还记着他。   宗进才叹出一口气,无奈地问道:“月月,你难道打算天天吃馆子啊?”   闻霁月知道被看破了,摸摸鼻子,理直气壮:“早上不吃。您明儿早上想吃什么?给您带。”   “那看谁起得早?”宗进才有些不服气。   正好闻秋鱼付钱回来,听了宗进才的话道:“那早上辛苦校长,正好中午和晚上我和幺妹管。”   宗进才老眼瞪大。   早饭那点子东西,能和中午晚上的正餐比!?   闻霁月偷偷在桌子底下,给三姐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高!   那头吃着饭的宗进才显得有些苦闷和犹豫。   他当然不想学生掏钱,可问题是——他想到了在闻家吃的那一顿,有鸡有鸭有鱼有肉的,多丰盛啊!   再想想自己之前在那些馆子吃的便宜餐,一对比,简直不像样子。   为了他的面子,让孩子跟着吃糠咽菜,是不是不太好?   太难选择,以至于宗进才就进了套,最后还是顺从了两姐妹。   ***   到省市的第二天,领了准考证在文雅重点高中的教室里参加竞赛考试。   文雅重点高中,就是S市最好的高中了,百年老校,恢复高考以来这几年考上大学的几率就很高,是学子们趋之若鹜的宝地。   于闻霁月而言,这儿还只是个考试的地方。   考场里。   闻霁月正好坐在正中间的第一排,直面着监考老师。   两个老师还笑着瞧了眼小姑娘,笑着道:“这个小姑娘长得白净又好看。”   闻霁月露齿一笑,换来了监考的女老师的开心笑容。   男老师笑笑,咳嗽两声,考试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试卷飞快地发放下去。   闻霁月拿过了试卷,瞧见强制要求一定要坐够一个小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闻霁月后面的同学听见这声叹气,也跟着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太难了。”   这一声叹气,立马引起了其他的叹气声,逗得女老师又是一笑。   女老师好心提醒道:“你们觉得难,别人也觉得难。不要做别的了,赶快做题!说不定多做了几分钟,就能多拿两分呢!”   有了女老师一鼓励,学生们就和打了鸡血似的,振奋了好一阵。   两个老师也很满意,他们都是好性子,学生们安安分分自是最省事。   两个老师转着圈监考,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约莫四十来分钟,女老师转到后面发现前头有个学生的脑袋看不见了。   女老师紧张地过去一看,发现前头自己夸过的漂亮小姑娘竟然睡着了!   这么紧张的考试,来考试的也都是好学生。女老师就以为人是不是不舒服,上前推推闻霁月的胳膊。   “同学,醒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霁月本来没睡多熟,只是实在无聊,加上昨天坐车坐乏了人才没忍住。   闻霁月爬起来,冲女老师摇头:“没事,昨天坐车不舒服。”   女老师看小姑娘脸颊红润,目光也清明起来,松了口气。   “那你接着做试卷,有事叫老师就好。”   “嗯。”闻霁月乖乖点头,拿起试卷看了起来。   熬到一个小时,离结束还有半小时,老师们出声提醒了一声。   闻霁月举手和几个人要离开。   女老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闻霁月做完了试卷,这才放她走,弄得闻霁月怪不好意思。   而闻霁月身后的男同学亲眼看着女老师检查,证明前头睡觉的女同学做完了试卷,双眼瞪大,怀疑自己和对方的试卷不是同一份……   不然对方睡了一会题都做完了,自己还剩两部分题呢!?   而且开场那声叹气,分明是对方先叹的!   这位同学脑子一转,就觉得闻霁月不是什么好同学了。   虚假。   一定是那种明明考得很好,却和考差了的自己一起唉声叹气的人!   只恨自己竟又上当了!   一想多了,那试卷就做不完了,最后叹气同学沮丧地出了考场。   ***   那头闻霁月出了考场,找到了等候区的几个老师,笑着凑了过去。   宗进才看见闻霁月先笑了起来:“月月,考完了啊!这么快……”   他说完,立马觉得不对,一看自己手上的表——才考了一个小时,还有半小时呢!   老秦也惊讶:“你怎么出来这么快!?”   闻霁月道:“试卷做完了啊。我检查了两遍,就出来了。”   宗进才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不过幸好话是老秦问的,他现在可以装作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宗进才偷偷把手放回去,背到身后,点头肯定道:“好,做完了就行。”   闻霁月弯眼笑一下,乖乖巧巧。   半个小时后考完的学生终于一窝蜂地涌出来,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幸好说好了地方,学生可以自己找到地方,不用老师一个个去人海里捞。   ***   众人悠悠闲闲地用午饭,那头中学生知识竞赛的老师们忙死了。——他们得立马改卷,然后晚上统计出来,明天就出成绩。   但学生们考完了就是解放,大家溜溜达达,吃饭的去吃饭,回宾馆休息的休息,再有利害的直接出去逛省市了!   宗进才带着两姐妹,中间老秦把晏正平丢过来了。   考完有人问了晏正平几个其他科目的问题,结果晏正平做出来和对方的不一样,起了点小矛盾。想着晏正平和宗进才打过牌,老秦就把人送了过来,让老宗帮着看会。   老秦挺高兴,往年都是老宗占便宜,今年也该占占老宗的便宜了!   吃过饭,宗进才问三小:“想去哪儿看啊?文化馆去不去,还是去图书馆,或者新华书店?”   晏正平看向了两姐妹。他都去过,也就没哪里特别想去。   闻霁月问闻秋鱼:“三姐想去哪?”她也是都可以。   闻秋鱼道:“先去文化馆吧,然后去一下图书馆。等晚点儿,再去买点东西,给二姐她们带回去。”   宗进才想想几个地方,道:“可能来不及。今天去前面两个地方,明天看了成绩再去买东西吧。我们晚上的火车,有空买东西的。”   由老宗领路,四人先去转了文化馆,再去转图书馆。   逛完了用过晚饭,回宾馆歇了,再睁眼又是新的一天!出成绩了!   文雅中学有个小礼堂,眼下大家就都在小礼堂里乌泱泱地坐着,等着上头的人直接发奖状。   是的,直接就给颁奖了。   考得好的当着众人面风风光光,那没考好的只能在下面鼓掌,看着别人风光。   还没正式开始,礼堂里闹哄哄的。   “我听说拿奖了,回头进文雅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那题那么难,能拿奖的人本身就很强好不好?那些人就是不来参加这个比赛,也可以进文雅!”   “这不是帮帮那些偏科的吗?进文雅得看总成绩,这个比赛一科很强可以加分。”   “我觉得我这回考得不错,能有七十分。往年数学七十分,可就能摸到三等奖了!嘿嘿!”   说话的有学生,自然也有老师。   老秦就和老宗挨着,嘴里嘀咕道:“三等奖三个,二等奖三哥,一等两个,特等两个。今年还是只取前十啊!”   老宗道:“一科就十个,七科得有七十个人加分,不少了。”   到了这时候,老宗听着那些学生们絮絮叨叨,也不免紧张起来。   他侧头问闻霁月和闻秋鱼,表情露出一点慎重来:“你们估摸着,考得咋样?”   老远来一趟,宗进才是希望有收获的。   可是这类比赛,往年一中都没捧回去多少张奖状,都是各个地方的好学生,竞争太激烈了。饶是宗进才知道两姐妹天赋过人,也不由得被以往的认知影响到。   老宗的侧后方,一双熟悉的耳朵也支棱了起来,等着听闻霁月的回话。   没错了,就是那位叹气同学。他对过了答案,意外发现自己考得还不错,心情便好了许多,也有力气听八卦了。   闻霁月笑着宽慰宗进才:“应该有我,试卷不难,半个小时就做完了。”   她说话声音不大,远点的都听不清,但叹气同学意外坐太近,也就近距离接受了一番暴击。试卷不难!?   闻秋鱼听着妹妹的话笑了下,摸了摸闻霁月的小脑瓜:“我感觉八十应该有。”   “八十!?那也不错了,数学今年挺难的。”宗进才听了两人的话,心里立马又勇涌起无限的欣喜来,仿佛那奖状已经落进了自家的口袋里。   “呜——”   话筒发出了杂响声,刺耳,但瞬间让人安静下来。   开始发奖状了。   第一科,正好是数学!   宗进才紧张地坐着,腰背挺直,呼吸紧促起来。   闻秋鱼也盯着上面念名字的老师,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闻霁月握住三姐的手,小声道:“三姐,肯定有你。”   闻秋鱼低头笑了笑,面上是挥不去的紧张。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和闻霁月附耳,小声道:“只怕不够前面,好些知识点还是没琢磨通透。”   闻秋鱼不止是希望拥有一张奖状,还想名列在最前面。但是她不是满分,所以也没有多少信心,只知道往年□□十也能拿第一、第二的特等。   名字从三等奖开始念起,闻秋鱼觉得速度好像很快、好像又很慢。   等待的人心情就是如此复杂。   嫌弃速度慢,还没念到自己的。又嫌弃速度快,怕回头一溜烟过去,发现真没自己的。   闻霁月感觉到三姐的手心里在冒汗,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相握的手心里便湿漉漉的了。   弄得闻霁月也格外期待起来,三姐那么聪明又自制,会名列前茅的吧?   思考间,一等奖都过去了。   台上已经站了八个少年少女,脸上均露着喜色,像是一朵朵花儿迎着朝阳开得正好。   台下就不一样了,不少人都面色晦暗,知道自己没戏了。偶有几个,咬着唇,一脸紧张又不服气的样子,想着最后那两个名额里有没有自己。   到了最后两个名额,没多少人能有稳稳的自信了。除非自信到绝对相信自己,能把试卷做出满分来。   闻秋鱼紧张地呼出一口气,感觉额上都冒出了汗。   她心想,该不会那么倒霉吧,八十多分……连露脸都做不到。要是一个奖没拿到,宗校长得多失望?   闻秋鱼的眼神飘向了宗进才。   宗进才也看着小姑娘呢,他这会儿倒释然了,笑着伸手过去拍拍闻秋鱼的肩膀:“没事儿,别紧张。你已经很棒了!”   闻霁月瞪着眼,眉头皱起:“肯定有我三姐!”   话音刚落,上面就念到了“闻秋鱼”的名字,在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一名。   老秦狂拍宗进才的肩膀:“好像是秋鱼的名字,你去核对一下考号!快去啊!”   宗进才肩膀一歪,可立马就反应过来,老腿儿咻地迈出去,一眨眼就到了核对名单的人员面前,对了对是不是闻秋鱼的考号,避免重名。   听到核对人员说是,宗进才立马冲闻秋鱼招手:“是我们,快来领奖!”   “啊!三姐快去!”闻霁月抱了一下傻掉的闻秋鱼,拖拉着扶她站起来。   闻秋鱼呆呆地站了一下,在掌声里走上了领奖台。   作为特等奖的第一,也是整个科目竞赛的第一名,闻秋鱼还得到了说感谢词的时间。   她丝毫没有准备,但那些话却是不用想很久,好像早就等待了许多。   “要谢谢带我们过来参加竞赛的宗校长,其实我们学校没来过几回这个竞赛,他是自己带我们过来的,很高兴可以带着奖励和肯定回去。   谢谢家里的外婆和姐姐妹妹!没有她们,就没有这里的我。也谢谢数学,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闻秋鱼说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跑竞赛的相关记者给予了摄像留存,因为画面纯粹动人,小姑娘还好看上镜!   很少有人注意到千篇一律的感谢里,家里的长辈只有外婆,没有一般常有的父母几字。   个别敏感的听了,却是心有同感,忍不住红了眼眶。   了解了两姐妹家中经历的宗进才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在闻秋鱼下来的第一时间抱了抱他   可能人生里有些缺憾,但更多人予你美好。   拥抱过后,闻秋鱼和宗进才相携回到座位。   闻霁月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奖状:“蹭蹭喜气。”   闻秋鱼捏了她精致的鼻头,语气理所应当:“幺妹,你可以的。”   闻霁月皱皱鼻子,哈哈笑道:“三姐你说话这么好听,我信了。”   过了数学,后面就是其他科目。   晏正平拿了物理的特等奖,但是他前面还有一个人,竟是第二。   很快一科科过去,到了最后一科俄文。   宗进才又紧张起来,他紧张过了三等奖和二等奖,瞧见闻霁月面上平平静静,无奈地笑道:“你一点都不紧张,弄得我好像乱紧张!”   闻霁月眨眨眼,道:“我也有一点点、紧张。”   “多小一点点?”   闻霁月:……并没有。   我只是随口安慰你一下。 第40章   闻霁月的沉默, 已经够表达清楚她的“紧张”有多小了。   但这么一折腾,也把宗进才心里的紧张消散了大半。   这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是我?是我!?”   后座的叹气同学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们学校的带队老师也飞快地跑过核对名字, 然后没有撞名的他成功站上了领奖台。   二等奖的第一个, 严格算来第六名。但纵使只是第六名,也是很值得骄傲的成绩了。   少年人挺高了胸脯, 好像只好斗的鸡仔, 高兴得嘴角咧开。   领奖台上, 叹气同学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闻霁月的脸上。   他心想, 这个白净漂亮的、好看得像是武侠书里的小姑娘, 是不是今天的俄文特等之一。   闻秋鱼和宗进才的自信,以及闻霁月表现出来的气场, 都让叹气同学相信闻霁月是个很厉害的。   但是二等奖两个名字公布之后,一等奖两个名字也随之公布,紧接着的特等奖里的两个名字,竟然没有闻霁月!   叹气同学瞪着眼, 有点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闻秋鱼和宗进才也是,觉得错愕不已。   宗进才皱眉:“不行,我去问问!”闻霁月的俄文水平,他是最清楚的。担心归担心, 但他并不认为台上那些获奖人里会没有闻霁月一个位置!   宗进才刚想站起来,台上报名字的老师笑了笑:“今天俄文放在最后,是因为特等奖有三个, 最后一位同学是——闻霁月。”   整个小礼堂都哗啦一声,发出震惊的声音,好像平地震动了两下。   “三个???”   “今年怎么回事?”   “有三个,难道是分数重了?”   站在台上的老师听到下面的不小的动静,顿时皱眉道:“安静,保持安静。”   “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有三位同学。二三名同学重分了,我们的老师检查、再次打分之后,还是不好改动哪一个人的成绩。这样重分的情况,把任何一个同学放去一等奖也不合适,所以就加了一个同学的名额。”   “请闻霁月同学上台。”说到这个名字,这位老师散开皱起的眉头,脸上带上了笑容,目光竟是有几分期颐。   实际上,整个人俄文组改卷的老师都打起了精神,想看看闻霁月到底是哪个,长什么模样?为什么如此好奇,只能是那份完美答卷的功劳了。   宗进才哈哈笑了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起身,跑去核对名字。   像闻霁月和闻秋鱼的名字,重名的可能性极小,这回当然也不是重名,考号对得上。   宗进才喜气洋洋地对着闻霁月招手:“快来、快来!”   闻霁月淡定地起身,然后在行走的途中,偷偷地吐出了一口气。   牛都吹出去了,吹破了就丢人了,还好没出问题。一波三折的,本来不紧张的人都给弄紧张了。   等走到宗进才身边,靠近领奖台,闻霁月面上再看不出一丝的其他情绪,淡定、从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就是纯粹的高兴。   宗进才经过了刚刚那一遭,心脏跳得厉害,他推着闻霁月赶紧上去,好像再等会人家就不给发奖了。   闻霁月笑着上去,站到一群人的中间,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奖状。   叹气同学偷偷地转过头,偷瞧了一眼,最后看着人走到了最中间,莫名心头有些沮丧。   他觉得自己奇怪得很,对方不拿奖吧,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可对方拿了,他又想到了那声叹气,要不是那声叹气,他指不定还能把题做完呢。   闻霁月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同学惦记自己的,她拿了奖状,接着听了老师一番话,就被塞了个话筒,要开始她的感谢词。   闻霁月眨眨眼睛,心里头第一个涌现的是茂存西,接着又闪现了第一次见到宗进才他没洗头的模样…… 这个头发的问题还是不提,老宗也是要面子的。   “感谢我的先生,茂存西先生带我涉猎了俄文这一领域。也非常感谢我们的校长——宗进才先生,他同时也是我现在的俄文老师。   其他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前面的同学说了很多感谢。我说一个很巧的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前面拿数学特等奖的女孩跟我一个姓,那是我三姐!”   闻霁月笑着,腾出一只手冲闻秋鱼挥了挥手。   闻秋鱼也伸手回应了一下。   漂亮的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脸上漾着笑,眼里仿佛闪烁着光,加上有些调皮的话,逗得不少人笑了起来。   那边发奖状的老师还问:“你们家有几个小孩啊?”   闻霁月侧过身子,看着这位老师道:“五个。不过其他的姐姐们在家里,今天没过来。下回一起来,老师多发几张!”   “哈哈!好,回头再给你发,有机会!”   笑谈两句,闻霁月到了台下,今天所有的悬念都被揭晓,学生们和老师们心思终于都落到地上了。——该拿奖的都拿了,没拿的也没奖可等了。   宗进才笑呵呵地领着人往回走,然后就被不少老师用一种酸溜溜的目光看着。   宗进才腰背挺得更直,今年他可是长面子了。一个数学第一,一个俄文第一!把满堂的老师算下来,哪个有他收获好?没有一个!   宗进才嘚瑟得不行,坐回座位就被老秦酸了一句:“你回去路上别嘚瑟,不然我怕你见不到你家英娥了!”   “嘿!我嘚瑟什么了?”宗进才笑着反问。   老秦点点他的嘴角:“你看看,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宗进才一摸,可不是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怕被人打,宗进才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听着上面领导的奖励,使劲鼓掌。   上面的领导瞧见这么一位捧场,说话都更有激情了。   闻霁月却是被人碰了一下肩头。   闻霁月回头,瞧见刚刚台上见过的一个普通少年。   闻霁月问他:“怎么了?”   叹气同学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根本不记得自己坐在她身后。他很直接地问:“你考试的时候,拿到试卷为什么叹气?”   他一定要问清楚,不然总难受。   闻霁月这才觉得他眼熟,看他几眼,想了想道:“你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坐在我后面?”   “嗯。”   “我为什么叹气,你想知道这个干嘛?”   叹气同学强硬道:“我就是想知道。”   闻霁月觉得这人奇奇怪怪,也不想说,就道:“你不说,我也不想说。”   叹气同学看她都要转身了,赶紧抓住她肩膀,急忙道:“我觉得你叹气,影响我考试心情了。”   闻霁月:???   闻霁月看着他:“我叹得很小声,你那声很大,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被你影响到?”   话音刚落,叹气同学脸色涨红,整个人僵住。   闻霁月看他愣住,又道:“我叹气是因为要坐一个小时才能走,多无聊啊,我半个小时就能做完。”   叹气同学的脸从红通通的,变得红里带黑,黑里带白,煞是精彩。   他看着闻霁月,羞愧地挤出一句:“闻同学,对不起……”   闻霁月摇摇头:“没事儿,是试卷太难的错。你不叹气我不叹气,也有别的人叹气嘛。”   闻霁月觉得这事算完了,转回了身子。上面的领导刚好讲完话,宣布结束。   宗进才起身,带着两个小姑娘,跟着老秦他们后头走。   两家学校带着一行人过来,有三个学生有收获,已然是极好的结果。更别提,他们这里三个学生都是特等奖,整个省市里的小学校里,都是出挑的。   宗进才等老师心情很不错,说是要凑到一处吃个饭,大家热闹热闹。   其他学生看看两姐妹,再看看晏正平,闷头都没说话。   差距太大了。闻家两姐妹和晏正平是台上风光的,他们则是风光的垫脚石。在经受光芒的加成之下,他们觉得自己等人和三人之间仿佛不再是小小的差距,而是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晏正平找到了合适的小伙伴,也终于可以说心里话了。   他小声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没做错题,后来想想,可能是最后一个选择题错了。那个人还是比我厉害的。”他说的物理另外一个拿特等的。   这样的话题,和其他学生们说,只怕觉得他是在炫耀。   可闻秋鱼二人却是懂的,尤其是闻秋鱼,她点点头:“还是人外有人,我也是错了好几个题,肯定是险胜,运气好罢了。”   闻霁月看着两人终于说话了,心里想着这回出行,应当算得上满载而归吧。   吃过中饭,一伙人就去了热闹的商业大街,各种买买买,给家里人带东西。   宗进才掏了掏荷包,发现自己这回竟然还余了一点钱。他想到家里的黄英娥,嘀咕着道:“看看有什么好带的。”   声音极低,倒是没叫两姐妹听见。   不过看东西的时候露了陷,他老往中老年妇女的东西上看,那还能不明显嘛。   闻霁月问道:“这是给师母挑礼物吗?要不要参考啊。”   “不要,不要。你个小娃娃,知道什么。”宗进才红着脸,拒绝了闻霁月,自己背着手看了起来。   闻霁月也不管,反正老宗就是送张回去的车票,她瞧着师母也喜欢。要不是真喜欢,两人也不能这么过下来。   诚如闻霁月所想,这回确实是满载而归。   回去后宗进才抱着奖项证明去了躺教育局,弄来了一笔津贴费,给苦哈哈主动补课的带中考班的老师们补贴了一点,仅做心意。   剩下的,都成了学生桌头的资料、试卷、草稿纸和公用墨水瓶,都是宗进才对他们的“爱”。   ***   六月初,闻霁月和闻秋鱼开始每天到学校上课。   中考的日子定在六月二十八到六月二十九两天,最后的紧张的复习时间到了。   闻霁月第一天回到班里,发现桌子上竟然干干净净的,就是桌子里面也是干净的,不像是很久没人来上课的样子。   她问了一下,才知道是小花同学帮的忙。小花同学是这学期的班长,除了扯辫子同学,大家都觉得这个班长不错。   扯辫子同学这学期也顾不上为了摸一下小花班长的辫子,而和小花班长做斗争了。他捧着书,貌似是学习得有些上头,班里的免费墨水就放在他的桌子上,因为他写字用的墨水最多。   闻霁月瞧见他进步这么大,在想是不是上回误会的那句话,刺激到小男生脆弱的心灵了。   但是一看扯辫子同学进步很大,闻霁月就决定什么也不说,任由扯辫子同学偶尔生气地瞪她。   瞪闻霁月,她也不会掉肉,小花班长还不是喜欢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她。   闻霁月上午自己学习,偶尔无聊刷个试卷;到了下午,下课就在座位上给别人解答一下问题,随便那科都行;最后一节自习课,艾广洛嗓子唐会自己跑掉,让她坐在讲台上,公然勉强使用“童工”。   六月十九,最后一节课。   闻霁月坐在讲台上,正给一边的几个同学讲一道数学题,就听到请假出去上厕所的同学大声惊喊。   “不好了!校长和艾老师好像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校长和我们老班怎么就打起来了?在哪儿啊!”   “怎么办!?”   闻霁月站起来,看着哪个跑回来的同学问重点:“校长和艾老师在哪儿吵架的?”   “就在艾老师的办公室前头,宗校长好像在骂艾老师!”   在二班的同学们心里,艾广洛和他们是更亲近的。而且宗进才是个校长,听起来是可以欺负老师的,其他人就有些担心。   闹哄哄一片里,闻霁月看向小花:“班长!我过去看看,你管好班里。其他人,继续做题,不要喧哗。”   闻霁月做着老师做的事,在同学们心里也是有些威严的,板起脸来也有些吓人。   闻霁月目光扫到谁,谁便乖觉地坐下去,一声不吭。   等到教室里寂静无声,闻霁月才转身往外走,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当口,马上中考了,还吵什么吵?有吵架的功夫,还不如给学生们讲讲题呢。   闻霁月赶到地方,就看到两个人剑拔弩张,要不是有别的老师拉着,肯定要打起来。   艾广洛脸上湿淋淋的,身上还沾有茶叶碎片,他红着脸怒吼道:“管不过来,还非得各个都管到吗!?他自己说了不上接着上学,爹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还要怎么着!求着他来啊!”   另一边宗进才也是胸脯起起伏伏,看起来气到极致:“多问两句会死啊 ?那个是他后妈,刚进门的,马上中考了?好好的孩子怎么会不想参加考试了!”   “我又不是他爹,我还能事事都知道?你冲老子泼什么茶水!你还真以为你做个校长,脸大了啊!”艾广洛说着,冲地上“呸”地吐了一口口水。   宗进才板着脸瞪着他,眼睛里还有红丝,脖子上青筋尽显:“老子就是校长,老子就是脸大!你差点耽误一个孩子,我泼你杯水是轻的!”   听两人对吼着了几句,闻霁月俩弄明白了吵架的源头。   应当是前几天,二班有个叫朱小李的学生突然不来上学了。   闻霁月和同学们还觉得奇怪呢,艾广洛这个做班主任的,也同样觉得奇怪。   不过艾广洛忙得很,几个班都需要他带,两个中考班更是快掏空了他,还是闻霁月和闻秋鱼来了才好了很多。   等艾广洛抽出空,他就去那个同学家里转了一圈。   回来对着闻霁月这些班里人的说辞,是说那个同学自己不想来了。   再听今天宗进才和艾广洛吵架的内容,想来那个孩子是家里出事了,才对艾广洛说不想来了。但是艾广洛想来是问了孩子,又问了孩子爹妈,两边都说不想来了,这就给放下了。   那边宗进才知道了这孩子的事,肯定是又不放心,自己过去了一趟。   老宗问得细,人更细心,估计就知道孩子那边不是真心不想上学,觉得艾广洛没处理好事情,生气了。   两人还在吵,你吼我,我吼你。   闻霁月踩着自行车去了宗家,两分钟把黄英娥给接了过来。   黄英娥一到,吵架就先歇了。   宗进才是不可能对着黄英娥发脾气,那边艾广洛也是敬重黄英娥的,怒火稍歇。   黄英娥让两人坐下来,有些摸不清具体示意。   但她见两人吵架也常有,就先两边各打五十板子,凶道:“你们两个,孩子们都快考试了,还在这吵架?嗓子那么大,很厉害啊是不是,还嫌弃不够哑啊!有那个力气,怎么不去上课。”   艾广洛哑着嗓子道:“嫂子,我刚上课回来,屁股才刚坐下来,凳子还没坐热乎呢,就茶水洗脸。你说我能不气吗?”   黄英娥听了叹气,瞪向宗进才:“老宗,你说说干嘛泼小艾一脸茶水?他最近上课不认真了?我看他媳妇老说找不着人,前天下雨收东西还是我帮手的呢。”   闻霁月听着,觉得师母果然会说话。前头是问宗进才原因,后头是告诉老宗,艾广洛最近为了学生,也是忙个不停了,媳妇家里都照顾不到。   果然,听老妻这么说,宗进才脸色好看了点,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臭得很。   宗进喘了两口气,道:“我气得泼他茶水,那是他事情没做到位。我刚刚从朱小李家回来,就是前几天不来上课那个孩子,是继母失手打断了腿,才不来上课的。   他也不仔细问问,随口问了两句就走了。我去的时候那孩子正烧着呢,现在在卫生院打着针。”   那头艾广洛听着,面色越来越沉。   艾广洛看一眼宗进才,道:“我去的时候,那孩子就躺在床上睡觉呢,身上盖了床单,我根本不知道他腿断了。我问他怎么了,马上中考了,为什么不去上学,他自己还说没事,只说自己不想来学校了。他不说,你让我怎么知道?”   谁料到宗进才听了艾广洛的解释,心里更气了。   “大热天的往身上盖个床单,本来就很奇怪!你是心眼多大,水桶那么粗吧,才能看不出来一点问题?”   黄英娥拦也拦不住他的嘴,宗进才一通说道:“艾广洛你平常就懒懒散散的,好些事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这回的事,但凡你细心一点,那么一点,就能发现问题!”   艾广洛身上湿漉漉,他抖下两根衣服上的茶叶梗子,抬头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宗进才,你搞清楚,我就是他老师,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妈,我凭什么还得事事负责!?我不像你,家里可以一点都不管不顾。   我需要我个人的、自己的、自由的时间!我媳妇干不动的活,我要去帮手,不是都给她干了。我儿子想去老家山上转一圈,我要带着他去,我是我儿子的爸,不是别人的!”   他生气起来,说着话都激动地站了起来,隔着黄英娥怒视宗进才。   黄英娥听了红了眼,拦住暴怒的艾广洛:“嫂子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冷静,先冷静!我说他,我这就说老宗!”   宗进才虎着脸,一点儿也不惧艾广洛壮实的身板:“你别给我扯那么远,这次得事你细心一点,负责的心思多一点,就不会发生!”   艾广洛气极反笑,脑子都糊涂一片,只知道要骂死宗进才这个死脑筋。   他回吼道:“我就是知道又怎么着?学你掏空家里啊!?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负责所有人的,你根本负责不起。愚蠢!蠢货!”   他指着宗进才的脸骂,旁人只能死命地拉着,生怕壮实的艾广洛冲出去真揍了宗进才。   宗进才被戳到了痛点,他闭了一下眼,随即睁开黝黑的双眼,举起右手食指朝天,咆哮似的看着艾广洛喊道:“我宗进才能多负责一个!就多负责一个!”   这一场架吵得,两败俱伤。两个人喉咙都嘶哑了,气得眼里带着红色血丝,其他人则是两边劝着。 第41章   嘶吼一番后, 两人也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谁都说服不了谁,被劝架的拉开, 隔离在两个房间里。   黄英娥也是没法子了, 没想到这回宗进才和艾广洛吵成这般模样, 都逮着痛点戳,没给对方留丝毫面子!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对着闻霁月道:“他们吵成这样, 我倒觉得老宗错得多点。”   在黄英娥心里, 宗进才是校长, 还是年纪大的, 理应更成熟稳重些。   而且老宗这个人吧,她最了解, 对自己干的这份工作,投入了无尽的心血和力气,黄英娥自己是佩服丈夫这种大爱的。   但同样的,她也知道这种大爱之下需要做的取舍。宗进才已经算好的了, 没做那些糊里糊涂、偷家里买药钱那种过分的事,但她还是觉得孩子受了不少的委屈。   就和艾广洛话里说的,宗进才更像是学校里所有孩子的父亲,所以他对于女儿的父爱, 也就被分薄了……   看一眼生闷气的宗进才,黄英娥道:“我去瞧瞧小艾。”   宗进才低着的脑袋就没抬起来,整个人散发着谁也别靠近的气息。   他是学校的老大, 其他老师都还没他年长,怎么好劝?   没一会,宗进才的办公室里就只留下了闻霁月。她和老宗一家关系好,别人眼里就和黄英娥认的小闺女似的,倒没人拉她一起离开。   宗进才撩起眼皮子,瞧着她身影,哑着嗓子催道:“你还不去上课?”   闻霁月摇头:“我又不用上课。听说朱小李在医院,我陪您去瞧瞧?看望一下,也是我们班同学。”   闻霁月这么一提,老宗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把学生落在卫生院了!   “吵架吵得差点忘了!”宗进才赶紧站起来,然后打开桌子抽屉,拿出一本书翻了一遍,把夹在书里的几块钱拿出来塞进兜里。   宗进才拿完了钱,用还没散却红意的眼看向闻霁月:“你载我过去?”   要是骑自行车,那肯定速度上更快些。   宗进才是回来拿钱的,结果太生气,就先和艾广洛吵了一架。   闻霁月本来就想缓解一下老宗和老艾之间的纠葛,她点点头:“好啊,我们一道走。”   闻霁月骑了自行车,老宗坐在后头,朝卫生院去。   换了往常,宗进才是要说笑两句的。他是个正经事上很严肃的人,可偶尔也是个挺有趣的人。   不过今天他很沉默,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也没有聚焦点,视线漂浮。   直等到半道上了,宗进才轻嗤了一声,带着些苦意:“肯定都觉得我待老艾苛刻……”   闻霁月看不到老宗的表情,可听着他的语气那么沉沉的,好像没人跟他站一边,莫名生出些心疼来。   老宗是固执的,也说不上对,泼了艾广洛一身茶水指不定现在知道不对了,但他应当不后悔,因为他是真气急了,真心疼了。   结果一架吵完了,老妻去安慰艾广洛了,其他人也被宗进才想的尽数去安抚艾广洛了,就他一个人。   哦,不对,还有个愿意载他去卫生院的小丫头。   但好像,还是一个人似的,之前指着老天爷吼来吼去的老头儿,忽地就觉得身边□□静。   闻霁月适时开口:“唔,艾老师下午去初二上了一节课,然后一班、二班各一节课。最后一节课,本来说了给二班的同学补讲一个知识点,但是嗓子实在不舒服,就回去改试卷了。”   宗进才瞪着这小丫头的后脑:“你就不知道说两句好的?”这说的,比不说还让人生气!   闻霁月见他话里显得有活力了,笑了起来:“我觉得您可以怪艾老师这回不细心,因为他自个儿肯定也这么想。   艾老师看起来整天儿好吃好喝,但该干的事儿,该上的课一点没打折扣,是不是?他说知道了也不管,我是不信的。”   宗进才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满:“那我就是那掏空全家的老糊涂了!你看看他那张嘴,说得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老混蛋!   我就该多泼两杯,或者趁着那茶水热乎再去泼!”   这小老头说着还来劲了,一只手都伸出来指点江山。   闻霁月吓一跳,赶紧提醒道:“手手手,抓好了。”   宗进才顿了一下,手收回去,有些别扭道:“我知道的,另外一个手没松呢。”   闻霁月道:“您可千万抓好了,回头摔了我怎么跟师母交代。”   想到黄英娥,宗进才使着小脾气道:“她哪里知道是你跟着我出来的,指不定还以为我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呢。   她都不想想,是我拿话戳得艾广洛心里难受,还是艾广洛戳得狠些?一句话不跟我说就走了。”   哪个更狠?   艾广洛指责宗进才不顾家庭,还是当着黄英娥的面,揭了他做丈夫、做父亲的面子往地上踩。狠不狠?狠得很。   宗进才则是当着学校的同事的面,先给艾广洛来了一杯茶水洗脸,又说他工作随便,行事随意。狠不狠?好像是比艾广洛轻点,至少没当着老婆的面。   可对于艾广洛来说,他心里还有因为自己粗心差点耽误一个孩子的自责。可为了吵架,他只能口头说着自己是个狠心人,其实是双重的难受。   闻霁月想了一圈,最后忍不住轻声嘀咕了出来。   “半斤八两……”   宗进才听见这个评价,梗着脖子抬头往前面一瞧,故意岔开话题:“到了!”   卫生院到了,宗进才下了自行车,熟门熟路地去交钱。   他在外还是有些排面的,让学生打针先赊账也没问题。宗校长是个厚道人,名声好,赊账向来会还,这些卫生院的小姑娘、大嫂子也乐得做好人,让学生早点接受治疗,轻松点。   闻霁月跟着进了一个病房,病房里两张床,眼下只有腿上裹着绷带的朱小李占了一个床位。   朱小李是个瘦黑的小孩,圆脸,大眼睛,明明十五了,可看起来只有十二、三。眼下他黑瘦干巴的头上扎着根针,小吊瓶里的液体就往他身体里灌输进去。   本来朱小李半困不困地迷瞪着眼瞌睡,可听到动静,往门口一看,眼睛里放出光来。   “校长!”他先喊了一声,然后看见了闻霁月,脸上带着掺和了羞涩的笑,“闻同学,你来了?”   闻霁月笑着道:“我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   朱小李有些拘谨,也笑着道:“我没事。”   宗进才见着两个学生说起话来:“看来还是你们同龄人有话题,小李不怎么爱和我说话。”   朱小李完全不知道宗进才这回回去做了什么,他想想自己闷闷的性子,解释道:“我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就、就不怎么说话了。”   他在家里说话就不讨喜,便渐渐地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   闻霁月回想起朱小李,对他的印象是没什么深刻印象,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   只记得这位同学成绩一般,学习挺用功,但是班里大部分人都是用功的,大家都很珍惜上学的机会。   除此之外,只有朱小李家住得远,上课要走路很久的这种浅淡表面的印象。   宗进才就着病床边坐了下来,拍拍这孩子的手,力道很轻:“多说说就好了,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想搭理我呢。”   两人挨得很近,朱小李红了脸否认:“没有,谢谢校长!”   他看着宗进才的目光,好像就和看救世主一样。   腿被继母打折了,校长带他出来,还送他到医院,于他而言就是这段灰暗时间的光芒一般,温暖又亮眼。   而且校长还说了,让他继续中考,会和他爸爸好好商量。还告诉他就算他爸爸还是偏向继母和小弟弟,初中毕业的他也能勉强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了。   朱小李想到了中考,急切地问宗进才:“校长,我明天可以回学校吗?马上考试了,我好些东西都还没记牢呢!”   宗进才看看他的腿,皱眉道:“医生说你还得躺着,不能现在下地。”   朱小李的面孔瞬间惨白,嘴唇蠕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考得太差了,是拿不到初中毕业证的。   闻霁月道:“我给朱小李把课本、试卷,都带到这里来吧,让他在这里学。至于重点、考点,我给他抄一份。”朱小李回去得突然,课本什么的都还留在教室里。   朱小李又两眼放光地看着闻霁月,感激道:“谢谢闻同学,我会好好背重点的!”   临近考试点,只有查漏补缺、强调重点记忆的时间了。老师能押中题的概率,也没多高。故而在教室里和自己学倒也没差多少。毕竟前头怎么学,知识点哪里重要,老师都讲过一遍,但凡听过课的心里都有谱。   宗进才想想,一拍脑袋:“倒也是,我最近忙晕头了。不过小李你的腿要注意啊,你妈妈这边还有别的亲戚吗?你这样不方便,照顾的人不能缺。”   闻霁月就另找了个小板凳坐着,听两人说朱小李的事。   朱小李有个外婆,但外婆后面改嫁了,又生了和他妈不一样爹的舅舅。妈妈和舅舅关系一般,朱小李腿断了,离得远,就没想到去找舅舅家。   现在宗进才温和地一问,朱小李自然不想耽误校长给那么多同学上课的功夫,把舅舅和外婆的事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闻霁月觉得很神奇,朱小李对她偶尔会很好奇地看几眼,但是和她说话那是真的少。   明明两个人是同龄人,还是一个班的,平常闻霁月也挺接地气,可朱小李就是和宗进才更说得上话。宗进才问什么,他都说。   这么打眼瞧着,就和宗进才才是他家里爸爸似的,老父亲细心地问着问题,小儿子乖巧地答着。   朱小李的舅舅和外婆倒也巧,就住在卫生院附近。   宗进才最近是真忙,就让闻霁月帮着看一下朱小李,他直接去朱小李外婆家找人去了。   ***   宗进才一走,朱小李就像个蚌壳,嘴巴给闭上了,用一双眼睛偷看一下闻霁月,再偷看一下。   闻霁月问他:“朱小李,艾老师上回去你家,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事实啊?我们都以为你自己不想来了。”   朱小李看她一眼,低头老实道:“我、我当时确实不想来了。”   闻霁月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等着朱小李往后面说。   朱小李慢慢道:“我的腿不是断了,然后我小妈说考上了也没钱送我。又对我爸说我考上了,将来跑出去了就不回家了,我爸就骂我。所以我就想着,不考算了呗,反正估摸着也考不上。”   朱小李成绩一般,属于能毕业,但是高中肯定没戏,小专得看缘分。但是这孩子心理自卑,觉得自己就勉强毕业的水平,有些自暴自弃。   闻霁月皱起眉:“那你怎么就和宗校长说了?”   朱小李听了这话,拉了一下身上薄薄的毯子:“校长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不出来,他就扯我床单……”   床单一扯,还能看不到腿吗?   闻霁月看他的动作,敛住自己复杂的心思,笑道:“你拉毯子干什么?我又不会扯你的!”   朱小李被逗得红了脸,老实孩子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还有些可爱。   闻霁月决定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你知道校长刚刚回去和艾老师吵架了吗?”   “啊!?”   闻霁月绘声绘色,还带上了手部动作:“宗校长跑回学校,拿桌子上的茶水,往艾老师脸上一泼,怪他差点耽误了你。”   朱小李急得眼眶微红:“怎么、怎么能怪艾老师!都是我的错!”   他解释道:“是我跟艾老师说我不想来的,艾老师还叹气呢。他摸我脑袋,让我好好养病,我……我差点就说了的。”   闻霁月知道不能怪他,朱小李也只是个孩子。而且母亲去世,父亲明显偏向他的继母,迷茫的小羔羊哪里知道未来的轻重。难过了,就干脆自我抛弃,其实也是可怜得很。   但艾广洛和宗进才吵架,还真和他脱不了关系,需要他出力。   闻霁月叹气,摆出一张担忧脸:“可是宗校长觉得是艾老师的错,泼了艾老师一脸,两个人还在办公室外面你骂我、我骂你,吵得翻天覆地!   你瞧见刚刚宗校长那一身了吧,衣服都皱巴了,就是吵架吵得差点打起来弄的。”   朱小李听着,急得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闻霁月见状不对,立马改口:“不过师母来了,劝住了他们,没真的打起来。”   朱小李眼泪没下来,可吸吸鼻子,自责道:“都怪我。”校长是好人,艾老师也是好人,错的就是他了。   闻霁月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几个硕大的问号缓缓浮上脑门。   还自己背锅?你这思路不对啊,同学!   “怎么能怪你!”闻霁月纠正他的想法,“你的腿,难道是你自己想断的?又不是你自己折腾、顽皮摔的?当然要怪那个让你断腿的人!”   朱小李看着忽然一边坐着的,明明比自己矮但还是气势的很强的闻同学,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可以怪继母吗?   朱小李疑惑地道:“可是她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的,也不会认错。而且我也确实瞒了艾老师。”   “没有她,会有你瞒艾老师这回事吗?她错了就是错了,和她怎么想有什么关系?   做了坏事,就是错的。等你舅舅外婆来了,你就如实说是她打断了你的腿。”   闻霁月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直接上手指挥了。   听朱小李说的,两家还有来往,朱小李的外婆和舅舅会来看这孩子。只是这个孩子闷头闷脑啥都不说,只怕是老人家还觉得朱小李不喜欢他们。   闻霁月道:“你告诉你舅舅和外婆你继母做的事,他们会帮你的。   你总不会想着还回去吧?你这样你爸都不管你,以后你还能落个什么好,回去被欺负吗?”   朱小李觉得好有道理啊,一边听,一边脑袋就连着点了几下,和啄米吃的小鸡仔似的。   这边闻霁月教了几句,那边宗进才带着朱小李的外婆和舅舅到了。   老人家个头小小,可一来什么都不说,直接就掀毯子看朱小李的腿。   把朱小李吓一跳,然后瞅着外婆满是怒气的脸,舅舅愤怒的表情,朱小李就憋不住,哇哇哭了出来。   宗进才听着顿时觉得心酸的不行,红着眼躲出去了。   ***   病房里头,老太太骂着人,生气地说朱小李是个大笨蛋,出事了都不知道找她们,朱小李就哇哇地哭。   病房外头,宗进才偷偷抹了抹眼,小声跟闻霁月道:“我把他背出家的时候,他就这么哭的。”   孩子这么哭,也怪不得宗进才气恼得很,牵连了艾广洛。   闻霁月许是知道往后头就好了,竟没落泪,也没想宗进才似的红了眼眶。   她听了一会,把宗进才载回学校,又给朱小李送了躺书,让这孩子可以在病房里再学学。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管他十来天有什么用,反正学了心里都舒服些,对考试心态是也有帮助的。   朱小李这头,闻霁月把事情说了,就等着这实诚孩子告诉宗进才——真的该怪谁。再通过朱小李的话,来让宗进才放下纠结。   ***   不过朱小李那边得等着,闻霁月得先应付了好奇的同学们。   她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但是没说校长和艾广洛吵架吵什么,就给好奇的小花班长堵上了。   宗进才和艾广洛吵得厉害,真跑去听了的学生还真没有,学生们只知道艾广洛和宗进才吵架了。   只有闻霁月胆子大,又是学校半个劳动力,还和老艾老宗关系都不错,掺和了进去。   小花班长一问,其他的眼睛也盯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都写着想知道。   这要怎么说呢?   闻霁月觉得有点为难了。   实话实说,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保不齐事情会被理解成什么样?这些同学们的思想可没她老成。   闻霁月想了想,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她冲着班里同学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外人。”   “你快说,我保证!”   “对对对!我们保证!”   这年头的保证,也就小孩子的能信一下。闻霁月姑且是信了他们的。   于是闻霁月说道:“昨天最后一节课不是艾老师没来嘛,宗校长就说艾老师不负责,平常还和我们嘻嘻哈哈的,不像话。还说艾老师这么带学生,肯定不行。”   这话还了得,立马炸开了。   “干嘛说我们艾老师不负责,他数学教得最好!全校水平最高的数学老师就是艾老师,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们班呢!”   数学老师当班主任,那当然能吃点小灶,学的时间更多些。   何况艾广洛平常开开玩笑,也挺得人心,是那种学生喜欢的老师。   以往虽然也有人说宗校长嫌弃艾老师,可这回宗校长竟然直说了,真是太过分了!二班的同学表示不能忍。   闻霁月听着他们这么生气,招手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解释道:“可是一班的人确实更下功夫,下课都不乱走。我们班上回考试,好像俄文、语文、地理都没考过一班!”   小花班长很生气:“我们下次就考过一班!肯定考赢一班!”   其他人也是气冲冲表示要考过一班。不过暂时还没人想到,下次考试,就是中考了。   闻霁月给予肯定的点头,最后再下一个保险栓:“这事儿别告诉别人啊,不然回头艾老师多丢人啊。我们偷偷地加油,每个科目都好好考,一口气赢个漂亮。”   “好!”   “闻同学的主意好!”   一股共同的意志,在这一刻贯彻了二班的所有学生。——维护艾老师的面子,好好考试,让艾老师风风光光。   这头闻霁月忽悠完自己班的人,回头又去了一班。   二班好奇,一班当然也有人好奇。   闻霁月常来找闻秋鱼,就和一班自己人似的,于是被一班的姐姐们抓着问了起来。   闻霁月叹气:“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和外人说啊。”   ……   “艾老师说宗校长思想死板,带人只知道埋头学学学,学生都快学傻了。”   “可是上回考试,你们班的数学、物理、生物好像都没考过我们班,尤其数学……我还看着宗校长对着数学成绩单叹气了呢。”   “这事可别说出去,不然宗校长多没面子啊。我其实也觉得校长很负责,时时刻刻叮嘱。   ……对!到时候考过我们班,把数学成绩单拿去给艾老师看!”   ***   中考的日子一日日近了。   按理来说吧,学生们会出现一些迷茫情绪,甚至怀疑自我。   可是今年有些奇怪,宗进才和艾广洛发现各自班里的学生就和吃了大补丸一样,学习学得特别起劲。   唯一一点不对的,就是两个班的人老互相瞪眼。不过这也是老毛病了,两个人班竞争嘛,总是有些火气的,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正常得很。   有这股莫名起来的互相拼搏的劲头在,效果倒是十分明显,学生们飞快地掌握了不少重点知识。   但是两人依旧相看两相厌,于是一班和二班的人瞧见两人互相黑脸哼哼唧唧,更相信闻霁月说的话了。   大家一起认真学习! 第42章   六月二十八, 中考开始。   这是特殊的一天。   于朱小李来说更是。他本来以为自己不能参与这场考试,没曾想最后还是可以来到考场上。   趴在舅舅的背上,朝着学校走去, 这会儿朱小李才知道到自己当初自暴自弃的决定有多糊涂。   机会本来之不易, 为什么要轻言放弃?   考差了, 和考不考,这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考差是真的本事和运气不济, 不去考, 则是自己主动放弃。几十年后, 自己想起来肯定会后悔。   朱小李的舅舅年纪不大, 二十出头, 国字脸往后一转,今天第三次问:“马上到了, 小李你东西带齐了吧?”   朱小李很有耐心,点头道:“舅舅,带齐了的。”   “嗯,那就好。”   再走了两分钟, 两人到了学校门口。   宗进才和艾广洛都在,两人一左一右,站得泾渭分明。   见着朱小李舅舅背着人到了,考试的教室这会还没开, 人就先带到了艾广洛的办公室里。朱小李腿脚不方便,回头再由他舅舅背着去考试的教室。   朱小李的舅舅感谢这个,感谢哪个, 都忙不过来。   宗进才笑笑:“不用客气了,我和老艾先去发准考证,你等到七点四十五,就差不多该背着他去考试的教室了,哪个教室他知道的。”   “嗯,我知道,就在我们班!”朱小李笑容灿烂。他运气很好,考试的教室就在自己班,也是最熟悉的环境了。   艾广洛反倒是沉默些,今天没怎么说话。   朱小李忽地看向他:“艾老师,我会好好考试的!我最近复习可认真了。”   艾广洛一愣,露出往日里熟悉的、带有点随性意味的笑:“好,考好点,回头指不定就上小专了。到时候国家补贴你学习,不用花钱。”   朱小李想着艾老师说的话,激动得小脸通红,可是心里没多少自信,红着脸没说出话来。   朱小李舅舅一巴掌轻拍在他后脑勺:“怎么像个小姑娘,动不动红脸?”   宗进才和艾广洛笑。   ***   说了两句,忙碌的宗进才和艾广洛又出门忙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似乎气场还是很不合。   不过走在前头的宗进才用余光偷瞥了一眼,脚步放慢了些,等到一班、二班的学生面前时,两人足以呈现给人并排而来的错觉。   宗进才在吵架那天后,还去卫生院看过朱小李,朱小李就和他说了这事不怪艾广洛,得怪他继母。   宗进才听朱小李这么一讲,才发现自己进了个怪圈子!   事情往细里琢磨——就是他宗进才不讲道理,生气牵连艾广洛。   艾广洛就算错,也只能他自己能怪自己不够细心。艾广洛到份上的该做的义务都做到了,可以他自责的是他做一名教师的良心,是他对自己进一步的要求。   宗进才不能因为自己是个细心周全的,就要求全世界所有人和他一样了。   不过事情都干了,老头面子拉不下来。宗进才就继续和艾广洛黑着脸,顶多偶尔像走路这样的小事,给艾广洛稍微让一下。   他不知道,这样两个人并驾齐驱走过来的样子,加上他们两张黑脸,更显得两人关系不好!   小花班长拉着闻霁月,说悄悄话:“艾老师今天好嚣张啊,竟然和校长杠着走!太厉害了!”   闻霁月保证,小花这会儿说不定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崇拜。   但是……我们站的地方,是老艾的目的地啊。   艾广洛靠近了,拿起文件袋敲一下小花的脑袋,问道:“说什么呢?还悄悄话。有这空,多背两句课文。”   小花惊疑不定地缩回自己的脑袋,瞪着眼睛看着艾广洛,脸上写着“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的错愕。   闻霁月噗嗤一笑:“说女孩子的悄悄话呢,不给老艾你听。”   小花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嘴闭得像是蚌壳一样。   艾广洛把装了准考证的袋子递给小花,肃色道:“王小花班长,最后干个活,给大家发一下准考证。”   听到艾广洛的话,二班的同学都愣住了。   班长最后干活……也意味着他们即将要分开啊。   小花抿着唇,接过文件袋,一个个发准考证。   艾广洛趁机把闻霁月扒拉到一边。   闻霁月道:“干嘛?”   艾广洛轻声一声:“干嘛?你给老宗说什么了,最近他看我老是怪怪的,看得我都要掉鸡皮疙瘩了。”   黄英娥顶多就是说老宗,一般来说,都是把老宗说得更生气。能把老宗弄得奇奇怪怪的,艾广洛觉得就只有闻霁月了。   闻霁月笑笑:“不是我,是朱小李吧。老宗怪你,朱小李告诉他该怪的人是他继母,不是你。”   艾广洛想到今天朱小李的保证,想了想,随后眉头一挑:“朱小李知道老宗怪我,也就是知道老宗泼我一脸茶的事了。他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我说的呗。   闻霁月摸摸鼻子,心虚的反应等同于承认。   艾广洛哼笑一声,胖胖的脸竟然有些慈眉善目,他铮亮的皮鞋在地上蹭了下,随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敲敲闻霁月的小脑袋瓜:“好好考。”   这个没问题。闻霁月点头:“嗯,我会好好考的。”   艾广洛又道:“考过你三姐!”   闻霁月:“这个怕是不一定……”   艾广洛笑出声:“小没出息的,那就加油考。考过一中那个晏正平吧。”   “晏正平说他想考全满分。”   艾广洛:“……”   这届学生不太好带啊。   “拿准考证去。”艾广洛大手拍拍闻霁月的背,让她过去和二班的学生凑到一处去。   等人走了,艾广洛才小声嘀咕:“难道还要我给老宗这个老东西台阶下?”   艾广洛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辞过分,当着黄英娥的面骂宗进才那种话太过分了。但都是男人,谁还不要面子了??   艾广洛想着自己的面子也给老宗这个老头给撕得粉碎,就怎么都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考完再说。”艾广洛又嘀咕了一句,看看手表,去忙正事。   ***   闻霁月在初一一个班的教室里,环境有些陌生,不过影响不大,试卷发下来,就认真地写。   比较难受的是中考不让提前交卷,非得坐够了时间。   闻霁月把试卷做了,干脆在只用了一边的草稿纸干净的背面画起了小人。   发觉自己竟然对朱小李没什么印象后,闻霁月倒是花了点心思,把每个人的长相、身高,脾气,这种简单的东西记了一下。   她先在纸上画了个小花班长,接着扯辫子同学,前座的高个姑娘……   一个个小人,就在闻霁月一场场考试里自笔下诞生。   最后一场考试,是俄文。   考完了,每个班的学生要往自己班里去集合。   闻霁月挟裹在出教室的人流里,往外走,身边还跟着二班两个女同学。和闻霁月一个考场,两个女同学都跟上她往外走。   小姑娘们走在一处,当然是手拉手的。   闻霁月左右一个小姑娘,右手一个小姑娘,心想自己还是一如既往招小姑娘们喜欢!   走到二班的门口,闻霁月和两个小姑娘都愣住了。   扯辫子同学站在讲台上,双手狂放地张开,表情豪迈。   “我蛰伏了半年。这回期末考试,我们二班的最后一场期末考试,我肯定不是最后一名!”   小花班长瞪他一眼:“你给我下来,不是最后一名怎么了?月月还是咱班里第一名呢,都没见她比你嚣张!”   扯辫子同学生气地哼哼一声,看向闻霁月:“闻同学怎么不嚣张了?开学还背后说我呢!”   小花班长和闻霁月好,扯辫子同学可气了很久。他年少的这段时光里,自己喜欢的女孩,竟然和另外一个女孩更好,而且那个女孩样样比自己强,真是太让人挫败了。   闻霁月看着扯辫子委委屈屈的目光,笑着问道:“是不是开学那句——“没有放狠话,说什么下回必考第一,我们赌一把”?”   扯辫子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不过这句话他记得很清楚,故而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句。我考了倒数第一,结果你嘲笑我痴心妄想。”   扯辫子同学很不服气。我就是笨,你也不能这样笑我啊!   闻霁月笑弯了眼,像是两抹月牙儿:“那句话说的不是你,是一中的晏正平同学。他那天跑到我们三中,看我和我三姐来着,那回他是联考第二。”   联考第二,才会不服气地想要考第一。   倒数第一,怎么想都和第一关系不是很大啊不是?   小花班长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疯了。   扯辫子委屈得要死,气得差点想哭。——他记了半年,结果竟然根本不是他!   “那你干嘛承认?”   闻霁月忍不住笑,如实道:“你说你不要再考倒数第一,不就是要努力学习嘛。   我想着就是被你误会,给你鼓鼓劲也好。现在效果看来挺好,恭喜你大有进步啊,成功在最后一个学期摆脱最后一名!”   扯辫子听了,脸慢慢地红成番茄,又羞又臊。   小花班长嫌弃他碍眼,把人从台上揪下来,还指点道:“还不谢谢闻同学,被你误会这么久,就为了让你好好学习。”   扯辫子其实挺听小花班长的话,当下小声道:“谢谢闻同学。”   小花班长:“大声点!”   “谢谢闻同学!谢谢你!”   扯辫子被揪着后领子,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这回考得好了!占大便宜,得大好处了!   闻霁月也高兴得像个小孩,大声道:“不客气啊!”   教室里闹哄哄的,艾广洛就在笑声里来到了这即将解散的二班里,笑声让他沉甸甸的心也轻快起来。   今天对他而言是离别,但对这群孩子来说,可能是更好的、更光明的未来。   艾广洛站在讲台上,心潮像自己带第第一届学生一样澎湃:“同学们,这是我倒数第二次的讲话,最后一次是出成绩那天……”   艾广洛洋洋洒洒讲了许多,关于未来、关于学习,关于人生……   讲得他一个巨型大汉也微微地湿了眼眶,才堪堪到结束。   最后,艾广洛看向了坐在最后面的闻霁月,带着笑容道:“在这里,我们最后感谢一下我们二班的小老师,闻霁月同学吧!”   由小花班长带头,大家齐声道:“谢谢小老师!谢谢闻霁月同学!”   闻霁月被无数双真诚的、干净的眸子看着,思绪万千。   她朝着所有人摆手:“不用不用,大家也帮助了我很多!”   闻霁月细数起来:“我一来,考试那天,大家就很热心,给我送这个送哪个……”   她说得真诚,表情也很真挚。   但是好些同学觉得不对,最后还是扯辫子站了出来,他大笑道:“哈哈,闻霁月,你被她们骗了!她们那哪是热心,是盼着你考得比我好呢。我扯了很多人辫子,她们讨厌我,才给你送东西的!”   然后就被女同学镇压了。   “呸!我们才不是骗闻同学了,我们就是喜欢闻同学!”   “对啊,闻同学长得好看,人聪明,还那么好!”   “就是就是!我们是真的喜欢闻同学!”   小花班长声音最大:“月月!月月!我最喜欢你!”   闻霁月开始还有些错愕,然后开怀大笑。   可能有没有由来的喜欢,但被喜欢的你一定值得。   ***   七月八号。   成绩出来了,闻霁月载着闻秋鱼往班里去。   闻霁月小声抱怨:“亏我和老宗、老艾关系那么好,就是不愿意提前跟我讲成绩,非得等大家一起看。”   闻秋鱼考完了,一身轻松道:“这样才有惊喜嘛。”   闻霁月老成道:“哪有什么惊喜,到时候整个班里有人考得好,也有人考得差,总会有人难受的。那气氛一传,高兴的也不会很高兴了。”   总有人考得好,也总有人考得不好。   有人欢喜,有人流泪。   闻秋鱼想到那场景,思考一番,笑着道:“未必不好啊!别人的眼泪,会督促笑的人不要有哭的那天。   而哭的人,看到了笑的人,也会想到笑的人付出过什么,从而琢磨怎么让自己成为笑的人。”   闻霁月想想,点了点头:“三姐说得有理。我就是有点儿不想看别人哭,到时候哄都不好开口哄。”   闻霁月的成绩,那自然不会差。考得好的人去安慰考得差的,那不是戳人心窝子嘛。闻霁月决定了,等会就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闻霁月身上背了个书包,装着两本她在看的书,都是外文侦探类小说。   闻秋鱼笑笑,轻轻摸了摸闻霁月飞到后面的辫子:“你头发是不是长了?回头扎一个马尾试试?”   “那也行,两个辫子像个小丫头。”   闻秋鱼:“你本来就是小丫头!   闻·小丫头·霁月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谁让你是我三姐呢,我就是八十岁在你面前也是个小丫头,也是你幺妹。   ***   “到了。”   自行车一溜烟地骑进学校里。   不过今天学校里头竟然不怎么安生,一班二班的人挤在一起,气氛不太对头。   闻秋鱼道:“过去看看。”   两姐妹担心,过去瞧瞧。   那边宗进才和艾广洛也被吵到了,两个人急吼吼地赶过来,和两姐妹前后脚的事。   宗进才皱眉吼一声:“吵什么吵?怎么了?”   一班的男班长哼哼一声:“校长,我说我们班今年肯定比二班考得好!”   他们一班最后那么努力,拿下二班还不是手到擒来。   二班的小花抬起下巴,高傲道:“做你的春秋大梦!艾老师,我们班今年铁定比一班考得好!”   她们二班最后都自己组小队自己加课,夜里挑灯作战,怎么可能考不过一班?   宗进才和艾广洛对视一眼。   宗进才道:“这有什么可吵的?这不是马上出成绩了。”   艾广洛也道:“就是,成绩单就在我们手上呢,吵什么吵!?”   一班的男班长和二班的小花对视一眼,仿佛看什么仇敌似的,最后两人做了同样的选择,纷纷看向自家的班主任。   “宗老师,你是我们一班每个心里最好的班主任!”   “艾老师!你是我们二班心里最好的班主任,你的负责我们都看在眼里。”   小花后面说的,但是心眼多,加了一句暗示。最后小花还很不高兴地看了眼宗进才,把埋藏多日的不满表现了出来。   宗进才一头雾水。   艾广洛则是看着自己班里的小花,感觉那儿有些不对。   这个小花,平常对着每个老师都挺尊敬的,女孩子嘛,比起男孩子更好说话,更懂事。小花刚刚看老宗的眼神,加上刚刚的话,那可和老宗虐待了自己似的?   艾广洛摸摸自己圆乎乎的肚子,笑着问道:“小花,你对宗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花闻言心里一慌,本能地看一眼闻霁月,然后迟疑地摇头:“啊?没有。”艾老师丢脸的事,不能说。   可宗进才和艾广洛带过多少学生,两个人都看向了一边的、半个身子都躲到了闻秋鱼身后头的闻霁月。   闻霁月:QAQ   小花,我今天不爱你……   宗进才发话:“先回各自的教室,老师马上过去。”   一班的男班长以为这是什么信号,笑着问道:“宗老师,我们今年考得好不好啊?”   宗进才:“都挺好。一班、二班,都考得很好。”   普天同庆,唯独闻霁月被逮住了。   宗进才和艾广洛在她身边,一左一右。   宗进才浅笑着:“月月,怎么回事啊?”   艾广洛笑眯眯:“月月啊,你说小花看你干嘛?老实交代。”   闻霁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强行控制住自己想摸鼻子的手。她一心虚,就想摸鼻子。   闻霁月道:“没啥,小花看我是因为和我熟啊,她不是最喜欢我嘛。我这人啊,就还挺招人喜欢的?”   宗进才看着她嬉皮笑脸,脸一板:“你不老实说,我找我们班班长去问了。”   “别啊。”找人一问不就露陷了。   闻霁月叹气一声,坦白道:“我没干啥,就是你们吵架那回,两个班的人都知道我去看了。   他们又都和我关系不错,我被人抓着问,什么都不说也不好,就说了点东西。”   宗进才听到这,看一眼艾广洛,转头不自在地问闻霁月:“你说什么了?”   艾广洛瞪大眼:“你不会把我被老宗泼茶水的事说了吧?”那可丢人丢大了。   “没没没。”   否认了一通后,闻霁月怂怂地道:“我就是当着一班的面,说艾老师、嫌弃宗老师死板,当着……二班的面,说宗老师嫌弃艾老师吊儿郎当、不负责。”   宗进才看着这个小丫头,又好笑又好气,要求道:“具体点,还说了什么。你只说那点,他们可忍不到今天!”   “还说了宗老师对着数学成绩单叹气,一班的那几科没考过二班,二班的那几科没考过一班……。”   换句话,就是用老宗和老艾吵架的事,来骗一班和二班的人努力。   闻霁月怂完,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其实这真的不能怪我,你们那个吵架的理由,我真是说不出口!”   闻霁月看着宗进才道:“那事儿明明不是艾老师的错,就算他有不细心的地方,也不至于给他脸上泼茶吧?您对艾老师有偏见,这不对。”   她又看向艾广洛:“艾老师你被宗老师揭脸面了,他先来劲的,是他错的多。   但是宗校长对学生负责、补贴学生,不是不带脑子胡乱补贴的,关于家里他还有有考量的。   比如他老偷师母的钱,师母跟我说过,她哪里其实有多的,就是生气宗老师偷偷摸摸的小家子气,不想着小家。所以宗老师做那些事,还是有分寸的。您那天说得有点过分。”   宗进才脸皮臊得通红:“什么偷偷摸摸……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艾广则是伸手一挡:“老宗你凶什么?今年考得这么好,月月是大功臣。”   宗进才闻言冷静下来,想清楚闻霁月最开始可能就是为了帮着他们遮掩一下,然后促成了后面的局面。   他看着闻霁月道:“倒是给你好心办成了好事。可是你这样搞,谁都不知道真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朱小李那边儿,闻霁月也交代了,让他不要说。所以宗进才和艾广洛吵架的真相,在学生里面注定是秘密,是被隐瞒的真相。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他们不会知道,有两个老师曾经为了他们中的一个,歇斯底里、翻天覆地吵过一架,也不会知道两人都曾斯文扫地。   一班二班的人也不会知道,闻霁月偷偷地做了什么。   但这个,闻霁月想,也没必要让这群同学知道。   闻霁月笑笑,朝着两人伸出手:“那你们还不快让我瞧瞧成绩单!”   快让我瞧瞧,我两边忽悠的大战果!   —— 第43章   接过两班的成绩单。   上面一张成绩单正好是二班的, 闻霁月一眼瞧见了自己。   她在第一,六百九十九,差一分满分。   差的那一分, 想来可能是阅卷老师怕她骄傲。   既然扫到了总分, 闻霁月直接往下扫其他人的总分。   可以明显看出来, 其他人进步也很大,好些人比上回考试多了十来二十分。有的状态好, 多了三四十分。   另一份, 一班的也是如此。闻霁月上回忽悠人后, 把两个班的成绩单都弄了一份到手里, 就拿着鼓励二班的人呢, 一班也给了一份,放在闻秋鱼哪儿, 所以对两个班人名和成绩都有记忆。   宗进才看她走马观花似的,笑着说道:“一班的数学平均分,比上回考试平均分高了八分多,校数学平均分只比一中低三分。对比看进步特别明显。”   宗进才一时说不完, 但这回进步是真的大。也不知道是心态积极的原因,还是最后几天学习成效好,反正考得特别好!   闻霁月六百九十九,闻秋鱼六百九十七。市里的状元和榜眼!   整个市的各科平均分较往年差别不大, 这意味着比往年考得好很多的三中同学们,在小专和高中考取率上,也会是个极大的突破。   一中那边, 晏正平的语文和俄文都有失手,两科加起来丢了十分,但六百九十也是市里第三。往后的第四名,六百五十分,和晏正平差四十分整。   ***   教室里。   宗进才和艾广洛刚说了一句考得很好,两个班里便全都是欢呼声,雀跃得像是要掀开了学校的墙。   考得好,不仅仅是给老师争口气,也意味着他们的未来会更好!   报完每个人的成绩后,喜多忧少,随即同一个问题分别在两个班里响起。   ——“宗老师,这回哪个班总分平均分高啊?”   ——“艾老师,这回哪个班总分平均分高啊?”   宗进才笑笑:“这回啊,二班考得更好。但是上回那个事,我后来也骂回去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和艾老师吵架吵惯了的,那天心情不好,动静就比较大。今天是你们的日子,大家高兴就好。”   艾广洛在二班道:“那当然是——我们班啦!这回大家表现特别优秀,都考得很好,还要表扬某个同学,终于不是最后一名了!”   下面嗷嗷叫:“考赢一班了!艾老师最棒!”   艾广洛让他们欢呼一阵,道:“再说说上回吵架的事,我后来也没给面子地说了宗校长,他说我吊儿郎当,我还说他死板呢!   那事就过去了,大家不要记在心上。和一班的同学也是一样,以后都是老同学,再没有一起上课的日子了,何必留下不愉快的?我们赢了的人啊要大方一点,对不对?”   “对!”   “赢都赢了,以后就让他们一点吧!哈哈!”   艾广洛看着下面笑闹,眼睛扫过捧着书看得聚精会神的闻霁月,面上带着笑意。   这届学生,很有意思。他会记得的。   ***   中午,毕业班老师聚餐。   闻霁月和闻秋鱼也被留下了,宗进才说她们是小老师,也颇为辛苦,吃顿饭算他表示谢意。   饭就在宗进才家吃的,两张桌子摆开,随意坐。   闻霁月进了一趟厨房,想要帮忙。   三分钟后,被赶出来了。   无奈的闻霁月只好和外面三缺一的老师们凑了个桌子,打起了不输钱的玩乐牌。   闻霁月看满座都是老师,很配合地喂喂牌,把输赢保持在四局每人赢一局左右。   宗进才看了眼,放心地用自己牌技欺负艾广洛了。   艾广洛虽然是个数学老师,可打牌就一般,因为他手气不行。不过艾广洛牌品不错,输了也是认真打,认真打了再输,大家一团和气。   十二点半,正式开饭。   有鸡有肉,还有酒。   第一杯酒倒上,宗进才起身,给所有老师敬了一杯。   “辛苦了,这一年真的辛苦各位老师了!你们都是园丁,是学生们成长的土壤,我老宗代表每一个学生感谢你们!”   “校长更辛苦!”   “可算是送走了这群小崽子,来来来,痛快喝一杯!”   一群老师身边,两个小崽子捂着嘴笑。   黄英娥笑道:“今天这可还有两个学生呢!你们注意点啊!”   艾广洛一杯酒灌下去,夹上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还不忘忙着回话:“这两不算,这两个他们都叫小老师了,算是我们老师里的。对不对?是我们这边的!”   艾广洛说着,还提起酒壶,给闻霁月和闻秋鱼一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小口的酒。   就一口的量,又是高兴的日子,黄英娥也没挡。   这头艾广洛放下酒壶,那头宗进才就接着拿了起来,给自己单独满上了一杯。   一个老师有些贪酒,笑话宗进才:“老宗,不许喝独酒啊!”   老宗摇头道:“这杯酒还真的只能我喝。借着今天,我给小艾道个歉,那天泼你一脸茶水,是我老宗做得不对!”   老宗一向有些倔脾气,这句话一出来,四座无声。   艾广洛也是吓一跳:“你这是干嘛!?”   宗进才举着酒杯:“给你道歉呢,我那回怒气上头,错怪你了。你喝了这杯,就当原谅我老宗了。”   黄英娥盯着艾广洛,目光有些紧张,怕他不给面子。   不过宗进才稀罕的台阶都递来了,艾广洛心里那口气舒服了。艾广洛爽快得很,他也站起来,自己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   艾广洛道:“那我这杯也满上。道歉说不上,我那天也有些口不择言,话说得过分了!校长你对学校、对学生,那是没话说的!我这个做班主任的,替朱小李谢谢你!”   “砰——”   两人碰了个杯,一口气闷了,然后互相亮出杯底,   看他们前嫌尽释,大家心里也松了口气,接着就是宾客尽欢,大家吃吃喝喝,快活得很。   就是回头艾广洛喝多了,非抓着闻霁月,想要陪她喝一杯。   黄英娥当然不能看着老艾乱来,给他夹了个鸡爪,让他啃鸡爪去了。   这边黄英娥安置好了艾广洛,老宗又偷摸过来了。   老宗比老艾讲究,他直接给闻霁月倒的水,自己倒的酒。   “来!陪我老宗喝一杯!”   黄英娥震怒,一把揪起宗进才的耳朵:“老宗,你也给月月灌酒?!”   闻霁月赶紧道:“师母,这是水,校长给倒的水!”   黄英娥哼一声:“别管他,喝晕头了。你们吃菜,快吃鸡腿,想吃什么夹什么,多吃点!”   “嗯嗯,好。”闻霁月把那一小杯水喝了,转头吃饭去。   宗进才瞧着她喝了,醉醺醺地笑了笑,脸上表情舒缓,好像年轻了几岁似的。   说起来老宗也没比黄英娥大多少,瞧着黄英娥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偏生老宗看着五十打不住。   等到宴散,满座喝醉了一半。   黄英娥出去转了一圈,各家的立马把人领了回去。   闻霁月这回总算是帮得上忙了,她帮着收拾碗筷,擦桌子。闻秋鱼更是手脚麻利地帮忙把碗洗了,弄得黄英娥送她们走的时候直说常过来看看,可见是喜欢极了。   ***   十天后。   老宗带着文雅重点高中的通知书来了躺闻家村。   路上挺多人认识老宗,一问才发现不得了,闻家村出了状元、榜眼。虽然只是中考,可往年中考哪里有这样的人才?   于是后头,村里的、大队的、甚至县城的,文雅高中的老师,一波接一波的人都往闻家来。   乡亲们眼里“大人物”都来了那么多,他们就近,怎么能不看看闻家村出来的文曲星,闻家的客人那是络绎不绝。   闻霁月和闻秋鱼两人见了第一波客人就知道不好,两人偷偷地收拾了东西,往隔壁县里大姐的卖鸡店去了,得了个清净。   直到文雅中学开学前半个月,两姐妹才收拾东西归家。   回家收拾一通,由闻夏英带头,一家子四姐妹加上许兔花都坐上了去省市的火车。   闻春花那边的店腾出了手,让闻春花的婆婆和公公负责,两老知道了做买卖挣钱,哪里还会惦记家里那点田地的出产。把田地给交好的人去种,自家做买卖挣大钱去!   闻春花和王爱国则是留守在闻家村,看着养鸡场这边。   山上是招的人在干活,王爱国只需要偶尔去看看,再开着车去送送东西就行,不算累人。   闻春花则更轻松,她肚子日渐大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得光辉,脸上也写着幸福。   家里妹妹们争气,丈夫爱重自己,公公婆婆也是和气人,且还跟着自家姐妹挣钱,日子再舒心不过了。就连孩子,她肚子里都有了一个,圆满得很。   ***   话说到闻霁月等人差不多提前半个月出发,是为着早点去租个房子、或者买个房子,方便一家人一起住。   到了S市,先住了两天宾馆。   接着闻夏英痛痛快快地掏钱买了两处房产,一处在学校里头,三室一厅,正好给闻霁月和闻秋鱼住了。   本来三室一厅也勉强够住,可闻夏英觉得妹妹们年纪也渐渐大了,于是又大手笔买了一套小二楼。后来这套离热闹的地方近,之前因为房间多不好卖,正适合闻家了。   买了新房子,风风火火地先把学校这边的新家各项需要的东西安置好,临到文雅高中开学报道,新家这边终于东西齐全,看起来有个家的样子了。   闻霁月和闻秋鱼背着新买的书包,自个儿报名去了。   文雅高中年岁久远,夏日校园里最显眼的就是一棵棵一人抱不住的大树,这些树俱都有百年之龄,彰显着这所学校的底蕴。   闻霁月和闻霁月走在树荫下,倒也不觉得夏日炎炎。   到了报名的教学楼前,才知道已经分好了班,得在张贴好的分班表上找到名字,然后再去各自的班级找班主任报道、缴费。   家长们和学生们闹哄哄的,一个挤着一个,在无数的班次和人名之中找着自家孩子和自己。   闻霁月抬头一看,笑道:“姐,你在一班,我在二班!好巧啊!”   和三中一样,两人一个一班、一个二班。   闻秋鱼看着自己和妹妹很前面的名字,也笑着道:“还好在前面,不然得找半天。”   这话一出,立马有烦躁的家长嫌弃起孩子:“你也不知道考好点?看看人家,扫一眼就能找到自己了!”   那孩子一脸无辜:“妈,我是垫底进来的,你往后头找啊,一样很快!”   这一出倒是引出好些笑声,缓解了夏日挤来挤去的焦躁。   闻霁月和闻秋鱼笑着去找一班二班。   高一的教学楼独占一栋楼,看清下面的班级挂的硕大数字后,闻霁月心里涌出一个不详的预感。   “不会……在六楼吧?”   这栋教学楼一共六楼,下面的数字那么大,可想而知上面的肯定是数字更小的班级。   一班、二班,听起来就是顶楼的料子……   闻秋鱼也皱起眉毛,问道:“上下楼要几分钟?下课一般十分钟吧?”   太坑了。   闻霁月和闻秋鱼认命地爬楼,成功地在六楼找到了一班和二班。   先去的一班,班主任是个戴着眼镜、眸光犀利的冷面女老师。   看到闻秋鱼的成绩,名叫闵敏的女老师才露出一个浅笑:“考得不错啊,秋鱼同学,以后好好加油。”   闻秋鱼撇了一眼这位老师手里的表,以后表后面画的红圈,标记的班长、学委的字迹。最后权当什么都没看见,笑着道:“嗯,会的。谢谢闵老师鼓励。”   缴费,走人。   出了一班,快走到二班,闻秋鱼才黑了脸:“凭什么就空了我?”   那纸上的各种班委标记,全都是按着名次来的,但是一眼就能看到是跳过了闻秋鱼。   闻霁月劝道:“没事儿,谁稀罕给她干活了。”   闻秋鱼吐出一口气:“也是,先去给你报名吧。”   两人跨进二班。   二班的讲台上也坐着个女老师,不过这个女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头发银黑掺半。   范惜天看着两姐妹,露出个笑:“你们两姐妹,是姓闻吧。上回中学生竞赛我在下面坐着,瞧见了你们,没想到还真碰着了!”   闻秋鱼看这位老师人不错的样子,松了口气:“老师好,我们是姓闻。这是我妹妹闻霁月,是二班的。我分在一班了。”   “一班啊,闵老师教学水平是很高的。她带数学的,我带俄文。”   范惜天挺满意闻霁月的,收了学费,把宿舍之类的问题细细地都交代了一通。   至于班委什么的,范惜天说回头让学生们自己选,她先不定。   两人报完名,知道晚上在教室自习集合,这才离开。   ***   晚自习回家。   两姐妹洗漱完,一张大桌子各放着两人的书,整整齐齐但也堆的满满当当。   闻秋鱼翻着一本新课本,道:“我和晏正平一个班,他第七名,也没当上班委。”   闻霁月闻言停下手里的笔,猜测道:“是因为我们小地方来的?”   “对啊,就是因为我们小地方来的。所以连课代表都没份!”闻秋鱼撇撇嘴,“然后就有人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我和晏正平。”   闻霁月想到白天见到的那张脸,不忿道:“有病吧!打哪儿来的,碍着她什么事了?”   她皱着眉,紧抿着唇,一副气炸的样子。   倒弄得闻秋鱼不好意思起来,闻秋鱼伸出细长的手摸摸幺妹的眉心,问道:“你班里没这事吧?那个女人也好摆弄,回头考回月考她就不会这样了。”   学生嘛,还是以成绩为本。月考下来,闻秋鱼显露出本事,不说那个闵老师,那些学生至少不会瞎蹦跶了。   闻霁月道:“没有,我们班班委是自荐的,谁想要当就去当。”   闻秋鱼笑道:“你个小懒鬼,我猜你一句话都没说,就在下头看了,是不是?”   闻霁月默认:“嘿嘿,那么多人积极,不差我一个。”   闻秋鱼转头说起自己:“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干部”,就是她独独跳过我和晏正平,不爽得很。”   “回头月考给她看看本事,不行转来我们班。”   “再说了,反正我们还要跳级的。”   “行,那再说。”   ***   第二天,开始上课。   每科老师各有特色,眨眼功夫,上午四节课过去了。   闻霁月肚子饿得咕噜噜叫,飞奔着跑去一班找闻秋鱼一起回家吃饭。   不想城里的人长相斯斯文文,可路子愣是直接。   闻霁月都站在窗口喊闻秋鱼:“姐,回家吃饭!”了,那边闻秋鱼旁边的女生还是坐着不动,硬堵着闻秋鱼不让她进出。   等了差不多两分钟,闻秋鱼皱眉道:“杨如花同学,麻烦你让让,我妹妹来找我了。”   杨如花是个剪着学生头的女生,今年十六,父亲是S市服饰工厂的主任,很有些权柄,经常给她带着外国货。她知道自己身边坐了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后,就想着给自己换个同桌,免得沾染上土气。   杨如花故意为难道:“你再等等,我马上抄完笔记了。你别动我,动我这字就歪了!”   杨如花一边说着,一边慢腾腾地写着字。   闻秋鱼气不打一处来:“你先让我出去,再继续抄不行吗?”   “不行,你等等我也不会死啊!”杨如花说着,还瞪了一眼闻秋鱼,“你怎么脾气这么差?”   闻霁月看着闻秋鱼脸都黑了,伸手进去拉住闻秋鱼,出声道:“三姐,咱等等这个脑残的同学呗,人家人残志坚,体谅体谅。”   闻秋鱼听着笑出声。   那厢杨如花气得不行,啪地一下站起来:“窗外头那个,你才有病!你才身残志坚!你是不是眼睛瞎!”   闻霁月瞪大眼,一脸纯洁无辜地道:“我眼睛可没瞎,要是瞎了,怎么知道你是脑残导致的手残啊!一个字要写两分钟,你不是脑子有病?难道是手有病?”   “原来你是手有病啊!我我误会你了,真是对不住!”   杨如花故意慢腾腾的动作,谁还不知道有问题。被明晃晃点出来,她脸上涨得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你、你怎么还骂人,我要告诉闵老师!”   闻秋鱼看她也不写了,连人带凳子往前一推,自己从挤出来的道里出去。   等从里面座位挤出来了,闻秋鱼理直气壮地道:“你想告就去告呗。下课了也不让里面的同学出去,这整个班就你一个!”   杨如花眼瞪着眼,眼泪啪嗒啪嗒掉,身子一转就朝着三楼的老师办公室冲了过去。   一班和二班都在六楼,老师的办公室则在三楼。因为杨如花冲得快,还赶在两姐妹人走前在三楼的走廊拦住了人。   闵敏红着脸,身后跟着哭着的杨如花,后头还跟着个男老师。   闵敏出声道:“闻秋鱼,你先别走,过来解释一下和杨如花同学的矛盾。”   闻秋鱼拉着自己妹妹,漠然地看向闵敏:“闵老师,不知道你想要我解释什么矛盾。   是杨如花同学故意拦着我,不让我回家吃饭吗?   还是杨如花闻同学,一个字写两分钟,我让她先让我走,她就说我脾气差的事?”   闵敏听完这一通,皱着眉头看向杨如花:“杨如花同学,闻秋鱼同学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杨如花哭啼啼道:“我哪里有一个字写两分钟,我只剩一行字了,急着回家吃饭,就让闻秋鱼等我一下。谁知道我才写了两个字,她身后那个女的就过来骂我脑残!”   闵敏目光冷厉地看向闻秋鱼身边的闻霁月,想起来两姐妹的关系:“闻秋鱼,有问题可以商量,你妹妹凭什么乱骂人?”   闻霁月偷偷地撇撇嘴,然后出声道:“闵老师,杨如花凭什么拦着我姐不让她回家吃饭。她自己吃饭重要,我姐就非得等着她?”   杨如花红着眼眶反驳道:“我只是急着想回家,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骂我脑残、手残!?”   “因为你就是啊。”   闻霁月手往书包里一摸,把茂存西寄过来的上海牌手表掏出来,怼到杨如花面前:“看看时间,十二点整下课,现在是十二点过十一分。老师没有拖堂,你算算你拦了我姐几分钟?” 第44章   十二点整下课, 距离现在十一分钟。   而整栋教学楼从乌泱泱全是人,到人走得差不多,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这要是说杨如花没故意耽误时间, 谁信?   杨如花也意识到这点, 她瞥了眼闻霁月的表, 不放心地瞥了眼自己手上的表。   结果她手上的表,也显示是十一分!闻霁月没有改动时间。   杨如花肩膀抖了下, 神情变得更可怜, 瑟瑟道:“呜……我没注意到时间。”   她两眼汪汪地看向闻秋鱼:“闻秋鱼, 我跟你道歉, 我耽误你时间了。但是你妹妹也得跟我道歉吧?她那么骂我, 我从没听到有人那么骂人,太过分了!”   杨如花一句话, 就当自己道歉了,转而指着闻霁月要道歉。   闻秋鱼被恶心得不行,她被杨如花哭得心烦,恨不得一眼都不要看到杨如花, 哪里会愿意让维护自己的、压根没错的幺妹给杨如花道歉。   闻秋鱼对闵敏道:“闵老师,事情到现在已经清楚了,杨如花同学承认她故意拦着我了。”   杨如花闻言抬起脸看着闵敏,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闵老师, 你相信我!”   闵敏推了一下眼镜,皱起眉头:“好了,就是一点小事。杨如花同学道歉了, 闻秋鱼你妹妹骂人也确实过分,让她道歉一句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闵敏心里有些烦,她本身对小地方来的闻秋鱼印象不好。今天是正式开学上课的第一天,一会没看着就惹出了事,弄的她心里的不耐烦更多。   不过那个表,倒是眼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闵敏想着,目光又扫了一眼闻霁月手上的手表。   杨如花听见闵敏为她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爸爸给老师送了东西,闵老师不会偏向乡下来的土包子的。   闻秋鱼眉头一皱:“闵老师,我想你没弄明白,我刚刚说的是杨如花同学承认自己故意拦着我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哪里都没惹到她,她无缘无故拦着我,我妹妹还不能打抱不平了!?”   闵敏眸光沉沉地扫向不听话的闻秋鱼:“杨如花同学说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忘了时间。她都哭了,你还想怎么样?用不着咄咄逼人吧!”   后面那位男老师也有些不耐烦,出声道:“就是,这个小姑娘都道歉了,还哭成这样,你让你妹妹也道歉一句呗。骂人那么难听,可不是正经小姑娘该说的话……”   闻霁月气笑了,她笑着瞅一眼后头的男老师:“后头这位老师,您贵姓?”   站在闵敏侧后方的乔朋兴一愣,回答道:“免贵姓乔,大乔小乔的乔。”   看见乔朋兴一板一眼地答着话,闻霁月心里火气倒是杀了三分,让她可以理智地把话说出来。   “乔老师,这事你说的可不对,我给你分析分析,你听听是不是我说的道理。杨如花哭着来告诉乔老师和闵老师,是我和我三姐骂了她,是不是?”   “是。”   “我们下来前,她说了她故意拦着我三姐的事吗?”   乔朋兴看看闵敏,觉得好像不对,不过他诚实道:“……没。”   闻霁月脸上笑容更盛,一点儿也瞧不出生气,只有目光冷然地扫过杨如花,让她觉得心头发寒。   只听得闻霁月细细捋道:“接着我们下来,说了她拦着我们的事。她才辩解,自己只有一行字,所以耽误了下。是一行字啊!我听得清清楚楚,两位老师应该也没到健忘的年纪。”   “嗯,我也记得是一行字。”乔朋兴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姓杨的女同学自己惹的人,还满嘴谎话!   闵敏听得脸色稍黑,她才三十多,当然不健忘。   闻霁月又道:“结果呢?一行字她耽误到十二点十一分。她一行字写个十分钟,我不就以为她脑子有问题?还让我姐见谅等她一下呢。她又说自己不是脑残。”   “我就奇怪,这不是脑残,那就只有手有毛病了,不就是手残吗?我就说了一句,然后她就生气了,哭得那个惨啊,跑来告老师了。”   闻霁月说着话,忽然一阵压低了的笑声传出。   闻霁月往上一瞅,瞅见好几个脑袋,耳朵听着,下面也有偷听的动静,看来喜欢八卦的人果然不少。   不过人多,那就更好了。道理这种东西,就是人多才好讲。   闻霁月笑着道:“后面的,两位老师都知道了。她瞒来瞒去,想干点什么我是不知道,毕竟我不是她这种人。   但她说我骂她,我可不承认,我那是关心病人。是她故意装作手残,一行字写十分钟,我误会得好惨!”   闻霁月瞪着眼,满脸无辜,一双清亮的眸子,加上那有理有据细致得分析,愣是让人相信她不是故意骂人的。   乔朋兴觉得这个叫杨如花的女同学是有问题,做人不够敞亮。搞来搞去,搞得也耽误他吃饭的时间,他的不满意摆在了脸上。   闻秋鱼道:“两位老师,我妹妹没骂人。她就是年纪小、脾气直,要不是杨如花误导她,她哪会说什么脑残、手残的话?   事出必有因。是杨如花做了不对的事,我妹妹才意外说出了有一点点冒犯的话,对不对。”   闻霁月乖乖点头:“对啊,都是她误导我的。而且她莫名其妙拦着我姐不让我姐从里面桌子出来,是什么意思?她想欺负我姐吗!?”   乔朋兴瞅了眼杨如花哭了好一通的脸,通红的脸,挤在一团的五官。   心里嘀咕:这个叫杨如花的女生,不会是嫉妒她同桌长得好看吧?   乔朋兴好奇地问道:“对啊。这位杨同学,你有什么不满的?故意拦着人不让人走。不然你跑来告黑状,小心你们闵老师记你一笔!”   杨如花看着“倒戈”的乔朋兴,无措地瞪大眼睛,慌张地看向闵敏,着急道:“闵老师?”   闵敏揉一下眉心,觉得心累得很。她记得杨如花老爹看起来挺聪明一个人,杨如花本身成绩也不差,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三两句话就给人抓了破绽。   闵敏松开揉眉心的手,轻拍一下杨如花的背:“你没抄完就没抄完,怕挨骂撒谎只剩一行字干什么?忘了时间,耽误了闻秋鱼同学的时间,是你的不对。你可知道错了?”   把错处落在怕挨骂,把只剩一行字当做害怕抹掉,欺骗老师的错也轻描淡写略过去了。   杨如花想了想就懂了,她眨眨眼,配合闵敏道:“呜呜,是我的错。”   杨如花又转过头对着闻秋鱼道:“对不起,闻秋鱼。你下回要离开座位叫我,我一定立马让你出去!”   闻秋鱼对她不置可否,对闵敏和乔朋兴道:“闵老师,乔老师,事情说清楚了,那我和我妹妹回家吃饭了。再见。”   杨如花道歉了,倒没得到搭理,闻秋鱼和闻霁月轻松离开。   楼上楼下都有人说话,还笑嘻嘻的,那些声音落在杨如花耳中格外羞耻。   她都道歉了……闻秋鱼居然还不搭理自己,摆出那副高傲的样子。从乡下来的,再高傲有什么用?闵老师还不是一个课代表都不给……   杨如花咬着牙,跟在了闵敏身后。   ***   走出教学楼。   左右无人,杨如花才道:“闵老师,我不想和闻秋鱼一起坐。上课的时候她也不认真听讲,会耽误我成绩的!”   闵敏想到杨父送到手的钱,淡淡道:“这事是你的错,我怎么好给她换座位?”   “那、那我找个她的错处。”杨如花想到班里还有一个乡下来的,心里闪现一个主意。   闵敏警告她:“不要像这回一样无理取闹,我老帮着你,同学们都知道了对你也不好。”   杨如花听了这话,笑起来:“好的!谢谢闵敏老师。”   ***   另一边。   闻秋鱼和闻霁月走在路上。   闻霁月道:“这个杨如花怎么回事?你们班主任偏袒她也偏袒得太明显了。”   证据都锤死了,结果闵敏还强行给杨如花解释,把事情糊弄过去。   继续和闵敏争没有意义,她是老师,闻霁月两人是学生,位置天然就处于劣势。   闻秋鱼小声道:“我听说她收礼了,有人提到过送东西。”   闻霁月道:“我看这么下去也不行,回头我找范姐打听一下怎么跳级吧,趁着刚开学,直接去上高二也方便。”   闻秋鱼皱着眉点点头:“也好,想着就烦。”   平常情绪不对,学习自然没那么顺心有效率。闻秋鱼这才来了这个班两天,心里就堵了不少气,长久以往可不行。   闻霁月见劝动了三姐直接跳级,心里一边琢磨着找范惜天问事,一边琢磨着怎么搞闵敏一把。   这老师明显师德不行,德不配位。而且文雅中学关于老师德行方面,管得也不松,是禁止收礼的。   ***   当天下午,闻霁月就找范惜天问了跳级的事。   范惜天心里可惜,不过还是帮着闻霁月问了高二年级的年级级长,问清楚了跳级的事,找对方要了两张报名表。   跳级得经历跳级考试,高一的一百分制的试卷,平均分达到八十五分,可以跳进普通班;达到九十五分,可以进重点班。   上届比这届更强,有三个重点班。要是闻霁月和闻秋鱼可以去重点班,会插班进二年级的三班。   闻霁月耍了个心眼,让范惜天帮着瞒了闻秋鱼是一班的事,二年级的老师只以为是二班的两个学生要跳级。消息这么一瞒,办完之前闵敏是不会知道了。   考试得等周末,还得把这一周的课上完。   闻霁月和闻秋鱼就先低调上课,假装无事发生。   倒是杨如花的事,传得不少人都知道了。   想要给人下绊子,结果给人骂哭了,又毒又弱;被骂了吧,还跑去告老师,结果告老师还给人抓到了把柄,又笨又蠢。文雅中学里,杨如花算是成了个笑话。   有杨如花的笨一对比,就显现出闻秋鱼和闻霁月揭穿杨如花的聪慧了,有理有据的怼人桥段甚至被学了出去,成为了对付告状精的励志教材。学生嘛,谁不讨厌打小报告的。   晏正平听说这事后,下课也不忙着走人了,会特意留着等两姐妹。   三个人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有种特殊的情谊在。   两天后,也是星期三的中午,三个人结伴下楼。   为了晏正平学习方便,他家里在附近租了房子。晏正平奶奶跟了过来,帮着做饭洗衣裳。没两天,晏奶奶就和许兔花成了好朋友,两个老太太时常一块聊天。   三人回家吃饭的时候,一班里只留下了最后一个人没走。   杨如花环视班里一圈,从自己书包里抽出一朵用方正纸盒包好的玫瑰花,拆掉盒子把花拿出来,然后再从里层翻出一封信,大喇喇地放在了闻秋鱼的桌上。   玫瑰花是大红色的,杨如花知道这代表爱意。至于那封信,信上的内容是杨如花精心炮制的,怕人认出字来,她还找了她表哥抄了一遍。   “看你这回怎么狡辩?”   杨如花冷哼一声,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   十二点三十。   一班陆续有人回教室。   十二点四十,一个往杨如花和闻秋鱼座位边上过的人发现了异样。   “哎!这谁桌上竟然有朵红色的玫瑰花!是玫瑰花唉!”   声音一出,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抬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   然后顺理成章,有人发现了玫瑰花下面的粉色信封的信。   “我的天,这是情书吧?”   “这是谁写的啊?还送玫瑰花,开学才几天啊!”   “座位、是闻秋鱼的吧?旁边是杨如花!”   “谁给闻秋鱼送了情书啊?!”   “不是说不让谈恋爱,这是谁顶风作案,不怕死啊!”   闹哄声里,把六楼其他班的人都引了过来。   人一多,那就更容易起哄了,有人叫嚷着拆开信看看,是哪个怎么嚣张。   杨如花敢放信,当然是知道班里有那种爱凑热闹,混不吝的。   这个人叫尹流,有点儿流里流气。   被人一起哄,尹流就直接把人信拆了,享受着被人围着的中心待遇,当众念起信来。   这封信的第一句,就引爆了所有人的耳朵。   “闻秋鱼同学: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你是那样的美丽!……月光下,你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你的唇是那么柔软,让我心潮澎湃……   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我是那么的快活!……”   一封信没念完,听的人脸都红了。   而念信的尹流则是满脸都写着兴奋,甚至一边念一边评论这封信。   “哇喔,居然是写的晚上、太刺激了吧!唇是那么的柔软,啧啧……你的身体,我的身体,融为一体!怎么融为一体呢?”   一点钟,整栋楼的人都轮流去六楼听刺激的念信,每个班都闹哄哄的。   晏正平正咬着吸管喝牛奶,目光不解地看着不少人面色兴奋地往楼上冲。   他避开一个心急的人,嘀咕道:“怎么了?都往上跑……”   从上面下来的一个男生好心告诉他:“兄弟,快去一班!有个人在念信,那个信真的是绝了,回头我要看看那个信里写的闻秋鱼长什么样?”   “闻秋鱼?”晏正平抓住这人的胳膊,问道,“同学,关闻秋鱼什么事?”   那男生两眼发亮,问:“你认识闻秋鱼?”   晏正平皱眉:“我是一班的。关闻秋鱼什么事?”   “那信就是写给闻秋鱼的啊,你去听听就知道发生什么了。”这男生拍拍晏正平的街,笑着往自己班去。   晏正平也不喝牛奶了,拔腿往上去。   他不用午睡,就比闻家两姐妹来教室早,这会儿闻秋鱼和闻霁月还在家里午睡呢。   晏正平跑到教室门口,埋头从一群人里挤进教室,隔着几个人听班里那个吊儿郎当的人尹流念信。   才听了三句,晏正平就黑了脸,他把牛奶瓶放到桌上,挤进人群里去抢信。   他冲出来得突然,又手长脚长,倒是给他一下把信给抢了。   “喂!你干嘛呢?抢我们东西干嘛?”今天出了大风头的尹流瞪着晏正平,伸手想要把信抢回去。   晏正平躲开,不忿道:“这不是你们的东西!”   尹流嗤笑一声:“不是我们的,还是你的呢?我瞅着你倒是和闻秋鱼关系很好,是不是你写的啊?她的唇是不是真的很软,亲起来是不是很舒服啊!”   晏正平哪里听过这种下流话,他耳根子都臊红了:“你胡说什么,这信肯定是瞎写的!闻秋鱼同学才不是那种人……对!这个信上,写的都不是真的!”   然而对面却是个胡搅蛮缠很有经验的。   尹流故意看着晏正平红了的耳朵道:“哈哈,我瞅瞅,耳朵都红了?真是你啊!”   晏正平坚定道:“信上写的都是假的!”   穿着大喇叭裤,紧身上衣的尹流逼近晏正平:“你又不是写信的,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了。我看这个信说不定就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个写信的怎么会这么敢写?”   晏正平深呼吸一口气,和对方讲理道:“这信总不是给你的,你凭什么开别人的信,然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念?你这是在侵犯别人的隐私权。”   “嘿嘿,还扯上权力了。幸好我看了,不然大家怎么知道内容怎么劲爆,那么刺激。你抢了也没事,我哪里还有呢!”   尹流也有朋友,他一边念,他朋友就贱兮兮地拿笔抄了好几份,准备存放着。   说着,尹流就嚣张地从朋友手里拿过来一份,继续念叨:“闻秋鱼同学: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哈哈,继续继续!”   “这样是不是不好?”   “对啊,是别人的东西。”   “学校可是说了不许谈恋爱的,谁让把情书送到教室里来啊!”   “对啊,管她们,继续念!”   看热闹的有,觉得不好的有,直接给定论的也好有。   只有晏正平像个格格不入的人,气得脸色通红,   那些字眼,每一个在他看来都是侮辱。   肯定是假的!哪个王八蛋,编造了这封信来害闻秋鱼?等会儿闻秋鱼是不是要到教室里了?   晏正平脑子也是乱哄哄的,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尹流故意挑衅地看着晏正平,念一句,停住特意和他说话:“这封信你现在管不着了吧?假正经,我就要念!”   晏正平心里的怒火彻底炸开,他把手里的纸揉把两下塞进裤兜,然后捏起拳头冲了上去,和尹流打做一圈。   晏正平不会打架,不过他脑子好使,他打人奔着脸去,然后趁人不注意,宁愿挨两下都要把抄写的信抢到手,然后撕个粉碎。   尹流和他朋友也就两个人,抄写了三份信,没一会就被晏正平全撕了。   尹流制住抱不平的傻小子,恼火地一锤晏正平的背,对着窗户外、门外看热闹的人道:“就是这小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卖力!”   “不是我!”晏正平抱头挡着,“信是假的,肯定是有人使坏!”   六楼闹哄哄的,打起来后动静闹大,有人嚷嚷着有人打架了,彻底惊动三楼的办公室里的老师们。   两个年轻老师从三楼跑到六楼,找到闹哄哄的源头。   “干什么?干什么?翻天了啊!围这么多人,想造反啊?”   人群一哄而散,尹流和朋友混着人群想跑,被有经验的一个老师逮住,扭住胳膊和晏正平、还有一班的班长一起带到三楼。   一点三十。   闻霁月和闻秋鱼午睡结束,起身去教室上课。   还没到教室,就在三楼被黑着脸的闵敏叫住了。   闵敏扫一眼闻秋鱼和身材,口气冷硬道:“闻秋鱼,你跟我来办公室。”   “怎么了?”闻秋鱼问道。   闻霁月看着闵敏的脸,心里觉得不对,抓住三姐闻秋鱼的手。   闵敏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了?你现在可是大名人,整栋楼都知道你了。”   闻霁月敛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师叫人去办公室,也得要个理由吧。”   闵敏目光一扫,神色嫌弃道:“自己不自爱,问什么问。” 第45章   “那个闻秋鱼来了!被闵老师带去教导主任办公室了!”   “唉, 那信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不知道,如果是真的,那也太那个了吧……”   还没上课, 老师明令不许乱逛, 可楼上楼下的那么多学生根本管不住, 胆子大的还是会去偷看、偷听。   一班里人心慌乱,后头来的学生甚至一脸雾水, 有些纳闷那种什么信件怎么会出现在一班。他们一班可是重点班!有那种功夫看情书, 还不如多做两道题呢!   杨如花听着那些议论声, 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 心里恐慌里夹杂着窃喜。   一开始知道事情闹得那么大, 可把杨如花吓一跳。   但是等听了一圈,知道是尹流搞大了事, 还成功地把另外一个土包子晏正平牵扯了进去,杨如花又忍不住自豪。   她这法子也太妙了,让尹流吸引了目光,把事情闹大, 让众人皆知!   这下闻秋鱼根本没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那些嫌疑、脏水,以后谁见了她都会指指点点,背后说她闲话。   那个晏正平也是傻,还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   杨如花觉得自己没猜错, 那个晏正平对闻秋鱼那么好,两人肯定本来就有一腿,现在正好是对苦命鸳鸯。   说不定因为她折腾了一把, 两人还能感情进步,早点结婚呢。   字迹和花都没什么指向,肯定查不到她身上。而且这种事,学校和两边家长都不会愿意闹大,闻秋鱼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杨如花沉默着,听着那些细碎的声音,门口每有动静想起,她的心脏就快跳一回。   ***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教导主任高浩气和副校长姜景山、一班班主任闵敏,三人正对着四个学生责问。   一班的班长不知道管事,扼制住尹流闹大“情书”这件事。但是一班班长本身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去的时候尹流都念了好几遍信了,被闵敏训斥一顿后放走了。   眼下四个学生,是晏正平、尹流,还有闻家两姐妹。   看着闵敏带进来两个女学生,一向严肃古板的高浩气皱起眉,问道:“怎么带了两个女学生过来?”   闵敏解释道:“高的是我们班的闻秋鱼,矮点的二班的闻霁月,是闻秋鱼妹妹,硬要跟过来。”   眼看着高浩气要发火赶人,姜景山推推自己的眼镜腿儿,劝道:“算了,担心她姐姐也正常。我们还是先把那情书的来头搞清楚,影响太恶劣了!”   高浩气被劝了一句,也就咽下了嘴里斥责的话。   他看着闻秋鱼,语气冷厉地问道:“闻秋鱼同学,你桌子上的情书和玫瑰花是怎么回事?”   闻秋鱼和闻霁才是真的两脸懵逼。   她们哪里知道什么情书、什么花,她们刚到教室,什么都不知道。   闻秋鱼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晏正平和尹流两个,疑惑地问道:“高主任,我和妹妹刚到教室这边,什么情书和花,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浩气看这个小姑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心里不信,他拿起桌子上从晏正平裤兜里搜出来的情书:“就这个!污眼睛的东西,你看看,老实交代是谁写的。”   闻秋鱼拿过那张纸,和闻霁月一起看了起来。   高浩气正在气头上,目光和刀子似的乱戳。   倒是姜景山看出一点不一样,他趁着两个女学生看信的功夫,问闵敏:“闵老师去接人,怎么路上也不交代学生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闵敏一愣,随即黑着脸道:“好好的重点一班,出来个这么不自爱的学生,我觉得愧对学校、也愧对她们父母!”   闻秋鱼和闻霁月刚看了个开头,但也从什么“夜晚”等词了发现了这封情书的过分之处。   闵敏都没查清楚,就这么指责闻秋鱼不自爱,明显就是给她扣黑锅。要是等高浩气和姜景山心里给闻秋鱼定位在这个形象,解释都不好解释。   闵敏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闻秋鱼,闻霁月忍不了了。   闻霁月直接瞪向闵敏:“闵老师,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请你不要乱讲话!不自爱这种话,是一个老师可以用来随便形容学生?你的师德呢!?”   这么一桩情书的事里,晏正平和闻秋鱼来自同一个地方,晏正平又为了闻秋鱼和几个人打架。说两个人清清白白,闵敏可不信。   闵敏目光扫过晏正平,理直气壮道:“自己做的事不堪,还不许人说了!”   闵敏觉得自己以为的就是真相,可不是管这事的三个人都这么想。   高浩气并不知道晏正平和闻秋鱼来自一个地方,只以为闻秋鱼是个不好的学生。   姜景山则是因为闵敏的不负责,对她本就不喜,再有闻霁月的话,姜景山不禁怀疑闵敏有没有师德?   一个老师,竟然对手底下的学生怀有恶意?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就给学生定罪?这可不对。   姜景山皱起眉头:“闵老师,这个事情尚未定论,你确实不能那么说这个女学生!”   闵敏看向高浩气,那边的高浩气咳了一声,做了和事佬:“先办正事,闵老师注意言辞。”算是轻斥闵敏。   闵敏一下子被两个领导斥责,恼火着,却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没必要为了一时口舌之快惹得领导对她不满,只消等着事情查清楚就行。   “看完了吧?”高浩气问道,“闻秋鱼同学,信是谁给你写的?”   尹流胆子也是大,听见这话扫一眼晏正平,小声嘀咕:“肯定是这个晏正平……”   晏正平听了他的话,不满道:“信肯定是假的!”   尹流回嘴:“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你写的啊!你自己认了啊!”   晏正平道:“就是假的,谁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课桌外面。放在那么显眼得地方,就是吸引你这种傻子去看的!”晏正平也是气尹流气狠了,连骂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他妈才是傻子,找打呢?”尹流被骂傻子,拎起拳头就想捶晏正平。   砰——“   高浩气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我让你们两个说话了吗?闭嘴!”   吓住两个男学生,高浩气怒气冲冲地对闵敏吼道:“闵老师,把家长都叫过来,有电话的打电话,住得近让人去家里、去单位叫!   一个让人写了这种信,一个拆了别人的信,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遍又一遍的念,一个还冲去抢东西打架!一个个,都出息了啊!”   尹流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反倒是晏正平梗着脖子:“叫家长就叫家长,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嘿!你来打,就在这打。”   有人敢顶着自己的怒火说话,叫高浩气气得直接指着自己桌子上的电话让晏正平打电话。   晏正平走上前,拨自己妈妈单位的电话。   “喂,是林阿姨吗?我是晏正平,我找我妈。……嗯,麻烦你帮我叫一声我妈妈。”   屋子里六双眼睛盯着,晏正平倒不慌不忙,就是面上表情有些不开心。   “喂,妈妈,是我。我打架了,学校让叫家长。……你让曲阿姨过来吧,我觉得曲阿姨过来好。”   电话的隔音不是特别好,第一个人接电话时还能听到“局长”两个字。   高浩气黑着脸,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局长?敢情是局长公子,我们冷待了呢?”   不过高浩气也听出来,今天赶不到地方,所以不是s市的局长。一个小地方的局长,高浩气也不怕。   晏正平抿着唇,没搭话。   他前头要打电话的时候,脖子是硬的。这会打完了,就耷拉着脑袋,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也是,晏正平一向是个乖宝宝,打架都是头一回。让家里妈妈知道自己打架了,还要让妈妈的朋友过来忙一趟,晏正平想想都要叹气。   另一边,闵敏打电话通知了尹流的家长;闻秋鱼的家长信息里没写电话,但是地址竟然就在学校里,闵敏错愕地出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亲自去叫人。   办公室里,高浩气盯着他锁定的事情关键人:“闻秋鱼同学,你还没说,这信是谁写的呢?你把人交代出来,事情不就清楚了。”   闻秋鱼道:“高主任,我真的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我倾向于晏正平同学的判断,这是一封假信,有人想要诬陷我。”   姜景山开口道:“开学才几天吧,闻秋鱼同学觉得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害你呢?”   这是姜景山觉得很奇怪的地方,都是学校里的学生,想要害人也不至于用这么过分的手段。而且这才开学几天,就能引发那么大的矛盾?又或者,难道是以前遗留的人际矛盾?   姜景山探究地看着闻秋鱼,同时目光也不忘打量其他人。   闻秋鱼皱着眉:“我在学校只和一个人产生过矛盾。就在前几天,我同桌,杨如花同学在放学后故意不让坐在里面的我出去,我们吵了两句,她就哭着去告老师了。   杨如花同学还想在老师面前倒打一耙,但是被我和我妹妹揭穿了。这件事除了闵敏老师知道,乔朋兴老师也知道。当天明明是杨如花的错,闵敏老师却明显偏向杨如花。”   闵敏对闻秋鱼表现出来的不善,足够做闻秋鱼说闵敏行事不公的证据。   高浩气看着桌子的“情书”,皱眉道:“这字迹肯定是男生的,看力道就知道。”   闻霁月道:“写信不一定要自己写。”   姜景山道:“那你们怀疑是杨如花同学?”   尹流站在一边,听了这么一会,他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套了。   如果没有自己,那信可没人敢拆,他们也不会在这了。   尹流想通这点,举手道:“如果对方送信和花是故意放在桌子上的,那很有可能是熟悉我的人!那个人想通过我的手,把事情闹大。我就是爱出出风头,这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啊!”   高浩气瞪尹流一眼:“不管怎么说,你拆人信就是很过分!叫家长是必须的,不教育教育你,以后还了得!”   高浩气凶完尹流,转头分析道:“照这个皮猴子的说话,那个杨如花同学的嫌疑不小。开学才几天,除非之前就认识这个皮猴子,不然只有一个班的才能有些了解。”   尹流听完这话,瞪着眼睛看向高浩气,不知道这个老东西怎么做到用了自己的话做证据,还要训自己的,忒不要脸啊!   但没人理他。   姜景山道:“等闵敏老师回来,排查一下时间吧。一班最后走的人什么时候走的,教室里来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可以得到放信和花的时间段。”   高浩气点头道:“再去对对字迹,那个男同学的字迹如果对不上,就不是他。”这里说的晏正平。   尹流前头以为是晏正平,话里就老给晏正平扣帽子。这会儿高浩气冷静下来,就想到了惯用的排除法。   晏正平道:“不是我!我写字比较死板。”晏正平看过几眼那信,清楚信上的字迹和自己的字迹差异很大。   “你说不是没用,我要查了才行!”高浩气对尹流没好脸,对晏正平也是一个样,瞪着人,说话也很大声。   姜景山吼完晏正平,那头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即门被急切地打开。   闵敏的声音响起:“你急什么!”   闻夏英闯进办公室里,没理后头的闵敏,先看了眼自己两个妹妹,见人没事才放心。   闻夏英呼出口气,再看向高浩气和姜景山,自我介绍道:“两位老师好,我是闻秋鱼和闻霁月的家长,是她们的二姐。”   高浩气问道:“你们父母呢?”   闻夏英道:“我们没爹没妈,家里有个外婆,身体不太好,就没过来。我可以做主的,这位老师放心。”   “怎么回事?”闻夏英走向两个妹妹,问道两人。   闻秋鱼见到二姐,这会儿眼眶一红:“二姐,有人给我桌上放了信和花。”   看着闻秋鱼眼里流露出来的委屈,闻夏英心里揪了一下。   闻霁月把那张信拿起来,递给二姐:“二姐,是这张!”   闵敏喘着气,在后头关上了门,盯着闻夏英的目光是阴沉沉的。   路上闻夏英心急,跑得飞快。可闵敏穿着个高跟,就跟得辛苦得很,差点给崴了脚。   到了教学楼,闻夏英还莽莽撞撞地开门,闵敏把高浩气和姜景山可能产生的不满,也尽数把原因推给了闻夏英。这一家子,闵敏每个都讨厌!   那头闻夏英看完手里的信,脸黑得能吃人。   她年纪更大点,养殖搞得风风火火,气势涨了,见识那也是跟着上去了。   闻夏英清楚地知道,这封信的“狠毒”。   闻霁月不好说话,当下看着二姐的黑脸,心里放心了不少。她二姐可是个猛人,自己找好时机助助攻,一定要一把弄死后面藏着的人!   闻霁月心念一转,就道:“二姐,这信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被人拆开当着好多人的面念了!”   还放在显眼的地方?分明是想毁了她的三妹啊!   闻夏英脸色更沉,看着高浩气和姜景山开口就道:“几位老师,这个写信的人一定要找出来!要是不找出来,我家秋鱼岂不是就要背着一个烂名声,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见着我家秋鱼指指点点!?”   姜景山劝慰道:“闻家二姐,你放心。学校一定解决这个事,这个事情影响太大了。但是这个信,到底是真是假?也需要确认、调查。”   高浩气点头道:“对。我们有两个方向,一个查信是真的还是假的。   再一个往深里去,要是信是真的,闻秋鱼同学我们可能就要严重处理;信要是假的,我们就要把造假信的人找到,严肃处理!’”   闻夏英皱眉:“信肯定是假的。几位老师怕是不知道,我们才来了S市不过半个月,这半个月忙个不停,孩子开学了才有点空闲。半个月,石头里蹦出来个对象不成!”   这样理论下去也不是个事。   姜景山道:“这样吧,闻家二姐你先坐下。   我们先让闵老师去查一下班里送信空出来的时间,再去对比一下信上和这位晏正平同学的字迹。   核实过后,麻烦闵敏老师把闻秋鱼同学怀疑的杨如花同学带过来。”   闵敏听到杨如花的名字瞳孔放大,楞了下才点了点头,转身吃力地去爬楼。   闵敏奇怪,事情怎么扯上了杨如花?   她不知道,她出去喊闻夏英的时候,尹流聪明了一回,贡献了更重要的线索——他很可能被利用了。   闵敏去查细节,屋子里的人只好继续分析。   学校对这种事其实还是用逼供的多,很多事解决起来没有经验。学生嘛,逼问一下,说严重一点,请来家长,不就都老实了。   但这回的事情有些复杂,信是真的假的不确定,他们没办法确定,又不能对小姑娘搜身。   信到底是谁写的呢?除非人笨到自己写,不然如果真是有心陷害,那也不好找到人……   如果逼问没用,又要怎么处理?后面的舆论要怎么处理?全都是问题,亟待解决,让人头大。   闻霁月听着高浩气和姜景山说的思路法子——逼问杨如花,眉头一皱。   逼问这种事,完全看心理素质啊?   如果对方死不承认,学校能怎么着?再有个万一,不是杨如花,是别的人,就这么轻松放过吗?   闻霁月抬头看一眼,转头对闻夏英道:“二姐,如果查出来是谁造假信,是不是就是诬陷罪?能不能送她去坐牢啊!”   闻霁月这句话,直接惊到了高浩气和姜景山。   高浩气吓一跳,说道:“学校里的事,不用那么严重吧!?”   坐牢,那得公安涉入。如果涉及到公安,事态影响更恶劣,不是高浩气想看到的。   闻夏英却是恨不得那个人死了都好,她故意道:“这就是诬陷,事情还弄得这么大,坐牢怎么能说严重?之前这种人在我们哪儿,可是要枪毙的!”   姜景山也劝道:“闻家二姐,你冷静、冷静。我们回处理好的,如果真是哪个学生干的,我们直接开除,记档案。”   闻霁月道:“学校的处理是学校的处理,我觉得这事报警好!刚刚两位老师不是说了,这事不好查,我们让公安来查啊!”   晏正平看向闻家三姐妹,愤愤不平道:“对!那个造假的人也太恶心了!让我曲阿姨立案吧。我阿姨就是公安,她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卧槽,你那个什么阿姨是公安啊!那必须得立案啊!一定要查出来,敢利用老子,我搞不死他!”   尹流听了,兴奋得很,仿佛看到了公安的车乌拉拉朝着学校开过来的场面。   高浩气头大,他没想到晏正平叫来的人竟然是个公安,他眉头皱得死禁:“不行,这事不能再闹大了!”   姜景山也是一脸为难:“这事最好低调处理,不要让公安涉及最好。”   闻秋鱼咬着牙:“那学校一定能查到造假的人吗?”   高浩气一噎。   学校……那不一定能查到啊……   闻霁月道:“说不定那个造假的人,就是猜学校不敢闹大,所以才敢惹事。   学校不要怕惹事,要担心以后会不会有人还敢这么乱来?   想要保持我们文雅好的学习风气,那个人付出的代价越重,才能煞住那股暗地里的邪风!”   反正,往死里搞,往大了闹。事情引起重视,解决速度才会快、狠、准!才能最快为闻秋鱼洗清污名,才能让那个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楼上,闻霁月正据理说服高浩气和姜景山。   楼下,一辆公家车驶近教学楼,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踩着制式靴从车上下来。   两分钟后,穿着公安制服的曲书云敲开了高浩气办公室的门。   姜景山见着人,冷汗都要掉下来了:“曲副局长……您怎么来了?”   曲书云往里一看,笑道:“听说我大侄子打架了,过来瞧瞧,没来得及换衣裳。见谅啊,姜副校长。”   晏正平看到自己阿姨,大声道:“曲姨,你没换衣服正好,我们要立案!” 第46章   只听到个“曲阿姨”, 谁知道晏正平的口里的阿姨是曲书云这么个出了名的煞星。   高浩气后悔不跌,早知道他就收收脾气了。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人都来了, 除了客客气气的接待, 还能咋办?   高浩气上前一步, 道:“小孩子吵吵闹闹,竟惊动曲副局长了, 惊扰您了啊!”   曲书云眉头一挑, 看向自己好友的儿子晏正平, 语气直接:“我大侄子都说出立案来了, 怕不是小事吧?”   “这…”高浩气讪笑着, 有心还想糊弄一下,不想把事情搞大。   高浩气偷偷朝姜景山看了一眼, 让他帮着说话。   姜景山却是被闻霁月一番话说得有些心动,左右这事他就是个帮忙的,出事了要被罚的也是高浩气。   闻姓女学生无父无母,加上三姐妹表现出来的强硬和坚定, 以及闵敏的表现,对杨如花的怀疑……   姜景山思考瞬间,很快下定了决心!——为学校教学之长远计,不妨严查。   姜景山假装没看到高浩气的“暗送秋波”, 回曲书云道:“当事人家长这边也是愿意立案的,我觉得倒是可行。”   高浩气眼睛瞪大,不满地又瞅了姜景山几眼。   可是今天姜景山这个死人!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顾着和曲书云说话了。   曲云书随身带着工作本,三言两语把事情问清楚,一个电话往局里一打,这么一件不大但是影响恶劣、破受重视的案里就立了。   听见从没打过架的大侄子为着同乡的小姑娘出手,曲书云还夸了晏正平好一通,说他有他妈的风采。   闵敏这会儿捋清楚一些事,面色难看。   闻家姐妹如此有底气,那信怕十有□□是假的。   最近闻秋鱼得罪的人不多,就杨如花一个。   闵敏一开始没想过杨如花那个笨蛋有这种狠辣手段,所以一点没怀疑杨如花。但是这会儿她想到杨如花对自己说的那番——“给她找个错处”,背后都是凉的!   别误会,闵敏背后发凉可不是觉得杨如花可怕,而是她担心杨如花爸爸给自己送钱的事暴露出来!   文雅明令禁止,不许收家长的钱财、贵重物品,但凡查出来,都要严肃处理!   闵敏听着前面曲书云和闻家三个姐妹聊得开心,偷偷地在心里给杨如花祈祷——老天爷!可千万不要是那个蠢货,千万别把我牵连进去!   案子自有人去查。   记录完重要信息后,闻家几姐妹可以上课了,闻夏英则是陪着曲书云逛了一圈学校。   上了六楼,闻霁月转身去二班。   闻秋鱼、晏正平和尹流则是回了一班。   尹流脸有些白,被曲书云的名头吓的。   他以后是不敢惹晏正平了,万一那小子又叫什么阿姨过来,把他抓牢里去可不好。   想到自己可能是被杨如花利用了,尹流回到座位后,目光就似有若无地从杨如花身上扫过去,吓得杨如花害怕不已。   因着心虚,就连闻秋鱼入座,杨如花这回都是客客气气地主动站起来,让闻秋鱼坐到里边。   等闻秋鱼坐好,老师在讲台上继续讲课。   杨如花才佯装做关心的样子,小声问闻秋鱼:“喂,你没事吧?”   闻秋鱼冷漠地看着她,看了一阵,忽地一笑,小声道:“杨同学,你的手抖什么?”   “我、我没有!”杨如花被闻秋鱼突然笑起来的样子吓了一跳,又心虚看向自己的手,猛地把手攥紧。   可这还在上课呢。   杨如花忘了控制声音,被上头的老师一粉笔丢到脑袋上。   “喊什么?那位同学,不想上课就出去!”   一戳头发被染上白色,杨如花委委屈屈地看向黑板前的老师,嘴里正想说是闻秋鱼故意骗她说话,想到这会的时机才把话重新吞进嘴里。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她手抖了。   闻秋鱼听着那细细的啜泣声,心里那口气舒服了些许。   莫名其妙那么一封信,信上言辞暧昧,一开始闻秋鱼还在懵逼。后来二姐来了,点明恶意,闻秋鱼才知道这封信的恶毒。造假信的人,是有多恨她啊!?   在纯洁的校园里,捏造那样一封信,分明是想毁了她!   再看杨如花心虚的模样,闻秋鱼用脚趾头猜都肯定是她。   可是她和杨如花有什么矛盾?闻秋鱼想不明白,就如同上回被杨如花故意拦着一样。   但是她知道一件事,得让杨如花得到报应,找到公安立案就是正确的做法。   这么严重的诬陷,反噬绝对够杨如花喝一壶。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讲课,讲台下的不少人却是分心了。   杨如花惴惴不安,后面还有个尹流不怀好意地看着,让杨如花心慌的很。   直等到下午下课。   闵敏叫走了杨如花,把她带到两个公安面前,杨如花才知道——玩脱了!   杨如花以为学校和家长会把事态控制住,可是闻秋鱼的家庭和她的不一样,和一般人家也不一样,姐姐妹妹之间只有信任。   而晏正平牵扯出来的曲书云,以及闵敏表现出来的德不配位,让姜景山决定洗洗学校的风气。   因此事情的发展,和杨如花想的完全不一样!   事情第二天就查清楚了。   杨如花一开始死不承认,但是公安访问到杨如花当天没有走自己经常来学校上学的路,而是走了另外一条,特意绕远路买了玫瑰花;包装玫瑰花的盒子,也在保洁的帮助下找到了,确认是杨如花绕远路会经过的店面的包装。   再排查了一遍杨如花家这两天的人员来往,把她找来代写的表哥也揪了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中间公安查杨家的消息露了点出去,立马收到了好几封举报信。   根据这举报信一查,公安疑惑杨如花我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这种手段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其父言传身教,杨如花的爸爸更可怕!   杨如花用的手段,那都是她爸用过的删减版,她爸利用栽赃陷害搞下过好几位自己曾经的领导,最后自己一路成了领导。   而且杨如花的爸爸还有强迫、欺辱厂里女工的罪证,几项罪名一起,不足以让他被枪毙,但是也够他坐穿牢底了。   杨如花自出事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   而闵敏紧张了两天后,忽然知道了闻秋鱼要去考跳级考试的事!   敢去考跳级考试的人,一年也不过几个,虽然文雅多人才,可更多的人都在扎扎实实地打基础。敢跳级的,要不就是自视甚高,要不就是心里有底。   出了事,学校对闻秋鱼的关注度不低,闵敏只能咬着牙给签名,放闻秋鱼去考试。   周末两天,闻霁月和闻秋鱼经历了七门考试。   就她们两个人考,几乎是考一门就出一门的成绩。   范惜天和二年级的老师凑在一处,看着一个又一个满分出来,摇头笑笑。都是好学生,可惜和自己没缘分。   平均分达到九十五分以上,那是妥妥的了。   二年级三班的班主任笑哈哈,高兴得很,他班里人比一班二班的少些,怎么着这两个好苗子都是他班里的了。   新的一周的开始,还没到上课的点,三班班主任就带着两个男生来了一年级这边,帮着闻秋鱼和闻霁月搬书。   闻秋鱼收拾好东西,冲晏正平挥了挥手:“我和月月都在三班,可以过去找我们!”   晏正平有些怔楞,失落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想跟着走,可是他没准备好,暑假整天就做物理实验去了,去考跳级考试还真的没把握。   再聪明,那也不是天生知万物的,生而知之的那是开挂,不是聪明。   晏正平只能看着闻秋鱼离开,耳朵里又响起曲阿姨的玩笑话——“哟,都知道打架了,是不是喜欢人家啊?”,然后心脏砰砰砰地快跳。   第一堂课是英语课,心飞了的晏正平听得不怎么认真。   不过这堂课上到一半就出意外了。   好几个气势很强的老师领导到了一班的门外,把正在上课的闵敏叫了出来。   “闵敏老师,你涉嫌收受学生家长大量贿赂,暂时禁课接受调查,课先让王老师替你上吧。”   闵敏听得面色惨白。   里头偷听的一个学生,又来了一刀。   “那我妈用来买肉的二十块不是白送了!我早说了不如给我买肉吃划算!”   这一声清楚地落在外头的领导耳朵里。   闵敏咬紧了牙,恨不得进去打死里头乱说话的蠢货东西,可是她毫无办法,只能将血和泪吞下,听着里头的小崽子唉声叹气买肉吃。   最后闵敏被开除,取消教师资格,以后再做不得老师。她以前收的那些贿赂,也被学校通知家长领回去了,可谓是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贫困线。   ***   一切都过去了,不过好像有些东西又没过去。   有些人总是恶劣,真的假的反正只要能拿来当刀子,通通都用来捅人。   闻霁月和闻秋鱼走到一道,就听到又有人窃窃私语,然后用奇怪的眼福看向两人,主要是看闻秋鱼。   闻秋鱼狠狠地瞪回去,气得眼眶发红。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流言真的有杀人的能量。   闻霁月这几日和人吵了不少回,可是吵架的结果,最后只让那些声音更喧嚣。   闻霁月吐出一口浊气,握紧闻秋鱼的手:“三姐,我们回家。”   闻秋鱼点点头:“嗯,我们回家。”   她说完,低着头拉着闻霁月往前走。   闻霁月皱着眉,心疼地领着闻秋鱼回家。   等到晚上,闻霁月发现闻秋鱼在失眠。   半扇月光下,闻霁月转了个身,问道:“三姐,你还没睡啊?”   闻秋鱼低低地应了声:“睡不着。”   “三姐,要不我们回去?”不在这破学校待了还不行吗?回到自家的地盘,可不会有这么多的幺蛾子。   “我不走。”闻秋鱼说到这事,红了眼眶却还是口气强硬道,“我就要让那些人看着,我就是厉害,就是能耐,就是比他们强!”   如果可以,闻霁月也不想干落荒而逃的事。   可是目前看来,闻秋鱼对着那些声音,都不能保持正常的学习,精神状态很不好。   闻霁月能堵得住一个人的嘴,十个人的嘴,还能怎么着?   不对,也不是没有办法……   闻霁月想了想,脑子里闪过尹流的脸。   闻霁月想到了主意,伸手抱抱闻秋鱼:“有脑子的都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三姐想要让别人知道你厉害,总要先睡觉的。等一阵儿就好了,期中考也没多远了,到时候他们就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闻霁月轻拍着闻秋鱼的背脊,哄着闻秋鱼入睡。   隔天。   中午下课,闻霁月去了躺高一。   下午下课,闻霁月又没跟闻秋鱼一起,说要去找二班的人玩。   闻秋鱼一个人回的家,孤零零的,让她心里的落寞感更强。   不过闻秋鱼也知道幺妹交朋友很厉害,也有自己的朋友,总是需要时间维护的。   闻秋鱼回到家,一个人做着题,时不时走神。   一个小时过去了,闻秋鱼盯着屋子里的钟不放。   外面的许兔花也有些奇怪,敲门问闻秋鱼:“秋鱼啊,月月怎么还没回来?饭都凉了。”   闻秋鱼道:“月月说去找高一二班的人玩了,不过这么久没回来,我去看看吧。”   闻秋鱼放心不下,虽然不想出门,还是起身朝着高一的教学楼走去。   ***   文雅僻静的老操场。   尹流和晏正平一左一右围着闻霁月。   尹流浮夸地问道:“老大,你一手功夫在哪儿学的啊?教教我呗!是不是分筋错骨手?还是什么擒拿手?”   尹流眼看着闻霁月车轮战一打五,服气得想要立马跪地拜师。   闻霁月白他一眼:“瞎叫什么,不许叫我老大,被人听见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对面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道:“操!老大就老大,说好输了认你做老大,我们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就是,小老大,你多大啊?”这个是个红毛,脸上带着贱贱的笑容。   闻霁月的对面,五个个头强壮的大小伙子带着伤,都服气地看着闻霁月。   其中一个瞧着娃娃脸的家伙,还和尹流一样问:“小老大,你的功夫哪里学的啊?教教我!以后谁说我们三姐坏话,我帮你揍他!”   闻霁月头大,她看看自己手上的表,时间不早了,就干脆开口道:“不用叫老大,以后你们管好那些嘴不干净的就行。”   觉得自己言出必行的黄毛冷哼一声:“不做老大,我们干嘛听你的?”   “哈哈,就是。而且做老大,也要教点东西吧?我也要学一手功夫。”   晏正平看着这么一群人,感觉自己像只小白羊,落入了狼嘴里。   最可怕的是,他之前还以为闻霁月是头更无助的小绵羊,结果对象怕是狮虎之辈,凶残得很。   几个人愣是要认老大,闻霁月只好道:“好好好,老大就老大,你们管好人!   至于我的手上功夫,是我们村那个退伍老兵教的,他好像是什么特种部队里面的。你们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一点。但是想要学个通透,还是把自己上交给国家比较方便。   时间不早,我得走了。回头你们有事找尹流,他会告诉我的。不要自己来找我,我是好学生。”   闻霁月交待了一句,看看表就跑了。   晏正平哪里还敢再留,小跑着跟上。   尹流也想跑,不过被人拽住了头发,被迫留了下来。   “尹流,你小子不厚道啊?这么能打的小丫头,你还让我们应赌。”   尹流求饶道:“小丫头没动手前,我哪里知道她这么厉害啊!”   “狗屁丫头,叫老大!”   尹流瞪眼:“还真叫老大啊?”   “这么强,做不得你老大?我反正是服气。五打一,车轮站,每一个人走不出几个回合,差距多大你看不出来,憨批!”   尹流委屈巴巴:“好好好,老大。我和老大关系好着呢,强哥你松点,小弟要喘不过气了。”   “咱老大还挺好看。”娃娃脸笑嘻嘻道。   红毛一拍他脑袋:“咱三姐不是也很好看,我看那些人嘴碎得很,明明是那个杨如花造假,还说老大三姐的坏话。”   一群中二小伙子说了一通,最后尹流又被掐住了命运的喉咙:“跟老大安排一下,我们的学习课程。下个月和隔壁的瓜娃子约架了,那边有个莽汉号称张飞在世,老子打不过。”   尹流在心里撇撇嘴,怪不得认老大那么痛快,敢情是惦记上他老大的功夫了。   不过面上尹流还是笑呵呵的:“好,我这就去和老大商量。”   这边尹流逃出生天,那边闻霁月被闻秋鱼找到了。   晏正平见着闻秋鱼,耳朵偷偷地红了。又想到闻霁月如此凶残,有些怕怕地看看闻霁月,再犹豫地看向闻秋鱼。   要不要告诉秋鱼呢?   还是不了吧,秋鱼看起来看起来怪听闻霁月这个幺妹的话。而且月月也是好心,告诉秋鱼也只是让秋鱼担心。   晏正平不知道,他这么脸红红,耳朵红红的模样,加上那心虚的模样,一下子就让闻秋鱼误会了!   这个兔崽子,该不会看上我三妹了?闻秋鱼心里的警报拉响。   闻秋鱼紧张地看向闻霁月,看闻霁月乖乖巧巧地笑着,没有晏正平那种心虚劲儿才放心。还好、还好,应该不是在一起了,不然幺妹不会一点儿没有害羞的样子。   虽然晏正平是个好同学,但她妹妹还只是个孩子啊!   闻秋鱼心里闪过万千思绪,笑着拉住闻霁月的手:“幺妹,你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外婆都担心了。”   闻霁月摸摸头:“我忘了时间,我们快回去吧。”都怪那群小伙子,让他们三个两个上,还非得讲究,结果就把她时间耽误了。   闻秋鱼朝着闻霁月点点头,这才看向晏正平:“晏同学,那我和月月先回去了。”   说完,闻秋鱼拉着闻霁月走了。   留下晏正平有些傻:“回家……不是一条路吗?”   晏正平的住处和几姐妹的住处离得很近,从他们遇到的地方回去,就是一条路。   晏正平就是再楞,也发现了闻秋鱼对自己的排斥。可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闻秋鱼是误会了。   晏正平想,是不是闻秋鱼讨厌他……   可怜的晏同学耷拉下脑袋,就像被晒蔫了的小叶子,没精打采地回了家。   那边闻秋鱼拉着闻霁月回家。   闻秋鱼看着自己的小妹妹,有些不放心地问:“晏正平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啊?”   闻霁月动武了,饿得很,一边扒着饭,一边抽空回答:“没啊,他正常得很。”说完,闻霁月低头继续扒饭。   四姐新拜了个女师傅,手艺越发地好了,饭菜这个香啊!闻霁月可以吃两大碗饭。   闻秋鱼瞧自家幺妹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才彻底放心,转开话头:“我是说杨如花家的事,不知道有结果没。”   闻霁月看她关心这事,笑着道:“这个我说过一遍了,不过你肯定没注意听。”现在愿意听了,是好事。   闻霁月停下筷子道:“杨如花被开除了,还被记档案,还要教育六个月。   她爸不是被查出来了,无期徒刑,家里那些钱啊房子啊,全部充公的充公,弥补受伤害者的弥补人去了,现在没钱了,估计她也就不用愁同桌比她漂亮了。”   闻秋鱼因为有事岔开心思,这会儿倒是心里好受多了,笑道:“什么比她漂亮,分明是嫌弃我们乡下来的,是土包子。”   闻霁月一本正经:“三姐,你这么好看,她肯定有嫉妒你好看!”   “你嘴都这么甜了,要不糖醋排骨我吃了吧?”   闻霁月立马摇头:“那倒也不必,我还可以再嘴甜一点。”   故意耍宝一通,闻霁月又把闻秋鱼给逗笑了。许兔花瞧着两姐妹笑笑闹闹,心里也终于放心了,她可好几天没瞧见三丫头开心了,还是五丫头会哄人。   这个傍晚之后,再没人说闻秋鱼什么。   看向闻秋鱼的怪异眼光依旧有,不过不同于之前那种让人接受不了了的或探究、或嘲笑、或轻视、或鄙夷的目光,而是一种惧怕的目光。   闻秋鱼对于这种转变松了口气,再没注意别的。   直到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这天。   百名红榜上,闻秋鱼的名字列在第一位、闻霁月位列第二。   闻秋鱼和闻霁月站在后方看得开心。   两人前面的两个男生小声道:“看这个闻秋鱼,不愧是新老大看上的女人啊,年纪第一!”   闻秋鱼:!?   闻霁月:……   貌似这样说也没有问题。 第47章   看过成绩, 闻秋鱼拉着妹妹来到无人处。   闻秋鱼有点受到惊吓:“什么新老大?都没听说过。”   闻霁月道:“不知道唉,没什么影响吧。”   没影响,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闻秋鱼只以为是个误会, 也没在意。   倒是闻霁月惦记上了, 传闻也太不靠谱了吧?小弟们怎么搞的!   ***   从尹流嘴里知道闻霁月要见自己几个, 把一头黄毛染黑的邹天磊咬着笔头,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老大知道自己亏待我们了。天天就知道逼我们看书, 我都快学秃了。”   自打认了新的老大, 皱天泪觉得日子还是不错的——打架就没再输过。   上上上上回, 两下撂倒号称张飞在世的莽汉;上上上回, 和西边的老小子打群架以少敌多也赢得漂亮, 市里几个学校都广传他们兄弟的威名;再上上回,自称和家里特种兵学过的表哥也给皱天磊给十来招打败……   打架赢很爽, 不太爽的就是新老大不痛快!要不是打不过,皱天磊恨不得把闻霁月绑了做师傅,像自己做题似的让对方上武课。   认个女生做老大,麻烦也多得很啊。   比如闻霁月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因为新老大是女的,皱天磊和兄弟们都能理解。但是考试退步了,就不教他们新式擒拿技巧!这是什么魔鬼规矩!?   搞得他堂堂文雅老大,都要苦巴巴地皱眉学习, 他那个副省长老子上回还以为儿子走火入魔了,可闹了不小的笑话。   这回期中考试,皱天磊有门课没复习好, 还没上回考得好。按照规矩,五个人里有一个退步,实战技巧课都吹了。所以一听闻霁月找,皱天磊都觉得稀奇。   难道是良心发现,决定教他们一点新东西?   尹流看着皱天磊空荡荡的周围,嘿嘿笑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反正老大找肯定是有事。”   “那我去喊声他们,老地方见。”   “好。”尹流送了话,转头回了一年级那边。   尹流边走边叹:“老大牛逼啊,弄得磊哥他们都得咬笔头学习。好学生真是太恐怖了!不光自己学习,还逼着别人学习!”   尹流在一班,可皱天磊五个那都是普通班的,他们进文雅也不是自己考进来的,是通过走路子进来的。短短两个月,皱天磊几人竟然进步了不少,叫人大跌眼镜,也把尹流笑个半死。   昔日威风的绉天磊等人,那么嚣张,知道自己有今天吗?还不是要乖乖学习!   回到班里,尹流路过晏正平的桌子,刚想说一句话交代到了,下一瞬他傻眼地抢过晏正平桌上的书。   “我靠!你高二的自学完了?这不是高三的书吗?”   晏正平看向尹流,面无表情:“一惊一乍,秋鱼霁月她们都开始总复习了。”   尹流瞪眼:“哥哥!她们是高二的啊!”   晏正平不说话。他想过了,秋鱼不喜欢自己,肯定是喜欢自己不够优秀。   现在秋鱼和霁月都是高二的人了,等回头她们高三,再去大学,差距就更大了。所以晏正平给自己加加料,准备回头直接去高三。   但是直接去高三,难度比去高二还难。毕竟高二还可以打底子,高三就成直接上战场了。   晏正平想着,不由觉得时间紧迫,低头看起书来,一个眼神都不给尹流。   尹流有点害怕。   全天下都爱学习吗!难道只有他不爱学习!?   ***   皱天磊带着兄弟四个来到老地方。这地方原本是个茶馆,后来外面拆了招牌装修没动,里面被改成了武馆的样式。   没一会,闻霁月背着双肩包到了。   正在练上回擒拿手的皱天磊停下,其他几人也停手,凑到闻霁月身边。   红毛依旧是红通通一头头发,笑着道:“小老大,怎么找上我们了啊,有事要帮忙吗?”   他们一开始认老大有点好玩草率的意思,不过闻霁月愿意教东西,几人就给吊住了,一边学习、一边企图学闻霁月的利索功夫。   不是请不来好的老师,而是父母那边的路堵死了。几人父母那边是希望他们争气些的,要不然也不会送到文雅来。再一个,同龄人的厉害总是感觉更真实。   闻霁月疑惑问道:“我三姐怎么成了新老大的女人?”   “咳——”皱天磊咳嗽了一声,转开目光。   红毛笑出声,但没说话。   还是坐在地上的娃娃脸开口道:“老大,你又不想露面,别人哪里知道你的本事。怕别人误会,我们说你是个八尺大汉,赵云在世!”   什么赵云在世,分明是盗版了上回那个张飞在世。   闻霁月皱眉:“就这个?”她觉得不太对劲。   五人里,还有两个是对双胞胎兄弟,都是闷葫芦。   这会儿不知道是大的还是小的开口道:“我们也要面子的嘛!”   一早几人好闻霁月可没这么亲近,那头为了闻秋鱼的事让多事的人闭嘴也是需要理由得,不知道谁开的头,就把闻秋鱼变成了新老大看上的女人。   娃娃脸笑抽了:“老大,他们嫌弃你小!”   闻霁月比起五人,那就小小一只。   这会儿得到答案,自己也笑了。   老大背后的女人……要是最后那些跟着五人混的人知道老大是她,会不会全部傻掉。   皱天磊道:“老大,上回那招你帮我过过,我觉得我会了。”   闻霁月:“不要,你考试倒退了十分呢。等下回,下回月考也就个把月的功夫,你和双胞胎练呗。”   红毛撸起袖子:“老大,我进步了,我行吗?”   “不行,你们兄弟同心,当然是要一起共进退。”   闻霁月冷酷无情地拒绝掉几人,但又演了两手四两拔千斤,馋死人,又不教诀窍,坏得很。   最后临走了,闻霁月还不忘交代他们——“好好学习啊,不然多丢我的面子”。   娃娃脸一脸懵:“还能丢老大什么面子?”   红毛道:“小老大是高二的年纪第二,三姐是第一。你说你个年纪倒数二百名,丢人不丢人?”   娃娃脸不太服气:“我上回还是倒数一百五十八呢!足足进步几十名,几十名!老大永远做不到的进步,你们就说我厉害不厉害?”   众人:……   说得好像你还挺有理。   双胞胎里那个始终没开口的看一眼娃娃脸,吐出几个字:“你,倒数。”   拿倒数的进步去和正数比,那不是耍流氓嘛。   ***   闻霁月回到家,发现有意外之喜,金睿钟来S市了。   四姐还没回来,厨房里闻夏英和许兔花在忙着,准备晚上做顿丰盛的。   闻霁月把书包丢了,问他:“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二姐去接你的?”   金睿钟瘦了不少,脸瞧着都小了一圈。   他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别提了,快给闷坏了。”   这要说到金睿钟回到沪城,老子娘把他安排进单位了,而且还是那种好单位,需要正经做事的。   金睿钟一进去,就发现自己不是很合适,但工作又是家里花了大力气,不好意思开口不干。毕竟换一个人,只怕还乐得挣着抢着要在金睿钟的岗位上干活呢。   一连干了半年,人的瘦了一圈,金睿钟实在忍不了,还是和家里说了,辞掉工作出来自己折腾。   说是自己折腾,也是他想闻夏英得很,那工作忙又不开心,他都没时间过来S市。刚辞掉工作,金睿钟就颠颠儿地过来了,眼下一边说着话,眼睛还往隔着窗户得闻夏英身上看去。   “我不是之前家里找了个工作,干得不痛快,辞职过来和英子奋斗。早知道能说通我老子娘,我一早就来了,还耽误大半年!”   金睿钟自己摇头,又问道:“不说这个了,听说你们刚期中考完?怎么样?”   闻秋鱼:“第一。”   闻霁月:“第二。”   金睿钟:“不错啊,班里第一第二,我记得你们重点班吧。是三班?英子信里提过的。”   闻霁月笑道:“年纪也一样,我们班考得好。”   金睿钟笑容逐渐消失,学渣的他为什么想不开要问学习??   金睿钟再度换话题:“冬水呢,我都没看到人。对了,我给你们带礼物了。”   闻夏英就回头喊:“礼物给她们放房间了,写了名字的!”   喊完这声,闻冬水笑着回来了,家里更热闹了。   ***   闻夏英在S市折腾的新摊子是买卖服装的,她自己做就是倒卖,这回金睿钟过来,闻夏英有了自己做一个品牌的想法。   金睿钟是沪城来的,审美自然会朝前一些,而且闻夏英也在不断地学习,眼下自己都可以打版做新款式衣裳了。   跑去外地采买倒卖,钱是好挣,但是路上也辛苦,不够稳定。若是趁着时机好,自己做出名声来,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事。   不过这都是长期规划,不急于一时。   天气渐寒的时候,大姐闻春花那头送来了消息,快到预产期了。   许兔花和闻夏英辗转回老家,帮着照看闻春花。   这胎生的是闺女儿,王爱国一开始见孩子没长开,好担心孩子丑,后来过了几天,发现闺女长得像老婆,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不怕是闺女,就怕闺女长得和他似的,容易嫁不出去。   想了无数个名字,最后大侄女小命取了个妞妞,大名王灵薇。   等闻夏英和许兔花回来后,闻霁月发现自家好像又多了房产,二姐又又又又买房了!   ***   日子划水似的到了冬天,闻霁月已经有十五岁了,而三姐、四姐步入了十七岁的门槛,闻夏英总则是忽然发现自己就二十了。   而家里多了个金睿钟,三间房怎么都住不下了,闻夏英和金睿钟经常在繁华大街那边,索性就住在那边的屋子了。   经常是两个小年轻一道儿,难免就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腊月的一个早上,闻夏英闻到厨房里的鱼片粥,一阵儿恶心。   闻冬水吓一跳:“二姐,你怎么了!?”   许是离开了闻家村,接触的人和事都多了,闻冬水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说话也不用慢半拍,说不定比起普通女孩还更漂亮可爱些。当然,这其中闻霁月食材喂得好的功劳是有的,只是家里没人知道罢了。   闻冬水扶住闻夏英,一脸紧张。   闻夏英也没什么经验,拍拍胸口道:“没事,给我拿杯水来吧,就是忽然恶心。”   屋子里闻霁月和闻秋鱼也听到动静出来了,一个端水,一个拍背。   可漱口的地方就在厨房里,闻夏英闻着那味道更恶心了。   她扇着鼻子推开:“不行不行,那鱼太腥了……”   闻冬水动动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道:“腥味很淡啊?应该不会让人不舒服。”她是学厨的,鼻子比二姐要灵敏许多。   闻霁月和闻秋鱼也闻了下,两人和闻冬水一个反应。   “闻不出腥味儿啊。”   “我也是。”   闻夏英皱起眉:“难道是我鼻子坏了,忙晕头了。我去外头躲躲,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闻夏英说着,抬脚往屋子外头去。   文雅学校里头大树多,空气还真的不错,呼吸好几口,闻夏英舒坦了不少。   那厢许兔花从隔壁晏奶奶哪儿借了一瓶子老醋底,开开心心往家走,结果外头撞着了闻夏英。   许兔花问道:“英子,怎么了?外头不冷啊!”   闻夏英无奈道:“有点犯恶心,觉得外头空气好些。”   许兔花眼神瞬间就狐疑起来,她问道:“怎么个恶心?”   “就闻着四妹做的鱼片粥腥味特别大,她们都闻不出来。”闻夏英还笑。   许兔花心道一声傻丫头,急吼吼地拉住闻夏英的手,小声问:“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闻夏英往回一算:“晚了好些天了……”   不用许兔花明说,闻夏英就猜到可能了。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着牙齿,还磨了磨牙。   许兔花有些头疼,这叫什么事儿,证还没扯呢!言言   老太太还算着闻夏英到年纪了,可以拿证了呢。闻家今年过年的计划就是往沪城去一趟,两边家长见见面,再把两人的证给办了先,谁能想到这么快就……   许兔花叹气道:“不是让你不要顺着他嘛?”   闻夏英红着脸,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许兔花拍拍她的手:“没事儿。左右咱自家有底气。”   许兔花算是看明白了,家里人心齐,有钱,日子就好过。以前在村里,还担心没个男人当家容易被欺负,现在住的地方周边都是文化人,可没那些担忧。   而屋子里头,三个小的也反应了过来,面面相觑。   闻秋鱼道:“不会是……”   闻冬水傻眼:“有可能。”   闻霁月叹气:“十有□□。”   鱼片粥闻着有味儿,闻冬水赶紧给换了个锅,直接下面条当早餐了。   闻冬水手艺好,闻夏英呼噜一大碗面条下去,吃得还挺香。   九点钟左右。   今天约好休息得金睿钟从那头屋子到了学校里头,然后傻着带闻夏英去附近医院检查。   没有意外,检查结果是有了。   金睿钟乐得不行,围着闻夏英眼巴巴的,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只知道高兴地道:“真的!居然是真的!嘿嘿嘿,我太开心了,谢谢你英子!”   他笑得一脸傻,声音还大,惹得不少人善意地看向两小年轻。   闻夏英瞪一眼这个傻憨憨,伸手推他:“回去了,在这傻笑干什么?”   金睿钟实诚地道:“回去我也得傻笑一阵儿!我忍不住!”   闻夏英就笑着轻拍他一下:“傻气。”   事情到了这份上,许兔花就提议早点去沪城。   金睿钟先走,回去做准备工作,还要帮忙物色一下他们家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院子可以租个几个月。   四姐妹加上许兔花是五口,再算上回头还会过去的闻春花、王爱国,一共就是七口人,哪怕金睿钟说了住得下,闻家这边也不好意思去这么多人都住金家去。   ***   沪城。   金睿钟家。   大晚上的,金睿钟风尘仆仆地突然到家,吓了他妈冯阳兰一跳。   “怎么这么晚才到家?不知道做白天,到的车吗?”冯阳兰把儿子拉进家里,碎碎念地嫌弃道。   金睿钟嘿嘿笑了声:“回来得急,有什么时候的票就买什么时候的了。”   “你赶着回来干嘛?”出声的是金睿钟的爸爸,金明志。   金明志放下报纸,嫌弃看着儿子傻乎乎的笑脸,也太傻气了点。   金明志问道:“捡大钱了?这么高兴。”   金睿钟放下自己背的行囊,一屁股坐进家里软乎的沙发里,道:“比发财还高兴呢。”   冯明兰嘀咕着:“管你高兴什么,饭没吃吧,妈给你下面条去。”   “别走啊妈!你一块坐下来听。”金睿钟拉住他妈,“坐着听,消息可能会让你们有点激动。”   “神神秘秘的。”冯明兰笑着坐了下来,目光慈爱着看着自家长大了的皮猴子。   金睿钟语气也着实勾引人好奇心,金明志手里的报纸都被放了下来。   金睿钟见父母都好好坐着了,这才清清嗓子道:“那个吧……我不是去S市,跑我对象哪儿去了嘛。然后我们一块儿做生意来着、老在一块就那啥,然后就、她就有了!嘿嘿!”   金睿钟一番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措辞也是含含糊糊的,但是意思很好懂,重点就在后头的三个字——她有了。   冯明兰两眼立马亮成小灯泡:“哎哟!人呢人呢?是不是在外头!”   问着,冯明兰就捶了金睿钟两下,起身就要往外头去。   冯明兰是个家庭妇女,一心一意地搭理着家里的事。金明志给她买了个电视机,就整天泡在电视剧、电影里头了,她还喜欢看那些家庭类的,不免爱脑补,整个人思想很是天真烂漫。   金睿钟笑得不行:“还没到呢。大晚上,怎么可能!?”   金明志也笑,把老婆拉回来:“你急什么,他都不急。”   “就是他不急我才急啊!”冯明兰理直气壮道,“这干的什么事,要不是我亲儿子,我得揍他的!”   金明志咳嗽一声,瞪一眼让自己吃挂落的儿子,劝道:“急也没用,先拷问拷问这小子,然后准备一下怎么迎亲家吧。”   冯明兰早知道闻家的事,知道闻家那些过分的长辈,对着几个姑娘心疼得很。   她问金睿钟:“是不是都来啊,妈得准备几个房间?”   金睿钟道:“回头大姐、大姐夫也来,得七号人呢。外婆让我帮忙找个可以租几个月的地方,怕住进来不自在。”   “唉,也是。都没见过当面怕不自在。”冯明兰有些愁,当下戴着金睿钟问来问去,各种小细节,问得金睿钟也是懵的很。   妈,你是不是忘了……你在真皮沙发上有个儿子,他还饿着呢?   ***   腊月十七,是闻夏英一行人火车到的时间。   金家一家三口开了两辆车过来,提前一小时到了地方。   冯明兰的脸色不是很美丽。   金睿钟哄道:“妈,马上能见着英子了,你别不高兴了。大伯娘什么人,你不是清楚得很嘛,何必和她计较。”   冯明兰就道:“我那哪是和她计较,就是怕回头万一见着了,她那一开口,不得气着英子她们。小地方来的怎么了,就她们沪城人金贵哦?我还不知道她桂思雨,就住小破弄堂的,还摆起谱来了!”   金明志无奈道:“你也是沪城人啊。”   冯明兰摸一下自己前天烫的精致头发,反驳道:“可别拿我和桂思雨比,凭白掉份。”   冯明兰口中的桂思雨是金明志大哥的继妻,年纪比冯明兰还小,这个桂思雨冯明兰很是瞧不上。   前两天金明志和冯明兰同家里老爷子说了一声,说金睿钟对象一家要过来,然后桂思雨就逮着闻家是僻远地方来的,当着冯明兰的面一通儿地挑刺嫌弃,差点把好好的家宴都给砸了。   冯明兰道:“等英子她们来,我一定要先带她们去做个头发。”   金睿钟笑着道:“随便你们,你们自己商量就是。外婆也到了,妈你肯定喜欢她。”   冯明兰转过头,问自家傻儿子:“你就这么放心,不怕你妈欺负英子哦?”   “我妈什么人,观音在世,绝对的好心肠!”金睿钟吹捧自家老妈一句,然后目光就被穿着红色长款修身羽绒服的闻夏英给抓住了眼球。   冯明兰认不得人,小声道:“哇,那个红衣裳姑娘真好看,比杂志上的姑娘还漂亮些!”   金睿钟笑道:“那是你儿媳妇!”   但是没人搭理他,再一看亲妈已经奔着自己对象去了。金明志也跟上了,只剩他傻傻地站在原地。   金睿钟:!?   有了儿媳妇,你们就不要儿子了! 第48章   从火车站涌出来的一堆又一堆的人里, 还数闻家人最夺人眼球。   四个漂亮的姑娘,一水的脸蛋漂亮,衣裳看着就是商场的好货, 合身又别致;就连年纪大的许兔花, 那也是好好捯饬了一番, 整个人气色极好,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冯明兰是见过闻夏英照片的, 但是她没想到, 真人竟然比照片还要好看!   她笑着上前一步, 看着闻夏英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桂思雨还笑她儿媳妇土气, 到时候可别看到人的时候, 把眼珠子惊到掉出来!   闻夏英不知道冯明兰在想什么,她看一眼后头没跟上的金睿钟, 觉得干等金睿钟过来也尴尬,干脆笑着大大方方地喊人:“伯父伯母好,我是夏英。”   “唉!你好你好,我是睿钟的妈妈。”冯明兰见姑娘大大方方的, 心里更喜欢了,她忙关心道,“路上可辛苦了吧,中午吃饭了吗?”   问了几句后, 得知闻家人中午还没吃,两家人就去了饭店。   坐下来,那天就要彻底聊起来了。   许兔花先说了闻家的情况, 关于父母,这是一定要交代的。   虽是听说过,可见许兔花说得动容,眼眶都红了,冯明兰这个感性的人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拉着几姐妹心疼。只恨闻家四姐妹人太多,她手不够。   闻霁月就坐得离冯明兰比较远,挨着金明志。   闻霁月笑着问道:“金伯父,茂爷爷身体怎么样?上回说去首都了,不知道他回来没。”   有一阵儿没见,闻霁月怪想老头的。   金明志显然没想到小姑娘会跟自己聊起这个,楞了一下才道:“你茂爷爷这会儿还在首都呢,那边有个重要的会离不得他。”   他顿了一下,又补道:“不过之前他说过年会回来,你们要是在沪城待到过年那阵儿,肯定见得到。”   金明志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闻霁月。   他们家对闻夏英最好奇,排第二好奇的就是闻霁月了。   茂存西放在嘴边上夸的学生,说是自己认的小孙女,隔三差五给闻霁月寄东西。   刚刚清楚地了解了一番闻家几姐妹的事,金明志对小姑娘的好感很高,这会儿说话也是和声细语的,完全不同于对着金睿钟的冷淡模样。   留到过年?那完全不是问题啊!   两家这边得相见,还得扯结婚证。如果较真赶起来,还得赶着办起酒席来,耽搁肯定要耽搁好一阵的了。闻家这个年,早准备好了在沪城过。   闻霁月闻言眼睛弯起:“那见得到了。”   金明志笑道:“大伯见着你肯定也高兴,老听他念叨你。”   另一边,金睿钟挨着闻夏英,整个人荡漾着快活又别扭的气息。   无他,老妈不仅没有像恶婆婆似的闹腾,还表现得格外热情,好像闻夏英才是他亲闺女,金睿钟是捡来的。   金睿钟瞅着,他妈都快把外婆许兔花吓傻了。   不过幸好他家英子给力,把他妈应付得妥妥当当。   用过饭,车子开进金睿钟找来的院子,闻家人安置下来。   到了晚间,车子才开着回金家。   两辆车,金睿钟开了一辆,金明志开了一辆。   冯明兰瞅着儿子一脸心急的模样,就顺着儿子的心思坐到了儿子的车上。   金睿钟开着车,笑着问道:“妈,你对你未来儿媳妇还满意不?”   冯明兰道:“那是再满意不过了,难得你小子眼光这么好。夏英那模样,那穿搭,桂思雨见了得气死,带出去太涨面子了!”   金睿钟笑:“妈,你正经点!”   “我怎么不正经了?人我很满意啊。带出去有面子,这姑娘性格也挺好,处着也舒服,还能给我抱孙子或者孙女,比你这个讨债的强多了。”   冯明兰说着,想到之前金睿钟苦巴巴熬着工作,也不跟他们做爹妈的直接说,就叹了口气:“孩子脑子可千万不要随你。”   金睿钟早习惯他妈这里说一句,哪里来一段的脑回路了。   他想着饭桌上老妈表现出来的过度热度,转着弯子道:“妈,你今天怎么那么热情,外婆都给你吓傻了。”   冯明兰不听:“我热情哪里不对?”   “不是不对、这不是太热情了,我怕人给你吓傻了。”   “哼!”冯明兰轻哼一声,“你个傻小子,我对人家姑娘好,那只有一个目的,做妈的盼着你好。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能对别人家未来儿媳妇这么好?要不是你是我儿子,人家姑娘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开明的老妈,下辈子给个神仙当都不换啊!   金睿钟嘿嘿笑:“妈,你最好了!不像我爸,他今天可没你厉害。”   冯明兰抬起下巴,道:“那是,他今儿个就和月月说了一阵话,也不知道帮着招呼长辈。”   两家合得来,亲妈虽然表现奇怪,但肉眼可见未来婆媳关系一定不错。毕竟他妈是个讲理的,英子也一样,互相体谅,他就不用担心做夹心饼干了。   金睿钟想到别的兄弟的苦日子,再一想自己的将来,心里十分轻快,嘴上都哼起了小调。   没一会车子又经过一个饭店,天黑了人家店里还满座客人,金睿钟忽然想到今天中午饭桌上吃饭的细节。   好像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金睿钟奇怪地问道:“妈,今天那家的地三鲜可是我最爱的,咋每次我想夹的时候你都给转走了?”   冯明兰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儿子,脸上写着一句话——“还有这事儿?”。   冯明兰呵呵一笑:“有吗?我见着英子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你。而且那个菜冬水也喜欢啊,冬水那丫头脸圆圆的,我瞧着也太可爱了。明明是双胞胎,可是冬水和秋鱼脸型竟然不一样!”   金睿钟:……反正我妈喜欢我媳妇,是真的。   ***   金睿钟这边打探了冯明兰的口风,那边闻夏英也是紧张得很。   闻夏英先抓了许兔花,面带担忧地问:“外婆,你说我今天表现得还行吧?唉,他爸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许兔花笑着道:“亲家公我不知道,反正亲家母是真的喜欢你,外婆瞧出来了。”   冯明兰和闻夏英性子合得来,表现出来的喜欢那是再明显不过了。   闻夏英自己回想一下,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不随即她又看向今晚上和金明志聊天比较多的幺妹,一把抱住正玩着游戏机的闻霁月。   等到闻霁月一局打完,闻夏英立马问道:“幺妹,金伯父有跟你说我吗?”   闻霁月笑着道:“满意满意,他夸了你好几回呢。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回头美美地去拍照拿结婚证!”   闻秋鱼和闻冬水也抱着个游戏机,抽空扫二姐一眼,摇头失笑。   她们心想,没救了,二姐没救了,一颗心都搭给金哥了。不过还好,那头也是一样。   闻夏英吃了两颗定心凡,总算是放心了。   不过随即想到金睿钟提起的,他家里爷爷那辈也有一大家子,顿时又忧心起来。   结婚就是这么件常怀欣喜,也常怀担忧的事。   ***   金家老爷子三兄弟,茂存西是老大,剩下两个兄弟都还在,不过都各自成家。   眼下在沪城扎根的,就是茂存西和金睿钟爷爷、金阳泽两人,金睿钟的小爷爷早年移居别地,就在远土落根了。   金阳泽还在,且老爷子官处要职,每个月家里大大小小只要在沪城的都会聚个几次,当做家宴了。   上回的家宴,冯明兰笑着提了金睿钟要带媳妇来家看看,跟家里通了个气,免得忽然就要带着未来儿媳上门显得突兀。   这会儿闻夏英人都到了,金家这边立马又安排了一次家宴,见见金睿钟的未来妻子,认识一下。   冯明兰上回被桂思雨损了面子,这回特意说服了许兔花,带上了四姐妹,准备镇镇她这个继嫂,免得一天天地就知道膈应她。   不过带几姐妹去金家老宅前,冯明兰为着细节小事还和闻夏英细谈了一番。   冯明兰想着为了闻夏英的名声好,就先不给老宅提有孩子的事。未婚先孕,姑娘家容易被人瞧轻了去。冯明兰自己当然是不介意,就怕有人嘴坏。   怕闻夏英误会,冯明兰支支吾吾地把事说了,又道:“英子你可千万别误会,是我和我嫂子有点龃龉,怕她口不择言。咱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就好。”   闻夏英笑着点头:“伯母,我晓得的。”   ***   金家老宅。   桂思雨早早地到了,她今天戴着一串儿漂亮的珍珠项链,为了显气质,衣服还穿得挺少,外头是件不怎么厚实的大衣。   桂思雨身边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眼睛咕噜噜转,一直打量着金家。   这男孩是金家一个远指亲戚的孩子,来沪城后跟着金家身后混,也能喝口汤,家里日子过得很滋润。   十几年前,那亲戚妻子去世,桂思雨又把自己表妹介绍给了对方。身边这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正是桂思雨的外甥。   茂存西无儿无女,前头金家老爷子担心哥哥晚年,有想过给过继一个孙子。   但是这年头都不兴过继的事,家里儿女们也不愿意。亲戚夫妻知道了这事,就暗示桂思雨,可以把小儿子过继给茂存西。   茂存西那也是家产不薄,桂思雨想着外甥好了,也能帮着自己儿子女儿,也就挺出力地撮合,还出钱出力让孩子学了一门外语,将来好和茂存西有个共同语言。   结果茂存西回来一口给否了,说他不用过继孩子。   不知道有人为过继这事下了力气的茂存西只当是弟弟胡来,否了后也没当回事。老爷子就夸夸闻霁月,时不时寄一袋子的东西过去,表明自己过得也挺好,有孩子牵挂呢。   可凭白费了一通力气,谁甘心?桂思雨知道金睿钟对象是茂存西口里那个学生的姐姐后,就对金睿钟一家子的不满值暴涨。   今天更是拉了自己觉得出彩的外甥过来,准备秀秀外甥,说不准到时候孩子的优秀就被茂存西看上了,家业也是她外甥的了。   这个点桂思雨老公和老爷子在楼上说话,老太太还在房间里祈祷,桂思雨也不怕被人听到说自己什么。   她对着外甥金佳年道:“年年啊,你等会就和你茂爷爷那个学生用法语聊聊,看她法语说得怎么样?你可是学了好多年的,肯定比她那个刚学一两年的强!”   金佳年穿着自己不怎么适应的小西装,有些拘谨,他点头道:“大姨我记住了。我最近看了本法语书,正好和人探讨一下。”   金佳年的心思比桂思雨更纯粹,他记着他妈的嘱咐,到金家要好好表现,争取出彩。   就算不能过继给茂存西,给金家人留下个好印象也行,届时父亲就能谋取更多的好处和利益。   转头十点半。   两辆车到了老宅。   金明志和金睿钟爷两下车,提着东西走在前头。   后头冯明兰左手边两个漂亮姑娘,右手边两个漂亮姑娘,感觉已经到了人生的巅峰。   今天四姐妹穿着差不多的打扮,温暖又不失优雅的冬季长裙;上面的毛衣领口带着这个时代新潮的秀气的镶蕾丝蝴蝶结,把四姐妹漂亮修长的脖子显了出来;外面的大衣则是顶顶好又保暖的材质,冯明兰赶着让人新做的。   闻夏英的大衣是偏红色的,她年纪长,个头高挑,作为今天的主人公之一美极了。   四姐妹往外一走,乍一看,还以为是四胞胎走出来了,刚露面的时候金明志和金睿钟都震惊了一把,让冯明兰十分满意。   走进金家大宅,四姐妹一个个亮相,把金家见过大场面的老太太都看呆了,连声赞道好标致的姑娘们。   冯明兰一看桂思雨,瞧见对方脸都黑了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乐得开花。   桂思雨没想到,四姐妹居然有这样的气场和模样。   而且显而易见,四姐妹不是冯明兰拿衣服堆起来的假样子,是真的在金家也不拘束,行事说话不卑不亢,自有风骨。   桂思雨看见冯明兰的笑脸,心里暗恨。   桂思雨看一眼自己外甥,假笑着道:“妈,你眼里可别尽是小姑娘了,瞧瞧我们佳年,也是好模样的。”   桂思雨心想既然面上不差,那就只能比底子了。   她外甥找了老师,学了好些年的法语,那小姑娘就是大伯手把手教,也只学了几个月罢了,她不信会厉害到哪去。   金佳年装出老人家喜欢的腼腆样子:“二奶奶好。”   金老太太笑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过了老太太的面,桂思雨就一推金佳年:“听说闻小妹妹也学外语,佳年你常来,带小妹妹玩吧。”   闻家四姐妹,老太太肯定要顾着看闻夏英,桂思雨这话倒没引起人在意,闻霁月也没想那么多。   不过等金佳年说了两句,就叽里咕噜说起法语,面上掩不住自傲地看人,闻霁月就觉出不对来了。   这是……要在自己面前秀法语吗!?   闻霁月听着少年说着一本她因为无聊半路弃了的书。   金佳年说了一通,然后看向闻霁月,面露期待。   【我很喜欢这个作者,特别喜欢他的这本书……你怎么看?】   金佳年看着少女微楞的模样,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竟然讲那么大部头的原文书,说不定面前的少女听都没听说过呢。   等会她答不出来,自己还是绅士地道个歉吧?金佳年如是想。   闻霁月笑了笑:【这本书因为一些原因我只看了一半呢,能给我说说男主人公在离开舰队之后的事吗?我对封面上那句——杰克拉夫最能体验生活和生命的悲伤赞歌作品很有兴趣,他还有什么书啊?】   金佳年的法语确实学得不错,不然也不敢拿出来显摆。   他听懂了闻霁月的话,可是那本书……他也没看完啊!那个作者,他只是吹牛说很喜欢,对对方的作品实际上也不是很了解。   金佳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开始说得还比较顺畅,后面就开始磕巴……   【杰克拉夫其他的作品也很棒,我记得有本……说了一个年轻人……在海上遇到……】   金佳年努力编着,很想换个话题。   可是每当他开口想换话题,闻霁月就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弄得金佳年没办法,只能胡乱说。   发现自己胡说一通,少女还是没发现问题,金佳年开始编得心安理得。   他没看过,对方指定也没看过,不然怎么都不知道自己讲错了。   说了很多,金佳年反正是一点便宜没占到,完全没有机会“指点”少女的法语,来衬托自己的优秀。   反倒是自己磕磕巴巴,金佳年都怕大姨嫌弃自己没用。   吃饭的时候,金佳年偷看一眼桂思雨,他大姨果然是脸色更黑了。   桂思雨也不好和自己外甥计较,心想还是自己上,杀杀冯明兰的傲气比较靠谱。   桂思雨和冯明兰的矛盾由来已久,在桂思雨眼中,冯明兰就是一个家庭煮妇。老公不如自己的老公、儿子不如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冯明兰一天天的,傲气是从哪儿生出来的底气!   等到饭后,男人又上楼去喝茶说正事了,桂思雨阴阳怪气道:“怎么没见个长辈来啊?只来了你们这些小的。”   冯明兰腰杆挺直:“今天就是看看夏英,下回两家所有长辈正式吃饭,那自然得在外头,哪有在我们家里的道理。”   长辈见面还在金家,那就显得闻家落了下风了。头一次正式见面,还是需要慎重的。   桂思雨“哟”了一声,笑着道:“不知道两家父母处不处得来?多见几面也无妨。”   桂思雨知道闻家几姐妹父母没跟过来,故意提了这话。没带父亲,也没带母亲,本身就很奇怪了。   但凡在婚事上,若是家里没个爸或者没个妈,好像就显得弱势了。桂思雨就是这么认为的,她对几姐妹了解不多,就找到了“父母”关系上的弱点。   她这么一提,金家老太太也有些好奇:“是有事在忙吗?”   这话冯明兰自然不好开口,她冷冷地看着桂思雨。   闻夏英垂下眸子,道:“我们的母亲去世快三年了。”   金家老太太一听就知道不好,说错话了!   那边闻霁月和闻秋鱼和闻冬水对视一眼,由闻秋鱼说了下一句:“爸爸也算去世了吧。”   “也算”这个词,让老太太楞了一下,不过老太太人和桂思雨完全不同,愧疚地拉着身边两个丫头的手道:“老太婆说错话 了,老糊涂了,你们莫怪。”   冯明兰直接道:“妈,可不是你老糊涂了,是某些人自以为自己知道很多。偏生还不知礼,说话都带着股恶心味。”   桂思雨被直接说恶心,赤红着脸回道:“你说谁呢!?”   冯明兰理直气壮:“谁问说谁。有些人有爹有妈,比没有的更可怕。”   桂思雨瞪着冯明兰:“你冯明兰那么厉害,倒是把你儿子教好了啊?好好的办公室不坐,跑去低三下四地卖东西,一身铜臭味,真是丢尽我们金家的脸面了!”   好好的岗位,明眼人看着就是前途大好,可偏偏金睿钟放弃了。这事冯明兰和金明志同意了,家里其他长辈却不怎么看好。   冯明兰冷下脸:“我儿子凭自己本事吃饭,没偷没抢的,丢哪门子的人!”   老太太见两个儿媳妇又吵上了,劝道:“算了算了,孩子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过得开开心心不就好了,有没有出息,也是他们自己的日子。”   这边吵着架,没注意到门口的细微动静。   门口处,茂存西摘下头上的帽子,笑着看了眼眼熟的孩子们,朗声道:“二弟妹啊,我看是思雨说得不对。现在风气变了,做生意也是正当的,也是为了发展国家经济而奋斗,可不丢人。”   “没有商人,金钱如何流动?经济发展如何加速?要从大局看,观念不要狭隘。”   茂存西比这家里最大的金阳泽年纪都要大,可不用怵任何一个人。何况还听说今天是闻夏英以金睿钟妻子的身份第一次上门,不管从大从小,茂存西都要给孩子讲理挣挣面子。   金睿钟笑着接过大爷爷手里的帽子,一边附和道:“就是就是。”一边对着亲妈媳妇的目光笑得嘚瑟。   家庭吵架利器——长辈,我给你们带过来了。   茂存西都定了结果,老太太这个做弟媳妇自然没什么可说。其实老太太也烦挑事的大儿媳妇,只是看在大儿子的面上不好多说。   茂存西一坐下,上面的金阳泽和金明志等人就都下来了,热热闹闹地就坐在客厅说话。   在楼下,只叙家常,就是孩子们也是可以随意讲话的。   那头金佳年被桂思雨推到茂存西面前:“大伯,还记得佳年吗?这孩子最近法语进步很大,一直在看书呢。”   茂存西对着小孩还算和蔼,给面子地问道:“哦?看的什么书啊?”   金佳年道:“【杰克拉夫】的一本书,《航海与中世纪经济发展》。”   本来金佳年不记得作者名字,不过闻霁月提了好几次,金佳年就直接拿出来用了。他知道带上作者名,显得更认真。   茂存西听了笑道:“这本书不是【杰克拉夫】写的,是【阿道夫】写的。”   金佳年傻了,目光呆滞地看向闻霁月。   闻霁月很努力地憋笑。 第49章   自认为出色的外甥丢了大脸, 桂思雨哪好意思再坐下去,直接走了。   茂存西笑着敲敲闻霁月的脑袋,知道是这丫头使坏了。   闻霁月要是知道他想什么, 怕是要直呼冤枉!   金佳年丢这个脸, 可和闻霁月关系不大, 闻霁月只是试试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本不好看的书。结果一试,连作者名字都没记住?这还能说很喜欢?   茂存西要回来的事, 闻霁月可不知道。   坑了金佳年的最大原因, 是他自己要秀, 结果功夫不到家。   除了桂思雨惹出来的小意外, 这天的会面还算圆满。   就是离开的时候, 茂存西跟着一起走,让闻霁月有些诧异。   回去的路上, 闻霁月坐进了茂存西车里。   闻霁月问道:“茂爷爷,你是不是刚回沪城?”   前头没听到过茂存西回来的消息,而且对方若是赶得上金家的家宴,自然会赶过去。   在金家家宴吃饭结束的饭后时间到, 神奇地出现,怕是一回到沪城知道她和姐姐们的去了金家,就匆匆地赶到了吧?   茂存西道:“没变笨嘛。晚上我得蹭个饭,好些时候没吃到四丫头的手艺了, 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闻霁月道:“我最近也会做一个菜了。”   茂存西老眼瞪大:“哪个菜?我回来第一天,要不……还是别了。”   “哼哼!”闻霁月坏笑,“我偏要做, 让你们都小瞧我。”   茂存西忍俊不禁地想,等会儿要是真做了,还是得赏脸,不然小丫头要难过。   聊完这个话题,一老一小在车上叽里咕噜地换了外语聊天,茂存西就当考量闻霁月有没有自觉学习。   可怜前头的司机,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司机心想:怪不得老爷子老爱夸后头坐的小丫头,原来两人是真的都很厉害啊!听听那外国的话,说得那叫一个流利,和自己家里话似的。   茂存西晚上蹭了顿饭,闻霁月最后还是没成功做自己上回成功了一半的炒青菜。许兔花觉得要招呼客人,不愿意让闻霁月动手。   怕外孙女伤心,许兔花拿外头的茂存西坐借口:“你茂爷爷得你招呼呢,回头咱再做啊!”   闻霁月:……   闻霁月转身走了,走出去两步突然回头,把许兔花松了口气的表情抓个正着,把老太太弄得红了脸,慎怪地把她赶出了厨房。   闻霁月出了厨房,对着厨房外头的茂存西和金睿钟叹气:“唉……也不给个表现的机会,落到和你们一样了。”   金睿钟笑:“你信不信,我进去不会被外婆赶出来?”   茂存西看着两个活宝,笑得不行。   没想到金睿钟看着茂存西,又来了句:“大爷爷进去,估计和你一个待遇,要被赶出来。”   茂存西清清嗓子,用威严的眼神示意: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晚上用过饭,茂存西才知道,以后不能管金睿钟叫小兔崽子了,因为他要当爹了。   知道是冯明兰提醒的,瞒着金家老宅关于孩子的事,茂存西肯定道:“明兰是不错的,其实性子也蛮好,夏英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金睿钟:不敢讲话。   ***   去过金家的第二天,闻春花和王爱国赶到了沪城。   金睿钟去接的,一路送到家门口。   路上王爱国听闻春花的,都没怎么搭理金睿钟。   让闻夏英婚前就有了孩子,总不能家里每个人都一脸积极,得有唱白脸的,才让红脸显得珍贵。   闻春花知道外婆不是能做坏人的性子,就把自己定义成白脸恶大姐。   可瞧着金睿钟件件事都办的妥当,还答应回头在沪城办完婚礼,立马去老家办一个。   等办完两边的婚事,金睿钟还跟过去S市,帮着操持二妹的生意。   这一件件一桩桩地摆下来,金睿钟从始至终都主动,还带着笑脸,王爱国先顶不住了。   王爱国扫一眼驾驶位的金睿钟,跟闻春花咬耳朵:“我瞅着不错咧,要不咱不装凶神恶煞了?我装不出来了。”   闻春花没憋住,给丈夫弄笑了,再没了“凶狠娘家人”的气场。   金睿钟瞅着两人带了笑,爬杆子就上去了,一口一个大姐、大姐夫,叫得亲近。   闻春花和王爱国到了,闻、金两家出来在外头吃饭,商量了一下正经办婚礼的事。   定下流程:拿证、沪城办婚礼、回闻家村办婚礼。   拿证这个方便,户口本都是带着的。只拿结婚证,闻夏英和金睿钟的户口都暂时不动。   闻夏英是户主,要是换户口的话,还得移交户主。   闻夏英想着家里三妹四妹还没到十八岁,幺妹更别提,小着呢,外婆那边户口还在王家村,不如她自己顶着,等以后妹妹们嫁人的嫁人,回头再说。   沪城办婚礼就直接定了日子,通知金家的亲戚们,包下酒店办婚礼。   闻家这边隔得远,但该来的都来了,倒是也不差人。   于是两家人上手忙碌起来。   这年头还没那么多讲究,婚礼办起来方便,小两口条件好,自去选时髦的婚纱拍照,闻霁月几个小辈的空闲下来。   茂存西是长辈的长辈,刚忙完工作,这会儿放年假,也正好得闲,想到之前对闻霁月的承诺,一老一少带着闻家几个到处吃吃喝喝。   到婚礼当天,闻秋鱼、闻冬水、闻霁月三个,每个人都长胖了两三斤不止。   婚礼上。   金明志做的主持人,他站在个酒店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上台像是朗诵一首长诗一般述说了金睿钟和闻夏英的爱情。   男孩是为了照顾病重的老人家的孝顺孩子,女孩是住到隔壁的邻居,抛掉那些没讲出来的不那么美好的故事,倒是很像个完美又动人的爱情故事了,艳羡了不少在座的年轻男女。   不过老实说来,两人的相遇确实很不可思议。   一个是沪城的青年,一个是小村落的姑娘,怎么想都像是两个不会有交际的人。偏偏就遇见了,还在一起了,足以堪称是对有缘人。   闻夏英听到后来,浮现起回忆里的画面,看着金睿钟忍不住红了眼眶。   金睿钟本来还在傻笑,瞧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紧张地小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夏英侧过头,靠在金睿钟的肩膀,小声说道:“遇见你真好。”   金睿钟握紧闻夏英的手,伸手抹掉闻夏英眼尾微湿的痕迹,笑着道:“遇见你也真好。我回头要给大爷爷送个大红包,没有他,我可见不着你了。”   金明志站得高,什么都看得到,忍不住在上头往小两口这处瞥了一眼。   然后众人的眼睛随着金明志的目光看向小两口,放出哄堂的笑声,嬉笑小两口的亲昵。   金家亲朋中,不少未婚男女都看见甜蜜的两人下定决心,回头自己也要找这么一个自由恋爱的对象!   许兔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动得很,笑着不停地擦眼神。   她看着小两口,仿佛能看到女儿欣慰的笑容。   等以后到了地下,许兔花想自己也可以告诉女儿,大丫头和二丫头都嫁得很好,三丫头和五丫头书读的特别出息,动不动就是第一第二,四丫头的手艺顶顶好,又把她老太婆吃胖了。   “真好啊。”许兔花低低地叹了一声。   闻霁月坐得离许兔花有点远,她拿出张干净的帕子递给身边的闻冬水,眼睛看着=向外婆。   闻冬水会意,又悄无声息把帕子递给闻秋鱼,再由闻秋鱼把帕子递给许兔花。   许兔花接了帕子,笑得更开心了。   她老人家要好好活着,指不定还能看到外孙女们都找到合适的人,再抱抱外孙女们的孩子呢。未来想想都很美好,太让人期待了。   ***   酒饱饭足,远些的亲朋拿了回礼的红封散去,亲近的则是跟着到了新房子——属于金睿钟和闻夏英的爱巢。   屋子里年轻人玩着适度的游戏,非要两人回答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拉手这样的问题,弄得闻夏英脸上红通通的。   闻霁月看着热闹,还找出来一个苹果,给大家开发了新玩法。   结果玩到一半,住在不远处的茂存西找。   听到茂存西找自己,闻霁月就出了屋子。   错开几间屋子就是就是茂存西的院子,闻霁月踏进院子里,发现老头正在躺在树底下烤火看星星,颇有一番闲情逸致。   两张排开的躺椅,中间摆着张小桌子,桌子上的前方放着一个烧炭的小炉子,在寒夜里提供着热量。   “过来。”茂存西笑着招手。   闻霁月在他身边的躺椅上躺下,感受着扑面的冷风,看漫天星河落入眼中,眼睛都有些错不开。   茂存西感慨道:“这漫天的星子,好久没看见了。你倒是运气好。”   闻霁月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道:“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吧!”   茂存西笑笑:“还记得那个杰克拉夫吗?”   “人家叫金佳年。”   “我就记着杰克拉夫了。”茂存西声音里带着笑意,“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我给你惹的。”   “怎么说?”   “这不是老头没儿没女,我那个操心弟弟担心老头老了没人养,想给我过继一个孙子。我一开始没在意,给拒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有兴趣把孩子送过来。”   茂存西一开始没察觉,这事还是后来冯明兰想起来跟他说的。   不过茂存西本身不太喜欢过继这事,他觉得不免有为了那点子的金银家财卖孩子的味道。虽然等他死后,人家大概是想着人财两得,可总是觉得不对味儿。   “麻烦都让你占了,要不以后这房子给你?离你二姐近。”茂存西看着星星,笑着主动提起把现在住的房子给闻霁月。   他老头乐意给的,就白送。不乐意的,别想要他的。   闻霁月转过头看他,眉头皱起:“你别这样说。”   茂存西看着她板起的小脸,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人固有一死,我不介意讨论这些。谈与不谈,它都是存在的。”   闻霁月看着他红润的面色,放低了也听得出中气很足的声音,猜测大概是老头思想太开放、太钱潮,让她有点跟不上。而且前几日,闵叔也过来看了,说老头身体挺好。   思索了一下,闻霁月才道:“我将来大概不会缺钱,所以你想要留东西给我,自己开心,那就留给我嘛。要是想拿这些东西去做别的,也很好,都可以。”   茂存西莞尔。   他心想,一个人不图你什么,相处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茂存西心里舒畅,坐起身子,对着屋里照顾自己的人喊道:“圆柏,把我上回剩下的半瓶子好酒拿来。”   话落,他又看向闻霁月:“今晚星光如许,当浮一大白!”   闻霁月摇头:“闵叔说了,你只能喝一小杯。”   茂存西从善如流:“那就浮一小白嘛,哈啊。”   最后酒来了,味道实在香,闻霁月咕噜噜喝了三杯,馋得茂存西直喊“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别喝完了。”   闻霁月有心故意逗老头,心里满意得很。   谈那么长久沉重的话题干嘛,有空担心担心酒被喝完,多有生气。   ***   闻家村。   处于村脚位置的平地,好几十张桌子摆在空地上,桌子椅子挤得满满当当。桌子上已经坐了一半的人,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得热火朝天,气氛就只比厨房里落一点热度。   临时搭建的厨房棚子里,好几处的火都烧得旺旺的,离得近了的人能热出汗来。   厨师师傅指挥着帮厨的人,中气十足地喊道:“料我都加好了,该蒸肉喜丸子了!蒸肉喜丸子了!”   厨房里满是食物的香气,一碗碗装好的准备上锅蒸的大菜摆放在木板上,看得人直流口水。   相比沪城那场婚事,闻家村这场就热闹多了,也更接地气,大家欢欢喜喜地来吃大餐。   方婶子是帮厨里的头头,看着菜色里的各色肉类直道:“这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春花、英子她们也太下本钱了!”   旁边的婶子笑:“这是挣到钱了,请大家也吃顿好的。我还记得一开始她们分家出来,一家一户地找我们定鸡仔,一眨眼夏英都要结婚了!”   王新华道:“嘿!那之前睿钟还帮着兔花去王家村搬东西,我记得就他搬了东西回去,院子里瞧见夏英眼睛就错不开了,哈哈!怕是一眼就瞧上了,然后努力追的我们夏英!”   金睿钟是沪城的青年,说起来村里大伙还是觉得挺值得吹嘘的。   村里有闺女嫁得好了,回头别的闺女相看的时候,说一句我们村那个谁谁谁,都嫁到沪城去了,人家也得高看闻家村几眼。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年头人们的念头就是这么朴实。   听说金睿钟一眼看中闻夏英,错不开眼的事,大家都笑了起来,似乎看到了有那么个傻小子盯着漂亮姑娘看的画面。   闻秋鱼和闻冬水在厨房里帮着弄冷盘,有点吃不住,小脸红红的。   闻霁月被抓了壮丁,临时骑着自行车往镇上卖东西去了。   等闻霁月回来,正好赶上开饭。   可怜的主人家,只能看着客人吃。   闻霁月把东西交了,捧着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叹气。   闻冬水赶紧把幺妹拉到一边,偷偷给她两口吃的,给她垫垫肚子。   闻霁月笑着道:“四姐真好。”   闻冬水点点幺妹的鼻子:“再吃点,吃完就看着火,不要碰菜哦。”   闻霁月瞪大眼。   人和人还有没有点信任了!?   闻冬水看着幺妹瞪大得眼,心里乐得很,心道怪不得以前二姐喜欢抱着幺妹蹭,幺妹一逗就脸红炸毛,可不是有趣得很。   闻冬水“欺负”了一下自己幺妹,又找来一份自己做的当地的肉喜丸子,给闻霁月喂了两个。   吃了这么两小碗,闻霁月肚子就舒坦了。   闻霁月也怕自己的厨房杀手能力不小心出事,吃完了就出了厨房。   小灰灰闻到了主人的味道,晃晃悠悠地跑到闻霁月身边,拿大脑袋蹭着闻霁月。   “嗷嗷!汪!”   小灰灰挺胸抬头,把自己脖子上的大红花露出来。想让主人看看,它小灰灰是今天村里最有排面的狗。   闻霁月蹲下来,逮住小灰灰一顿撸。   大半年没见小灰灰,闻霁月也怪想的,毕竟小家伙最亲她。   家里貌似也有别的狗了,要不把小灰灰带走S市?   撸了一阵小灰灰,闻霁月回神,不远处热闹声就涌入耳朵里。   闻霁月还听得出来徐老太的声音,对方说起了五毛钱的事,传出去得气死某个人。   我方欢天喜地,别处气死自己。快活。   ***   婚礼结束后,在老家待到正月十四,闻霁月一行人回S市。   正月十六开学,路上得花一天,元霄节也只能将就。   闻霁月找晏正平通了通路子,这才成功把小灰灰带上了火车,辗转着带到了S市。   回到S市的住处,已经是十五的中午了。   闻霁月领着小灰灰认了认地方,还给小灰灰找了个合适地方解决狗子的生理卫生。   等忙完了,家里热乎乎的元霄好了,一人一碗,暖胃也暖心。   转头开学、报名、发课本、排座位、上课,都是学生该有的日常。   不过多了个小灰灰,闻霁月就多了件日常要做的事——遛狗。   小灰灰是山边上长习惯了的,习惯了撒欢儿跑,日常跑来跑去,活动量很大。   学校里地方就那么大,总归是没有外头宽广,闻霁月每周放假的半天就领着小灰灰出去到处逛逛。   家里谁要是有空,也跟着一道走走,对S市各处都熟悉起来。   ***   又是一个周末。   闻霁月和闻秋鱼两人牵着小灰灰在老城区溜达着,来逛老城区的小吃店。   “听说那家臭豆腐店很好吃,就是路太绕了。”   闻秋鱼看着同学给画的地图,已经走得有些头晕了。   闻霁月也看了,那个地图太灵魂,她也晕。   闻霁月干脆道:“要不我们问问人?刚刚好像经过了这个米粉店。这里的路不是直的,有弯的,还是不同的弧度,按地图根本对不上号。”   “那行,我们问问得了。”闻秋鱼选择放弃。   问了两个面善的路人,两姐妹终于找到了那家传说巨好吃的臭豆腐店。   “老板娘,来两碗小的!一份加香菜,一份不加。”   “好咧。两位稍等。”   老板娘是位看着三十多岁的大姐,动作利索,头发收拾得齐整被布巾紧紧包裹着,店里也打扫的光洁亮堂。   老板娘正烧熟臭豆腐,那边店门口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回来了。”   然后不等老板娘有什么反应,那声音又响起,还带着不满:“闻秋鱼、闻霁月,你们跑我家的店来干嘛?滚远点!”   闻秋鱼和闻霁月双双回头。   也是巧了,竟然是杨如花。对方声音变粗了很多,两人没听出来。   闻秋鱼道:“我们给钱了。”   闻霁月道:“早知道是你们家的店,我才不来呢。”   小灰灰蹲着,吐着舌头:“嗷!嗷!”   杨如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红着眼睛看向自己还在煮臭豆腐的焦大红,自己的亲妈:“这两个人是把爸爸害进监狱的人,你还给她们煮吃的,煮什么煮!?”   要不是两姐妹身边有条一看就凶神恶煞的大狗,杨如花就要打上去了。   她最恨的人就是闻家两姐妹,要不是她们,她爸爸就不会进牢,她现在还住在楼房里,是家里的小公主,而不是臭豆腐店里老板娘的女儿,走去哪儿身上都是一股臭豆腐的味道。   焦大红瞧着臭豆腐好了,把两碗臭豆腐装好,手脚利落地浇上汤汁,递出去:“两位的臭豆腐,小心烫。”   闻霁月看出了这老板娘面上隐忍的怒气。不过那怒气不是冲着自己姐妹两的,不然也不会提醒两人小心烫。   焦大红递出去东西,这才松开手,转身一把揪住杨如花的细胳膊:“嚷嚷什么!?还惦记你那个爸,不如跟他一起去坐牢!   老娘辛辛苦苦挣钱,花那么多钱让你上学,你再提你那个祸害那么多人的爸,就给我跟他过去!”   闻秋鱼想走,可一看妹妹一脸的吃瓜标签,脚下也不想动了。   她也想看老板娘训女儿呢。   瞧杨如花眼泪汪汪的,多可怜,看着就叫人高兴。   上回那些风言风语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闻秋鱼现在想到都还恨杨如花。   杨如花被揪住胳膊,挣扎起来:“我爸没错!你还卖东西给她们两个,狼心狗肺!见钱眼开,一心就知道钱钱钱!”   杨如花只知道爸爸没进牢里之前,自己过的是小公主的生活,现在呢?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抠门的焦大红挣那么多钱,结果还让她一毛钱掰成两半花!   焦大红气红了眼,想到去年丈夫被查出来那些干过的那些龌龊事,心里恨不得自己替那些无辜的姑娘捅两刀。   事情都大白天下了,女儿还顾着那个狗东西,焦大红可不是气这个女儿拎不清。   焦大红听着那句狼心狗肺,心里滴血,巴掌冲着杨如花挥了过去。   “啪——” 第50章   “啪——”   清脆的耳光, 震得杨如花头脑发蒙。   “你打我!”杨如花眼泪哗哗地下来,目光指责地看着焦大红。   她心里委屈得要死,明明是她妈的错, 就算要挣钱, 难道还差那两碗臭豆腐?   闻秋鱼和闻霁月两人, 可是把她爸害进监狱的人,也是让她家庭破碎、让她被迫转学的人!   可焦大红居然当着闻秋鱼两姐妹的面打自己, 杨如花心里气得半死。   焦大红也有些懵, 不过随即她就冷静了下来。   孩子是非不分, 不听话, 揍揍怎么了?   焦大红道:“我是你妈, 还打不得你吗!我要是狼心狗肺,你现在吃的谁的, 用的谁的?你就记着你爸对你的好,知不知道他对你的好是建立在别人的无辜和痛苦之上的?”   杨如花的小手段,就是从她爸哪儿学的。光从小小一角就能看出来那些手段多可怕。杨如花的父亲用相似的更恶毒的手段,搞下不少自己的领导, 这是对上;对下他就更肆无忌惮了,威逼利诱齐上。   案子查清楚,罪证摆出来厚厚一摞。焦大红就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做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就没有一点羞耻心、一点同理心吗?   答案是——杨如花还真没有。   她哭着, 还不忘反驳:“谁让那些人蠢得很,还挡着爸爸的路?爸爸那么出色,早就该升上去了, 那些人使的手段多了去了!凭什么爸爸不能使手段!?”   闻秋鱼听得腻味,拉拉闻霁月的袖子。   闻霁月心想杨如花三观无敌,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顺从三姐的意思,两个人离开。   往外走的路上,听见臭豆腐店老板娘的训斥声和杨如花此起彼伏的反驳声,最后以暴力终结。   三观歪到亲妈都看下去了。   闻秋鱼听见杨如花的呜呜哭声,咬一口花了钱的臭豆腐:“味道确实还可以。”   臭豆腐炸得外焦里嫩,汤汁微辣,里头的肉沫味道鲜美。   闻霁月:“还挺香,不过不够吃啊,我们等下再找个别的。”   “成。”闻秋鱼点头。   小灰灰看着两个主人在吃,那刺激的味道也咻地窜进狗鼻子里,馋得它一个劲儿地围着两人的腿转。   闻霁月伸手拍拍它脑袋:“等我吃完,给你留一个。”   小灰灰又抬头看向闻秋鱼:“嗷嗷!”   狗子的呢?   闻秋鱼只好也摸摸小灰灰的大脑袋:“给你留一个,别急。”   别的小灰灰听不懂,“留一个”代表的意思它是知道的,知道有这句话自己就可以混到主人手里的吃的。   人类的食物啊,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不过看主人吃得那么香,小灰灰好奇到底什么味?这是一条勇于尝试的狗子。   ***   十一点钟左右,闻霁月和闻秋鱼回到家里。正好闻夏英和金睿钟也过来了,他们两人正讨论着要不要把小作坊换成厂子。   但换成厂子的话,手里的钱就要大量地投入进去,风险不小。   闻霁月听完了,给两人建议了一句:“自己建厂子挺好,回头地皮也会涨价的。”   金睿钟道:“月月,你和四妹想到一块去了,她也说房价肯定会涨的。不过我觉得房价会涨那是以后的事了,目前就比较看重短期盈利。”   闻霁月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日后房价是怎么个涨法的,不过现在还早,拿钱买了房子放着不动也是比较笨的投资。   闻霁月想了想,道:“市场还在扩展,盈利不用担心,先抢市场盘更重要。”   “唉,是不是就和我们卖鸡一样,现在大家就认我们家的了!”闻夏英摸着肚子道。   闻霁月点头:“对,是同样的道理。你们也考虑一下自己建立一个品牌,早点打下口碑,方便日后进一步往上走。”   后来有句话,说的是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这会儿就是那个风口时期,往前冲,路别走错,就能飞起来。   保守发展的,等到日后不知道会有多后悔错过时机。   闻夏英和金睿钟都年轻,正是拼搏的好时机。   闻夏英心里也觉得不拼拼很可惜,她点头道:“我们把那个破产的厂子收了自己做吧,那块地方挺好,运输也方便,附近还有原材料厂,错过真的可惜。”   金睿钟从后头抱住闻夏英:“那有事你叫我去忙,别累着你。”   闻夏英肚子渐渐大了,金睿钟怕这时候扩张他们的生意,会累着闻夏英,这是他之前迟疑的重要原因。   闻夏英笑着看向闻秋鱼和闻霁月:“不怕,等我肚子大了,你就把家里这两个拉去当劳力。”   闻秋鱼茫然脸:“二姐,你还记得你妹妹现在是个课业繁重的高中生吗?”   闻夏英不信:“哼哼,你和幺妹儿上午又去哪里转了?我看秋鱼你还算有点忙,月月最近闲得很,整天儿往外跑。”   跟着金睿钟和闻夏英,那哪里是去帮忙的?分明是看着两人形影不离秀恩爱。   闻霁月坚决不去吃狗粮,道:“二姐,我最近忙着做实验呢,老班还让我写论文。”   高二三班的班主任,方建华,是名生物老师。   闻霁月之前上着课,想到了无籽西瓜,就仗着年纪小成绩又好,蹭去了方建华的办公室。   实验室里还挺好玩,各种试剂,可以验证各种实验的奇妙性。一下子没忍住,闻霁月就被骗着跟着“玩”了好一阵。   等玩开心了,“论文”这个晴天霹雳就下来了。前头已经写了一篇寄出去,这回的是新的任务。   听到有正事忙,闻夏英偷捏一下闻霁月的脸蛋,眼里亮晶晶的:“那你好好跟着方老师做实验,回头做科学家!”   带个“家”字,就显得特别厉害。这年头有知识的人,是格外受到敬仰的。科学家,更是无数人的梦想。   闻霁月道:“生物方面倒是未来发展很有前景,不过……。”   “不过什么?”闻秋鱼拄着下巴问出声。   不过科学研究不确定性太强了,谁知道能不能做出成果来呢?而且她明知道很多事可做,要选择这一条看起来会有些枯燥无味的路吗?   闻霁月之前以为自己会去从商,在商业上大展手脚,购买发财证,入股市,做大型超市、做媒体、做创新……她脑子里有着无数可行的经过后人验证的奇妙点子。   不过随着家里经济情况变好,闻霁月反倒没了那种对于财富的期颐。   钱这玩意儿嘛,她永远也不会缺。   闻霁月皱着眉,迷茫浮现在脸上:“不过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做。”   金睿钟自己也是走错过一段路的,他宽慰闻霁月道:“不着急吧,先做着。想继续做,就继续做下去,不想做的话再去干别的。反正还年轻,走错了,再走别的路也行。”   闻夏英点点头:“对啊,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闻秋鱼倒是对未来很明确:“我已经想好了,我大学要去数学系。”   闻霁月看着三人笑笑:“那我先跟着方老师做实验吧,还挺好玩的。”   聊完了正经事,闻夏英忽地贼兮兮笑了一下,问闻秋鱼和闻霁月:“三妹,幺妹,你们最近去过四妹工作的地方吗?”   闻冬水在一家私厨馆,跟着一位女师傅学做菜,那家私厨馆离文雅不远,有时候几人会过去吃饭,顺便看看闻冬水。   闻霁月道:“最近没去,怎么了?”   闻夏英笑着道:“我上回瞧见冬水红着脸偷看她一个师兄,过了会,她那个一本正经的师兄又偷看她了,哈哈!也不知道隔了快一周了,成没成?”   你偷看我,我偷看你,这是什么可爱的暗恋故事?   闻霁月蠢蠢欲动:“外婆和晏奶奶跟着学校里那些奶奶们出去玩了,中午不回来,要不我们去私厨馆吃饭?”   闻秋鱼也笑:“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闻夏英自然也是赞成的,三姐妹齐刷刷地看向没说话的金睿钟。   金睿钟无奈笑道:“你们怎么那么八卦?”   闻夏英直接问:“你不想去?”   “想想想。”金睿钟其实也好奇,不过总不好八卦得太明显,他道,“既然我们出去吃饭,那我去叫一下小晏,他奶奶不在,估计中午就得糊弄。”   接着三姐妹收拾一下准备出门,金睿钟就去隔壁叫晏正平。   晏正平一听是和闻家几姐妹一块出去吃饭,犹豫了三秒钟,接着就试卷也不刷了,赶紧换个衣服跟上金睿钟。   金睿钟随口问道:“小晏,你最近怎么不往我们家里来串门啊?”   晏正平抓抓翘起来一小戳的头发:“最近刷到一套题挺好玩的,就没怎么出门。”   其实试卷只是一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晏正平发现闻秋鱼好像对自己有点排斥。他几次借口找闻霁月,想着法子和闻秋鱼搭话,结果对方都不太爱搭理自己,好像还有让霁月也不理自己的意思。   人家不想理,晏正平也不想一直讨嫌,就埋头学习了。   一边扎进学习里,勉强让自己忍耐住那些冲动。但偶尔来个火苗子,那晒得干干的,极易点燃的木柴堆哪里能忍得住?这不就立马跟上了。   希望今天不要被嫌弃吧,晏正平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厢金睿钟也被小伙子一句话聊死了。   ……试卷还挺好玩?   金睿钟:和你们格格不入。   ****   一行五人一狗,热热闹闹地到了私厨馆。   因为带小灰灰,所以要了包间,从侧门直接往楼上走。   点完菜,留下晏正平和金睿钟看小灰灰,三姐妹偷偷摸摸地下楼偷看去。   到了楼下,绕过一条木质镂空长廊,三姐妹熟门熟路地到了后厨的休息区。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后厨里干净有序的环境。闻冬水正在做一个比较复杂的雕花,闪着亮光的刀在她手上起舞。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衣服的青年就在一旁看着,目光一开始在闻冬水的手上,接着慢慢地就落到了闻冬水神色认真的脸上,然后凝固住。   闻夏英偷笑道:“就是这个,听说是是姓秦,是冬水师傅的大弟子。”   闻秋鱼小声道:“长得不错,哈哈!”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闻冬水手里的雕花已经做完了,闻霁月赶紧提醒两个姐姐:“四姐做完那个雕花了。”   闻夏英和闻秋鱼立马停止说话,专心致志地看向玻璃里面。   只见里头闻冬水看着自己作品笑了一下,然后稍带两分羞怯,也不敢抬头看青年,问道:“大师兄,今天做的可以吗?”   “啊?”秦子羽楞了一下,立马低头扫了一眼小师妹的作品,道,“今天也做得很好。”   先夸了一句,然后秦子羽才控制住心跳,细致地看了一遍雕花,委婉提议道:“这朵凤阳牡丹要是开得再有层次感一点就有了。你想我们生活里看到的花,是不是里头包得更紧,外头就会更松散,那个感觉就很棒。”   闻冬水听着连点小脑袋,她还趁着秦子羽说话的时候,抬头偷看了一眼。不过目光一触即收,不然她就要听不进师兄的指点了。   她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这回恰好被秦子羽逮住。   秦子羽心里一窒,感觉心跳都要停了。   她刚刚是不是也在偷看我?   不会是……像我一样吧?是不是,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是?   太折磨人了。秦子羽觉得抓心挠肝的,可是连说了好几句都再没看到小师妹再抬头有动静……   秦子羽正揪心着,那头从外面进来的人叫住闻冬水:“冬水,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像闻冬水这样做学徒的,是可以让家里人来探望的。不过一般人也不好打扰,只有借着来私厨馆吃饭才来看看自家学艺的孩子。   私厨馆吃饭可不便宜,常过来的家属也不多。   但闻冬水家里离得近,闻夏英和金睿钟更是赚钱如流水,加上家里大姐、大姐夫也是挣得不少,所以一家人经常过来,闻家人已经可以刷脸进后厨了。   那送话的人有些羡慕,隔三差五来吃饭,闻冬水家得多有钱啊?   再一看秦子羽,送信的人有点酸了。刚来半年,大师兄的心也跟着人跑了,太有福气了吧!?他要去吃两口酸萝卜,以酸压酸。   闻冬水道谢了一句,惊喜地抬头看向玻璃窗,姐姐妹妹都在呢!   闻冬水高兴地蹦了一下,然后对秦子羽道:“大师兄,我家里人来找我了,我先去找师傅说一声!”   闻冬水像兔子似的去找她师傅请假,留下秦子羽看着那个窗户,笑得有点艰难。   他貌似、或许、可能……在几分钟之前就扫到了人影,但是偷看小师妹,没注意。   天啊!我不会被小师妹的姐妹们当成变态吧?   秦子羽要疯了,根本不敢说话,连喘气都忘了。   幸好三姐妹里闻夏英笑了下,让秦子羽一口气喘了下来,没昏在当场。   闻冬水一点儿也不知道秦子羽经历了什么,她走的时候还跟秦子羽挥了下手。   以闻冬水的思维,她觉得自己的“偷看”是不会被人看见的。可能这样的思维,对于一般人来说有些迟钝,但这份迟钝让她成了注意力很集中,在自己喜欢的事上有超乎寻常的天赋和耐心。   闻冬水开开心心地出门,跟家里人吃了一顿饭。   吃过饭,闻夏英三姐妹又说要送闻冬水到后厨。   闻冬水觉得有点奇怪,纳闷道:“后厨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就好。”   闻夏英道:“有话跟你说。”   闻冬水疑惑地领着姐妹几个到了后厨的休息处,寻了张桌子,四人坐下。   闻夏英环视一周,附近没人,这才道:“四妹,我们来的时候你在干嘛啊?那个男的是谁?”   闻冬水道:“我在雕花。”这一句很自然,后面的就有点不好意思,“那个男人是我大师兄,秦子羽,我师傅收的第一个徒弟,师傅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几个师兄师姐指点我们的。”   闻秋鱼看她脸都快埋到脖子以下:“四妹,你低头干嘛?”   “我……”闻冬水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怕是自己偷看大师兄被姐妹们看到了。   闻冬水羞红着脸道:“我、我就是瞅瞅,对,瞅瞅!大师兄长得挺好看的。”   闻霁月伸手摸摸自家四姐热乎乎的脸蛋:“四姐,你也长得挺好看的。”   闻冬水瞪大眼,眨眨眼:怎么就突然提到我好看了?   闻冬水想了一下,道:“我们家里人都好看!”   闻冬水觉得家里姐妹们都比自己好看来着,所以幺妹夸她好看,她觉得也得夸夸姐妹们,大家一起好看。   闻夏英笑得不行。   闻秋鱼哭笑不得:“呆子,他也偷看你了!被我们抓个正着。”   闻霁月笑得趴在桌上。   他好看,你偷看他。我夸你好看,可不就等于他也偷看你嘛。   闻冬水先楞了下,然后看看三姐,再看看已经笑疯了的二姐和幺妹,脸通红一片。   闻冬水眼睛闪烁,心里的小兔子高兴得飞起来。觉得自己再被笑一会,就要热得融化掉了,她站起身道:“你们不要笑了!我、我先去忙了。”   说完这句,闻冬水神思不属地跑进后厨。   一进后厨,她的目光就和抬头的秦子羽的温和的目光对上,然后整个脑子炸掉。   闻冬水红着脸溜远,直躲进食物仓库里。   秦子羽脸上也慢慢地热起来:她看着我脸红,是什么意思?   秦子羽本能地觉得,自己知道了答案。虽然羞答答的女孩什么都没说,但对方脸比胭脂还红,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什么了。   再联想到女孩是从外面跑进来的,秦子羽走到窗户边。   透过窗户,能看到了外面的休息区,闻家三姐妹还在笑闹,脸上都带着笑。除了三姐妹,再没有别的人。   所以……帮了自己一把的可能是未来的大姨子、大姨子?   秦子羽捏紧拳头,回身端了一盘自己自制的精致糕点,再装起一份柠檬水,在心里给自己鼓鼓劲,转身朝外走去。   身子挺拔的青年,穿着洁白的厨师服,头上戴着齐整的厨师帽,加上斯文的长相和气质,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舒服。   闻夏英瞅着就挺满意,连着点了两下头。   秦子羽心里更肯定了自己猜得没错,他走到三人所在的桌子旁边,道:“二姐、三姐和妹妹好,我是冬水的师兄秦子羽,这份糕点送你们尝尝吧。分量很小,不占肚子的,柠檬水是加了少许糖的,怕酸的话可以再加一点。”   “谢谢你啊,辛苦你们照看冬水了。”闻夏英接了东西,饶有兴趣地和青年说话。   秦子羽笑着道:“说不上照看,冬水也很厉害的。汤品、膳食这两项,冬水已经比我厉害了。”   闻夏英还想拉扯两句,袖子让闻秋鱼动了一下。   闻夏英这才收了笑,正色道:“要不坐下来聊会,好多事想问问你们这些师兄师姐。我看你们也比冬水大不了多少,她还有学习的空间呢。”   秦子羽看了眼后厨,有些不好意思喊比自己年轻的闻夏英道:“姐姐,我等下还有事。”   闻霁月笑:“那这是忙到一半就出来了啊。”   秦子羽也是个脸皮薄的,好不容易鼓起胆子过来,被闻霁月一句话给逗红了脸,有些无措。   “就你最懂,”闻秋鱼点点闻霁月的额头,放了他一马,“那你先去忙吧,正事要紧。”   秦子羽落荒而逃。   却不想那头厨房里正热闹。   无数个脑袋从窗户里挤出来,仗着师傅不在,大胆地看着大师兄的热闹。   “啧啧,大师兄真的看上我们小冬水了啊?”   “我看两人配得很,都长得好看。”   “可是冬水家好像很有钱,会不会瞧不上大师兄啊?”还有人担心。   “啊!大师兄回来了,散开,散开!”   于是大伙儿又一窝蜂地散开。   秦子羽看着一窝蜂挤挤攘攘的师弟师妹,摇头失笑,轻声警告:“正经干活!不要偷懒。”   秦子羽在众人里找了一圈,没瞧见小师妹,心里还挺理解的。   怪不得冬水要躲,未来的大姨子小姨子们也太厉害了点,他见了都想躲。   却不想他警告师弟师妹们的话,话音刚落,闻冬水低着头从厨房里出来了。   闻冬水低着头,觉得偷懒的人就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埋头继续练手上功夫。   秦子羽走到她身边,惹得闻冬水瞪大眼看他。   闻冬水结巴道:“大师兄,我、我错了,我下午会好好干活的。”   秦子羽脸上一热,轻声道:“说他们呢,没说你。” 第51章   晏正平和金睿钟在私厨馆外面等了一会, 才等到高兴归来的三姐妹。   金睿钟笑着问:“又借着名义去看人小伙子去了吧?”   闻夏英捶他一下:“明知故问。”   那一下轻得很,和撒娇似的,金睿钟把小灰灰的绳子塞给晏正平, 笑着牵了闻夏英的手:“有些话总要问问, 不然说什么?还不是说这些日常事。”   晏正平牵着绳子, 看着金睿钟当着他的面牵了闻夏英,低头看了一眼瞪大眼的小灰灰。   人牵小娇妻, 他牵大狼狗。   晏正平:……这落差也太大了。   小灰灰看这个男的一眼, 嗷呜一声还不干了, 揪着绳子要往闻霁月腿边去。   闻霁月道:“把绳子给我吧, 小灰灰粘我。”   小灰灰开开心心地回到了主人身上, 蹭了蹭主人的腿,这才威武地在前面开道。   闻霁月跟着小灰灰跑到了前头, 闻夏英和金睿钟也是成双成对的,倒是落下了闻秋鱼和晏正平。   闻秋鱼想到晏正平一段时间没出现,心里有些纳闷。   嘀咕这小子对妹妹的喜欢也太经不起考验了吧?自己不过就是驳了对方几回面子,还至于个把月都不串个门。   肯定不是真心喜欢我妹妹的。闻秋鱼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脸上神色更冷淡了两分。   晏正平瞅得心里发苦,和吃了两斤黄连似的。   走了一段路,晏正平才忍不住小声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啊?”   一开始明明还好好的,好像就是自己暴露了“喜欢”的情绪, 对方才开始冷若秋霜。看来真的是自己的喜欢,让对方厌恶了。   晏正平想着,苦笑了一下, 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   闻秋鱼一头雾水。   她心道:怎么又扯上我讨厌你了?   不过这小子那么随意的喜欢,确实让她不满意,庆幸幺妹不喜欢这小子。   闻秋鱼道:“我不喜欢随意的人。”   清清白白小手都没拉过的晏正平委屈了:“我、我哪里随意了!?”   闻秋鱼看他一眼:“你一躲个把月,不就是放弃的意思吗?我可以理解你的行为,森林那么宽广,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但是不大喜欢。”尤其作为一个姐姐。   理智上能理解、接受,那是因为每个人的行为都是自主的。可每个人所在的位置,又回影响各自的看法。   闻秋鱼是个姐姐,所以希望妹妹遇到的人都是真诚的、用心的,而不是随意的。   晏正平听得有些心急,一把抓住闻秋鱼的手腕,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要放弃,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不知道……这是考验。”晏正平说着,直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脸上热了起来。   他带着点委屈、又带着少年的羞恼:“我误会你讨厌我,你都不理我。”   怕是有哪儿不太对劲……闻秋鱼终于听出来不对了。   闻秋鱼皱起眉头,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这时,前面的金睿钟忽然回头问道:“你们怎么了?还吵起来了?”   闻秋鱼脑子乱糟糟的,但坚定地摇头:“没什么事。”   闻夏英看看两人,心想妹妹们真是都大了。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拉着金睿钟继续往前走。   闻霁月拉着自己的狗,庆幸自己出门带了小灰灰,这会儿好歹也能骗自己——自己也是有伴的,没有被“排挤”。   看着眼前树枝摇曳新枝,草地茵茵新芽,满目青葱绿翠,闻霁月感慨道:“勉强还算是春天的尾巴。”   不料前面走来两人一狗。   小灰灰忽地嗷叫一声,冲着前面漂亮的大白狗跑了过去。   闻霁月被拖着跑,心想:今晚吃狗肉吧!   武野来S市是为了送姥爷最后一程的,大白是姥爷养的狗,打姥爷去了后,大白一直精神不振。   表哥朱玉泉说带出来走走说不定能让大白开心一点,两人就牵着狗出来了。   看着面前一只凶猛的大狼狗拖着个小姑娘往自己这边跑,武野英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武野的表哥朱玉泉却是吓了一跳,冲着闻霁月喊道:“我靠!姑娘你家的狗疯了啊!”   “没疯,没疯!”闻霁月应了一声,生气地吼小灰灰:“小灰灰,停下!”   小灰灰似乎听懂了,屁颠颠地停下,围着闻霁月讨好地转了一个圈,随即又冲着它的梦中情狗跑了过去。不过这回知道主人不太乐意,小灰灰跑动的速度放慢了些,不止于被人当做疯狗。   那头的大白却是弓起了腰,前爪扣着地面,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警告傻大个不要靠近自己。   小灰灰是什么狗?打遍整座山都没有敌手。更别提小灰灰的体型庞大,大白已经很大只了,可小灰灰差不多有人家两只狗大!   闻霁月又好气又好笑。   这年头,人成双成对也就算了,小灰灰还想要给自己找条狗!   眼看那边退了好一段路,小灰灰还是穷追不舍,死命要去糟蹋人家漂亮大白狗的架势。闻霁月心一横,把绳子绕短,一把揪住小灰灰两只前爪,把整只狗抬起来。   就剩两条腿了,我看你还咋跑!?   小灰灰错愕地用两只后腿站在地上,眼里写着懵逼。   它心急啊,冲着闻霁月喊:“嗷嗷!汪汪!呜呜!”   主人!快放我过去啊!我的梦中情狗在前面!   闻霁月喘口气,一只胳膊穿过小灰灰的胸脯,横拦住它两只前爪,腾出来的手往小灰灰屁股上一揍。   “啪——”   “跑什么?不说说过不能乱跑。人家退了,你还追?就是喜欢人家狗,也不问问人家狗喜欢不喜欢你?”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抓着看着比自己还大只的狗,在一本正经地教训。   偏生小灰灰还好似听得懂话,一脸委屈地瞅向了自己的梦中情狗。   那张狗脸好像在说:狗虽有心,奈何家里不肯啊~   大白发现小灰灰被逮住了,终于放松了一点,蹲坐在一边,哈哈喘着气。   武野一直在摸大白的背,缓和大白的情绪。   这会抬头一看,对面的大狼狗一脸委屈地呜呜呜,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朱玉泉更是直接笑着道:“哈哈!这狗还委屈?有点好玩啊。”   闻霁月恨狗不成器,加上大灰灰又死沉死沉,以为自己教训好了,就把小灰灰放了下来。   结果小灰灰确实很狗,刚得到自由,就心机地冲了出去。   “晚上吃你狗肉!”闻霁月气得喊了一声。   可小灰灰速度确实快,两三步就冲到了大白狗身边,急不可耐地追着人家尾巴后面嗅。   大白当然不喜欢这么个莽狗,转过头冲着小灰灰喊。   两只狗你冲着我喊,我冲着你叫,狗叫声一时热闹起来。   看着大狼狗明显动作更快,武野怕大白吃亏,一把抱起自家好几十斤的大白,把大狼狗落在地上。   武野虽然才十七,不过整个人已一米八了,抱起大白举得高高的,狼狗也扒拉不上来。   朱玉泉着急地扯大狼狗身后的绳子:“野子,你把大白放下来,万一这大狼狗咬人呢!”   “没事,这狗清醒着呢,就想对大白耍流氓。”武野曲起膝盖赶着大狼狗。   小灰灰那个叫不满啊,要不是主人教它不要乱咬人,它都恨不得咬这个抢它梦中情狗的人两口。   “嗷呜!嗷嗷呜!”   你是个人啊!抢我的狗干嘛!?   小灰灰支起后腿站起,生气地蹦跶了两下。   闻霁月正好到了,两只手掐住小灰灰粗壮的脖子往下摁:“小灰灰,你老实点!”   小灰灰被摁到地上,哼哼唧唧,十分不乐意。   想围着抢它狗的男人转两圈,用自己的威风震慑一下,结果主人还不让。   小灰灰呜呜两声,用了上骗吃骗喝的终极大招,啪叽一下躺在地上。   “唉!这狗怎么了?”朱玉泉是个没见识的,他爷爷家的大白也不会演戏,还担心小灰灰出事。   小灰灰生动地给陌生人展示了自己的技能,它啪叽躺在地上后,看着梦中情狗的方向,叫得特别伤心。   “呜呜——”   我的狗——   强来不行,还耍起赖来了。   闻霁月瞪一眼自家丢人的狗,跟两个陌生人道歉:“对不起啊,小灰灰太重了,又心机,我一下没拉住。你们没事吧?”   闻霁月记得小灰灰围着抱着大白的男人转了两下,因此目光又放在武野身上,问道:“你没事吧?小灰灰应该没有咬你吧?”   “没事。”武野抱着大白,地上的流氓狗还没走,都不敢把大白放到地上。   他道:“我没事,这只狗就想耍——咳,欺负大白,但是有分寸,都没有露牙齿,爪子我也瞧见了,没有露出来,你教得还挺好。”当着姑娘面,武野把流氓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呼——,没事就好。”闻霁月松了口气,低头用鞋尖碰碰地上的臭不要脸狗,“它一向还挺老实,不知道这回怎么发疯了。”   闻霁月说着,抬头看一眼别人家的狗,立马自己找到了答案。小灰灰也一岁多了,兴许是到了年纪,看上人家大白狗的美貌了……   小灰灰以为主人踢自己屁股是心软了,抱住闻霁月的腿开始卖可怜。   “呜呜——”   我要大白狗,我要~   闻霁月哪里扛得住这种撒娇,小灰灰也是她一手从小崽子带大的。   不过看着抱着大白狗一脸正直的少年,闻霁月再想到自家小灰灰的厚颜无耻,厚脸皮也有些挡不住脸上的热意。   可半个儿子,也不好不管。   闻霁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它估计是看上你们家大白的美貌了。小灰灰一岁多一点,身体健康,长相也还蛮威武的,你们家大白考、考虑一下吗?" 第52章   随着闻霁月话音落下, 小灰灰也跟着“汪”了一声,讨好意味十足。   缩在武野怀里的大白听见小灰灰的叫声,对着下方凶凶地又低叫了一声——“呜汪!”警告意味十足。   但是却又勾得小灰灰兴奋得想往武野身上爬。   闻霁月赶紧摁住自家不争气的, 心虚但渴望地望向别人家狗主人。希望对方考虑一下自己的提议。   朱玉泉是个珠圆玉润的小伙子, 但是男人不管什么体型的, 对于小灰灰这样的体型的狗子都是心动。   雄壮,威武, 哪怕小灰灰在干着犯傻的事, 也透着一股彪悍的气息。   朱玉泉瞅几眼小灰灰彪悍的身子, 道:“这只大狼狗确实品好, 要不我们让小白和它接触接触?”   武野看了好几眼死命摁住大狼狗的女孩, 犹豫道:“我过两天就回首都了,大白就是揣上崽子, 也没法分你。”   闻霁月赶紧给小灰灰争取:“没事儿,不用分小狗给我,就让小灰灰和大白一起玩玩就好。”   闻霁月对着抱着大白狗的浓眉大眼的小哥笑笑,然后展示自家狗子的优点:“小灰灰不止长得大个, 智商也很高的。”   闻霁月捏一下小灰灰的后颈,喊道:“来,坐下。”   小灰灰乖巧坐下,尾巴甩甩。   “转一圈。”   狗子听话地转一圈。   为了它的梦中情狗,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它,小灰灰,很可以。   “打招呼。”闻霁月喊出第三个口令。   小灰灰重新坐下去, 瞅瞅手没空的武野,再转向朱玉泉,朝他伸出一只前爪,低叫一声:“嗷!”   快来握我的爪!   朱玉泉眼睛一下亮了,问道:“它这是要跟我握手吗?”   闻霁月笑着点头:“对,在等你握手。”   朱玉泉弯下腰,伸出手握了握小灰灰的爪子,也不嫌弃小灰灰爪子脏,满脸写着兴奋。   握了一下手之后,朱玉泉被小灰灰嫌弃地推开,朱玉泉却更兴奋了,他高兴道:“这个狗真的聪明啊!好有灵性,生的崽子估计也聪明。”   闻霁月心里觉得这位朋友真是好人,助攻做得完美,接下来就看大白真正主人的意思了。   闻霁月携自家小灰灰,四只眼睛巴巴地看过去。   武野无奈地笑了一下,松口道:“那试试。”   武野想着闹腾下,让大白活泼点也好,就把大白放了下来。   梦中情狗一到地上,小灰灰就凑了上去,嗅两下,然后……摁住人家大白挤到墙角,开始欺负。   进展飞快,大白叫了两声之后,也叫得没那么凶了。   闻霁月觉得有些尴尬,心虚地摸摸鼻子。   朱玉泉焕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天总有狗在墙外头转,敢情大白是发情了啊!”   武野听着表哥那一点儿也不注意的话,撇一眼小姑娘,晒得微黑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意。   原本对着两条狗的方向,武野转了个背。   闻霁月心想自己也尴尬,于是也跟着转了个背。   武野摸了摸兜里的烟,本来想抽一根打发下时间,不过注意到场合,掏烟到一半的手又空空地收了回来。   没事干,武野搭话道:“小灰灰是狼狗啊?”   “对,有个叔叔说是狼狗,我冬天捡到的。”闻霁月想到自己捡到小灰灰的时候,面上漾起笑容。还好捡了,不然哪有今天这么大只的活宝。   武野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我看种挺好,还以为是特意培育的。军队里蛮多犬,都没有这个品相。大白是串串,两只白狗生的。回头揣上小狗崽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闻霁月听到小狗崽子,内心其实也不是不心动的,说不定就是小灰灰第一次当爸呢。   闻霁月道:“我给你留个地址,要是大白有了,以后生下小狗,能给我发几张小狗的照片吗?”   “当然行啊。”武野点了点头,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和一只钢笔。   小本上写了不少页,武野快速地把小本翻到后面,这才把笔和本递给闻霁月。   闻霁月想了想,留下了学校这边的地址。她一年到头,还是在学校待得多的。   闻霁月手上力道足,写字就比较大气,笔锋洒脱。   武野看得眼睛一亮,又看看闻霁月的脸蛋,心道:可惜自己不是本地人,不然这个姑娘他追定了。   小灰灰努力的时候,后头闻夏英四人终于到了。   瞧见自己小灰灰欺负着别人家的狗……四人傻眼。   闻夏英看看两个不认识的小伙子,再看向闻霁月:“幺妹,小灰灰这是怎么了?”语气有些心虚、还有些好奇。   闻霁月摸摸鼻子:“那只狗是大白,武野的。小灰灰跑到这儿就不正常了,我拉都拉不动,就和人说了下,然后就……哈哈,就像你们看到这样了。”   武野点了点头,回头瞅一眼两只狗,道:“大白在发情期,不过最近它情绪低落,我们也没察觉到,今天带出来溜才发现。”   闻夏英偷偷看了两眼,觉得挺稀奇,不过想着两个妹妹还有晏正平年纪小,把三小喊走了,自己和金睿钟等着小灰灰。   闻霁月尴尬得很,赶紧走人,跟上三姐和晏正平。   武野看着人走了,手摸了摸自己兜里似乎还带着热度的本儿。   ***   闻霁月和闻秋鱼三人往回走。   闻霁月把小灰灰干的傻事说了一遍,把闻秋鱼笑得不行,就连晏正平的心情都暂时轻快起来。   没一会,回了文雅,校园里绿色更浓,仿佛一颗颗古老的大树偷偷积攒了百年春意。   晏正平心里痒痒的,想要个结果,就把闻秋鱼叫住了:“秋鱼,我有事找你说。”   闻秋鱼对着幺妹点点头:“幺妹,钥匙给你,你先回去吧。”   闻霁月拿了钥匙,再一看两人,猜到两人奇怪的关系可能得到了缓和,乖乖一个人回家。   上回闻秋鱼被杨如花陷害,晏正平仗义地管了不平事,被牵连进来。闻霁月以为经过这事之后,三姐和晏正平的关系肯定会好一点。   因为流言蜚语,三姐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等流言消失……三姐好像就和晏正平有了莫名的不和。   说闻秋鱼因为事情闹大,分不清好歹连坐晏正平,那肯定不是。   闻霁月能看出来晏正平那点子藏着的情意,也看得出来闻秋鱼的排斥,三姐还连带着也不让她和晏正平接触了。   但三姐为什么那么做?闻霁月怎么想都想不通,疑惑也一直放着。   闻霁月怎么也想不到,闻秋鱼误会大发了。而且闻秋鱼会产生的误会,闻霁月并不会,这就导致她出现了思维上的盲点,解不开心里的疑惑。   不过横亘在晏正平面前的不解,今天终于可以揭开了。   ***   就近找个长椅坐下,沉默了好一会,闻秋鱼问道:“你想说什么?”   晏正平侧过头,紧张地看着闻秋鱼:“我想问,你之前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讨厌我?还说我是随便的人,我明明不是。”   闻秋鱼头大。   她这会儿已经明白自己误会了,原来晏正平有意思的不是她幺妹,而是她自己。   可是她都误会了好几个月,什么事都做完了……   闻秋鱼眉头拧巴成麻花,迟疑道:“我、我说错话了。”   晏正平倔强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单纯的脸上直白地写着我不相信。   怎么可能是简单地说错话?像闻秋鱼那么做,肯定是原因的。   晏正平想着,干脆看着闻秋鱼的眼睛问道:“我可以知道,我做什么事惹你讨厌了吗?还是、还是你就是讨厌我。”   闻秋鱼被他看得脸上慢慢红了起来,她躲闪开目光,可是还是无法脱离那束认真的目光的范围。   闻秋鱼抱住自己的头,又羞又囧,根本不敢和晏正平对上视线,闷声道:“对不起!我误会你喜欢我幺妹来着。”   这个误会说出来,晏正平直接傻掉了。   闻秋鱼藏着脑袋,也不敢露头出来。   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弄出那么大的乌龙,自己对晏正平冷酷无比,还指责他是个随意的人。   晏正平楞了一会,纠结着捋逻辑:“你误会我喜欢月月?她还小呢。”   闻秋鱼心想:对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冷酷无情地对待了你。   晏正平又道:“你误会我喜欢月月,但是又觉得月月还小,所以就排斥我?”   闻秋鱼快囧哭了:……求你现在别这么聪明……   但是晏正平还在继续:“我想着借月月做借口,跑去高二那边找你,你也误会了,就变着法子赶我走。你赶我走了,我才个把月没动静的。”说到后面,晏正平语气里还露出点委屈来。   闻秋鱼继续做乌龟。   晏正平想通了这些,见闻秋鱼缩成一团,拿手指戳一下她的手臂,轻声道:“所以我不是随便的人,我也没有随意放弃。你、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啊?”   春夏之间的和煦轻风穿过,吹动着女孩的发丝。   晏正平期颐地看着埋头的女孩,忐忑地希望对方给自己的结果不要那么糟糕就好。 第53章   闻秋鱼只觉得自己脸上是滚烫的。   偏生还遇上了晏正平这么个愣头青, 还戳她手臂。   闻秋鱼本能地躲了一下,可心里又觉得不好。   误会人那么久,态度已经很恶劣了。   若不是她误会了, 也不会对晏正平那么……冷酷无情。简直比无理取闹还过分。   闻秋鱼艰难地, 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没讨厌你。”   可她的头依旧没抬起来, 像是还缩在保护壳里的小乌龟,胆小得不得了。   但晏正平到了“不讨厌”, 已经很高兴了。   他瞥见闻秋鱼通红的耳根, 和透着粉意的脖子, 顿时有些担心, 道:“我不笑你, 你别闷坏了!”   闻秋鱼:……   这是你笑不笑的问题吗?是我自己不好意思见你啊!   闻秋鱼放大点声音:“你走!”   但因为她仍然闷着,嗓子也是憋着得, 就和撒娇似的。   晏正平脸上有了笑,红着脸道:“我、我再说一句。下半年我去你们班,好吗?”   闻秋鱼嘀咕:“不是不让高二的跳级?”   晏正平道:“我和姜叔叔说了。”   闻秋鱼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姜叔叔是姜景山。   不过跳级这种事, 尤其到了高二,总是让人觉得带着冒险感,还不如再扎实地学习一年呢!   闻秋鱼闻言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从胳膊上方探出来半个脑袋看向晏正平:“我们已经复习过一轮了。你只学了高一的, 能跟得上吗?”   晏正平偷偷地凑了点,笑着问:“我没有只学高一的,我也复习过一轮了。我哪里有份很有意思的数学试卷, 你要吗?”   闻秋鱼立马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下,直觉得脸上更热:“唔,跟得上就行。”   至于……数学试卷?   “试卷谢谢,回头找你拿。”   晏正平还想再说,却听到闻秋鱼提醒道:“你都说两句了。”   尾音有点软软的,一点儿也不像他平常接触的闻秋鱼,晏正平竟然有些舍不得走。   他抓抓头发,有些苦恼地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闻秋鱼瞪着他,这个呆子,也知道说话不算话了!   最后晏正平还是跟闻秋鱼一块回去的。   走进自己家的时候,晏正平想着:好像还是不要脸比较占便宜。   难怪之前都听人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过他做不到特别不要脸,特殊时候脸不要一点点好了。比如,刚刚。   ***   方建华在生物化学办公室里,脸笑成一朵盛开的灿烂老茶花。   在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两三个走在一处,看着方建华炫耀的论文。   其他一个速度快,看完后道:“老方,你这是第几回了?自己出论文,学生也出,做实验得花多少钱啊?”   方建华翘着二郎腿:“没花多少啊,月月家里有钱,材料费都是自己出的,我拦都拦不住。还有啊,我们还和农业大学合作了无籽西瓜种子批量培育攻克项目,今年的进项可以花到好几年后了!”   看着方建华嘚瑟的脸,听着他嘚瑟的语气,满屋子的老师都想揍他。   不过除了想揍方建华之外,佩服之心也是有的。   这么多老师,只有方建华花钱弄了自己的实验室,一直在往里面投入,各个小方面论文方建华也出了不少。要不是方建华老婆范惜天也是文雅的,方建华早去大学圈混了。   没错,方建华和范惜天之前的班主任范惜天是一家人。闻霁月从人家老婆手里出来,又进了方建华的班,对于这两口子来说就是左右倒腾右手。   一开始方建华就是贪图闻霁月英文好,后来见闻霁月实验效果好,就给“骗”上了,实验做得开心,弄得方建华都没什么空来办公室炫耀了。   今天还是新的样本到了,方建华这个心机的,特意让人家送到办公室里,这才有了众人分看闻霁月和方建华新论文的事。   也有苦口婆心的朋友劝道:“老方,我说你都可以去大学当教授了,没必要还留在文雅。多忙啊,要是不耽误你时间,说不定你就是未来的生物学家!”   方建华笑笑:“再说,文雅也待得挺好。老校长请我们来的时候,那待遇可是一等一的,又有你们这群老朋友,我可舍不得。”   方建华知道自己学历不够,加上最近的成果,去大学也就做个讲师,什么教授那是朋友捧场。不过大学老师,听起来就更上档次嘛,方建华也是有一二心动的,只是懒得跑动。   那头一个女老师却是放出一个大消息:“今年的英语分比例又高了啊!去年五十,今年七十五了,回头还涨,那些单独教俄文的老师怎么办?”   这女老师家里那口子就是个俄文老师,她看向春风得意的方建华:“方老师,我家那个和范老师情况差不多,您看这事怎么办?”   方建华皱起眉头:“又高……只怕最后还是得正式列入考试项目里去。”   方建华想着有些愁,不过随即又想到刚刚别人的提议上去:“不行我就带着我老婆换地方了,她要不留在文雅,我也没那个必要了。”   “唉……”方建华叹气一声,看看那个女老师,再看看其他人,“我是真舍不得你们这群老伙计啊!”   女老师被噎得十分难受。她本来想扫扫方建华满脸不知所谓的嘚瑟,没成想老婆工作没了,说不定还正和了老方的意!   想到自家那口子,两厢一比较,还得自己操心他,糟心哦。   其他老师面目顿时“凶恶”起来:“别舍不得啊,晚上请我们吃饭吧!抓紧时机,多看我们几眼,万一以后请不着我们了,老方你得多难过啊!”   方建华双拳难敌多手,哎呀一声道:“我学生的论文样本我还没送过去呢,大家回见啊!回见!”   方建华脚底抹油,赶快溜了,留下一室笑骂。   “这个老方,说到请客就跑!”   “嗨,老方的钱都紧着折腾去了呗。我也有点心动啊!看看人家这成果,主编评语:是……项目上五年内国内最具意义的重大突破……”   “我不稀罕做生意,我比较缺钱,两个半大小子,快给我吃穷了,能弄出两个项目挣点也行。”   ***   那头方建华溜达到了三班的门口,把闻霁月叫了出去。   两人出了教室,到了清净的楼梯口位置说话。   教室里有人瞥见方建华手里又拿了书,轻声道:“好像又是样书!月月也太厉害了吧!?”   闻霁月十五岁,整个班最小,真实班宠。第二小的和她同岁,但是是个男娃,还长得不好看,就日常被忽略。   方建华送了几次样书,班里众人也看了好几遍,心里就一个印象——闻霁月也太厉害了!   优秀的程度有些超脱,导致大家也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思,反倒是艳羡的多。   闻秋鱼的同桌碰碰她胳膊:“秋鱼,是霁月出新论文了吗?”   闻秋鱼道:“应该是的,上回说写了新的。”   “唉,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啊?”闻秋鱼的同桌有些羡慕地看向窗户外。   这样的声音在好几处响起,闻秋鱼听了皱起眉头,刚想说点什么。   那边她同桌又说话了:“要是像你一样,被老大看上也很好。你们家老大怎么不露面啊?好神秘,你介绍介绍呗?”   快一年过去了,皱天磊几人口称老大,结果老大一直没露面。   闻秋鱼拿笔敲敲同桌的脑袋:“又看什么小说了,好好看书。大学里什么都有!”   闻秋鱼说完,低头继续看书,目光却不动了,只盯在一处。   什么老大的女人,传闻闻霁月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不过因为那个“老大”,也没人敢跟自己面前提,她日子还是过得很轻松的。   不过这个帮了自己的“老大”到底是谁呢?闻秋鱼拄着下巴,好奇起来。   ***   走廊处。   “老大”闻霁月接过了样书,翻开了看了看,道:“这期位置不错啊!评语有点过了吧?”   方建华道:“那有什么过的,这个对畜牧业生产方面确实有大用处,回头农大肯定还会找我们。我说你怎么心思都在这些动植物身上啊,也不琢磨点高大上的?”   方建华还有点苦恼,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境界水平的问题,影响了学生。   闻霁月道:“这天地间,不就是些动植物?没什么高低贵贱,等我感兴趣了,说不定也会去做别的。”   “你大学就去清大吧!”方建华笑着提了一句,想起来又把英语的事说了,“今年据说英语在高考里涨到百分之七十五了,我看明年怕是得涨成百分百,你占大便宜了!”   相较于其他学生,闻霁月的英文可以直接做老师了,可不是占大便宜了。   闻霁月道:“那不是大家都要补英语?还是可以二选一去考试?”   “出于对学校和学生未来的考虑,学校应该会加课。毕竟这个趋势就是让大家重视英语。”   方建华答了,看着闻霁月慈爱地道:“等回头送你们这批走了,范老师怕是工作上会有麻烦,我想着带她一块去大学好了。”   “可以的,俄文总是还有用处的,只是会小一些。”   闻霁月想到未来,英语也确实是主流,但主流也扼杀不了其他分支。   闻霁月想了想,问道:“对了,方老师,下面初中学校会受影响吗?” 第54章   闻霁月想到了老宗, 老宗也是教俄文的。除了老宗之外,三中还有另外一个俄文老师。   方建华道:“高中都受影响这么大,初中的肯定只能适应改革潮流。”   国家正在建设之中, 教育是其中一角。无数个行业都在发展中摸索, 些许的变动人们只能去适应, 没法用人力去改变大局。   闻霁月也理解,只是担忧之下多问了一句, 当下点点头, 摸了摸手里的样书。   ***   很快又是期末考。   日子一天天过去的时候, 觉得过得还挺慢的, 有时候甚至有些心急。可是一旦时间到某个点, 比如考试、比如年节、比如开学,就又觉得前面的日子太狠心了, 好像眨眼就呼啸而过,留下的东西太少。   期末考试,让考生们哀天嚎地,不过晏正平却是心里快乐得很。   甚至发出了以下言论:“高一终于结束了。”   尹流和他也是不打不相识, 砸吧一下嘴道:“哥哥,你那么盼着去高二接受折腾吗?高二的那个课程紧张度,也太可怕了,和高三都没有什么差别。”   晏正平看向他:“我好像忘了跟你说。”   尹流不解地侧过头, 问道:“你忘了说什么啊?”   晏正平浅笑道:“我回头直接去高三。”   尹流愣住,然后尖叫:“渣男!你怎么都不早告诉我?”   “瞎说什么。”晏正平头疼地推开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尹流知道这家伙家里有点关系,不然也不会打破学校里不让高二跳级的规矩。   可是他以为两人混了一年, 怎么都算兄弟了呢?结果对方早就准备好要走了,而他完全不知情,这就有点伤人了。   尹流不高兴地道:“草,你根本没把我当兄弟啊。”   晏正平看他一眼,边走边说:“我叫你一块学习,你哪回不是跑了?我一早就说了我要跳级的,上个学期就说过。”   尹流仔细回想了一下,赫然发现那是闻秋鱼和闻霁月转学后没多久时,晏正平说的话。   那么早的打算,两年压成一年,自己学习、复习巩固、深入钻研……   尹流吸一口气,低声嘀咕:“晏正平你是人吗?”   晏正平见尹流没纠结什么兄弟不兄弟了,嘴角挂上笑意,心里不觉得有什么不是人的:“不过就是认真学习。”   “可是你的自制力也太可怕了?天生爱学习?我妈怎么不给我生个你这样的脑子。”   “我只喜欢物理。”所以其他的,都是我为了目的而学的。   “好了。你也不笨,好好努力就是。”   晏正平拍拍尹流的肩,进了一考场,坐在了一号座位。   尹流扫一眼一考场的人,全都是眼熟的,全年级前三十名。而他尹流,四号考场,不算差,但是相较于他考进来得成绩已经落后了。   尹流蹙起眉头,心想回头得认真学习了,差人家一个年纪,成绩还差很多,那得多丢人。   ——   一连两天考完,学校里呼啦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高三的学生还在紧张等候高考。   高二放假暑假一个月,后面一个月文雅的老师主动给补课。   闻霁月和闻秋鱼收拾着东西,准备陪许兔花回老家住几天。   闻霁月道:“晏正平居然还真的去考了,他之前初三那个暑假根本没有自己学,一年学三年的,有点狠啊!”   闻秋鱼答道:“他理科好,往后面的只学了理科,省下不少功夫。”   闻霁月笑嘻嘻:“三姐,你知道得挺多的吗?我看小晏同志看你眼神不太对啊!”   “别瞎说。”闻秋鱼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那样。”   马上高三了,闻秋鱼心思还是放在学习上多。对于晏正平,她也和对方说了,等考完再说。   不过闻秋鱼心里现在这么想,对于往后一年里却不敢肯定。她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两个人在一个班,影响到彼此的学习。   闻秋鱼想着,眉头揪了起来。   闻霁月看着三姐忽然不高兴,有点不解:“怎么了?三姐你不喜欢他?”   闻霁月心说:不对啊,她看着三姐和晏正平虽然没什么进展,可明眼看着两人坐一块学习都更来劲,那还能没意思?   闻秋鱼叹气,笑着看着天天无忧无虑的幺妹:“你还小,你懂什么?”   闻霁月做个鬼脸,调侃道:“那肯定是没有老大的女人懂得多。”   说完闻霁月就撒腿跑,闻秋鱼追在她身后要捏她的脸。   闻霁月一边笑一边跑,心里想:我可是有好多个女人的老大,有什么不懂?   收拾完东西,闻霁月和闻秋鱼就带着许兔花回老家。   闻冬水学厨,除非过年,否则不能离开太久;闻夏英和金睿钟生意很挣钱,但是两人也很忙,也没时间回去,就给买了一堆东西,让帮着带给闻春花一家。   晏正平也回去,四人就一道。   到了县城,晏正平自己回家,闻霁月一家是王爱国开着车来接的。   看着许兔花的脸和笑容,王爱国道:“外婆瞧着又年轻了,还是城里日子养人啊!”   日子越发好过了,乡下老头老太太其实也用不着干什么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总归是和田地打交道,舍不得全让儿女孙辈干了,所以眼看着还是一岁岁老了。   许兔花之前在自己儿子家,精神状态不太好,又是吃苦耐劳还吃不饱,当然看着就显老。   等和几姐妹住一块,心情轻快了,饭也能吃饱了,精神头就明显好了很多,年轻了些。   今年去s市晒也晒不着啥,还跟着一些老头老太太到处转着玩,许兔花现在心态特别好,面上瞧着说老来生了几姐妹都有人信。   许兔花笑呵呵地:“好像是白净了些,也没有年轻。还是你们年轻,妞妞是不是又长大了好多,我好久没瞅见,心里想得很!”   许兔花想到闻春花的孩子,心里就痒痒得很。她年纪大了,就惦记小辈。   不过这次回老家,也待不了很久,闻夏英那边肚子渐渐大了,等回头许兔花要搬去她和金睿钟哪儿照顾。   至于到时候闻秋鱼和闻霁月两姐妹,就得常去食堂,不行还有私厨馆可以蹭,再不行就去隔壁晏奶奶哪儿蹭或者自己做。   回到家里,许兔花抱过妞妞,又和王新华还有其他几个后头交的姐妹热聊起来。   倒是闻霁月和闻秋鱼两天,在家混了两天后觉得无聊得很,骑着自行车往镇上去了。   两人带了点东西,打算去瞧瞧老宗和老艾。   给老宗的是小娃娃穿的衣裳,正好给老宗的小外孙女;老艾那边是好几套给初中生的习题,老艾自己让帮忙带的,可怜他儿子一点不知情自己的暑假要没了。   先到了老宗家。   老宗躺在一张宽大的长凳子上,黄英娥挣给他洗头。   见了两姐妹,黄英娥就笑道:‘“秋鱼和月月来了,屋子里有凉开水。我先给老宗把头洗了,手上都是沫。”   老宗瞅着有人来了,有点儿不乐意,作势要下来自己洗。   他推拒道:“我自己来,你去陪她们坐会儿。”   “你自己洗个屁,脖子都弯不下来了。”黄英娥瞪他一眼,他立马就老实了。   闻霁月和闻秋鱼熟得很,也不进去喝水,围着宗进才道:“师母,校长这是怎么了?”   黄英娥道:“他最近没休息好,又给落枕了。还老不爱洗头,我闻着臭得很,逼他洗头呢!”   老宗老脸一热:“哪有臭?”   “好好好,没臭。”闻霁月安慰得很敷衍,“您乖乖洗头。”   宗进才看她不信,转移话题,问两姐妹:“这是放暑假了?回来玩?”   闻秋鱼点头:“对,回家呆几天,玩两天回头再回去。”   宗进才笑着道:“年轻多学习,将来考好大学!”   黄英娥笑着拍他肩膀:“闭眼,我冲水了!”   老宗再不敢聊天,乖乖闭上眼睛。   洗完头,闻霁月这才和宗进才说起英语日渐赶超俄文的事。   宗进才皱了一下眉,旋即看着外头黄英娥忙碌午餐的背影道:“我倒没事,回头老实做校长就是,正好从教学岗位上退下来歇歇。”   他转头说起学校里的事,面上这才有了笑:“去年你们那批考得好,给送来两个新老师!那两个老师想法多,还组织办了个校图书馆,这大夏天还有学生来看书呢!”   闻霁月放下心,说道:“我哪儿有些书用不上了,可以送过来给他们看!”   ***   在老家呆了一周,许兔花亲亲妞妞,带着闻霁月和闻秋鱼又回了s市。   闻霁月和方建华在实验室里做起新实验,忙碌但很充实。   闻霁月做实验的时候,闻秋鱼就在隔壁的屋子里看书刷题。   等到中午,两人有时候自己凑合一顿,有时候溜去私厨馆找闻冬水混吃混喝。   吃饱喝足,两人才回去做实验的做实验,看书的看书的。   小灰灰寂寞地躺在夏日唯一清凉些的地面上,两眼无神地想它的梦中情狗怎么不见了。   正忧郁着,一个高大的人冲了过来,小灰灰爬起来“嗷呜”一声,然后发现是熟人,对着屋子里头叫“汪!”。   闻霁月和闻秋鱼从窗户探头。   绉天磊黑着脸,看着闻霁月,语气中夹杂着暴躁道:“老大,我在你这儿躲两天。”   闻秋鱼:???   闻霁月:!!! 第55章   闻霁月又发现了一个人生的真谛——小弟总是靠不住!   平常罕见找一回她这个凑合老大, 今天一跑来就直呼“老大”之称!直接强扒她马甲,你们不是要面子的吗!?   可瞧着绉天磊的脸色,像是有事, 事情还不小。   闻霁月朝三姐讨好地笑笑, 然后招呼绉天磊:“怎么了?进来说, 还躲两天?”说得和犯事了一样。   绉天磊得了应允,耷拉着脑袋走进屋子里。   他进了屋子, 闻霁月才看到他鞋尖上蹭了青苔, 膝盖上和手上也蹭到了脏东西。   绉天磊把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包放下, 道:“没什么大事。就住两天, 老大你别让人知道我在这儿就行。”   闻霁月先否了他:“你不说清楚, 我这儿可没地方让你住。”   闻霁月坐到他对面,给他倒一杯白开水:“不是刚高考完, 这会儿不应该和红毛他们几个玩个够本嘛,挺奇怪的啊?”   娃娃脸和红毛是高二的,双胞胎和绉天磊是高三的,刚刚历经高考。据说绉天磊和双胞胎的预考成绩都还不错, 到了高考考大学这一批。高考之前还有个预考,达到分数线才能去考高考。   绉天磊听到高考就黑脸,一口气把一杯水给喝了,生气道:“我考成什么样都没用了!我老子把我志愿给改了!狗日的!”   绉天磊气得狠, 平常骂人的话都给骂到自己亲爹身上去了,也不管他是他老子生的。   闻霁月问:“你填的什么?”   “我当然是想去军校啊!那才是爷们该去的地方,学什么经济、金融?也不看看我是那块料吗?可给我气死了!”   绉天磊说得就来气, 自己拿起水壶给杯子里灌水,一口一杯,好像多喝两口水,肚子里气就能消了。   闻霁月皱着眉,觉得绉天磊家里这说都不说一声,有点儿“独裁”,也不怪这小子气炸了。   “所以你这是离家出走?”闻霁月看向绉天磊的包。   “哼!”绉天磊冷哼一声,面上沉得能滴水,“我不想回去了,我就是个工具人,老东西天天乱来,我妈还天天一口一个他为我好?怎么不想想,我开心不开心!?”   到底年纪不大,又是说起家里人。高大威猛的绉天磊也没能脱俗,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只是表情还是很倔,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闻霁月又问他:“你爬墙过来的?”   实验室挨着围墙不远,爬墙的话不用走门。这会儿学校没人,躲开正门倒是没人能看见绉天磊过来了。   离家出走还这么搞,怕是曾经闹过,还被逮回去了,所以长了记性。   绉天磊点点头:“对啊。等发现我不见了,我妈就得哭。我妈一哭,老东西又要让人到处逮我。我躲在老大你这儿,只要他们四个不说,几乎没人猜得到!”   绉天磊说着,露出点得意的笑。可转念想到他妈,笑容又消了下去。   麻烦。   “跑他们哪儿去肯定一下被逮到,老大你让我躲躲呗,我给你干活!”绉天磊盯着闻霁月,露出个讨好的笑。   落在闻霁月眼里,就和想要吃肉的小灰灰似的。   “行吧,你爱住就住。”闻霁月点点头,答应了。   改志愿不是个小事,绉天磊生气也实属正常,让他躲两天,消消气也成。   他们兄弟几个叫了闻霁月这么一年老大,对方还给三姐当初那事帮忙了,也算是还个人情。   两人说到这,闻霁月打开闻秋鱼在的屋子的门,对着闻秋鱼探究的视线笑道:“三姐,这是绉天磊,他跟着我们混吃混喝两天。”   三人一线。   绉天磊也看得到里面的闻秋鱼。   绉天磊笑着喊:“三姐好!”   闻秋鱼看看绉天磊那张快有二十岁的念,心里莫名自己涨辈分了的感觉。   闻秋鱼对着绉天磊点点头:“你好。”又看向闻霁月,“幺妹,你进来说。”   “哦。”对着绉天磊威风的“老大”,只能化身幺妹,乖乖巧巧地进了屋子,还给带上了门。   闻霁月心内叹气:老大威风扫地啊……   闻秋鱼问:“月月,你就是那个闻名不见人的老大?”   闻霁月很没有老大气势地乖巧点头:“对。”   闻秋鱼看着她忽地一笑:“看你那样儿?哪像个什么老大,三姐是母老虎吗?”   闻霁月瞪大眼,心里一喜。   就这么过去了吗!?   不计较“老大的女人”传闻时,她假装不知道;也不计较,她后面拿老大的女人屡次调侃三姐……   这么好说话的三姐,怎么能和母老虎联系上?   我,闻·老大·霁月,不允许!   “哪有,三姐最好了!”闻霁月端起闻秋鱼的水杯,递给闻秋鱼。   闻秋鱼笑着接过水,喝了一口,无奈笑道:“好了,你实验不是刚做到一半,去接着忙吧!”   “嘿嘿,那我去了。”   事情轻而易举地过去,闻霁月开开心心地回去做实验。   绉天磊没心没肺的,在家气得没吃饭也没睡觉,啃了一包饼干躺在拼起来的几张凳子上呼呼大睡。   等绉天磊被叫醒,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了。   闻霁月把实验室的门关上,转头发现绉天磊还戴上了一顶帽子来遮脸,一副誓要藏好自己的模样。   三人回到家,闻冬水还没到家。   闻秋鱼放下东西去做饭,闻霁月想着三姐一个人本来就要做三个人的饭菜,现在自己还带着拖油瓶,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   闻霁月问绉天磊:“会做饭吗?”   绉天磊瞪眼,想了很久道:“会煮面。”   闻霁月又问:“你煮的面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绉天磊答了一句,然后补道,“老大,我不会别的。”   闻霁月作为老大,看着小弟“慈爱”一笑:“我会啊,我教你。你想想,你来我家多打扰我三姐学习,现在还得我三姐做饭,你就坐着等着吃,你良心不痛吗?”   绉天磊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过这样打扰人好像是不太好,他犹豫道:“那好吧。”   ***   闻霁月自信满满地带着自己一肚子的理论操作,再带上小弟进了厨房,打断闻秋鱼的动作:“三姐,让绉天磊来做饭吧!”   闻秋鱼笑着道:“你们坐着吃吧,人家第一天来,怎么好让别人做饭?”   “三姐,绉天磊自己提的。你不让他做饭,他良心不安!你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内心特别细腻,你不让他干活,他心里可不好受了。”闻霁月一番话,说得绉天磊脑子都懵了。   什么是我自己提的?不是老大你要我来的!   什么是我长得五大三粗的,给我送情书的学妹,那不要太多!   什么叫我内心特别细腻,不干活就心里不好受?好吧,被你一说不干活好像是不好,怪打扰人的。   于是绉天磊配合着闻霁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对、对啊。”   闻秋鱼目光怪异地看了看绉天磊,又看向一脸兴致勃勃的闻霁月,哪里还不知道大概是平常不让幺妹进厨房,孩子想着法子“叛逆”。   至于绉天磊,肯定是被幺妹糊弄的。   想着大不了出去吃,闻秋鱼撒了手,把厨房留给了两人。   当然,最后闻秋鱼还是忍不住交代:“幺妹,你别动手啊。”   闻霁月笑着点头:“好,我不动手。”   绉天磊懵懵的脑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发出了致命的疑问:“老大……你真的会做菜吗?”   饭已经蒸上了,是闻秋鱼弄的,现在要忙的就是菜。   闻霁月肯定道:“我当然会啊。”   绉天磊狐疑地看着闻霁月,问:“那为什么三姐特意交代让你不要动手?”   “唉……”闻霁月难过地叹气,“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姐姐们都要干别的,我就想着给她们做饭做菜。   但是我那时候人小,有次迷迷糊糊地发烧了,自己还不知道,差点就把自己的手给剁了。从那以后,我对做菜就有了阴影。”   “不过你放心,那次阴影之前,我就做菜做了两三年。怎么可能不会做菜呢?”闻霁月看向绉天磊,眼底满是真诚。   绉天磊听着觉得挺心酸的,老大现在也就十来岁,当时那得多小啊!   那么小的老大,发着烧还要干活,得吃过多少苦?上次得多严重,才有了心理阴影,也让三姐现在还不忘提醒?   绉天磊心疼地看一眼闻霁月,体贴道:“那老大指挥我,我来做。我之前不会做菜的,我做的就和你做的一样的。”   “好。”闻霁月笑着道,“这个茄子去皮,切条。肉顺着纹理切……对……”   闻霁月看着绉天磊但在自己指挥下,初步成果还挺像那么回事,心里满足地想:我这不是挺有水平,教个新手都可以这样。   “下锅了,倒油……够了!”   “炒肉,小炒一下,盛出来,倒辣椒……”   闻冬水到家有点晚,回家的时候就闻到家里厨房传来香气。   闻冬水一边进门,一边笑着夸道:“好香啊!三姐做的什么?”   却见闻秋鱼坐在客厅里,和闻冬水来了个对视。   然后闻冬水警觉地问:“三姐,外婆回来了?”   闻霁月笑着从厨房探出头:“四姐,外婆没回来!我做的,你等着吃吧!” 第56章   闻冬水咽下一口口水, 心脏砰砰快跳。   她急忙看向闻秋鱼,小声地喊:“三姐!?”   未尽之言:你怎么敢放幺妹去做菜!?   闻秋鱼安抚住四妹:“放心、放心,月月是指挥, 厨房里还有一个呢。”   “真的?”闻冬水闻言那口气立马松了一半下去。   她走到厨房门口, 看到一个穿着家里粉色格子围裙的高大少年, 正被幺妹指挥着往锅里倒盐。   少年额头冒汗,动作生疏小心, 但对方没拿错盐和糖, 也不会迷般手抖。   闻冬水把心放进肚子里, 转身放心地放下自己提的布袋, 坐到桌子边。   “三姐, 这是谁啊?”闻冬水好奇地问。   闻秋鱼道:“是绉天磊,你叫他小绉就行。”   “唉?比我们还小吗?他长得好高啊!”闻冬水想着, 还有点羡慕。   闻秋鱼无奈地摇头:“不是比我们小,是幺妹的……小弟吧。”闻秋鱼看绉天磊喊自己三姐也喊得挺自然的,一点儿都没有不自在的情绪。   绉天磊的想法也简单,老大的小弟, 管老大的姐姐们当然是喊姐姐的。   没一会,闻霁月端着两盘子菜出来了,一道辣椒炒肉,一道地三鲜, 闻着还特别香。   闻霁月把菜放下,兴致勃勃道:“我尝过,都很好吃!”   闻霁月此刻十分膨胀, 能把不会做菜的人指导成功,这说明什么?说明指挥的人思路极其正确,理论极其丰富!   绉天磊能成功,就证明她做菜的思路,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至于闻霁月自己为什么老失败?那都是意外,只是她遇到意外的频率特别高罢了。   闻霁月想到这种种,不由得叹气道:“唉……天妒英才啊!”   绉天磊端着剩下的一菜一汤出来,就听到小老大满是遗憾的感慨叹气声。   老大指挥自己那叫一个过程清楚,言语简略得当,可见老大对于做这几道菜了然于心,对于做菜这件事的热忱。   但是偏偏老大再不能动手做菜。这么一想,老大确实是被上天嫉妒的厨子英才。   绉天磊放下手里的菜和汤,拍拍老大的肩膀,安慰道:“老大,你别叹气,老天爷说不定觉得你将来是那种可以请人做饭菜的人呢,不想你辛苦动手。”   闻霁月继续遗憾叹气:“但是偶尔自己做菜也会快乐啊!”   “老大你指挥我就好了,快来尝尝我们的手艺。我去盛饭!”   作为一个蹭饭吃的小弟,绉天磊很有服务意识。   闻冬水对于妹妹嘴里的“天妒英才”有点疑惑……   天妒英才,是这么用的吗!?闻冬水开始怀疑自己的语文水平。   闻秋鱼看四妹疑惑写在脸上,拍拍她的肩:“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幺妹是个忽悠精。   就好像闻秋鱼也想不通,幺妹怎么就成了“老大”。   但她知道,幺妹是为她成为“老大”的!   彼时流言蜚语伤人,转瞬间却消失无踪,后头紧接而来的是自己成了“老大”的女人。因为“老大”的出现,那些伤害她的言语才消失。   所以后来幺妹装作不知,还有故意的调侃,都建立在幺妹对自己的爱护上。   这么好的妹妹,闻秋鱼哪里还舍得苛责?心疼尚且来不及呢。   闻秋鱼只有一个原则,除了亲手做菜,其他都由幺妹开心好了。   绉天磊和闻霁月盛饭归来,四个人开心地吃上饭。   绉天磊自来熟,一口一个三姐,一口一个四姐,叫得一点儿都不生疏。   等吃过饭,闻秋鱼去洗碗,闻冬水想明天早上熬粥,也去厨房准备食材。   闻霁月领着绉天磊,坐在阳台处的凉席上吹过路风。   阳台不大,绉天磊背靠在墙上,惬意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   绉天磊道:“在家的时候尽顾着生气了,都没吃饱,今晚上终于饱了。”   闻霁月还觉得热,回身把客厅里电风扇开了,呼啦啦的电力风带来一阵凉爽。   开完了风扇,闻霁月才回身问他:“你躲两天,然后呢?你爸妈会找你的吧,肯定找得到你。”   绉天磊皱起眉,一脸苦恼:“跑肯定跑不掉的,顶多只能不配合。等他们四个哪儿松缓点,我再去混几天。反正不想回家,那个破专业我也不想去。”   绉天磊蜷起一条腿,把手搁在上面,“我初中还是学体育的呢,我妈说学体育没有前途,哭着让我爸给塞文雅来了。我当时坐汽车想跑,半路上就给我揪回去关了一个月。   一个用强权,一个用眼泪,真是绝配。”   绉天磊说完,轻哼了一声。   他老子权势太盛,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小鸡崽子,他爸一拎就能随意处置,让他干嘛就得干嘛。   他想闹腾一下吧,比方绝个食,他妈那边又开始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了,动静比他还大得多!好像是蛮不讲理的人是他。   闻霁月听着笑了一声,立马就被绉天磊瞪了一眼。   “老大,你笑什么!我翻脸的啊。”   “没笑。”闻霁月理直气壮地否认,“我觉得你这学校一霸还挺好说话的啊,是不是你妈一哭你就服软?”   绉天磊看起来人高马大,威猛雄壮的,其实熟了就能发现性格还可以,家教不错一小孩。   绉天磊一想,发现自己可不是就回回栽在亲妈的眼泪上。   他无奈道:“我妈她最严重的一回,绳子都挂客厅上了,谁敢惹!?”   他玩绝食是假的,他妈玩起来那可是吓人得很。而且他妈身体弱,一天不吃就能给自己晕过去了。   闻霁月头疼,瞎出主意道:“你也去挂绳子?吓唬他们。”   绉天磊气道:“我挂绳子,我爸能给我挂上头吊两天!我妈碰一下,他能紧张半个月!要不是我奶奶说我是亲生的,我都怀疑我是路上捡回来的。”   “噗——”闻霁月差点呛着,缓了一下道,“那你去讲理?想去军校前途不是挺好,卫国护家,你可以说理想、梦想……”   绉天磊摇头:“我爸哪里会和我讲理,他就只会下命令!我不听他的,我妈就开始哭啊,折腾。有时候还不知道到底是他的主意,还是我妈的想法。”   闻霁月能感觉到绉天磊已经习惯被迫顺从了。   因为他没办法改变最后的结果,又狠不下心对待父母,最后只更加习惯被迫地过生活,直至会慢慢地失去自己的想法,或许自暴自弃,或许过成父母眼中希望的幸福模样。   于是闻霁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觉得你躲几天之后,是不是就会被找回去。”   “对啊,又跑不掉,也不敢跑远了。万一我妈真的上吊了呢?我估摸着她现在就在哭。”   绉天磊想想就觉得难受,他也不是不孝顺的孩子,为什么做什么都得管着他。   “回去之后,你妈哭闹,让你去学他们选的学校,你是不是就只能过去?”   绉天磊看一眼闻霁月,开始沉默,头靠在墙上,目光朝上轻声叹气。   “吃水果啦!”   闻冬水捧着一盘切好的西瓜,端来给聊天的两人,打破了平静。   “谢谢四姐!”闻霁月笑着扎上一块,先喂了闻冬水一口。   绉天磊看得一愣,也道:“谢谢四姐。”   闻冬水笑着吃了闻霁月喂的一块西瓜,笑眯眯道:“不客气啊,你们继续聊天。风扇一个够用吗?”   绉天磊摇头:“够用了,我不是很热,够吹了,不用再拿。”   闻冬水点点头,回去就着电视吃自己和闻秋鱼那份西瓜。   绉天磊羡慕道:“老大你姐姐们真好,我家就我一个孩子!”   闻霁月笑笑,只道:“农村家庭,一家五个女娃,你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我们家一开始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我们现在过得好,都是努力出来的啊!   你就躲着,什么都不做,只能一切随你爸妈的意思。将来就过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去学金融、经济?然后娶个他们喜欢的女孩子,生个他们教养出来的孙子。”   一股无形的窒息感,随着闻霁月的话包围着绉天磊。   过成父母想要自己过的模样?   父母常夸赞的,就是隔壁的那个从政的哥哥,行事规规矩矩,一眼就能知道将来那哥哥的一辈子就跟他们父亲似的,泡在一个圈子里了……一眼能看到底的生活。   那个哥哥的老婆,好像就是哥哥他妈最喜欢的,孩子随爷爷,小小年纪一本老成……   绉天磊眉头越皱越紧,他要生一个小孩,连将来他的小孩都像他现在这样过吗?   想想就可怕啊!   绉天磊心里一窒,动起脑子来:“我得找我大舅舅说说,我大舅舅人很凶,不过他是军队的,支持我的概率很大。就是我一直都没给他打过电话,突然打过去很奇怪,而且只能用内线电话联系。”   闻霁月鼓动他:“反正是你亲舅舅,怕什么?再惨还能比你现在惨吗?顶多就是被骂一顿,怕什么。”   “嗯,老大说得对!”绉天磊眼睛亮起来,头抬了起来,“还得解决我妈,她不同意我去,就是因为我大舅舅的事。她哭起来就很烦,还寻死觅活,老大是不是有办法,救救你小弟!”   闻霁月看着自己壮敦敦的小弟,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确实有办法,但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你确定你是真的要听?”   “老大你说!”   闻霁月道:“你妈对着你和你爸哭,你也去哭嘛,你还是个孩子呢。”   就是你这么个壮汉,哭起来画面我不敢想。   绉天磊有点傻眼,他指着自己:“我哭?我从小到大,从不哭的!?” 第57章   绉天磊自小就很壮实, 小名还叫壮壮。   他有记忆起,就意识到哭这种事不适合自己。   别的小朋友摔疼了会哭,绉天磊就属于那种自己拍拍手爬起来的, 回家可能还要因为裤子膝盖破了而被拍两巴掌。   倒是他妈, 记忆里他妈挺爱哭, 他爸就让他哄他妈,从小到大两父子一块哄一个, 家庭倒是挺和谐。   可后来绉天磊越来越大, 干的事就不怎么合父母心意了。常常惹他妈生气, 老被他爸骂。   绉天磊有些抗拒地道:“我又不是我妈, 哭了我爸会心疼!我哭没用啊, 我爸说不定还会揍我。”   绉天磊说着,想象了一下他和他妈似的呜呜呜哭的场面, 脸都红了。   “哭当然有用了,你不哭,他们哪里知道你到底有多委屈?你这种从来不哭的,哭起来震慑力才够强。”   闻霁月给他举例:“我打个比方, 你看到你妈哭了,你心里什么想法?”   绉天磊:“不知道哪儿又错了,哄哄?”   闻霁月又道:“那你要是看到你爸哭了呢?”   绉天磊眨眨眼,随即摇头道:“不可能, 我爸怎么可能哭。”   “我打比方啊,比方你看到你爸这个从不哭的人,在你面前哭了。你心里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震惊、不可思议、觉得你爸肯定是遇上大事了, 心理崩溃了。”   绉天磊想想那画面,皱着眉点头:“那倒是。我爸要是当着我的面一哭,让我立马去学那个什么经济,我说不定也会傻傻地答应。”   闻霁月肯定道:“对嘛。所以我建议等你妈哭得特别凶的时候,你就跟着哭,最好是哭得比你妈还大声!”   “我合计合计。”绉天磊顺顺思路,“打我舅舅电话得用我爸单位的电话,我回头先跟着回去,什么都不说,先找机会给我大舅舅打电话。   给我大舅舅打了电话,我爸他们单位的人肯定会知道,我爸也就知道了。我爸知道了,我妈也就知道了,她肯定得跟我哭。   我妈跟我哭,让我顺着他们,我当然不答应。接着我妈就得闹了,我爸肯定在一边说我,让我听话,说都是为了我好。”   闻霁月心想,这套流程小伙子熟练得让人有点心疼。   绉天磊还在说:“等我妈哭得厉害,我就、我就嗷嗷哭,先吓住他们几天。坚持到大舅舅找我爸,说不定就成了!”   “你大舅舅说话在你爸哪儿管用吗?你是你爸的儿子,会不会你爸不理会你大舅舅?”闻霁月不放心地问。   绉天磊想了想,道:“就看我能不能说服我大舅舅吧,如果我可以让大舅舅帮忙,我大舅舅肯定能让我爸听话。   我姥姥、姥爷不在了,我大舅舅就和我姥爷一样的,说话很有分量。”   “不过我万一哭不出来怎么办啊?”绉天磊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囧。   他可不是他妈,一委屈就能哭出来,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   不过说心里话,老被他妈的眼泪辖制,让绉天磊有个机会哭回去,他还真有些——心!动!   不孝就不孝,反正他爸妈的为了他好,他是笑不出来的,只有满心的不满和委屈。小事情也就算了,为什么在决定未来的路上,还要他走他不喜欢、也不擅长的路呢?这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闻霁月咬一块西瓜:“你别说那么夸张好吧?我就不信,你一次都没哭过。”   绉天磊一起插一块西瓜,一口咬下:“我真没当人面哭过,我从小就要面子!”   闻霁月抓住他语句里的破绽:“那就是偷偷背着人哭嘛,我懂的。”   绉天磊哼哼一声,没否认。   谁还没个委屈的时候了,他妈那么哭,他又不好对着哭,当然只能委屈自己了。   有时候就睡着了,想着委屈,恨恨地埋进枕头哭两下。转过头天亮醒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是亲爸亲妈,也没别的不好,他还能咋滴?   晚上睡觉,绉天磊直接打了地铺。   前头金睿钟有睡过,地铺也不用直接睡地上,棉絮和凉席都有。   绉天磊睡着后,就把心里想的事情就梦了一遍。   他梦到自己回到家,一切顺利,大舅舅的支持来得轻而易举。   他爸和他妈的反对来得很快,但是他的“眼泪”和“委屈”镇住了他爸他妈,等到他大舅舅来救他,志愿被成功地改了回去。   他梦到自己穿着绿色的军装,英姿飒爽地站在绿草地上站军姿。   他还梦到了自己好像进入了某个特别厉害的部队,拿下了很多勋章……   梦太美,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还在嘿嘿笑,吓了最早醒来的闻冬水一跳。   半小时后,只剩绉天磊还在睡了。   “懒鬼,起床了。”闻霁月洗漱完,喊了一声绉天磊。   绉天磊翻个了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不愿意醒来。   闻霁月拖动小灰灰,把小灰灰拖到绉天磊面前,然后对着绉天磊指了指。   小灰灰看了看那根手指指的方向,有些不情愿地靠近绉天磊,拿两个前爪踩绉天磊的脸。   “嗷!嗷嗷——”   懒鬼,还不起来,给灰爷起来!   绉天磊睁开眼,一张狗脸放大,也吓了他一跳。等看清是小灰灰,然后可怜的小灰灰就落入了撸狗的魔爪。   “小灰灰你太威猛了!我小时候就想养一条你这样大的狗。”绉天磊一本满足地挠着小灰灰的两腮,尽心尽力伺候狗大爷。   闻霁月扫一眼他们两,问道:“你上午跟着去实验室吗?还是自己出去啊?”   “我留家看小灰灰行吗?”绉天磊不用做实验,也不想看书,跑出去还容易被人看到,不如留家。   “那你看好小灰灰,别让它拆家。”   闻霁月交代了一句,给绉天磊留了一把钥匙,和闻秋鱼吃过早饭就去了实验室。   中午回来得早了一点,闻霁月继续把绉天磊当做劳动力,让他尝试着做新的菜。   晚上四人出去去私厨馆吃了一顿。绉天磊做好了回去的准备,也就没再戴帽子遮掩自己。   不出他所料,傍晚刚露了面,晚上他爸就找到了他。   ***   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威势很重,扫上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人物,惹不起。   绉天磊依依不舍地抱了两下小灰灰,这才沉默地上了车。   两辆黑色的车子离开,那股压人的气势才消失。   闻冬水眨眨眼睛,呆萌地道:“小邹他爸爸好吓人啊!说打扰了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打我们。”   闻秋鱼看向闻霁月。   闻霁月打一个呵欠,道:“他爸好像官挺大,气势还挺足的。”   不过和闻家关系不大,绉天磊也就在她们家混了两天。对方刚刚说话也很客气,就是对着绉天磊气压很低,估计绉天磊回去日子不好过。   三人回了屋。   小灰灰嗅嗅味道,硕大的脑袋就往沙发缝里挤。   闻冬水赶紧拉它脖子:“小灰灰!你别咬,这是咱家第四个沙发了!”   小灰灰呜呜一声,嘴里咬着一沓味道奇怪的纸,冲主人们叫:“嗷汪!”   “一沓钱?”   闻冬水把一沓钱从小灰灰嘴里拿出来。   “小绉塞的?”闻秋鱼估摸着就只有绉天磊了。   小灰灰听到这个名字,“嗷嗷”叫了一声。   闻霁月苦笑不得:“明天我让人还他,还塞钱?这算什么事。”   要肯定不能要。那一沓十块的大团结,看厚度得有小一千。   随手就塞一千,也不知道绉天磊离家出走带了他家里多少钱?带得越多,回去怕是越惨吧。   算了,不想。只希望小伙子学会动脑子去拒绝,克制住他妈的眼泪攻势,做到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为自己的未来争取。   眼泪不行,还有别的。走出开头的一步,后面会好很多。   ***   那一沓钱,第二天闻霁月给送到了几个人相聚的地方去了。   不巧,娃娃脸几个正好被绉天磊他爸逮着问过绉天磊的事,几人就聚在老地方呢。   看到闻霁月过来,把钱一放,几人才知道绉天磊是躲到了老大家里。   娃娃脸一脸心动:“老大,下回我惹事了,我也去躲两天行吗?”   闻霁月敲他脑壳:“不行。你以为你爸是傻的吗?他不会问绉天磊他爸。”   娃娃脸苦恼地点头:“是啊。这么好的地方,居然被绉哥先用了!”他还一脸委屈。   闻霁月问道:“小绉昨天晚上被他爸带回去了,你们没他消息吗?”   红毛道:“听说被被骂了一回,比上回好多了,上回把大绉屁股都抽开花了!不过这回他爸竟然没揍他,稀奇啊!”   闻霁月听红毛这么一说,就知道改志愿的事他们几个不知道。   想到几人的关系,闻霁月也没隐瞒:“他爸把他志愿改了,他和家里吵架才离家出走的。”   “草!改成什么了?绉哥心心念念就想去军校呢!”娃娃脸瞪大眼,忍不住爆了粗口。   双胞胎两个对视一眼,更老成那个道:“我回去找我爸、我爷爷去说和一下,帮绉哥说两句。”   娃娃脸嘟囔道:“就是,去军校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绉哥之前跑百米可快了,他教练还说送他去国家队呢!结果就被他妈给哭没了,绉哥消沉了好久。”   红毛沉声道:“绉哥他妈可不好惹 。”   闻霁月撑着下巴道:“你们先别闹,他有个法子,先看看有没有用。”   娃娃脸好奇地问:‘什么法子啊?绉哥可是被他妈吃死了。’   闻霁月微笑。   猛男落泪,怕不怕?   “不能告诉你们,是秘密大招,说出来就不灵了。”闻霁月一本正经道,“过不了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记得把结果告诉我一声。”   闻霁月不说,几人倒是更感兴趣了。一定要紧跟消息,看看他们绉哥用的什么大招! 第58章   心心念念着绉天磊, 娃娃脸乔奇耐着性子等了两天,第三天就忍不住找绉天磊去了。   绉天磊房间里。   乔奇好奇地问:“绉哥,老大说你这回有大招?是什么大招啊?”   绉天磊刚给他大舅舅打了电话过去, 说服了他大舅舅, 眼下担心东窗事发, 神色有些不安。   绉天磊心神不定,随口回道:“什么大招?哪来的大——”   话说到一半, 绉天磊顿住, 问乔奇:“你们见过老大了?”   “嘿嘿, 对啊!这是老大让带的。”乔奇笑着把那一千块拿出来, 丢给绉天磊, 回头又追问,“什么大招啊?你妈也是真的烦, 我进来的时候还在念叨你。”   绉天磊想到自己的“大招”,脸上一热:“没什么,就是找我大舅舅帮忙。”   乔奇眼睛一亮:“好主意啊!”   乔奇拉着绉天磊说了好一会话,快到了饭点才撒脚丫子回家。   不过等出了绉家, 乔奇才想起来不对:找绉哥大舅舅,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是因为要保密?   ***   当夜,绉天磊后背开花。   中年男人拎着皮带,声音洪亮, 中气十足:“还去打小报告,绉天磊你长出息了啊?”   绉天磊本来还在吸着凉气,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嘴道:“哪比得上您, 还学会偷偷摸摸了!”   “我怎么偷偷摸摸了,不是告诉你了。你妈身体那么弱,你要是去当兵,那就是要她的命!她天天担心你,身体不得更差?”   中年男人说着,旁边又响起女人的劝说声。   “是啊,壮壮,你就听话一点好不好?妈妈不想你去当兵。你看爸爸给你选的学校和专业,以后又不吃苦,还能挣大钱,多好啊!”   绉天磊听得心里委屈:“一句话不告诉我,就给我直接改了。那不是背着我,不是偷偷摸摸,还是光明正大?我是去上军校,又不是去当小兵。就是去当兵,我也愿意吃苦!我乐意!”   绉天磊气到上头,声音不免大了些,语气还冲。   他爸气得抄起皮带就想给绉天磊再来两下,幸好被女人哭着拦住。   男人吼着绉天磊:“你知道个屁?改都改了,学校我也打好招呼了,回头你老老实实去上大学。别想着叫你大舅舅来就有用,你大舅舅才没空管你的屁事。”   “我不去,我要去军校!”绉天磊咬着牙,打算死活都不改口。   他知道他爸打的主意就是在他大舅舅来之前,让他自己改口,自己答应去。到时候他自己都改口了,大舅舅来了也没用了。   最后的结果,只看他能不能先扛住。   挨打他不怕,就怕他妈一出又一出。   绉天磊心里叹气,看了一眼一边小事对他百依百顺、大事却屡屡强迫不顾他意愿的亲妈。   哭声、打骂声、绉天磊倔强的反驳声,在绉家响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   绉妈开始不愿意吃饭,绉天磊哄也没用、劝也没用。   晚上。   绉天磊看到他妈难受地捂住胃。他妈胃不好。   下班回来的他爸心疼得要命,开始训斥绉天磊,加上一旁的哭声,错乱地在绉天磊耳侧响起。   绉天磊强憋着心里的委屈,眼眶微微发热。   他一贯能憋,板着脸也能说得上神情冷漠。   直到他妈再度说出让他答应去上他们选的大学,说不答应她就难受得吃不下饭时——绉天磊不想憋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站着看着沙发上你哭我劝的父母两人,红了眼眶,把两人吓了一跳。   绉天磊看着两人吓一跳的表情,眼泪就下来了。   他的眼泪生疏在青涩的脸庞上划下两道痕路,声音嘶哑:“妈,你气得吃不下饭,我也不吃好了。   你要是有个意外,我就从咱家三楼上面跳下来陪你。三楼可能还死不了人,死不了我就记着头朝下再跳一次!   但这回,这回我不会答应你们的,我绝对、不会再顺从你们。”   他红着双眼,嘶哑的声音和认真的表情都吓呆了沙发上的夫妻。   女人忘了继续流泪,男人也忘了训斥,就看着他们孩子脸上的泪痕怔楞。   男人镇定了一下,面上恼怒更胜:“你说的什么话!拿你的死活逼你的父母是吧?”   绉天磊抹了一把脸,看着他们藏不住慌张的表情,直觉得自己把什么东西撕破了。   绉天磊看着母亲,冷声道:“你们不是吗?拿她的身体威胁我!   她身体差,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还不是惯出来的!?一不顺心就不吃不喝,整天儿哭得比电视剧里还惨,不知道还以为咱家日子过得多苦呢!   大家一起不吃不喝,全家饿死算了,好不好!?”   抱着不吃就不吃,全家饿死的念头,绉天磊摔门进了房间。   桌子上放着三菜一汤,还飘着热气,却是无人动碗筷。   女人楞了一阵,扑进男人怀里哭起来:“呜……,他这是恨我啊!可是他当兵万一出个事,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男人楞了一下,然后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了。……你洗个脸,先吃饭吧。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   “呼——我、我心里难受,我吃不下。我陪着他饿死算了……”   换做以往,男人又要开始骂儿子了。   可是今天男人有点发愣,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惯着妻子了?才惯得妻子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他这种没有底线的惯法,既让儿子难受,也害了妻子?   男人拍拍妻子的肩:“你先吃饭,多少吃点。”   ***   辗转又是五天。   五天里乔奇几个也看不到绉天磊,差点给吓死。   直到绉天磊大舅舅走了,几人才重新聚到老地方。   乔奇还跑去叫了一趟闻霁月,闻霁月牵上大灰灰,带着狗子到了地方。   绉天磊在和双胞胎之一过招,两人有点下力气,打得砰砰做响。   红毛在看热闹,话多地在解说。   走近木台,乔奇小声道:“绉哥不太对劲的样子。”   余光瞥见闻霁月,绉天磊做了个“停”的手势,从台上下来。   闻霁月问他:“没成?”   绉天磊却道:“成了。我爸答应给我改回来。”   “成了啊!”乔奇笑着道,“绉哥你一直板着脸,我们还以为没成呢,吓得话都不敢说!”   除了娃娃脸欢欣鼓舞,其他几人倒是都看出来绉天磊的不正常。   绉天磊挤出个笑脸:“没事。就是我妈还在不高兴。”   闻霁月劝慰一句:“该做的做了,其他的等等就好。”要长大的,可能不止孩子,有的家长也需要。   绉天磊点点头,吐出一起胸口的浊气,大声道:“不管那些。老子可以军校啦!请你们吃饭啊!”   撇去别的,绉天磊反抗的目的成了,好事一桩。   ***   解决掉绉天磊的小意外,闻霁月把精力继续投入到正事上。   七月份的尾巴,开学前夕。闻霁月收到一封来自首都的信。   写信人是武野,小灰灰欺负过的大白狗的主人。   大白成功揣上了崽子,生下了两只小狗崽子。照片上大白带着两只小狗崽子团在一起,壮墩墩的小狗崽子在喝奶,大白一脸生无可恋。   闻霁月看了就抓住小灰灰一只前爪:“小灰灰,你真是个渣爹。”   小灰灰:“嗷?”   “看你两个闺女。”闻霁月拿起照片给小灰灰看。   “嗷嗷!”   小灰灰看了一眼,大脑袋冲着照片蹭过去。   “嗷嗷!嗷嗷?”   我的梦中情狗怎么变小了?   小灰灰看着梦中情狗被困在一张纸里,急得咬住闻霁月的衣摆,拉着她让她把它的狗放出来。   闻霁月笑得不行:“这是照片!不是你的大白,你的大白在首都,你看不到了。”   小灰灰也听不懂太多,只知道自己的梦中情狗很可怜。   它伤心地蹲下,“呜呜”地叫一声,目光心疼地看着照片。   照片是双份的,闻霁月把手里这张给了小灰灰,另外一张再留着给姐姐们看。   小灰灰咬着照片,把自己的狗放在两只前爪下藏好。   过了好一会,小灰灰傻眼地看着照片里,趴在它的梦中情狗身前喝奶的两小团!   “嗷嗷汪!”   有崽子了!肯定是我的!   小灰灰疯了,又咬着照片找上闻霁月。   闻霁月被颤得头晕,拍拍小灰灰:“别叫了,别叫了。明年,明年带你去看你的崽好不好?我明年去首都上学。”   看小灰灰听不懂,闻霁月把照片从小灰灰嘴里取下来,指着上面的大白道:“听话,带你看大白。”   小灰灰委屈巴巴地叫一声:“汪!”   为了它的梦中情狗,放弃狼的尊严又如何。   ***   首都,一座四合院里。   武野正拿着相机对着大白琢磨着构图,琢磨着怎么才能给小白和两只小狗崽子拍好看些。   “哐当”一声,院门打开。   “怎么又在拍狗?隔壁的文白能去北大,你看看你考成什么样?明天就去复读班,好好学。”   武兴学推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看着玩物的儿子心里不喜。   武野看都不看他,只应道:“哦。”   又把武兴学气个仰倒:“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亏得我还是我这辈最出息的。现在哪家的小子不比你出息?”   武家姓武,可全家从文,作协里深扎。武兴学是首都第一报《人民报》的总编辑,隔壁的是他职场的死对头。   至于武野,他想隔壁的文白也是他的死对头。   面对武兴学的怒火,武野道:“知道了,复读我会认真的。我之前成绩不比文白差。”   看着面上没一点驯服的儿子,武兴学心浮气躁,还是想到今天报纸上新刊登的一首新诗《外公》,忆起武野去世不久的外公,这才压下怒火。   武兴学进屋,武野摸摸大白的脑袋,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稿费到了,带你吃牛肉,好不好?” 第59章   大白听到肉, 抖抖身上的小崽子就想站起来。   两只小狗崽子咬紧了奶源,才没没被抖落下去。   武野吓得按住兴冲冲的大白:“大白,你先喂奶。崽子它们爹已经很不负责了, 这两只能不能活着长大就看你了!”   “汪!”大白扫一眼麻烦的两只小崽子, 不耐烦地重新侧躺下。   武野摸摸它的脑袋, 出门去卖肉犒劳辛苦的大白。   武野心里生产是很伤身体的。   像他妈妈,在外公嘴里是个健康活泼的姑娘。可生了他之后, 因为当时的历史条件问题没照料好身体, 而后便体弱多病起来, 早早地离开了他和父亲武兴学。   专门买肉做了给狗吃, 武野又被看不惯的武兴学嫌弃了。   武兴学道:“你有空做那个, 还不如给你老子打个下手!”   武兴学没再娶,家里就一大一小两个爷们儿, 饭菜都得自己动手做。   武野笑嘻嘻:“您不是嫌弃我手艺不好吗?”   武兴学笑他:“煮个丝瓜汤,都不带削皮的,谁敢让你做。剩下的牛肉我给炒了啊!”   武野也没解释丝瓜的事是自己七岁干的,他点点头:“好。剩下的牛肉炒了吧, 记得放芹菜。”   武兴学轻哼一声:“我知道,还教起你老子来了。卖牛肉钱花完了吧?抽屉里你自己拿五、不,马上去学校了,拿个一百先花着吧!”   “嗯。”早就早给自足的武野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两父子用过饭,一人一个房间折腾自己的。   武野坐在桌子前,桌子下面就是躲着两只小崽子的大白, 正抱着根桌腿睡觉。   武野在自己随身带的本子上写了几行字,随即又划掉。   “没灵感。”   武野刚放下本子,脚底下多出小狗哼哼唧唧的声音,武野用脚给大白挡了一下小狗,然后用手抽出两张信纸,打算隔空控诉一下那只大狼狗。   “……天气炎热,但小狗总是很黏大白,热得大白到处躲。   小狗也不知道一天要吃几次大白的奶水,反正总是哼哼唧唧地吃个没停,好似饭桶。我父亲笑言,不如一个叫饭桶,一个叫饭盆。我觉得不甚雅致,给予了驳回意见。   不过我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颇为头疼,不如劳烦你想了,让孩子它们爹选一个?   ……   对了,记得霁月你是高二的学生,下半年开学应是高三了吧。我今年事出意外,高考不利,决定去复读,说不定有机会同你做同学!若你来首都上大学,两只小狗说不定能见见爹,不知崽子们有没有这个机会?……”   武野写完了信,脑子里浮现那个只见过一次却印象深刻的小姑娘的模样。   他反复看了三遍信,觉得没有出格的地方,这才把信纸装进信封里,贴上邮票。   写完了信,武野又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对着知识点复习起来。   ***   S市。   闻霁月先迎来了开学。   报名后,原本高二的学生集体搬去高三学生的教学楼,这才有了变成了高三生的感觉,学生们认真学习的氛围大涨。   男生们力气大,先搬了自己的东西,再回转给女生帮忙。   晏正平捧着闻秋鱼的两捧书,心情颇为愉快。   他这个学期成功插班进了高三三班,和闻秋鱼和闻霁月一个班。   不过和面带笑容的晏正平不同,闻秋鱼表情淡淡的。   闻霁月往前面去给老方换办公室座位去了,就晏正平和闻秋鱼两人在混乱的人群里并肩走着。   晏正平走了阵,便发现闻秋鱼情绪不太好的模样,他细声问道:“怎么了?”   晏正平觉得闻秋鱼好像见了自己不高兴。   闻秋鱼抬起淡雅的眉眼看他一眼,敛眉认真问道:“你暑假,自己复习的怎么样?”   晏正平道:“我觉得挺好的,物理和数学的知识点都从头到尾整理总结完了。”   物理是他自己最喜欢的,数学则是闻秋鱼喜欢的。   闻秋鱼算算两门也不少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挺快的。”   晏正平一头雾水:“你刚刚就在想这个吗?我有好好学习的。”   闻秋鱼步子放慢了些,落在后面,这才道:“我怕我们两个一个班级,影响你学习。”   闻秋鱼自制力很强,但有时候她自己都会被影响到,跑神大半个小时。所以对于晏正平这样的未经世事的少年,闻秋鱼更怕自己影响到他。   晏正平本来还担心,这下知道闻秋鱼是在担心自己,干净的眉眼瞬间带笑。   “你笑什么!?”闻秋鱼有点恼,拿胳膊轻撞了一下晏正平。   晏正平忍不住直白地道:“你担心我,我心里高兴!”说完又偷看闻秋鱼一眼。   闻秋鱼觉得脸上一热,不想搭理这人了。   她在正经担心他呢,他在胡想什么?   晏正平看着她染上了粉意的脸颊,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下,脑子里闪过秀色可餐四个字。   等脑子里胡乱想了很多东西,晏正平才回神,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很重视高考,我也是一样的。   你不用担心我们互相影响到,这一年我们就当同学、朋友,只谈学习,不提其他。不过等到考完了,就……”   “考完了就怎样?”闻秋鱼红着脸瞪一眼晏正平,警告他不要大喇喇地把话都说出来。   结果晏正平以为闻秋鱼是问自己,想听自己说答案。   晏正平偏白皙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他看着闻秋鱼,委婉地问道:“等考完了,我可以和你去一个学校吗?”   闻秋鱼脸更红,好似被哪朵调皮的晚霞亲吻过一般,她直接快步往前走。   晏正平看着女孩窈窕的背影,觉得追女孩真是好难的一件事。   他心想:要是考试能考第几名,就能在闻秋鱼心里排第几的位置?那该多好。   心里想着,他不竟呆呆地把话说出了口:“要是考试能考几名,就能在你心里排第几的位置就好了……”   闻秋鱼听见这话,耳根子都在发热。   不过这下倒是可以放心,晏正平的性子是不容易被她耽误的。听听人家说的话……都敢拿考试名次来她心里排位置了!还怕什么影响?   等闻霁月见到两人,便瞧见自己三姐脸红,晏正平则是偷偷瞧着自己三姐傻笑……   有故事啊!?   闻霁月坐到闻秋鱼身边,写小纸条问:“三姐,你脸怎么这么红?”   闻秋鱼回她:“高考快到了,幺妹你复习、考试都认真点。”   答非所问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催自己认真考试?   闻霁月看看两人,心里给出了自己猜测得结论:一定是晏正平做了、或者说了什么,惹得三姐脸红。然后自己问起,三姐恼羞成怒,殃及池鱼。   自己真是好惨一单身狗!   ***   高三的生活压抑、无声、迅猛地一日又一日过去了。   教室里只闻刷刷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但也有人被压抑坏了,直接翻天,三班里冒出两对真正的小情侣,天天和老师打游击战。   晏正平偶尔瞧了羡慕,不过也知道是自己喜欢的女孩更理智、聪慧,自己也更有定力。   关键的时候,当然要先做关键的事。他们勤勉学习十余年,不是为了在这重要关键的时刻用来糊弄老师、糊弄自己的。你这会儿松缓,糊弄该努力的时光,最后高考的结果、成绩也会糊弄你。   不过这一切的沉重……对于闻霁月来说减轻了九成九。   高二她就拿到了好几十分的加分,等到收到武野的信时,她已经得到了好几位老师的口头承诺,如果选择跟他们的实验,可以直接进他们所任职的大学。   当然,这几所大学不在闻霁月的目标之内,她还得继续努力,不过只需要努力一下就好了。   闻霁月看到武野的信上问,小狗崽子们有没有机会见小灰灰。   想到被小灰灰舔得不成样子的大白和小狗崽子的照片,闻霁月动了对自己毛孩子的恻隐之心,直接给武野回信。   信中表明小灰灰看了照片。念念不忘大白和小狗,自己会找机会去首都的,并且自己的目标大学也在首都。   这个机会,约莫在寒假。有个高等英语比赛,学校推荐了闻霁月,决赛地点便在首都。   ****   不过没等这个英语比赛进行到决赛阶段,闻家先迎来了新的小生命——闻夏英生产了!   闻夏英的产期拖到了十个月加两周,也就是差不多十个半月,小生命才落地。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冯明兰已经来闻家照顾儿子媳妇一个月了。她算着生产日子,过来帮着儿媳妇坐月子的,结果小家伙出来得晚,弄得冯明兰只好多请了半个月的假。   不过冯明兰高兴得很,儿媳妇生产顺利,大人孩子都好,这就是顶顶好的事了。   新生儿是个小男孩,小名叫啾啾,闻夏英说生孩子的时候听到了鸟叫。金睿钟什么都说好,他儿子就落了个啾啾的小名。   闻霁月和闻秋鱼抱了抱孩子,然后就被一帮子“大人”赶回学校去学习了。   这档口,生孩子重要,两小即将迎接的高考在众人眼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   等啾啾长得白白胖胖,大眼睛灵动地东张西望的时候,就到了闻霁月带着小灰灰走上大狼狗寻妻路的时候了。   临走前,外婆许兔花让闻霁月记得给她带几张首都的照片,让她看看首都的模样。   闻霁月笑着让许兔花一块去,不过老太太以天气太冷拒绝了。   许兔花大气地表示:等明年闻霁月和闻秋鱼高考完,可以全家一起去首都!   闻霁月走的时候,高三还没放假。   知道闻霁月要出去比赛,无数双眼睛巴巴地、带着些儿幽怨看着闻霁月。   人家日以继夜,她出门比赛加旅游。   闻霁月讪笑着溜走,不敢说话。 第60章   “你确定自己出去, 能够找回来吗?”   带队老师井安雁有些不放心地再次询问闻霁月。   没错,是再次。   这位井老师十分负责,在来首都的路上把学生们都照顾得很好。眼下闻霁月提出要把狗送到亲戚家放两天, 井安雁担心人出去了, 找不回来。而她自己还有其他的学生要照看, 实在没空陪闻霁月一起出去。   闻霁月弯着眼眸道:“井老师,咱们这儿是靠近北附中得福安路紫阳宾馆是吧?我记住地址了, 你放心, 我就是找不到路, 找警察叔叔也能回来的。”   井安雁被逗得一笑:“那你小心点。下回这样, 你早先和亲戚说好什么时候到, 让他们来接你才是。”   闻霁月笑笑。   她可没什么亲戚在北京的,地址是武野给的。武野也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时候到, 会住在哪里,当然不可能过来接她。   和井安雁挥手道别,闻霁月牵着小灰灰往外走。   “我可是为你操碎心了。”   闻霁月一边招出租车,一边念叨小灰灰。   小灰灰脖子系着根黑蓝白格子的丝巾, 蹲在路边上看着车来车往也不害怕,讨好地蹭蹭闻霁月的腿。   “嗷!”   小灰灰叫了声,刚到路边停下的出租车师傅给吓跑一个。   闻霁月叹气一声。   幸好后面来的第二位师傅不怕狗,笑着招呼闻霁月:“小妹儿, 坐出租不?坐的话,后座看住狗别咬座位啊!”   “坐。去常安路的聚德烤鸭馆。”   “可以,送你过去, 上来吧。你这个狗养得好啊,品相好,皮毛顺滑,得几万吧?”   “没有,就是随便养的。”   闻霁月抱住小灰灰,掏出纸巾擦了擦小灰灰的爪子,免得蹭脏了出租车。   出租车师傅看她这样,在心里点点头。   没出二十分钟,到地方了。   热闹的烤鸭馆前人来人往,闻霁月付钱,带着小灰灰下车。   沿着烤鸭馆往前走,闻霁月沿着武野信上写的往前面走,绕过一条街,找到巷子里27的门牌号。   小灰灰鼻子嗅了嗅,有熟悉的味道,已经高兴得想要刨门了。   闻霁月拉着它,它还对着门里面叫:“嗷嗷!嗷嗷!”   门里边。   大白听见动静,压低尾巴冲着门口也叫起来:“汪汪!汪汪!”   两只已经半大的狗崽子跟着瞎叫:“汪汪!嗷呜!”   院子里七八个少年少女放下手里的吉他、口琴等乐器,听着门里门外一家子叫嚷。   武野眼睛一亮,丢下鼓槌:“有人找我 ,我去开门。”   有人好奇问:“野哥,谁啊?”   武野笑笑:“你们不认识,等会别乱说话啊。”   武野啥都会玩一点,是附近的孩子王。   今天大家聚到一起是赶上寒假都有空了,想练个节目给一个朋友在酒吧挣个面子。也无非就是姑娘、少年慕艾那点子事。   武野走路带风,大步走到院门外,打开了自家院门,果然就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   不过等眼睛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武野又觉得自己忽然嘴拙起来。   他看着闻霁月笑了笑,接过闻霁月手里提的东西,这才道:“欢迎来首都,带小灰灰过来不容易吧?快进来,大白和两只小崽子都在。”   闻霁月也笑笑,跟着武野走进他们家。   准确来讲也不能说是跟着,差点就拉不住狂奔的小灰灰。   院子里七八个少年少女,瞪大了眼,看着大狼狗朝着他们心里漂亮雍容、不爱搭理外人的大白扑了过去,然后两只狗开始狂叫。   小灰灰激动得很,凑在大白身边对着大白舔来舔去。   至于两只半大的狗崽子,被大白忘在脑后,看着庞大的大灰灰傻眼,也不敢上去救大白。   闻霁月捂一下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叫得好凶,不会被邻居说吧?”   武野笑:“没事儿,都是老邻居。”   他又看向自己傻乎乎的一群发小,发现人挺多,武野怕人多让闻霁月尴尬,就道:“这些都是我朋友发小,我们刚刚在练一个歌,歌练得差不多了。”   先前好奇的少年就哈哈笑:“对啊,练得差不多了,野哥我们走了啊!”   “走走走。”   “哈哈哈,我们先走了。回头再找野哥练一遍。”那个要帮忙的朋友也很懂眼色的,配合地拉着朋友们离开。   四个少年一溜烟,收拾了东西就走在了前头。三个少女倒是耽搁了一下,瞧武野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这才结伴离开。   闻霁月看见走在最后那个短发姑娘,还回头貌似委屈地看了一眼武野。   闻霁月摸摸鼻子,有点儿马后炮地问:“就这么让你朋友走,是不是不太好?”   武野摇头:“本来就练得差不多了,而且是他们找我帮忙。”   这一带院子里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小孩,年岁最大的就是武野和文白,文白向来和众人玩不来,武野就是老大哥。武野正高四,时间比高三的还宝贵,要不是这群小的求着,武野可不会插手。   因为是对方几个求着,所以这会儿武野有事让人走,他没觉得有什么。   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闻霁月更不用操心那么多。   武野把闻霁月提的苹果放在一边,有些好笑道:“这玩意儿老贵,你买这些可破费了!我得让小灰灰在我这几天多吃点肉。”   先前两人信里说好了,闻霁月过来考试,武野就帮着养小灰灰几天。   闻霁月看着已经和大白闹上的小灰灰,道:“它有点皮,不过还算知道分寸。但这么老大一只,真的要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咱不是亲家吗?你看看小崽子们。”   武野说着,看着被自己养得壮敦敦的两只完全称不上“小”的狗崽子,自己笑了。   “不能再喊小崽子了,长得好快啊!”武野笑着蹲下来,口中喊道:“宝宝,看我!”   “这只是宝宝。”   “贝贝,贝贝!这只是贝贝。”   闻霁月本来就对小灰灰的两个闺女好奇得很,蹲下来任由宝宝撞进她怀里,快乐撸狗。   倒是贝贝看见宝宝在别人怀里,立马撇开武野,蒙头也往闻霁月身上挤,蹭过来蹭过去,活像小时候的小灰灰。   闻霁月和宝宝贝贝亲热了会,道:“叫习惯了叫小崽子也正常,我现在还管小灰灰喊小灰灰呢,都是因为小时候叫习惯了。我在外头喊它小灰灰,就有人用那种‘你眼睛是不是坏了’的目光看我,哈哈!”   小灰灰忙里偷闲,听得自己名字被叫了,回头冲主人“嗷呜”一声,随即继续追着大白跑。   大白体力哪有小灰灰好,也跑不过这大家伙。不过大白也聪明,院子里跑了两圈就知道武野怀里躲了。   武野笑着抓住小灰灰,把这大家伙摁倒撸。   闻霁月还做帮凶,把这个有了大白就不想搭理自己的狗喜欢被撸的地方交代了出来。   小灰灰眼睛巴巴地看着大白,偏偏身子又舍不得舒服,露出肚皮躺在武野手底下,渐渐迷失了自己。   看闻霁月逗着宝宝、贝贝,还问起回头全家人一块过来,到时候可不可以借宝宝贝贝几天。   武野就道:“那当然可以。我这儿有相机,我给你和宝宝贝贝,大白他们拍几张照片吧?”   “好啊,辛苦你。也可以给它们拍个全家福!”   闻霁月对拍狗更感兴趣,一直可惜武野拍的照片不够多。   武野其实拍了挺多的,不过他只挑了好看、有趣的寄出去,只说自己拍得少。   武野去拿了相机,给闻霁月和大白几个拍照。   他最喜欢闻霁月和大白的一张照片,觉得美感恰好相得益彰,可惜大白就给了自己这样的糙汉养。   洗照片还要几日,闻霁月待到下午时分,和武野在外面烤鸭馆吃了顿饭,这才坐着出租离开。   武野看着出租车离开,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念叨道:“目标清大,有点厉害哈!”   他身后头蹿出来上午在他家那几个少年少女。   “野哥,什么清大啊?你去清大我看也没问题!”   “野哥,刚刚走的那位什么人啊?比酒吧的遥遥还好看……”   武野用力敲这人脑瓜一下:“别瞎比较。”   “野哥,遥遥那是我女神!这小姑娘你能当女神待?”   武野睨他一眼:“你还想不想我帮忙了?”   “嘿嘿,想想想。我这张破嘴哟,野哥别介意哈。我这当着人面不是什么都没说?”   治住了发小,武野在众人闹哄声里琢磨起了自己的未来。   人小姑娘虽不是为着他,但真来首都了。   然而清大里头实在无趣,他要去吗?   北大有个文白,他是不会去的。   除开清大北大,别的地方貌似也没意思,那就去和他亲家做同学吧。   武野想着,嘴角勾了起来。   殊不知他英气俊朗的脸,在一片暖橙光里忽地笑起来,碎了别的小姑娘一地的芳心。   许芳芳落在侧后头,咬着牙,眼泪都要快涌出来了。   然而前面的少年们还在插科打诨,只有她一个小姐妹注意到她,偷偷递了块帕子。   等回到巷子,各去各家。   许芳芳趴在小姐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他肯定喜欢那个女的,笑得和见我们都不一样!和偷吃了两斤糖一样!” 第61章   许芳芳的小姐妹周敏哄她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哭什么?”   三人队伍里另一个少女, 王兰也道:“就是,你哭有什么用?野哥估计都不知道你……”   王兰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许芳芳的脸上。   周敏听着王兰的话, 起了心思, 鼓动许芳芳道:“你跟野哥说你的心思呗?你像个蚌壳似的, 闭上嘴什么都不说,别人哪知道你的心思。”   许芳芳眼眶通红, 眼泪珠子便颤巍巍从她脸上滚落下去。   许芳芳擦擦脸上的眼泪, 恨自己胆小不争气。她吸一口气, 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我、我不敢啊!”   王兰一向心粗, 瞪着眼问:“有什么不敢的!?野哥还能吃了你不成?我们是发小, 野哥总会给你两分面子!”   周敏个头高挑,算是三人里的小军师, 一向最有主意。   她低头看着许芳芳犹豫的面色,心里知道她是真的不敢。别说许芳芳了,她若是有心思,她也不敢。   周敏帮许芳芳说话:“别说芳芳了, 打三年前那个女孩子给野哥情书,那封情书被野哥当着她面丢进垃圾桶,那女孩被笑到退学,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拿着情书这种东西往野哥面前凑?”   武野长相出挑, 是小辈里领头羊,在学校里也是一举一动受人关注的焦点人物。三年里没个小女孩看上?那怎么可能。还不是武野路子野,吓住了不少人。   王兰道:“会不会有隐情啊!学校里不是还有人传野哥欺负小孩。但那个小孩在路上拦怀孕的刘嫂子闹腾, 活该被揍啊!”   许芳芳瑟缩着,小声道:“野哥丢信的时候,我和敏敏也在呢。”   就是亲眼看见了,许芳芳才一点儿心思不敢表露出来,怕丢脸丢大了,最后被人笑话。   周敏叹气:“野哥那人太分得清,给不给面子还真是两说,所以芳芳才怕嘛。”   王兰叹气:“那就等着野哥给我们找个嫂子啊?”   三人看得出来,武野那是有意思了。不过还没下手,也没什么大动作。   许芳芳不趁着这个时候动手,只怕回头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周敏看向许芳芳:“我倒是有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许芳芳急忙抬头看她道:“敏敏你说!”   “野哥说那个女孩过来参加的那个比赛,正好在我们学校来着。我们班那个混血儿罗恩明也参加,你们有印象吗?   我们可以混进去看颁奖,看看那个女孩到底厉害不厉害吗?”   周敏的未尽之言,要是许芳芳觉得自己比不上,那就算了……   许芳芳留着学生头,娃娃脸,长相只是清秀。比起她们看到的闻霁月相貌、气质差开一大截。论起优势来,只有本地人、家里背景不错、成绩不错这几点了。   年少时,家境什么的对爱情的影响占比因素还不大。   王兰点点头:“上回芳芳不是拿了化学竞赛第一,我们去看看嘛。”   许芳芳被两个小姐妹鼓动了一下,也起了心思,想去了解一下那个女孩,让自己得个甘心,或者借此鼓起勇气。   ***   三天后。   闻霁月参加的比赛进行到最后一轮,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选出最后六名,进行最后的竞技。   前三名是冠亚季军,后三名则是优秀奖,反正走到最后的学生一个也不会落空。   S市来的人只剩下了闻霁月一个,她得孤军奋战。   胸前佩戴着五号的号码牌,闻霁月用余光扫一眼前方座位上,长相中西结合的二号选手,心情很是迷茫。   英语比赛,还来外国人了???   井安雁小声给她介绍:“那位是混血儿,拿的我国国籍。”   属于我国人,还是首都的高中生,那无论长什么样,当然都可以参加比赛。   闻霁月笑笑:“就是觉得挺有趣的。”   略说了两句,最后一轮竞赛开始,闻霁月跟着工作人员引导去准备。   竞赛程序,分为一分钟特色自我介绍、赛前抽取主题三分钟演讲、随机主题一分钟演讲。三项都是十分制,不过占比为三、四、四,最后以平均分来论名次。   台上氛围紧张,台下北附中放假还被抓来做观众的学生们却是各有反应。   有水平不错,认真在听的;也有水平不行,听得昏昏欲睡的。许芳芳三人就混在观众里,看着台上有些傻眼。   她们是进来后,才从一个亲近些的老师嘴里知道,今天最后一轮竞赛,只有六个选手。而闻霁月赫然在六人之列,最差也是个优秀奖了。   这项比赛范围涉及全国,比上回许芳芳参与的竞赛还要来得正式,奖项上的力度自然也更重。   所以……许芳芳心更碎了。   她看着台上闻霁月不落丝毫,甚至演讲更为自在、出彩,心里禁不住升起佩服的情绪来。   那台上的混血选手罗恩明,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许芳芳三人却是知道的。   罗恩明母亲是M国人,每年都会去M国待上好几个月,英语对他来说就是另一种母语罢了。   强者云集,闻霁月最后败在了平均分之下,只拿到了第二。不巧的是第三才是罗恩明。   得知结果,罗恩明面色如土,在台下没控制住喊出声来:“我怎么可能是第三!?”   四周的人俱都看向罗恩明,不知道这人是没脑子,还是对自己太自信。待看清罗恩明的脸色,众人才恍然大悟——翻车了。   罗恩明面孔有着外国人的特色,别人不认识、或者认识但不是很熟悉,就直接把他当外国人看了。   外国人跑来参加英语竞赛?那不是利用母语欺负人嘛。想欺负人的,结果反而落到了第三,还被人欺负了,就很是可乐,不少人笑了起来,弄得罗恩明脸色更难看。   闻霁月听着那些笑声,摸了摸鼻子。她也俗得很,想法和众人没什么两样,觉得这个选手也是无聊。   不过同为选手,闻霁月控制着,没让自己笑出来,让别人太难堪。毕竟对方参加这个比赛,本身是合乎规矩的,不然竞赛组也不会放人进来。   罗恩明气冲冲地上台,站在闻霁月身侧,脸色臭得很。   领完奖,从后往前下台,闻霁月就落在罗恩明后面。   罗恩明挡住闻霁月和拿了第一的一个文弱少年,他抬着下巴,脸上满是不屑,嘲讽道:“一群垃圾评委!只知道按照死板的规矩来行事,你们的运用多的是问题,到处都是毛病!M国书上都不那么教,这一群人根本不了解英语,还对着英语分析总结,简直可笑!”   “你胡说什么?”第一的文弱少年气红了脸,“要是全是错的,你怎么可能拿第三!?”   文弱少年瞪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罗恩明,神色倔强。   闻霁月这下可以直接笑了:“这位,罗什么同学。你是不是傻?你参加的什么比赛?”   罗恩明没搭理第一,看着这个五号选手回道:“高等英语运用竞赛。”   闻霁月点点头:“这个比赛在哪儿举办的?谁组织的?怎么评判?你事先应该都知道吧。   知道在国内举办,由国内组织,也由国内的评委评判。你全部都知道,还自己跑来参加,回头拿奖了还批评评委。   恕我直言,你脑子有病吧?”   话落,闻霁月“关心”地看着罗恩明道:“年轻人,有病治病,不要讳疾忌医,拿了这两百块的奖金,赶紧去挂个号看看病吧。”   把人说懵了,闻霁月抬脚走人。   第一的文弱少年看看她的背影,再看向罗恩明,直白地道:“同在M国,也有地区之分,每个地方的口音是不同的。你的M国口音,乡土味儿太重了。”   双重打击。罗恩明气疯了,这个且不说。   躲在礼堂帘幕后面的许芳芳三人,从罗恩明开始挑事,把后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听得脸蛋绯红。   和罗恩明一个班,她们也早看不惯这小子拿着M国在班里炫耀。这回罗恩明找茬,反被打脸,听起来就爽得不得了!   但是她们听得太认真,以至于被走出来得闻霁月撞个正着。   闻霁月记性不错,认出来了三人,记得三人是武野的朋友。   不过都没互相介绍过,闻霁月就对着她们笑着点点头,说道:“老师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许芳芳红着脸,有些愣愣地道:“我觉得你比第一说得还好……”   闻霁月有点懵,不懂这个短发女孩怎么就突然红了脸,好像害羞似的。   她笑着,礼貌道:“谢谢啊!”   紧接着,第一就出来了。少年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许芳芳,然后直接去找自己的老师了。   闻霁月和许芳芳三人挥挥手,去座位上找等她的同学和井安雁等老师。   留下许芳芳被两个小姐妹拉住。   周敏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夸她!?”   王兰也傻眼得很,小声嘀咕:“不是情敌吗?不过她刚刚说罗恩明,真的太痛快了!我就看不上罗恩明,想捡便宜,没捡到还嫌弃,怪不要脸的。”   王兰话音还没落地,罗恩明就气冲冲地冲出来了,恨恨地瞪了两眼三人。   三人可不怕他,都是一个班的,谁还不知道谁。   看着罗恩明气冲冲走了,许芳芳才揪着衣摆,红着脸道:“她就是好厉害嘛,性格好帅!和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   王兰听许芳芳这么说,也凑上去说:“对啊,我之前看那个电影,有人欺负女主,男主就是……”   重点是这个吗!?周敏看着两个倒戈的小姐妹,气倒。 第62章   竞赛彻底结束, 井安雁带着学生们出去下馆子。   为了避免身体状况出现意外,来到首都这几天所有学生可是油的腻的都不敢碰,都老老实实地照顾着肠胃。   这会儿好不容易竞赛结束, 井安雁就带着学生们去好好地吃顿大的。也有吃顿好的, 把不快忘了的意思。   远行这一趟, 不是每个人都有直接到手的收获,看似两手空空的学生反而更多。   纵使长远来看, 远行所长的见识便是人生巨大的财富, 可这会儿年轻的少年少女却难免更介意失败本身。   当然, 闻霁月就不用介意了。   英语不过是她网里的几条小鱼, 能有如此收获已是惊喜, 高考又可以加五分了呢。   一顿大餐后,下午自由活动, 明天下午启程回S市。   井安雁带着学生去逛首都,明早还有看升旗的活动。   闻霁月则和老板商量过后,以个人多加两块清洁费和意外费的代价,让老板同意把小灰灰留在宾馆里住一晚。   随后闻霁月脱离组织, 去接小灰灰。   坐出租到烤鸭馆,进巷子,找到武野家。   同第一回 一样,院子里充斥着狗吠和乐器。   不过还多了两个唱歌的男声, 前面带唱的听着是武野的声音,微低沉且磁性。只听他声音,倒是比本人更成熟些。   闻霁月听了半首歌, 等他们结束整首歌才敲响门。   这回来开门的是许芳芳,她问道:“谁啊?”   门一打开,许芳芳就看到了闻霁月,表情肉眼可见地复杂起来。   许芳芳的心情怎么能不复杂呢?   几天之前,她还把这个人当做“情敌”。可上午看竞赛那会儿,她就倒戈了,竟然崇拜起自己的“情敌”来!   回过神,许芳芳自己都觉得脸红。只是她忍不住,又脸红起来,目光像是怯怯的兔子一般望向了闻霁月。   闻霁月扬扬手里带的零食,笑着道:“下午好啊!我是武野的朋友,闻霁月。光风霁月的霁月。”   “进、进来吧。”许芳芳眨眨眼睛,把对方好听的名字记住。进了门也不先走,小媳妇似的跟着闻霁月。   “嗷嗷!”   闻霁月一进门,小灰灰领着和它熟络了的两闺女冲着闻霁月跑了过来,三只狗围着闻霁月兴奋地跑来跑去。   小灰灰甩着尾巴,像是跟闻霁月炫耀自己的崽。   等炫耀完了,小灰灰就赖在闻霁月怀里,开始抒发它几天没见闻霁月的委屈。   武野这边排练刚开始没多久,他让发小们先练练细节,自己过来招呼闻霁月。   走到闻霁月面前,武野笑着做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道:“呼——你可算是来了。小灰灰这家伙天天晚上骚扰我,好像在找你。”   武野说着,蹲下来手上伸手撸了一把小灰灰的柔软肚皮。   小灰灰肚子上的毛最软,但它其实保留了几分野性,不喜欢让人撸肚皮。   今天小灰灰这么乖地让武野撸,固然有闻霁月在身边的原因,可也让闻霁月有些吃惊了。   闻霁月心想,看来武野把小灰灰几只照顾得非常好。   闻霁月道:“它有个窝,放在我房间来着,每天晚上就睡窝里。估计跑出来找不到窝,又找不到我,有点害怕。”   闻霁月说着,低头揉了揉小灰灰的大脑袋,惹得小灰灰小声嗷呜地撒娇。   “嗷呜——”   小灰灰也感觉自己是只一百多斤的,柔弱的狗宝宝,心里可委屈了。   大白趴在草地上睡觉呢,撩起眼皮子扫上一眼,赶紧把脑袋埋进它自己的臂弯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辣到眼睛了。   武野觉得好玩:“大白和小灰灰待一块,可活泼多了。”   两人说着话,武野一群发小的眼睛免不了偷偷往两人身上瞥。   闻霁月把放在一边的零食袋子递给武野:“我顺路买的,你们练累了分着吃,我刚刚在外面听你们唱歌,很好听呢。”   武野发小吕鲲鹏忍不住欣喜地问:“真的吗?”   吕鲲鹏就是想要在酒吧夺得“遥遥”美女心的男人,今晚就是他表演的日子。可这首歌他好几个地方死活唱不上去,就来找武野救命。这会儿听到闻霁月夸歌好听,忍不住高兴起来。   闻霁月眨眨眼,点头:“好听。”   吕鲲鹏看着漂亮的女孩,再看看他野哥,笑嘻嘻追问:“是我唱的好听,还是野哥唱的好听啊?”   闻霁月心想:……朋友,你这是什么毛病?自己找虐吗?   闻霁月委婉道:“武野声音更好听,占的优势多吧。”   武野提着闻霁月买的零食往院子里的桌子上一放,一边拆袋子,一边道:“老福记的肉脯,味道一绝啊。”   吕鲲鹏嗷嗷叫:“我的最爱!”然后吕鲲鹏拼命朝武野使眼色,示意自己给他在美女面前加了分,要记得自己的功劳。   武野淡淡微笑:“不过有点辣,伤嗓子,就是鲲鹏吃不了。”   其他几个少年笑到手抖,王兰和许芳芳也是笑着看吕鲲鹏活宝一般瞎嚎叫。   武野给发零食,然后点着人一个个给闻霁月介绍了一番,认了认人。   等发完了零食,武野回身进屋洗了一碟子的梨子,提溜出一袋袖子,一群小姑娘小伙子坐着吃了起来。   闻霁月性格大方,一会儿就和几人能说上话了。   王兰还拉上许芳芳,把她昨天和罗恩明的事说了出来,惹得几个少年一脸震惊地看向闻霁月,目露惊奇。   他们心里想:这姑娘看着漂漂亮亮,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挺厉害!人不可貌相。   只有武野挺习惯闻霁月的“强悍”,他笑着道:“这算什么骂,和他讲道理呢。那人也是个拎不清的,怕是一心向着他的M国。”   闻霁月笑笑:“对,我还也有一半道理没和他讲呢,觉得讲了没用。   纵然前辈们在关于外语的人为总结上偶然会出错,可那只是过程里的小意外,他们对无数学子便捷学习外语做出了巨大贡献。”   认真做教育的,都是希冀后来人更好的。很少有人从中获利,他们大多是伏案桌前,几年、几十年如一日,是值得尊敬的人。   话说完了,闻霁月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个老干部,甚至有点儿莫名其妙,她笑着主动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你们要不要继续排练,晚上就要表演,时间好紧张啊!”   其他人都是一愣一愣的,显然没想到闻霁月口舌之快外,还有着那等心思。   可那些事……离他们这些“孩子”还远,也就没多少体悟,嘻嘻哈哈地又拿起乐器,配合着练着歌和曲。   武野以前是吉他和主唱,不过他的鼓也玩得不错,这回纯粹是捧吕鲲鹏,押押场子。   重新练了两遍,武野又找了问题,让他们各自练习。   他自己抽空跑到闻霁月身边,揉着宝宝的两只爪子,抿了抿唇,问道:“你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和我、我们一起去玩玩?”   不同于吕鲲鹏等人还处在年少时的快乐里,武野显然对于生活思考的更多,肉眼可见的更为成熟。   半熟的他,不仅没觉得闻霁月刚刚的那番话老气横秋,还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闻霁月对这个年代的酒吧也有好奇,她问道:“什么时候过去?什么时候散场?”   武野敛眉道:“得晚上了,七点过去,九十点散场。可以早一点走,但起码也要九点。是不是太晚了?不去也行的。”   九点,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深夜了。就对闻霁月的印象而言,武野也觉得九点可能对她来说太晚。不过依然忍不住心生遗憾,他本还准备晚上露一手想让对方印象深刻呢。   闻霁月想了想,却问道:“你家有电话吗?”   武野有点懵:“有。怎么?”   “那我给我老师打个电话,本来说了晚上回去的,没有电话她会担心。”   艺高人胆大,再一个闻霁月感觉自己受身体影响确实大,她好奇心和玩心还挺重的,和一般的小孩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由失望到惊喜,就是这么短短一瞬间。   武野两眼亮起来,带着闻霁月进屋去打电话。   闻霁月拨的宾馆电话,井安雁正好在。   亲戚留下来吃饭耽搁一晚上很正常。闻霁月给井安雁留下的印象太好、太靠谱,以至于井安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叮嘱闻霁月不要忘记回去的时间。   武野就站在一边,听着闻霁月打电话。   听她哄老师就和玩儿似的,语气听起来真实无比。   又想到刚刚她嘴中好像武兴学一般“厚重”的道理,以及学习优异的形象。   他脑海里还闪过了第一次,遇见闻霁月时对方灵动的一双眼……   武野心里涌现一个迷惑:他面前的闻霁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聪慧、老成、优秀、灵动、活泼、有爱心、还有偶尔的可爱……   闻霁月打完电话,正对上武野有些迷茫的目光。   闻霁月在他眼前挥挥:“想什么呢?”   武野楞了下,随即露出一个笑:“我在想你、晚上睡哪儿好?” 第63章   闻霁月笑着看向武野, 爽快道:“等回头散了,再就近找个地方吧。明儿我还得回去呢。”   对方没注意到自己不自然的停顿,武野眨眨眼, 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遗憾好。   松口气是因为没让气氛变得尴尬、不自然, 遗憾是闻霁月显然没多想。   没多想——也就意味着闻霁月十有□□, 对自己没那种心思。不过……倒也不急。   武野回神道:“我家住得下的,给你收拾一间呗。你一个人在外住不安全, 还是跟我们一道儿回来吧。”   两人过来打电话有一会儿, 许芳芳和周敏手拉手着进了客厅, 找武野出去操练几个吃得忘了正事的大男孩儿。   结果一进客厅, 就听到武野说自己家住得下, 大有让闻霁月住在他家的意思。   周敏心道,野哥你确实路子有点野……   倒是许芳芳让周敏大开眼界, 一向胆小的许芳芳看着闻霁月,开口道:“可以让霁月跟我住,我妹妹不在家,我睡她的床就好。”   说完许是觉得自己唐突, 许芳芳脸上一热,看向闻霁月更像只害羞的小兔子了。   同是女孩子,当然更方便。   可闻霁月看着许芳芳一开口就红了的脸蛋,不由得冒出一种, 比初中被小花班长一众女孩子包围时还更奇怪的感觉。   小花班长她们可不会看到自己就脸红,只是给自己送东西,好得让自己误会了她们……   许芳芳在看了自己两眼后, 居然就脸红了。   又想到上午许芳芳看着自己眼睛冒星星的模样,闻霁月摸了摸鼻子,看向武野。   武野点头:“嗯,那更方便。不过许芳芳你脸红什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闻霁月看了武野一眼,加上许芳芳脸红得莫名,到底是叫武野看出来不对的地方了。   许芳芳被指出来不对,脸更红了,她窘迫地道:“没、没什么啊。”   她是因为不想闻霁月住在野哥家里开口的,可想想闻霁月要住自己的床,她又觉得自己有种诡异的开心。   按理来说,她应该讨厌闻霁月才是。可是她觉得自己……竟然还挺喜欢、或者说崇拜闻霁月这样同性别的女孩儿!   胆小的人,就会觉得胆大的人厉害;力气不足的人,就会觉得力气大的人厉害。人都有慕强心理。   许芳芳喜欢闻霁月的性格、行事,当然生不出厌恶来。   自身都觉得诡异的心理,让许芳芳有些“幽怨”地看了武野一眼。   许芳芳心想:要是她真的是个坏的,野哥这么随口答应岂不是对闻霁月很不利?   见许芳芳“幽怨”地瞅了一眼武野,闻霁月才放心下来——这姑娘不是移情别恋自己了,还是喜欢武野的。   既然这样?住一晚应当没什么。   闻霁月礼貌道谢:“那今晚就打扰芳芳了,谢谢你!”   许芳芳红着小脸,开心地点了点头,眼里清晰可见欣喜。   周敏看得心情复杂,莫说闻霁月,她都要怀疑自己这个小姐妹是不是哪里有些不正常了。   这也太喜欢闻霁月一点了吧?邀请“情敌”住自己家,还这么开心!?难道是因为可以分开野哥和闻霁月?   周敏实在搞不清小姐妹的心思,尬笑一下,附和气氛道:“跟我睡也行,王兰家也空,都可以。”   武野见发小里两个女孩都这么主动,心里还挺开心,觉得闻霁月性格果然好,女孩子也喜欢。   ***   晚上一行人早早吃了饭,然后各自和家里说了晚上出去玩,就带了行头往酒吧去。   一群人开了辆面包车,搁了两张小板凳,总算是全部坐下了。   车载CD机里放着正当大红的情歌,女声缠绵又甜蜜。   吕鲲鹏紧张地道:“要是唱砸了怎么办啊?”   武野跟着调子哼歌,闻言洒脱道:“那就当逗人姑娘一笑呗。”   闻霁月也点头:“你就当没事,继续唱就行。唱砸了还能保持镇定,也很帅气,出人意料,对不对?”   王兰大笑:“听听,野哥和霁月都觉得你要砸!”   吕鲲鹏道:“不怕。我打听过,那个和我抢人的小子唱歌跑调儿!”   周敏翻一个白眼:“那你紧张个鬼?”   “嘿嘿,我这不是想逗你们开心嘛!”吕鲲鹏贱笑两声,然后就被和他坐一道的兄弟给“蹂躏”了。   等到了酒吧街,满目皆是霓虹灯,红的蓝的绿的,到处都是迷幻的光,一条街亮堂得如同白昼一般。   吕鲲鹏顶着一头乱毛,摸摸自己的吉他:“小蓝调,我来了!”   武野逮住他,笑着提醒:“头发。”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笑,吕鲲鹏这才摸一把头发,从头上揪下两根干草来。   古时候,插草卖身。他们也这么玩过,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吕鲲鹏赶紧把草拔了,叮嘱一群不靠谱的发小:“别闹了,给我撑住场子啊,哥哥今年的幸福就看你们了!”   “走吧。我帮你看着。”   武野发了话,吕鲲鹏放心了。   闹腾了会,一行人进了一家名叫“青调”的酒吧。   闻霁月觉得这名字挺有趣儿,听着和情调似的。   “要那边的那桌。”   几人常来,一来就直接要了张被圈起来的大桌,能坐十来个人那种,也能防止那些不开眼的骚扰带过来的女孩儿。   刚坐下没一会,一个高挑的漂亮姑娘走进酒吧,就把吕鲲鹏的魂和人给勾走了。   闻霁月喝着和许芳芳几个一样的牛奶,舔舔唇,道:“我还以为都喝酒呢,还卖牛奶儿。”   王兰道:“这里的牛奶还挺好喝的,我每次过来都要喝。”   许芳芳也乖巧地点头:“对啊,这里牛奶好甜,还没有那种奶腥味儿。”   周敏则瞅着武野几个杯子里的酒,有些心痒痒:“我也想喝酒,这回都带了新人,让我们喝点呗?”   武野想也不想,摇头拒绝:“不成,你们几个都没成年呢。”   周敏回怼:“野哥,你成年几天了!?他们几个也没成年啊?”   就武野最大,也是刚过十八。不过一帮子男孩儿十六过了就开始喝酒,但对女孩儿管得还挺严,不成年不让喝。   其中一个男孩儿道:“我们男的喝醉了,也不会吃亏啊!等你成年,我请你喝,喝穷我,行不行?”   武野点点头,看了一眼闻霁月,心里嘀咕这丫头才十六呢,喝奶才是。   周敏有些不满意,她想喝酒不是一天两天了,直接对着外面喊:“杰克,给我们这边再上一轮酒!”   这丫头一喊,武野就知道不好。杰克是卖酒的,你开口要了,他肯定送,哪还会推拒。   武野冷下脸:“周敏,你几个意思?我们跟周叔叔做过保证的,不到成年,不会让你们碰酒。”   周敏脸上涨红:“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武野眉头拧起:“你以为随意放你们来酒吧,叔叔们会放心?你今天敢喝一口,回头就自己在家老实呆着吧。”   “对啊。我们也喝奶好不好?不馋你了。真跟你们家里做过保证的,不让你们喝酒。”   “要是没人看着,回头醉了被人拉走都不知道。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话嘛!”   剩下几个男孩都开口劝周敏,想让她听话。   周敏有点下不来台,喝酒是她提的,还连酒都叫了。可她也确实不知道,几个发小男孩儿因为酒吧的事,还跟她家里长辈做了保证。   气氛正僵持着,杰克又把殷勤地酒送了过来,弄得气氛更尴尬了。   许芳芳和王兰都不敢开口。   闻霁月看着玻璃杯上的柠檬片,眼里露出笑意,委婉地帮周敏说话:“要不让我们偷偷尝一点嘛?就尝一点儿,一两口,肯定不喝醉。回头再喝奶,把嘴里味遮了。”   像周敏说的,她是个新人,说话肯定容易。   提出尝一点儿,即给了周敏台阶下,也提出只喝一两口,还遮了味道,让几个男孩儿可以放心下来。   周敏闻言就道:“就尝一口嘛?”放软了语气。   几个男孩儿看向武野,等他拿主意。   可武野脾气一向硬,还真不知道会不会通融。   武野瞅着妹妹一样待的周敏眼含期待,闻霁月更是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眼神示意自己放一马,本来打定的主意也松动了几分。   可真要松口,武野担心这几个小丫头完全把不住嘴。再一个,开了这个头,回头还偷喝出事怎么办?   武野知道,这几个丫头可不像闻霁月想的懂分寸,都是家里宠大的。   武野想了想,往前挪了下位置,靠近桌子,拽过垃圾桶,端起一杯子酒,“噗”地往垃圾桶里倒去。   熟知武野的几个都心叹:完了、完了!果然还是没法子让野哥改主意。   武野也不看他们,一杯又一杯地倒。   等全数倒完了,武野才指着留了个杯底的酒,松口道:“说好一口。”   众人看着酒杯里那浅浅的一点子酒傻眼。   闻霁月看了都傻眼,就一个三角的底子,这叫一口?半口都没有!   武野看所有人都傻了,端起自己那杯,一口喝了,喝完还亮了亮杯底。   吕鲲鹏正好回来,想喝一杯壮壮胆,结果只看到一桌子空荡荡的酒杯。   他盯着几个兄弟问道:“我的酒呢?我还没喝呢!”   闻霁月记性好,指着吕鲲鹏那杯红的道:“还有一口。”   吕鲲鹏看着只剩了浅浅一层的杯底:“这叫一口!?”   武野抬头,脸庞迎着酒吧里冷淡的蓝算光调,轻挑眉头:“这不叫一口?”   吕鲲鹏感受着他野哥散发出来的不好惹的气息,委委屈屈点头:“叫。” 第64章   吕鲲鹏端起那个杯底, 将剩下的酒倒进嘴里。   然后砸吧一下嘴,什么都没感觉出来,量太少。   吕鲲鹏道:“我还想喝口酒壮壮胆呢, 怎么了?杯子多了, 酒却没了。”吕鲲鹏也没在几人身上闻到很浓的酒味, 眼睛随着鼻子动。   武野指指他脚边的垃圾桶:“我给倒了,周敏想喝酒, 我答应让她们尝一口。”   吕鲲鹏想到一口两个字, 笑出声:“还是野哥狠!”   武野又道:“你们也不许喝, 以后陪她们一起, 都喝奶。”   吕鲲鹏笑不出来了。可想着要不是自己几个喝酒, 周敏这丫头也不会想着喝酒,就没说什么。   吕鲲鹏一拍脑门儿:“对了!我过来叫你们的, 等会就是那个和我抢遥遥的狗男人上了,我们在他后面,该去候场了!”   “走吧。”   武野起身,王兰拿起她的贝斯, 其他人也跟上一道,座位上只留下闻霁月和周敏、许芳芳三人。   等他们走了,周敏等了下,坐到闻霁月身边, 道:“谢谢你啊。”   “不用不用。”闻霁月摇头,从桌子端了杯勉强算有一口的酒给周敏:“尝尝?”   周敏接过酒,有点迟疑, 没喝。   闻霁月便笑着自己端起一杯,一口倒了。   淡淡的甜味和酒味在嘴里弥散开,闻霁月眯了一下眼,评价道:“有点像果酒。”   周敏见她都喝了,没滋没味地自己尝了一口。   喝到了酒,可周敏心里并不高兴,反而觉得心里沉闷,恨不得真给喝醉了。   许芳芳劝道:“敏敏,野哥也是怕你乱来,喝醉了出事。”   周敏嘟囔道:“他就是老大,谁面子都不给。”   闻霁月感受到自己嘴里已经没了酒味,道:“今天也算给了一点吧?”   周敏有点气,瞥着桌上一堆几乎空了的杯子:“还不如不给!”   “给了就是给了嘛。”闻霁月笑道,“他就是不想我们喝醉、担心我们出事。虽然脸很臭,不过心是好的。”   “来,再喝两口,气死他!”闻霁月拿着几乎空掉的酒杯忽悠周敏和许芳芳。   许芳芳本来就觉得武野是好心,眼下听到闻霁月这么说,眼睛一亮,帮着给周敏端酒:“对,我们偷偷喝光这些!来来来!”   周敏想说这点儿加起来都不到一杯酒,不过光听闻霁月说的,感觉回来能气到武野,想想也很爽。   周敏就端起酒杯,一杯尝尝味道,下一杯也尝尝。   一连尝了好几杯后,周敏皱起眉头:“也不怎么好喝啊!”   许芳芳好奇地尝了一口,但她尝的是有点烈的酒,口感辣人:“不好喝,我以后还是喝奶吧。”   周敏下意识地跟着点了下头。   闻霁月偷偷瞧见,笑着给两人倒了奶,三人就着台上破音的歌喝了好一杯奶。   前面唱着破音的歌,吕鲲鹏在后面笑得嚣张。   下一个就是他们的节目,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往台上一站,各种乐器一摆,和专业的乐队看着也没差了。   吕鲲鹏看着台上的遥遥美女,唱的深情。   武野脱了棉衣,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坐着打鼓。   鼓点在乐声里像是流动的灵魂,把控着整首歌。   明明最吸引人的是主唱,可他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闻霁月听到旁边有化着妆的女孩子小声惊叹,说打鼓的好帅,等会要去要电话。   周敏听了撇撇嘴,小声道:“一个都不会成功的。”   闻霁月转头看她,像小姐妹分享八卦,笑着道:“我看穿米色大衣的挺漂亮啊。”   周敏看着近在迟尺的灿烂笑容,忽然瞧见明白为什么,那天许芳芳会说武野笑得像是吃了两斤糖了。   这么冲她笑,她也顶不住啊!   周敏偷偷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道:“野哥从不在酒吧给人电话的。”   “这样啊。”闻霁月点点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继续跟着节奏轻声哼唱。   周敏见她问了一句又不问了,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许芳芳。   谁料到许芳芳这丫头也在认真听歌,一点儿也没有发愁的情绪。   周敏心情极度复杂:姐妹你再不动手,我也要倒戈了……   想了想,周敏还是决定为傻乎乎的许芳芳挣扎一下,也当时给武野下个绊子,解解气。   她知道武野是好心,可强硬的管束,冷硬的语气,不给面子的处理方式,都让周敏意难平。   周敏拿起牛奶瓶,给闻霁月空了一半的杯子倒上,然后说道:“要不我们打个赌,看野哥等下会不会给电话?”   台上表演已经结束,闻霁月收回目光,狡黠一笑:“我不。你都说了,武野不会给的,我不要输。”   周敏被一噎,吐露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算你聪明。我跟你说,野哥对外人很无情的,之前学校里,他们班有个女生给野哥送情书,被野哥当着面丢进垃圾桶,那个女生后面退学换了学校。”   闻霁月听得慢慢皱起眉头,等周敏说完了才道:“兴许是有误会?我觉得……”   闻霁月话说到一半,被回来放吉他的吕鲲鹏给打断。   “周敏!我没想到那件事你们这么想!?野哥无情,你真这么想?”   吕鲲鹏冷着脸反问了几句,最后苦笑了一下:“我直说吧,野哥那么做是因为——呜呜”   吕鲲鹏被武野一只手捂住了嘴。   武野道:“说我什么坏话,你的美女还等你呢,还不快过去。”   吕鲲鹏用劲挣了一下,武野放开他时,眼眶已经泛红。   吕鲲鹏道:“野哥,你让我说了呗。我憋着也难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武野眉头皱得死紧,淡淡道:“没必要。”   周敏看看吕鲲鹏、再看看武野:“解释什么?我亲眼看到的和许芳芳、王兰亲眼看到的。”   许芳芳拉了拉周敏的袖子,想让她别说了。   周敏凝眉却凝眉问许芳芳:“你说是不是亲眼看到的?”   许芳芳楞了一下,在众人的目光下点头:“是看到了。”   武野不耐烦地又推了一下吕鲲鹏:“没必要,人遥遥等你呢。”   吕鲲鹏看一眼武野:“野哥,你给我撑面子,我知道你不介意你别人怎么说。可我现在不像之前那样了,不说,比说了难受。”   吕鲲鹏看向周敏和许芳芳,道:“我三年前还胖着呢,除了你们,别人都偷偷叫我死胖子。   那个女的我给她送过情书,她就当着我面丢进垃圾桶的。野哥知道这事,怕我没面子,根本没对你们说。   后来那女的情书被丢回去,怪野哥做什么?我就是写个情书,也没强拉她手,强要亲她,我当时是很胖,可我也没侮辱人。她自己干得,别人就干不得!?”   武野等他说完了,就道:“我对没干系的人,确实挺无情。”   四周仿佛都安静了,只有酒吧喧闹的光在昭示存在感。   周敏心里沉甸甸的,咬了下唇,直接道歉:“野哥,对不起,我错了。”   别人是外人,可她们是自己人。   不然武野不会操心那么多,还花时间陪她们来酒吧玩。年前的日子,别的高三生都在如火如荼地复习,复读生的压力更大,哪有像武野这样把时间花在闲散事上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武野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近罢了。   周敏想着,低头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悄然落下来。   许芳芳给她擦了两下,自己眼泪也掉下来了。   就连王兰也低着头,红了眼眶。   武野叹气一声:“没事儿,本来我也不在意。事情在你们眼里不一样,误会也是我自己造成的。”   武野说完,道理很对,但屁用没用   他目光无奈地看向闻霁月,想让她帮忙劝劝。周敏几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他感觉自己为人确实无情,也不怪她们。   对付这些女孩儿,武野觉得闻霁月更有办法。他母亲去世早,学的都是吃姥爷和父亲那套作风,冷硬直接,爱做不爱说,最头疼人哭了。   闻霁月眨眨眼,想了想,开口提议道:“那以后你们不要误会武野了,乖乖听话,好不好?就好像喝酒这个事。”   周敏乖乖点头,红着脸羞愧地看了一眼武野。许芳芳和王兰也一样,把看武野也弄得好像是偷偷摸摸才能干的事。   武野曲起手指,一个脑袋给敲了一下:“好了,我们结账离开。”   几人站着说话,又加上周敏几个哭了,招惹了附近不少目光。   吕鲲鹏听了这话,笑着冲几人挥手:“我去送遥遥,不和你们走啊!”   溜了一个,其他的背着东西跟着武野离开,往外面走。   周敏就领着许芳芳和王兰,跟在闻霁月身后,好像是三只小鸡崽。   车开回巷子里,武野他们送几个女生回家。   到了许芳芳家门口,武野对闻霁月道:“明儿早上走是吧?我送你吧。”   “行,辛苦武师傅明儿起早!”闻霁月挥挥手,跟许芳芳进了她家。   ***   第二天赶早,闻霁月给许家买了早餐,然后坐着武野开的车回宾馆。   武野开着车,忽然开口问:“我是不是挺凶的,他们都有点怕我。”   闻霁月问:“芳芳她们?”   武野摇头:“不止。鲲鹏他们也有点。”又笑着看一眼闻霁月,“你觉得我凶吗?”   闻霁月想想,道:“反正对我不凶,这么看来我还挺乖。”   “嗯,你乖。”武野被她逗笑,又道,“我以后有孩子,肯定不会这么凶。”   闻霁月不信:“芳芳昨晚说了你揍熊孩子。”熊孩子也是孩子。   武野道:“那种不算。孕妇也敢乱来,屁股不开花不长记性!”   “哪像大白那样?”闻霁月觉得武野骨子里其实是个挺温柔的人。   不过她没想到武野更自恋,给的答案是——“会更好。”   路上意外不堵,很快武野把人送到。   帮着闻霁月把舍不得下车的小灰灰抱下来,武野道:“你真去清大的吧?”   闻霁月点头:“对啊。”   “那未来同学,握个手。”武野笑着伸出手。   闻霁月去握,然后被冻了一下。   两手相触,武野才发现自己手是冷的。他缩回手,摆了摆:“不冷,你进去吧,我也走了。”   “等等。”闻霁月把人叫住,围巾摘下来给他,“我宾馆还有,这条送你。不许嫌弃。拜拜啊!”   小灰灰知道自己又离开了大白,成孤狼了,委委屈屈地跟上主人。   等人走了,武野抓起那围巾,笑着给自己戴上。   笑过了,武野又叹气:“还没成年……”   他之前给自己定的谈恋爱规矩:不许和未成年小妹妹谈恋爱。   现在,他有点想打破。 第65章   等闻霁月回家, 日子已经很挨近八二年的除夕了   闻霁月直接坐车,一路往老家赶。中间带着小灰灰,坐了两次特殊车厢。   到了县城里, 大姐夫王爱国怀里揣着妞妞, 开车来接闻霁月。   妞妞脸蛋吹得有点红, 见着闻霁月不眼熟,不过瞧着她好看, 红着小脸地冲她笑, 眼睛还忙碌地去看小灰灰。   闻霁月见了小丫头, 惊讶道:“大姐夫, 你怎么给妞妞也带出来了。”   妞妞学说话快, 自己能奶声奶气答话:“妞妞、出门!要出门!”   王爱国笑着摸摸闺女的脸蛋,扯起妞妞脖子上的大兔毛围巾遮了小丫头半张脸:“这丫头非要出来, 实在没法子。不过现在就住县城里,路不远,冻不着她。”   闻霁月这才想起来,大姐家也在县城买房子了。   今年的年, 就不回老家过了。之前在闻家村租的房子,没有再继续续租下去,反而是在山上建了屋子。先前欠村里的钱,那更是早还清了。   “来, 行李放后面。”王爱国把闺女从身上“摘”下来,哄妞妞一句,然后帮着闻霁月放好行李, 让她在后面坐稳。   闻霁月看着王爱国宠妞妞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大姐夫,外婆她们回来多久了?”   “外婆她们回来也没多久,就七天。妞妞天天想和啾啾玩,弄得啾啾看了妞妞就哭。”王爱国说起家里两个小孩,脸上带着笑。   车一路开,十分钟就到了县城的家门口。   闻霁月抱着妞妞,王爱国帮她提行李,放进闻霁月的卧室里。   妞妞想摸小灰灰小,小灰灰一晃它灵活的大尾巴,溜了。   小灰灰溜进屋里,先找到老喂它吃肉的许兔花,像个小孩似的赖在许兔花怀里。   王新华恰好也在,瞧见小灰灰吓一跳:“小灰灰又大只了!”   许兔花骄傲道:“都当爹了呢。它媳妇是首都的狗,给小灰灰生了两个闺女!”那语气,活像小灰灰是老太太真的小辈。   不过王新华也觉得挺有牌面,道:“那不得了,狗媳妇还是首都的,哈哈哈!”   闻霁月在门口就听到笑声,笑着把妞妞抱进门,喊人:“王奶奶好!外婆、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我回来啦!”   客厅里只有许兔花和王新华,闻霁月是扬着嗓子在喊人。   闻冬水听见了声,从厨房里钻出来:“秋鱼去三中了,二姐和二姐夫在隔壁大姐家。”   闻冬水话音刚落,那边闻春花和闻夏英就过来了,金睿钟抱着啾啾,跟在后头。   热闹一堂。   王新华在县城里老姐妹家里坐了会,被强塞着吃喝了一通,这才鼓着肚子,赶上回村里的大队三轮车。   挨近年节,往县城来的人多,三轮车就兼职用来载人和年货了。   王新华上了车,这才让送她的许兔花回去。   等许兔花回转了,其他村里人跟王新华道:“老嫂子,你这老姐妹可是享福了,看在S市养得多白净!”   都是做奶奶做外婆的人,结果人越活越年轻,可不叫人羡慕。   王新华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你们羡慕也没用,嘴上却道:“也是孩子们争气,就直接到了咱们长辈享福的时候。你们也快了,今年收成可都不错!我瞧你们各个都胖了!”   自打包产到户,各家干活的积极性就上去了,积极性一上去,亩产那就有了飞跃性的进展。粮食够了,前些年又饿着馋着,不少人一下子放开了吃,可不都胖了两三圈。   众人听了都笑:“新政策好咧!现在卖的东西也多了,可不像之前紧巴巴的!”   放开了田地,养殖也放开了,副食品就缓缓地跟上了上来,现在大家伙都能隔三差五地吃上荤腥。   车上众人笑着,有个小媳妇冒出来一句:“我听说五姐妹里,老三和老五都高三了?还在S市最好的学校里上学?”   王新华最清楚,点头道:“跳了一级,是高三了,成绩还不错。等回头考上大学了,春花和英子说回来办流水宴,谢谢大家当年照顾!”   王新华这么说,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附和。只有那小媳妇不依不饶:“我上回看到大龙叔,衣服都破洞了,也是可怜……”   前头为着闻小龙两个成年儿子——闻多赢和闻多胜两兄弟的婚事,老闻家钱花了不少,家底儿都差点给掏空了。   钱没都花在闻多宝身上,闻大龙心里当然有意见,他对着闻小龙态度也冷淡了,开始学会了把钱扣到自己手里。   闻大龙这么做,闻小龙就不乐意了,跟老爷子老太太哪儿抱怨。   三个儿子名义上都是闻小龙的,闻老根和李秀凤当然会更偏心老二。于是闻大龙的衣服裤子,李秀凤也不管了。他一个从来没为这些事操心过的老男人,哪里会补什么衣裳,看起来就心酸得很。   人年纪大了,瞧着就有些老相,让人心疼,叹息岁月无情。那小媳妇也是这么想的。自家亲爹,五姐妹都发达了,还不管不顾,太薄情!   王新华听了脸色一变,冷笑道:“当初扒着侄子卖闺女,现在看看闻大龙那两大侄子多孝顺!我看挺好,做什么事,得什么果。”   王新华冷潮热讽了这不知事的小媳妇,又转头对着村里更有话语权的一群老婆子道:“兔花现在过的好日子,就是因为对孩子们好。咱们这些厚道的,等孩子好了,自然是跟着享福,是不是?”   王新华吃了多少盐,那可比这小媳妇多多了。   孩子小的时候,你不管不顾,还往死里作践、欺负,回头老了你还指望人对你贴心地好。你问问自己做不做得到?做不到就别提!   王新华话里可说得明白,几姐妹绝对不是不孝。要真不孝,许兔花一个老太太能做多少事,帮多少忙,不孝的人肯定弃开不管了。   但现在许兔花过的什么日子?那可是每个老太太都想着,恨不得自己上的美日子。   一众老太太、大婶子觉得王新华说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对啊,当初兔花闺女走的时候,那才多少岁?给老闻家做牛做马的,结果人家还要卖闺女给傻子做媳妇,死人都要气活了!”   “咱不做亏心事,将来日子只有好的!”   “那个谁家媳妇,你心疼别人家的老头干嘛?你有空给你公公鞋子补补,我上回看到你公公,鞋子老大一个洞!”   几个老太太同时开火,那小媳妇立马就哑巴了。她想着这一群人欺负她一个,回村她再说话。   结果老太太们那不是吃素的,往她家里一说,她婆婆就把她拘家里了。过年了,正好干活,什么锤辣椒粉啊,磨豆腐啊,锤糯米粑粑啊,正需要人力呢。   等到忙到半死的时候,这小媳妇路上看到闻大龙就心生恨意,恼怒地瞪了闻大龙好几眼。   闻大龙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训了这小媳妇几句。   惹恼了小媳妇,反口道:“活该五个亲女儿都不管你!”   闻大龙愣在当场,恍惚地想起,离自己很遥远的五个闺女。   他当然没有忘记,也从村里人的嘴里,知道了很多有关于五姐妹的消息。他知道她们离开了老闻家,日子过得有多好。   李秀凤还想要煽动闻大龙上门去找麻烦,闻大龙没答应。   不答应的一个原因是他想着回头惹急了几个丫头,自己没好果子吃;另一个原因,他难得地想起了那早死了的老婆,想着……就这么着也好。给不了好的,也不要去添麻烦了。   闻大龙重新挑起肥料,往地里去。手抹在带刺的新扁担上,把手上一个泡戳破了,流出脓水来。   他皱皱眉头,把补衣服时、针扎进手指头里后莫名肿起来的泡里脓汁挤了,面无表情继续朝前走。   ***   县城里。   闻霁月在家里待了两天,去老艾家参加二班的同学聚会。   聚会是小花班长组织的,答应来的人挺多,只有几个人有事没到。   闻霁月家里离得近,直接走路就过去了。她到的时候朱小李正和老艾下军棋,见着闻霁月来了,朱小李腼腆地笑笑。   倒是老艾点不客气:“你离得近还来这么晚?活都让小花她们干完了。”   闻霁月张口就来:“我昨天晚上做试卷做到凌晨三点,实在起不来,您见谅。”   老艾先被忽悠住了,随即一想,才指着闻霁月笑道:“我不信,你这个丫头,放假了肯定在玩。”   闻霁月就哈哈笑,默认老艾猜对了。   说笑了两句,闻霁月被一个相熟的女孩子拉进屋子,对着固守了班里许久倒数第一的倒数第一同学逼供。   这位朋友,竟然和小花班长去了一所学校,两人在一起了!   闻霁月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两人也是青梅竹马,只是竹马一直不争气,青梅差点跑了。   正在老艾家,一伙老同学热聊着,那头最后姗姗来迟的几个同学也到了。   不过最后到的老同学给闻霁月带来个惊吓。   ——“闻、闻霁月,你的狗好像咬人了?在巷口那边,你快去看看!” 第66章   通知完闻霁月, 来传信的人大口喘起气来,手上还不忘给闻霁月指明房子。   闻霁月脑子里轰隆一声响,有些不敢相信。   小灰灰不是没咬过人, 但那都是听家里人指挥才下口的。   平常小灰灰被教得极好, 妞妞欺负都只是滑溜地跑走, 小灰灰心情好还会陪妞妞玩滚小球。在s市里,更是没对谁胡乱张过口。   闻霁月楞了一下, 立马反应过来不是该怀疑的时候。她得赶去看看, 发生了什么。   “巷口是吧?谢谢你告诉我!”闻霁月丢下一句话, 立马拔腿朝着巷口跑去。   闻霁月跑得飞快, 后面的老同学楞了一下, 好几个跟了上去。   艾广洛有些不放心,也摸起一个麻布袋子跟上了。老艾怕狗真的疯了, 弄个袋子好装住,免得咬到更多人。   一分钟多一点,闻霁月就看到了好几个人围着小灰灰打的场面。   “这狗咬人!打死它!打死它!”   “太大只了,小心点!打脑袋!”   好几个人拎着长扁担, 想要去敲小灰灰的脑袋。   而小灰灰就咬着一直喊“打死它”的一个男人的大腿。   见着好多棍子要打自己,小灰灰咬着男人转圈子,把落下来的棍子拿男人顶了大多数。   “小灰灰!”闻霁月隔着人群,对着小灰灰喊了一声。   见到狗主人来了, 附近出来帮着男人打狗的人终于停下了。   小灰灰嗷呜一声,松开嘴,跑回小灰灰身边。   被咬的男人“哎哟”一声, 死命捂住被狗咬过的地方,又被打了好几棍子,疼得倒吸凉气。   男人目光打闻霁月脸上扫过,恶狠狠地道:“小姑娘,你这疯狗胡乱跑出来咬我,把你爸妈叫来,打死这狗!”   男人想着就恨,事情本来顺利得很,结果这狗冲出来咬住了他,让他没跑掉。幸好这狗没人认识,还有人帮着他打狗。但这些打狗的人远忒是蠢,十棍子五棍子打到他身上了。   旁边的人也后退好几步,生怕大狼狗再咬人。   还有个大姐劝闻霁月:“小姑娘,你这狗疯了,躲远些啊!”   闻霁月看着小灰灰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明明干净得很,一点儿也没有疯了的糊涂征兆。   她蹲下来,摸了一下小灰灰的脑袋,指着男人问小灰灰:“小灰灰,咬他干什么?”   男人有些心虚地楞了下,然后瞪着眼道:“狗咬人,还是人的错咯?你不动手,我就自己打死你的狗,免得大过年的出来发疯!”   男人说着,就想去把身边一个男人手里的扁担抢到手里。   闻霁月皱着眉,拍了一下疼得呜呜撒娇的小灰灰的屁股:“你咬它干嘛?”   小灰灰见她都急了,终于正经起来,“汪”地叫一声,冲着另一头跑过去,吓得一群人急忙避开,然后小灰灰咬着一只小虎头鞋出现。   小灰灰把小鞋子丢到地上,再抬起头冲男人叫唤。   “好像、是我闺女儿的鞋!”前头劝闻霁月的大姐忘了她害怕的大狼狗的存在,冲到小灰灰面前,把小鞋子捡起来看。   “孩子他爹,是咱闺女的!”女人对着自家男人说了一句,红着眼茫然大喊,“大丫!大丫!你在不在?”   那被小灰灰咬了的男人见状一咬牙,拖着伤腿转身就跑。   闻霁月大喊一声:“拐孩子的!抓住他!”   围观的人还在震惊,怎么被狗咬的人一下成了拐小孩的,正好被闻霁月这一声惊醒,追了上去。   小灰灰也挨了两下,有些不安地挨着闻霁月,嘴里呜呜叫着。   闻霁月不断安抚着小灰灰,再等她抬头,跑掉的男人已经被抓了回来。   丢了孩子的男人拿着棍子,恨恨地对着男人的脑袋:“我家大丫呢?你给整哪儿去了!”   女人扑上去,直接恨恨地扯着男人的头发,疯了一般:“你说,我娃呢?我娃呢!”   男人被吼的瑟缩了一下,眼神闪烁地解释道:“和我没关系!我人还在这呢,能干嘛?”   “呼呼、呼呼——”艾广洛气喘吁吁地带着学生赶到,看着一群人压着男人审问,疑惑地问闻霁月,“怎么了?”   闻霁月简单道:“小灰灰咬了个拐孩子的。”   旁边的人都认识艾广洛,也跟他解释事情:“老文家大丫不见了!”   “这个狗东西,还不老实交代!”   重新提起孩子丢了的事实,孩子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闻霁月叹了口气,开口道:“把那个小鞋子拿来,我带着小灰灰去试着找一下。”   闻霁月本来心里很气,这什么破事儿!小灰灰明明做的好事,却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揍。   要不是小灰灰看起来凶,吓得住人,还知道躲;要不是自己老同学通知了一声……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事?   可心里气归气,闻霁月冷静下来,还是意识到了孩子是无辜的。而小灰灰确实十分聪明,可以尝试帮忙找下孩子。   闻霁月话音落地,那边艾广洛就把鞋子接了过来。   闻霁月拿起那只虎头虎脑的小虎头鞋,对着小灰灰示意:“我们去找穿这个鞋的人。找这个!”   “嗷呜?”小灰灰看着闻霁月手里的鞋,用鼻子嗅了下,然后瞪大眼睛看着闻霁月,眼里有些疑惑。   小花班长有些怀疑:“这能听得懂吗?”   丢孩子这家得邻居也瞧着觉得不可能:“就一条狗,怎么可能知道找人,除非是早训练过的吧!”   闻霁月完全没管这些声音,她想了下,把自己手上大姐做的兔毛手套摘下来。   一只给小灰灰,另一只藏在身上:“找另一只。”   等小灰灰机灵找到藏起来的手套,再拿小孩的鞋示意:“我们去找另一只鞋!”   小灰灰以为是在玩,晃晃它的大尾巴,摇头晃脑地开始地嗅着味道找。   人便分作了两头,一头闻霁月跟着小灰灰找了起来,艾广洛和几个学生跟着她。   另一头在揍抓到的男人,审问他小孩到底被藏在哪儿。   被抓住的男人跑又跑不掉,知道承认帽子肯定要扣自己头上,死不承认,又找不到小孩,自己倒是还有条生路。   只有那条狗看到了,那狗还能当人证不成?   男人咬紧牙关,反而胆色更壮,放狠话道:“老子真的就是路过,那个鞋关我屁事啊!我告诉你们,老子小舅子是警察局的,回头你们这些动手的,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丢了孩子的男女都红了眼,下手没顾忌轻重。其他人见状却给吓着了,拉住了差点失控的男人。   都是普通人,又听见男人说警察局里有关系,一时这些人连报警都不敢。   还是后头孩子爷爷回来了,一巴掌扇儿子脸上,让他去报警。   ****   另一边。   小灰灰一路跑进了别处的巷子。   艾广洛看着刚刚小灰灰嗅过的墙,有了发现:“这处是刚刚刮出来的痕迹,肯定是不久前刮的,颜色都看着不一样!”   “唉,有点细。”   “小孩肯定也在挣扎,所以或多或少留下了蛛丝马迹。”   闻霁月眼神更好,发现得更早,不过沉默地跟着小灰灰,没多解释什么。   小灰灰嗅嗅走走,最后在一栋院墙下不走了,抬起脖子嚎:“汪汪!嗷呜——!”   小灰灰抬起爪子,想要翻墙过去。   闻霁月拉住这莽撞的狗,回头喊道:“艾老师,小灰灰好像找到了!”   艾广洛喘着气,立马跑到墙边上。   好在艾广洛虽然圆润了些,但个头很高,踮起脚就能越过高墙看到院子里面。   艾广洛看着满院子的杂草,道:“这院子看着废了啊!”   闻霁月提醒:“艾老师,你看看墙上!”   艾广洛在墙头上一扫,瞧见一个大脚印:“有个脚印儿!怕就是这儿了。”   有个瘦个人男学生看看墙,估摸道:“这墙能翻过去!”   艾广洛往后头一看,就跟来两个毛头小子,他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思忖一瞬,还是决定道:“等等,我去问问隔壁的乡亲,你们等等老师!”   艾广洛说完,喘着气往最近的人家去了。   闻霁月退开看了看院子,发现院子还挺大,指不定能从别的地方跑。   闻霁月看向两个男生道:“你们去后面两个脚守一下吧,都带个人,小花班长你和她在这边,我带着小灰灰去那边。有动静就喊人,别硬来,安全要紧!”   七个人,一条狗,这么分配倒正合适。   学生们感觉自己也算在做重大的事,不能轻忽,而闻霁月一向聪明,他们听话去了四个角落守着。   闻霁月带着小灰灰走去旁边的角落,却注意着小花班长那边的动静。   分开防守也是没办法的事,万一人带着孩子从别的方向离开呢?所以不得不守。   在不得不分开力量的情况下,闻霁月放心不下都是女孩子的一角。   屋子里的王癞子往地上吐一口口水,看着地上摔晕的女娃,骂道:“果然赔钱货!王豹子也是个蠢货,居然让条狗给追上了,还把老子找的地方交待了!”   要过年了,有钱没钱都得回家。王癞子手里有点渠道,就想着年底发一把,好过个好年。   可今年这小娃娃刚到手,还没换成钱,就出事了!也是晦气。   王癞子听着外面一个女娃娃吩咐人散开,留在他选好的跑路口子的人是两个女娃,不由得感慨天不绝他。   这个院子院墙高得要死,一般人根本看不到里面,而且前些年院子死了人才荒废,闹出点动静人也当遇鬼了。王赖子也是仗着手长脚长才选的地方。   王赖子回身在外头裹了件王豹子的破衣服,然后把脸给蒙了,把抱来的小女娃书房红外套给脱了,和着件衣服绑在自己身前,瞧着像是绑了个孩子在身上。   接着,王赖子弓着腰就往自己选好的口子摸去。   他四处望着,然后顺利摸到了墙根上。附身一冲,再往下一跳,就把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撞倒开了。   小花班长“啊”了一声,身子往后退,狠狠地坐在地上,撑在后面的手直接蹭破了皮。   “敢喊老子就掐死她!”王赖子手往怀里一伸,放下狠话,然后拔腿就跑。   他人高,脚长,小时候偷鸡摸狗,长大了抢东西或者干别的,干完了就跑,从来没被抓到过。   王癞子心里正庆幸一群毛孩子好欺负,一只大狼狗从侧边冲出来,一下子撞翻了他。   与此同时,一只手揪住了那件绑得不算紧的女童红棉衣,被撞飞的只有王癞子。 第67章   “假的。”   闻霁月碰到红棉衣时, 就知道这逃跑的瘦竹竿一样的男人是在使诈。   对方要翻那么高的墙,带着人必然是个大负担。所以对方想办法带上女童的外衣,不带人, 想要使诈骗过守墙的几个学生。   小灰灰见了王癞子, 那可是狗都生气了!   今天就是遇上这个人, 和前头它咬了两口那个,它小灰灰才会倒霉地被人拿棍子打。   而且这个主人吩咐过了, 可以攻击。小灰灰也就理所应当地当做能够咬了, 爽快地张口它的大嘴, 对着王癞子的屁股蛋儿一口咬下去。   仔细看, 还能看清小灰灰锋利的牙齿。   “啊!”   王癞子捂着屁股, 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回头一看,咬住自己的却正是刚咬了王豹子的大狼狗。   这会儿王癞子只想着这狗怎么凶神恶煞, 完全忘记了自己嫌弃王豹子没用的事。   他挣扎着扭过身,伸手去推小灰灰的脑袋,想要把自己的屁股救出来。   一般人冬天都穿得厚,可王癞子身上没钱, 早把裤子都输了,身上穿得还真挺薄。小灰灰一口下去,肉都感觉要掉一块了。   小灰灰瞪着眼,松开嘴就想去咬王癞子的手, 吓得王癞子就地一滚,成了个灰人。   闻霁月也找到趁手的东西了,喝道:“小灰灰, 让让!”   小灰灰避开,闻霁月欺身而上。   “砰砰砰——”   闻霁月拿着长棍子,对着男人猛敲。   她一下下都敲在穴位上,一棍子下去,王癞子就瘫在了地上,腿上完全使不上劲了。   王癞子心生悲意,心道:今天遇到条煞星狗,完犊子了!   闻霁月几棍子把人打瘫,那边小花班长听到闻霁月说棉衣是假的,不是孩子,也大声呼喊起来,把艾广洛和附近的人叫了出来。   艾广洛领着人过来,就看到凶手已经趴在地上等他们了。模样似乎很是乖巧,一动不动。   艾广洛扫一眼对方流着血的屁股:“小灰灰又英勇咬着人了!?”   闻霁月道:“艾老师,让人进去找找孩子吧,估计就在里头。”   “对,肯定在里头。”小花捡起地上的红色小棉衣。   这么小的棉衣,只有孩子才穿得上,而且他们刚刚把四边都守住了,肯定没放走人。   “先去找找孩子,这个人就麻烦老乡们先捆了吧,等会交给公安。”   艾广洛跟着两个人去撬了门,直接进去找孩子。   另一边王癞子被捆住,心如死灰。   也有人去通知丢了孩子那家,让人赶紧过来。   没一会,丢了孩子的夫妻就到了,正好赶上艾广洛把昏倒的孩子抱出来,又是一通哭天抢地。   孩子到了亲妈手里,大家伙给出主意按人中叫醒了。   小丫头迷迷糊糊地睁大眼,等回神面上就是一片惊恐,抱住母亲的脖子含糊不清地哭了起来。   “乖啊,大丫没事儿,不哭了啊!不哭了!” 抱着孩子的女人心都碎了。   闻霁月摸摸大灰灰的脑袋,决定晚上给小灰灰加个大鸡腿儿。   而趴在妈妈肩膀上哭的,话都有点说不明白的小丫头也泪眼迷蒙地瞧见了小灰灰。   小丫头擦擦眼睛,指着小灰灰道:“狗狗!狗狗!”   小丫头扭着身子,竟是要下地找小灰灰。   小灰灰呜呜一声,尾巴晃悠了一下。   “是该谢谢人家。”大丫的父亲有些脸热,在心里骂自己糊涂,差点又忘了感谢人。   前头王豹子能抓住,也得多亏了小灰灰。结果他们被王豹子误导,还欺负了小灰灰。现在他们家丫头找到,也是大灰灰带着人救出来的,怎么能忘了恩人。   女人抹一把脸上的泪,抱着孩子走向闻霁月和小灰灰:“谢谢你的狗,还有谢谢你和你的同学们,也谢谢艾老师,多亏你们在,孩子才能这么快找回来!”   女人说着,眼眶又红了。   艾广洛摸摸自己的肚子,笑着道:“我这倒没啥,乡里乡亲的,住得也挺近。不过听说你们还打小灰灰了?委屈大狼狗小灰灰了啊!”   男人被说得脸一阵热,躬身道歉道:“对不住,真的是被那个人误导了。回头我送半只羊,给狗、小灰灰补补身子吧!”   男人女人说着道谢的话,窝在女人怀里的大丫又想哭了:“狗狗!狗狗!”   小丫头才一岁多,说话还没大妞灵活,两个字地蹦已经是极限了。   女人闻言赶紧把小丫头放到地上,任由小丫头抱住小灰灰,呜呜呜地跟一条狗说痛。   小灰灰“嗷嗷”两声,给了小丫头大妞的待遇,蹭了她一下,弄得小丫头瞪大了眼睛。   不过小灰灰耐心不够,等小丫头眼泪一止住,就晃晃尾巴站起来不陪玩了,改蹭闻霁月的腿,可劲儿地撒娇。   它也还是个宝宝呢。   虚惊一场,后面的事由公安处理。   闻霁月领着小灰灰先回了家,看看它有什么别的毛病,也把狗给关家里去。   忙完了,闻霁月终于在担心之余想起从自家到艾广洛家,说不远,但也不算很近。小灰灰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口,见义勇为?肯定是因为偷溜出来了。   回家一问,果然是小灰灰趁着门没关好,偷偷溜出去了。   不过遭了一回罪,家里倒也没人想要训小灰灰。   只有闻霁月想着小灰灰被打的画面就心惊肉颤的,把自己和小灰灰一并拘在家里,观察小灰灰有什么异样。   第二天。   大丫家里送来了鸡鸭鱼各一对,还搭上半扇羊,夸张的是还搭上了一面锦旗,上 书四大字——见义勇为,外加小字——谢小灰灰救大丫之恩。   想着小灰灰无辜被打,家里鸡鸭鱼什么都收了,通通炖得香喷喷的给小灰灰填肚子,吃得小灰灰都快有双下巴了。   八三年初七,一家子又该各奔去处了。   闻秋鱼和闻霁月得上课,闻夏英和金睿钟则要带着孩子往沪城去一趟,住几天。   一家人分作三路,留在老家的留在老家,往S市去的往S市,往沪城去的去沪城去。   ***   初九,高三恢复上课。   十六,出了元霄,闻冬水也往私厨馆去继续学习、工作。   出了元霄,天气意外地暖和起来,黄色的草窝子里也冒出点点带着绿意的新芽来。   私厨馆里。   秦子羽和闻冬水一起坐在师父陆冷的私人休息室里。   他们二人,一人是陆冷的大弟子,一个则是小弟子,都天赋出众,颇得陆冷青眼。   闻冬水红着小脸,小声问秦子羽:“秦哥,你知道师父叫我们过来干嘛吗?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事?”   闻冬水说着,面色露出担忧来。她怕是自己和秦子羽在一起,师父不同意,毕竟是半学半工作的地方。   秦子羽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道:“别瞎想,师父可能有事说。个人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到正事,师父不会插手的。”   两人的师傅陆冷也不过三十出头,并不是什么老古板。   闻冬水得了安慰,点了点小脑袋瓜。   秦子羽瞧她可爱,忍不住伸出大手去握闻冬水的小手。   闻冬水缩一下,秦子羽再握住,闻冬水红着脸乖乖就范。   陆冷到的时候,大弟子和小弟子正手拉着手,看得她面上忍不住浮现笑意。   不过思及正事,陆冷还是清了清嗓子,保持着长者的正经道:“找你们来,是有个事要说。等春天过了,我打算解散私厨馆,去国外进修。”   “什么!?”秦子羽惊讶地皱眉,“师父,怎么突然要出国进修?”   “对啊,师父我们还没出师呢!”闻冬水瞪大眼,抓紧了秦子羽的手。   陆冷叹气道:“没办法的事,我家里长辈都在国外,近些年父亲身体不太好,总得过去照看一二,尽尽女儿的责任。”   陆冷说到这,神色有些感伤,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叫你二人过来,是因为你二人家里条件不错,若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出国。其他弟子,各自也有擅长的手艺,也不怕以后求生无路。”   “出国?”闻冬水念出这两个字,满脸都写着惊诧。   陆冷最喜她纯粹,点头道:“对,要跟师父一起出国吗?也不用怕,出了国也是学做菜罢了,而且能学更多呢!不见识见识,怎知各家之优劣?”   陆冷把出国说成换个地方学做菜,闻冬水心里立马安定不少。   换做之前,闻冬水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可现在她转头,依赖地看向了秦子羽。   秦子羽拍拍她的肩,还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出国。他知道,现在是两个人的事。   秦子羽想想道:“我自己是愿意跟着师父走的,见识见识也好。但是毕竟是大事,得和家中商量一二。冬水也是,她肯定得和家里说。”   “行。”陆冷笑笑,也不强求,“去不去都可以,你们和家里商量了,再来告诉我。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早点安排更方便,你们尽快给我个答案。”   ***   因为出了意外,这一天做事闻冬水罕见地有点心不在焉。   等到私厨馆闭馆了,闻冬水和秦子羽才踩着月光往回走。   走出一段儿,闻冬水突然抓住秦子羽的手,她抬起头,坚定道:“秦哥,你去我就去!”   秦子羽低头,瞧着月下心上姑娘如玉的脸庞,心中动容,语气感慨道:“是你去我就去,小笨蛋。我可以自己做主,你回去问问你家人。”   闻冬水瞪大眼,疑惑道:“你不是说要和家里商量?”在师父面前,不是这么说的嘛。   秦子羽轻笑,伸手捏住她鼻头:“丫头,我总不能抛开你,直接跟师父说我可以去,那样你就没得选了。”   他放低了声音:“我去,你不就肯定要去。难不成你想让我一个人去?”   闻冬水晕晕乎乎的,只道:“一起。”   去或者不去,都只有“一起”。 第68章   秦子羽将人送到楼下, 看着闻冬水上楼,在二楼闻家的位置前朝自己招手,这才放心地挥挥手, 自己回家去。   如同秦子羽所说的一样, 他是可以做自己的主的。   他是个有主见的成年人, 家里父母也是温和的性子,会和他有商有量, 不然他不会出现在厨师这个行业里。   去不去国外学习, 对于秦子羽来说都可以。   不过拿主意的人换做闻冬水, 她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想不想去?   想。   可想之外, 闻冬水还有好多担心的事。   首先到那么远的地方, 本身就是件让闻冬水害怕的事。其次出国得花多少钱?感觉肯定是很大一笔钱。还有许许多多,她一时间没想到的问题。   闻冬水想着, 都迈不动进家门的脚。   她不动,屋子里面的人动了。   好不容易有空回来一趟的闻夏英依到门边,顶着她新烫的大波浪,笑着问:“四妹, 你在门口站半天,干嘛呢?”   闻冬水瞧见闻夏英,楞了一下,惊讶道:“二姐你怎么回来了?”   “快进来!”闻夏英把人拉进屋子里, 一边走一边道,“我婆婆来帮忙看啾啾,我得空回来住一天, 休息休息,那个小魔王哭起来真的是让人头大。”   顾着生意那边,闻夏英常住在另一处房产里。许兔花两边跑,闻冬水闲的时候就在闻夏英那边帮着带孩子,闻冬水要是不闲,又会留在学校这边。   今天好不容易得个松缓,闻夏英下午就跑回家休息了。   闻夏英觉得自己回来了得正好赶趟,不然还发现不了四妹的异样呢。   闻夏英把闻冬水摁到座位上,严肃地“拷问”她:“说,站门口想什么呢?”   闻冬水朝着三姐和幺妹的房间张望了一眼:“三姐和幺妹在吗?既然二姐你问,就一起说吧。”   “还不能单独跟我讲啊,看来是大事。”闻夏英笑笑,冲闻秋鱼和闻霁月的房间喊,“三妹,幺妹儿,四妹有事找,快出来啊!”   “怎么了?”是闻霁月拉长了的嗓音。   闻秋鱼简洁回答:“来了。”   不到一分钟,两人就停笔到了厅里,围着闻冬水坐下来。   三个姐妹都盯着自己看,闻冬水抿一口温热的水,眨眨眼道:“那个、我师父说要解散私厨馆,她要出国去进修,顺带照顾家人。不过师父有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出国?师父让我回来问问家里人。”   闻秋鱼眼里闪过惊讶的情绪,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来,正色问道:“那你想去吗,跟你师父出国学习,哪个国家?”   闻冬水答道:“是Y国。老师在那边有人脉,还带我们,我们还可以学习西方食物的制作和研究。”   闻夏英摸摸下巴:“得去几年啊?我觉得出国去看看挺好,就怕太久,不会一去就要个五六年吧?”   闻冬水心里还在纠结,听到二姐闻夏英的话,不由得迟疑地道:“要不、不去了吧?”   闻夏英一拍这傻孩子的手:“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怎么不去?这机会多难得!”   闻冬水道:“我也不知道几年,还、还没问过师父呢。”   闻霁月琢磨了一通,另辟蹊径问道:“陆师傅只带你去吗?”   闻冬水闻言一顿,赧然道:“说是……可以带我和大师兄两人。”   闻夏英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还要问,你老实说啊!”   闻冬水本来脸没红,给闻夏英一句逗得脸烫了起来。   “我觉得去倒是可以去。”闻秋鱼道,“不过好多事情要问一下陆师傅。像二姐担心的去几年?还有语言问题、Y国货币兑换……”   闻霁月点点头:“细节上没问题可以啊!我支持四姐一半的花费吧,农大又给我打钱了,我再问问那边的老师出国要注意什么。”   和农大的合作是分成模式,随着试点田实验通过,不少通过闻霁月之手改进的作物已经正是投入了产出。在没有出现新代产品之前,闻霁月能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过去的成果获得利益。简单来说就是不干活也可以——躺着吃!   闻夏英笑道:“哪用你出,二姐负责就行。”   “那大姐要不依了。”闻秋鱼笑着提起闻春花。   闻冬水鼓起勇气道:“那我回头细细地问下师父,要注意什么。”   “慢慢商量就行。你们陆师傅是个靠谱人,自己都能撑起那么大一个私厨馆,有本事着呢。”   对于学习,闻家都是持鼓励态度的。正值年轻,有靠谱的目标可以为之奋斗,那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商量完了,闻夏英戳戳闻冬水的脑袋:“就这事,值当你在外头喝半天北风啊?回头感冒了,看外婆怎么念你!”   闻冬水嘟嘟囔囔:“不会的,我穿得多……”   闻冬水只是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自己也会有要出国的一天!   她上辈子活到老了,都只在闻家村附近的地方打转,最远不过是去市里,从没有出过省。如今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竟然就要跟着师父走出国门了。   这辈子和上辈子,相差太大了。不过闻冬水看着眼前花儿一样的姐姐妹妹,心中安定。   ***   这边定了要去,闻夏英作为大家长,还找了一趟陆师傅,把自己担心的问题都问了一遍。   闻冬水如果去去Y国,起码得待上三四年。一年到头来,回国肯定特别不方便,一年一回,甚至两年一回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除了远隔千万里,其他问题倒不成问题,闻冬水只需要有钱负责自己的吃喝就行。学习上面,是不需要支出钱的。等后期学习上有进展,产出比耗费多,还可以拿工资。   其他的出国需要担心的事情,也不是问题,陆冷有长辈会帮忙。   总体来说,目前只有一个难题需要攻克——闻冬水不会英语,可能出国后沟通困难,最好是现在就开始补习,努力学习。   这也不止是闻冬水的问题,秦子羽也需要克服。   ***   闻家。   闻冬水用勺子滑动了一下粥,自己尝了一口后觉得味道刚好,她便再用另一个勺子舀上一勺,吹冷了想喂给闻秋鱼:“三姐,你尝尝!”   话音刚落,闻冬水脸色一苦,眼巴巴地望向闻秋鱼。   闻秋鱼挑挑眉,示意她换成英语。   闻冬水转着脑子,从脑子里把上午背的单词给拽出来。   “Try it…… out!”【试试看!】   闻秋鱼便接过尝了,再用英语形容自己尝到的味道,让闻冬水听得一脸懵逼。   闻冬水:……我怎么听着像咸了?不对,又好像是淡了……   闻冬水脑子里折腾一通,求饶道:“要不你一边说,一边给我翻译?”   闻秋鱼冷酷摇头,致力于让闻冬水先适应一下英文环境。   闻冬水又眼巴巴地探头,想要找个人救救自己。   只见许兔花坐在客厅里,手上剥着花生米,看着闻冬水,嘴上来了句:“骚瑞,北鼻。”   许兔花面上带着笑,一句话让闻冬水彻底死心。   闻冬水:!!!   啊啊啊!连外婆都说上英语了,太太太太魔鬼了吧!   闻冬水只得放弃,一手锅铲,一手小册子,嘀嘀咕咕背英文。   闻秋鱼则在一边帮着纠正一下发音问题,嘴里都是英文。   一边帮着闻冬水,闻秋鱼还刷起新的词汇单。   闻冬水将来要去的是厨师圈,闻秋鱼就打算补补厨师用得上的词汇,扩充一下知识。   一边背,闻秋鱼一边觉得幺妹的法子挺好用。眼下大家都不搭理四妹,四妹一急着说话,那英文就开始用上了。   这叫什么、全英文环境。   等闻霁月回家,跟闻冬水说话的终于多了一个,不过也是叽叽咕咕的外语,让闻冬水头大。   这么来一晚上,闻冬水带着一脑子OUT、IN、ON入睡,做了一个被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梦。   第二天起来,许兔花第一个醒,闻冬水第二个。   许兔花又用上了自己昨天晚上学的新句子:“古德摸您——!”   闻冬水张口就来:“Good morning!”   许兔花微笑,觉得自己英文讲得真好,四外孙女也学得好快。今天还可以出去教教别的老太太呢,真是想想都令人愉快的一天。   ***   另一边,私厨馆解散还得慢慢来,先把积攒的单子做完,不再接新的单子。   陆冷还准备几桌免费的春日宴,宴请帮厨和弟子们的家人。   在解散之前,让帮厨和弟子的家人们瞧瞧,他们曾经工作的地方是怎样的,做出来的菜品又是什么滋味。   随着私厨馆活儿变少,闻冬水的空闲时间就多了不少,开始学习复杂一点的英语句子。   闻家的日子在闻冬水学习英文里慢慢过去。   而文雅学校里,大多数学生的日子,都是在学习的苦海里沉沦,比之闻冬水是辛苦得多了。   高三三班的教室,窗户边,一双悄无声息的黑皮鞋出现。   方建华偷看了几眼一屋子的学生,见每个人都在认真学习,这才隔着玻璃窗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而后方建华打开后门,走进教室,拍了拍坐在第三排的闻霁月的肩膀,眼神格外慈爱。   闻霁月心想最近忙着复习,也没投论文啊。她眨眨眼,小声问道:“方老师,怎么了?”   方建华笑得眼睛眯起,狐狸似的:“跟我出来下,好事儿。”   闻霁月在一堆好奇目光里,跟在方建华身后走出了教室。   只见方建华笑着道:“挺不错啊,直接保送了。”   闻霁月傻眼:“啊?” 第69章   “不是还没到跑保送考试的时候?”闻霁月抓抓脑袋, 有点疑惑。   方建华道:“那位清大的屠老师用自己的名额给你特批的,怕你跑了,哈哈!”   方建华想想就得乐, 那位女先生可是带博士生的, 结果竟然贪图他的学生!虽然这学生确实优异, 可方建华自忖和那位先生差得远了,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心急。   自己带出来的学生优秀得被人抢, 方建华也是与有荣焉, 心里高兴得很。   再一个, 闻霁月这一届是方建华带的最后一届高中生了。最后一届到达一个巅峰, 就算是他老方功成身退, 而不是被迫离开。   男人嘛,都爱面子, 老方也爱。   所以方建华看着闻霁月,再想到教室里头的状元苗子闻秋鱼,心里甜滋滋地仿佛在往外冒蜜水儿。   闻霁月听到是认识的屠老师,才止了惊讶, 道:“上回屠老师还打了电话,我说了去清大的。后面又问我成绩怎么样,我说还凑合,可能屠老师怕我考不上。”   闻霁月总不好自己夸自己, 就用凑合、还行、顶天就是不错了。所以想来其中有点误会。   但这点子误会,绝不影响闻霁月的价值。反而清大的老师越着急,才说明闻霁月值得。   方建华看着闻霁月的脸, 想到小家伙做出的一项项成果,有点羡慕道:“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   闻霁月道:“我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呗。然后不抽烟不喝酒,脑袋就灵光。”   抽烟和喝酒是方建华的爱好,两者都是。   听见闻霁月这么说,方建华摸摸鼻子,问道:“我身上没烟味吧?”   这中年男人,竟然一诈就中!不乖得很。   闻霁月瞪他:“你不是答应了范老师要戒烟?又背着范老师偷偷抽烟啊!”   “就一口,解解馋,你别告诉她。”方建华嘿嘿笑,“好消息跟你说了,你先别和班里同学说啊,免得他们心思浮动,影响复习。保送只要求过线,你是没问题的,自己把握就行。”   方建华对闻霁月十分放心,闻霁月的成绩虽然有起伏,但一直在班级前列,过线绝对没问题。   闻霁月虽然不觉得压力很大,但彻底没压力,多爽!?   就是少考一门,大学都是稳的,想想都美啊!   和方建华分开,老方转头去老师办公室,闻霁月则重新回了教室。   许是高三和尖子班给的压力太大,闻霁月都没听到什么讨论声。   直至下课,她才被追着问老方找出去什么事。   闻霁月笑笑:“之前有篇文章过了。”   闻霁月的样书都能堆起来厚厚一摞了,过篇文章有什么稀奇的呢?旁人不以为意,口道真棒真棒,心道正常正常。   闻霁月身侧,闻秋鱼视线飞快地在一份英语试卷上游移。   前些日子,英语被正式列入高考项目的通知也下来了,真正定下了英语在高考科目中的一个席位。   这事暂且不提。   且说到冯明兰过来帮忙带孩子,啾啾有了冯明兰和一半日子都在的许兔花两人照顾,闻夏英终于腾出手来了,和金睿钟看了新的分厂。   忙完了,闻夏英发现结余还有一大把钱,放着就是浪费,于是买房的心思又起了,把钱分了帐,把属于闻家小家庭里的那份拿去买买买了。   人家喜欢衣服首饰什么的,闻夏英喜欢买房。她记得自己幺妹和四妹都说过,买房是很好的投资。   闻夏英上回去沪城,没忍住还在沪城入手了一套房。   隔了几日,一切忙妥,闻夏英就带着四个小红本回家了。   闻霁月看着房本,心中无波无澜:“二姐,你又买房了啊。”   闻秋鱼正咬着一个果子,扫了一眼房本,表情淡定。   只有闻冬水眨眨眼:“这是咱家多少套房了?”   闻夏英笑道:“管他几套了,咱家人多,买来住呗。”   闻夏英当着家里人面把房本发了,包括许兔花在内,一人一本。   “这回我给你们每个人买了一套。三妹和幺妹还有外婆的大点,四妹的小点。不过不是二姐偏心,剩下的钱给你兑外汇了。”   许兔花看自己也有本,笑着推出去:“我用这个干嘛?你们自己留着就是,外婆一把年纪了,跟着你们就成。”   闻夏英道:“外婆,这个房子不用你住。回头租出去,收个租金,自己留着花就是!”   “不用不用,我哪有什么开销,平日里的钱都攒了好几百了。”许兔花抗拒地摇头。   老人家是真觉得自己不用,许兔花拿起房产本还回去给闻夏英:“你拿着,手里有钱,心里放心。”   许兔花又对几姐妹道,“你们二姐做生意也不容易,睿钟我瞧着都瘦了一圈了,房子我可不能要。”   许兔花觉得现在日子就是顶顶好的,再好点她怕自己受不住。   闻冬水也道:“二姐,我也不用。我就光花家里钱了。”   闻夏英瞪大眼:???   咋一个个都不要房子了?不是你们说房子好的吗!?   闻霁月看一眼闻秋鱼,再一看错愕的闻夏英,笑嘻嘻道:“外婆、四姐,二姐特意挑的房子,你们不要她多伤心。我要,回头去看看二姐选的房子在哪里,是不是带了我想要的花园!”   闻秋鱼回过味,也道:“都拿着吧,谢谢二姐!”   闻夏英这才松了眉头,强硬地把两个红本儿塞给许兔花和闻冬水:“不许拒绝,我做生意的钱,大头是我和睿钟拿的。   我要是真把钱全拿来贴咱自家,那睿钟就是厚道,也得觉得我心里没小家。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能是哪种短视的人?我把钱分了账的,这些算我们前期投入的回馈。放着怕钱越来越不值钱,就给买房了。等你们回头想做生意,或者是做别的,来二姐这儿支钱就行!”   闻夏英笑着把事情说清楚。   她虽然性子急,风风火火的,可过好日子的基本道理是懂的。她待家里姐姐妹妹们好,也不会亏待自己家里那个孩子他爹。   许兔花看着几姐妹有说有笑,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自己要是不拿,老三和老四就有些尴尬,她反正活不了多久,拿着就拿着吧。   到时候等她老人家走了,再把这些一人分一份,五个外孙女都有!也不耽误什么,就是在她手里转一遭。   许兔花想通了,也就不拒绝了,高高兴兴地拿着房本,戴起老花眼镜看了起来。   别说,老人家还真是头回这么看,觉得挺新鲜。   许兔花都接受了,闻冬水哪还有什么拒绝的道理,也新奇地拿起自己房本看了起来。   闻夏英看着这一老一少就道:“这不是挺好,一家人客气什么!”   闻霁月就眯着眼笑,撑着下巴听着一室笑声。   就是偶尔扫到她二姐,脑子一顿,仿佛就有两个房产证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闻霁月拍拍胸口:别瞎想,建国后不许成精,二姐肯定不是房产证成精的。   ****   再一转眼,私厨馆就闭馆不接单子了。   闻家几姐妹换上了春衣,去吃了私厨馆最后一顿春日宴。   吃完后,闻霁月的感想是:太可惜了!这么好吃的馆子,竟然要离她而去。   第二念头是:还好我四姐是陆大师傅的弟子,有望学成,以后还吃得到这么好吃的菜。   闻霁月吃饱喝足,牵着小灰灰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走到半道儿,她忽地想起上回半道上小灰灰对着人家大白“见色起意”的事。   又快一年了啊!   路边还有路过的狗,但小灰灰不假辞色,理都不理。它可是很挑的,就是啥时候去看它的宝贝儿呢?   小灰灰抬头,对着闻霁月一个头槌蹭腿,蹭得闻霁月走路都歪了,好似喝醉了一般。   闻霁月笑道:“别闹。你想大白了是不是?回头就带你过去,让你和大白再生几窝小崽子。”   “嗷嗷!”小灰灰听见自己喜欢的“大白”两个字,尾巴晃晃。   春日宴散后,是闻冬水离开的日子。   想到要远行,闻冬水有种缩头不走的乌龟想法。   可前面钱都花了,东西也准备了,总不能不出门。   闻冬水由全家开着两辆车,送到机场和陆冷等人汇合。   而秦子羽那边,则由他父母送到机场。   秦母瞧着也没有很伤心,倒是偷看了闻冬水两眼,然后对着儿子露出满意的笑意,偷偷点头。   秦子羽清咳一声,脸上已是通红。   闻冬水被姐姐妹妹包围着,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她抱着啾啾,不舍地往啾啾脸上啾啾了两口。   可惜啾啾想到了过年那会老折腾他的妞妞姐姐,妞妞就是这么亲他的嫩脸蛋的,于是小家伙不给面子的嚎啕了起来,弄得闻冬水苦笑不得。   再多不舍,离别的时刻也终将来临。   送行家人们和朋友们,看着远行人离开的背影,偷偷红了眼眶。   许兔花拿出帕子擦擦眼睛,嘀咕了一句常被念叨的话:“也不知道在国外吃不吃得惯?”   闻霁月道:“外婆,你别担心。她自己就是做饭的!不用操心吃饭的事。”   许兔花愣住,接着破涕为笑:“这倒也是。” 第70章   头一回坐飞机, 闻冬水还怕自己出差错,昨晚上做了无数预想。   到了登记的时候,才发现不用担心那么多, 跟着她大师兄走就是了。   等飞机上了高空, 闻冬水的眼睛便不是自己的了, 忍不住透过窗子去看地面的一切逐渐变小。   秦子羽坐在她身侧,笑着摇摇头, 拿出自己的小本子翻看起来。   小本子都是英文字母, 秦子羽想趁着到国外之前, 多学点, 以免到时候事事麻烦师父陆冷。   闻冬水满眼惊叹地观赏了一阵, 终于回神。   旁边的人在低声嘀咕家里的孩子,闻冬水甚至听到了耳熟的“文雅”, 前座的男人在说国际局势,让人不大听得懂。   秦子羽见小女朋友终于看向了自己,举起小本本晃晃:“你抽我背单词?”   闻冬水高兴自己终于能帮得上忙了,点点头, 接过秦子羽的本子:“好啊。”   “让我先看看,你在记什么。”闻冬水对着打开的一页,粗粗浏览了一遍单词,差不多都是她认识的,   于是闻冬水更高兴了,小声念出了第一个单词的中文。   秦子羽看着她甜美的笑,似乎脑子都迟钝了, 楞了一拍才低声念出正确的单词。   这会儿还是早上,飞机上不多的人都精神着,大多在低声聊天。   闻冬水和秦子羽也没什么起眼的,可不知道怎么就戳到了旁座一位烫头阿姨的神经。阿姨唤了声:“两位小同志,临时抱佛脚没有用的,平常就要努力咧!”   阿姨旁边的中年男人拉一下她的胳膊:“你管人……?”   男人话没说完,给这位阿姨瞪回去了。   闻冬水和秦子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秦子羽道:“阿姨,我们就是打发下时间,再说了,能学一点事一点嘛,谁还不是从学一点点开始的。”   烫过头的阿姨一被搭理,说话更来劲了,身子转向闻霁月和秦子羽:“道理是这个道理咧,这不是马上要出国了,阿姨觉得你们该早点努力的!   像我大儿子现在就在国外,接我们出去玩。我小儿子就在S市最好的文雅中学,他哥哥要给他联系国外的大学呢!”   这阿姨转头说起自己两个儿子,满脸都是光荣。许是觉得自己跑题了,说了一通后又转回最开始的话题:“你们觉得阿姨说得在理不?早点学习,才能做万全的准备嘛。”   闻冬水眨眨眼:“阿姨,你说得挺对的。可是人生总有意外啊,难道因为是意外,所以就什么都不做了?无论什么时候的学习,我都觉得它不是错误的。”   闻冬水总结这辈子和上辈子的生活差距之大,就在于“做”和“学”这个字上。   “做”,让第一步走了出来,离开了曾经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学”,再结合“做”,则是让她们五姐妹把日子过得更好了。   闻冬水有点较真地同这位阿姨说了这句,有点儿认死理,可她不想承认对方的“歪理”。   那位阿姨面露不悦,不高兴地嚷嚷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闻冬水皱了皱眉,秦子羽拍拍她的手背。   秦子羽问道:“阿姨,您小儿子是文雅的啊,那学校可难进,读高几了啊?”   阿姨给了秦子羽一个“还是你懂事”的颜色,高兴回道:“哟,就高三了,大学申请好了,我们这回就是去替他看看呢!”   秦子羽笑得更灿烂了一点:“高三啊,哪阿姨知道文雅学校里姓闻的吗?”   那阿姨楞了下,脑子里立马闪烁过儿子一遍遍念叨过考第一第二的神人的名字。她怎么没印象?她有印象啊!   不过阿姨也是老狐狸了,她狐疑地问秦子羽:“小伙子,你姓闻啊?”她心想,你要是说你姓闻,我就不说话了。   秦子羽摇摇头:“不是。我姓秦,就是听说过这个姓,也挺少见的。”   阿姨见他不是姓闻,这才一副知情人的模样道:“那阿姨知道得比你这年轻人多,我给你说道说道。   高三好像是有两个姓闻的女娃娃,每次考试都考第一第一。文雅有多厉害你晓得吧?文雅的第一第一,那就是省前几预备啊!”   阿姨刚夸了两个女娃,正想引入深入夸一下自己的小儿子,结果瞥见了闻冬水拉秦子羽胳膊的动作。   阿姨看不过眼了,直白道:“小姑娘家家的,害臊点哟。”   秦子羽反握住闻冬水的手,侧头道:“哎呀!阿姨,我忽然想起我女朋友也姓闻,你嘴里那两个就是她妹妹呢!”   闻冬水红着脸,眼睛亮亮的,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旁边听秦子羽促狭地逗了半天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嘴里说人家,转头又夸人家妹妹,还夸到了省里前几。这优秀的人家里总是一堆优秀的,你还怎么说?   阿姨也意识到自己被秦子羽逗着玩呢,脸色涨红起来。   旁边的男人觉得丢人,喝道:“别说了,安生点。”   阿姨“哼”了一声,闭眼不搭理人了。   闻冬水靠着秦子羽的胳膊,小声笑道:“你怎么也会欺负人了?”她印象里,大师兄永远是温和的样子。   秦子羽低头,碰了一下闻冬水的额头,心里软乎得像是坐在云堆上。   他笑着低声道:“谁让她欺负你。”   ***   家里少了一个人,貌似变得更安静了些。   闻霁月和闻秋鱼变成了食堂党,因为食堂吃饭最省时间。等许兔花回来,那就是大鱼大肉改善伙食。   日子飞快地试卷翻动中往后,到了四月,各校的保送也出来了。   闻霁月暴露了!   她搞了个大新闻,在一众保送里成为了瞩目的一个。   闻霁月的保送定下来最早,可这家伙居然还不动如山地坐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刷试卷,一起唉声叹气好担心考试。   闻霁月直接被躁动的三班学子堵得躲进了老师的办公室里。   方建华笑:“你还演得挺好啊,她们都不知情。我看你姐好像也不知道?”   闻霁月叹气:“我演、不对,是我太听您的话了,这不一个人都没说。”   方建华哼哼一声:“休想让我背锅,你就等着今天吧。”   “哈哈,没有没有。”闻霁月赶紧摇头,恶趣味要是承认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一起刷试卷、唉声叹气之后继续奋斗,这不是高三生的常态吗?   我哪能叫演吗?我那叫投入!是为了所有三班学子专心学习啊!   闻霁月心里嘀咕了一通,心想自己付出不求回报,真是个好人。   那厢闻秋鱼也摸过来,从后头蹿出来捏住闻霁月的脸,把皮猴子捏成河豚脸。   闻霁月脸被捏着,堵着嘴,含糊地喊道:“三杰,泥放开窝~”   谁料不仅闻秋鱼没放,方建华还塞了块小饼干进闻霁月的嘴。   闻霁月瞪大了眼,面上表情很错愕。   世风日下啊,连老师都变坏了……果真只有我是个老实人。   等闻秋鱼松手,闻霁月就把老方的小饼干抢了,一口一个。   方建华笑着看他一眼,让闻秋鱼坐下,正经道:“秋鱼,这是学校的名额,清大保送,只此一个,是你的了。”   闻秋鱼楞了一下,然后就简单地,点了点头。   是的,闻秋鱼表情很平淡。   说高兴是有的,但说有特别高兴,没有。   她本身靠着高考,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目标学校了。   这个保送,她拿得很稳。   从高一至高三,高二之后,闻秋鱼就一直稳坐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她在女生擅长的科目上十分优秀,在一般女生不擅长的例如数学等科目上,却比男生还厉害,是个没有偏科、无短板的学生。   高二时,闻秋鱼也参与了各项竞赛,获取了高考加分。细处上,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她作为一个稳定向上的存在,也起了带动作用,这届三班的成绩比之一二班还强。   方建华争取这个名额的时候,除了少数人以三班已经有一个清大保送为由说了几句,其他参与讨论的人却是都同意闻秋鱼。   这么优秀、努力、自制的学生,为什么要因为班级分猪肉这种事而受影响呢?奖励和好处要给该拿的人,不然学校的评选制度就是个笑话。   闻秋鱼脑子里有些飞快闪过三年里的一个个片段,最后面上慢慢露出满足的笑意。   闻秋鱼感觉自己有点儿丰收的快乐。   闻霁月倒是更激动些,眉眼一瞬间活了起来:“真的啊?那岂不是一个班两个清大稳了,老方你好厉害啊!”   老方自得地点头,心里赞同我可真厉害,嘴上谦虚道:“低调、低调。”   闻秋鱼笑过后,眨着眼,有些忐忑地问方建华:“方老师,班里其他同学呢?”   方建华拿出名单,笑着道:“两个S大的,一个外国语,一个南大、一个沪城大学……。   还有你们老乡晏正平、他也挺厉害,自己拿到了首都科技大学的保送名额!听说他还跑了清大,但是没选上,我看他高考还可以再博一博!”   如果博成了,那就是三个清大,方建华想想都觉得美! 第71章   下午的第一节 课, 正好是方建华的课。   知道保送名单勾着学生们的心,方建华直接给念了一遍。其中有些是学生自己跑的,心里有数, 有些却是争取的学校的名额, 所以还吊着一口气。   晏正平听到自己是科技大学, 而不是清大,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清大今年的保送特招考试没有他想去的专业专项, 而奔着去的都是强者, 次选的一个他肯定没有别人擅长, 结果也早知道了。   但是这么尘埃落定, 他有点儿不敢看闻秋鱼。好像时间一下子回到了只有自己一个人上高一的时候, 被落于人后。   晏正平的同桌是个小平头,平头兄瞅着晏正平的表情, 眼睛瞪大,呆萌地问:“首都科技唉?你怎么瞧着不太高兴?”   晏正平小声道:“我还去参加了清大的。”   意思是没被选上,难过。   小平头爆锤晏正平一下,咬牙恨恨道:“看右边。”   晏正平往右看去, 和右边的闻秋鱼对上了视线。闻秋鱼正笑着看向他,弄得晏正平傻笑了起来。   小平头不忿道:“老班的课呢,兄弟你收敛点!”   晏正平心中一警觉,然后赶紧把脑袋转回前面, 只有眼睛的余光忍不住往闻秋鱼那儿飞去。   小平头恨恨看着他藕断丝连般的目光,心里冒出酸酸的水儿。   怎么闻班长就看上晏正平了,老乡了不起哦?英雄救美过了不起哦?偶尔还会抢闻班长的第一了不起哦?   算了, 不数了。越数越难过。   小平头放弃了羡慕,心里许愿自己可以去首都的科技大学,并且恨恨地掏出了生物试卷。   而晏正平得了闻秋鱼的安慰,心里重新鼓起了慢慢得劲儿,认真地听老方讲课。   闻秋鱼看他高兴了,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闻霁月则是狗粮吃到饱,已然麻木了,甚至开始跑神,琢磨起自己的新实验。   台上的老方把一切纵观眼底,嘴角带着微笑。   想当年,他还是小方的时候,也是这样傻乎乎的。范惜天一个笑,他就和吃了蜜一样。   现在,家里领导一笑,那就是工资又得上交了……。   不过老方心里也挺甜,有人管他一辈子。   ***   七月。   天上的太阳热得晒人,临高考没几天,文雅里的气氛和节奏反倒是像到了极点,反倒慢了下来。   碰着周末,学校给放了半天假。   闻霁月三人和教室里众人笑说几句,齐齐背着书包回家。她们就住在学校里,来回是极方便的。   离得近的,或者已无心复习的,就找了安静地方平复心情去了。   回到家里,除了远在国外的闻冬水、以及带啾啾的闻夏英,都到了。   啾啾有点爱哭,金睿钟怕吵着家里两个学子,直接给丢下了。他过来就帮忙看看,有什么需要干的,正好他做饭做菜也比闻夏英强点,可以给许兔花帮帮忙。   金睿钟笑着看着闻霁月和闻秋鱼,感慨道:“这日子过得也忒快了,总觉得好像距离刚见到你们也没多久,结果一个个都高考了。”   一边说着,金睿钟就把冰镇的西瓜给两人切了,两姐妹一人分一块。多了不给,怕吃坏肚子。   许兔花道:“可不是过得快。我给隔壁小晏和他奶奶送点去。冰的吃一点点,心里舒坦。”   许兔花就用盘子,端上几块过去。   闻霁月咬下一口西瓜,把籽儿吐出去,然后说道:“金哥,你娃都有了,这日子还能不快嘛!我说也没必要把二姐和啾啾留那边,一块过来也没事。”   闻秋鱼点头:“对啊,好几天没看到啾啾,还有点想。”   金睿钟摇头:“不行,鬼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又闹上了。小孩儿的脾气,就和那六月的天一样,没合数的。”   闻霁月和闻秋鱼就笑,知道这都是家里的好意。而且和其他同学家里的过度紧张相比,自家这个还算轻的,好歹还让吃凉的西瓜呢。   吃过西瓜。   闻霁月打了个呵欠,回屋睡午觉去了。   闻秋鱼还不想睡,她就坐在屋子里,翻着自己的数学习题集。   许兔花还没回来,金睿钟下楼去买啤酒去了。   晏正平忽然出现在门口,敲了一下门一侧。   闻秋鱼抬眼,少年修长的身形落入眼中。对方青涩的脸上,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痕迹。   晏正平走进屋子里,看着桌上:“你还看数学呢?”   闻秋鱼数学最好,眼下数学倒是不着急。   闻秋鱼道:“随便看看。别的也感觉没什么要看的。”   该下的功夫,之前就下过了,基础打得扎实,现在看看题、做做试卷,也就为保持手感罢了。   但相较于差不多就能稳去清大的闻秋鱼和闻霁月,晏正平的压力会大一些。   他揉揉头发,道:“感觉总有点晕乎,好像没睡醒一样。有点儿不敢相信,就到高考了。”   闻秋鱼皱眉,有些担心地问:“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晏正平摇头:“没有,应该没有的。”   “可你头晕啊!”闻秋鱼直接拉着晏正平的胳膊站起来,要带他去医务室。   晏正平无奈地强调:“真没事儿!”   闻秋鱼不理他:“你跟我去医务室看看,就在边上,又不远,看过才放心。”   晏正平想想,有点舍不得让她松开手,就默认跟着出门了。   医务室。   小护士打量着两人,把体温计递给闻秋鱼,道:“让他量个体温看看,等会记录了体温,医生那儿就到了。”   “好的,谢谢你。”   闻秋鱼把晏正平摁在座位上,让他把体温计放在腋下。   晏正平摸摸鼻子:“真没事。”   闻秋鱼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夸张,不过刚刚真的急。   但体温计都拿了,还能怎么着。   她脸上一热,道:“先看了再说。”   晏正平笑笑,用另一只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坐着等吧,得量好几分钟呢。”   闻秋鱼坐下来,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晏正平也学她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她,浑身上下冒腾着毛头小子的傻憨气。   闻秋鱼看他两眼,也被逗笑了。   她问:“你老看我干嘛?”   “唔,你好看呗。等回头考完了,我们就……”晏正平话说到一半,自己脸也红了。   闻秋鱼没说话,头转到了没人的一边。   小护士刚好回转,瞧见两人脸红红的模样,气道:“你们刚刚干嘛了,这样量体温怎么准?”   晏正平脸上涨红:“没干什么。”   小护士心直口快:“要是真没干什么你脸红什么!?”   晏正平支支吾吾。   小护士眼睛一瞪:“不会是又一个借着生病做借口,骗人小姑娘吧!?”   晏正平听完这句,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了。   闻秋鱼红着脸,偷看他的羞窘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   闻霁月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打个呵欠,屋子转了一圈,又偷吃了一块冰西瓜。   吃完了,闻霁月才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   可她也有点迷茫,这会儿看什么呢?   还看书吗?好像有点吃亏……   闻霁月正想着,门被小灰灰撞开,大大的狗头蹭了过来。   闻霁月缩着腿避开,劝小灰灰道:“宝贝儿,天热,你别过来了,好热的!”   小灰灰“呜呜”一声,眼神幽怨地在闻霁月身后侧后方趴下。那块地方能吹到风扇。   闻霁月嘿嘿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纸来。   她准备问问武野,请教一下他怎么给狗子过暑,这天儿也太热了。小灰灰满地掉毛,最近还食欲下降。顺带地,再问问武野有什么值得入手的适合新手拍照的相机。   闻霁月在信上写道:……眨眼便是高考,首先祝你考取理想中的学校!祝你高考一切顺利!   日常听你言,清大不难,相信你定能发挥出应有水平。至于我,就在清大等你了。   ……   时值夏日,S市已经热得小灰灰满地掉毛了,它时常跑来蹭风扇,可是吹多了又会着凉,以至于拉肚子,实在令我头疼。   写着信的功夫,我已经把风扇关了。再不关,又得担心小灰灰着凉,它也是做爹的狗了,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没有一点成熟稳重的样子。我想,大白大概会乖很多?   不过宝宝和贝贝,据说性格是有点像小灰灰的,相信你也头大,哈哈!   ……   不知道信送到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考完了,或者还在考试。但是祝福总是不晚的,肯定能赶在出成绩之前,姑且算我没迟到吧。   此致,敬礼。   闻霁月。   ***   信件送了加急。   到武野手里时正好是高考的第二天早上   武兴学送他去考试,瞧他看着信笑,问他:“谁的信啊?赶这时候。说了等考完了再看,万一没好事影响心情呢!”   武野笑道:“我这不好着呢。”   武兴学道:“那你搞快点,再检查一下你的准考证,还有笔之类的,带齐东西我们就去考场了。我给你带了清凉油,你带着进去,回头精神头不好就抹一点。”   武兴学说完,又忽然想起水壶给落屋子桌子上了,赶紧回屋把装着凉开水的水壶带上。   等回头上了车,武兴学又想起来不对的地方:“那信谁写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那个姓闻的女孩儿啊,什么时候让我见一面!”   武野无奈撇他一眼:“你可别给我折腾,八字还没一撇呢。人还小,没成年都。”   武兴学也不知道儿子这个一板一板的劲儿哪儿来的,哼哼一声,干脆道:“反正我养猪的,不亏!”   武野:……   亲爹。 第72章   S市, 一所普通中学的一栋教学楼,一楼教室。   闻霁月坐在第二排第二的位置,等着监考老师发试卷。   高考的考点是随机的, 闻霁月被排到了离家挺远的一处考点, 两天都靠金睿钟开车接送。   第二天上午, 考理科综合,三门理科课程一起;下午是外文。   闻霁月接过前面传下来的试卷, 在哗啦啦的翻试卷声中, 她的目光从一个个题目上扫过, 确认是会做的题型, 便直接跳下一个。   等闻霁月扫完一科的题, 教室里检查试卷完整和发草稿纸的声音终于停歇了。   教室里所有考生拿着笔,在试卷上写写画画, 圈出重要的破题信息。   闻霁月特意放慢了速度,耐着性子细心做题,免得太快了吓着别的考生。   闻霁月不知道,教室里还有个熟人, 就坐在第三排的最后。   杨如花扫了一眼前面闻霁月笔直的背影,咬牙劝自己专心做题。   按照常理来说,杨如花现在应该是高二的学生,还在教室里上课, 不会出现在高考的考场上。   可是杨如花后面转了学,听说闻秋鱼和闻霁月跳级了,她就直接给自己报了高二, 也没经过跳级考试,直接就去高二上课了。   她曾经也是文雅高一一班的学生,心里是有些傲气的。   可是她没想到高中和初中的课程完全不在档次上,她强行跳级之后,完全没有高一的基础,导致她在普通学校也做不到特别出彩。   到了后来,杨如花自己都后悔了。可是只能和别的学生一样,从高二上高三,咬牙跟上。   而且她心思也不全然在学习上,脑子里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可怕的是她也没忘了自己初中的骄傲,把自己偶尔一次的优秀当做正常,考差了就找上无数理由,不肯承认那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昨天杨如花也没注意其他考生,还是今天在门口看到了闻霁月,杨如花才发现自己竟然和闻霁月在一个考场里,共同经历高考!   她昨日里数学没考好,回去哭了一晚,今天头脑都是蒙的。   瞧见闻霁月,导致杨如花混沌的脑子里多了更多的思绪,弄得她愈发神思不属,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怎么看怎么陌生。   生物的不会……化学的好多不敢肯定答案、至于物理,那是杨如花的致命科目,她物理本来就拖分厉害。   杨如花想到昨天被自己做得乱七八糟的数学,心情更浮躁了,拿着试卷翻过来又翻过去,惹得旁边人都扫了她好几眼。   还是瞥见杨如花红红的眼角,旁边人才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了耳朵,继续做自己的题。   考场就是这样,没法控制别人会做什么,只能尽量去做好自己能做的,把自己答卷上的答案写得尽善尽美,更符合改卷老师的给分标准。   而杨如花看到好几个人都捂住耳朵后,不由得心生恶意,把声音弄得更大了些。   大有我不做,你们也休想安静地做题的意思。   她弄出来的动静被站在后面监考的监考老师注意到了,女老师皱起眉头,神色不郁地看着杨如花。   杨如花身边一个男同学则是眉头皱得死紧,恼火地举手:“老师,这位女同学声音太大了,影响到我们周围的人了。请您制止一下!”   这一下,教室里所有人节奏都被打断,不少人好奇地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女老师则是快步走到杨如花桌子旁边,瞧瞧她的桌子提醒:“同学,麻烦动作小声点。”   杨如花成了众多视线的聚焦点,觉得羞窘无比,一边臊红了脸,一边又觉得整个世界都很恶意。   杨如花红着眼点点头,眼泪却是憋不住了,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接着便哭了出来。   她到底是个女生,还给说哭了,其他人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女老师脸色一变,暗自嘀咕自己刚刚也不是很凶,手上急忙拿出纸巾安慰杨如花。   “同学,你别哭啊,时间还有很多呢,别着急,想想就能想起来的,马上就会有思路了!”   前面的男老师也放心不下,下来劝道:“同学,哭有什么用,冷静下来,继续做题。你只顾着哭,才是浪费你三年的努力。”   杨如花使用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利器,哭着低声道:“我忍、忍不住,对不起,呜呜……”   闻霁月做题正投入呢,忽地听见这有点耳熟的声音,这才侧转过头,瞧清杨如花的脸。   闻霁月眉头渐渐皱起,她脑海里杨如花现在哭泣的样子,和记忆对方诬陷三姐时故作可怜的模样渐渐重合。   不过对方不应该是高二吗?   闻霁月眉头皱得更紧,纳闷地想。   杨如花红着眼抬起头,便对上了闻霁月的模样。她眼里一闪而过冷意,哭泣的声音变得更大了点,弄得四周人又烦躁又憋闷。   尤其是一开始举手的男考生,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了,偏又没处发泄。   男老师和女老师头疼不已,两人都弯下身子耐心劝导杨如花,让她不要害怕,坚持考试。   闻霁月又扫了两眼,抽出草稿纸,撕下两团往耳朵里一塞,再把心神投入进考题里,顿觉世界安静。   闻霁月附近的人也烦得很,见状有样学样,纷纷撕下纸团塞耳朵,恨不得把耳朵给堵死,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大家伙塞得紧,前面的人安静下来,都专心地做起了考题。   后面的人一看,那还不马上跟上。   都堵耳朵!   我塞上耳朵,看你还闹什么幺蛾子!   哗啦啦的撕草稿纸的声音,一致在教室里响起,男女老师赶紧抬头盯着,生怕他们乱丢纸团作弊。   杨如花则是傻眼地看着所有人的动作,气得直接昏头。   她看自己哭也没用,再闹怕是要出事,忍下心里的不满,擦擦眼泪,重新把目光落到考卷上,做出了一副忍泪的倔强模样。   但她倔强不倔强,还真没人在意。   男老师去监考整个教室了,女老师则是在心里谢天谢地,同时心里也生出些纳闷的心思。   女老师在心里想:所有人一堵耳朵,这女同学就不哭了……怎么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难道还能是故意的?可小小年纪,不至于那么坏吧……   女老师怀疑的目光打杨如花身上扫过,继续巡视起教室来。   闻霁月可不知道自己成了领头羊,她只是个无情的做题机器。   和杨如花完全不同,闻霁月看哪个题都觉得好熟,做起来得心应手,手感简直如丝绸般顺滑!   这题,我会!   那题,俺也一样,会!   闻霁月越做越来劲,一个半小时不到,就把题目全部做完了。   感觉完成了任务,闻霁月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闻霁月无心,可还是刺激到了后面做题做到头昏脑涨的杨如花。   杨如花在后方看着闻霁月伸懒腰,清晰地瞧见闻霁月一边耳朵露出来的纸团一角。   那纸团好像嘲笑声,在杨如花耳侧盘旋,笑她连答案都填不满。   杨如花想,闻霁月肯定把题目都做完了吧?文雅的教育资源那么好,不像自己那个破学校,老师还会教错的东西……   杨如花盯着看着,心里猛地冒出来一个念头——要是撕了她的答卷,会怎么样?   反正自己也考得不好,今年肯定考不上大学,大不了复读一年。   而对方少一门成绩,她就不信,她还能考得很好,定然也去不了想去的大学,只能去一些垃圾学校,或许还可能和自己一样去复读!   文雅可没有复读班,只有正常班。到时候在那种差的环境,她就不信对方也能学好。   杨如花心里一想,怎么也按捺不住冲动。   甚至到了这一场理综的最后半个小时,杨如花心里冒出了更疯狂的念头。   她看着一个个耳朵里塞满纸团的人,心想要是都撕了,那才有意思。   不对,那么多张纸,撕起来不容易。   考试的教室就在一楼,前面就有个水池,全部泡进水里,大家一起玩完啊!   杨如花想着,目光渐渐带上笑意,脑子貌似也清醒了很多,看着题目竟然很有感觉。   最后半个小时,杨如花匆匆将答卷所有空处都填了,还对着关心她的女老师甜甜地笑了下。   女老师看着她的笑,放下了自己荒唐的想法。笑得这么甜美的女孩,怎么会有自己想的那么坏,肯定是误会。   时间一到,钟声响起。   两个老师挨个收试卷,杨如花的目光就随着两人走动,判断哪个是拿答卷文件袋的人。   最后装着答卷的文件袋在男老师手里,女老师则是拿着考卷和草稿纸的文件袋。   “好了,都可以离开了。小心拥挤,注意安全啊!”   男老师松口气,心情不错地嘱咐学生们,然后他领着女老师往老师集合的办公室走去。   他们得在规定时间内,把文件袋交上去,然后所有文件袋会运去批卷处,统一批改。   男老师和女老师低声聊起了天,面上带着放松的笑容。监考一场,也是费心费力,得时刻目不转睛地看着考场,就怕出个意外。眼下安稳过来了,两人当然是松懈了。   可就当两人走到教室后门处,一个女生不小心撞到了走在里侧的男老师。   男老师下意识伸手,想扶一把。   杨如花却是猛地抽出他怀里的文件袋,朝着教室前四五米处的小水池跑去。   两个监考老师一看就急眼了,拔腿就追。   奈何距离就那么远,杨如花半个人抱着文件袋冲进了池子里,然后使劲撕开了文件袋,把一叠整齐的答卷扬进池子里。   “哈哈,你们也别想好!”杨如花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声癫狂。 第73章   “你疯了!”   女老师也顾不上自己穿的是裙子, 直接冲进池子里抢救学生的答卷。   男老师气红了眼,他怪自己不该好心伸手想要扶人,不然文件袋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抽走。   还没走散的学生也疯了, 他们怔楞地辨认了一秒监考老师的相貌。接着有的人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有的人则红着眼冲着杨如花去了。   巡考的学校领导也注意到了动静, 了解事项后,立马让保安把杨如花关好, 然后用学校广播把出事考室的学生召集回来。   闻霁月都快走出学校了, 就听到广播里的声音, 有些懵地站定仔细听。   她身侧是文雅一个班的女同学, 对方瞪着眼问:“这是怎么了?不是都交卷吗?”   闻霁月拍拍她的手:“我回去看看, 麻烦你去通知我二姐夫一声,告诉他我在考室, 没乱跑。”   “客气什么,我还搭了你家两天的便车呢。你快去吧,我去通知咱姐夫!”   “嗯。”闻霁月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   “怎么会出这事儿……”   金睿钟着急得团团转。   他先听出来的人说有个学生疯了, 把很多人的答卷抢了丢进池子里。当时他就祈祷千万别是月月的考室里的学生,结果万万想不到就是。   金睿钟看着拉出来的阻拦家长的红线,凑到学校负责处理家长情绪的老师面前询问,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好好的答卷我们孩子做了交了, 这下怎么搞?是重新考,还是怎么着,这可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前面的老师也头大, 只能努力表示会处理好的,学校有专人负责,校长领导也到了,让家长们放心。   可事实上,安慰家长的老师知道,这个事情非常不好处理。   考都考完了,补考是不可能的。有些学生出来后,指不定就用这会儿功夫和人对答案了呢。   可是具体怎么处理,那还得看具体情况,好比答卷的毁坏程度……。   金睿钟问了一圈,最后头疼地掏出了自己的大哥大,给方建华去了电话,把事情说明了,让帮忙想想办法。   而此刻的一楼考室里,闻霁月站在座位边上,而她的座位上坐着一名老师。   不幸里的万幸,高考答卷的纸张质量很好,泡水后依旧□□,重新誊抄一份就好了。   为了防止学生对过答案,而后改动答卷,出现不公,所有的答卷由监考老师帮忙填写。而学生留在旁边,则是防止字迹不清楚、不容易辨认,或者老师誊抄错误。   闻霁月的字大个,表达简洁准备,帮忙誊写的老师十分满意地依照顺序把答案誊写在新的答卷上。   在老师们誊抄的时候,无数双眼睛也盯着每一个考生,力图做到最公正。   至于杨如花的那份答卷,湿淋淋地落在讲桌上。不远处一张的答卷上写着杨如花的名字和考场编号,其他处均是空白。   二十分钟后。   文雅的副校长姜景山和区域公安负责人出现在这所学校里。   杨如花被公安带走,姜景山则和金睿钟联系上了,一起在条幅外等待“最后一波考生”出考场。   姜景山对金睿钟道:“金先生,你放心,这个事情不会影响到霁月同学的前途的。”   金睿钟道:“姜校长,我知道月月拿到保送名额了。可这不是做家长的,总归是放心不下嘛!”   金睿钟没想到自己一个电话,把文雅的副校长给整来了。他原本只是不放心,和方建华打听一二罢了。   而且听这位副校长的口气,像是对月月挺熟?金睿钟在心里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故意叹口气,问道:“对了,姜校长,那个闹事的女学生怎么处理啊?她这么搞,那一整个考室的学生都要受影响,下午还有一场还没考呢!”   金睿钟这么一问,其他家长还以为姜景山就是这所学校的负责人,吩咐开口谴责闹事的。   “对啊,这位校长,孩子这么一吓,不得给吓傻了!那个女学生,我们要求严重处理!”   “对啊,我们的孩子受了影响,怎么弥补我们的孩子?出事的时候,答卷可是在老师手里了。你们的老师一点都不警惕!”   “能加分吗?加分我们就没意见。”   姜景山赶紧解释道:“各位家长,我不是明兴的校长啊,我是文雅的副校长。出事的考室里,有我们的学生,我是过来看看情况的。那闹事的学生,破坏高考秩序,情形十分恶劣,我们已经把人送交公安了。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至于其他情况,得专门的讨论组商量。我做不了决定,但相信我们会尽量控制好影响,做到对每个学生公平。”   这边姜景山对着家长们解释着,那边半个小时到了,誊抄的答卷也收齐了,写明情况收上去。   明兴中学的校长热得满头大汗,把学生们往外面带。   瞧见姜景山,明兴得校长头更大了!   我们学校出事,你文雅的跑来干嘛!?   明兴校长心里苦哈哈,可当着家长们的面,只能先和姜景山合伙,把人安抚好了,然后劝散群众。   学生们跟着自家家长离开,独留下金睿钟和闻霁月,犹豫着要不要抛下姜景山,自己二人吃饭去。   姜景山扫到两人神色犹豫,冲着闻霁月招手。   “姜校长好。”闻霁月走到姜景山身侧。   明兴校长扫这个女学生一眼,问姜景山:“就是这位同学吧,你们文雅的。”   姜景山哼哼一声:“老王啊,你光知道这是我文雅的学生,知不知道这是我文雅的状元苗子!?”   明兴校长愣住:“是那个大闻同学?”   闻霁月“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道:“我应该是小闻同学。”   两姐妹都在文雅,大闻同学的应该是指她姐姐闻秋鱼;同理,她就是小闻同学了。   明兴的老王看一眼闻霁月,眼睛一瞪,冲姜景山道:“你们也不早打个商量啊!你早说,我能不给你注意吗!?”   姜景山道:“谁知道会出这事。这个时期,哪个学校的准备不充分,哪个学校的管理不紧绷着?不都是举全校之力,就为了打好高考这一仗嘛!”   “唉……”,明兴老王叹气一口,宽慰闻霁月,“小闻同学,你放心,下午绝不会再出事了。你不要担心,那边老师誊写,和你自己交上去的答案是没差别的。你只需要放宽心,好好考好下午这一场就好。”   闻霁月觉得有点大惊小怪,摸摸鼻子道:“我心态还比较好,老师们不用担心。”   金睿钟在一边摸摸肚子,做出了暗示。   姜景山无奈笑笑,亲切道:“耽搁这么久,饿了吧?走,吃饭去!”   明兴老王道:“对,是该吃饭了。走走走!我请客,小闻同学和你家长一起吧,我请客给你们压压惊。”   姜景山推开他:“不用,你陪那些讨论组的头疼去吧。我带他们两去吃饭就行,和你吃饭饭都不香了。”   姜景山把请客的给推了,自己熟门熟路地带着闻霁月和金睿钟去吃饭。   饭桌上。   金睿钟有些纳闷地问道:“姜校长,那个王校长好客气啊!还是文雅面子大。”   姜景山看一眼闻霁月,笑道:“可不是我们文雅面子大,这事我跟你们往内里说说。其实啊,秋鱼和月月都拿到了保送的名额,高考对她们来说就差不多是个过场了。   可学校里,对两个孩子还是给予厚望的,希望她们可以好好考试,考出水平,考出风采来!从整个S市来说,我们是希望把省状元稳定保留在S市里的。从全国来说,我们是希望今年的状元也能是我们的人。   这样说,你们应该能理解老王的想法了。而且这档口出事,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老王回头还是得受处罚,也是倒大霉了。”   闻霁月这下理解了,原来都是为了“面子”。   不过就姜景山的心思而言,这种好强的心思,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试问,谁不想自家的孩子是最优秀的呢!?换言之,自家的学生,当然也要是最优秀的。自家省、自家故乡最厉害这些思想,更不用说了,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正常想法。   闻霁月想了想,问道:“那有的省总分不一样呢?”   “那就和一样的比嘛。到时候大家伙坐在一块开会,也就嘚瑟这些了。”姜景山用公筷给闻霁月夹一筷子肉片,亲切道,“吃饭吧,这家回锅肉是真的好吃。来来来,小金也吃。”   姜景山的父母就住在附近,对这些餐馆很了解。他带闻霁月和金睿钟来的这家价格公道,干净又好吃。   金睿钟享受着文雅副校长夹的菜,心里美滋滋。   他年纪大上些许,一直把闻霁月当妹妹看的。自家妹子出息,全校、甚至全省都指望着,那简直光荣到走路都想横着走。   吃着自己的饭,金睿钟也不忘给闻霁月碗里夹菜。   最后看着自己碗都快堆不下了,闻霁月哭笑不得道:“你们也吃了,我够了够了!再多要吃撑了。” 第74章   用过午饭, 闻霁月眯着眼歇了会,然后起身去考试。   等到最后一门科目开考,往后传试卷的时候闻霁月特意往后扫了眼, 看到杨如花的座位是空的。   闻霁月忽然想到了曾经吃过的那碗臭豆腐, 味道很棒。   不知道杨如花又作死地折腾, 那个当着她和三姐面给过杨如花一巴掌的女人会怎样?   不过那些和闻霁月关系太远,她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那样的念头, 随后心思全部投入进考卷里。   ***   另一边, 杨如花在小屋子里瑟瑟发抖。   明明是大热天, 可她身上还是冷, 浑身湿漉漉的, 加上关她的屋子晒不到一丝太阳,透着股诡异的凉。   想到自己在公安局里, 杨如花就有些慌了。   她上次出现在公安局,是看她爸爸。   不过一夜之间,她正处在壮年的父亲就突然老了十多岁一样,让她印象深刻。   现在, 自己也进局子了。杨如花怔楞地想道。   忽地,一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风穿过,杨如花打个哆嗦。她红着眼看向外面看守的女公安,可怜兮兮地问:“我好冷啊, 能不能给我个毯子?”   女公安面色冷淡:“你要什么毯子,丢我侄女儿答卷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冷!”   世界说大很大, 说小却也很小。看守杨如花这片关押室的女公安,就正好被杨如花得罪了。   家里的老太太还气得让自己不给饭吃呢,女公安想着,觉得有些好笑。   像家里老妈说的,她是不能干的。不过衣服什么的,给不给就全看看守人的心情。以往女公安当然好说话,尤其是开口的还是个小姑娘。可知道内情,女公安实在同情不起来。   女公安能做的最多的,就是通知家属的时候,说了一句人进了池子里,衣服是湿的,家属来的时候可以带几件衣服过来。   杨如花听到女公安的话,眼睛瞪大。   她张了张嘴,随即眼泪盈眶:“我不是故意的!他们都笑我,我、我才冲动之下做出了坏事……”   杨如花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往轻里解释自己的行为。她决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是有意算计之下,抢了答卷丢进池子里。   她本来只以为,顶多取消自己这次的成绩罢了,却没想到直接被送进了局子里。直接被送到公安局,让杨如花知道事情比她预想的严重很多。   女公安顿了下,理智道:“回头会有人专门审问你的。”   ***   下午的停考铃声准时响起,等候在外的家长不由得纷纷送了口气。   金睿钟抬着头,努力地在人群里找闻霁月。   没一会,闻霁月顺着人流往前走。   她和金睿钟定好了地方,直接到地方,便找到了人。   再等了一下,搭便车的女同学也过来,三人坐着车回家。   金睿钟把准备好的零食和饮料袋子递到后座:“你们考试可耗脑子了,肚子也饿了吧?先吃点,等会儿回去吃大餐!”   闻霁月的女同学笑道:“月月回家还有大餐吃啊,我考完了,我爸说就给我吃清粥小菜了!真是考完了就丢,太过分了。”   金睿钟老父亲一般道:“不会的,就是说着逗你玩玩。指不定这会儿在家里多紧张呢。”   闻霁月也道:“对啊,肯定都挂心的。我们先吃点垫垫肚子,我还真饿了。”   考试需要人紧绷着,高考更是让人精神紧张,心神耗费多,肚子就饿得快。   闻霁月两人拆了零食和饮料,满足着自己的五脏庙。   到了文雅校门口,女同学谢过闻霁月和金睿钟,下车自己回家。   闻霁月和金睿钟则继续往里面去,车子直接停到楼下。   刚下车,闻霁月就看到许兔花在二楼紧张地冲她问:“月月,还好吧?听说你们考室有个女疯子,没伤着你吧?”   许兔花一下午不知道听到多少谣言,担心得厉害。   闻霁月抬起头,傍晚的霞光迎着她白皙的脸庞,宛如一副静态的风景画。   随即那画便活了起来,闻霁月笑着挥手,大声道:“外婆,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要担心啊!”   许兔花上下仔细地扫了她一圈,见她果真没事的模样,这才眉目松缓,在二楼的阳台栏杆前笑着道:“那你和睿钟快上来,我在小卖部冰了西瓜,就等你们了。”   夏日的冰西瓜,一口解馋,两口美死,闻霁月的最爱。   就是前头怕吃坏肚子,每次只有一小块。   闻霁月闻言,高兴地踩着楼梯上了二楼,冲进家里。   金睿钟看着她撒欢似的快活步伐,脑子里竟想到了小灰灰。他笑着摇摇头,提着没吃完的零食饮料袋子跟上。   家里果然就等闻霁月了,闻秋鱼就在本校考试,已经回来了。   瞧见闻霁月的放松模样,闻秋鱼放心地唇角勾起。看到幺妹撒欢,闻秋鱼就知道一切不用担心,肯定没事。   她对妹妹的强大,知道得十分清楚。   许兔花手脚麻利地把冰西瓜切出来,端到桌上给众人吃。   一边吃瓜,许兔花还不忘谴责坏人:“那个学生怎么回事啊?听说是把所有人的答卷都抢走,丢进了水里,这种人真是太坏了!”   闻夏英了然道:“这还用猜,我看肯定是那个人自己没考好,所以就心态崩了。然后心思还比较阴暗,想拉更多人下水。”   闻夏英对那罪魁祸首的下场更感兴趣,她吐出几颗瓜籽,道:“那人听说被姜校长送公安局去了,看能不能吃几年国家饭!”   听到闻夏英这么说,反倒是一开口责备人的许兔花一脸错愕,许兔花道:“这个还要坐牢啊!?”   闻霁月回答道:“不知道。但好像是近年S市第一起这么恶劣的,我看姜校长挺生气。”   金睿钟也点头:“那么多学生的前途呢,坐牢也是对方应有的下场!”   许兔花想到自家两个孩子学习的认真模样,理解道:“也是,高中三年学习多辛苦,我看秋鱼和月月天天都在学,天天都在看书。结果差点就给一下毁了,都是应得的报应。”   许兔花成功代入“被欺负的孩子”的家里长辈,立马就心里不平起来。   闻秋鱼小口咬着西瓜,忽地插口道:“我路上遇到了方老师,方老师说正好严打,肯定不会让那个人好过的。”   闻秋鱼一点儿都不同情差点害了自己妹妹的人,她甚至巴不得那人被判刑严重些。换做闻秋鱼的答卷被人毁了,闻秋鱼想自己肯定会打断对方的狗腿!   高考,在这个时候,几乎就意味着未来。那差点被毁掉的几十份的答卷,是差点被毁掉的几个人的未来!   闻霁月看着三姐身上冒出冷气,摸摸鼻子,也不敢老实交代那人是杨如花。   闻夏英看着闻霁月的动作,疑惑地问:“幺妹,你摸什么鼻子?”   闻霁月一心虚就摸鼻子。不过她还没开口呢,还可以解释。   闻霁月笑着道:“有点儿痒,好像刚刚有个虫在我鼻子上踩了一下。”   “得擦擦,树多就是虫子多。”许兔花有经验地去找止痒的清凉膏。   闻霁月弯着眼笑,心想以后得改改摸鼻子的毛病。   ***   高考完毕,考完了大家伙就风风火火地吃散伙饭。   吃过三班的散伙饭,闻霁月和闻秋鱼根本逃不掉,直接被抓着对答案。   两姐妹几乎一样的答案,说明一个事实——差不离就是标准答案。   三班的人一边对答案,一边嗷嗷叫,对的要嗷嗷叫,丢分了也要叫两声发泄一下。   一室嗷嗷叫声里,不免有人抱怨起来盲填志愿制度。   现在是先填志愿,然后再高考,出分数,再等通知。   闻霁月知道,再往后就是高考、填志愿、出分数,到最后就是高考、出分数、填志愿这样的顺序。   但这会儿这种做法,也不好一言评判优劣,时代这么选择,也是有其原因和趋向的。   被逮住对完了答案,闻秋鱼和闻霁月才被放行。   晏正平就等着她们两呢,身上带着一点点酒气。   闻霁月看见前面晏正平,再看看身侧三姐,乖巧道:“我先回?”   闻秋鱼脸一红,点了点头,让闻霁月先走。   等闻霁月离开,两个少男少女才在月光下隔着一臂的距离慢慢往前走。   晏正平道:“我也对了答案,都差不多。”   闻秋鱼嗯了一声,抬眼偷看了晏正平一眼。   晏正平正看着她呢,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好像含羞草的叶子被碰了一般敏感。   晏正平脸上一热,他给自己打气,他是男生,得加油,要主动。   内心给鼓劲一番,晏正平停下步子。   他脸上热得滚烫,目光纯挚地看着闻秋鱼:“如果确定我们大学都在清大,我可以、以你对象的身份自居吗?”   闻秋鱼脸上也很热,不过她想的是:这个呆子,不是清大又怎样?   难道不在一个学校,就不要和她在一起了吗?   两人虽然一整年都没有明言,可那种特殊的暧昧身份,反倒更让彼此在意彼此。他们彼此确认,都是可以为对方忍耐、坚强、等待、执着的人!   闻秋鱼飞快地伸出手,握了一下晏正平的手。   她本想握一下就松开,却被晏正平反应极快地抓紧了。   晏正平内心狂喜,嘴上却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够,最后脑子短路,只挤出来一句:“不许松开我!” 第75章   闻秋鱼想要抽回手的动作顿住, 有些不知所措。   晏正平则顺势捏了捏闻秋鱼的手心,心想对方的手比他想的还要软一点。   等了会,闻秋鱼红着脸道:“科大也不错。”   晏正平听懂, 握着闻秋鱼的手更不肯撒手了, 他强调:“我可以的, 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的努力,相信我会努力与你同行, 而不是让你等我, 或者拖慢你前进的脚步。   晏正平的眸子很亮, 光芒赛过这天夜里天上的星子。因为他感受了, 喜欢的女孩对他明显的爱意。   两人踩着月光回到家, 一前一后上了楼梯,路上说了些月光很美的话, 但也觉像是偷吃了糖,心中莫名甜滋滋的。   回到家,闻秋鱼才注意到手上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自己手上出的汗, 还是晏正平手上出的汗。   闻霁月瞅着她笑,笑得闻秋鱼怪不好意思。   闻秋鱼慎道:“幺妹,你笑什么?”   闻霁月笑嘻嘻回:“没啊,这不是考完了高兴嘛。”   闻秋鱼伸出一根纤长的白皙的手指, 点点她的脑袋瓜:“不要当着他的面笑,他脸皮薄得要死。”   闻霁月捧腹大笑:“哈哈哈!上回不就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他, 脸红得像什么似的!”   闻霁月有时候爱逗人,偏生晏正平脸皮不似金睿钟,是个单纯少年郎,动不动就被“欺负”得红了脸。   闻秋鱼听到闻霁月的笑声,心想这个程度,怕是隔壁的话晏正平又得脸红了。   ***   一墙之隔的隔壁。   透过两家打开的窗户,传入人耳中,晏正平把闻霁月的笑声听得分明。   再想到晚上的事,晏正平耳朵根子都冒腾起来一股热气。   晏奶奶正把凉粉端出来,想递给孙子吃,看见她孙子一脸红,耳有点背的老太太纳闷道:“哎哟!平平啊,你怎么脸这么红,没事吧?”   晏正平赶紧摇头:“没、没事儿,就是、就是热的。”   相较于从前,晏正平成长了很多,也学会找借口搪塞了。以前他大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晏奶奶听说是热的,把凉粉往孙子手里一塞:“那你快吃,这个去暑气的!我给隔壁秋鱼她们送点,估摸着吃完饭回来也正热呢。”   晏奶奶回了厨房,又重新装新的凉粉。   老太太耳朵不大好,可眼睛挺不错,隔着老远偷看孙子,瞧见孙子失神一般傻笑,老太太笑着低声嘀咕:“真是傻小子,也亏得人看得上……”   溢于言表的喜欢和高兴,谁还不知道呢。   ****   高考完了,毕业的学生撒欢似的玩耍,闻霁月和闻秋鱼陪着玩了一阵,然后一大家子回了老家。   谁知道回了老家,遇见认识的也都问考得怎么样。   闻霁月心说成绩都没出,问又怎样呢。   不止闻霁月,全家也被问得有点烦。   许兔花想到冬天那会,闻霁月邀她一道儿去首都,这会儿两姐妹高考完了,正好都有空,老太太就提出想去首都玩。   这会儿首都自然也热,不过许兔花难得地提个要求,家里人想着也无事,干脆全家出行游玩。   啾啾正好在他爷爷奶奶哪儿,冯明兰带着,所以闻夏英也能腾出手来。最后一通商量,只有大姐这边没空,其他人浩浩汤汤往首都去。   到了首都后,第一站是清大。   包括许兔花在内,家里人都想看看未来几年,闻霁月和闻秋鱼念书的学校会是什么样。   第二站是清晨的天安门,看国旗升起来。   许兔花站在下方,跟着其他人一起唱国歌,唱着唱着眼睛就红了。很久很久之前,有个人也跟她说,要带她来首都看升旗。可是她现在看到了,那人却是不在了。   许兔花头偷偷擦干眼角的泪花,带上笑容,在心里道:老头儿,外孙女们可比你厉害,说带我来,就带我来了……   往后的几站,也是游玩京城的有名景点,吃吃玩玩,慢悠悠地转着。   有件事不得不提,闻夏英又又又又……忍不住想要买房!于是闻霁月也想起这事,把自己身上的钱掏出来,入手了一个小四合院,就在清大不远处。   闻霁月买完房后,心里的想法就是——以后混不下去了,就把这房子卖掉,然后找个小地方过小日子,简直美滋滋。   不过混不下去也不太可能,屠教授知道闻霁月到了首都,三天两头想要拉她去做苦力,参与对方的新大型实验。还好闻霁月能说,死活把当苦力的日子拖到了开学后。   陪着外婆开开心心地转了一圈后,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   新院子里,许兔花有些懊恼:“哎哟,怎么都忘了出成绩了,拖到现在。”   一家人里,老太太身体最弱。许兔花觉得休息的日子也是为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闻霁月在箱子里翻零钱,不忘安抚许兔花:“外婆你不要急,我们打个电话,不就知道成绩了嘛。出成绩,在不在家都是一样的,也不影响成绩是吧?”   “说不定在家,老天爷觉得咱心诚呢!”许兔花转过头,对着天空念念有词地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她两个聪明外孙女儿发挥正常,不会被人换了成绩。   许兔花可听人说过,有些人就很坏,自己考不好,利用关系去换成绩,就和那戏文里唱的狸猫换太子一个样。   闻霁月听到“狸猫”、“太子”这些字眼,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把翻出来的两块钱拿在手里,跑去外面小卖部打电话。   “嘟嘟嘟——喂?谁啊?”方建华有些纳闷,咋有首都的电话找自己。   闻霁月道:“方老师,是我,闻霁月。我们家在首都玩呢,听说出成绩了,我和我姐考得怎么样啊?!”   “是你这丫头啊!”方建华声音激动起来,他“嘿”一声,还吊起闻霁月的胃口来,“你猜猜?”   闻霁月瞪大眼,心想老方越来越活泼了。顿了下,她才道:“这我怎么猜?你快说,这电话好贵呢。”   “不着急。”旁边小卖部的大妈就笑着看闻霁月打电话,小姑娘长得好看,她也稀罕多看两眼,而且一听问成绩,那可是正事。   方建华被威胁了一下,想想话费还真不便宜。他放弃了吊胃口,直接高兴道:“这回还真是出人意料,你和你姐成绩一样,全省第二。”   闻霁月有点楞,居然两个第二???   可她们两个第二,方建华还这么高兴?   闻霁月猜道:“第一也是我们班的啊?”   方建华在电话那头瞪大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唉!你吃怎么知道的!?”   闻霁月翻个白眼,在心里转了一圈人名,继续猜测道:“晏正平?”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了“咚——”的一声,还有方建华大惊小怪捞话筒的声音。   闻霁月笑出声,等着老方把话筒捞回来。   “咳咳,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我不就高兴了一点,你一下就猜到了,一点也不好玩。”方建华小小抱怨道。   闻霁月笑道:“其他同学考得也不错,对不对?”   方建华高兴回道:“除开个别,都考得挺好。你们虽然是第二,可也很厉害了,你姐数学满分,理综扣了五分,语文扣了十分,英语扣了五分。你是数学扣了两分,理综扣了八分,语文扣了九分,英语差一分满分!”   闻霁月算了算:“那晏正平是真的考得很好了……”   她和三姐也就扣了二十分,晏正平只会更少。不过晏正平理综一向更稳,经常考满分,数学也是特别好的,只有英语和语文不太稳,估计这回发挥得不错。   方建华喜滋滋道:“他肯定铆足了劲,这才考得这般好。我看高考前就不能在一起,这样才有动力。这事你姐处理得很好!”   闻霁月愣住:“你知道他和我姐……?”   方建华哼哼一声:“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站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呢。那个傻小子要是考差了,我就让你姐换个,男人啊,担不起压力可不行!得像我这样,才靠谱。”   闻霁月:……   这话没法接,不然容易打击人。   方建华见闻霁月不说了,换个话题起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快点啊,不然回头通知书谁收?”   闻霁月道:“通知书麻烦您一下,要是到时候我们不在学校里,就寄到老家那个地址去吧。”   “老家有人啊?”   “我大姐家在呢。”   “那也挺好,风光着呢!”方建华知道闻霁月家中情况,含糊地提道。   闻霁月反倒更不在意:“回头我们会回去给我妈上香,告诉她这件事的!”   上香的事,是闻秋鱼先提起的。闻霁月一口答应了。   风光不及死者,但风光可慰藉活者心。让外婆和家里姐姐们欣慰点,心胸更舒畅些,闻霁月也觉得挺好。   至于旁人的艳羡和后悔,关她屁事呢。   ***   十天后。   闻霁月等人仍在外敌,两封通知书送到了闻春花家。   闻春花打开门,把落在前面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邮差以及和县里仿佛某个领导有些像的人,有点儿不知道该先和领导打招呼,还是先和邮差说话   看见闻春花,门外的桑国荣热情地道:“同志你好,我是县里负责文化工作的桑国荣,恭喜你们家啊!出了省双榜眼!两位闻同学、都被首都最好的大学录取上了!”   桑国荣语气抑扬顿挫,声音洪亮,响彻四邻。 第76章   闻春花愣在当场。   邮差看一眼县里领导, 赶紧出声提醒她:“恭喜恭喜!你们家出了两名优秀的大学生,简直光耀门楣啊,要给人羡慕死了!”   闻春花这才反应过来, 傻笑着问道:“都被录取上了!?”   事实上, 保送的事家里都知道, 不过低调地没往外说,故而县里人都不知晓。闻春花自然知道, 心里想过自家出两个顶顶优秀的大学生的事。   可知道归知道, 当通知书被送到眼前的时候, 所有原本摸不着的东西就啪叽一声, 稳当地落地了!看不见的想象, 化成了现实里肉眼可见的真实事。   闻春花这才想道:天啊!我三妹和幺妹都成大学生了,高兴死了!!   瞧见傻笑的闻春花, 桑国荣脸上溢出笑容,伸出手把两份来自首都清大的大信封递给闻春花,让她打开看看。   闻春花颤抖着手接过两封大信,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其中一份。   桑国荣也觉得与有荣焉, 高兴地把头凑了过去。   而院门口这么大动静,惹得邻居也探出了头。   旁边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公,在闻春花颤抖着手拆信的时候,瞪大了眼, 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男人也的确惊得不轻,他听说过闻家两姑娘成绩不错,没想到这个不错, 竟然能成为榜眼!放在古代,那可是文曲星降世了!何况闻家还一出就是两!   “真是首都那个清大啊?那得多厉害……”男人的婆娘咽一口口水,目光有些诡异地看向了妞妞,吓得妞妞抓紧了自己手里的球。   闻春花镇定稍许,笑着抬头回答道:“应该是,信封上就写了呢。”   闻春花将信封拆开,和桑国荣以及邮差,三人把信封上的所有的字重重复复念了三遍。恰巧这份是闻霁月的,导致她的名字后来在县里流传了很久。   第二封是闻秋鱼的。两人一个被生物系录取,一个被数学系录取。   闻春花看过信,把桑国荣迎进家里接待。   隔壁的邻居三三五五都跑出来看热闹,挤在闻家,几岁的小娃娃也带上了,估摸着想蹭点文气,让自家孩子以后聪明些。   闻春花笑着一一招待了,在一众夸奖声里谦虚表示妹妹们自己很努力,她们这些姐姐们其实没多辛苦。   不过众人也很是给面子,当着闻春花面前就使劲夸她。   闻家的情况,县里其实不少人清楚。亲妈没了,亲爸把几个闺女分家分出来了,就给了一年的口粮,几床被子。如此苛刻的分家,和净身赶出家有什么差别?   当时几姐妹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闻春花和王爱国是个好的,冒着风雪去看妹妹们。   等到回头忙活了,更是抛开了挣工分的时间,也优先给闻家姐妹帮忙,这份心思虽然简单纯朴,看起来平时无华,但已经是他们能尽的力量。所以,几姐妹的成功里,也有闻春花的一份付出。   闻春花在一室热闹里,笑得和妞妞学会喊妈妈时一样快乐。   我的妹妹们,出息了呀!   ***   等王爱国回来,一路上无数人冲他笑,还让他们家请客吃饭。   王爱国有点懵:“怎么了?我家咋啦?”   旁人也不告诉他,故意让他回家问。   王爱国脑袋一琢磨,回家就一把抱起妞妞,笑着问他媳妇:“春花,咱家是不是有喜事啊!”   闻春花笑着点头:“可不是大喜事嘛!”   没等闻春花把话说完,王爱国把妞妞放下,一把抱起闻春花,“我又要当爹啦!”   妞妞跳起来拍她爸爸的大腿:“笨蛋爸爸!”   王爱国错愕地愣住:“我猜错了!?”   闻春花噗嗤一声笑出声,指尖戳着王爱国汗湿的脑门:“爱国,不是你又要当爹了。是通知书送到了,咱家,两个裸分省榜眼!”   王爱国嘴巴张大:“省、省榜眼!”   闻春花眉开眼笑:“对啊!裸分省榜眼,算上别的的话,月月说不定是状元呢!”   王爱国嘿嘿傻笑,看一眼抱着自己腿蹦跶的闺女:“那是不是咱闺女将来也可以上大学?她脑瓜像你,不像我,聪明!”   闻春花伸手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你哪里不聪明,各有各的聪明罢了。夏英就上学不太行,可是她做生意厉害,四妹则是厨艺厉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   王爱国想了想,好像好像做生意也不行,嘴巴也笨拙。他想了好一阵,才憨笑着挤出一句:“我眼光好!”   闻春花笑得脑袋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好好好,你眼光好!当初那会儿我担心二妹她们赔钱,你倒是一句话不说就跟着我去帮忙,当真是相信我和我妹妹。”   王爱国挠挠头:“我其实想的是,都是自家人干活,也省钱。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们是一家人嘛!”   闻春花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道:“谢谢你,爱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今天通知书送到我手里,我快高兴疯了,她们都出息了,也真好啊。老天爷果然是好人,会给努力的人好报!”   王爱国拍拍她的背:“可不是,就是这个理。努力好好活,什么都会过去的。”   ****   十日后,闻家村的祖坟山。   闻霁月和姐姐、姐夫们踩着黄泥土小道,在一堆排列无序的坟包里找到属于王莹玉的坟墓。   一开始,王莹玉的坟墓连个墓碑都没有。后来几姐妹有钱了,就给重新立了墓碑,写上了姓名和墓辞。   闻夏英甚至还有过想要把王莹玉迁出去的想法,不过想着入土为安,最后还是没有动,只是加固修缮了王莹玉的坟墓。   因此在一片没有墓碑的坟墓边上,王莹玉的坟墓是最有面的了。   闻家村的人每到清明,祭拜先人,不免就会艳羡地夸几姐妹几句,然后对着闻老根家明嘲暗讽。   这回不是清明,也不是年前封税,几姐妹仍然过来祭拜王莹玉,说明是有大事要告诉王莹玉。   村里人一打听,就从王新华哪儿知道了双榜眼的事,一时震惊得看几姐妹的目光都不对了。   这几姐妹,各个都出息啊!就算是闻春花,现在的日子也是村里人羡慕得不行的宽裕和幸福。   闻霁月几姐妹上手把附近几株杂草给拔了,然后许兔花带着闻春花和闻夏英在墓碑前摆下祭品和祭酒。   王爱国则是依照习俗拎着一只公鸡,割了脖子,让公鸡血围着坟墓绕一圈。   闻霁月伸手捂着妞妞的眼睛,不让她看坟墓前杀鸡的一幕,以免吓到小孩。   等王爱国淋完公鸡血,闻秋鱼几个已经开始王莹玉烧纸钱了。   闻春花和闻夏英红着眼,却是高兴地说起家里的喜事。   许兔花许是曾经哭过太多回,这会儿还能藏住哀伤,和闺女重复念叨外孙女们得好日子,让她一切放心,安安心心地投胎,找户好人家过好日子。   念及亡人,不免人人红了眼眶。不过所幸为的是报喜,给王爱国和金睿钟劝住了,没让气氛彻底低落下去。   等拜祭完了,闻夏英土豪地给烧了房子、车子,最后放了两盘大鞭炮,等火光彻底熄灭,一家人才离开。   ***   闻家村里,双榜眼的事一下子传得人人皆知。   闻老根家,李秀凤洗着闻老根的衣服,没好话道:“就考个大学,美什么美?将来还不得分工回我们这种小地方!我孙子还做过正式工人呢,我有这么炫耀过吗?”   两个孙媳妇听着老太太的话,一个吐出了嘴里的瓜子壳,回嘴道:“老太太,人家大学生一毕业,那就是干部!拿的干部工资,比工人可厉害多了!”   李秀凤眼睛一瞪:“你那么闲,还不给你爷洗衣服!”   李秀凤一提干活,两个年轻媳妇都转身进了屋,不搭理她了。   老太太不大讲理,可不是人人都老实任欺负的,两个年轻媳妇这会儿都生了孩子有底气,而且最近还闹着分家呢,哪想再干白活。   东屋里头,闻大龙还住着他那间房。   衣服湿漉漉地挂在他屋子前头,是他自己洗的,能看到湿衣服上头不怎么整齐的补丁。   闻大龙坐在屋里,手上拿着一张报纸,费劲地看着上面的字,心思却是飘飞的。   他听说了闺女们今天回来拜祭王莹玉的事,整个人一开始有点高兴,高兴两个闺女都考上大学了,而且还是首都最好的大学!   可再一想,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为闺女做什么,所以理所应当,他也享受不到那些风光。只怕出了屋子,又有不少人要暗地里偷偷嘲笑他了。   闻大龙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而后又听见他老娘在外面骂,说什么不孝子孙肯定会被学校赶出去的话。   闻大龙披着衣裳起来,打开门,站在门口瞅他妈。   李秀凤看着头发花白,一股子颓相的大儿子,不满道:“老婆子真是可怜,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得自己洗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个蛋都没生呢!”   闻大龙张了张嘴。   老太太却以为他要帮着那边说话,气冲冲就抢先道:“你别惦记着你那几个闺女儿了,哪个来看过你一眼,她们一个个心狠得很!”   闻大龙砸吧一下嘴,又转身回屋了。   他没把话说破,要是不心狠,只怕几个丫头要被他亲妈一个接一个折腾吧,哪还有今天。   所以啊,做人还是狠点好! 第77章   李秀凤的诅咒完全没用, 几姐妹的风光在接下来一个多月里,到达了一个让无数人艳羡的程度。   先是县里给两姐妹发了奖金。接着闻霁月总分登顶第一,外加两姐妹成双成对, 省里也特别给闻家发了奖金, 一时风光无限。   林胜男还想拉闻霁月和闻秋鱼去开报告大会, 鼓励其他乡村地区女孩接受教育,改变命运。最后被闻夏英推脱掉了, 作为事例讲讲可以, 为这个去做报告, 两个孩子不太合适。   随后闻夏英自己被拉去讲了讲创业经验, 给不少还没走出去的人一个了解外界的窗口。   等到八月份, 大姐闻春花成了妇女办的一员,吃上了“国家饭”。   对于十里八村的人来说, 这无异于又一次观念的破碎和重建,让这一方土地的人们日后多了些勤奋、认真学习的目标和动力。   闻春花去上班了两周,随后就请了整整五天的假,加上前后的周末总共九天假期。   闻春花上回没去成首都, 这回一家三口一起出发,跟着妹妹们去长长见识,见识一下首都风光。   ***   北京的一座四合院里。   许兔花喊道:“吃饭啦!”   其他处便应道:“来了、来了!”   “马上就好。”   ……   “妞妞要吃饭!小灰灰也要吃饭!”   不一会,饭桌上坐满了人, 大家坐下吃饭。   闻春花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妞妞,一分神自己碗里饭就动得极慢。她干脆抽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问道:“幺妹,首都的房子是不是很贵啊?要是不贵,我给妞妞提前买一个。”   闻霁月回道:“这套不大,不过屋子保存得很好,和二姐的一起,四万块就买到了。”   王爱国直感慨:“乖乖,四万块?就这么大个地方,卖四万块!”   闻春花也有些震惊,随即笑道:“这……还是算了,五万块,能在我们那儿买一片了。”   但老家的一片地方,从投资的收益回报来说,那是远远不如首都一套房的。   闻霁月劝道:“可是首都发展快啊,要是想给妞妞买房子,尽快置办一套的好。”   许兔花问道:“是不是会涨价啊?这边的菜,都比S市的贵些,鸡蛋也贵咧。”   闻霁月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闻春花听到涨价,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买了就是赚了的心理。不过五万的价格让她有些犹豫,她无奈地笑着看向王爱国。   王爱国摸摸头,还以为媳妇是想买舍不得钱呢。他摸摸头,想想家里存款数,果断一个回答:“买!”   反正钱够。王爱国淳朴地想:首都人这么多,万一缺钱,房子想卖肯定好卖。所以既然没有后顾之虞,那肯定是媳妇高兴排第一。   王爱国憨憨地看着闻春花傻笑,弄得其他人都看得笑出来。   闻春花也忘了这是“五万”的大事,红着脸给王爱国夹一筷子菜:“吃菜,别光扒饭!”   在自家院子里休整几日后,清大开学的日子到了,闻霁月和闻秋鱼去各自的学院报道。另一边,许兔花和闻春花、王爱国、妞妞,四人一起逛首都。   两姐妹不是一个学院,索性约好了各自报名,各自回家,自己去找自己的院系。   闻秋鱼这边很顺利,就是数学系师兄太热情,弄得闻秋鱼很不适应。   而闻霁月则有点懵,她和晏正平撞一块儿了,发现自己在的院系,居然叫生物物理系。换句话讲,她和晏正平是一个系的。   瞧见闻霁月呆呆的,晏正平小声问道:“月月,你没仔细看通知书吗?”   闻霁月伸手,刚想摸摸鼻子,然后强行控制住不摸鼻子,叹气道:“我给忘了,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咯。”反正她混实验室的日子,肯定比呆在教室老实上课的日子多。   跟着老方折腾了几年,闻霁月在生物基础这块儿早就超前学习了。   晏正平无奈笑笑:“我们去报名吧,你跟着我。”   晏正平看着闻霁月的目光也很“慈爱”。他有种自己是兄长的感觉,对象的妹妹,那不就是自己的妹妹嘛。   处处是狗粮。闻霁月摸了摸肚子,忽然就觉得有点饱。   不过晏正平愿意帮忙,闻霁月也不拦着,舒服地享受自己作为家里幺妹的待遇。   生物物理系,比数学系要好,不过男女性别比也在七三分,尤其物理这边那更是可怜巴巴被生物救济了比例。   生物物理系的三个系学生会的大二学生正守着空荡荡的桌子,艳羡地看着隔壁文学系一群群路过的女生。   瞧见直奔自家桌子的晏正平和闻霁月,白胖高大的白文轩猛地一拉身边两个兄弟的袖子:“那个小哥是不是带着妹妹朝我们这边来的?”   “哪儿呢!”中间戴着眼镜的丘四年伸出手,一扶自己厚厚的眼镜儿,用眼睛张望。   三人里最矮小的徐爱党眼睛最好,点头道:“这个角度,肯定是我们系的。不过好像两人都拿了通知书!”   白文轩小声嘀咕:“千万别是一对儿,我心都要碎了。”   “呸!你收敛点,别吓着人。”徐爱党一推白文轩,笑闹起来。   丘四年提醒他两:“人来了,正经点!”   晏正平领着闻霁月走到三人面前,礼貌道:“三位师兄好,我们是来报道的新人,这是通知书。”   闻霁月也把通知书递过去,笑着喊人:“三位师兄好,这是我的。”   丘四年把通知书拿了,对上名字和学号,然后发学校地图和必需物品,同时登记住宿信息。   丘四年干正事,白文轩就和两人攀谈起来:“师弟师妹居然是一个地方来的,真是巧了!不知道你们……”   白文轩用男生都懂的目光扫了扫两人,徐爱党都被臊红了脸,又伸手推了白文轩一下,丘四年也偷偷支起耳朵,等着答案。   晏正平脸皮也薄,红着脸道:“不是,几位师兄莫想歪。我和月月三姐是对象,月月是妹妹。”   闻霁月看着三人募地发亮的眼,有种自己成了“肉”的错觉。   ……看来,还是早点去实验室吧。实验室里最清净。   拿好分配的宿舍名单和其他东西,晏正平拒绝了三位师兄想要相送的好意,自己带着闻霁月去找宿舍。   走在路上,晏正平跟闻霁月正色道:“月月,你小心这几个师兄,他们不怀好意。”   闻霁月:?- ?   晏正平咳嗽一声,适应了一下有妹妹的感觉,认真道:“月月,我们系三个接待的学生都是师兄,我看其他系都是有男有女,估摸着系里很多师兄都没有、没有对象。   但是我们现在和他们都不熟悉,就还是慢慢再看。我以后在内部,会帮你打听周全的。”   闻霁月有点错愕,这位“未来姐夫”也适应得太好了吧!身份代入得完美,还有点“蠢蠢”的可爱。   闻霁月笑着道:“我不急啦,我已经找到老师带我了,回头就进实验室去干活。”   晏正平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很好。找男朋友不能急,像他这样被考验个一两年的才靠谱嘛。   晏正平提前逛过学校,顺利给闻霁月找到了床铺,帮忙扫了地,然后才自己离开。   等晏正平走后好几分钟,一个女生才和父母一起出现。   霍晓珍手一捋额前长了些的短发,看着里面打扫卫生的漂亮女生道:“你好,我是霍晓珍,也住这个寝室。”   她的父母也笑着打招呼:“同学你好,我们是晓珍的爸妈,你们有缘住一个宿舍,以后多多互相照顾。”   闻霁月擦桌子的动作顿住,笑着冲三人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小珍好!我是闻霁月,光风霁月的霁月。床铺上和桌位上有贴名字,找名字放东西就好。”   三人进来安顿。   霍晓珍的母亲帮着擦床,霍晓珍也帮着搭手。而霍晓珍的父亲显然不常干活,干脆找闻霁月聊起天来。   霍父道:“霁月啊,你一个人来的?可厉害得很,我家这丫头还要送呢。”   闻霁月道:“没有没有,叔叔你看我什么行李都没带就知道了,我家住附近呢。回头要搬铺盖,还不得家里人一块!”   霍晓珍吐吐舌头:“就是就是。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可能一个人从杭州抗过来,累死我,我也做不到啊!”   闻霁月看着这个室友,给对方打下了#活泼#的初始标签。   再过了一会,又来了两人。   母女两都背着大背囊,热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后面帮着提了一铁桶东西的一位师姐也是气喘吁吁。   霍父路上可是搬行李大头的,瞧见那同样多的东西被两个女人扛着,赶紧上手去帮忙。   闻霁月也忙完了,赶紧帮着两人把行囊卸下来。   那位师姐送完人,估计还得忙,立马回去了。   等东西放下背,脸上带着高原红的张母才吐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拉着自己女儿张桂花道:“几位好,我姓张。这是我家桂花,以后就和大家住一起了。我们是云南来的。”   张桂花眼神有些怯怯,腼腆地道:“大家好。”   霍晓珍看着新室友笑嘻嘻地道:“你好你好!我是霍晓珍,那是最先到的闻霁月。”   闻霁月点点头:“对,我是霁月。床铺上有写名字,你们放下东西歇歇吧。”   不等张桂花母女两坐下,门口立马又被堵上了。两个中年人,两个老人围着一个女生进了屋子。   还没等大家介绍,那个女生皱着眉不满地先出了声:“这么多人?挤着味道都不能闻了!爷奶、爸妈,你们帮我弄好床铺,记得开窗让味道散散。” 第78章   话落, 说话的女生就退出了寝室,寝室里的人只能看到对方嫌恶地挥动手掌的动作。   远道而来,在火车上折腾几天不能洗澡, 身上有点味道难免。   霍晓珍一家提前来了一日, 在宾馆洗澡换了身衣裳。而张家母女则是直接到的学校。   闻言, 张母和张桂花都红了脸,性格腼腆些的张桂花连眼眶都红了。   闻霁月揉了揉额头, 琢磨起直接回家住有没有可能。   学校有规定, 第一年得住校。但规矩这种事, 闻霁月可以找屠老师通通路子, 就当她住实验室得了。   就是家里没吃没喝的, 估计还得请个阿姨做饭,打扫卫生。   许兔花以后会回S市, 帮着忙碌的闻夏英和金睿钟带孩子;等金睿钟母亲过来,老太太又要回去看闻春花一家,也挺忙的,就没时间跟着两姐妹长住首都, 顶多偶尔过来看看。   还有就是从学校到四合院来回也需要时间,闻霁月本来还想节省时间,眼下看来还得考虑考虑了。   霍父撇了撇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被霍晓珍母亲拉住。   反倒是霍晓珍心直口快地道:“大夏天的,谁还不出汗了?我们都是远地方来的,互相见谅呗!”   张母闻言松口气, 感激地看一眼霍晓珍,而后抿了抿嘴,低头赶紧收拾张桂花的床铺和桌子。   那女生的四位长辈竟也不觉得尴尬,一个皱着鼻子去开窗,一个收拾床,一个收拾桌子,剩下一个老头儿抬着下巴和众人闲聊。   老爷子自然地道:“我们家茵茵是本地人,过来倒是方便。女孩子嘛,不都爱干净,又心直口快的,别怪她啊!等回头没味道了,她就好说话了。”   霍晓珍妈妈笑笑:“我家晓珍也是心直口快的,孩子一定处得来。我们收拾好了,还有东西要买,就先走一步,正好腾出地方让你们忙活。”   霍晓珍翻个白眼,她估摸自己不和对方打起来就好,还一定处得来?处得来个鬼。   闻霁月也把书包里两本书搁进书柜里,然后转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回见啊。”   霍晓珍高高兴兴地拉上闻霁月的手:“我们一道儿走吧,再熟悉熟悉。”   闻霁月想着同走一段也无妨,和霍家三口一道儿离开。   走出寝室,就瞧见了本地“茵茵”的长相。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化了点妆,嘴唇极红,穿着一身红裙,气势倒是十足,瞧见走过来的闻霁月等人还捂住鼻子躲开几步,一副生怕自己被臭到的模样。   她的动作气得霍父吹胡子瞪眼,也气得霍晓珍差点动嘴说人。   霍母一手一个,费劲巴拉这才将这父女两拉住。   等到了寝室楼下,霍母说霍父:“你那么急干嘛?以后晓珍要和人住三四年呢!这会儿得罪了,回头人家是本地人,欺负晓珍怎么办!?”   霍父板起脸道:“你现在拦着我有什么用?半个月之内,你女儿肯定要和她吵起来。还不如让我说她一顿,给她留点凶恶不好惹的印象。”   霍晓珍也道:“就是,气死个人,我们身上又没味道。再说了,她就是仙女下凡不成?身上不照样没香味儿!月月身上这么好闻,也没见嫌弃人呀!”   霍晓珍说着,两眼亮晶晶地凑近闻霁月。   闻霁月身上的木系异能,除了在植株实验上狂用,也在不断地改善她身体体质,使得闻霁月常年身上带着股草木的清爽气息。   闻霁月眨眨眼,正想用没带东西没出汗推辞一下,又被霍母用来举例子了。   霍母看看闻霁月,再看向自家没心眼的姑娘,道:“你看看月月多淡定,你就不能学学?生气有用吗,反正那个小同学也没什么过分的事。”   霍晓珍委屈,又气又急:“我、我看不惯嘛!”   闻霁月笑笑:“阿姨,我只是懒得吵,已经在想回家住的事了。”   霍晓珍:……   姐妹,你才是狠人。   霍母:???   霍父哈哈大笑:“我就说嘛,那个女娃讨人厌得很!天天嫌弃你身上有味儿,你能忍?”   霍母心中有些迷茫,但还是解释道:“这不是今天屋子里确实有味儿?”   霍父道:“我们四个身上没味道啊!她还是捂鼻子了,活一点儿不干,明显的娇小姐脾气!”   霍母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她叹气一声,心里想着要是自家也在学校附近有房子就好了,免得担心闺女。   出了校门,闻霁月和一家三口分开,自己回家。   等吃过饭,收拾好了铺盖行李,闻春花和王爱国帮着送去学校。到了寝室楼的位置,闻春花跟着闻霁月,王爱国跟着闻秋鱼。   寝室里的小事,闻霁月还没对家里人讲。她想着回头自己折腾算了,没必要给过来旅游的家人带来不快。   谁想到,回到寝室闻霁月才发现新的寝室矛盾已经发生。   四人间,两张床靠着里面的墙角,另外两张靠着外面。闻霁月的床和桌子就在外面。   但是现在原本属于闻霁月的床和桌子,都被满当当的东西占据了。   如果闻霁月没记错,那些都是“茵茵”的东西。   张桂花正坐在自己的桌子前看书呢,瞧见闻霁月,偷偷地用手指指了下原本属于闻霁月的床铺。   闻霁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到自己床上的床铺微微鼓起。   闻霁月走过去,拉了下被角:“下来。”   上方杜茵茵不乐意地半撑起身子:“你干嘛呢?我正睡觉,你看不见啊!”说着,杜茵茵还瞥了眼面前讨厌的脸。   闻霁月给她气笑了,道:“你给我下来,把你的床铺搬到里面去。”   闻春花听了一耳朵,也皱起眉头走过去,帮着妹妹撑场子。   被两个人瞪着,尤其闻霁月个挺高,让杜茵茵心里有点怵。   不过她一向骄横惯了,拉起薄薄的毯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我不!我就要睡这里,里面空的,你睡里面。我床都铺好了,整那个麻烦干嘛。”   闻霁月抬起下巴,眸光渐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里面的床铺:“没听到?我重复一遍,你、滚去里面。”   讲道理,对方要是诚心诚意地换,客客气气地说话,闻霁月未必不肯。反正她打算住几天就溜号。   但是不经允许,就乱来,占地方。提了还爱理不理,态度恶劣,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杜茵茵重新躺下,一点都不配合地侧过身子,面朝里面躺下,竟是打算不搭理闻霁月了。   闻春花气得不行:“这位同学,这是我们月月的床铺吧?你趁她不在,占了地方,是什么道理?难道要我们请老师不成?”   杜茵身子一僵,倔强地轻哼了一声,表明自己不在乎,也不怕。   杜茵茵心想老师可不管这个,楼管今天忙得要死肯定也顾不上。再说了,顶多就调和调和呗,反正她就要睡外面!   闻春花皱着眉,想伸手去拉杜茵茵的床单。   闻霁月拦大姐一下,自己脱掉鞋子,踩着爬梯上去。   杜茵茵感受到床铺在动,警惕地抬头看向闻霁月:“你干嘛?”   闻霁月也不搭理她,直接就冲着杜茵茵走过去。   杜茵茵一看这架势,就觉得闻霁月肯定想打架。   躺着动手肯定吃亏,杜茵茵爬起来,手还摸上了自己的饭缸子,警告闻霁月:“你别过来!再过来,小心我不给你面子!”   闻春花看她手里有东西,急眼了:“月月,你别急。我们下去找楼管来讲理!”   闻霁月挥挥手:“不用那么麻烦。”   楼层高度有限,踩着床上,像闻霁月这样个高的,站直了身子还会撞上天花板。   所以闻霁月猫着腰,两步靠近了杜茵茵,动手把杜茵茵手里的饭缸子抢下来,丢去一边。   再双手提溜起杜茵茵整个人,把她悬空在床头前面,吓得杜茵茵尖叫一声,惊慌失措。   “你快捞我上去!快捞我上去!要掉了,真的要掉了!”杜茵茵吓得都哭了。   刚刚闻霁月的动作,她都没有看清,手里武器就给抢走了。然后还像小孩一样,被对方提出了床铺。   闻霁月微笑:“对于你住里面,有意见吗?”   杜茵哆嗦地摇头,两眼满是泪水:“没意见,没意见!”   闻霁月继续:“对于寝室里,要保持和谐,你有意见吗?”   杜茵茵泪水在脸上横流,吓得一时没回答。结果闻霁月抖了一下手,给吓掉她半条命,连忙表明自己的真心:“和谐,一定和谐!”   “很好。记得不要回家打小报告,毕竟你全家也打不过我。对不对?”   能轻松地提着成年女子悬挂,闻霁月在杜茵茵心里简直就是魔鬼!不是个人!   杜茵茵诚心无比地点头,僵笑着道:“绝对不说。我在寝室很……很开心,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   闻霁月看她表情十分诚挚,终于满意地把人捞了回来,像丢咸菜一样,丢到了床上。   杜茵茵一落地,呜呜呜地抱着自己膝盖就哭了起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实在吓人,何况闻霁月还表演了一下手抖。   闻霁月冷酷又无情地催道:“还不搬东西?”   杜茵茵赶紧起身,把自己的东西胡乱一裹,就卷进里边的床铺去了。   紧接着,杜茵茵翻身下去,把桌子上自己的东西,也飞快地挪走,看得下面两人一愣一愣的。   闻春花诧异闻霁月力气之大,行事之——强?   而皮肤微黑的张桂花则是一双星星眼,满是羡慕地看着闻霁月:要是她有这么一身力气,能帮她妈干多少活啊!说不定妇女劳动红旗都能拿到!   这厢杜茵茵把自己东西胡乱搬好了,胆战心惊地偷瞥闻霁月。   闻霁月奇怪地看向她,缓缓在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杜茵茵一抖,挤出一个讨好的、乖顺的笑容:“月月姐,要我帮忙吗?” 第79章   闻霁月摇头:“不用, 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行。”   闻霁月不喜欢外人碰自己东西,她从下面大姐手里接过垫的被子和床单,手脚麻利地铺上。   杜茵茵是真不会弄, 站在一边偷偷学。   闻霁月不管她, 铺完和大姐回去, 她得再拿点零碎东西过来,再晚点就是班里集合的时间。   路上。   闻春花咽下一口口水, 看着幺妹纤细的手腕, 盯着不放。   闻霁月觉得手上都快发热了。   自从做了文雅“老大”, 闻霁月的性格也有受影响, 变得莽且强势了些, 加之最近两年她整日里沉迷实验室,脑子也不爱废在这种俗事上。   暴力突破——不得不说, 真的直接又爽快,让人心情舒适,并且不费脑。   闻霁月笑着看向大姐闻春花:“大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嘛, 我如实说。”   闻春花又看一下闻霁月的手腕,问道:“你手腕没累着吧?”   闻霁月:……亲·姐姐。   不问为什么力气这么大,也不问回头怎么应付杜茵茵可能兴起的报复,第一句话居然是无厘头地担心闻霁月的手腕!   闻霁月动动手腕:“我手腕没事, 她才多重?一百斤都没有。”   闻春花瞪大眼:“起码七八十斤吧!你就那么把人拎起来,大姐直接看傻了,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闻霁月道:“我本来力气就大啊, 后来天天抱小灰灰,臂力更好了。”   闻霁月说着,举起自己的胳膊,鼓起肱二头肌给大姐看。   闻春花伸手拍一下她的手:“学校里呢,不要作怪。你力气大也好,打架别人打不过你。”   闻霁月哭笑不得:“我不会跟人打架的。”   “我没说你要和人打架,只是别人脑子没你好使,回头实在想不到办法,犯傻了要和你拼力气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现在这样,别人没你聪明,力气也没你大,怎么想都省心啊。”   闻春花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有道理,看向闻霁月的目光里也溢满了满意。   闻霁月怀着诡异的心情,再一次确认,这绝对是亲姐,心完全偏在自己身上。   闻春花问了一句,又高兴地看学校了。她看着漂亮的学校,心里由衷地开心。   两个妹妹,以后就要在如此漂亮的学校里上学,接受更多更好的教育。她们彻底走出了那块小地方,变成漂亮的凤凰,歇息也是在老人故事里的梧桐树上。   ***   下午三点,闻霁月所在的生物科学一班在教学楼集合。   张桂花和闻霁月是一个班级,两人坐在一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   张桂花细声道:“杜茵茵和晓珍是二班的,所以没和我们一起。”   闻霁月下午不在,张桂花和霍晓珍交流了一些信息;至于杜茵茵,张桂花和霍晓珍她都不想搭理,只在说到班级时回了一句。   闻霁月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张桂花看着闻霁月,心里还残留着几个小时之前的激动的崇拜情绪,她眨眨眼、红着脸道:“不用客气,我们是一个班的,还住在一个寝室,多有缘啊!”   张桂花这么说,最后一排坐着的三个大男生里,一个活泼些的小平头开口道:“对啊,大家相逢就是缘分,两位同学好!”   看闻霁月和张桂花转过头,笑容灿烂的小平头继续道:“我是张平,这是我大哥王思齐,这是我二哥戴安。我们三也是一个寝室的,另一个在隔壁班。”   闻霁月把脸和名字对了一下,然后介绍自己二人:“我是闻霁月,我身边的是张桂花。”   王思齐推推自己的眼镜腿,腼腆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这位也是内向的性子。   戴安和张平一样不见外,戴安趴下来,凑近了距离,神秘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这一届系里好几个保送生啊!?”   有的人保送是因为过分优秀,但也有些人是因为短板原因,或者渠道关系,走别的路子进来了。反正在正常考进来的学生眼里,保送的人没经过高考的考验,和他们还是有差别的。   闻霁月好奇地问道:“几个啊?”   戴安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根据我的消息,是这个数。”   张平拿胳膊一捅戴安:“好啊你!二哥,刚刚怎么问你都不告诉我,现在就轻易告诉女同学了!”   张平表情夸张,故意耍宝,闻霁月和张桂花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融洽不少。   闻霁月正想说自己应该算是保送的,带班的辅导员已经站到了讲台上,让班里众人不要说话。   辅导员萧江是位男老师,穿着一件蓝色短衬衫,看起来二十五六岁。   萧江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就组织人上台介绍自己。   闻霁月在下面听着,最后随大流,上去介绍了一下名字,客套地说大家互相关照,然后利落下台,落在同班同学眼中还挺高冷。   等做完了自我介绍,萧江就让人自荐,选了临时班长和团委。临时班长被戴安拿到手了,临时团委则是一个积极的女生拿到手了。   选完管理的人,接着萧江宣布了后面几日的重要事项:明天上午发书,下午检测英语;第三天就正式上课。   其中检测英语引起了广泛讨论。有的人所在省份高考还是考的俄文,所以英语能力会跟不上。但是清大生物系,作为固定外文科目的是英文,所以部分跟不上的学生,需要在接下来半年里补习英语。   张桂花就听得脸色一白,有些茫然。她慌张道:“英语?我、我一点也不会啊!”   闻霁月拍拍她的肩:“不用担心,学校会先给我们补习的,等补习完了,再上相关有需要的课程。”   后面的张平也道:“不怕,我也不会。有半年可以学呢,不成问题的。”   王思齐再推一下自己的眼镜腿,镇定道:“我英语不错,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补习。”   闻霁月看着张桂花,心里是想帮忙的,但爱莫能助,她得去做苦力。   闻霁月道:“我英文也还成。但我有事要忙,帮忙估计没空。”   戴安笑笑:“回头班长大人我会组织的,你们不要担心!”   张平啐他一口,接着大家在萧江解散的声音里闹哄哄的散开。   解散时间刚过四点半,闻霁月问了一句,和张桂花去食堂吃了顿早晚饭。   吃了饭,回寝室。   ***   闻霁月的宿舍楼下,武野牵着大白,站在树底下等人。   他看了看手表,离他打听到的生物一班散的时间都过了二十多分钟了,但还没看到人影。   难不成自己错过了?武野敛了一下眉,弯腰摸了摸大白的脑袋:“我们再等等,回头带你去看小灰灰。”   大白嫌弃地一转头,然后快速摇晃着尾巴,对着闻霁月走过来的方向“汪汪”了一声。   武野手上绳子一动,顺着方向看去,然后勾起了唇角。   闻霁月冲他挥挥手,跟张桂花道:“桂花,我朋友找我,我和他聊会,先不上去了。”   张桂花看一眼树底下牵着大白狗的高大男生,道:“那我先上去了,再见啊。”   闻霁月小跑到树底下,一把抱住大白蹭了蹭:“大白,你想我了吗?我和小灰灰可想你了!最近忙着收拾屋子,把你给忘了,回头请你吃肉好不好?”   闻霁月说完,抬头望向武野:“我到首都有一阵了,本来想找你,一直没得空,陪着我大姐一家和外婆转悠呢。倒是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栋楼下的!”   见到武野,闻霁月有点兴奋。大学里的众人都是新同学,新朋友,而武野则是老朋友。   在崭新的环境下,熟悉的人和物会让人心安。   武野一句不提自己如何周折打听,浅笑着轻描淡写道:“问问就知道了,师兄师姐们很热情。我想着你应该到了,就找过来了。”   武野看着半年没见的闻霁月,问道:“比起半年前,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闻霁月笑着站起身:“长了五六厘米!站起来给你看看。”   武野今年都十九了,个头和去年一样,一米八三。   他笑着看着快到自己嘴巴位置的闻霁月,笑着摇头:“你可别再长了!”   再高点,他得担心自己这个别人口里的大高个“有点矮”了。   闻霁月笑笑:“应该不会长了,我在家里都是高的了。”   这个个头,别人都要以为她是姐姐,而一米六五的闻秋鱼是妹妹了。再长长,怕是三姐都要“揍”她。   闻霁月撸了两下大白,邀请武野:“我现在就住校外不远,去我家坐坐?让大百和小灰灰玩。”   武野:!!!   是不是有点快?   但再看闻霁月黑白分明的眸子,以及她满眼对大白的喜爱,武野又理智回笼。   ——她不喜欢我,她只喜欢我的狗。   武野问道:“不会打扰到你家人吗?”   “不会啊,大家早想认识你了。走吧,让我来溜会大白吧!”   闻霁月从武野手里骗到漂亮的大白,过上了“外面有狗”的美好时刻。   小灰灰虽然可爱、但别人家的狗也可爱啊!何况大白这种自带美颜的大白狗,简直就是狗中小公主!   武野看着大白一点也没有不适应,也觉得神奇。   平日里狗绳就连他老子要牵,大白都显得不太乐意,今天闻霁月牵,大白却是乖乖地跟着走,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   闻霁月带着武野回家,正好闻秋鱼前一步带了晏正平回家,一时家里十分热闹。   晏正平和武野算作客人,热茶招待。   晏正平看着武野,目光有些警惕。——刚有个妹妹,难道就要没了?   晏正平和武野对视两眼,想了想,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晏正平。霁月三姐秋鱼的对象,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以及老乡。”   晏正平介绍完自己,对着武野挑了挑眉头。   武野看着在自己面前故作老成的男生,微笑道:“我是大白的爸爸。”   武野刚刚听到了,闻霁月对着小灰灰自称阿妈。   晏正平:……无耻! 第80章   闻秋鱼和闻霁月把水果洗好端过来, 就看到晏正平正瞪着武野。   闻秋鱼问道:“怎么了?”   晏正平被这么一问,又拿无耻徒毫无办法,于是再瞪武野。   武野丝毫不介意这种毫无伤害的目光, 他看一眼闻霁月, 笑道:“没什么, 正平问我名字呢。   我叫武野,野生动物的野, 是首都本地人。不过我姥爷是S市的, 和霁月就是在S市认识的。”   听着武野瞎说, 晏正平更气了!可是面前这家伙一看就很油滑, 不是自己能搞得过的。   晏正平眼睛在闻家转一圈, 发现同属男性的,就只有带娃玩的王爱国。可王爱国比晏正平还老实, 算上他也不顶用。   晏正平心里气鼓鼓,委屈地跟闻秋鱼嘟囔:“没干什么,就问了名字。他说……”   闻秋鱼不解:“他说什么了。”   晏正平哪好说出口,脸都红了, 话还没憋出来。   闻霁月笑着朝武野丢个果子:“武野,你别欺负晏哥!”   武野摆出老实模样,诚心道:“我真没有,不信你问晏哥嘛!”   武野就是欺负晏正平不会实说。   不过欺负也就小小欺负一下, 武野本身还是很认可、喜欢和晏正平这样无害的人交朋友的。   闻秋鱼看着自家这个只知道脸红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自己把果盘放下来, 问武野:“你好,我是月月的三姐秋鱼。你倒不用跟着她喊,我们怕是年纪没你大。”   闻秋鱼意思很含蓄,但也足够武野听懂了。你又不是我幺妹的谁,跟着幺妹胡乱喊人,像什么话?   晏正平连忙点头:“对啊,武野你看着挺老成的,多大了啊?我和秋鱼一样,十八。”   武野笑着道:“那我确实大些,我十九了。去年高考前不久家里出了点事,复读了一年,正好和你们一届。”   他转头又笑着跟晏正平道:“正平,你才十八,那样那声晏哥你可是占我便宜了,快叫我一声武哥!”   晏正平拿起果子,咔嚓一声咬。   喊什么!?什么哥!?   果子太甜,听不见!   晏正平低头只作不知,闻秋鱼都笑了起来。怎么能这么老实?不过也可爱。   闻霁月笑得都快要肚子疼了,也太好玩了。   武野把一屋子人逗笑了,然后拿起一旁的水果刀给削果皮。   他手指头很长,削起果皮又快又好,一下子就削出完整的果肉。   等削完了,一刀切成两个半边,武野很有分寸地把一边给了嘴馋的妞妞,一边给了许兔花。   尊老爱幼,也不会表现过度,给人无事却过分殷勤的感觉。武野心中满意,偷偷给自己加分。。   妞妞甜甜地喊了一声:“谢谢哥哥!”随后开心地抱着果子啃了起来。   许兔花笑得眼睛眯起:“好孩子!常来家里玩,回头把两个小狗宝宝也带过来吧!”   武野想到家里两只没有节制的胖狗,心想老太太可能会有点失望,因为两只狗已经长得老大一只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灰灰的血统,宝宝和贝贝比大白还大只。   武野点头:“好啊,下回我把宝宝和贝贝一块带过来,宝宝和贝贝长得很像小灰灰!”   从客厅看向门外,能看到小灰灰挨着大白腻腻歪歪,把自己的玩具叼给大白玩,两只狗在院子里,一副快活模样。   晏正平狠狠咬一口果子,三两下嚼掉咽下去,不甘示弱:“许奶奶,收音机是不是又出杂音了?我给您修修!”   许兔花笑看别苗头的两个小年轻,点点头:“好,辛苦小晏给我修修。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奶瞧着都好。”   等晏正平修完收音机回来,武野已经带着大白离开了。   晏正平不满地嘟囔道:“倒是跑得快!”   闻秋鱼这回用力敲了下他的头,小声交代:“别说穿。”   晏正平眨眨眼,看一眼院子外头逗着妞妞背诗的闻霁月,瞬间领会了未来家中领导的意思。——闻霁月还没想法呢,说穿了反倒是做了助攻!   对闻霁月本身而言,她是联想不到那方面的。她本身也是很矛盾的存在,幼稚与老成并存,这两年甚至有点儿像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因为就算是现在这样质朴简单的年代,日子也是喜乐祥和的,闻家更是和乐融融,让人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闻霁月享受着现在的一切。就连远去Y国跟着陆冷进修厨艺的闻冬水,也几乎都忘了上辈子那漫长无趣的一生,全身心投入进新的生活里,可见如今闻家日子的舒适。   ***   第二天闻霁月领了书,先全部搬回寝室放着。   下午在昨晚集合的教室里做了英语摸底测试试卷,三十个人的班级里,有约莫十个人头疼地嚷嚷自己肯定要补习。   第三天,正式上课。   第一堂课就是大课,三个班一起上。张桂花去得早,给闻霁月占了个前排的位置。   闻霁月看着后面三个座位还放着张桂花的笔,道:“你还给谁占座了啊?”   张桂花道:“是王思齐他们三个,去食堂的路上遇到我让我帮忙占个座。”   闻霁月从书包里摸出两瓶牛奶,笑道:“你肯定过来得很早,辛苦了!来,喝牛奶,我特意带了两瓶。”   张桂花本来想拒绝,可听到闻霁月说特意带的,还是收下了。   张桂花握着奶瓶儿,红着脸小声道:“不用给我带的,不便宜。”   闻霁月伸进书包里的手就顿住了,里面还有两大石榴。   闻霁月眨眨眼,道:“这不是顺手嘛,你帮忙占座位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张桂花却意外心细,她看了一眼闻霁月的手,接着拧开鲜牛奶的盖子,喝上一口:“有点甜,肯定加糖了。”等喝了一口牛奶,张桂花才看着闻霁月问:“月月,你不会还带了东西吧?”   闻霁月手在包里掏了下,随即一手一个大石榴:“还有两个石榴,你要吗?”   不待张桂花说话,一只大手伸到了两人中间。   一口北方腔的戴安道:“这么大个的石榴,一看就很好吃。你们两个女同学哪能吃得下,分我们三一个怎么样?”   张平放下书,嘿嘿笑道:“我也想吃,分我们嘛!”   闻霁月看向张桂花,张桂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闻霁月这才把手里大的那个放进戴安手里:“喏,给你们,不许上课吃啊。”   戴安把石榴拿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给闻霁月和张桂花分了点:“不白吃你们的,咱们换着吃。”   闻霁月笑着把大白兔分一半给张桂花,然后再把石榴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的位置。   东西放好,一时间五人在的地方都响起悉悉索索剥糖纸的声音,于是戴安被附近的男生打劫了。   把荷包掏空后,戴安歪在王思齐肩膀:“大哥,你也不救救我?”   王思齐推开他,十分冷漠:“我救不了你。”   戴安哼哼道:“那我不告诉你这节课的老师来头了。”   闻霁月回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戴安,问他:“你外号是不是包打听?”   戴安错愕地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闻霁月笑:“昨天你就说保送的消息,今天又提到老师的来头,不是消息很灵通嘛。”   张桂花也点头,赞同道:“对啊,我感觉戴安你知道好多事。”   戴安从剥石榴的张平手里抢下一块,然后对着前面两个女同学卖力:“那当然了,戴哥我在清大,人脉那是杠杠的!”   张平暴露他底细:“不就留级了吗!?你之前同学都上大二了,追着问就知道了。”   戴安一瞪这个混小子:“那叫高四,不要留级。我想上清大,战略性复读,这是我人生最明智的决定。   再说了,我知道这些消息也不容易啊,那些人一个个都逼着我喊师兄师姐!太不给面子了。”   闻霁月听到复读两个字,不由得想到了武野。心道:怪不得说师兄师姐很热情……不过戴安的同学的会促狭,武野的难道就不会了吗?   王思齐还是心痒痒,把自己分到的大白兔给了戴安一颗。   戴安拿过“代价”,爽快道:“今天这节课的老师,是屠友桃屠教授,带博士和研究生的。本来只带研究生的课,今年居然来带本科生了,我有个上届的同学羡慕死了。”   王思齐瞳孔张大,正色问:“是带国家级实验室的屠教授!?”   戴安赶紧捂住他的嘴:“没错没错,你小声点。今天好好听课,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资源是有限的,可想而知戴安打算自己也试试。好兄弟可以分享机会,女同学也可以,人山人海还是算了。和他的大白兔似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张平闻言也放下石榴,擦擦手:“我也要好好表现!”   闻霁月摸摸耳朵,选择低调。   两分钟后,短小精悍,一头半白头发却精神头十足的屠友桃走进了教室,给此届清大生物系相关的这一批出学子,开启了一条奥妙的生命之路。 第一节 课,也旨在引起学生们的兴趣,屠友桃只将国内国外趣事和奇事挑来,徐徐展开一副科学画卷。   闻霁月听得入神,但她比其他人更容易了解到屠友桃屠老师的深意。   前面的三十年,国际上其他国家的生命科学已经走了很大一步,而国内却因为特殊时段耽搁了,落后了别人一大步!   这一大步,是他们以后需要走的路,且坚定不移。   一节课下来,戴安和张平、王思齐都捞到了表现的机会,引得整个课堂都活跃起来。甚至就连闻霁月印象里腼腆的张桂花,都把手举得老高。   相较之下,闻霁月像条咸鱼。   但是这条咸鱼,被下课后的屠友桃伸手亲密招呼:“月月,快过来!”   闻霁月感觉背后三道目光火辣辣地朝着自己投射而来,只能努力保持微笑。   我想低调的,只是实力它不允许啊。 第81章   屠友桃站在讲台边上, 把落在耳侧的一缕灰白交杂的头发捋到耳后。   她用一双温和有神的眼看着闻霁月,笑问:“霁月啊,都开学了, 怎么也不见去我家吃个饭?什么时候有空啊, 我那边可是忙不开了。”   如果是真的忙不开, 哪有时间来上课?只是屠友桃想要让闻霁月心甘情愿去实验室罢了。   闻霁月也知道这是看重,干脆地答应:“刚忙完呢。回头就去您那儿, 今天下午就没课。”   屠友桃哈哈笑一声, 爽朗地拍拍她的肩:“那我可记着了, 还有堂大课, 我便先走了, 回见。再不见你,我可要自己去抓你了。”   闻霁月连忙点头, 语气谦逊:“一定、一定。”   说了两句,屠友桃夹着自己浅棕色公文包离开教室。   闻霁月回到座位上,发现几个人正吃着她的石榴,后座六只眼睛气鼓鼓地瞪她。   戴安佯做生气, 催促众人:“快全吃了,别给她留!”   闻霁月敲敲桌子,笑得满脸无奈:“好歹给我留一口吧?”   张平嘿嘿笑:“一口不留!”   王思齐点头:“就是,怪不得你一堂课一声不吭, 敢情是早通了门路。”   闻霁月无奈笑道:“我和屠教授其实也不算熟,就是有事。”   这么说,倒也不算骗人。闻霁月和屠友桃见面不过三五回, 书信和电话来往倒是更多些。两人之间的牵扯,也只“实验”一道上,生活中算不得熟悉。   更何况,闻霁月只是粗知几人,绝不会自己还没进实验室就贸然做什么好心介绍的。   一群大一的学生,基础还没打好呢。便是推荐人,她也只会选自己看中的合适的人选,不然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张桂花看着后面三个闹,把自己留下来的石榴递给闻霁月:“霁月,你吃!”   女孩子还是更细心,张桂花怕闻霁月不高兴,就特意没动自己分到的,特意留下来给闻霁月。   闻霁月笑着接过,掰下一小半,将大半又递回给张桂花:“本来打算我们两个吃一个的,这些嘴大的实在喂不饱,下回我们在宿舍吃完了再来。”   戴安几个嘻嘻哈哈,吃完收拾了零食残骸,大家就散了。   去下堂课教室的路上,张桂花有点担心地问:“霁月,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是故意不说你认识屠老师的事……”   话说到一半,张桂花又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担心他们那么想。戴安还是代理班长,估计以后很大可能就是我们班的班长了。”   闻霁月楞了一下。她没想到,张桂花居然还会提醒她这样的事。要知道说穿这样的事可不讨好,说不定两边就都得罪了。   由此可见,张桂花倒是个真淳朴的。   闻霁月笑着道:“不会的,他们吃我东西嘛,吃人嘴短。而且大家也不是很熟,对不对?见面也就是第三天,他们懂分寸的。   这点分寸感都没有,将来也就那样了,更不用担心。”   闻霁月把事情说得明白,张桂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红着脸道:“我多嘴了。”   “我还得谢谢你好心呢!走吧,我们快迟到了。”   ****   上午的课上完,闻霁月就戴上口罩去了屠友桃的实验室。   在门卫大叔处登记核验了名字和身份,闻霁月得了个小牌牌,挂在脖子上就能进去。   往里面走,正好看到屠友桃在指点学生。   屠友桃拉了闻霁月站在自己身后,一副自己人做派,在指点学生的时候还问问闻霁月,看看她的底子。   闻霁月涉猎颇广,屠友桃为之解答的这批学生都是研究生,说实话问题都不难。于是一个问、一个答,比排练过的还流畅。   问着问着,屠友桃忽然就觉得自己带的学生们全部“乏味”了。   自己带了一两年的学生,问一两句,磕巴两三下,问深了还得提醒才能想起来。   可闻霁月这边儿,就好像知道她心里的标准答案一样,答得又对又好。   一群实验室底层的小研究生,眼巴巴地看着嫩生生的闻霁月,好奇这到底是哪位?有点东西啊。   屠友桃看他们好奇,问过一圈,主动向众人介绍闻霁月:“这是你们大一的师妹,闻霁月,光风霁月的霁月。   不过别看霁月人小,人学得多又深,你们现在在做的实验,她都是熟练掌握的。这一两周呢,正好你们文老师出差,不懂的可以找霁月指点你们一二。”   屠友桃点明了闻霁月是大一的,不少人面露惊色,有几个脸上那种慎重却是立马消失了。   有的人觉得本事强,无论是大几的,哪怕是小学生那也是强。   有的人却想,一个大一的小女生,就算脑子里知道那么多,也没那个国际时间泡在实验室里,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赵括!?   屠友桃却没注意到那么多,她认为闻霁月表现出来的学识已经足够说服这群学生。实际上,让闻霁月帮忙指点,还是她这群学生沾她屠友桃的光,占便宜了!   屠友桃让闻霁月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领着她往办公室里面去。   屠友桃是实验室的老大,办公室在一排老师办公室的最里面,挨着个可以休息的小院子。   进了办公室,屠友桃让闻霁月坐下,和闻霁月谈起手头的实验来。   屠友桃专注于生物基因实验,目前手头上的课题有好几个,好几只队伍在同时忙碌,攻克难关。   闻霁月之前做的更多的,是植物方面的探究和实验性改造,给当地省份的副产品供给做出了贡献。如今大批量的新型农作物植物品种,也在陆续投产中。   屠友桃听了一番后,挠了挠头:“动物的行吗?你怎么做的都是植物的啊?”   闻霁月心想,那当然是因为我在植物研究方面,有特殊窍门。   人们对新品种,都是先实验,后在无数可能中择优,其中一个方向选择错误,都将造成前功尽弃的大错误,以至于要苦巴巴地从头再来。   闻霁月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先“择优”,找到“答案”,然后再去“解题”。只有“解题”得到“完美答案”的植株,才会被以研究成果方式展现。   通过这种作弊式的研究,闻霁月对于植株结构的理解,已经从内心感受变成了一半感觉、一半科学衡量。毕竟,有些“题”,她现在也解决不了。   听到屠友桃提到动物方面,闻霁月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要不要踏足新的领域呢?   不踏足的话,闻霁月可以专心在植物上继续“解题”研究。   但是闻霁月迫切地需要补充新的知识,让她有能力去破解更多的难题。   很多知识,都得一点点深入学习,是跟着方建华学不到的,也是购买的书籍、世界级专业杂志刊物上学习不到的。   闻霁月心里还有个疑惑、木系异能者,在末世时期是具备普通医疗能力的,可以医治患者。这说明,木系异能的发展方向,也不一定是“专情”于植物,说不定外面还有别的狗呢。   闻霁月沉思了一阵,才点头道:“我试试。屠老师,我觉得我在植物研究上,是有天分的。”   她笑了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但我感觉是这样的。我做起研究来,很顺利,可能和我的头脑和知识储备有关,但和我的天赋也脱不开关系!”   屠友桃眼睛弯起,眼角周围都是鱼尾纹,眼中透着睿智的光芒。   一只带着少许几条皱纹的手轻轻地拍上闻霁月的手背。   “我知道的,但试试新的也行吧?   如果你感觉不好,我可以介绍你去北大、农大,甚至各个研究所。我也有非常优秀的朋友在别的地方,同样在为我们国家的科学研究而奋斗着!”屠友桃郑重保证道。   闻霁月感受到对方的一片真诚,双手握住屠友桃的手:“那就任您驱使了。屠老师您真好!我会好好干的。   另外,我想在实验室这边申请个住的地方,您看行吗?”   屠友桃怔住,但以为是自己打动了眼前的天才般的少女。她笑着道:“哪用那么辛苦,特殊时候那样就好了。”   闻霁月继续求情,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屠老师,我其实也有点私心,想着这样空闲的时候可以回家住。   不过若是要忙,我肯定尽心。您给我批一个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耽搁时间了,回寝室那边晚了进不去,还得扣分。”   屠友桃无奈笑道:“好吧。果然像老茂说的,是个鬼灵精。”   闻霁月惊喜地问:“您认识茂爷爷?”   屠友桃哈哈大笑:“哪能不认识,他可是当年我们那届的“男神”呐!结果竟然单身到现在,真是浪费!”   闻霁月也笑:“哈哈,知道您这样评价他,他肯定乐!”   ***   屠友桃和闻霁月聊天的时候,实验室来了个新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年轻的研究生们嘀嘀咕咕,怀疑闻霁月是不是什么关系户。毕竟也只是个大一的学生,和规矩不合。实验室里最小的打杂工,都是大三年纪的优秀学子!   但此刻的高一级别的老油条——博士们和老师们,则是有人发现了闻霁月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于是有人找到了闻霁月发表在国际高级刊物上的论文,把名字从英语翻译了过来。   “不会是同一个?”   “大一新生?”   “同、同名吧?”   “不是本人的话,能这么进我们实验室?难道还有同名的天才人物!”   “我的天!我好奇死了。我要去找屠姐问问!”   最后还是实验室里的副手,一位五十岁任然性格活泼的女教授,决定去找屠友桃问个明白。 第82章   “咚咚——屠姐, 是我。”宋竹音站在屠友桃办公室门外,敲响了屠友桃办公室的门。   屠友桃先对闻霁月道:“这是个老顽童,莫与她多计较。”然后才对门口道, “进来吧!还能不让你进吗?”   宋竹音笑着打开门, 一身白褂遮不住她微微有些发福的身材, 让她整个人有一种和善感。   宋竹音好奇地看着闻霁月,闻霁月也不觉得冒犯或者是如何, 大概懂了为什么屠老师要提前交代一句, 这位老师眼神实在活泼。   果然, 一进门, 宋竹音就举起自己手里拿着的一本最新刊物, 看着闻霁月问道:“这位小同志,应该就是最近在这刊物上刊登文章的那位闻霁月同志吧?”   闻霁月早站了起来, 笑着给新来的这位老师拉了张椅子:“老师好,您坐。如果我没看错书,应该是我,很荣幸加入实验室!以后老师多多指教。”   宋竹音笑着对屠友桃道:“屠姐这事干得又快又好啊, 把我们聪明又养眼的小同志骗到手了!天天看那些老黄瓜,我眼睛都快不好了。”   闻霁月微有些不好意思。   屠友桃却是笑着道:“古人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再说了,你还嫌弃人家老?五十了你。”又对闻霁月介绍道:“这位是宋竹音, 宋教授。”   宋竹音摆摆手:“就只是个副教授,称不得教授。”   带个副字,很多时候就容易尴尬。   不过在学校里, 闻霁月有法宝:通通称作“老师”就是了。   达者为师,没毛病。   有了宋竹音的加入,屠友桃顺口把闻霁月的事说了。通过宋竹音的嘴,一众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也能知道闻霁月的根底,而不是把闻霁月当做什么关系户,影响到闻霁月对于实验室的适应。   闻霁月听着,心里感动得很。   这个时候的人,着实是纯粹许多。黑暗固然也有,可刚从黑暗里出来的人们,大部分都是在为国家的未来而付出、奉献,朝着光明前进。   闻霁月想到后世种种,不由得生出一种庆幸——也许,出现在这个时代,是上天的厚赠?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阵后,三人再出去。   屠友桃兴致不错地陪着闻霁月转遍了实验室的所有区域,惹得不少老油条心里惦记着,等屠友桃走就拉宋竹音去解惑。   好不容易,屠友桃终于被叫走了。   宋竹音被拉进办公室里,被一团儿无聊的教授、讲师、博士包围。   宋竹音笑着道:“想知道啊?”   “想,你快点说!”   宋竹音笑笑:“那当然是你们想的那个。此闻霁月,就是乃闻霁月。”   “这么年轻?我瞅着都不到二十吧!人家就做出那么多成果了?”有个三十岁,儿女成双的高发际线男博士瞪大眼,有些怀疑人生。   宋竹音道:“这有什么,古有甘罗,年纪小小就治理一国呢。”   “唉……别说小罗,就是我都不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我们生物界——来了个新人啊!”   以生物界为地盘,这话里的来新人,可不是随意有个新人冒泡,而是正经地暗喻闻霁月这三个字,将来可能是整个业界都会耳熟的名字。   实际上,如今和这位的暗喻也差不远了。不然,这些人哪里知道闻霁月是谁?还不是闻霁月已经有了成果。   不过大家也就是感慨闻霁月实在年轻。能在清大做讲师、教授的人,哪个手里没有几把刷子!且等日后,看看新同志的水平。   眼看同事们一下子抛掉了那些晦暗情绪,打起精神要给新人表演的单纯模样。宋竹音笑着问:“我看屠姐打算让霁月先带带外面的研究生,你们说会不会有小崽子蹦跶?”   别人眼里,这些研究者自然是乏味无趣的,不过他们也学会了在乏味、无趣的日子里找乐子。天底下最一致的乐子,就是看新人犯傻了。   一时,大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嘿嘿声。   这群老油条知道新出炉的小油条们的知识涉猎范围,也就能判断出研究生们不会眼熟闻霁月。   到时候小油条们蹦跶着不服气,再目瞪口呆。嘿!想想还有点可爱……   他们这群“老头子”都被年轻人给惊到了,且再让一般年轻的,看看更年轻的比他们还厉害了,是个什么反应。   ***   一日两日,研究室里尚且无风无浪,一切平静的模样。   等到周末,实验室里大家也闲下来,聚会的聚会。   闻霁月拒绝了研究生们的邀请,周六的晚上是几系联合的新生晚会,要求人人到场。而且闻秋鱼和武野都有节目,闻霁月一早答应了会过去。   就这样,研究生们满意地离开,他们一伙熟悉的人去聚餐。   而闻霁月则是回了宿舍,等着晚上到来新生晚会开始。   宿舍里。   闻霁月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皱眉看着杜茵茵丢在一边的衣服。   大夏天的,杜茵茵不洗衣服,又换得勤,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闻霁月走到她身边,戳了戳杜茵茵的胳膊。   杜茵茵正捧着本厚厚的言情小说,看得一脸沉迷呢。   被人打扰了,杜茵茵脸色不耐地道:“干嘛!”   下一瞬,杜茵茵身子僵住。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魔鬼的香味!   杜茵茵怂怂地抬头,对闻霁月道:“我正看小说呢,沉迷着呢。不过也不该吼你,你有什么事吗?”   杜茵茵用她爷奶都没听到过几回的,十分温柔的声音做了回应。   闻·莫得感情·霁月示意杜茵茵看她自己堆的那堆衣服:“明天检查寝室卫生,你这堆衣服堆着可通不过检查,你自己看着处理吧。明天要是因为你扣分了,我就……”   杜茵茵自打把后面的话——“揍你”,补了起来,愁得脸都皱成了苦瓜。   杜茵茵苦着一张脸道:“我不会洗啊……”   闻霁月强调:“不能因为你扣分。”   闻霁月心想,我要的是不扣分,谁要你洗衣服了?   闻霁月可不想带孩子,只要不被影响到就可以了。寝室扣分是要被通报批评的,批评完了,还得罚扫走廊。   杜茵茵却点了点头:“我试着洗洗,我妈给我买了洗衣粉。”   闻霁月:……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过,杜茵茵洗衣服貌似也是好事。   “你去洗吧。先把衣服泡湿,倒一点洗衣粉,然后洗洗,再换水洗涤。”闻霁月好心地把洗衣服过程教了一遍。   杜茵茵丢下小说,乖乖地、像个小媳妇似的去洗衣服了。   杜茵茵这几日也乖,衣服的事是闻霁月第一次提出问题。   所以靠在墙上休息的霍晓珍看完全程,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鬼!   霍晓珍心里闪过无数个问号,最后所有问号化作一句话:杜茵茵这个刺头,为什么对着闻霁月那么乖!?而且貌似这几天,杜茵茵在寝室也有收敛脾气……   霍晓珍溜下床,拖动椅子坐到闻霁月身边,小声问道:“杜茵茵怎么在你面前这么乖?”   闻霁月答道:“乖还不好吗?”   “挺好的,就是怪怪的。”   霍晓珍好奇得要死,可闻霁月显然不想说。她又转头问张桂花,张桂花直摇头,嘴巴紧闭,打算什么都不说,弄得霍晓珍一脸扫兴。   等到晚上六点,晚会集合的时间到了,一窝蜂的新生都朝着举办新生欢迎晚会的礼堂过去。   闻霁月的寝室,四人也离开寝室,进了礼堂找到了座位坐下。   座位按照班级排,也方便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闻霁月坐了一会,忽地看到了不远处的晏正平,这家伙抱着一束花,被一伙男生围着起哄。   晚上闻秋鱼要唱歌,那花里九朵红艳艳的红玫瑰,看得闻霁月摇头失笑,又一波狗粮啊……   六点半,晚会正式开始。   七点钟,闻秋鱼上台唱了首当红清新情歌。她嗓音清凌凌的,把一首轻快的歌,唱出了新的感觉。   一身长裙飘飘,引得不少狼嚎。   结果唱到半场,本来准备等闻秋鱼唱完再上去送花的晏正平被狼嚎得心都乱了,捧着花冲上了舞台。   他莽莽撞撞的,但半场送花倒也可以。闻秋鱼红着脸收了花,唱得歌里多了几分甜蜜。   等唱完了,学生主持人还拉着闻秋鱼聊了两句,非得问漂亮师妹台下是不是对象。   闻秋鱼举了一下手里的玫瑰花,笑着下了台。台下狼嚎声里尽是心碎。   坐在台下的闻霁月,甚至能听到班里的男同学在哀嚎,羡慕晏正平先下手为强了!   闻霁月笑得不行。   张桂花心细地小声道:“这位同学也姓闻,霁月你认识吗?”   闻霁月小声凑到张桂花耳边,笑着道:“我姐。”   张桂花看着闻霁月的脸,接受度良好,甚至还点了点头。她想,闻霁月同学好看得不得了,姐姐当然也好看。   晚会的时间一点点往后推,学生们准备的节目五花八门,精彩纷呈。   等到九点,老师们全部走掉,后面的节目甚至“狂放”起来,歌词都更加张扬。   九点十五。   穿着小礼服的女主持人笑着道:“今晚得倒数第二个节目,我们请来了兄弟院校的才子,文白师兄给你们带来了他们的原创摇滚歌曲《生命》!”   掌声雷动,文白和乐团上台。   压轴的武野看着文白上台,习惯地撇了撇嘴。他和文白一向不对付,不在学校居然还能撞一个舞台,让武野心里不怎么舒坦。   不过想到自己的节目要表演给某个人看,武野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里痒痒起来。   左右不想听文白唱酸歪歪的歌,武野从后头往外的黑黝黝的口子探出头,打算偷瞧闻霁月一眼。   结果武野却看到,闻霁月在盯着舞台上的文白看,而且目光好像失神一般。 第83章   武野看了三十秒, 眨了眨眼,又再看了一个三十秒,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脑海里闪过文白今晚上穿的白衬衣, 和文白那张堪称俊朗的小白脸, 心里闷闷的。   心里闷得头脑都像缺了氧, 武野被一起表演的新朋友拖着上台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不……回头把自己捂白点?   而台下的闻霁月也是脑子晕乎乎的。   原来那些电视里演的、书里写的, 长得一样的人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吗!?   刚刚在台上唱歌的文白, 和闻霁月记忆里她的早亡小竹马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发型, 衣服, 表情和温和的气质,都极其相似。   闻霁月愣神了一瞬, 侧头问张桂花确认:“刚刚那个学长,是北大的吧?”   张桂花点点头:“对啊,是北大的。霁月你都看呆了,难道是……”话未说完, 张桂花又轻拍一下闻霁月的手掌:“到你朋友的节目了!”   张桂花见过武野,也知道武野的名字。主持人的报幕中,舞蹈武野两个字清楚得很。   闻霁月勉强收回心神,把目光投在舞台上。   隔着人群, 武野站得笔直,背对着人群,光束从他后颈落下, 显得他宽肩窄臀,身形愈加挺拔。   舞台的四周,是或坐或站的奏乐者,怀抱乐器或是身前摆放着古典乐器。   乐声起,一柄软剑从武野手里忽地探出,带着破空之声。   随即他像是一名侠客,浪迹在舞台上的“江湖”之上,一招一式,动作带风。   闻霁月本还走着神,如此情景下也回了神,然后自然而然地就将所有心神放到台上的武野身上,整个人随着那契合的剑舞和乐声沉浸进去。   少年初出江湖,脚步轻快,剑意亦是潇洒。   待历经江湖险恶,艰难险阻,脚步慢了,乐声中却是暗示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终于!乐声激昂到顶点,剑花闪烁着银光,直指黑暗上空,引发出今晚最热烈的掌声。   然而这当晚最热烈的掌声也掩不住激昂的乐声,反给奏乐者们鼓了一把劲,让所有参与表演的人表现得比排练时更为优异。   武野抛却了所有的想法,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剑舞中。   汗水从他额上滑下,滚过他硬朗英气的眉宇间,最后顺着脸颊、下颚,染湿他性感修长的脖颈,没进黑红白三色交杂的舞衣里。   台下一片叫声,男生喊,女生也喊。   等所有人都快喊得累了,乐声适时“铮”地一响,节目终了。   武野定格在简陋的圆柱形灯光下,汗流浃背。偷瞥到闻霁月在认真鼓掌,目光里只有自己,眼中满是赞叹,武野呼出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台下众人只看到武野做了个帅气的收剑动作,又引得一片喊声。   最后一个压轴节目,顿时刷新了所有人对于今晚的印象,只霸道地留下那大气磅礴的舞蹈和乐声,让人短时间内难以忘怀。   同样的,晚会的结束声也响起,在主事人宣布结束后,学生们有序离场。   张桂花先走一步,闻霁月却是留下来等了等武野。   人群散了,有些热情却还固执地不肯走。   武野在后台出口处被两个师姐带着几个师妹堵了,人家想要他电话。   其中有个还是今晚的主持人,上届生物物理系的系花。   和武野一起表演,弹奏乐器的男孩子心生羡慕,觉得坐在那儿弹奏太吃亏,不然学姐学妹现在堵的就是他们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这种包围。   武野看了眼外头坐着的闻霁月,皱眉道:“不好意思,我没有电话。我还有事,麻烦让让。”话落,武野伸手拨开一群不认识的人,沿边贴墙走了出去。   一群姑娘傻眼地看着武野拔腿就走。   一群男孩子也是傻了。木头吗!?这么多漂亮的女生,都不知道多说两句。   等看到武野领着闻霁月,从礼堂后门离开,一群人终于悟了——和晚上半场唱歌的女生有对象一样,敢情这位也是有对象的啊!   接着一群误会了的师兄师姐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届的新生,不会很多都自我消化了吧?他/她们还以为能和小师妹、小师弟发生点什么呢!   ***   武野衣服都没换,背着自己的包,带着闻霁月从礼堂后边的小门走了。   出了小门,是一片小树林。   闻霁月保证,自己听到了好几对男女低声说话的声音。   武野也没想到往日里清净的小后园,夜晚会是如此模样。   武野脑子一转,清了一下嗓子,解释道:“这边往宿舍去更近,我知道小路。”   两个“清白”的人,赶紧远离了小树林。   出了小树林,武野若有所指道:“晚上的节目不错啊。”   闻霁月笑着道:“对啊,挺好看的。不过没想到你还有点自恋,晚上你们那个节目才是最惊艳的,是想听人夸你吧!”   武野听闻霁月把自己的节目形容成最惊艳的,心想:倒是会哄人开心,明明你还看别的人看呆了去。   武野点头承认:“对啊,我就是自恋,想要听你夸我。   我在等着上台的时候,可是抓到你看别人的节目看出神了,你都没发现我在看你。”   “今晚上武大侠魅力无限,还有小迷妹堵了,还要怎么夸?”   闻霁月笑弯了眼,想到武野被人堵住,不得不贴墙走的窘迫模样,觉得十分有趣。   换做一般人,只怕十分享受那种场面,偏生武野一副躲都来不及的样子。   武野问她:“你笑什么?我可不想被堵。”   原本也只想表现给你看,偏生还不能说。武野觉得自己好难,恨不得一下去到两年后。   闻霁月摇头:“没笑没笑。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剑舞,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光是闻霁月知道的,就有好几种乐器。以及武野有个随身带的本子,偶尔会往上面写东西,闻霁月知道那是在写诗。   武野道:“喜欢的就学了一点,我家老宅那边其实亲戚大家都挺厉害,我学了个皮毛罢了。”   武家姓武,但从文。   文人嘛,不学点带着文人气息的东西,难道要随手写诗作文章?别人看不看得懂是一回事,那样随手就能得出好作品的能力,也不是人人能有的。   所以武家不少人都学了点和艺术相关的东西,像武野的吉他是跟大堂兄学的,鼓却是跟他爷爷学的,剑舞倒是最为亲近,是他跟外公学的……   像公孔雀展开尾巴吸引雌孔雀一般,武野也是有意在向闻霁月展示自己。   见过好的,应当就不会只注重一张皮面了吧?   武野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长相应当也是英武俊朗的,只是稍微黑了点罢了。   武野忽然就摸上了自己的脸,看得闻霁月一脸复杂。   闻霁月本来是开玩笑,现在心里却是在想:武野同志,可能确实有点自恋的倾向吧?   不过人长得也十分帅气,自恋点也没什么。闻霁月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朋友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武野却是开口,直接问道:“你觉得我黑吗?”   闻霁月真诚捧场:“不黑啊,很健康的肤色。”   武野再问:“真的?”   闻霁月点头:“真的!”   闻霁月不知道,光是武野问这一句话的功夫,他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想直接问,闻霁月为什么盯着他的小白脸死对头看?又觉得十分不妥。   他是她的什么人?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聊得来朋友,凭什么用质问的语气去问一个不是他女朋友的女孩呢?   怪不得古人要说,只恨我生君未生。   武野呼出一口气,情绪有些低落:“那我姑且信你。”   闻霁月被他逗笑:“白皙有白皙的好看,健康的肤色有健康的美丽,你在意那么多干嘛?难道是哪个人嫌弃你黑了?”   你呗。   压抑的念头,又被闻霁月的话勾了上头。   武野想了想,还是忍不下去。他委婉地问道:“不是啊,只是好像好多女生更喜欢斯文些的。今晚的文白,唱《生命》的那个,我死对头了,好多女孩喜欢他,你也认识他吧?”   “唔,不算认识吧。”闻霁月答道,“我只是见过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甚至一样的人,应该不是他。”   武野以为答案不过认识和不认识两种,哪里想得到还有——不算认识这种说法。   武野道:“天底下,有一模一样的人吗?我也没听说他有同胞的兄弟,更别提双胞胎了。”   闻霁月心情只有更复杂的,她叹气一声:“管他呢,我先上去了。明天、就周六中午你记得等等我,我陪你回家牵宝宝贝贝。”   武野比划了一个“OK”,站在路灯下,看着闻霁月进了女生宿舍楼。   闻霁月进去了,武野却是一下没走,他就着路灯的光,从包里翻出来自己的小本子,咬着笔盖写上三行字。   他最近心潮涌动,灵感颇多,只是时酸时甜,好似一盘糖醋菜似的。   曾听闻人说,经历是写诗的来源,只是不知道感情这首诗,他能不能一写到底,希望莫要徒生波折。   武野用文字写下今晚上起起伏伏的心情,这才合上笔盖,往自己的寝室楼走去。   女生宿舍楼三楼的阳台上,闻霁月却是持相机给武野留下了这一幕,准备以后武野成大家了,给武野作礼物,想来是极有意义的。   而且有意思的是,闻霁月的摄影,也是武野教的,算是有师徒之谊。   但是回宿舍楼放下相机,回到屋子里坐下身边一切安静下来后,闻霁月却是又忍不住想起“文白”两个字,在心里反复念叨了无数遍。   她的理智明知道应当不是,可心里却依然不肯认。   她都过来了,会不会、会不会当初她哥哥一样的少年也没有死,也过来了呢!? 第84章   十一点。   闻霁月站在校门口等人, 昨晚失眠的她不停地打着呵欠,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倦意。   武野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闻霁月一副随时能睡过去的模样。   他笑着拍了一下闻霁月的肩, 声音里带着笑意:“喂!站着睡要摔跤的啊!”   闻霁月一个激灵, 清醒了些, 嗓音有些含糊地道:“昨晚上没睡好,早上又醒得早, 就有些困。”   武野的手从兜里掏出来, 晃了一下。   他无奈笑着, 嗓音和煦:“正好我借了车, 你车上睡会。”   “太好了吧!我还在想去你家带宝宝贝贝到这边, 稍稍有些远。”   闻霁月高兴地跟上武野,爬上一辆桑塔纳的副座, 忍不住掩着嘴又打了个呵欠。   话里承情,可闻霁月到底不好意思真地就那么睡过去,努力动着脑袋和武野说话。   武野看她哈欠连天,心里奇怪闻霁月怎么缺觉成这样, 又想闻霁月这样迷糊的样子也有点可爱。   武野好笑地道:“你快睡会,回头在家打呵欠,看许奶奶怎么担心你,念叨你。”   闻霁月想了想那自带声音的画面, 然后就选择放弃挣扎,让睡意占据自己的大脑每一个细胞。   闻霁月靠在座位椅背上,睡得头有些摇晃, 左右滑动。   一边是车窗,一边是武野自己。   武野看着那摇晃的头,犹豫了三秒后,伸手轻轻地引导,让闻霁月靠到了他肩上。   然后武野保持着一个姿势,慢慢地开车到了自己家。   武野家离清大也不远,不过这回得带宝宝贝贝一起,万一两个大宝贝不听话,就是个大工程,所以武野找人借了辆车。   当然,也有不想带闻霁月坐出租的念头。   车子开到巷子里,停在路边时,闻霁月终于醒了过来。   武野瞅了眼前面走过来的许芳芳和周敏,面上表情无波无澜,转头拍了拍闻霁月的肩:“霁月,到了,醒醒。”   从车头方向看来,却像是男孩神情柔和地在唤靠在肩头睡觉的女友一般的画面。   许芳芳捏紧周敏的手,感慨道:“野哥对月月真好啊……”   周敏翻个白眼:“我早让你下手,你不下手。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不会帮你了。”   经过去年冬天酒吧的事,周敏心里闻霁月也是朋友。   而且就算闻霁月和周敏不是朋友,只要武野找到了自己认定的对象,周敏也不会瞎掺和。   人家没女朋友,鼓舞许芳芳去表白,那是公平竞争,人家都有了,再插手那像什么话?那不是喜欢,那是作践自己。   可许芳芳却道:“我、我没后悔啊,有个男生在追我,我答应他了。就是觉得野哥对月月是真的好,那么温柔,我从来没见过!”   许芳芳眼睛亮晶晶地道:“就和书里的那些冷漠公子爷……”   周敏把手里的吃的往许芳芳嘴里一塞:“别拿你那些破书给我洗脑,回头把男朋友带来给大家看看。”   两个女生小声说着,闻霁月已经迷瞪着眼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周敏和许芳芳。   周敏也冲闻霁月挥手,动作和她腿上的大喇叭裤一样潇洒。   许芳芳也是笑着招了招手,红着小脸。   闻霁月把头探出窗子:“好久不见啊!敏敏、芳芳,你们去哪儿?”   周敏和许芳芳笑嘻嘻地绕到闻霁月的车窗边,和从车上下来的闻霁月道:“我们准备去溜冰,你们去吗?”   这时节的溜冰,就是旱滑。   闻霁月摇头:“不了。我外婆想见宝宝贝贝,来武野这儿借宝宝贝贝半天。”   周敏笑着道:“来接大胖猪啊,怪不得要开车。”   武野护崽道:“只是有一点点胖。”   等见到两只夏日掉毛还胖嘟嘟的狗子,闻霁月就知道在周敏和武野的说法里自己该信谁了。   武野看着闻霁月的表情,头疼道:“我高考那段时间,我爸把宝宝贝贝给带去给我爷爷奶奶养了阵。   这两个吃饭急,又会撒娇,我奶奶天天怕她们吃不饱,就给喂成这样了。你现在看到这样,已经瘦了好些了。”   闻霁月想到外婆许兔花前几天一口一个小宝宝、小贝贝,笑得肚子抽筋。   武野拿了狗绳,结果宝宝贝贝见绳子就跑,弄得武野和闻霁月只能狼狈地追着狗子跑。   奈何两只小胖球胖归胖,可动作灵活得不行,脚底下和装了马达似的,嗖地一下就蹦出了人类的手掌心。   好不容易,两人合力围堵住了宝宝,武野手脚利落地绑上了绳子。   宝宝乖乖地坐下,只有一双灵动的黑眼珠子在瞄着绳子。   武野不放心地道:“宝宝性子特别贼,像她爹。霁月你在这看着吧,我把贝贝堵在我屋子里抓。”   闻霁月微微有些喘气,点点头:“宝宝交给我。”   就不信,还能让狗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武野闻言就去抓胖贝贝。   只剩下一人一狗的院子里,宝宝吐着舌头,像是在喘气。   见闻霁月目不转睛,宝宝不开心地叫道:“汪汪汪!”   闻霁月靠近这个小家伙,揉揉它的脑袋顶:“宝宝,你老实呆着!”   一墙之隔,刚到院子里的文白就听到了武野传来陌生的女孩声。   又听到宝宝两个字,文白踩着自家的高凳子,头和上个身子探过院墙,往武野家张望了过去。   闻霁月正好抬头,和文白的视线撞个正着。   文白低头看宝宝不反抗,只问道:“认识的?”   闻霁月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文白目光一错不错。   竟然……又遇到了。   恰好此时风把文白敞开的衬衣吹起,露出他里头的白色背心,以及锁骨上方的一颗红痣。   闻霁月只觉得一切巧合,即奇妙又诡异。怎么可能连痣都长得一样?一个地方、还都是少见的红色的。   闻霁月蠕动着嘴唇,小声地喊了声:“寻哥?”   文白听得不甚清楚,皱眉问道:“什么?”又道,“认识就没事,我是他们家邻居,帮着看一眼。”   文白说完,跳下了凳子。   两家中间的院子都挺大,院墙也高。文白跳下凳子,这头闻霁月便连头发丝都看不清了。   闻霁月这会儿,竟有点想跑去隔壁,把对方衣服扒了,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一样。   没有应她,那就是不认识她。可不认识她,又为什么那么像?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处处两具身体都一样,闻霁月就认定两人就是一人。   这倒不是什么情爱,只是出于闻霁月心里久埋的遗憾,以及那点儿对过去不忘的执着。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美好,但她始终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永远不可能,彻底化身成这个时代的人,和他人别无二致。   曾经那个时代是不堪的,但那些人却同样有许多是美好的。   比如队长、比如老八、比如老爱和她吵嘴但最后奋战在一线先她一步牺牲的老雷……   每个时代都是一样的不可测,只人有好有坏,不同的人造就了不同的时代,和时代本身却是无关。   闻霁月心里打下了要一探究竟的主意。   转头,武野抱着胖贝贝出来了。武野笑着道:“我把贝贝抓出来了!”   乍一看,贝贝的脑袋比武野的大一圈,倒显得武野“精致”起来。   闻霁月赶紧低头看,幸好她愣神的功夫,宝宝也在休息,没让两人白折腾好一阵功夫。   闻霁月松口气,道:“宝宝贝贝齐了。可大白呢?怎么没看到?”   武野扬起嗓子喊:“大白!”   一声狗叫声从车里传来,大白从车里探出头来。   本来不准备带大白,可大白直接自己跳上了车,最后干脆三只一起带着去闻霁月家。   这回闻霁月坐在后面,快赶上小灰灰体型的宝宝躺在闻霁月身上,汪汪叫着让闻霁月帮忙按摩。   闻霁月这只揉揉,那只捏捏,都快有把小灰灰微胖的冲动了。   还是想到胖了不健康,闻霁月可惜地捏捏宝宝的胖脸:“回头要减肥啊,宝宝!”   “汪汪!”   不要!   宝宝听到“减肥”两个字,眼睛瞪大,不屈地狂甩狗头。   在宝宝心里,减肥等于肉少一半,太痛苦了。   贝贝见宝宝狂甩头,楞了一下,然后傻乎乎地跟上,也狂摇狗头。   大白蹲在副驾驶上,透过车窗外的镜子看到后面宝宝贝贝犯傻,然后低低地冲武野叫了一声,声音委屈。   武野摸摸大白的脑袋:“乖啊大白,这么蠢绝对不是像你。”   闻霁月在后面笑着,也不敢替小灰灰说话。   毕竟大白的稳重有目共睹,而小灰灰的“二”和“戏精”见过的也都知道!   说起来,小灰灰也蛮久没见到它两个闺女了。   许兔花看了看时间,领着小灰灰在自家院子里玩,高兴地问小灰灰:“小灰灰,要见你的闺女了,开心不开心?”   小灰灰嗷呜一声,无动于衷。   于是许兔花笑着改口:“要见大白了。”   小灰灰立马像打开了开关的机器,嗷嗷嗷地启动了起来,狗头灵敏地朝院门口望去。   许兔花揉了揉小灰灰头上的毛:“月月说得对,你果然听到大白就有反应,有了老婆就忘了妈妈和重外婆。”   闻霁月自称妈妈,许兔花就升级成重外婆了。   一人一狗说着话,院门外响起了车子的声音。   许兔花开心地打开院门,想看看小灰灰的双胞胎闺女——小宝宝和小贝贝。   闻霁月笑着把宝宝和贝贝抱下车,看着许兔花愣住的表情道:“外婆,我就说了,宝宝和贝贝长大了。”   许兔花傻眼地道:“这也……太大了点?”   小灰灰却是用鼻子嗅了又嗅,嗅了又嗅,最后“嗷呜”一声,往回溜了。   那两个胖球了,和它英俊的小灰灰没关系! 第85章   小灰灰跑开得莫名其妙, 许兔花看着小灰灰的背影连忙喊道:“小灰灰,你不要大白了?”   小灰灰背影楞了一下,小声嗷呜叫了一声, 开始纠结。   原地楞了会, 小灰灰两只前爪一摊, 在地上打起滚来,感觉自己身上都是泥巴气息, 小灰灰才开心地抬起头, 颠颠儿地往回跑, 等着大白。   闻霁月实在忍不住, 伸手捂了下眼睛。   这下实证都有了, 宝宝和贝贝,蠢得确实像爹。   武野看着闻霁月的动作, 笑出声。   大白自己从车上跳下来,本来还准备迈开步伐往院子里走的,结果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一身脏兮兮的小灰灰。   大白抖了抖自己一身的白毛,立马也决定不走了, 站在了武野的腿边。   宝宝和贝贝第一次来,倒是一点儿也不见生,汪汪叫着就要往院子里面跑。   闻霁月和武野一人牵着一根狗绳,把宝宝贝贝往院子里带。   许兔花这会儿缓过来, 看着宝宝贝贝也来了兴致,好奇地认哪个是宝宝,哪个是贝贝。   等认得出狗子, 许兔花看着两小还挺乖巧,大手一挥,就让两只狗子得了自由,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用许兔花的话来说:还能比小灰灰更闹腾?   反正院子里啥都没有,东西都好好收了,就为着有个地方让小灰灰跑跑。   宝宝和贝贝两只一被放开,就由宝宝领着贝贝去找小灰灰了。   两小倒不是认出来了爹,只是觉得有另一只狗,想要一块儿玩。   小灰灰嫌弃地陪玩,远远地眼巴巴地瞅大白,可大白嫌弃他脏,都不带搭理的,趴在许兔花脚边晒太阳。   一整个下午,院子里狗毛乱飞,地皮上的嫩草都折了大半。   人就搬了桌子到外面,摆上茶水点心,大家吃吃聊聊,享受着午后的悠闲。   闻霁月看着满院子的热闹,不由得有点儿担心过几日外婆和大姐等人都回去了,自己和三姐两个人怎么过。   突然安静下来,怕是还要难受一阵儿吧?   不过眼下且先高兴,闻霁月在心里抛开那些,摸了一把大白漂亮粗壮的尾巴。   武野坐着小凳子,一双大长腿伸展开来,也觉得闻家氛围真是好,呆着很舒心,他又想掏小本本了。   不过他喜欢私底下写东西,只闭着眼晒太阳,把思路在脑子里整合。   ***   上课后的第一个周末,闻霁月班里要求下午集合,选班干部。熟悉一周的时候后,够大家判断谁适合担任班级职务。   闻霁月在准备跟进实验室的猪细胞某项研究的实验,看书和资料忙得很,想来往后也是这样的状态,所以什么班干部都不想申请,只做个投票的“高冷”人儿。   高冷,意外成了闻霁月对外的一个标签儿。闻霁月也不排斥,她如今面孔就偏清冷,也实在没空接触所有的人。   下午四点。   闻霁月差不多踩着点出现,手里带着本书,是本外文的文献,宋竹音宋老师借的。对于现在的闻霁月来说,是本很有新鲜感的书,她看得有点上头。   张桂花依旧帮忙占了座位,闻霁月一进教室,第二桌的张桂花就冲她挥了挥手。   戴安三个这回坐在前面,第一桌。   闻霁月坐下来,抱了一把张桂花,然后问张桂花:“你想要选什么?我投你。”   张桂花腼腆地笑笑,摇了摇头。   闻霁月目光在她手上准备好的演讲稿上一扫而过,揽过张桂花的肩头,笑着道:“选不选都好啦,不选的话学习的时间多一点。”   张桂花紧紧手,笑着望向闻霁月,慢慢地脸就红了。   她感知力很敏锐,甚至能感觉到闻霁月一扫而过的目光,所以自然也知道闻霁月是在鼓励自己。选得上固然好,选不上也没事,可以拿时间去学习,充实自己!   张桂花偏过头,在闻霁月耳边小声道:“我想选生活委员。”   闻霁月觉得耳边上痒痒的,点点头,给予肯定:“挺适合的,你细心。”   前头戴安转过头,笑着对两人道:“闻霁月、张桂花,记得给我投票啊!回头请你们吃饭。”   闻霁月和张桂花好说话地点点头,表示可以。   戴安消息灵通,做事麻利公正,挺有责任心,他做班长,想来不是竞争者都没什么意见。   戴安一下搞定自己的,另外两个也转过头。   张平笑嘻嘻道:“小弟这里没问题吧?”   王思齐也眨眨眼,问道:“朋友们,OK的吧?”   闻霁月和张桂花继续点头。   “好,你们三都选上才好。”闻霁月表示完全认可。   班里的人她加起来认识十个,虽然脸和名字都对得上,可都没打过多少交道。就这三人算熟的,看着也还不错,熟人以后还好说话,不是好事嘛。   正事说完,戴安八卦兮兮地对着闻霁月挑了挑眉,问道:“霁月啊,你和那个历史系的武野怎么回事啊?”   闻霁月道:“挺好的朋友,我们认识挺久了,都养狗的。”又疑惑地问,“你问这想干嘛?”   戴安笑笑,摇头,半开玩笑道:“没事,我好奇嘛。你要是还单身,我追你啊!”   戴安说得自己都有点尴尬,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拿了师兄的好处来帮忙打探消息的。不过说心里话,他确实也有点想法。   闻霁月摆手,摇头:“大可不必,学业为重。我年纪还小,不想那些。”   张平看着闻霁月坐着都快赶上自己了,嘀咕道:“你这老高一个,总有十八了吧?”   张平对闻霁月没想法,他感觉自己不行。身材相貌都是短板,家庭估计也不行,挺理智一男生。   闻霁月道:“快十七了,不过还没成年呢。大学这么重要的时光,当然要尽量把时间留给学习。”   闻霁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字:谈恋爱,不如为科学事业而奋斗!   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张桂花是信了。她看着闻霁月,双眼发光,觉得自己的室友真是位再好不过的女同志了。   张桂花道:“闻霁月同学说得太对了,我要向你学习!”   王思齐扫了一眼闻霁月,点头道:“对。我们要把尽可能地将自己投身于知识的海洋,汲取知识,好好学习,为建设我们共同的祖国而奋斗。”   辅导员萧江刚走进教室,就听到这么一番话,抬手鼓掌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十分捧场。   等众人鼓掌完,萧江边往讲台上走,边说道:“我刚刚进来,就听到了王思齐同学的话,非常为我们同学们的觉悟而感动!想来大家刚刚的掌声,也和我一样,都是送给王思齐同学的吧?”   萧江看完王思齐,眼里透露着欣赏。   王思齐却是红了脸,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的。萧老师,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大家说,对不对?”   王思齐把话又重新引回到了每一个人身上,不过他没说清楚,他不过是跟着闻霁月和张桂花说的话。   戴安和张平还没察觉到什么,张桂花却是蹙眉看了王思齐一眼,随后失落地收回了目光。   张桂花无声地叹了口气,悄然把心里那点心思掐灭了。   她看出来了,王思齐神色间有心虚,说明他说话的时候是思考过的。对方意识到了,他接受这份赞美是不够理直气壮的。   闻霁月则是头一低,干脆真的投身于知识的海洋。   接下来,萧江组织选班干部。   班长被戴安拿下,结果团委却被王思齐拿下了,他拿到了萧江和大部分刚刚对他有了好印象的同学的票。   张桂花过于紧张,演讲的时候还有点磕巴,最后以十票之差落败于另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同学。   张平什么都没捞到,幽幽地叹气。   班干部选出来后,其他人就散了,萧江留下了班干部开小会。   ***   第一次班干部小会开完,萧江先一步离开,几个班干部坐在一块儿闲聊起来。   文娱委员曲贝莉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眨着漂亮的桃花眼问戴安:“戴班长,你和王团委是不是都跟闻霁月很熟啊?”   戴安道:“还成,班里第一天集合就认识了。怎么,有事啊?”   曲贝莉笑着道:“当然有事。我有个师兄看到她进屠教授实验室了,想讨教讨教!”   戴安摇头:“那我不知道。这个我不好开口,你自己去问呗。”   王思齐却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闻霁月和屠教授本来就认识,第一天上课,她就被屠教授叫去说话了。你们没印象啊?”   曲贝莉咬一下嘴唇,皱眉道:“屠教授的实验室,难道是认识就可以进的?”   王思齐一语惊人:“她不是进去了,是管研究生的师兄们的!”   大一新生,直接管上研究生?   一教室里七八个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曲贝莉不信道:“王思齐,你哪来的消息?”   王思齐道:“我有个堂哥,就是屠教授实验室里的。昨天我和他们一块吃饭,听到他们说的。”   戴安砸吧了一下嘴,心情复杂。   一为王思齐说的事本身,二为这事王思齐竟然没跟他和张平说过。他有什么消息,觉得王思齐用得上的,可都告诉对方了。   白白胖胖的生活委员王富贵眨眨眼,问出其他没作声人群的心声:“这什么关系啊?合金的!?” 第86章   一个大一的新生, 能混进顶级实验室里打杂,那都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了。   结果王思齐竟然说闻霁月是去管研究生的,那可是讲师、教授们干的活!也难怪曲贝莉和其他人不信。   得多硬的关系, 才能让一个不够水平的大一新生, 成为管研究生的人?合金的打的关系只怕还不够吧。   过于夸张, 听起来倒不像是真的了。   王思齐看他们不信,道:“我至于骗你们吗?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王思齐自己也知道事情简直荒唐, 可他就是亲耳听人说的, 根本没糊弄人。因着是亲耳听见的, 王思齐倒没想过会有人不信这真实的事实。   戴安一拍他胳膊:“我寝室里衣服还没洗呢, 我们回去吧。”   王思齐点点头:“好啊。”又对众人道, “我们先走了。”   戴安和王思齐散了,曲贝莉站起身:“我也还有事, 走了啊。回见。”   曲贝莉心里想着这事得赶紧告诉她师兄,师兄也不是什么别的人,是她喜欢的同乡哥哥,貌似对她也是有点意思。   对着戴安等人, 曲贝莉只说她有个师兄想进实验室。其实她没说实话,她那个师兄早进了实验室。   只是进去了又如何,能在毕业后继续留下来才是重要的,只是竞争也更为激烈。事关心上人前途, 曲贝莉比较上心,还特意使了些模糊技巧。   王富贵摸摸自己白胖胖的脸蛋,嘀咕道:“咋我问了一句, 全部跑了?”   其他几个看着他笑笑,各自散了。   王富贵落在最后,成为新的“生活委员”的他,目光环视了一圈教室,觉得各处都干净,这才放心地离开。   ***   这边闻霁月出了教室,去了实验室那边。她上回有本书落在实验了,得拿上,晚上正好和手里这本一起看。   不想周日下午四五点钟,外间的普通实验室里还有人。   闻霁月抬眼看,发现是两名学生在补做自己的实验。   在大佬的实验室里混,总是能占些好处的,可以借用仪器,也可以用一些方便量大的材料。   闻霁月最开始的时候,还和方建华一起自己贴钱做实验,后来做出了成果,才有资金供他们做后面的实验。做实验其实也是耗钱的事,需要一定的资源去堆积能力。   实验室里很多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其实贵着呢,都是精贵大宝贝。   闻霁月看了眼,安静地拿上书,本想就这么出去,目光却是瞥见两人中的一个拿错了试剂。   闻霁月开口提醒道:“羊云露,你拿错试剂了。这是L—C试剂,底部你仔细看,有少许絮状沉淀物。”   羊云露吓得一愣,手上动作停住,拿起试剂举高一看,果然有极细微的絮状物。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   羊云露不远处的殷良材就站得远了些,扫了一眼后,不耐道:“哪有什么絮状物?L—C试剂的絮状物是大量的。”   殷良材说着,还冷冷地瞥了一眼闻霁月。他对闻霁月不满的很,不过一个小毛孩,知道一点理论知识,就来指手画脚了。   昨天研究生一帮人喝酒,殷良材就是质疑闻霁月的主力。   闻霁月看他一眼,对着羊云露笑着点点头,直接走了。   羊云露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谢谢提醒!”   实验室里只剩两人,殷良材皱眉瞪着羊云露手里的试管:“露露,她又没说什么有用的,还谢她做什么!你难道还想讨好她吗?她到底和屠教授什么关系啊,你爸哪儿也没打听出来?”   羊云露见殷良材急了,放下试剂,解释道:“良才,我觉得兴许这个师妹是真的有才呢。   T—C试剂絮状物很多,我手里这支是什么还不确定。可是我做实验用的是T—D试剂,是不可能产生任何沉淀的。她能指出沉淀物这一点,是不是就说明她知道我要用什么试剂?”   殷良材轻哼一声,不情不愿道:“她不是理论丰富吗?”   第一天被屠友桃连问的闻霁月,在理论这点上,还是得到了实验室所有人认可的。包括殷良材。   羊云露知道殷良材的性子,摇摇他的手臂道:“我爸哪儿我还没问呢,回去就问。”   羊云露父亲是其他实验里的老师,清大本系老师们的关系也大多不错,都能说得上话。   殷良材听了这话,这才抱住羊云露,柔声道:“那辛苦露露了,我就是不服气。我当时进这个实验室可是千难万难,见不得人家轻松走后门。”   羊云露看着殷良材俊秀的脸庞,再想到殷良材为了能和自己呆在一个实验室所付出的努力,头埋进殷良材胸口,心里甜滋滋。   她笑道:“问两句哪有什么辛苦的。你才辛苦,还陪我做实验呢,你真好。”   半个小时后,两人放下手里的事情,吃了晚饭然后分开。   说了要回寝室看书的殷良材,出现在校外的一家小店里,和曲贝莉坐在一张小桌子旁。   曲贝莉把自己买的橙汁推给殷良材,急切地问出心里话:“良材哥,那个闻霁月是管你们研究生的吗?我今天从同学嘴里听到的,他是不是胡说的啊!”   殷良才的眼前,从羊云露的大方脸换成曲贝莉的小脸,本来心情好了不少。可听曲贝莉这么一提,心情顿时暴躁不耐起来。   “她算什么,一个光杆司令。鬼知道是不是屠友桃的私生女……”殷良材顺嘴说了一句,说完后自己却是直接愣住,怀疑自己猜对了。   要不是亲生的,屠友桃能做出这事儿?至于屠友桃那一连串的问答,随便教教不就会了。   今年实验室的单位名额就两个,羊云露已经预定一个了。他可不想几年辛苦,一朝报废……   不能留下来,像他这种没有关系的十有□□得回到自己家那种小地方去。既然见识到了外面的风光,他已经不想回去面对家长那贫困的黄土地了。   殷良材沉着脸,心里闪过无数想法,最后看着曲贝莉,将一些想法同她小声耳语。   ***   第二天又是周一。   闻霁月上午上完课,下午没去实验室,去了图书馆。她资料还没补完,在图书馆看书比实验室更好些。   闻霁月不知道,她又成了焦点。   还是等傍晚回了寝室,杜茵茵怂哒哒地看着闻霁月,奇奇怪怪地道:“闻霁月,你一定会很厉害的!别管那些人说的话。”   张桂花道:“霁月你本来就很厉害。”   闻霁月看着奇怪的两人,最后干脆看向怒气上头一脸快憋不住的霍晓珍,问道:“怎么了?你们说什么呢,我都有点听不懂。什么厉害不厉害啊?”   闻霁月感觉自己低调得不像话,就连上回英语测试也特意做错了个题,没出满分的风头。   她都这样了……,还能生事儿?   不过寝室里四人倒是“和谐”得很,闻霁月挺满意现在的寝室环境。   霍晓珍憋不住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现在两个班都是传你是五百分进来的!去他丫的,也没有证据,胡乱传,都给我烂嘴巴!”   杜茵茵激动道:“我知道是谁传的,我打听出来了。”   杜茵茵一脸献宝地看着闻霁月,道:“我问了四五个人,问出来了后面捣蛋的人,是你们班一个女生——曲贝莉。就是你们班文委,据说是嫉妒你长得好看。”   “曲贝莉?”闻霁月一头雾水。   她记得曲贝莉的名字和脸,这是防止尴尬的基本操作,不过两个人根本没有打过交道。   唯一一次,甚至也没有直接接触的是选班委的时候,闻霁月觉得这姑娘挺好看,还给对方投了一票。   闻霁月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我和她没发生过矛盾。是不是下午传的?”   “对。”张桂花道,“就是下午听到的,晓珍和茵茵去上课,就听到了这事。然后我问了一下我们班的,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传播是需要聚集环境的,闻霁月想这是为什么她们班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   不过隔壁班有个和她同省的人啊,怎么对方没有说话?物理那边估计是还没有传过去。   闻霁月想破头,也不会知道隔壁同省的朋友,是另一个保送的。而且对方没考试,也就没关注成绩,听到大家说闻霁月成绩,心里还有点慌,生怕自己被针对。   杜茵茵道:“这要什么直接矛盾?你们都好看,你可能吸引了她喜欢的男生,这就是隐形的矛盾点,而且还不小!”   闻霁月刚想说话,下面楼管阿姨的大嗓门响起。   “四楼的闻霁月,你弟弟们找你!”   张桂花奇怪地问:“霁月你不是家里的小妹妹?”   闻霁月摇头:“对啊,我是家里幺妹。我去走廊看看。”看看哪个敢冒充自己弟弟,还是“们”,起码两个胆大的。   闻霁月走到走廊处,看到了跟在宿管阿姨身边的五个小大伙子,觉得有点头大。   娃娃脸蹦起来:“老大!老大!”   绉天磊穿着一身短袖迷彩,双手插兜,黑得有点认不出来,只有一口笑着的牙炫白。   闻霁月灿然一笑,还真是弟弟们。 第87章   瞧见小弟们, 闻霁月刚刚那点儿烦闷心绪散了,高兴起来。   麻烦总是会有的,但一点点解决就是。有朋自远方来, 那是更重要的事。   闻霁月和霍晓珍三个解释了一句, 就下楼了。   楼上宿舍里。   霍晓珍咬着笔头, 纠结道:“那对双胞胎长得好像啊!你们说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杜茵茵道:“我们又不认识, 你管他哪个大哪个小。我看那个兵哥倒是帅, 就是太黑了。”   张桂花笑道:“霁月让你们一块去吃饭, 你们又不乐意去, 在这说人家可听不到。”   霍晓珍扑向张桂花, 把人压倒:“桂花啊,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说两句男的你听着都脸红!”   杜茵没掺和她们两个,想到了娃娃脸一口一个“老大”,一下子把闻霁月脑补成打遍全校无敌手的高手,然后回忆起自己被悬空的那一刻, 好像自己是一只没毛小鸡仔似的,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一抖。   杜茵茵想:闻霁月是真的不能惹啊,说不定还是什么黑老大的闺女。   至于曲贝莉……死定了, 她肯定死定了。   ***   校外的一家味道不错的餐馆里,六人要了一个包厢。   点完菜,闻霁月问道:“你们怎么五个人都来了?约好的啊!”   绉天磊道:“我组的人, 提前请假出来的,回头我得值岗。”   娃娃脸笑着拍了下绉天磊的胳膊:“磊哥,以后叫你碳哥吧,你这黑得,简直不是人。”   绉天磊举起自己的大拳头,五人里武力值最弱的娃娃脸立马抱住旁边染了一头金发的昔日红毛:“红哥,救我!”   变金毛的红毛把人推向双胞胎:“你找他们哥两,现在三个我都打不过磊哥!”   双胞胎表示拒绝,于是娃娃脸被绉天磊抓住,掐着脸蛋欺负。   仿佛回到了高中一样,不过又有不同。至少地方不是熟悉的老地方,没有了让几人比划的拳台。   闹过一阵,酒菜上来,绉天磊把娃娃脸放开。   等到几人自己说上,绉天磊小声问闻霁月:“小老大,你的功夫到底跟谁学的,能引见引见吗?”   闻霁月眨了眨眼,心想: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在别的世界学的。   引见是不可能引见的,只能靠忽悠人过日子。   闻霁月喝一口饮料,压压惊,然后问:“怎么突然问这个啊?你有事吗?”   绉天磊道:“我想了解一点信息,参加一个选拔。”   绉天磊参军后,体质好,脑子活,一直很受看重。一些好手也会和绉天磊切磋,结果绉天磊就听到人说自己学的这几手都带点“杀伐之气”,是见过血的人才能总结出来的套路,实战十分有用。   绉天磊一点点琢磨,琢磨出来小老大的师傅怕是个什么兵王。正好他想要参加的选拔也是数一数二的难进,就想要找点渠道了解一下。   绉天磊一问,其他几人也凑上来。   闻霁月看看他们,叹气一声:“唉……”   绉天磊心里一慌:“小老大,你叹什么气?”   闻霁月垂下眉眼,道:“人不在了。”   绉天磊闻言“啊”了一声,错愕过后,立马安慰闻霁月:“小老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闻霁月心想是个好孩子,摆摆手道:“没什么,过去挺久的事了。我记着‘他’就好。”   对于闻霁月而言,这个‘他’代表着了一批人。那些人一点点把弱小的她,教得强大;也是他们,守护家国,都是闻霁月舍不得忘记的存在。   “不过你若是想要知道什么,可以问问我。”闻霁月自荐道。   闻霁月和军队的人接触过,甚至和最优秀的那一批合作过,听过的故事也很多,想来能够给点建议。   再接着,闻霁月不小心用自己知道的一套套把人吓到了……   几百斤的圆木扛着泥中行走?趴在寒水里半个小时后再来几百个水中俯卧撑……   十几年前的训练,就那么残酷了吗?应当不是。那么是那位前辈主动拼命地锻炼自己?   绉天磊和双胞胎都陷入了沉思,同时热血在心里翻涌,他们也一定可以!   娃娃脸和红毛两个听着,怂怂地互相望了一眼,心里表示还是算了,学点手上功夫强身即可。   给小弟们指引了一番前路,闻霁月又领着人认了个家门,逛了下清大。   ***   又一个第二天,周二,闻霁月被匿名举报了。   被举报原因有二:一是走后门进学校重要实验室,二是乱搞男女关系,举报信件洋洋洒洒两千字。   院系办公室里,院长余柏把屠友桃叫到办公室。   老太太推推自己的老花眼镜,打开举报信看了起来,前半部分边看边笑,后半部分看得黑了脸。   等着屠友桃看完全信,余柏才开口道:“小屠,我就说了,让这孩子直接硕博连读,你还想着孩子的心理成长问题。   看看这个环境,孩子怎么健康成长?怎么好全身心地在科学事业上前进?”   别人不知道,余柏对闻霁月一清二楚,闻霁月的特批保送名额可是经过院里领导一致同意的。   因此余柏看到举报信,直接给气笑了,然后就把屠友桃叫来了解了解。   屠友桃叹气一声:“写这封信的人,肯定带着恶意。”   而且不用明说,只怕闻霁月影响到了对方的利益,和实验室涉及到的一部分利益定然有关。   余柏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道:“可不止是恶意,还有人造谣闻同学是五百分保送进来的,她所在省份满分可有七百五十分!”   屠友桃点点头:“那顺着造谣这条线查,然后严肃处理。我没想到公开闻同学的一部分信息,做到让大家都满意,是我考虑不周。”   屠友桃认为背后行事的,是个想要进入实验室的高年级学生,对于自己选择闻霁月进实验室而不满。   两人正商量着,学生里的代表们被簇拥着上门了。   曲贝莉跟在激愤的学生群后,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按照良材哥的指点,偷偷地把举报信送到了院系院长办公室门缝里,紧接着又把高年级的、被抢夺了“机会”的师兄、师姐们引到了院系办公室,逼迫学校给个交待。   如此一来,闻霁月肯定要从实验室里滚出来,她的良材哥也能如愿地留在实验室。   可是她会很危险……她涉及到那么多的事,一定也会被查出来,她得打好腹稿,利用好闻霁月被处理的时候,趁着关注的人多,把自己放在道德高点上。   我是看不惯人走后门,嫉恶如仇才写的举报信。曲贝莉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句话,默默地给自己鼓劲。   曲贝莉紧张得不行,不过她脑子里想过无数遍,清楚这回的计划是没有什么大破绽的。   闻霁月最大的问题,是能力不配位置,也是她和良材兄打破局面的“致命武器”。   如果闻霁月真的是个走后门,计划的举报,利用“人心”,用“势”成就曲贝莉,然后暗地里全了殷良材的心愿,是没问题的,计划很完美。   可曲贝莉万万想不到,她们这个计划的根本——也就是她所知的闻霁月能力不行这点,殷良材给的信息是错误的!   余柏听到门外吵吵嚷嚷,有人敲门,皱着眉起身开了门。   “怎么回事?”看着聚集的一堆学生,余柏眉头皱得更紧。   学生们互相看看,最后一位和余柏有些交道的大四学生开了口。   “院长,是不是有人举报屠老师实验进新人的事情?我们都是这届有希望进屠老师实验室的学生,所以对这事比较关注。”   余柏表情严肃,道:“确实有你们所说的举报信,我已经把屠友桃老师叫来了解过了,都是误会。”   “可是、大一新生进实验室,是什么误会!?这么大的误会,为什么没有早澄清,而且这件事已经发生一周了。”   事关自己和同学们的前途,也关乎到学校公正与否,开口的学生表情严肃起来,和院长余柏据理以争。   余柏则是一直在观察着几个出头的学生。   他和屠友桃的想法一样,觉得“背后凶手”是高年级的学生。   可余柏发现这回出头的几个学生,看起来还挺正常,表现出来的愤怒和不平十分真实。   难道那背后动手段的人没过来?   余柏按下心里的猜测,开口道:“你们几个我是都眼熟的,都是很优秀的学生,为自己争取没错,院长理解并尊重你们。”   余柏转过身,看向屠友桃:“我口中的误会,和你们口里的误会不一样。”   被糊弄的学生心中的误会,肯定是以为学院在推脱错误。但是学院本身没错,错的是那些不知底细胡搞小动作的人。   当然,诚如屠友桃所说,没有尊重实验室公平制度,没做到合理公开,也是行事上的失误。这点,余柏也承认。   可余柏更知道,屠友桃的出发点,是为了让闻霁月尽量有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活。他自己以孩子称呼闻霁月,也表明他之前同意屠友桃一开始的处理。   只是可惜,他们的心意却被人误会得彻底。   屠友桃看着面向自己的余柏,再看向表情委屈且激愤的学生们,她心中感慨万千。   屠友桃目露歉意,她诚挚道:“同学们,余柏院长口中的误会,是我造成的。我没有明确地告知你们——闻霁月同学的优秀,让你们造成误会了,实在抱歉。”   曲贝莉当场愣住,桃花眼瞪大。   其他人,包括前面的高年级学生,也都是一脸傻了的表情。   闻霁月同学的优秀???   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第88章   屠友桃继续说道:“首先我要说明一点, 闻霁月同学在专业能力上是十分优秀的。她在诸多国内重要专业刊物、甚至国际国际专业刊物上发表过论文,其中包括SIN刊物。”   SIN刊物的大名一摆出来,学生们全部愣住。   换做其他专业的学生, 听到SIN刊物只会想到很厉害、特别优秀。只有他们本专业的学生才知道, SIN不仅代表优秀, 更代表难上的程度。   能上SIN刊物的论文作者,其研究水平自然卓越。   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知道得更清楚, 已然都张开了嘴巴, 表情显得有些傻气。   屠友桃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随即朗声道:“第二点, 闻霁月同学进实验室, 并不影响今年实验室招新。甚至因为闻霁月的加入,我还准备多招几个人, 争取多做出些研究成果来。”   “随后我将在实验室的报告栏处,公开闻霁月同学的资料,欢迎同学们监督。”屠友桃说完最后一句话,冲众人点了点头。   屠友桃一番话, 可以说和余柏一般,对学生们十分尊重,也说得众人心里涌起羞愧。   他们把余柏口中所说的误会,想象成了学校在推脱责任, 先前还猜测院里会不会用别的理由搪塞自己等人。   几乎没人想到,误会只是屠友桃没有公开信息。而且闻霁月根本不占据名额,相当于招了一名“老师”加入, 这样的信息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向学生公开。   高年级的学生面露羞惭。   后方的曲贝莉听得犹如耳边响过了两道惊雷,眼下耳里轰隆隆的,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闻霁月、怎么可能专业能力极强?   良材哥明明信誓旦旦地同她说,闻霁月是个走后门的草包啊!   曲贝莉脑中闪过殷良材所说的闻霁月关系极硬的话,心里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当机立断跑走!   再不跑,她就跑不掉了。   曲贝莉混在人群后方,前面的余柏和屠友桃甚至都看不到这名学生,所以她跑开得很顺利。   这时,余柏目光犀利地看着前方的学生,开口道:“现在你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院长也想问问,你们是怎么知道举报信的事?   我在今天上班的时候才发现举报信,发现后便找来了屠友桃老师询问。举报信的内容不真实,并且涉及造谣诬陷、伤害闻霁月同学,性质十分恶劣!”   余柏一问,学生们便知道自己等人被当枪使了。   甚至余柏没问的时候,高年级几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事情不对。   因此余柏话音刚落,就有声音道:“是大一的学妹告诉我的!”   “曲贝莉也跟了过来。”   “曲贝莉在哪儿?”   “曲贝莉刚刚、刚刚跑了!”   ****   曲贝莉记得殷良材这个点在实验室,所以撒腿往实验室的方向跑。   实验室门口的有道拦杆子,门房大爷一晃神,就看到曲贝莉弓着腰要从底下钻过去。   曲贝莉一边跑,一边对老大爷喊道:“大爷,我找殷良材!”   “不许瞎跑!”门房大爷反应过来,使劲扯住小姑娘的胳膊。   别看大爷年纪大,以前干活多,现在身上还有一把子力气,硬把曲贝莉给揪住了。   不过看小姑娘人急,大爷好心地让曲贝莉站着,他去帮忙叫一声殷良材。   一分钟不到,殷良材也急匆匆地从里面快走了出来。   曲贝莉拉着他避开大爷。   殷良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急地问道:“是不是成了?”   问话的时候,他眼里带着喜意。在殷良材看来,他那么完美的算计自是不会出错的。   曲贝莉看着他藏不住的笑意,简直想一巴掌扇醒他。   曲贝莉怒道:“良材哥,你告诉我的事怎么是错的!?那个闻霁月在SIN刊物上出过论文!那是SIN啊!”   殷良材错愕地看着曲贝莉,他张了张口,心中根本不信:“怎么可能!?那是SIN,又不是大白菜!”   “怎么不可能,屠教授当着一群学生面前说的,不可能是骗我们的。”   曲贝莉抓住殷良材两只胳膊,问他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办?我怂恿高年级的师兄师姐,肯定没办法彻底洗脱干系的!”   曲贝莉看着殷良材,心里彻底地慌了。写举报信举报一个真庸才,和举报一个有才的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殷良材也是晕头晕脑的,脑子里被“怎么可能?”、“不可能是SIN”的声音占据。   “怎么办啊!?”   “我、我不知道。”殷良材摇了摇头,随后就想到了推锅。   他深呼吸两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抓住曲贝莉的手:“莉莉,你就说你不知情,你以为闻霁月是走后门的,咬死了这点,然后…跟她道歉。”   曲贝莉听见这话,立马转动脑子分析这法子可行不可行。   不过不等曲贝莉想清楚,那边看到男朋友和一个女生拉拉扯扯的羊云露忍不住了,她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羊云露一个女生,外面又是殷良材和另外一个女生,实验室里的人都好奇地张望,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加之羊云露在实验室里做人很不错,就有人大着胆子问闻霁月:“小闻老师,能不能一起出去看看啊?我们怕云露吃亏!”   可以说旁观者清,羊云露心里殷良材什么都好,实验室其他人却隐隐感觉得到不对劲。只是碍于羊云露一副深爱殷良材的模样,大家也没有证据,不敢胡乱开口。   闻霁月想到羊云露一贯老实做实验的认真模样,点了点头:“可以,去看看。”   她一放话,实验室里的几人立马脱了手套,往外面去。   闻霁月觉得自己是负责他们的人,便也跟着出去了。   闻霁月刚到外面,就听到羊云露质问曲贝莉。   “你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和人拉拉扯扯!”   曲贝莉本来就急得很,当下看到个大方脸质问自己,红着眼睛就吼道:“我和良材哥说话,关你什么事!”   羊云露听到她亲热地口称良材哥,疑惑地看向殷良材:“良材,怎么回事?她和你什么关系?”   殷良材头大如斗,他拉着羊云露走开几步,想要先哄走羊云露,再解决曲贝莉的事。   不想曲贝莉也不是个好惹的,她也伸手拉住殷良材:“良材哥,这人谁啊!?我们的急事还没处理好呢!”   这抢来抢去的戏码一出现,羊云露的实验室朋友就知道——不对!   果然,羊云露红着眼就回道:“我是他对象!”   这下轮到殷良材急了,他吼道 :“不要闹了!云露,你先回实验室。这是我同乡的妹妹,找我有急事呢。莉莉,你也别闹,我马上帮你处理,你急着反倒闹出误会来了!”   曲贝莉目光里满是狐疑,她知道殷良材这话是默认的意思,默认今天冒出来这个大方脸女生的身份。   可是……如果殷良材有对象,为什么还要对自己那么暧昧,他甚至还摸过自己的脸?   曲贝莉犹豫着要不要死揪住殷良材。   就在这时,闻霁月看着不远处,道:“都先老实回去,屠教授回来了!”   一窝蜂都在外面,还不得挨批。   学生们一涌而散,连殷良材也深深地望了曲贝莉一眼,转身离开了。   闻霁月看着殷良材离开的背影,心中肯定这个殷良材不止和羊云露在一起,还和曲贝莉搅和不轻。   他看曲贝莉的眼神,可不像看个普通妹妹,而且殷良材刚刚说有急事,现在事情还没解决,跑什么?屠友桃又不是不讲情理的人。   曲贝莉回头看了一眼,心惊胆战,随即她心里涌上殷良材教过的话,拉住闻霁月的手,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闻霁月楞了一下,然后结合气冲冲跑过来的屠友桃一行人的行为,分析出曲贝莉怕是做了不利自己的事,而且现在事情暴露了!   闻霁月甩开曲贝莉的手,退开两步。   屠友桃和余柏带着学生们也赶了过来,屠友桃伸手拦住曲贝莉,警告对方:“小同学,你做什么?诬陷不成,还想直接欺负人吗?”   实验室里本紧张着偷听的一群小油条,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们心里有同一个问题,发生了什么?   外面,曲贝莉却是哭着,把歉疚的模样演得极好:“我、我是来给闻霁月同学道歉的?”   “道歉跑那么快干嘛?糊弄谁呢。”屠友桃轻哼一声:“老余,你处理这事。照我们之前说的,严肃处理。”   余柏冷着脸看着曲贝莉,对于这名女同学的眼泪一点儿都不同情。眼下事情暴露,还想假兮兮做戏,欺负他们搞科研的人老实呢!   余柏冷声道:“这位同学,办公室跟我走一趟吧。你为什么要怂恿高年级学长去围院长办公室,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你为什么要写一封内容不真实的举报信!这些问题希望你都老实交代。”   余柏一连三问,从怂恿到写信目的,都是重要问题,问得曲贝莉心中发虚。   曲贝莉瑟缩了一下,回答道:“我、我以为闻霁月同学是走后门的,我误会她了!我跟闻同学道歉,我知道错了。我没有什么目的,我是她的同班同学,又进不了屠老师的实验室!”   紧张之下,曲贝莉只得把殷良材教的法子当做救命稻草。   她这般说,倒是有几分依据。明面上她没有利益可图,没有利益,就没有动机。   余柏显然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闻言皱起了眉头。   闻霁月站在护犊子的屠友桃身后,冷静地开口:“她刚刚是来找实验室里的殷良材的,不是来找我的。” 第89章   闻霁月又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出事之后立马来找的人, 很有可能和刚刚发生的事有联系。”   “实验室里的人?”余柏楞了下,嘴中重复了一个信息点。   这个信息点,是让余柏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对“背后凶手”一开始的设想, 在想要进入实验室的人的范围内。如果是殷良材, 那背后的原因肯定就不是他所推断的, 而是另外的原因了。   屠友桃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殷良材这么个人。   屠友桃实验室里人不少, 但也不多, 总归是天天见的, 所以她对殷良材也有印象。   她问自己:殷良材排挤闻霁月, 能有什么好处?   要知道, 闻霁月可是管束殷良材的人。   屠友桃想了想,终于想到了每年留人的机制。实验室招新人, 是为了让优秀的学生们有锻炼的地方,但是研究生毕业后,能留下来的就极少,大多会被作为人才输出到其他需要人才的地方。   相较于那未知的地方, 留在清大是最好的。待遇好,前途也好,将来也能在科研的事业上走得更远。   屠友桃出声,给余柏解惑, 语气中掩不住怒意:“估计是想留在实验室,怕霁月占位置。   可他也不看看霁月的水平,会和他一个学生抢地盘?就算是没有霁月, 实验室里也有更优秀的人!”   谁专心做实验、做研究、做研究,那是看得出来的。   殷良材并不在十分勤勉的队列里,也不在十分聪明的队列里,不起眼得很。屠友桃对他的印象,大半在那张还不错的脸上。   可到了屠友桃这个年纪,她这个地位,思想早不在意长相了。   余柏一经提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把人叫出来吧,一并带去我办公室,我要仔细问问。”   曲贝莉捏着拳头,面色有些惶然,心里却做下了决定。既然殷良材已经暴露……那就别怪她推锅了。   殷良材没有暴露,曲贝莉尚能用没有利益纠葛来洗白自己,只要跟闻霁月道歉即可。因为屠友桃这方面也自己承认了,信息披露不及时的问题。   可是现在殷良材暴露了,他有利益纠葛。曲贝莉知道自己肯定骗不过院里领导,还不如把锅推给殷良材。   反正对方脚踩两条船,很好踩死!   屠友桃沉着脸,去把殷良材教叫了出来。   殷良材面色煞白,他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闻霁月看着殷良材、曲贝莉两人被带走,目光里带着些疑惑。她并不知晓留人机制,所以也想不通自己怎么碍着殷良材了。   屠友桃叹口气,又把闻霁月带进自己的办公室,把事情说了一遍,给闻霁月解了惑。   ***   等宋竹音忙完自己手头的实验,从小实验室里出来,赫然发现一大办公室里的人都唉声叹气。   宋竹音问道:“怎么了?一个个的,唉声叹气。”   有人回道:“我们惹祸了!”   宋竹音觉得奇怪:“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是上回的事。屠姐是不是有让我们跟下面小崽子们,说清楚闻霁月的来头的意思。结果我们想看热闹,就都同意不提。”   “研究生里那个殷良材,就折腾了一出举报信,说小闻走后门呢!还怂恿了一群大三大四的,搞出不小的动静!”   宋竹音皱着眉,想了想,急忙道:“这事怪我,我去看看屠姐,等会儿跟小闻道个歉。”   宋竹音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心思,勾起了一个学生心底里的恶种。要是没这一出,只怕那学生也不会想太多。   宋竹音匆匆赶到屠友桃办公室,说清缘由后,拉着闻霁月道歉。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一把年纪了,还性子顽劣,闹出这事来!”   宋竹音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反省自己。   其他几位老师见状也进了实验室,一致表示自己等人也需要反省。   闻霁月看着一票叔叔阿姨级别的人跟自己道歉,苦笑不得:“这事怎么能怪你们,我年纪小,本来就容易被轻视。不过是出小意外,没什么的。”   实验室里本该是十分“纯净”的地方,这些老师们也习惯了没大没小地闹闹,倒不用过分苛刻。   而且经此一事,闻霁月轻易得到了所有老师的认可,一下子倒是破开了那层需要时日慢慢融化的隔阂。   ****   院长办公室里一片压抑,外面散了的学生却是把一些消息露了出来。   闻霁月的名声在段段时间内,瞬间颠覆。   杜茵茵拉着一位大三的师兄,问道:“真的是SIN啊?闻霁月也太厉害了吧!!”   师兄无奈地点头:“是的,这么重要的事,屠教授自然不会乱说。”   杜茵茵嘴巴张成“O”型,心里对闻霁月的佩服翻山倒海。   能打也就算了?脑子还那么好使……   杜茵茵思考过后,心里下了决定:我杜茵茵大学这四年,一定要乖乖的,绝不惹可怕的闻霁月。   杜茵茵又问师兄:“那曲贝莉呢?我就说她不是好人!”   “院长还在调查,我不知道具体事情。但是假举报信和她有关,最起码也是记过。”大三师兄也是怕了杜茵茵的问题,答完赶紧摆手道,“师妹,我还有事,先走了。”   生物这边的学生和班级热闹得很,物理那边也听到了消息。   晏正平洗着衣服,就被人拉去问八卦。   “晏哥,你认识闻霁月吧?”   晏正平上午和闻秋鱼约了一波图书馆,刚从外面回来,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放下手里的湿衣服,神色有些茫然地问:“认识啊,她是我对象妹妹,也就是我妹妹。怎么了?”   “认识就好说,她高考到底考多少分啊?我记得你是你们省的裸分状元吧,你们还是老乡。有人说她高考考得很差,全靠保送进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晏正平心落到肚子里,稳稳当当:“就这事?”   “晏哥,你是我亲哥!快说啊!”   “就是,生物班那边要翻天了,我们物理这边可就靠你八卦了。”   “一群八婆。”晏正平嫌弃他们一通,道,“我是裸分状元,月月和他她姐是我们省的双榜眼!她们两个就比我少两分。算上加分,月月就是第一,秋鱼是第二,我是第四了。”   晏正平看着他们:“那个月月成绩很差的谣言,那个不长脑子的传出来的啊?也不知道先了解事实。”   于是没多久,闻霁月成绩不好靠保送的谣言也破灭了。   杜茵茵喜滋滋地带着这些新消息回寝室,给霍晓珍和张桂花喂定心凡。   霍晓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畅快得很,和杜茵茵一起期望曲贝莉以及那个搞事的研究生师兄如何如何凄惨;张桂花则是星星眼亮晶晶,彻底成为小迷妹。   ***   外界风雨颇多,闻霁月没太关注。   不过实验室里,倒是有件事闻霁月不想看也看到了。   羊云露和殷良材分手了,很难过,来实验室都是肿着眼睛的。   中午。   大家散了,闻霁月也收拾了东西,想要离开实验室去吃饭。   羊云露背着包走近:“小闻老师,能打扰你一下吗?”   闻霁月看看她桃子一般的眼睛,温声道:“你说。”   羊云露眨了一下眼,眼中便湿润了。她小声道:“对不起,小闻老师。”   闻霁月捧着两本大块头,有些疑惑地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羊云露看向她,脸上渐渐染上红晕:“我……我、我给他做了复习资料,他才考进实验室的,怪我识人不轻。”   羊云露那些资料,有些她爸爸弄的内部资料。她想如果没有她,殷良材肯定进不来实验室。   而且闻霁月还好心指点过她好几回,她却是招来殷良材这么个人。   闻霁月忽然冒出个念头:如果她努力忽悠,能不能把这一实验室里,大的小的通通忽悠瘸?   闻霁月笑笑,拍了拍羊云露的肩:“不怪你,你又不知道他不是好人。我听闻他和别的人也……,他配不上你。”   人的魅力来自多方面,外貌是,其他更是。   被闻霁月坚定的目光看着,羊云露眼中一热,点点头道:“是他配不上我!”   不漂亮的羊云露是有些自卑的,她一开始也怀疑过殷良材追她的用心,只是被骗过了,便忘了一开始的犹豫。   羊云露想,自己以后要更坚定地去做研究,不要沉湎于这些无用情爱了。谈恋爱什么的,真的很影响她的实验进度。   ****   事情的传播还不止在一个院系里,外面也听到了某些消息。   毕竟围堵院长办公室,本身就是很能吸引学生的话题。何况这话题还充满了反转,竟然是一出阴谋被揭开的好戏,简直比故事会还精彩。   寝室里,武野正写着稿子,身边忽地探出他室友的大脑袋瓜。   他室友好奇地问:“野哥,你和那个生物高冷女神,什么关系啊?”   武野本想问什么女神,话到嘴里一转便想清那人是闻霁月。   武野道:“朋友。”   “嘿!不是对象啊?我看你和她走得很近啊。”   武野心想,我倒是想成她对象。   可小姑娘明显还没开窍呢,而且人还小,他只能自己一边急。   武野道:“人才多大?你脑子里废料能少点吗?”   “那她有对象不?”室友根本没把武野说的年纪问题放在心上,他双眼发亮道,“真的很优秀啊,还那么漂亮,我都动心了!要是没对象,我就去追了。”   武野看着他,企图用眼神冻死这便宜室友。   室友意会,摸摸发凉的脖子,小声嘟囔:“重色轻友,非人哉。” 第90章   非人哉。   不是人的意思。   武野听了也不气, 反倒是勾起唇角,颇有两分自傲道:“你知道就好。”   室友看他帅脸两眼,叹气认输。估摸武野已经追着了, 他这种路人希望不大。   一边说话, 武野手上也没停, 且手上用力,笔风明显比平常时候锐利几分。   室友往武野桌上一瞥, 好奇问道:“写什么呢?都舍不得停。”   “等等, 还有最后一点。”武野一边出声, 一边将最后半行字写完。   等整份稿子写完, 武野将稿子递出去:“帮我看看, 没有什么问题。”   几个室友都知道武野笔杆子不错,几人挤做一堆看稿子。   随着看完稿子的第一页, 刚刚和武野闹腾的室友笑得贼兮兮:“野哥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居然打算搞个大动静博取美人心!”   “野哥生气了吧,这笔风和叙述,怕是事情还要搞大……”   武野这份稿子写的正是最近发生在闻霁月身上的事。他叙事简洁, 但用词却是精炼又直戳重点,将一个心藏污垢,想要玩转学校师长和同学的小人尽显于笔下。   犀利的文笔,让众人看了便觉“真凶”面目可憎;其中视角更是绝妙, 竟是以普通学子之角度叙述,可以让学生轻易代入,激起心中不平。   等看完整篇稿子, 室友几个已经愤怒上头了,想要暴打小人的头!   这种愤怒并不是普通人因为同情而生出的愤怒,他们更气愤对方视规则如同玩物一般的自以为是。   都是聪明人,谁稀得被骗了圈在手心里玩弄呢。   武野的目的也不在让殷良材更黑一点,而是在点明这件事的主旨,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事实。   ——起了恶心思的是谁,受害方又是谁,免得有些人不知所以然。这样才能将对闻霁月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室友们帮着改了几个句子和错字,这篇稿子便投给了校报,很快登报现世。   闻霁月看到这篇稿子的时候,已经是稿子登报后的第二天。   校报在刊登这篇稿子之外,还把屠友桃整理出来的闻霁月的资料刊登了一份,让闻霁月成了“举校闻名”的天才人物。   殷良材和曲贝莉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曲贝莉记了大过,这次的事情会记在她的档案上。   至于殷良材则惨得多,他是主谋,还犯了作风问题。在严打的八三年,被学校开除了,还将要去吃两年的国家饭,接受两年劳动教育。   某位羊姓老师气到爆炸,在其中起到推动作用不必多说。   ***   为了感谢武野的稿子,闻霁月特意找了个时间请他吃饭。   饭店里,四人各坐一个方向,就着学校的事说话。   闻秋鱼对晏正平和闻霁月所在的院系很感兴趣,也就多问了几句。   晏正平一边说着话,一边瞅着武野,表情不怎么开心。   上回被武野用话欺负了,晏正平还记着呢。而且就武野的心思,晏正平感觉自己看得分明——不怀好意!   武野看他和小孩似的,给闻霁月面子,只笑笑也不开口欺负人。   闻秋鱼说着,就说到了闻霁月让她担心的事:“两个院离得远,消息也不通,要不是正平跟我说了,我都不知道举报信的事。”   闻霁月笑笑:“没事啊,我都没做什么,他们就自己把自己折腾坏了!”   闻秋鱼看着她笑,无奈地跟着笑:“三姐知道幺妹你厉害,可还是讨厌他们。自己做不好,嫉妒别人有什么用?把一个强的折腾下去,也轮不到研究水平不够的。”   晏正平摸摸鼻子:“那要是把强的都折腾下去,不就行了吗?”   晏正平成长了些,知道世界不是一片纯白。   闻秋鱼扫他一眼,道:“没有强的,那整个团队就注定没落。待在这样一个地方,不如早点出去。”   晏正平一根筋,眨眨眼:“可他还是达到目的了。”   闻霁月看三姐都拧紧眉毛了,赶紧笑着劝:“都有道理,像主席说的,我们要用辩证的眼光看问题,对不对?”   武野捂着嘴笑,应和着闻霁月点头。   晏正平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秋鱼,那个港岛的星探我朋友查了查,发现是真的。”   闻霁月好奇了:“什么星探!?”   闻秋鱼边说边摇头:“一个公司找我去唱歌,我哪有那个空。”   “可是你唱歌真的很动听!”晏正平看着闻秋鱼,真诚地道。   闻秋鱼抿嘴笑笑:“人家要训练,又要排时间跑行程,很影响学业。”   这会儿港岛是娱乐的领头羊,找来的星探也是大公司的人,说心动闻秋鱼当然也有。不过什么事情更重要,什么事情可以放弃,闻秋鱼觉得自己分得清。   倒是晏正平有些可惜:“真的不去啊,我还想着大一课业不多,你去试试也行。”   闻霁月手撑着下巴,也不多说。她知道三姐主意很正,这样的事情由她自己做主最好。   武野见那边两人聊得热闹,借着自家大白又把闻霁月的心思勾过来。   等晏正平和闻秋鱼反应过来,刚好看到闻霁月被武野逗得笑出声。   闻秋鱼瞪一眼晏正平:都怪你。   晏正平委屈巴巴,偷偷地在桌子下拉住闻秋鱼的手,拉住好讨好地晃了晃,晃得闻秋鱼脸上一阵热。   多大人了,还撒娇。   但居然很好使。   ***   武野和闻霁月三个分开,自己孤单地回家。   三人住在一块,只有他家离得远些,惹得武野也有了买房的心思。   这要是房子买到一边,岂不是就方便了许多。   武野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算着自己的钱,算完后,只恨诗文太短,自己手头开销随意,攒下的一千来块完全不够买房。   快到家门口时,武野撞到了文白。   文白还穿着一身像是永远不换的白衬衣,整个人斯斯文文的,气质温和无害。不过这回他身边带了个女生,看着举止亲密。   武野抬头看了两眼,罕见地给了个笑脸:“文白,这你对象啊?”   文白纳闷得很,武野平常和他可合不来,日常只有无视他的,这笑瞅得他心慌。   不过人家笑脸迎人,他也没有失礼的道理。   文白点头道:“对,是我女朋友。叫方悠悠,我们学校的。”   武野听见确切的答案更满意了,文白有对象了,那就完全丧失竞争力了。   小姑娘看人看呆的事,武野还没忘呢。   武野眉头上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我看挺好一姑娘,喝喜酒记得叫我啊!”   文白错愕地点了点头,道:“好,一定叫你。”   “那回见。”看他不自在,武野挥手走了。   两人就是互相看不顺眼,但都是知礼的人,也没有做过无缘无故大打出手的事,面子上还过得去。   文白看着武野走了,带着女朋友进了自家院子。   文白小声道:“奇奇怪怪的。”   他女朋友问:“怎么了?我看人家挺有礼貌的,倒是你只给人介绍了我,没给我介绍人。”   文白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合不太来,都不怎么说话的。结果今天你也看到了,他好像……”   “他怎么了?”   “唔,好像挺高兴喝我喜酒来着。”文白道,“可这时日不还远着呢。”   话音刚落,文白感受到腰间被拧了一下。   “多远?”   “哎哟!不远不远……你想何时便何时!”   另一边,武野高兴地回了家,翻了翻自己的存折,琢磨起做点什么挣钱。   武兴学回家,看见他写写画画,问道:“又怎么了?什么东西都翻出来了,画本还拿出来了,你还记得怎么画不成?”   武野道:“我还年轻。”   年轻,代表脑子记性好,所以当然记得。   武兴学捶他一下:“你老子也不老,你想干嘛呢?”   “我琢磨干什么挣钱,想买点东西。”武野道。   武兴学抬抬下巴:“钱我放房间抽屉里,你自己拿。”   武野笑出声:“不拿你的,我想自己挣。以后还能吃你一辈子不成?”   好心不被接受,武兴学没好气地道:“你老子挣的,不给你吃给谁?你要是有我手头一半功夫,当初老实跟着我学文,现在也不愁钱了!”   武兴学对这个儿子东玩玩、西玩玩,就不是不肯像武家人一样走上正常的文人路,心里很不满,说话也带上了点气。   武野不耐他管,不然也不至于偷偷背着他写东西,只直白地道:“像你一样写评文也挣不到多少钱啊。”   武兴学哼道:“我们下面一个分报有小说板块,最热的武侠小说千字快上百了!一篇几十上百万字,你说挣不挣?不过挣你也吃不到这个好处,你没那本事。”   武野双眼发亮,嘴上应着“是是是”,心里却扑过去亲了老头一口。   武野心里有了主意,开始熟悉市场上的小说。   要钻研,要琢磨,首先就要多看多阅读,武野整个人沉了进去。   又一个周五。   武野正想着自己的主人公的感情线,肩膀被表哥朱玉泉给拍了下。   朱玉泉也是清大的,他圆滚滚的脸放到表弟武野面前,笑着问:“北大的活动去不去?”   武野头也不抬:“不去。”   朱玉泉摇头叹气:“唉,你不去算了,闻霁月同学可是报名了的。”   武野改口:“去!” 第91章   周日。   闻霁月和张桂花一并出发去北大, 两人参加了一个看书会。   闻霁月是有目的而去,张桂花一则是对书有兴趣,二也想陪着闻霁月一起。   摇晃的公交车上。   闻霁月拿着书翻了翻, 大概了解了一番书讲了什么。   张桂花看她的书崭新, 不禁笑着问:“月月, 你真是奔着那个唱歌的师兄去的啊?书我看你都没看。”   闻霁月笑笑:“别瞎想,是有事。”   张桂花的意思, 闻霁月当然懂。她虽然有目的, 可绝不是张桂花想的那样。   张桂花却是不信, 笑了笑, 在心里默默背着英语单词。   闻霁月摇摇头, 眼睛看着窗外,心里翻滚着无数回忆。   ***   武野家。   武野对着镜子摸了一点雪花膏, 他看着自己似乎白了一点、又似乎没变化的脸有点疑惑。   ——到底有用没用!?白了没!?   朱玉泉看他臭屁地往脸上抹东西,夸张地道:“武野,你什么时候也往脸抹东西了!跟那个女生学的啊?”   “滚滚滚——”武野伸手赶着朱玉泉。   把朱玉泉推远两步,武野又侧过头问他:“有没有白净一点?”   朱玉泉嘿嘿笑着, 脸盘子在武野眼前放大,差点给贴到武野脸上去。   武野嫌弃地皱眉。   朱玉泉凑过去,却是闻了一通,他道:“有白净些, 还有点香,分我一点嘛!”   朱玉泉说着,伸手就挖了一坨武野买的雪花膏。   武野在一边看着, 发现朱玉泉确实有变白,便满意地换了衣服出门。   ***   北大的校门口。   清大的人聚在一块儿,然后一块进去。   朱玉泉领着武野走到闻霁月身边,笑着互相介绍了一番。   朱玉泉发现闻霁月还记得他,笑得很开心。   不过为了表弟的未来,朱玉泉还是仗义地找了张桂花聊天,给武野留下了空间。   四人分作前后两排走着,倒也和谐。   闻霁月拿着本新书,看向武野空空的手,笑着道:“你怎么书都没带?”   武野指指脑袋:“我看过很多遍了,不会忘。”   闻霁月又道:“没想到你表哥也和我们一所学校,好巧啊。”   武野道:“他在首都这边上的高中,不然说不定还和你一个学校呢。我记得你高中是S市最好的高中吧,应该也有这边的同学?”   武野觉得闻霁月跑到北大来参加看会书,有点儿不符合她懒散的性子。如果是顺道和朋友或者老同学见面,那倒是正常了。   闻霁月想到那些老同学,笑着道:“倒是真有几个在北大,不过不太熟络,关系一般吧。”   武野默默把看老同学的选项划掉,决定从书开启新的话题。不是别有目的,那不就是喜欢“书”。   武野从书的作者的趣闻讲起。   “……据说三先生喜欢养猫,他太太喜欢养鸟,两人初在一块时,发现鸟一直少。后来发现猫会吃三先生太太的鸟,于是两人就分开住了。   可是三太太想要看三先生的书,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稿子,最后还是把鸟儿养在了别处,雇了人每日过去打理。   后来就有了那封有名的情书——《我爱你才华胜过你外表万千倍》,三先生的太太曾在里头,气愤地说起猫吃鸟的事。”   闻霁月听了也觉得有趣,问道:“那这位三先生,是长得非常好看了?”   武野笑道:“我们看了照片会觉得一般。不过三先生老爱说自己长得俊秀,信中是他夫人故意调侃他。”   他们说起书的作者,其他人也忍不住加入进来,说起各人知道的事情。   不过随着大家说多了,武野又发现闻霁月不怎么熟悉作者,甚至连书都不怎么熟悉。   武野想不出原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不要去瞎分析人,遇事就找原因。   武野跟自己道:哪有事情总是有原因得,也许只是兴起而至,忽然间的念头罢了。   抛下那些想不通,武野因为熟悉北大些,还给闻霁月做了半个导游。   众人说说笑笑,终于到了约定的湖岸长廊边。   微风吹起波澜,带着些微水润之气从众人面前扑过。   武野瞅见文白,余光瞥了眼闻霁月,眉头悄然皱了一下。   文白是这场看书会的主持,他看见武野也是有些惊讶,不过这点意外不影响他把一场看书会主持下来,让大家都对书本身以及三先生写书的时间背景、用意都深层度地进行一番了解。   闻霁月听着,加上之前武野说的趣闻,竟是真的对手里的工具书有了兴趣。   换了心情再去看书,闻霁月看出了几分趣味,发现作者是个极有趣的人,笔下的作品也是如此   武野认真听着,笔在自己带的本子上写写记记,除了沉默些没什么起眼的。   半场休息,武野又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翻着书看的闻霁月。   长廊处只有坐的地方,座椅背后的青藤从上而下窈窕地垂落下来,让整条长廊如同铺上绿色缎子,透着股盈盈的光。   阳光从背后照射而来,映衬得闻霁月半张脸通透如玉,至脸颊处,是玉上又染了点点浅淡红霞。   武野一时竟看呆了,忘了脑子里想说的话。   还是不远处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把武野拉回了神。   “文白师兄果然讲得好好!我们教授都推荐我们来参加文白师兄的看书会呢。”   “等等!你个死丫头,我就说你突然想陪我过来奇怪得很,敢情是早知道文白会来啊!”   “嘿嘿,你没看好多女生,不都是嘛?又不差我,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只是像我这样有勇气的少!”   早知道、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武野收了笔,将笔盖盖上,用笔尾戳了一下闻霁月的胳膊。   闻霁月侧过头,小扇子似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晃了两下。她笑着问:“怎么了?”   武野抿了一下唇,道:“我认识文白,等下给你介绍?”   武野心里有种直觉,闻霁月就是因为文白来的。甚至可能是上回,闻霁月说的文白和“有个人”长得极像有关。   与其让闻霁月和文白接触,还不如他主动介绍,让闻霁月把心里的疑惑解决。   武野感受着心里的矛盾,还有那不断膨大的控制欲,在心里骂自己忒是小人。   往日里的冷静,自以为的成熟,通通在他的内心念想面前败退,让他变得庸俗至极。   闻霁月的眼睛一亮,捶一下武野的肩:“不麻烦的话,谢了啊!”   闻霁月上回试探了,但觉得不够,她想再接触一下对方,最好是能够确定下其他地方的细节。   上回看到的锁骨位置的红痣,闻霁月的“小竹马”身上其他处也有,有颗在左边胸口位置,还有颗痣在大腿上。   武野对着她明亮的眸子,露出个克制的笑:“谈什么谢,生疏了。”他顿了下,又笑着道,“我们什么关系?”   闻霁月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兄弟!”   武野愣住。   而一边的朱玉泉看得要笑死。   他这个表弟倒是积极,可对方女孩子居然把他当兄弟看!还好兄弟……   朱玉泉笑成傻子,打算记下来,回头讲给家里人笑话武野。   武野听着那不远处的笑声,恨不得一脚给朱玉泉踹上天。   闻霁月眨眨眼,看着莫名其妙笑疯了的朱玉泉:“你表哥怎么了?”   武野咬牙:“他疯了,别管他。”   同时武野做下了决定,他和小姑娘的关系怎么都得突破一下,不然真的成“好兄弟”,他没地儿哭。   即将结束看会书的时候,武野带了闻霁月找文白。   三人站在长廊的角落处,比较清静。   武野道:“文白,这是我朋友闻霁月,想认识你一下。她找你有点问题,能帮她解个惑吗?”   假如闻霁月见过的人确实是文白,那么文白肯定有印象;但假如闻霁月认识的人不是文白,这么一问,也能解决掉闻霁月对于文白的好奇心和探究欲。   武野觉得自己做足了准备,只需要克服心里小小的一点酸,就好像昨天吃到的山楂。   文白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文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文白还记得自己见过这女孩一面,就在武野家的院子里。   文白想,也许武野上回说的喝喜酒就和这女孩有关,怪不得奇奇怪怪的,原来是谈恋爱了。   文白觉得自己想通了原因,对着闻霁月露出了“哥哥”看“弟妹”的温笑容。   却不知道他误打误撞,这种眼神也是闻霁月熟悉的。   “你好,我是闻霁月。”闻霁月楞了一下才回应,同样伸出手,和文白温热的手一触即分。   文白笑着问:“你想知道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帮助?我和武野一块长大,能帮的肯定帮。”   武野看他一眼,两人目光对上,武野对着文白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个人情。   文白更觉得自己没猜错,笑容得愈发灿烂,转而看向闻霁月的目光中满是鼓励。   闻霁月想了好一会,才斟酌着开口:“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之前有见过我吗?除了这次和上次,有关于我的别的印象吗?”   文白认真地想了会,摇了摇头:“抱歉,我应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你。”   武野在旁边道:“应该也没有什么孪生兄弟。”   两人一块长大,知根知底。文白也道:“那应该不会,我是我外婆接生的。是有人和我长得很像吗?我倒是好奇起来了。”   闻霁月直盯着文白,不死心地开口:“你左边胸口有颗红痣吗?” 第92章   胸口位置, 那得脱了衣服才能看到。   还好文白和闻霁月性别没颠倒,不然闻霁月这话一出口就是妥妥地耍流氓了。   文白闻言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边胸膛,目露奇怪地扫了武野一眼。   武野知道, 文白左边胸口确实有颗痣。不过不是红的, 是黑的。可就算颜色是错的, 闻霁月问文白这种问题,也显得奇怪。   武野替文白回道:“有痣, 可是不是红色的。我小时候和他一块洗过澡, 记得他身上只有锁骨处有颗红痣。”   闻霁月眼睫毛不自知地颤动了几下, 她晃神了一下, 随即才对文白道:“不好意思, 冒昧了。”   闻霁月心底很失落,觉得似乎是老天爷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给了她一点希望, 以为在这世上,能再有一个人,和她一起怀念另一个世界。却又突然地给希望抹掉,告诉她, 一切是她妄想。   闻霁月露出一抹苦笑,匆匆道:“不好意思。”   然后她转身就想离开。   “霁月!”武野喊了一声,转头对文白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先走了。”然后也匆匆跟上闻霁月的背影。   文白一头雾水,有些奇怪地摸了摸头。   少女失落的模样他当然看得清楚,可他却不知对方的失落从何而来。   难道这世界上, 真的有另外一个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以至于对方认错人了。   想来,那个人兴许对少女有很重要的意义?   ***   另一边,闻霁月却是回到了人群里,提出要和张桂花一起回去。   看书会已然结束,也正是离开的时候。   朱玉泉看两人要走,见状道:“武野开了车,我们一道回去吧!方便,也顺路。”   闻霁月一心想快点走,最好是蒙头睡上一觉,片刻也不想等,便道:“我真有事,你帮我跟武野说句谢谢吧,回头我请他吃饭。”   朱玉泉纳闷得很:“就是有事急,坐他车才方便啊!”   朱玉泉有点急,他可是对表弟的心思一清二楚。   刚刚也是武野领着人去找了文白,现在闻霁月一个人先回来了,让朱玉泉有点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表弟惹得闻霁月不高兴了?   要是武野惹了闻霁月,他做表哥的当然得帮忙把人留下来,有事最好说清楚,免得两人产生什么更大的误会。   朱玉泉正着急,武野就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本书,是闻霁月落下的。   朱玉泉见了他就喜道:“正好回来了!”又招手对武野道,“霁月同学说有事要回去,我们赶快回去吧!”   武野看向神思不属的闻霁月,眉头蹙紧,心里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滋味复杂。   武野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却只把书递给闻霁月:“你的书落下了。”   然后他口吻故作平淡:“是有事吗,回实验室还是哪里?我送你,比较快。”   闻霁月接过武野递过来的书,也发现自己刚刚很没礼貌。急匆匆地离开,又硬说要走,像是故意要撇下武野似的。   可刚刚的事,武野还好心帮她介绍,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一时心里都是被天意玩弄的怅然,闻霁月低声道:“谢谢。回学校行吗?”   武野点头:“嗯,好。”   车停在外面,四人一起往外走。   武野和朱玉泉走在前面带路,朱玉泉路上一个劲朝武野使眼色,问他怎么回事,人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武野朝着朱玉泉摇了下头。   朱玉泉一脸懵逼。摇头,这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事啊?真是表弟不急,急死表哥!   事实上,武野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闻霁月不高兴了。但他只知道对方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文白,不知道对方到底为着什么不高兴?   文白不是小姑娘记忆里的那个人?可那个人和他的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才导致小姑娘念念不忘,如今问起也能让他时时刻刻想哄着的人不高兴。   武野想着,心里又有点想要咬牙切齿的气恼。   可怜那气恼也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发泄到何处去!   武野呼出口气,带着人上了车。   这车正是冬天那辆,武兴学不怎么开,倒是武野开得多些。   一想到冬天,武野便想起还藏在自己衣柜里的围巾。   现在离去年冬天已经很远了,春天也很远,夏天也马上离开,首都的秋一直很短,新的冬天就快要来了。   四季轮回,自己和对方走得近了些,可似乎又远了很多。   耳边是表哥朱玉泉努力活跃气氛的话,武野心里却只有操心小姑娘青春期的烦闷。他低头找了找,在车上放起了一张新CD的歌。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深情舒缓的歌声回荡在车厢里。   朱玉泉终于能停下自己的嘴,感激地看了眼一直配合陪聊的张桂花。   武野却是跟着调子,哼唱出了下一句歌词。   “昨天虽已消逝,分别再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武野不知道闻霁月难过的原因,可他想告诉她:   昨天的消逝是真实的,分别也的确再难相逢,这些是我们无法改变事实,可人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难以忘记的好好铭记在心里。   闻霁月抬起头,在一边的车窗镜子里,看到了武野轻声哼唱时的侧脸,以及那向着自己时不时关注过来的眼神。   曲调声里,闻霁月的心里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泉,轻轻缓缓地流淌过她的心田,让她平静下来。   闻霁月对着那面小镜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小镜子里,武野松了口气,也对着小姑娘回了个极尽他温柔的浅笑。   气氛一刹那就缓和,偷偷瞧见的朱玉泉也露出了笑意,对表弟这种小文青的手段表示服气。   张桂花则是高兴地看着闻霁月,捏了捏闻霁月的手心。   闻霁月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她转头看着车窗外面,小声道:“有点饿,要不我们先吃个饭?我请客啊。”   武野点点头,拐了个弯,开出一段路就看到了一家饭店。   朱玉泉嗷嗷道:“这家好吃,味道一绝!就是有点儿辣,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习惯?都能吃辣吗?”   闻霁月道:“我可以。桂花你呢?”   张桂花道:“我可以吃辣的。不过我们分摊好不好啊?”张桂花说着,皱眉盘算着自己口袋里带的钱够不够。   不过就算不够,张桂花也不好意思占朋友的便宜,打算找闻霁月先借点。   闻霁月闻言皱眉,轻轻拍了下前面武野的肩:“主要是请他吃饭,可别和我抢,不然就表现不出心意了?对不对?”   武野知道自己被闻霁月用来挡室友了,勾唇笑了下。   这小丫头片子,用得上就熟络了。   不过帮忙肯定要帮,武野停下车,笑道:“等会儿大家帮我点贵的,我们今天吃大户!”   有了武野开口,张桂花就不好再说了。   四个人一起下车,进了这家被朱玉泉赞“一绝”的饭店。   四个人点了四个菜,闻霁月嗅到淡淡的饭菜香,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闻霁月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吃饭的点了。   早上本来打算就在北大吃的,但是闻霁月说要走,四人便把吃饭的事搁置了。   闻霁月心里歉意更浓,点了饭菜后又点了饮料和小点心,先让大家吃着垫垫肚子。   闻霁月咬着一块甜香苏糯的小糕点,伸手拿了另一块喂张桂花:“桂花,尝尝桂花糕。”   张桂花见这糕点和自己名字一样,无奈笑道:“好,我尝尝。”   武野瞧见,想了下,故意问道:“不是请我吃吗?”   他两只手撑在椅子两边,抓着椅子的边缘,手心里沁出细细的汗。   武野的目光看着闻霁月喂张桂花的手,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他知道这话冒昧,可心里本就打算突破一下两人的关系,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闻霁月被问得一愣,目光随着武野的视线,最后落在自己喂张桂花的手上。   闻霁月瞪大眼睛,问武野:“你也要喂?”   武野紧紧地抓了把椅子边,厚着脸皮点头。不过饶是他脸皮厚,这下也弄得自己脸红了起来。   朱玉泉早给表弟的骚操作弄得傻了眼,还能这么来?   武野点了头,闻霁月就无奈地笑着捻了块糕点,一下丢进了武野张开的嘴里。   闻霁月心想,这么大个人,还撒娇……   她有点无奈地想着,面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桂花却是红了脸,感觉自己不小心好像抢了武野的人一样。   武野咬着糕点,一边的腮帮子鼓起,倒是少了几分硬朗,多了两分幼稚的可爱。   朱玉泉在心里叹气:爱情啊,就是让人变傻。   武野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要捶朱玉泉一通。不过眼下他心里只有坐在对面的闻霁月,脑子就想着这姑娘怎么就不开窍呢?   武野直勾勾地看着闻霁月,目光一瞬不瞬。   过了好几秒,闻霁月才注意到武野的不对劲。   好像……在撒娇?   还是不高兴了?耍小脾气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对于没开窍的人来说,男人心也是海底心。   被闻霁月疑惑的目光看着,武野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好饭菜也上来了,武野道:“先吃饭吧,吃完我再跟你说。”   闻霁月有点懵懂地点点头,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之前惹得武野不高兴了,人帮了忙,自己还撇下他跑了,真是不应该。   换做自己,只怕也要生气的。   闻霁月认识到自己不对,颇殷勤地用公筷给大家夹菜,对着武野更显得勤快。   武野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想到之前那句“好兄弟”,偷偷地咬断了排骨的骨头。   朱玉泉打眼一瞧:“骨头你也咬,牙挺利啊!”   武野道:“再多说,我就咬你!”   两个大男孩闹着,惹得闻霁月和张桂花连连发笑。   一个小时不到,四人吃饱了肚子,闻霁月付钱离开。   车开到学校边,武野让表哥朱玉泉帮忙送张桂花一段路,自己留下了闻霁月,表示有事要说。   两人也没进学校,武野和闻霁月溜达在校外的路边。   武野双手插着兜,风吹起他额前的短发,他在心里酝酿着说辞。   结果却被闻霁月抢了先,闻霁月道:“对不起啊,武野。”   武野看向她,眼底也同时倒映出两个她,问道:“怎么说?”   闻霁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仍大大方方坦白道:“就是上午嘛,谢谢你给我介绍人。结果我心情不好,丢下你一个,还要你帮我拿书,觉得挺对不住你。”   武野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是有点不高兴,不过不是因为你丢下我先走了。”   武野停下步子,看着闻霁月,认真地问道:“我想问,那个人,就是很像文白的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闻霁月也跟着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点点头:“是很重要的人。”   “但他们不是一个人。”武野肯定地道,他小心眼地补充,“而且文白有对象了。”   闻霁月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霁月不知道武野竟然和张桂花一样产生了误会,她心急之下,口气变得重了些。   听在武野耳朵里,就格外扎耳朵。   一整个上午的闷气,对那个莫名没见过的人产生的酸意,顿时充斥了武野的胸腔。   武野深吸一口气,也不管什么措辞不措辞了,直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明白地告诉我吗?免得我胡思乱想。你多看他一眼,我就想把他扒了,看看哪里吸引你了。”   “你——”闻霁月一时语塞,有点讶异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武野想扒光文白?不对,是为了自己扒光文白……更不对,重点不在文白身上!也不在扒光!在自己。   闻霁月心里闪现一句话:他喜欢我?   但他喜欢我这种事,是人生最常见得几大错觉之一,时时可见。   闻霁月眼带疑惑地抬头,莫名有点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武野。   武野抿着唇,表情有些生气。   他气自己明明想好了那么多话,结果说出口的却是最不中听的。   武野破罐子破摔,看着闻霁月道:“从为他好出发,保持距离是应该的。你这样会给他造成困扰。”   闻霁月已经认识文白和自己的“小竹马”不是一个人,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了。”   武野看见小姑娘老实点头,又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凶。管这么多,结果小姑娘还老老实实点头?   武野道:“我知道,我这样说,管太多了。”   闻霁月觉得莫名脸热,她低头看着鞋面,道出心里话:“你说得对,确实对别人来说是种困扰。他都不认识我,我这样找上去,万一他女朋友误会就不好了。”   武野心里那口气却是没松,他伸出一只脚,碰到闻霁月的鞋,闯入闻霁月的视线。   闻霁月只看到武野比自己大好几号的鞋突然就伸过来,碰到自己鞋尖,然后脑袋上方就响起了武野的声音。   “我想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我可以申请,管更多一点吗?”   声音不像往事般平静,最后的尾音甚至带上了颤音,彰显了主人的紧张。   闻霁月耳朵一热,心里就一句话:不是错觉。   所以……武野的意思是——他真的喜欢我!   然后闻霁月的脑子里被几个大问号占据:?!!我该怎么办?   武野见她不抬头,也不说话,好像地上生出花来似的,心跳快得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脑部充血,头脑也思考得十分艰难。   武野有些犹豫,慢慢地开口道:“你不要紧张,是有些唐突。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只是我心里忍不住,实在怕别人先下手。”   “先下手为强,晚一点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一腔苦水和后悔,我不想自己那样。”   “我头回见你,是想这个女孩真好看。大抵一见钟情是这样,也可以说是见色起意。你不要笑话我用这个词,我只是想更直白地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这人看起来比较粗犷,不过心思却是相反的,甚至有些过于细腻,喜欢想很多事。比如你现在不肯抬头,我就在想是你害羞了,还是不忍拒绝我,亦或者是有些无措,被我唐突的言语弄得心情紊乱。”   “要是害羞,那可能性不大。不忍拒绝我,倒是有可能的,你对朋友一贯好脾气。不过我猜最后一个最有可能,你肯定不知道说什么好。”   闻霁月呼出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抬起眉眼,扫了武野一眼。   武野正看着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此刻双眼里都是她自己的模样。   闻霁月小声道:“都被你说了。”   武野忽地笑了一下,露出个爽朗的笑,收敛起他散发的情绪触角,问:“是不是说对了?”   气氛因为他这个笑轻松了一点,闻霁月点头道:“确实有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武野就道:“那你继续听我说吧。你去年冬天给我的围巾我还留着呢,就不打算还了,除非你去我家,自己戴上,那样才还你。”   “就是去年冬天吧,我才觉得我们有些相似。你也不嫌弃我有些时候的笨拙古板,反而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就像你自己一样。”   “哦,还有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因为看上小灰灰的体型才想着让大白和他试试,是为了让大白活跃一点。不过我当时就有想,如果我们在一个地方,这姑娘我要追追看的。”   “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胡言乱语。最后,小姑娘,你考虑一下让我成为你半个对象吗?” 第93章   武野眼里盈着笑意, 努力使自己镇定,目光坚定地看向闻霁月。   此刻他心里即紧张,又有种把心事全部说出口后的释然。   他当着她的面, 喊她在他心里的称呼。武野心想,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心里这么叫她。   闻霁月呆了一下, 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小姑娘?   闻霁月忍不住弯唇笑起来,原来自己落在武野眼里, 就是个小姑娘?   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年纪加起来够给武野作长辈了!   不过半个对象, 又是什么?闻霁月被勾得很是好奇。   她抬眼, 和武野对上视线。   闻霁月忍不住好奇, 问道:“怎么是半个对象?”   武野见她搭腔,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可又奇怪:怎么半点不见害羞样?难不成自己真的没戏……   武野瞎分析得自己心凉了半截,不过还是假装若无其事,解释道:“我有时候是个古板的人。比如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我觉得你稍微、小了一点点。半个对象的意思是, 你可以把我当对象用,而我不会做什么冒犯的事。”   武野说完这话,浅麦色的脸上竟是露出两抹红来。   这年头,不读书的年轻人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 只怕孩子都有了,所以很多事大家暗地里其实都懂。   但当着面说这个,还真怪让人害臊的。   闻霁月也觉得有些尴尬, 脸上一热,心想自己就不该瞎好奇。   不过武野所做的这个,旁人眼里可能略显得多余的补充,在闻霁月心里刷了一把好感。   对方说自己古板的举动,其实是对女孩子爱护的体现。年轻人的想法偶尔冲动,而武野是个说一就是一的脾气,这样说出口,更是对他自己的要求。   闻霁月想事的时候,空气安静了几秒。   武野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主动打破安静:“我是不是有点怪?”   闻霁月瞧见他眼底藏不住的忐忑,忽地想起那声“小姑娘”。   虽然武野显得很成熟,可他才是那个十来岁的“小伙子”。只怕他面上装得镇定,心里不知道多慌张。   闻霁月抿了下唇,随即笑着轻声道:“挺好的。”   对方的观点,她是认同的   武野那口吊到嗓子眼里的气终于徐徐而出,像是暑天一口气吃了半个井里捞出来得冰西瓜,浑身都是舒畅。   他笑眯了眼,心潮激动道:“你觉得好就好!”   武野根本没想别的,只知道闻霁月在夸他好。他就知道,自己那些他本身偶尔都会矛盾的坚持,总是会有人懂的!   高兴的情绪充斥了脑海,武野在说完话的下一秒,一把抱起闻霁月,飞快地转了两三圈。   闻霁月有点懵。   她还没答应吧?   腰被人抱着,整个人失重,两人的身子贴着,似乎连呼吸都贴近了,要黏在一块儿。   武野转了几圈后,终于停下来,抬头看着自己抱高的闻霁月,一双眼里满是少年人的真挚和热情。   闻霁月被他这般看着,竟是又发了一下呆。   等反应过来,闻霁月红着脸拍他胳膊:“我还没答应呢,放我下来!”   手上的触感偏硬,闻霁月这下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小家伙”了,至少□□已成熟,体格健壮。   武野眉眼耷拉了一下,他兴奋过后,当然知道自己冒失了。   他也想明白了,闻霁月那句话是认同他的观点,但是不算答应接受他做对象,是他脑子一热误会了。   但对方的那句鼓励的话,却是更让武野舍不得放下。   这么好的小姑娘,他才不要让别人占有!   光是想想那样的画面,武野都觉得胸腔里要泛出酸气来,好像自己整个泡在了醋坛子里。   武野牙一咬,无赖道:“你答应我了!”   闻霁月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再不放我下来,我踹你了啊!”   这可不是玩笑,是警告,闻霁月面色都冷了下来。武野聪明,她也不笨,自然看得出来,对方已经从兴奋里脱离了,开始冷静下来。   可这会儿武野动力十足,脑速那是超速运转,眨眼的功夫就想到了好说辞。   武野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径直问道:“你还记得我问的是什么吗?”   闻霁月皱起眉,重复道:“考虑你做半个对象?”   武野笑得特灿烂:“对啊!我问的是考虑一下吗?我现在应该有在考虑范围内吧。你是小姑娘,但也不许耍赖!”   闻霁月一听他解释,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进套了。   闻霁月又羞又恼,用力一点武野胳膊上穴位,逼得对方手一松,自己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   这一挣,才发现自己立地还挺远,对方抱了半天却是一点不累的样子。   武野忍着一只胳膊上的酸痛,另一只手抓住闻霁月的胳膊扶了一把。   武野无奈道:“就要放你下来,你戳的哪儿,怪疼的。”   武野说到疼字,脑子一动,立马倒吸一口气,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瞧他模样,还真看不出任何破绽。   一贯忽悠人的闻霁月也不会想到,这个还没二十岁的小伙子这会竟是无师自通了套路。   闻霁月看他疼得厉害,立马抓住武野胳膊给他抻了抻:“没那么严重吧?我没下狠手。”   武野八分是装的,不过还有二分是真的,不然也不会骗过闻霁月。   他听到闻霁月“没下狠手”这话,心里跳了一下,但一下过后又全部在闻霁月担忧的眼神下消失。   武野心想:管他日后会不会被翻出来算旧账,只要我不说,谁知道。   武野一点破绽不漏地演完了全程,聪明的他懂得收敛,带过去抱住闻霁月不撒手这遭,见好就收了。   武野呼出一口气,甩甩胳膊,笑着道:“现在不疼了,你戳的是穴位吧?居然懂这么多!太厉害了!”   闻霁月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只小狐狸,不能轻视。   不过武野到底就这点年纪,加上关系本来就好,信任对方人品,闻霁月就是告诉自己小心一点也没用。   想到自己可能弄伤了对方的胳膊,闻霁月就道:“看着是没事,但也不知道有没有暗伤,还是休息下好,我回寝室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武野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自己十分赞同:“好啊,走!我送你回去。”   闻霁月想到他刚刚抱着自己不放,还是有点恼,便道:“不用,你才是需要休息的。再说了,这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也没必要送。何况这还是学校,人来人往。”   闻霁月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奇怪,反正她说完武野瞅着她开始笑。   瞅了几眼后,武野又开始掏他的小本本,在上面写起字来。   闻霁月本着不打扰创作的好意,等着武野停下笔才离开。   果不其然,武野还是跟上了。   闻霁月心想就让你送,看你能不能送出一朵花来,反正我是不会送你的!   武野瞥见闻霁月带着浅粉色的脸颊,心里突然认同,长得白净……貌似也挺好,多好看啊!   武野想到自己出来时抹了的雪花膏,凑近一点问闻霁月:“你看我,有没有变白一点?”   闻霁月扫他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以为他故意闹呢,目光从他的脸扫到他手上,伸出自己的手:“您看看,您白了吗?”   武野这会儿脸皮厚度极高,伸出手贴了过去,故意比了下自己的黑。   其实他的黑,倒也不是真的黑得不行,就是正常的非常健康的肤色。他喜欢往外跑,找找灵感,和白净没什么关系罢了。   武野比划了一下,又默默缩回去手,小声道:“你之前瞅文白好多眼,我还以为你喜欢文白那样白的。”   闻霁月被他别扭的小模样弄笑,好气又好笑道:“我不是说了,他长得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武野看闻霁月笑了,心中得意,果然他小姑娘对他还是心软,不然这么无理取闹换个人只怕要被打。   武野藏着心里的笑意,摆出不服气的模样,瞎辩解道:“你认识那个人是不是也长得白?”   闻霁月给他一个白眼:“对啊,就是白。”   武野收到白眼,鼻子发出哼哼声,故意委委屈屈道:“我小时候也很白,回头养养就白了。”   闻霁月拿他没办法,加快速度,很快就走了自己寝室楼下。   闻霁月见到了地方,冷酷道:“我到了,你回去吧。”顿了下,到底担心,又道,“胳膊别乱动,别提重东西。”   武野却是不走,道:“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闻霁月看他空空的双手,眉头一挑:“把你送给我?不要。”   武野哈哈大笑:“好主意,我倒没想到。等你要了,我就把我送给你,不过今天不是。”   武野说完,掏出自己的小本本,歘地把自己刚刚动过的那一页撕下来。   撕下来后,武野修长的一双手飞快地翻动几下,就折腾出来一朵纸做的小花。   折好后,武野把花塞进闻霁月手里,塞完就利落地往后退。   “不用送我啦!回头见!”   武野“强行”送完东西,仗着腿长一下就走远。   闻霁月看着对方飞快离开,只恨自己人太好。   对方就是吃死了,她不会丢了手里的东西。   武野这厮也贼,折的还不是玫瑰花的样子,没有直接触到闻霁月的点。   闻霁月这么想着,就站在楼下把手里的纸花拆了,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上面不过寥寥几行字。   《送》   我想送你回家   你说并非夜晚,不必相送   可我想送你回家的原因   也并非是因为夜晚   而是因为我想做‘送你’这件事。 第94章   一天之内发生事情太多, 但武野无疑缓冲掉了闻霁月的失落和感伤。回到寝室后,闻霁月被子一盖,直接睡到傍晚。   闻霁月醒来, 看了表上的时间, 打个呵欠懒洋洋地收拾了一下, 回了自己的小四合院。   院门一开,小灰灰就嗷呜着跑了过来, 企图用口水给闻霁月洗脸。   闻秋鱼的声音从院子那头飘进闻霁月的耳中。   “跑这么快, 肯定是小妹回来了。”   “三姐, 是我。小灰灰是不是又胖了?我得带他多出去走走。”闻霁月被小灰灰缠着, 半拖半抱地, 艰难地带着小灰灰往里面走。   等闻霁月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小灰灰走到闻秋鱼身边,她笑着问道:“三姐, 晚我们上去哪儿吃啊?我想吃东北嫂子那家的饺子了。”   闻秋鱼平常住宿舍,闻霁月有空就回来住。如果两人都不回来,小灰灰请了隔壁的嫂子喂养和打扫院子。   因着人生地不熟,房子里面的钥匙就没给隔壁的老嫂子, 做饭什么也不固定,回不回来吃都看缘分,所以还是她们自己折腾。   平常两人、或者算上晏正平、武野有三四人,都是往外头去吃的, 方便省事,也花不了几个钱。   “今天怕是不成,正平在做菜呢。”闻秋鱼看一眼厨房, 然后拿着手里许兔花做的专属小玩具冲小灰灰一晃,远远地丢出去,把闻霁月从纠缠里救出来。   闻霁月大松一口气,额上带着微微的细汗,坐到闻秋鱼身边:“那我今天洗碗!”   折腾了厨房太多回,闻霁月也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是干干洗碗这种粗活比较实际。免得时间浪费了,还糟蹋了食物,最后大家还得挨饿。   闻秋鱼听了一笑:“北大怎么样?回头去他们那儿逛逛去。”   闻霁月想到今天的事,犹豫了一下,道:“就那样吧。不过想去看看也行,和我们学校各有千秋,不是一个风格。”   想到北大,那当然还是失落占得多,这也使得闻霁月对北大的印象很一般。   不过后面武野闹了一通,倒是让她把失落给忘了,下午直接睡了一觉。   闻秋鱼看幺妹面上神情变幻,只偷偷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她只心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两人正坐着,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去接。”闻霁月离门口近,站起来小跑进屋子里,接通电话。   “喂?”   “霁月丫头?”   “茂爷爷!是我,您耳朵真不错啊。”   “哈哈,这还是能听出来的。对了,今天找你是有个正事。”   闻霁月一手扶着电话,背靠着墙,问道:“什么事啊?课业我还没做完呢,可不能再加了!”   茂存西这两年虽然忙绿,但精神头很好,和闻霁月在年节也是常见的。对闻霁月的学习方面,茂存西也没有放松,一直在给闻霁月抓紧。   能得到这样一位长辈尽心指点,闻霁月也努力地学,这会儿外语在专业方面几乎没什么障碍。   国外生物行业确实发展得更好,闻霁月需要常常阅读国外的文献扩宽视野,扎实的外文底子帮助很大。她日常最大的开销也来自于此。   电话那头,茂存西听到闻霁月小孩似的叫起来,他的笑声通过电话筒传过来。   笑过之后,茂存西正经道:“这回不是给你加课业啊,是有人电话咨询我,说需要关于你们专业方面的相关翻译人员,我给对方推荐了你。回头要是有人找你,你不要觉得奇怪。”   闻霁月有些纳闷:“帮人家翻译吗?”   “我感觉不是。”茂存西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他道,“我个人觉得他们需要一个非常精通你们专业的人员,是一般翻译人员胜任不了的,可能会和你们专业里面的事有关。”   闻霁月没当成大事,随意道:“能帮的话帮帮也没事,也不一定会找我,很多前辈们外语也很好。”   “嗯,那就没什么事了。我下个月上旬要去首都一趟,到时候你要是接了这单生意,可得找两家好馆子请我老头吃饭啊。”茂存西开着玩笑。   闻霁月哪有不答应的,一副赶紧来“宰”我的口吻:“好好好,到时候您吃喝住我都包了,我现在可是大户人家!”   电话打了十来分钟,茂存西那边有事挂了电话。   闻霁月听到闻秋鱼喊——“吃饭啦!”,赶忙放好电话筒去盛饭。   “聊得挺久,谁的电话呀?”闻秋鱼好奇地问道。   闻霁月笑笑:“茂爷爷打来的,说是下个月上旬会过来,让我给他找好吃的馆子,回头我得找人问问。”   闻秋鱼笑着点点头:“茂爷爷来了,当然要住家里。”   晏正平见两人笑,也跟着笑道:“回头叫我来做饭啊!住家里了,当然要吃家里的饭菜。”   晏正平一边毛遂自荐,一边觉得他奶奶真是明智,提早给他培训了做菜技能。如今凭着这项技能,他轻而易举登堂入室,真是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而且闻秋鱼不是闻霁月那个厨房杀手,还会在厨房帮忙,等于拥有更多相处时间!   晏正平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但他走的是正途、阳谋,闻秋鱼和闻霁月一点都没觉得哪儿不对。   甚至闻秋鱼还有点不好意思:“老让你做饭做菜,那怎么好。要不还是回头出去吃吧,我们一起。”   晏正平摇头,坚持道:“我来做挺好!”   闻霁月这种厨房弱势群体,只能弱弱地道:“我可以煮饭洗碗的,打下手也成的。”   ****   不过却是没等到下个月,茂存西口中的人就通过渠道找上了闻霁月,甚至还找了更多人。   宋竹音把闻霁月叫去屠友桃办公室,一路上表情严肃。   进了办公室后,闻霁月发现屠友桃也是一脸的严肃,甚至堪称肃穆。   往日里屠友桃对着闻霁月可是和蔼得不行,就和忘年之交一般,突然这副表情让闻霁月很担心。   加上刚刚往日总是笑眯眯的宋竹音不笑了,更是让闻霁月打心底里觉得不对劲。   闻霁月问道:“屠老师,怎么了!?”   屠友桃勉强挤出个笑:“霁月,你先把门关上。”   闻霁月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上门,她转身将门关上,心里却是把事情的严重等级往上提了一提。   还得关门,怕别人听了去,可不是更严重了。   闻霁月神色正经起来,规规矩矩在坐在屠友桃右手下方。   屠友桃道:“刚刚来了通知,一个重要实验室需要一位生物专业翻译人员,精通的外语越多越好,上面是希望你可以加入这个实验室。”   闻霁月皱起眉,想到茂存西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距离现在是五天时间。   闻霁月皱眉道:“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实验室吗?”   屠友桃摇头:“是保密型的实验室,进去之后可能需要呆上一年到三年,不过你可以决定去还是不去。等你决定去之后,我会告诉你一些信息。”   屠友桃说到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道:“我也被临时征召了,你要是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   我个人的话,是建议你去,毕竟现在那个实验室中,整个实验室里的人都是国家最优秀的研究员,在哪儿待半年,比你上几年学都管用!”   屠友桃觉得闻霁月一个人,倒是好说。走不走都随意,去也好,不去也好。   她却是一定要去的,不仅要去,还要带走一批人,因为她同样也是目前十分优秀的那一批研究员。只是她去了那个实验,手头一些已经进行到一半的实验注定是完蛋了。   闻霁月有心做科研,听了屠友桃的话自然是心动得很。   她只想了一下,就点头答应:“好。我去!能选上我,是我的荣幸。”   屠友桃听她这么说,眉头立马松动。   头花花白的老太太叹口气,再抬头又恢复以往的精神头。   “你说得对,国家能选上我,证明我有用!你决定去,我就给你报上名字了。”   闻霁月点头答应了去,屠友桃这才拿出一份打印出来不久的文件,让她就在实验室里看了一遍。   等她看完后,屠友桃又交代道:“上面的东西不要跟别人说,这两天你也不用来实验室了,和你家人好好道个别,回头咱们就出发。”   ***   闻霁月离开实验室后,走在太阳底下,这才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在后世,听说过不少这个时代国家的神奇,用几十年的时间追赶别人几百年的差距。听起来十分荒唐,却是这片土地的同胞们凭借汗血塑造的真正奇迹。   如今,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也要加入其中。虽然她可能只是一颗螺丝钉一样的存在,但想想便觉得心中激动万分。   闻霁月先去了闻秋鱼的寝室楼下,等到了家里唯一和她一样在首都的三姐。   闻秋鱼刚下课,跟着室友们往寝室走,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等自己的闻霁月。   她笑着,却是敏感地感觉到一点儿不对,拉过妹妹走到一边没人的地方,小声问道:“幺妹,怎么了?”   闻霁月笑着看着她,在心里警告自己别摸鼻子,慢吞吞地道:“是有点小事,我们回家说吧。”   闻秋鱼看她两眼,点头跟闻霁月回了四合院。   到了自己家后,闻秋鱼道:“这下可以说了吧?你是我幺妹,我还能不知道你想什么。要是小事,你才不会特意来找我。”   闻霁月抱住小灰灰,努力找出一个自己觉得不那么奇怪的说法:“我可能要消失一阵儿。”   闻秋鱼拧紧眉头,有些不解。   闻霁月凑到她耳边:“我要参加一个保密实验,和屠教授一起走,就在两天后。” 第95章   闻秋鱼眨了眨眼, 手在另一只手手背上轻掐了一下,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闻秋鱼满脸都写着茫然,心里也是同样的心情。   保密实验?两天后就走?   换做别人, 只怕要把什么保密实验问出口, 不过闻秋鱼知道这些东西可能不让说, 想了想就作罢。   她皱着眉,有些不放心地问闻霁月:“幺妹, 两天后就走?那么急……你们那个实验, 大概要做上多久?”   闻霁月心中苦笑, 做多久?她压根不知道, 只知道实验很重要, 一年半载能出结果已经是非常顺利了。   而且这回的保密实验,是几个国家在同时进行钻研突破, 谁先做出研究成果,拿下专利,以后就可以利用这份专利去交换更多的国家层面的利益。换言之,这不亚于一场战争, 只是战场在实验室中罢了。   不过为了安慰闻秋鱼,闻霁月自是不会把那些担心放在面上。   她面带笑意,模样瞧着还是往日一般的轻松随意,回答道:“具体需要的时日不知道, 看效率吧。说不定弄得快,年底能回家过年。不过要是忙的话,今年过年怕是赶不上, 三姐帮我跟家里找个理由解释解释。”   闻秋鱼看闻霁月笑嘻嘻的模样,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她白嫩的额头。   “那就是一两年都说不定的事了。”闻秋鱼含蓄地问:“挺重要的吧?”   闻霁月点头:“对啊,很重要。要不是我水平好,还真找不上我。我们屠老师也去,我的学籍做研究生保留,回来就给你们做师姐!”   消失好一阵儿,那当然不方便。课是不可能继续上了,学分什么当然不可能修满。闻霁月的学籍就暂做研究生保留,要是回头水平上去了,知识方面没什么缺漏,直接提去博士生也不是问题。   闻秋鱼笑她:“学历再高,也是我幺妹!”   “对了,不闲聊了。你要带些什么?问过屠老师吗?要是得带东西走,那还得备齐全。”闻秋鱼忍不住操心起来。   闻霁月道:“就带些换洗衣服好了,日常用品都有发的。我还有几本书,那些得带上。”   闻秋鱼点点头,又细心地道:“要是不让送东西给你,那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得备上。”   这点三姐还真猜对了,是那种保密级别比较高的地方,不让送东西进去。   闻霁月哭笑不得:“随便收拾收拾,都有发的,三姐你放心。”   闻秋鱼看她撒娇一般地说话,知道闻霁月是不想自己操心,伸手抱住了这个小妹妹。   闻秋鱼语气柔和又感伤:“我心里知道要放心,可哪能真的放心。你就让我忙忙,回头想着就没那么担心了。”   话罢,是一声叹息声。听得闻霁月心头发酸。   就算孩子懂事,可不放心还是不放心,这是难免的事。不然怎么有那句“多大年纪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的话,长辈的担忧操心早成习惯。   闻霁月感觉眼眶一热,侧了侧头,把脸颊藏到闻秋鱼视线之外,低低地应道:“嗯,那辛苦三姐帮我收拾。”   ***   说是只收拾衣服,最后还是加了些别的东西,一日之内收拾出了两大箱。   闻秋鱼拿着张清单,勾了又划掉,划掉后有的又会再补上,也是颇废心神。   闻霁月牵着绑好了绳子的小灰灰,跟屋里的闻秋鱼道:“三姐,我出去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回来。”   “你要去哪?”   “带小灰灰去看看大白,再看看宝宝贝贝。”   “带钱了吧?”   “带了,走了啊。”   闻霁月和闻秋鱼都是不常出远门的,也就用不上什么车,没有再买车,平常在学校里一辆自行车就可以解决出行问题。   家里没车,到武野家那种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得坐出租了。这回闻霁月还带了小灰灰,也不可能自己骑自行车,然后让小灰灰在后面跟着,那不安全。   和家里三姐交代了一声,闻霁月带着小灰灰出了门。   闻霁月坐在出租车上,眼神放空,一副发呆的模样。   开车的师傅却是个停不下嘴,特别爱说话的人。   戴着顶黄帽子的师傅瞅了眼仿佛失神落魄的小姑娘,问闻霁月:“小姑娘,这是失恋了?”   “啊?”闻霁月回神,眨着眼问这师傅,“师傅,你说什么了?我刚刚跑神了,没听清。”   “小姑娘,我问你是不是失恋了?我跟你说啊,现在的男孩子都花心得很,错过你是他的损失。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闻霁月听着出租师傅嘴里一串就出来了,脸上带上了笑,好笑地搭话:“师傅,你怎么看出来我这失恋了?”   闻霁月心想,我这可不要我失恋了,是我要让人失恋了。   既然闻霁月要离开好一阵,她就打算给武野说明白,让对方放弃得了,别吊死在自己这棵歪脖子树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   不过这师傅看起来见的人多,闻霁月就打算试试,看看能不能问点经验出来,把事情处理得更妥当。   “你那失神落魄的样,我能看不出来。”师傅口吻还挺肯定,一听小姑娘的意思自己是猜中了,脸上更是眉飞色舞。   闻霁月故意叹气一声,问:“师傅啊,他要出国了,一出去好几年。”   “出国?是留学吧!”   闻霁月心想出国留学也差不多就是消失几年,点头道:“对,就是出国留学。”   “这出国留学啊,倒是不好说哦。”师傅皱了眉,认真分析道,“出国留学后,那后生可吃香了,回来就是海龟。   不过对于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不是很公平。让你这样等着,谁知道能不能等到结果,到时候万一鸡飞蛋打那就吃大亏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霁月头重重地点了下去。   可不是嘛,她也这么想,认为话说明白更好,万一耽误人,那对人也不好。   “但是不好说的地方,就在于出国留学是为了进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所以这个是真的不好干扰。我建议呢,一个看感情深不深,二个看人好不好。感情深,又人好,有责任心,分开几年又如何呢?”   师傅理智地分析了一阵儿,车子也把闻霁月和小灰灰送到了地方。   闻霁月带着小灰灰下了车,开车的师傅摘了他的小黄帽,冲车门口位置的闻霁月道:“小姑娘,想好了就去做!不后悔就好!”   闻霁月笑着回挥了下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灰灰却是心急得很,走到熟悉的地方,就埋头想要往巷子里面去。   闻霁月看着小灰灰激动的模样,摸了摸它蹭来蹭去讨好自己的脑袋,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你的大白。”   ***   咚咚——   “谁啊!?”   院门被敲响,正在院子里给大白洗澡的武野,用胳膊蹭了下要落不落的袖子,朗声问了句来人是谁。   门外边,闻霁月回答道:“武野,是我,我带着小灰灰过来了。”   武野闻言嘴角就勾了起来,跑着去开门。   “啪——”地一声,门打开。   武野看着闻霁月,有些兴奋地道,“你来了,我正给大白洗澡呢,等会儿还有宝宝贝贝也得洗洗。”   狗狗基本上都不怕水,给狗狗洗澡比给猫洗澡容易。但是大白体型不小,有小灰灰基因的宝宝和贝贝比大白更大只,要给三只狗洗澡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闻霁月牵着小灰灰进了院子,一边给小灰解绳子,一边道:“那我给你帮忙。”   “那敢情好。”武野高兴地搬了另外得板凳来,还提议,“要不等下给小灰灰也洗个,正好太阳大,不容易受凉。”   聊过几句,武野想到闻霁月过来应该是有正事,便看着闻霁月道:“对了,还没问你找我什么事呢?是有事找我嘛,你尽管说。”   闻霁月搓着大白的脖子,道:“那个……我要跟屠老师去进修几年,可能一年半载都不会在学校。”   保密实验的事不好跟武野明说,正好屠友桃那边也是用进修做理由,闻霁月就借用了。   武野听了却是手上动作都顿住了。   他抿了下唇,手上继续慢慢地给大白搓爪子,楞了下问道:“去哪儿进修啊?”   结果把闻霁月问住了,这编也不好编,现在乱编个回头容易露陷!和屠教授那边对不上就不好了。   是以闻霁月沉默下来。   武野看她答不出来,脑子一转,随即苦笑着道:“不是躲我才去的吧?”   朱玉泉口里的爱情让人变傻子也不是虚有其言,换做别的时候,武野肯定还能想点别的。可这会儿闻霁月一下答不出来,他就钻进了自己设定好的墙角里。   闻霁月赶紧否定道:“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在哪儿。老师也去进修,我只是跟着去的,不是为了躲你,我不讨厌你啊。”   武野犯过傻,过了几秒也能知道自己想歪了,可他心想自己更清楚另一件事。   武野抬起头,袖子落进了泡沫里他也不知情,他看着闻霁月,有些感伤地轻声问道:“可你也不喜欢我,对不对?”   武野一向喜欢晴天,可他不太喜欢今天了。   看他这样,闻霁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思及出租车上师傅说的话,闻霁月知道自己该坚定些。   闻霁月停下给大白洗澡的动作,低头道:“对不起。”   在闻霁月心里,武野是个好男孩儿,对方长相俊朗,人品上佳,多艺多才,也颇有才思。   这样一个男孩儿,对方真挚地说喜欢的时候,闻霁月既错愕又忍不住欣喜。她像个俗人一样,陷于呆滞,心中如有鹿撞。   但就是对方这么好,才不好意思耽搁人。   何况兴许一别一年半载还不止,闻霁月也说不准自己将来怎么想,感情是需要接触经营的。 第96章   “汪汪!”   安静中, 大白等了半天没人给自己洗澡了,忍不住叫出声。   武野从难过中惊醒,想抬手重新给大白洗手。这一抬手, 才发现袖子又落下去了。   落下去的这边袖子正好靠近闻霁月, 另一只手全是泡沫。   武野抬起手道:“能帮我提个袖子吗?”   闻霁月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手, 七手八脚地给对方把袖子捋上去,露出武野精壮修长的小臂。   武野感受着那轻柔的碰触, 心里发苦。但他也不是脆弱的人, 一遭拒绝就眼泪盈眶, 委屈万分。   感情的事, 哪里是你喜欢我, 我就喜欢你的呢?缘和份合缺一不可。   等闻霁月帮忙弄好袖子,武野挤出个笑, 对他的小姑娘温声道:“霁月,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就算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   是我不够好, 武野心中响起这么一个声音。   闻霁月看着他的表情,差点就想把事实告诉他。   可守信的做人自我要求,让闻霁月选择了沉默。文件上要求,只能告诉家人, 闻霁月也答应过屠友桃能做到。   但即使低了头,对方那没有一丝责备只有对自身不满的眼神,却好像还在闻霁月眼前一样。   没有眼泪, 也看得出来那是在难过。即使对方自己心里难受了,还那么温柔地劝慰闻霁月。   沉默中,武野认真给大白洗澡,远处的小灰灰被宝宝、贝贝追着、扑倒了在地上玩你咬我我咬你的打滚游戏,更显得两人这边安静。   闻霁月忍不住抬眼偷瞥武野,看着对方已然硬朗的侧脸轮廓,她心里涌现了“温柔”两个字。   有的人有温柔的气质,光是看着、听人说话,便觉得如沐春风。便你是个陌生人,也对你礼貌客气。   有的人长得不温柔,轮廓硬朗,甚至凶神恶煞,但也能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一件事,只因为那是放在心尖上的。这种温柔,于那个特别的存在而言,却是更显得可爱。   闻霁月的偷瞥不小心持续得太久,看得武野心生困扰。   武野感受着那股视线的存在,心想:你不喜欢我,又干嘛这么看我?   他是个比较直接的人,何况这会儿心里也闷痛难忍。心里这么想,武野便凑过去一点,直接问出口:“你又偷看我干嘛?”   “我、我没偷看你。”闻霁月矢口否认。   武野顺手搓完大白最后一只爪子,道:“你再那么看我,我会误以为你有点喜欢我的。你要想清楚,拒绝要果断一点,不要怕我难过。”   武野说完,又怕自己将气氛弄得太僵让闻霁月心里难受,挤出笑容问她:“我是不是第一个,劝别人拒绝自己果断些的人?”   闻霁月皱了一下鼻子,嘀咕道:“你上辈子是教书先生吗?”这么爱指点人。   靠得近,武野把这声嘀咕听得分明。   他这下是真的笑了起来,主动承认:“我就是这样古板的人,有些爱说教,这也是我。”   好的不好的,组成了一个我。   闻霁月看他一下像是“活”了,心里的闷意和难受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因为知道武野这会儿不可能真的高兴而盘桓不去。   闻霁月觉得自己再留着也是让对方难受,等大白被擦干毛发,便站起身道:“武野,我先走了啊。”   武野坐在澡盆前的板凳上,没起身,点了点头:“嗯,我那就……不送你了。”   说出这句话,武野忽地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首诗。   一时不断被强行抑制的难过终于登顶,心里所有的难受一齐冲上心头,冲碎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他站起身,否掉了自己前一句,声音平静,字字清晰:“不。我再送你一回。”   武野看起来像是逻辑清晰地道:“你带着小灰灰,肯定是坐出租过来的吧,我送你回家吧。毕竟、以后就送不到了,对不对?”   可武野知道自己最大的矛盾点,在于他刚刚还让闻霁月果断一些,理智一些。但回头,他自己做不到!   换言之,起码今天他放不下,他还是一样的想法,一样的心情,即使难过,也还想做“送她”这件事。   武野笑着从背后推了下闻霁月:“走啊,小姑娘!免费的车啦,不坐白不坐……”   武野用的力气不大,但如果闻霁月要走,轻轻一下应该能推着人往前走才是,可他没推动。   闻霁月咬了一下牙,反手捉住对方宽大的手。   “我是去参与保密实验,不是去进修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不能告诉别人。”   武野的心蹦蹦跳,他可不管什么实验不实验,保密不保密,他又没有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的习惯。   他只顾得上手上用劲,攥紧了那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   他粗重地喘息了一下,才艰难地问出口:“你的手,什么意思?”   闻霁月半侧着身,根本不敢看他。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热乎得能冒气,偏偏这下想把手抽出来都做不到,只含糊道:“就这个意思啊!”   闻霁月觉得很不好意思,一是自己刚刚折腾的那一出,二是其实她还没有谈过恋爱来着。   不过武野同志显然比现在的闻霁月大方得多,他比上次得到那句夸赞还高兴,用自己有力的臂膀把人抱了起来,疯狂在地院子里转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散发出去他身体里的激动。   闻霁月被转得头晕,“啊”地叫了一声,随即羞赧地问道:“怎么又转圈?!”   武野笑声很大:“我高兴!哈哈哈!我高兴!”   ***   院门外边。   武兴学先是听见了一个女孩“啊”的一声,然后又听到院门里头,自家儿子在喊“我高兴!”。   对自己儿子印象偏向于不靠谱但挺能耐的武兴学简直心惊肉跳,他啪地一下用力推开自家院门,大声吼道:“兔崽子!你干嘛呢!?”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更不得了,自己儿子抱着个小姑娘。   武兴学估计那声就是人小姑娘不乐意才喊的,因此板着脸,瞪大眼,很生气地吼道:“武野,你个兔崽子,赶紧给人放下来!”   这种意外突击之下,闻霁月愣住了,武野也愣住了。   闻霁月拍武野用力的胳膊,蹬了瞪腿,羞红了脸:“快放我下来!快啊……”   不想武野看着他老子,还紧了紧胳膊:“不放。”   武野看向他爹,蹙起眉头:“你干嘛又骂我?”   武兴学一愣,然后气得把眼睛瞪得溜圆,一边骂安抚闻霁月:“小姑娘你不要怕,他就瞎胡闹。”   再一边伸出手指头,低声怒骂武野:“你耍流氓,还问你老子?刚刚还好就我听到,别人听到举报你怎么办!?”   闻霁月猜这父子两怕是有什么苗头,怕是本身就容易出小矛盾。可这会儿举着她闹算怎么回事!?   闻霁月伸出胳膊,扭了下武野手上的肉。   武野感觉到手上一疼,就知道闻霁月可能生气了,乖乖地把人放下来,小心地试探着牵上了手。   不过一转头,对着随口就下他面子的亲爹,武野就直接多了:“你胡咧咧啥呢,我耍什么流氓?这我对象。”   武兴学看看那水灵的小姑娘,眼睛赶紧往院子里一扫。   嘿!果然多了只大狗。   武兴学心道这肯定是去年那会儿,几个小辈儿说的那个漂亮姑娘,因为养狗和儿子认识的。   武兴学打瞧见小灰灰,面上的怒气就收了,甚至还很高兴。不过想到刚刚干的事,到底是强行控制住自己的窃喜——千辛万苦养的兔崽子养成猪了!会拱小白菜了!   武兴学忍住欣喜,讪讪地解释道:“今儿我们单位旁边抓了舞会池子,十好几个人,全部做流氓罪处理。聚集舞会的,怕是得判好几年。我刚刚在门外,听见这小姑娘喊了声,这不是吓着了嘛。”   这一年又是波澜起,被流氓罪要命的人可多了去了,武兴学在报社听到的消息更是不少,整个人仿若惊弓之鸟。   这理由武野能接受,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强调:“我是那种人?”   武兴学瞅眼儿子的臭脸,就知道这破小子又在使脾气了。   不过这回到底是自己先误会了儿子,武兴学咳嗽一声,给面子地道:“那个什么,我好像有个东西忘了拿!我先去拿东西,武野你记得煮饭,回头我做菜。小姑娘回头家里吃中饭啊,尝尝叔叔的手艺!”   儿子和小女朋友在一块,自己待着不得影响人发展感情。   武兴学知道自己前面干得不对,觉得自己这么处理很给儿子面子,说完就溜了。   可他做得太明显,一点儿没有做爹的老成和威严,看着比武野还不靠谱。   正常来说,应该招呼一下人才是,起码帮忙把人留着吃饭,彻底坐实事实啊!武野看着他背影,觉得这老爹忒不中用。   等他走远,武野叹气道:“别搭理他,他就是个老顽童。”   闻霁月可是紧张了半响,这会儿放松下来,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武野拽着。   两人相握的手心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汗。亦或者,是两人的紧张碰到了一处。   闻霁月红着脸,道:“可以松手了吧?”   “不松。”武野拽着不放,“你前面骗我,还没跟我说怎么回事呢?”   武野想到就心里酸甜参半,刚刚他差点可就放弃了。   两人都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可就真差一点,那就完了。   武野后怕道:“你还说什么对不起?我现在想想,心里还是难受。”   闻霁月微微张了大眼,新奇地看着武野,心道:原来对方喜欢翻旧账。   不过一秒的新奇过后,闻霁月意识到自己是在被追问的过程中。   她眨了眨眼,在武野认真火热的注视下,十分有求生欲,缓缓道:“那个实验的事……只让告诉家人。”   武野面上先浮现错愕的表情,然后眨眼就柔化,眼中溢出控制不住的欣喜来。   他双手拉着闻霁月的双手,头往下,和闻霁月的额头挨在一块儿,认真做保证:“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爸也不会知道。”   他甚至特意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我知道你的性子。”闻霁月喉结滑动了一下,给予回应。   闻霁月还没习惯这么和异性亲近,只觉得哪哪都冒着热气。怕对方瞅见自己的模样,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抬头。   不过她心中十分清明,知道他愿意为她放下“固执”,她也愿意为他“通融”。   打动她的,正是那句——“不,我再送你一回”。   坚持是种很好的品质,闻霁月一直都这么认为。所以当闻霁月把事实告诉武野,也正是武野所理解的,她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意味着她肯定他成为她家人一般的存在。   武野的激动也来自于此,从失落到极度的惊喜,怎让他不欢喜。   于是武野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看还有什么旧账可翻,让小姑娘再说两句,让他高兴高兴。   不过眼下脑子不好使,武野只知道抓着闻霁月的手笑。   闻霁月趁他傻笑的时候抽了一下手,终于把手抽了出来。   武野见状又要去抓,闻霁月把手别到身后躲开:“都是汗了!”   武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傻”,他笑着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打开一旁的水龙头:“洗洗吧,都怪我。”   闻霁月在水龙头下洗着手,武野等她洗完了,这才不舍地洗了自己的手。   实在是不洗怕被嫌弃,不然武野做得出来不洗手的事。   武野一边搓着手,边问闻霁月:“月月,你估计要离开一年半载,对不对?”   武野这下也想明白了,闻霁月肯定是觉得自己要走,而且是离开很久,所以才对着他说的对不起。   未知的长时间分离,足以让小姑娘原本踏出去的半步,往回缩回去。但万幸,对方在拒绝后,又重新选择了自己!   闻霁月点了点头:“对,应该很久。所以我之前是想——”   闻霁月话说到一半,被武野拿刚洗完的手给堵住了。   武野蹙眉道:“你不想!”   闻霁月被他幼稚直率的模样,弄得笑弯了眼。   武野可不想再回顾刚刚的画面,那让人窒息的闷痛,让他不愿回想。   “我有个叔叔是从军的,当初消失了整整三年,三年后才回家。我想你遇到的事,或许和那种情况是相似的。”   武野也算见多识广,转眼换了话题,和闻霁月一块坐到自家的大樟树下。   坐下后,武野侧过头看向闻霁月,他笑着道:“你在别的地方,要照顾好自己,我也会照顾好我的,我会等你回来的。”   闻霁月摸摸鼻子:“可是我要离开那么久?你会遇到更多人……”有无数种可能。   武野突然露出个笑,贫嘴道:“你这小姑娘,怎么比我这古板人还不解风情。   要在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讨论我们变心的事吗?你决定接受我,不应该已经想清楚了嘛。”   闻霁月微微皱了下眉,随即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接受你不等我,我觉得徒然的等待,像是在消耗你的时间。”   被以最坏的结果推测,武野也不气,反而笑得更厉害,他心想:我的小姑娘果然和我是一路人。   他之前古板地纠结年龄问题,这会儿小姑娘古板地纠结时间问题。   可是……   武野捧着小姑娘的脸转向自己:“我已经给出我的答案了——等你回来。   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大学都毕不业了,我除了不跟其他小姑娘一块玩之外,还可以做很多事。去学习,去做我想做的好多好多事!”   闻霁月认真地聆听,表情认真。   武野忍不住揉揉她的脸,把认真的表情揉成嘟嘴的包子脸。   最后他总结道:“别的小姑娘,哪有你好玩。”   闻霁月瞪他,往后一仰,救出自己的脸。   闻霁月小声哼哼一下,道:“宝宝和贝贝还洗不洗澡了?”   “不洗了,下回再说,我现在可没心思给她们洗澡。”武野收回手,又看着闻霁月,半问半哄道,“你要不要在我家吃中饭?老头子手艺不错的啊。”   闻霁月头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我说了中午回去吃饭的,你送我回去吧。”   说着闻霁月看了眼手上的表,惊呼道:“怎么就两个多小时了!”   武野偷偷摸一下小姑娘的头,道:“不急,我就送你回去。”   刚刚武兴学在,闻霁月除了让武野放她下来,一句话都没说。从那表现,武野就知道闻霁月对见家长一样的行为还是有点害怕的。武野虽然想,但也不急于一时。   ***   武野给武兴学留了纸条,告知对方中午不在家吃饭,又让武兴学帮忙照顾大白,这才送闻霁月出门。   两人闹别扭那会,武野给大白擦了个半干,倒也不怕让大白着凉。   坐在车上熟悉的副驾驶,闻霁月不由得想到去年冬天。她离开得早,武野便起了大早送她。   当时只觉得是朋友,现在想想,武野对她这个“朋友”确实是十足的任劳任怨了。   闻霁月想着往事,有点儿跑神。   车上武野放了轻快的歌,让两人暂时忘却了即将要分别的事实。   直到车开到闻霁月住的四合院附近,武野才开口问道:“那个地方,可以送信给你吗?”   两人之前联络,都是写信的。那些信件武野都收着,有时候会翻出来看,然后笑话自己。   闻霁月摇头,歉意地看向武野:“应该不行。”   武野安抚地冲她笑笑:“那我写了,攒着给你看。你要记得给我写,多想想我,不要把我忘了。”   车就停在路边上,武野说着翻出自己的钱包,取出钱包里自己的两张照片给闻霁月:“给你睹物思我。”   闻霁月笑着接过,打量两张一寸大小的照片。   一张应该是武野十三四的时候,五官青涩,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瞧着模样可爱。   闻霁月笑着道:“你之前长这样啊!比现在可爱多了。”   武野偏了偏头,理直气壮道:“长大了啊!小孩子才可爱,我现在是成熟。”   闻霁月笑着看另一张。   第二张应该是新近拍的,是个精神又帅气的小伙,浓眉大眼,五官硬朗英气。眉宇间透着不羁,嘴角却又噙着笑意,显出两分柔和。   闻霁月把两张照片收了,再转头看向盯着自己笑盈盈的武野,道:“你得等等我。”   武野笑:“你可算想起来回我一份礼了,你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就要自己进去拿了。”   “那你来啊!”闻霁月笑着拉武野一下,“一块儿坐坐,看看我东西收拾得怎么样。”   既然接受了对方,闻霁月就做好了把两人关系告诉家里的准备。   武野笑着挑了下眉,跟着闻霁月下了车。   别说,往日来那么多次,武野都没有这会儿紧张,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紧迫感。   武野问道:“三姐是不是在?晏正平不在吧!”那小子要是在,指不定得怎么仗着未来姐夫的身份挤兑他。   闻霁月道:“三姐肯定在,晏哥上课呢。”说起晏正平,闻霁月笑着道,“你以后辈分随我,全家最小!”   武野却笑着道:“我早想着喊他三姐夫了。”   “你——”闻霁月吐出一个字,直接卡壳了,只能无奈地笑了一下。   进了屋子,两人手拉着手出现在闻秋鱼面前,用动作把一切都说得明白。   闻秋鱼楞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但对待武野多了几分亲近。   闻秋鱼性子其实比闻霁月更冷清些,对家人才会嬉笑俱全,眼下的态度就意味着接受武野成为新的家人。   ***   第二天,闻霁月办好所有的程序,和屠友桃等人坐车离开。为了低调,无人送别,就连行李都是之前悄然送上车的。   闻霁月坐在车里中后的位置,膝盖上放着一个包,里面装着三姐准备的东西,还有一个钢笔礼盒,是武野送的。   闻霁月再翻了下,从包里翻出两个信封来。   一封是三姐写的,字迹清隽,字里行间的关心,让闻霁月红了眼眶。她偷偷背了人,擦掉眼角的湿意。   等回过头,便听到了车里细细的抽泣声。   接着宋竹音的声音响起,安慰那位还担心家里孩子的同事。   闻霁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鼻子,缓了会,这才打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倒很短,信上只道:   此去应是许久不能得见,纸短道不尽情长,千思万绪亦不得行,彻夜我只得了两句话:   你将见那无声之战火,我见你英勇,为你骄傲。   忽忧。   ——野留   在信的最下方,三个红泥爪印整整齐齐,多出两分童趣来。   闻霁月猜着哪个爪印是哪只狗子的,却不得解,心想回头要问问看。 第97章   抬头是白炽灯, 低头是实验桌。   闻霁月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在实验室里习惯性地忙碌着。   距离离开清大已经三个月了,天气渐冷, 工作服里面得穿件毛衣, 再加件厚外套。   三个月里, 闻霁月先做翻译工作,接着进入了特殊植物组织的人工培育小组, 现在转进了人工合成小组。   如果她们攻克合成问题, 算是将实验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但目前刚开始接触, 闻霁月也觉得千头万绪, 难以找到正确的方向。   实验室里人多, 闻霁月也不方便光明正大地自己“动手脚”,只得忙里抽闲地试试, 琢磨着能不能想办法排除一些试验选项。   但即使攻克了原料组织之一的合成问题,其他方面要做的也还很多,得慢慢来。换句话讲,几个月后的年节闻霁月是甭想回家了。   再说严重点, 下个年节怕是也悬。不过这样沉下心做实验,不懂就问前辈们,闻霁月的研究水平在飞快上升,进步显著。   整个大实验组里, 闻霁月是年纪最小的成员,颇得大家照顾。   “午饭时间到了。”   带组的宋竹音瞅了眼墙上的钟表,隔着口罩喊了声, 提醒一群人记得吃饭。   这提醒可不是没必要的,不少人做着实验就忘了吃饭,甚至连叫喊声都听不到,得特意去喊。   闻霁月算是自制力好的,知道长期“战役”得靠一副好身体,配合着宋竹音把组里的人员拉出去吃饭。   出了实验室,就看到一片平地,远处是列队归来的一队战士。   没错,这回的实验基地直接就在一支山林部队的驻扎地中,绝对安全无忧,连吃喝都跟着军队走,方便得很。   就是饭菜味道堪忧,闻霁月想到那饭菜,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怪不得大家不爱吃饭,我也吃腻了。”   宋竹音笑着道:“今儿可不一样,我打听到了,来了新师傅!听说厨艺不错,说不定还有新菜!”   其他人闻言眼睛亮起来,走路都带劲了些,不似往常磨磨蹭蹭,今天三两步就到了食堂。   打了饭,一个小组的坐在一块儿,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商量实验中的一些推测和问题。   闻霁月吃着饭,皱着眉毛想着刚刚看到的山景。   她怎么越来越觉得……这山林有些眼熟,好像自家老家那一块儿。   闻霁月存了心思,就分了一份注意力给食堂里的声音,想听听看有没有熟悉的口音。   往日里没仔细听,今天一听,赫然发现有好几个小哥正是老家的口音!   闻霁月啃着排骨,一时失神,排骨骨头差点给咬碎。   宋竹音见了拉住她手:“想什么呢?骨头好吃吗?”   闻霁月红着脸吐出骨头:“没想什么,就是刚刚想到我做了五个对照组,得仔细点时间,营养液和各种培液都得准时放。”   宋竹音笑道:“忙不过来就招呼一声,我哪儿昨天刚做完一批,新的刚开始,有时间给你搭手!”   闻霁月点点头:“好的,谢谢宋老师。”   “哟!小闻,我现在可不是你老师了,咱是同事。”宋竹音的性情到底还是活泼的,见着小辈忍不住调侃一下。   闻霁月想了想,嘴甜地喊道:“那提前谢谢宋姐!”   宋竹音比屠友桃小一点,纵是她保养得不错,面前瞧着也够给闻霁月做妈妈了。   这声姐姐叫得宋竹音都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飘起两朵红云,惹得组里看了众人哈哈大笑。   ***   首都。   武野歪在家里的沙发上,翻看着上期刊登的自己的连载武侠小说,表情乍一看偏严肃。   武兴学扫他手里的报纸一眼:“怎么看起副刊来了,我们主刊不好看吗?”   武野手里的报纸,是武兴学手里报纸的副刊之一,主要登载小说趣闻传记,销量不错。但在武兴学眼中,文学质量当然是主刊更为优秀。   武野道:“我看小说呢,不看副刊,主刊上有啊?”   武兴学被一噎,主刊上还真没有。   武兴学讨了个没趣,干脆拿起自己的抱报纸继续看了起来。   他翻过面,瞧见熟悉的名字,便跟儿子显摆道:“也先生又出新诗了!他最近肯定是陷入一段爱情之中了。   之前的《山楂》、《垂柳》、《忐忑》、《送》,就是写的那股子细腻的感情,真是让人看了便不由得怀念起青春岁月啊!”   武兴学说起“也先生”,主要还是想刺激下儿子。   “你看看人生也先生,年纪不大,诗文却是出众。你整日里看那些武侠小说干什么?人文白也比你出息,最近散文还拿了大学生奖,你看看你成天没事干!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睡大觉!”   武野听了一耳朵训,翻个身,直接避开嘚啵嘚啵的亲爹。   武兴学瞧见,差点气炸。   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得舍得打死不成?   他头疼得很,但半响自己给憋消了气,无奈地道:“你就是出去陪陪小女朋友,那也是正事嘛,整天儿地窝在房间,也不知道干嘛……”   武野窝在房间里,自然是搞自己的挣钱大业。   他想好了,要在闻霁月回来前,搞一套四合院的钱。   但创作这种事,武野需要安静的环境,只好挑着没课的时候就窝在家里自己房间,闭关疾写,努力攒存稿。   武野从小对自己的空间比较有掌控欲,不让武兴学进去摆弄,是以武野在房间干些什么,武兴学还真不知道。   他问原因,武野也不说,只拿睡觉搪塞他,弄的武兴学郁闷了许久,今天爆发也在武野盘算之中。   见着武兴学都问到对象了,武野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陪她?你是我跟屁虫啊!”   武兴学眼睛一瞪,照着儿子的大腿就是啪啪两下:“你才是放屁虫,没大没小。你最近都没往我抽屉里拿钱,都不花钱,那日子还不是和单身汉似的。”   武野被他爹的歪理弄笑,笑着解释道:“她进修去了,一年两年都不一定。我这不是心里想她,就天天睡觉嘛。”   武兴学道:“你不会去看她!”   我倒是想。武野回他:“她不让,说学业得专心致志。”   “所以人家小姑娘专心学业,你专心睡觉?回头人家进修完了,就给你甩了!”   武兴学嫌弃地晃了两下自己手里的报纸,道:“我也不求你三十岁的时候,能像我手里这个也先生一样出息,你赶上隔壁文白行吗?你以前的小诗,那可是很有灵气的,我看对方现在也赶不上你当初的小诗。”   武兴学口中说的小诗,是武野小学初中的作品,当时武野年纪小,好糊弄。   不过往后高中之后,武野弄了笔名写诗,武兴学再没看到“儿子”的作品。   武野撩起眼皮子:“谁叫你就生了我,有什么办法?又不能跟人家换儿子。”   武兴学气哼哼地道:“我倒是想换,人家不乐意。”   武野叹口气,直接地问:“是不是昨晚上聚餐,文叔又给你吹文白了?你没得吹,感觉没面子啊。”   武野当初背了武兴学写诗,就是因为他爹的嘴,比街头大喇叭还厉害,什么都往外说,弄得武野烦得很,最后干脆避开了武兴学。   武兴学被说中了,又一噎,觉得这老子没法做了。   他嘟哝道:“喝点酒,大家就爱说孩子啊!我也要面子的啊,你争气点不行吗?”   嘟哝完这句,武兴学又念叨他的也先生,说起中秋人家还给送礼,结果武野就知道在家吃现成的。   武野听得耳朵生茧,心想下回就什么都不给你送,免得你拿着我送的东西还来寒碜我。   不想今天武兴学像只小强,腆着脸又凑近武野,小声问他:“儿子啊,你整天儿看这个,是不是给人投稿子了?给我看看。”   儿子明摆着不搭理诗文那茬,武兴学只得降低要求了,小说也成,好歹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也算子承父业。   武野看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语气平淡道:“不是,我在追小说呢。”   “喏,就这篇,我觉得还不错。”武野大喇喇地指着自己的小说,“我看完了,给你看看。”   武兴学不知道自己这是被儿子当做给意见的用上了,拿过报纸看了起来。   这一看,武兴学就消停了。   直到晚上睡觉前,武兴学把武野这份副刊的旧报纸扒拉到一块,给出了“你小子眼光不错,这小说挺好看”的评价。   武野打发走了亲爹,关上门,继续埋头创作。   最近稿费涨了,他得努力挣钱,也免得沉湎于思念。   第二天一早,武兴学顶着着两黑眼圈出门买了油条豆浆。   回家后和儿子一边用早餐,他一边嘀咕:“你推荐的小说质量挺好,文笔流畅,情节跌宕起伏,一开始还有点生涩的感觉,后面就渐入佳境 。   就是那男主名字有点奇怪,怎么叫个光风。有人姓光吗?”   武野咬一口油条,边嚼边含糊道:“看着看着不就习惯了,还挺个性啊!”   武兴学点点头:“是挺个性。”随即他又笑着道,“有个词不是光风霁月吗?你那小女朋友名字里就带个月,还挺合适,我看那女主的气质和她有几分相似啊!”   武野一口豆浆呛进嗓子眼,咳得眼泪差点出来。   他心道老头脑子还挺好使,下回还是不要拿自己写的小说忽悠了,不然容易露馅。   武野想想他爹知道自己的小说笔名,就能想到自己被七大叔八大姨围着问,再没个清净的画面,顿时身子一颤。   武兴学给他拍拍背:“挺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等武野缓过来,武兴学已经收拾好要去上班了。   他嘱咐武野:“你慢点吃,我去上班了。那报纸我拿走了,我要去给他们分享分享。”   武野点点头,并且十分后悔昨晚上给亲爹递报纸的行为。   ***   用过饭,武野给狗子喂了饭,骑着自行车往学校去。他今天十点钟才有课,骑车过去也不会晚。   进了学校,找到教室。   武野摸到寝室兄弟帮忙占的位置上坐下,同时掏出一袋包子塞给没吃早饭的一群狼人。   “嗷嗷!谢谢野哥,你真是菩萨在世,又给我们带饭了!”   “真香!是校门口那家的包子吧?香死哥哥了。”   武野笑着道:“你们一个个,也注意点身体,吃早饭啊。”   同寝室里的人嘿嘿笑笑,诚实道:“起不来。”   “辛苦野哥了,明儿接着救救孩子啊!”   武野一推这帮子人:“饿死你们算了,我今晚上住宿舍,不回去了。”   看他们吃得香,武野也忍不住伸手抢了个,啃着打发上课前最后几分钟。   一宿舍四人闹着,教室另外一处两个女生站起了身,一个推着一个期期艾艾地朝武野四人这边靠近。   两个女生靠近几步,就给发现了。   几个大男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然后一齐整了整衣服领子,务必要保持精神的面貌。只有武野头也没抬,目光扫着今天的课本,看得津津有味。   最后人家找的却是武野,脸庞清秀的女生站在了武野的桌子前,小声喊道:“武野同学……你好,我是秦乐。”   武野被叫到名字,这才抬起头,淡淡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我,不是,你等会儿有空吗?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武野皱起眉,问道:“关于这门课吗?”   女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对。”   武野却道:“那你找老师更好,王老师更博学,也更专业。我对这门课涉及的知识没什么心得。”   女生窘迫得羞红了脸,她那么问,谁不知道只是个借口啊。   女生的朋友看不过眼,帮着开口道:“唉!你个傻子,听不出是个借口啊?就问你有空没空?”   武野沉吟了下:“听出来了。所以——抱歉,我没空。”   女生红着眼,转身就跑了。   留下武野的室友一脸错愕:“接触接触也好啊!挺温柔一姑娘啊,你那么凶干嘛?”   第一个女生态度尚好,第二个可就没那么友好了。   武野哼哼一声,问道:“人是不是跟你们通过气?”   “嗨,就问了句你有没有女朋友。你不是一直单着吗,我们就答了这个,别的可都没说!”   “那倒不算白瞎了我的包子。”武野收回目光,纠正室友道,“不过我可不像你们单着的,我有女朋友了。”   “……艹!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脱单了?”   “请客请客!联谊搞起来!”   武野掏出自己的钱夹,把照片那面摆出来。   闻霁月已经以进修的名义,在众人眼里出国了。所以——联个鬼的谊,武野懒得搭理他们。   不过这回证明了非单身,想来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   两个月后,山林里寒气四溢,树叶子上清晨打上白霜。   闻霁月在一抹朝阳里,查看自己实验的新成果。   结果却是让人失望。   闻霁月报出结果:“305至310组f基实验,失败……”   整个实验室里的氛围顿时又沉闷了几分。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两个月里,进度都没摸到一半,甚至可以说只是开了个小头。   这下连宋竹音都乐呵不起来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脸颊,身体和精神都觉得很疲惫。   可转念一想,她是队长,得担起鼓舞众人的中人。   宋竹音缓了下,挤出个笑:“我们至少已经排除掉七个基底了,剩下十六个进行探索,可能性大了很多。只要我们坚持,肯定能得找到合适的基底!”   “可是听说M国和Y国的仪器都更先进,排查效率定然能超过我们。”   技术上打不过别人,运气似乎也不眷顾。   眼看气氛更凝重,闻霁月摊开自己的实验记录本,开口道:“我有个小发现,大家姑且听听看,也可以和手里的数据对比一下。   我的308组,309组有一半是合成成功的,之前的258和259、还有前面的208和2099,158和159……以五十为分隔线,带8、9编号的都各有一半成功,我们做一个含有8、9双元素的排查,可行吗?”   悦耳的少女声音徐徐响起,让听的人心觉舒适。窗外的阳光似乎更盛了些,屋子里顿时也亮堂了些许。   几人低头,同时打开密密麻麻却字迹整齐有序的实验本,把各自的实验结果和闻霁月的话对照起来看。   “我这里也是五十一组,有成功,不过也有失败。但是主要的成功迹象,就在8、9编号上。”   “我的也是!要临时加塞双元素吗?实验难度会更大。”   宋竹音把人集合到一处,用成功组的数据做了个统计,发现概率上已经可行。于是征询过众人意见,在繁忙的工作里又自行加塞。   不怕多加任务,只怕不成功。   所有人各自领了任务,又低头忙碌起来。   闻霁月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钢笔,希望自己的猜测方向不要出差错,不然又是白费功夫。   目前的合成实验对她来说也是突破性的,难度很大,所以做不到以往的游刃有余。   出神了奢侈的半分钟,随即闻霁月又全身心投入到实验的忙碌中。   武野信中所说,无声之战火,在进入这个大实验组的一个月后,闻霁月就明白了。   假如他们落后,失败,结果都只有一个,国家会付出巨大代价,将来这行在发展上将颇受限制。所以他们的任务要求是:必须成功!而且越快越好! 第98章   夕阳西下, 不大不小的四合院里。   长相凶狠的狼狗懒洋洋地趴在院门口不远的位置,躺在橙色的阳光里,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小灰灰, 吃鸡腿了!”许兔花扬起嗓子喊。   小灰灰“汪呜”嚎叫一声, 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然后才迈着霸气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大碗。   许兔花把鸡腿放进碗里,摸了摸小灰灰的头。   许兔花摸了两把后, 忽地皱眉, 嘀咕道:“咦?怎么摸着还胖了点?”   离过年不远了, 许兔花过来打算小住半个月。待闻秋鱼考试完, 两人一块回家。   本来个把月没在外孙女身边, 老太太还怕闻秋鱼照顾不好自己和小灰灰,所以来了这才第二天就开始杀鸡杀鸭, 想着给孩子补补。   谁知道狗子日子像是过得挺好,油光水滑的。   等了会,闻秋鱼和晏正平两人回来了。   许兔花问起,闻秋鱼笑着道:“不是我喂的。小灰灰经常去武野那边, 吃得挺好,可不是又胖了些。”   听到武野的名字,许兔花立马想起今儿让闻秋鱼叫人过来吃饭,可这没看到人。   许兔花往后张望了眼, 问道:“那孩子呢?怎么没过来啊。”   对着老太太和家里其他人,闻霁月的离开用的还是进修的名义。不过武野和闻霁月的关系,闻秋鱼倒是和老太太明说了。   因此在许兔花心里, 武野差不多就是那种无奈留守的小对象,有点可怜巴巴的。   晏正平道:“他说回去拿点东西,得等个二十分钟吧。”   “还那么客气干嘛?”许兔花心里觉得更过意不去,“带着嘴来不就成了。”   闻秋鱼劝道:“外婆,我们先做好菜,等他一来就吃好了。”   “那行,就差个青菜。”许兔花点点头,洗洗手又进了厨房。   闻秋鱼跟着进去,看能不能打个下手。   许兔花拉了她,小声说话:“月月那边忙得都没时间联系我们,那孩子那边联系吗?”   闻秋鱼摇头:“那肯定也没空。她们学校管得严还偏,电话线都没有的。”   许兔花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早知道那么忙,还不如不去。我都半年没见着月月了。”   说着,许兔花叹了口气:“这要走了,还弄出个对象来,还不联系那孩子,多让人想着啊!”   闻秋鱼哭笑不得:“外婆,人自己乐意的。”   许兔花道:“可这事做得不好。家里人那个不牵挂她?连个电话都没有,信也没一封……”   闻秋鱼听着外婆对幺妹的不满,也把眉头蹙紧了。   有些事是可以告诉至亲的家人,但老太太和家里那边,闻秋鱼和闻霁月商量过,结果是不告诉他们。一个免得她们担心,另一个怕不小心说漏了嘴。   闻秋鱼本来想拿武野宽宽老太太的心,没成想竟是误会了。   不过闻秋鱼瞅着老太太的模样,心里知道老太太不高兴的原因,主要肯定不是因为武野。   闻霁月才是至亲的外孙女儿,武野再如何,那也是外人。想来许兔花只是个不高兴,幺妹哪儿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   可那玩意儿,闻秋鱼变也变不出来啊!   她揽着老太太的肩,哄道:“说不定月月回头就联系我们了呢,等幺妹回来,让她给做饭,我们坐着吃!”   许兔花听到“做饭”两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做什么饭?她就是坐着吃的命。”   许兔花摆摆手,面色正经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给月月说话。我总觉得你们有事儿没说,诈不出来就算了。你去瞧瞧,武野那孩子到了没?”   闻秋鱼愣在当场:“外婆,你变了……”   许兔花笑笑:“这主意可不是我想出来,是睿钟那小子。明年月月那丫头要是再不回来过年,我就让英子给我买飞机票,飞过去看看她在干嘛!”   青菜出锅几分钟后,武野终于到了。   他左手提着一盒人参,是武兴学硬要他带上的;右手则是他买的灰兔毛围巾和护额以及护膝,一套儿给老人家用的。   进了门,许兔花接了东西,连说太客气了。   晏正平想到自己来时空空的两只手,顿觉地位不保,偷偷在心里小本本上记下了要带东西表孝心这一条。   等武野离开,许兔花也客气地给塞了好些东西,有S市的特产,也有她带过来一些家里的东西,都是好风味。   就是武野心里觉得有点怪怪,老太太那态度,好像有家邻居对待没进门的新小媳妇似的。殊不知在老太太心里,他就和那小媳妇差不多,而且喜爱程度更高!   ***   转头闻秋鱼考试完了,和许兔花一块回老家过年。   大年二十八。   县城里到处都是年味儿,闻家也是瓜子果子糖、鸡鸭鱼肉各种年货备足了。   不过这回过年,家里少了两个人。虽然数目不是一,可也颇有点“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缺憾。   下午三四点。   闻冬水打了电话回来,跨国电话打了十来分钟,她和秦大师兄隔着电话给家里人拜了年。   等接过这个电话,唯一让家里人惦记的就只有闻霁月了。   妞妞抱着小灰灰的脖子,也想起来陪自己玩的小姑姑,奶声奶气道:“太外婆,小姑姑呢?”   妞妞去年就能磕磕绊绊的说话,今年说话已经非常流利了,看着就是个聪明孩子。   许兔花摸摸妞妞的脸蛋儿:“小姑姑出国去学习了,等她回来给你带巧克力,还有洋玩具,可好玩啦!”   拿话哄过小妞妞,在小妞妞的笑声里,气氛又和乐起来。   不过四五点钟的时候,闻家人收到了一份惊喜。   邮差踩着自行车,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闻霁月写的,经过检查后送来给家里人,宽慰宽慰家里人的心。   信上说自己一切都好,反倒是对家里每个人关心了一阵,看得众人围着信笑,感觉缺了的那一块啊,补上了!   ***   百里之隔处。   闻霁月泡在实验室里,惊喜地叫了起来。   “成功了!我们成功合成出来了!”   “真的!?”   “让我看看,比过年还高兴啊!”   宋竹音检查过后,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消息传到别的组,都是欢天喜地。   总算是有突破性进展了,而且算是赶上了过年的喜气,是个好兆头。   屠友桃和领头的大佬来看过重复组成果,笑着让人给宋竹音带的小组晚上加餐。   远远的,实验室的欢喜传到门口的站岗人员耳朵里。   一个面相憨厚的老实士/兵咧着嘴笑,对自己身边的兄弟道:“嘿!虎子,你听到没?俺们这群科学家成功了!”   虎子是个文化人,还细心得很,是搞侦查的好苗子。他道:“还远着呢,老吴你没看声音是从小窗户那边传来的,就是个小实验成功了。”   憨厚的老吴继续笑:“那肯定也快了,他们一天天的,都不出那个屋子,这么努力,肯定能成!”   虎子想到这群白大褂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搞研究,也笑笑道:“你说得对,肯定能成!不然对不住他们天天憋着的劲!”   ***   过了年,就到了八四年,又是新的一年。   日子徐徐地过,老家这边日子红红火火,闻春花和王爱国把养殖场又扩大了一番,增加了牛羊品种。   闻夏英和金睿钟两人则是把公司开到了沪城,已然有了小企业家的初派气场。   闻秋鱼被星探磨动了,以极宽松的条件加入了一家大唱片公司,成了一名兼职歌手。春天的时候,她的歌声传到了全国各地,甚至一些国外华人地区,都知道了“秋雨”这名歌手,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名没露面的歌手整日里沉迷数学。   闻冬水在异国学习着西厨,随着眼界逐渐扩宽,见识不断增长,她挣的工钱已经足够花销和学习,不再用家里支援。外形上更已然是一名精致女郎,若是直接回到家里,只怕闻家人都要看着楞一会才敢认人。   ***   一转眼到了夏天,学生们放了暑假。   武野跟着许兔花,回到了闻霁月老家的县城里。   武野在期末考前,被武兴学知道了他就是目前最热武侠小说作者的事。武兴学也知道了,当初他分享给朋友们的那篇小说就是他儿子写的,可是他儿子不乐意让他知道。   武兴学发了一通脾气,跑出去跟人喝酒,喝醉后就吹上了。于是乎,左右邻居,武兴学单位的同事,七大叔八大姨,通通知道了这事。   一考完试,武野就没了清净,新文的稿子都没写。他没法子,东躲西藏,最后就让好心的许兔花领回老家了。   武野坐在闻霁月房间的书桌前,挥笔疾写。   乡下大家都不看什么报,就算是恰巧追文的也不会知道作者就在身边,是以武野待得十分舒坦,感觉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短短几日,武野已经补上了急稿,手里还有了余货,有种突然暴富的感觉。   不过前几日都在下雨,今天雨停,闷了几日的许兔花说要回闻家村转转,武野听着外面的唤声,收笔走到客厅。   “外婆,我好了!我们走吧。”   许兔花提着两篮子东西,冲着这孩子点点头:“那我们这就走了,小武你开车小心点,地上路滑,要不是新华小孙子满月,我们晚点等路干去逛才好。”   武野笑笑:“我会小心的,您放心。东西我来提吧。”武野说着,拿过了两只篮子直接放到三轮车后面的车斗里。   一老一小还挺合得来,许兔花指路,武野开车,两人坐着车往闻家村去。   开着车的武野脸上笑容灿烂,能接触到闻霁月自小成长的地方,就好像看到了对方的小秘密一样,很能满足武野的好奇心。   不过不想这雨没走干净,两人快到村口的时候,雨又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许兔花急忙打开伞,给武野和自己遮挡:“就这条路,往前就是村里。很快就到了,别急得开太快,注意路。”   路本来就滑,如今加上雨水更不便开车,贸然加速十分危险。   武野想到这点,沉稳地开口:“外婆,你遮着自己就好,我淋点雨没事。车不开快了,我知道路不好,您别怕!” 第99章   午后两点, 小娃娃满月宴的酒席吃得差不多。   王新华想要留着老姐妹,送人的时候便连声劝道:“兔花啊,这雨才刚小点, 不如晚上就在我家里歇嘛。”   许兔花笑着推拒:“我不回县里, 带孩子住山上去。今儿你家里忙, 明儿我再来看你,行不行?”   两个老太太依依惜别, 武野则看着屋檐下帘子似的雨幕, 惊叹烟雨朦胧中的模糊美。   首都也是有雨的, 可不像闻家村的雨是落在山边的, 散发出雾气, 弄得这一层层的雨幕像是染上一抹令人舒适的绿意。   和王新华说定了明天再来看她,许兔花走到武野身边, 拍拍小伙子健壮的胳膊。   “小武,我们往山上去。回头路过老屋,我指给你看看。”   “好,外婆我们慢点走, 小心。”   武野跟着许兔花,小心地注意着许兔花脚下,怕人给摔了。   许兔花则是挑着石板和鹅卵石铺过的路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别看来的路上都是泥巴路, 其实村里的路更好走些。”   从村前头走到村尾,许兔花笑着指着一块熟悉的平地道:“这块儿是他们学自行车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我们以前租下来住的地方, 睿钟和月月她茂爷爷、还有她们闵叔则是住在隔壁。”   武野有些疑惑:“租房子?村里不是住自己家的房子吗?”   武野以为,这里家家房子都是自建的。在他的认知中,租房子一般是外来人干的事。   但闻家这么多人,又是自小在这儿长大的,怎么和外来户落到一个待遇了?   许兔花想到往事,在雨声中用老人特有的声线,轻声解释道:“她们五姐妹啊,从小是吃苦长大的。   几年前,她们的妈妈去世了,爷爷奶奶和爸爸人不怎么好,就只好分家从家里搬了出来,自己过日子。   后来咬牙包了山养鸡,日子也就越来越好过了,不然你可见不到月月。”   许兔花说时,并没有详细说闻老根家那些人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带了句人不怎么好。   可武野稍微一想,便能知道得是多过分,才能逼的五个女孩子自己从家里搬出来,在村里租房子过日子。   能让人放弃“家”,也定然是那个“家”糟糕至极。   武野蹙着眉头,心里涌出一股心疼。他歉声道:“外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王莹玉离世,于闻霁月等人是丧母,于老人而言是丧女,都是极悲伤的事。   许兔花摇摇头:“没什么,外婆现在都能接受了。外婆跟你说这个,也带着私心,就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月月。”   许兔花转过头,瘦小的她抬头看向武野,眼角有清晰的皱纹,语气感慨:“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可人格外聪明,操心的却是不少。其他孩子眼瞧着都定下来了,我都放心,之前就担心月月。”   “现在有你,外婆也不用担心她了。”许兔花伸出微凉的手,拍了拍武野的手。   武野反握住老人家满是沟壑的手,认真道:“外婆,我会好好照顾月月的,您放心。”   “好,你也是个好孩子。外婆知道的,你这么孝顺的孩子少见咧。”   许兔花笑眯了眼,走路的步伐都快活了起来。   山上修了养殖场,路倒是好走,修了几条石板路,雨天走着也是稳稳当当。   房子也建了好几处,有挨着养鸡鸭的地方的,也有挨着果林的。   挨着果林的房子建造得比较宽大,方便住人。这两年夏天最热的时候,闻春和王爱国会带着小妞妞来山上避暑。   许兔花和武野晚上就住在果林边上,白日里一眼望去,郁郁葱葱,满山皆绿。   武野不由得深呼吸一口,赞叹:“这空气也太好,真好闻的泥土香味儿!”   许兔花笑着道:“我们这是享福没事做,才觉得好。那些要做事的,可不觉得好!”   夜里雨声潺潺,武野诗兴大发,开着窗户写了好一会的诗。   可忽地,煤油灯晃荡起。   再下一瞬,天地剧烈震动。   武野抬起头,在朦胧的雨雾里看到一股灰色撞破了连绵的绿意,然后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他这才意识到——旁边的山滑体了。   想来是连日的雨水,或者再加上别的原因让山体变得脆弱,在这样一个雨夜滑坡了。   隔壁的山出事了,现在待的这座山头还安全吗?武野本能地认为不安全,匆忙披上衣服就往许兔花的房间跑。   武野赶到,许兔花也给震动给弄醒了,老太太面色迷茫、有些害怕问道:“这是、这是怎么了?好大的一阵动静。”   等许兔花话音落下,不远处又是一阵轰隆声。   武野扼住要点:“外婆,旁边的山滑坡了,我们得下山。你快起来,我背你下去!”   “山塌了?”许兔听到这话,脸都吓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跑过来的王爱国父母路过屋子,大声喊道:“山塌了!快起来,先下山!”   “来了、来了!”许兔花应了外面一声,也立马爬起来,披上衣服,踩进鞋子就想往外跑。   可老太太吓得腿脚无力,又起得急,走出两步就软了下去,还是武野扶着才没摔到地上。   这下武野更不肯老太太自己走了,他蹲下身子,示意许兔花到自己背上去:“外婆,我背着你,走得更快!”   “好好好,你累了就跟我说,我现在是吓得没力气了。”许兔花怕是传闻里的地动,不敢再耽搁,听话地趴在了武野的背上。   许兔花本身瘦小,又是个老太太,其实轻得很。武野也算有把子力气,背着老太太出去,和着急进来喊人的王爱国父母正好遇上。   王爱国的父亲瞧着有个壮小伙子,心里放心了不少,他有点力气,可到底一把年纪了,身上还有点毛病,真怕自己到时候摔着老太太。   “快快快!我们下山。”王爱国的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摸到把伞,匆匆打开了递给老太太,又把手里的手电筒分了一只给老太太。   接着四人出了屋子,沿着山路匆忙下山。   隔壁的山体滑坡造成的剧烈动静一直在响,似乎连带着这座山都受了影响,时不时震动一下。   许兔花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上山了……”   她一把老骨头死了没事,这还带了个孩子,不是拖累人嘛。   许兔花想着,眼睛都红了,声音里带着哭音:“都是我老太婆的错,好好地给你带山上来干嘛!”   又听着武野的粗重喘气声,她道,“小武,你放外婆下来吧,让我自己走!”   武野闻言一愣,呼出一口气,脚下步子停了一下。   心觉时间紧迫,他根本想不出什么安慰话,干脆语气坚定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外婆,你用手电照着路,我会带你下山的!”   王爱国的父亲也道:“是啊,老太太,你别担心!这孩子累了就换我背,你别怕,怎么都要带你下去的!”   “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然心里哪过得去?其他人从那边山道下去了,我们这山没乱来,一时半会塌不了,别担心!”这是王爱国的母亲,下山的时候也是她想起来果林这边许兔花上来住了,特意过来提醒的。   许兔花心中感动得很,擦把脸,含泪坚强道:“那我们快走,别耽搁你们时间!”   许兔花知道几人停下来就是安慰她的,几个人都说要把她这个不中用的老太带下去,她老太太哪能不知好歹,还在这儿浪费时间。   武野松口气,老成地叮嘱道:“那好,我们接着往下走。伯父伯母都小心点,安全第一。”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要更小心,不然特别容易摔着。眼下雨夜里往山下走,竟觉步步都艰难。   旁边的山体震动,还引得这边也晃动不稳,更让人如履薄冰,行走间提心吊胆。   然而下到山脚处,情况变得更糟糕,路都被倾泄下来的泥石给堵住了。   “呼——,这往哪边走啊?”上山的时候走的另外一边,武野看着几乎被洗平的路,有些茫然。   下着雨,夜里视线范围很窄,几人的手电在雨幕里扫出几米,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分不清那一段路更好走。   正为难着,右侧方也亮起一束光,有个声音响起:“往这边来!”   许兔花听着那个声音,脸色一变,不过犹豫一瞬,便点头道:“听他的!”   往前泥巴石头里走出五米,武野看见了一个面相苍老的中年男人。   他刚想道谢,就听到王爱国父母嘟囔了一句,他疑惑地等了片刻。   只见男人朝着武野靠近,眼睛望着武野背后的许兔花,一副没底气的样子道:“我、我来背吧。山崩得厉害,前面一段也不好走。”   武野喘着气,回头看了眼许兔花。   许兔花看着这孩子汗湿的额角,心疼地用袖子给武野擦了把汗:“放我下来吧,让他来。”   许兔花一直没说这是谁,不过到底同意了,武野就松开手,把人放了下来。他背了一路,现在也颇为吃力,自己逞强吃苦倒没什么,万一摔了人才不好。   不过……这人到底是谁啊?   武野看着男人的脸,总觉得有些眼熟。   又往前走了好一段,几人终于踩到安全地方。   可山脚下的惨烈模样,也让人心惊。   一片洪流倾袭过的模样,肉眼隐约可见的建筑物都在泥水里泡着。   王爱国的母亲看着一座倒了的屋子,随着主人家哭泣的声音拍了一下大腿,悲叹道:“我的老天爷!这是做的什么孽,那山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塌了!” 第100章 章   半夜里。   闻霁月听到了吹响的哨子声。   被吵醒的同屋人, 宋竹音拿被子掩了一下头,嘟囔道:“大半夜下雨还吹哨集合,这当兵也太折腾了吧?”   闻霁月白日里动脑多, 眼下也头脑发晕, 打了个呵欠, 然后道:“锻炼意志力和随时反应能力吧?宋姐我们接着睡。”   闻霁月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堵,说不出来得难受, 但她感觉是没睡好, 眼睛闭着没多久就睡着了。   而此刻, 这只驻扎在山林区的武装部队, 第一批紧急救援车辆已经往外面开。   车上的年轻士兵们也有些怔楞, 一般的集合他们都以为是折腾人,其实想法和闻霁月、宋竹音也没有差别, 顶多觉得很锻炼人,哪有那么多的意外?   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意外真的是不挑时候的。   不会给你挑白天, 也不会给你挑天气晴朗的日子;容易出意外的时候,还往往是天气极度恶劣的时候。   坐在兄弟们中间,老吴拿胳膊碰了下自己眼中很厉害的虎子,问道:“虎子, 你说情况严重不严重?”   虎子表情凝重,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   老吴憨厚的脸愁苦起来:“之前没任务,俺还想着多出任务, 现在倒觉得……不出也挺好。”   虎子拍拍他的肩:“这哪是我们能安排的事?尽力去挽救就好。”   指导员见着一车人心情低落,给这群年轻的新兵蛋子做起了工作,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部队的出动是为了拯救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危难时刻起到作用。   人不可能一辈子没个意外,一方土地的人民也是,所以救人的人怎么能觉得救人是错的呢?这是进牛角尖了,思想得点头。   ***   第二天。   闻霁月在食堂吃早饭,这才知道老家附近出现了山体滑坡。   她找个口音熟悉的老乡问了句,赫然发现滑坡地点,竟然就是自家村落和隔壁村相邻的位置。而自家包下来的山,就在相邻的位置不远处,如果山体滑坡情况严重,很有可能危及到老家。   算算时候,正是暑假。每年暑假外婆和大姐等人都会回家,甚至还会住在山上。想到这些,闻霁月整个人都慌了。   闻霁月直接找到屠友桃。   屠友桃见她面色焦急,关心地问:“霁月,怎么了?有事你说。”   闻霁月拧着眉:“屠老师,我能不能、能不能出去一趟?”   屠友桃面上浮现为难的神色,道:“你是有什么事要出去?你要知道,原则上这是不允许的。”   闻霁月急道:“屠友桃,昨晚上响的哨声,是紧急集合哨,集合的原因是这里不远处出现了很严重山体滑坡,需要部队过去援救。而出事的山体,就在我的老家!   夏天的时候,我外婆和家里大姐一家都会在老家的山里避暑,就和出事的山相邻。所以我想申请回去看看家人,不然我怎么静得下心?!”   屠友桃听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皱着眉,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因为原则上,实验的半途中所有参与的人都不可以离开。   而且这会儿,还正好是紧要时刻,实验进行到关键时候,前几日项目领头人才强调了所有人需要克服困难。   可看着小姑娘面上的焦急,屠友桃也觉得为难。闻霁月人小,可这些日子工作却很出色,像屠友桃这样的长者都很欣赏她。尤其屠友桃,那更是把她当自家小辈待。   屠友桃踌躇了一下,提议道:“要不我帮你问问部队的领导,让下面的人帮你问问家人的情况?”   闻霁月这会急得不行,心理对于这种保密实验的硬性要求生出一点儿抗拒。是的,国家利益很重要,可国家利益,真的非要建立在伤害个人利益上吗?   闻霁月知道屠友桃给出的建议,已经是她做为师长的好意了。   她红着眼,点头道:“谢谢屠老师。实在是那滑坡的山就在隔壁,还出动了部队,我就怕情况很严重。”   屠友桃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就去问,你跟着我。”   屠友桃转身,和决策组里的人报备了原因,就由一个士兵带着去找了部队的领导。   结果事情一问,才知道士兵们去的是山体滑坡的地点,最危险的“前线”。同样的,因为扑在前面干活,加上一些设备的损坏,目前两边是联系不上的。   不过这领导说到山体滑坡情况的时候,心里挺不忍地看了眼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   离得那么近,只怕是……   闻霁月心里一阵痛,眼中一片湿润,她泪眼模糊扫到了办公室的电话,一把电话问道:“这个电话能用吗?我试试联系一下县城里的家人!”   屠友桃看一眼这位领导,两人对了眼。她道:“你打个试试,注意信息保密就行。”   闻霁月吸了一下发红的鼻子,拨通了大姐家里的电话。   家人远在各地,为了方便联系,县城的闻家是罕见装了电话的几户人之一。   “嘟嘟嘟——”   闻霁月的心跳跟着电话声跳动。   另一边。   闻春花心不在焉地抱着妞妞,对着家里摆放的关二爷蠕动着嘴唇祈祷。   王爱国听到消息后,就往闻家村赶去了。还是听附近老人说,担心二次滑坡,怕有个万一,所以把闻春花留在了家里带孩子。   电话响了好两下。   闻春花才在妞妞的“妈妈,电话响了!”的声音中回神,放下妞妞去接电话。   ***   电话响了好几下,期间一直没人接。   闻霁月几乎抑制不住猜想大姐一家住到山上去的想法,心慌得不行。可接着,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闻霁月听到大姐在问:   “喂?请问找谁?”   她赶紧道:“大姐,是我!家里那边山体滑坡,你知道吗?没人出事吧!”一贯悦耳的嗓音此时微哑。   闻春花听见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红了眼眶,无措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村里死人了!我公公婆婆、还有外婆和小武,昨晚都在山上……,他们都在……”   “什么?!”闻霁月眼泪一下就忍不住了,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不敢相信地问,“外婆怎么去山上了?”   闻春花口中的小武,闻霁月并不知道是武野,只以为是“小五”,以为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个人。   电话那头,闻春花听着那发颤的声音,也是担心得直流泪。   闻春花握住妞妞安慰妈妈的小手,忍泪道:“村里也联系不上,说不定没事呢?幺妹你别哭啊!”   闻霁月也听着电话那头的哭音,心知这会儿准确的消息都没有,但不那么精准的消息,却全都是不好的消息,大姐肯定也担心得要命。   闻霁月吸了吸鼻子,咬了下牙,强忍住泪意,安慰电话那头的闻春花:“对的,说不定没事呢,大姐你也别担心。   我们等消息确实,你先好好照看妞妞。我在家里那个存折本,密码是我生日,大姐你要用钱直接取。”   “哪能用你的?”闻春花想也不想拒绝道,“钱我们有的,就……还是盼着人没事。”   闻春花有些哽咽:“对了,幺妹,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事了?你现在在哪儿,能回来吗?小武也在山上。”   “什么小五?”闻霁月擦着眼泪,疑惑地问道。   闻春花道:“是你那个对象,武野那个小伙子。外婆回去给新华奶奶孙子过满月,他开着车送外婆过去的。”   闻霁月呆了好几秒,这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屠友桃在一边看得担心不已,苍老了许多的脸庞上尽是忧心。   眼见闻霁月人都看着失神了,屠友桃心道:只怕是坏消息了。   这当口,屠友桃再如何惦记着保密条款,也是一句话都开不了口。她是个历经世事的老人,哪能不懂得失去亲人的痛苦。   可是……这件事并非由屠友桃一个人做主;而且他们所做的事,更是无数人一致在付出、在奉献,是无数人的心血。   屠友桃抬眼,看向了部队领导。   屠友桃她们这些科研人员负责做实验,搞科研;保密和防止人员泄露实验室消息的事,则是由这只部队负责的。   当初之所以选定这处地方,一来是有合适的取材,二来是这里有部队驻扎在山林里,是绝佳的天然保密环境。   部队领导看着屠友桃询问的视线,板着的国字脸上虽有动容,但依然是坚定更多。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道:“抱歉。我们会尽快联系上我们的人,给出确切的消息的。”   闻霁月微微低着头,她在想办法,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出去。   哪怕只是看一眼,看一眼都好!她不奢求留在家里照顾外婆,她只想亲眼看到家人安然无恙,看上一眼就好了……   屠友桃低声安慰她:“月月,要不我们先回去?相信很快就可以联系上了。我上回听说你老家山上种了很多树,植被丰富的山体是不容易发生滑体危险的,肯定没事。”   闻霁月抹了一下脸,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一样的眼睛,问屋子的部队领导:“领导,保密工作是您负责的吧?”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是。”又语气感慨道,“小姑娘,我知道你着急,可是纪律就是纪律!”   “我不破坏您纪律。”闻霁月道,“你们做保密工作,就怕外面的人接触到我们,知道我们的实验进度,或者是盗取我们的实验资料和数据。   不过我的想法是,您能派个车送我回去看一眼吗?我就在车上,就看一眼,不和家里人接触。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多派几个人看着我。”   屠友桃眼睛一亮,她知道这是在违反纪律的边缘试探。可认真说起来,没接触到人,哪里就能泄露消息。人都接触不到,自然算不上泄露什么消息。   屠友桃劝道:“这法子倒是可行,压根没和外人接触。领导,您看,特殊时期做些特殊的通融也是有的。我可以保证,这孩子没问题。”   男人脸一板,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两眼通红的小姑娘道:“既然屠教授给你说话了,那让你在车里看一眼,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算你家人不幸去世,我的人也不会让你下车,到时候更痛苦,你可想好了?” 第101章   中年男人口中所说的情形——看到亲人去世, 却只能在暗地里看上两眼,什么都不能做,比瞒在鼓里不知情还要痛苦无数倍!   可对于闻霁月而言, 她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   直面痛苦, 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 也不意味着痛苦就不存在。   闻霁月眼中含泪,坚定地点头道:“谢谢您!也谢谢屠老师, 我还是坚持我的选择, 让我看上一眼就好了。”   屠友桃心里难受, 一把将闻霁月抱在怀里, 怜惜地拍着这孩子的背。   “你别太难过, 不会有事的。就算……就算有个万一,你也要记得有这么多人在等你呢。我们是一起的, 你不是一个人。”   大家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一年半载,所有人齐心协力,感情自是飞奔一般上涨,已经是彼此生命中另一种重要的存在了。   闻霁月紧了紧屠友桃的身子, 将这份温暖记在心中。   半个小时后,一辆载了一半米粮的越野军/车从山林里开了出去。   再一个多小时,车子靠近了闻家村。   闻霁月坐在车后面,被两个士兵包围着。前面是司机、后面则是隔开的成箱米粮。车子压扁, 闻霁月和这两个士兵就是夹心饼干里的夹心。   一个小士兵从车体旁边揭开一块铁皮,一双眼睛望着车外。   他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道:“快到鸟。”   闻霁月眼睛还红着,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能看到外面的铁皮口。等会儿, 哪里就是闻霁月往外看的地方,她只能看几眼。   闻霁月心中茫然地想着:快到了,是到哪儿了呢?是到了村里了,还是在村里往里面去的路?现在外面又是什么样呢?和上回看到没什么两样,还是已经大变样了?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闻霁月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可那个往外看的小士兵依旧只是说“快到了”。   在闻霁月数到第八个“快到了”后,小士兵终于激动地道:“到地方了!”   闻霁月的呼吸急促起来,可她依然只能坐在原位置,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声音。   “往村里开!”   “同志,你们是来支援的吗?在前头,我给你们领路。”   “我们来送点米粮,还有点油、还有几件设备。情况严重不?老乡。”   “唉……人死了十来个了,还有些没找着。”   “您节哀。我们就进去了,看看能不能帮上手。”   闻霁月听到有十来个人出事,目光都直了。   她眼下脑子里轰隆隆地响,思维滞缓,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悲伤都忘了。   但眼泪自己往下掉,让旁边的人看看了就难过。   然而纪律就是纪律,这几个被安排过来盯着闻霁月的兵,都是训练出来最听话的那批,相信领导,也相信纪律。   不过在遵守纪律之外,这些士兵还是尽量把能做的做到最好。   他们给最前面的兄弟送了东西后,车子开着去了临时安置点。   相邻几个村的村干部,以及救出来的人都在临时安置点。   许兔花和武野昨晚里下山后,跟着村里人就集体躲到了村外,怕死的还跑得更远,就怕出事。   村干部年纪大、有威望的负责点人头,年轻跑得快则被派去通知镇里、镇里再有人通知市里。若不是有人雨夜通知消息,早上部队也不那么快就出动。   这会儿安置点弄出来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就被安置在了安置点。   王爱国的母亲崴了脚,躺在一张支架床上;许兔花淋雨感冒了,也躺在床上,盖着别人家抱出来的被子。   老太太吃了药后正睡觉,武野拖王爱国父亲帮忙照看两眼,走出了安置点,来到外面喘口气。   安置点不远就是治疗点,半个上午没了五六个人,消息听得武野心里发沉。   逃脱了生天,可武野也没觉得高兴。他被别人的悲痛感染,只觉得生命竟如此脆弱,心情十分沉重。   旁边也有人忍不住抽烟发泄下压力,武野却是不抽烟的,因此往外多走了几步。   武野脑子里混乱地冒出很多念头,辟如:早知道,出来前就不和老武吵架了,那点儿小事,让让老武又怎样?   又比如:这回的山体滑坡,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地质专家表示这边地区的山体结构稳定,很多年没有出这样的事了。   再比如:幸好自己昨晚上没睡觉,自己一行人下来得快,不然怕是真的要出事。   旁边发生山体滑坡的山高大很多,牵连得他们晚上呆的山头也掉下不少石头,还冲垮了一小块地方,眼下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武野正胡思乱想,车辆的声音响起,让他好奇地抬起了头。   武野抬头一看,发现是辆军车,心想定是支援的军队,人民子弟兵真靠谱!   不过这样一辆车,看上两眼也冲不散武野心里的低落。作为一个诗人,他的情绪触角比较敏感,也容易被气氛所感染。   可武野刚想收回目光,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眼睛,是他的小姑娘的!   纵使一年未见,可武野依然认得出来那双眼,他拔腿就跟上了车。   爆发之下,武野的速度竟不比减速后的车慢,甚至还望闻霁月的方向靠近了些。   闻霁月眼里带泪,焦急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晃动的眼,含泪的眼,无不代表着一种“抗拒”。   武野停下步子,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闻霁月离开的原因——国家保密实验。   武野不知道霁月用什么办法过来的,但她拒绝的意思,还有那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的铁皮口,无不表示着她还在被隔离保密之的过程中。   武野眼角微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闻霁月的眼睛,夸张地蠕动嘴唇,无声地道——“外婆、很好!”   在武野把这句话重复说了两遍之后,闻霁月的眼睛消失在铁皮口后。   车厢里的小士兵警醒地提醒:“不许出声!”   闻霁月捂着口鼻,点了点头,发酸的眼中全是水雾,眼前模糊一片。   武野不敢上前打扰,帮着去搬米粮,可做了夹层的车厢里什么都看不到。   武野心里更是清楚,他的小姑娘肯定是偷偷出来看一眼的。于是他借着村里人的口,再次重复了许兔花没事,家里山上大家发现得早,全部下了山,全都没事的话。   他看着陌生,和他说话的人都觉得有些莫名,感觉这个小伙子有点没话找话,似乎脑子不太对劲的样子。   可车厢的夹层里,泪流满面的闻霁月却全都懂,这些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刚历经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差点失去生命,可这会儿却费力在外面给自己传达“一切都好,勿忧”的信息。   闻霁月捏着双拳,指节发出“啪嗒”的响声,心里觉得难受至极。   她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外,给武野一个拥抱,甚至和他忘情的亲吻,再把两人的泪水糊做一团。   可她什么却都不能给他,只能在车里。哪怕是再一个眼神,都不能。   但渐渐地,闻霁月又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脑子里重复着一句话,是出临发时武野给她的写的那句话。   ——“你将见那无声之战火,我见你英勇,为你骄傲”。   她先前以为,英勇是甘于寂寞,把时间和精力投入给实验;可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英勇的另一层意思,是于国奉献,牺牲小我,故而称之英勇。   发放完米粮,这辆有着特殊任务的军车就往回开了。   闻霁月回到山林里,用冷水洗了两把脸,便去换了干净的实验服继续做实验。   她身上似乎有种气质更出挑了,但带着冷味儿,让组里的成员不敢开口。   中午吃饭,宋竹音和屠友桃特意找了闻霁月关心。   闻霁月把“没事”的消息告诉了两人,让两人放下了心思。   可随后的日子里,闻霁月以一种彪悍的气势,硬生生地加快了实验的整体速度。   几次调整之后,闻霁月所在小组本来就承担着重要任务。眼下她努力动脑,把吃饭睡觉之外的时候全给了实验,加上众人群策群力,一切竟显得也很自然。   屠友桃有时会想:这块璞玉,其实根本不需她挖掘。   闻霁月好像一块海绵,在飞快地吸收着各方面的知识,飞快地成长成为一个优秀的科研者。   闻霁月除了没那么爱说话了,日常行为上没什么大变化。但又感觉她好像成熟了许多,好像被拔高的秧苗,让人对她的成长速度心惊胆战。 第102章   又是大学开学季, 各地秋日热煞了人,成功考上大学的学子们却都是兴奋得不得了。   学校里的老生们也很开心,他们终于从师弟师妹变成了师兄师姐, 总算是有点排面了。   清大的校园里, 迎新点井井有条地依据各院系位置摆放。   今晨跟随大部队回到首都的闻霁月走在新生群里, 和年轻的新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因为相貌和气质的原因, 使得不少人都看向了她。   闻霁月却是有些恍惚, 突然落到热闹的环境里, 她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今儿要做什么是很明确的, 早上回家见了三姐, 还电话联系了分开好几处得家里人,现在在校园里是打算给武野一个惊喜。武野的消息也是找三姐问的。   闻霁月想到武野, 面上忍不带了笑。   不过一年没在学校里,闻霁月转了一圈没找到历史学院的迎新点,先找到了生物院的!   她记得清楚,去年还是物理生物院, 没成想今年两个学科分开了。不过分开了也好,以前生物确实势弱,想来有了这回的事,会大大地加强话语权、也会扩大影响力。   闻霁月扫了几眼, 然后目光带笑地朝着迎新点走了过去。   在迎新点招待师弟师妹的并不是旁人,而是闻霁月的同宿舍舍友——张桂花和霍晓珍!   张桂花先发现了闻霁月,她惊喜地站起身, 大声喊道:“月月!”   霍晓珍闻言抬起头,看清闻霁月后傻笑起来,激动地朝闻霁月招手,怕闻霁月看不见她:“这里!这里!”   “成熟稳重”的师姐突然蹦起来,可把新生给看呆了。   然而惊喜的师姐们却毫不介意,热情地抱作了一团。   拥抱过后,闻霁月松开两人,一边笑着打量两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一边说道:“桂花,你变白了好多!晓珍,裙子很漂亮啊!”   霍晓珍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听了闻霁月的话更是提着裙角转了一团,让闻霁月又夸了她两句。   张桂花则是抓住闻霁月的手不放,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去进修了?还连个联系都没有,我们可想你了。”   闻霁月歉意道:“这不是事发突然嘛,我现在忙完就回来了。”   霍晓珍激动地问:“月月,你确定回学校了?宿舍的床位我们还给你留着呢!”   “好,我回头就去住。”眼看着挺多人看了过来,闻霁月怕自己回来的事先被武野知道,就对两个小姐妹道,“我等会儿中午请你们吃饭,现在有事先去忙一下!”   和两人解释了一句,闻霁月赶紧朝着历史学院的迎新点过去。   她溜得比有限的消息传播速度快,一年过去了,屠友桃等人都不在,实验室的公告板上闻霁月的资料也撤了下去,这会儿认识她的人倒不多了,只是不少人瞧着她眼熟。   再耽搁一会儿,说不定就有人想起来闻霁月是谁了,回头就会不少人知道。   闻霁月走出去一段,看到了“历史学院迎新点”几个大字,她远远地望着,就看到了迎新几个人里的武野。   武野留着短发,身上只穿着简单的蓝色T恤,不过他体格健壮,五官硬朗,已然是个出挑的稳重青年。   坐着给新生解答处理事情的人有四五个,可闻霁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闻霁月站在远处笑了笑,然后从武野背后饶了过去。   她朝着武野走进,心里溢满了欢喜。   实验结束速度非常快,后来的半年里她每天都想着早点结束,这样就可以早点让家人以及武野安心。   她的寡言不是因为无法可说,而是想把说话的时间留到将来。   闻霁月满怀着欣喜,悄然地伸手捂住了武野的眼睛。   武野身边的人错愕地回头看,新生们“哇”地喊了出来,感慨大学风气之自由。   一时喧闹起来,好像耳边满是沸腾的声音、但又好像十分安静,只剩下了眼睛上面的一双手。   武野伸出自己的大手,盖住闻霁月敷在他眼睛上的手,唇角忍不住勾起,声音低沉又温柔:“你回来了。”   闻霁月松开手,把手搭在武野的肩上,对其他迎新的人道:“可以把他借我一会吗?”   “拿去随便用!”武野室友看了看闻霁月的脸,和兄弟钱包里照片对上了,接着笑着拍了武野的肩,“回头请客啊!”   武野先抬手拉着闻霁月的手,在凳子上转了个身,这才抬头看着闻霁月,笑着道:“管他们干嘛。我是好心来帮忙的,要走也随意。”手松开一下也不乐意。   闻霁月用手轻轻一拉,武野人就起来了,在起哄声跟着她走。   闻霁月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反正渐渐地两人就走了没人的僻静处。   林荫下,武野抱住他的小姑娘,掐了掐腰,有些心疼地低喃道:“瘦了。”   说出这句话后,武野再看他小姑娘,觉得哪哪都像是瘦了。   手摸到脸。   “脸颊瘦了。”   再摸到下巴。   “下巴也尖了。”   武野不忍再细看,索性一把抱住人,闭上眼道:“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就是有点想你们,这才瘦的。”闻霁月抱着他精瘦的腰,仰起头看着他,抬头笑着道,“武野,你可以不做半个对象啦!”   半个对象的说法,是因为之前闻霁月年龄没有十八,可闻霁月现在已经有十八了。   武野看着她,目光一下子热切起来。   闻霁月觉得自己耳根子都在冒热气,可她红着脸,却还是仰着头,目光坚定,眼底满是柔情。   武野伸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闻霁月的脸颊,在如鼓的心跳声里慢慢地低下头。   两人并不像电视剧里,有哪个闭上了眼睛想象美好画面。   他们睁着看,便觉得放大的彼此是最美好的了。   闻霁月有种满足了遗憾的感觉,她透过铁皮口子看武野的时候,就想亲亲他了,现在终于亲到了。   几分钟后,武野才放开他小姑娘的唇瓣,好笑地揽着人道:“看来是真的想我想坏了。”   闻霁月看到他带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武野紧了紧怀里的人,用低哑的声音道:“我也是。”想你想坏了。   担心你太忧心家人,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担心你万一生个病……   让你勿忧,可自己却是多忧。只是怎能忍住,不忧不在身边的你。   远处的人看着,树荫下似乎有个木桩子,立了许久才消失。   ***   重逢相聚,腻歪是免不了。   闻霁月很想见见各处的家人,武野请了假和她一道再见一回闻家人。   先回了老家,见了外婆和大姐一家。   再去了沪城,看到了揣上了二胎的闻夏英,以及正在沪城休息的茂存西和闵学海。   闻霁月在开学第一周里,消失没个人影   而实验结果已经出了,论文抢先发表于国际顶级刊物上,一时各国哗然。   国内生物界在外国外由籍籍无名,变得名声大涨;国内参与这项实验的人员,也开始分派好处。   屠友桃回到了清大,拿到了以往成倍的实验资金,以及破格给予的院士选拔名额。   往下面,宋竹音也是直接升职了,还拿到了翻倍的工资。   资历上多了这一项,也不是一时的事情,只要脑子跟得上,甚至可以吃上一辈子。   不过关于闻霁月的功劳奖励,作为她的分派好处“上司”的屠友桃有些为难。   整个实验,闻霁月参与度很高,甚至最后的成稿工作她也有涉及。在这个不断探索的实验过程里,闻霁月的成长是巨大的。   这孩子已然优秀得不像话,可是人太年轻了。她原本想直接提到自己手下做博士生,但是现在又纠结自己似乎被掏空了,留着闻霁月做博士生都觉得浪费!奢侈!   渐渐地,屠友桃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可以让闻霁月留校做讲师吗?   前面三十年,国内生物界式微,整个行业都处在一种龟速缓慢发展中,教师人员也是极其缺乏的。要不然,清大的生物院也不会今年重新成立。 第103章   有些事一旦起了心思, 就不容易放下。   屠友桃对着此次实验里,资历最长的几位同僚道:“我知道这孩子年轻,可我觉得能力是够的。”   “霁月这孩子我们也是知道的, 可是……可是她真的资历太浅了, 而且年轻也小。何况就这么一个实验, 虽然涉及的方面多,可学性也很强, 可终归有局限性啊!”另一人头疼地反驳。   坐着的就四个人, 除开这个反对的, 倒有一个觉得可以, 可最后那个也站了反对。   两票对两票, 谁也说服不了谁。   屠友桃揉揉眉心,无奈地看着身边的空位, 笑道:“老宋竟然病了,他要是在,肯定会站我这边。”   老宋自然是另一个欣赏闻霁月的。不过刚结束繁杂耗费脑力的长期大型试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一松, 人一回首都就病了,眼下正在医院躺着呢。   提到老宋,自然也想到其他人,像这样一回首都就病了的可不少。   “太累人了, 前面一直绷着,这一松下来整个人都不对了,身体可不得造反嘛。”   “大家都辛苦, 还好成了。这可正所谓是论功行赏。”开口这人说着话,灵光一闪又把话题转到屠友桃刚刚提的事上,道,“我看小闻嘛,功劳不小,过了好几个难关呢!她要是个博士生,一个讲师稳了,就是要个副教也可以!”   这人本反对,忽然又附和,弄得屠友桃笑眯了眼:“可不是这个理,我也觉得这孩子出力不小。尤其后头这阵儿,那可真是拼命了。”   “老屠啊,你听我说,这问题就出在这不是上。她没硬学历,容易招人置喙,你懂不懂?你的心思都在学术上,这事儿怕是没想到。”   “就是,一时破格可以,可这破格就容易被人拿硬条件卡,卡了你还没话说,对不对?”   屠友桃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不过要是如今错过,回头就再没要好处的机会了。   于是屠友桃心里转了一圈,故意问道:“那该给的好处,就因为这个不给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   “给了反而是害人晚辈,还不如不给呢。”   反对的两个老头儿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还挺对得上,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个人说的话呢。   屠友桃眯着眼问:“所以你们觉得我这学生功劳是够格的。你们认同她能力,就是觉得资历不够,得在学历本上过一趟,对不对?”   “对。”   “这话没偏差。”   把两人饶进话里,屠友桃才轻哼一声,看着一个老头道:“老马,你别想糊弄我,你还不是想着今年要是名额多了,影响你明年那个关门弟子嘛!   我这个学生可是实打实的有功,名额我就得要,大不了过几年再给!先让她读个博士!”   两老头没想到屠友桃聪明了,竟然想出“都要”的主意,只得笑着同意了。   这事刚定下,小会议室外一个瞧着四十多岁干练的女人敲了下门,表情严肃地道:“老师,还有其他老师,我们被M国的理查教授举报实验过程有误,国际核查实验的人下周到。”   “过程有误?那一步,我们每一步都做了至少五边多组别核查!”   每个实验过程,都要经得起检验。偶然性的成功,是不具备现实意义的。   偶然一次的成功,只能用作经验,作为研究的方向去探索。   发表于国际刊物、获取专利的论文,每个步骤都要严谨。过去造假数据,搞学术伪造的不是没有,但是被揪出来作伪后就会失去原有权力,以下一次首先投稿的正确、严谨的论文为准。   几人听到这事,不管是真是假都警惕了起来,立马紧急召集人自我核查,顺带选出部分人手面对国际来客的监督检查。   ***   重新和老朋友们相会,闻霁月还挺高兴的,不少人都是,等待的时候聊得挺开心。   可听到准确消息后,所有人立马恢复状态,换上了实验服去重做实验。   分作几个组,同时进行多组。   闻霁月戴着口罩,心里并没有太多担忧。   因为参与得多,当初的五遍多组检查,有一遍闻霁月跟完了全程,认为不会有问题。   事实也是如此,最后单方面自我检查是过了。   接下来需要警惕的,就是国际组的到来。   ***   屠友桃又在开会,一群人眉头紧皱。   “我们的人都可以做得出来,为什么M国那边不可以。其他国家好像也没说,到底能不能做出来,没说能,但也没说不能。”   “我觉得这个情况有些诡异啊,需要严肃处理、警惕对待。”   “但是在我们的地盘,倒也不用怕他们什么!这几年好多东西都只能用进口的,穷都要穷死了,得从他们身上薅点下来,补补咱们!”   “那我们的接待组选哪些人?我们几个要在一半吧,还得带三组人。”   屠友桃想到自家学生,道:“还得带翻译呢!”   “小闻那口语溜,不过她得做实验啊!难道挑她做翻译?外交那边会给我们送翻译的。”   “可外交的翻译又不懂太多,容易被糊弄,还得带几个懂行的。”   “小心警惕,总没有大错。”   几个人讨论了一番,还努力选出了几个专业翻译人员来,免得到时候因为翻译问题出现差错。   衡量过后,闻霁月还是成了翻译人员之一。做实验可以有很多人,同时精通多门外语,还懂专业知识的就她一个。   闻霁月想到茂爷爷同她讲的,学会了总是有用的,这会儿深深地体会到了其中益处。   定下来后,屠友桃也跟闻霁月把事情前后都说了一遍,闻霁月心里十分感激这位在专业上引导自己的老师。   闻霁月对人生的打算,就是好好地搞科研,她是想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的。而如今的科研人员,一般就在各高校、或者研究所、研究基地,相较于不甚了解的研究所等地,闻霁月自然更偏向于自家母校。   ***   一周后,数十个各种肤色各种发色的人聚集在首都,抵达选定的实验室位。同行的还有M国的理查教授团队,让实验组的人更紧张了些。   到手的鸭子,还有人惦记,想想就让人心情美丽不起来。   人到了后,后面的事情便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实验室里,科研人员们在监督下重新做起了实验,步骤被摄像机录制保存。   闻霁月跟在屠友桃等人身后,除了长相吸引人外,沉默的她并没有引起国际来客的注意。   这回并不是炫耀的,而是面临考验的,那么藏着些本事当然是有必要的。闻霁月的任务就是应付“意外”。   在实验结果将出的前夕,“意外”还是来了。   理查教授一行人企图打断实验进程,对实验的标准性做出了质疑。质疑小会在三个小时内进行,而实验停止两个小时,就将错过最佳合成时机,影响到实验数据。   专业的大段落术语经过翻译,再通过翻译翻译回去,那就是好一阵功夫了,其准确性还不一定。   但这样的行为只能拖延,并不会影响结果。闻霁月有些诧异,同时尽心做着回答质疑的准备。   她外语可以流畅沟通,直接节省翻译来回的时间,还可以避免错误,希望可以帮忙把这次实验的时间节省下来。   严肃的会议室里,中方和国际组以及M国查理教授以肤色和发色分开分别坐在两边。   闻霁月和另一位师姐两人,从翻译人员里冒头,成了新的上场人员。   瞧见两张新面孔,查理教授脸色一变。   不过两句沟通后,问题连珠炮似的落下去,从各个方面细节针对,问得人头皮直发麻。   半个小时后,闻霁月和师姐嗓子眼里像是在冒火,喝水都不怎么管用了,脑袋也直发胀。   自家人包围的区域里,闻霁月哑着嗓子对师姐道:“师姐,等会儿你休息一阵,我先顶上,轮流来吧,不然回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姐白着脸,一边狂给自己灌泡了胖大海的水,一边点了下头。   屠友桃黑着脸道:“什么东西都问,他们怎么不去编个百来套为什么!?”   闻霁月被逗得笑出了声,她抱着胖大海灌上一口,偷偷地把精华吸进嗓子里,重整旗鼓继续上。   闻霁月和另一个备选的翻译人员重新上去,可基本上大多数问题最后还是闻霁月翻译得快,加上她本身知道的,直接就答了,费力费脑的还是她。   随着时间过去,理查教授脸色愈发难看。   直到一个小时的钟声响过,理查教授的助理对着空荡荡的纸面楞了一下,转而对理查报告情况。   闻霁月听到理查教授用英语朝着身侧的人说了两句,又换做了带着口音的西语,重新弄了份问题清单,像是一定要搅黄第一次核查实验一样。   闻霁月唤了师姐顶了自己,和屠友桃对视了一眼,去了休息处。   申请了三分钟的休息,屠友桃跟上闻霁月,但心地问道:“怎么了了?是嗓子难受了吗?”   闻霁月道:“老师,那个理查像是在故意拖时间。我听到他说到了欧元。”   屠友桃皱起眉:“欧元?那不是钱?”屠友桃想了一下,又问:“他们说话那么小声又快,几乎都是耳语,你能肯定吗?”   闻霁月点点头:“可以肯定。”   屠友桃赶紧把人招来,提了两句,总算琢磨出门道来了。——应对核查的时间专利是暂停的,理查的人想钻空子,挣一票!至于将来打国际官司,谁怕?偏向谁还不一定呢。   利益的纠葛,让事情从学术事件变成了利益事件。   外交部人员从国家利益层面提出质疑,国际组的人员不得不做出退让,放弃了理查一派。   录制的人员可不止一方,中方同样做资料留存。还想混,就不能在明面上打破规则,当然这种在规则里钻漏洞的法子,你没发现也怪不得谁。   一场惊心动魄的核查,在理查铩羽而归时半落幕;与此同时,一颗新星的传说在这开始新的波澜起伏。 第104章   开学好一阵, 闻霁月都没来得及正式入学。   不过等她再进学校,直接成了博士,原来的同班同学……全部成了师妹师弟!   寝室里, 四个人都在。   杜茵茵捧着本小说, 想到刚刚闻霁月轻描淡写说“成了博士生”的话, 看着闻霁月的目光呆滞。   这人也、也也也太牛了吧?!   身手厉害,长得好看, 脑子好使, 际遇还那么好, 出去一圈, 回来就跳过了本科、研究生, 直接飞奔成博士!   不过杜茵茵心里的最终感想,还是一如既往——惹不起, 惹不起。   这辈子,都不要再和闻霁月这个女人为敌了。   霍晓珍瞪大了眼,惊讶道:“你怎么升学那么快!坐飞机的呀!”她快言快语,“你们博士生是不是有双人宿舍, 那你以后还要住我们这个四人间吗?”   张桂花微微皱着眉,表情认真地聆听。   闻霁月道:“还住这个宿舍啊,不过就像以前一样,不是天天回来, 可能偶尔就住在家里,或者实验室那边。”   听到维持原样,张桂花笑着道:“那可真好!我们又住到一起了!”   杜茵茵心里叹气, 可面上笑容灿烂:“真好啊。”   定下继续住寝室后,闻霁月抿了一下唇,眼神不定地道:“对了,晚上请你们吃饭啊。”   张桂花笑着问:“怎么了,又让我们吃大户不成?”   闻霁月有点不好意思道:“是两个寝室吃饭,我和武野一起请你们吃饭。”   霍晓珍眼里露出八卦意味:“可算等着了!回头给我说说,你和武野怎么在一块的。我纳闷得很,你走了之后,他才说是你对象,结果你一直不露面,好些人不信。”   闻霁月老实交代:“走的时候,才在一起的。”   霍晓珍眼中流露出羡慕:“走的时候,听起来像是情痴啊。”   等待两个字,听起来总带着牺牲感,有种遗憾的美感,被归属于浪漫。   杜茵茵则是心想:难道厉害的人,就是什么都厉害?谈个恋爱,也格外浪漫?!   ***   晚上五点。   两个寝室的人在学校外一家饭馆的小包间里坐下。   八个人,正好一边儿四个。   武野寝室的男孩子,用赞赏的眼神看向武野。   好兄弟啊!你脱单了,没忘记我们,干得漂亮!   用眼神感激一瞬后,武野就被抛弃了,三个男孩子和女孩子们高兴地聊天,努力引起对方的兴趣。   武野轻笑一声,让大家点菜。   大学里习惯两个人在一起,得介绍给朋友认识一下,就有这么个请吃饭的惯例形成了。   闻霁月和武野算是晚的,等了一年才有这顿饭。   武野的室友笑着调侃道:“前面小闻出去进修,都看不到人,我们还以为武野做白日梦呢。这么漂亮一姑娘,没成想真让我们武野追到手了,可得好好待人家啊!”   武野捶他一下,故意逗弄人:“没大没小,叫什么小闻,叫师姐!”   “怎么就没大没小了,不是同届吗?”   武野寝室几个尚不知道闻霁月的学历“飞”了。   武野得意道:“霁月这回回来就是博士生,你们叫师姐啊!再过两年,你们就得叫老师了。”   女生笑做一团:“那是得叫师姐!”   武野身边的室友傻眼一下,然后笑着去捶武野:“师姐夫好!”   “唉,乖。”武野笑着点头应了,然后赶紧把手往桌下伸,抓住那只要欺负自己腰间肉的小手。   武野笑着侧过头,手指在闻霁月手心里轻轻地挠了一下,撒娇一般的力度。   闻霁月嗔他一眼:“别欺负人。”   武野点点头,老大的身板歪在闻霁月肩上:“好,我也乖。”   闻霁月哭笑不得,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武野的三个单身室友瞪大了眼。   武野这样子,着实让他们几个很是惊讶。原本的武野在他们心里、稳重靠谱话不多,现在就是个——武三岁,还撒娇,简直没眼看!欺负谁还没个女朋友是不是?   不过。他们、他们还真都没有。   吃过饭,三个女生交给三个单身的男孩相送。   闻霁月和武野手牵着手,走在马路边上。   路边人不断走过,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闻霁月格外心安。   她抬头看武野线条硬朗的下颚,调皮地摸了下武野的喉结,问他:“喂,什么惊喜啊?”   武野笑而不语,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闻霁月。   弄得闻霁月更好奇了,走出几步,闻霁月松了手,抓住他胳膊:“这不是去我家的方向吗?是不是外婆来了?!”   闻霁月眼睛一亮,脸上也带着七分肯定。   武野摇头,神秘地道:“不是,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能提前告诉你,不然怎么叫惊喜。你再等等,等会会更高兴。”   “我好奇啊!”闻霁月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孩,面前放了一块糖,可是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甜。   不过经过了安抚,耐性会多一点。   闻霁月猜着各种惊喜,比如:大捧漂亮的花、只差她这个观众的乐队、一叠儿的长信,好几个远方的亲人……   闻霁月在心里猜测信的可能最大。   走的时候,武野问能不能写信联系。   她回答:不可以。   武野就说,写了攒着给他看。   能想起来这事,还是闻霁月前几天收拾东西,发现自己把写信的事忘了很久。   在山体滑坡事情之前,闻霁月偶尔还能想起来写点东西,可后面彻底忙起来,就只有半个月一封信了。   算起来,前后也有几十封……应该不少了吧。第一次谈恋爱的闻霁月,想着还是有点心虚,希望对方不要嫌弃自己写得少。   闻霁月小心的目光被武野捕捉到,他捏了闻霁月的脸,眯着眼问:“你刚刚想什么呢?一脸——”   闻霁月想也不想,果断摇头:“没有没有。”   武野更觉得有什么了:“我还没说呢。”   “那你说。”闻霁月眨眨眼,露出个无害的表情直视着武野。   心虚不心虚不重要,气势不能虚。这气势一弱,人就显得没理,不是送分嘛。   闻霁月感觉自己虽然经验不够,可还是见识过许多的。以前那些老朋友,当着爱人伴侣的面,那可都是求生欲满满。   武野笑着道:“那我说了,一脸——”   闻霁月气势十足:“一脸什么?”   武野低头,在她脸上亲一下。   闻霁月愣住了,脸上写满疑惑。   武野声音里带着笑意,贴着闻霁月耳朵道:“一脸想让我亲你的样子。我亲了,高兴不?”   凑这么近,原来想说什么,谁还记得。反正武野不记得了。   闻霁月从耳朵起始麻了半个身子,反应过来后低声骂道:“流氓!天天想什么呢。”   武野重新牵住她的手,面上带着笑,心里想道:天天想你啊,可又不敢太想你。   不敢想多了,毕竟想的时候见不到,到时候让想你这件事变得酸涩,可不太好;但又忍不住不想你,于是就成了不敢太想你。   武野牵着闻霁月,一直往前走。   很快,自家的家门口落入眼帘。   闻霁月脸上带着期颐,心想惊喜肯定在家里,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闻霁月刚好从兜里拿出钥匙,一声“嗷呜”就响了起来。   是小灰灰的声音,这没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声音在没人的隔壁。   闻霁月喊道:“小灰灰!”   小灰灰哼哧哼哧,踩着大闺女,把脑袋探出院墙,看着主人一脸激动:“汪呜!汪呜!”   身下大闺女一动,小灰灰就从闻霁月眼皮子底下滑下去了。   “怎么跑隔壁去了?”闻霁月奇怪得很,隔壁有户有人,另外一户却是没人的。眼下小灰灰就在没人那一家的院子里。   武野好笑地拉住着急的闻霁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道:“喏,给你。”   闻霁月估摸着小灰灰是在家随便玩,结果不知道怎么跑到隔壁去了,她拿着武野给的钥匙去开隔壁的门。   钥匙打开了门,但好像也打开了别的东西。   闻霁月侧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武野:“你怎么有这家的钥匙??”   一座房子的钱对于闻霁月来说不多,但对武野这么一个刚上大学的男生来说可不少,闻霁月就没想过。所以她也没把房子往惊喜上面去想,只是觉得不太对劲。   武野笑着看她,站到她身后,像是把闻霁月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闻霁月感觉被武野的气息环绕,然后一双手从她两侧伸了过来,没有抱住她,而是往前伸,推开了院门。   然后武野的声音在她耳侧温柔地响起:“这就是惊喜,也是新的家。”   闻霁月有些恍惚,开门的动静招来一群大宝贝。   小灰灰带着两只崽子,颠颠儿地把打开的两扇门挤开,伸着舌头欢快地往闻霁月怀里撞。   闻霁月笑起来,伸手抱住小灰灰和后面的宝宝、贝贝。   三只大狗子一齐冲上来,力道可不小,武野在后面抱紧了闻霁月,生怕给带倒了。   但饶是武野有准备,两人也给三只大宝贝弄了个趔趄,差点给摔了。   不过两人脸上都带着笑,闻霁月笑得尤为灿烂。   武野看楞了一瞬,接着把头从后搭在闻霁月肩头,道:“顾城有句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我想:刚刚你抱着狗,我抱着你,我们这样站着,也十分美好。”   闻霁月倒仰了下头,两张热乎的脸蹭到一处,她轻声回应他:“比诗里还好。我们也会有新的诗篇,谁叫我喜欢的人也会写诗呢。”   矜持的大白等了半响,新主人和旧主人只是抱着腻歪。大白摇摇尾巴上前,挤开了家里三只傻狗,蹭到了主人身边。   然而大白感觉自己今天好像失宠了,两位主人眼里好像只有彼此。于是大白转过头,给蹭乱了自己白毛的小灰灰一爪子。   “汪!”   “嗷呜!” 第105章   拥抱了会, 两人相携走进院子里。   房屋规划明明和隔壁闻霁月的小四合院一样,可她看哪好像都新鲜,十分新奇地打量着院子。   武野介绍道:“屋子收拾了下, 不过还不能住人。”   “已经很好了。”闻霁月又想起来问道, “房子怎么来的啊?”   “我买的啊。”武野笑着看向闻霁月, 道,“你不在时候, 我就一心挣钱去了。买了房还有好些, 等着你来花。”   武野现在可是市面上最热的武侠小说作家, 他像是天生能吃这碗饭, 第一本书就就有不错的成绩, 眼下已经红极一时。   闻霁月心想自己可是小富婆,知识让她暴富。   不过男朋友的钱……那当然也得花!不能太生分。也不能太过分, 得自己心里有秤杆。   闻霁月笑着点头,半开着玩笑:“好啊!你来挣钱,我来花钱。”   武野牵着她往里走:“往里面看看,我给你写的信也放在这边。你带回去, 慢慢看。”他说完自己的信,转头看向闻霁月,“月月,我的呢?你没忘吧, 忘了我要罚你的。”   “没忘,就是可能没你的多。”闻霁月说完话,拘谨地抿了下唇。   武野觉得他的小姑娘特别可爱, 平常是极其成熟的,可这会儿又显得微有些腼腆,幸好这可爱的一面只有他能看到,外人只看到她的“高冷”外表。   “你在忙正事啊,我听说过好几个老师病了,之前还怕你生病呢。没写也没事,顶多就——”武野故意止住话头,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闻霁月的唇上。   闻霁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的什么,赶紧将目光挪向房门口,虚张声势:“我要看看你的信,要是没有我的多,我也要罚你的。”   她走在前头,武野迈着长腿,悠闲地跟在后头。   一堆信就放在桌子上,不过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本“书”更妥当。   一叠儿的信纸整齐地放在一处,一开始的还用信封装着,后面的直接叠放在一起了。   倒不是没有装进过信封里,而是武野后面拆出来的。要不然闻霁月拆一封看一封,一百多封信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闻霁月先拿了整叠,并没有细看,只是扫着信纸底端的日期。   每一个日期,都是他想起她的时候。   闻霁月感觉到眼前渐渐模糊,她回身抱住武野,轻声道:“好多。”   武野笑起来:“你看一封。”   闻霁月这才开始看信的内容。   她原有点不敢看,怕看哭了自己。想念和等待,于她而言并不算好过,像是心里下了场酸涩的雨。   不过目光看过五行字,闻霁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封信上写的是桩桩趣事,看着信,都能想到那有趣的画面。   武野看着她的笑容,摸了摸闻霁月的头:“笑着才好看,我给你写这么多字,不是为了让你不高兴的。”   说着,他目光中露出骄傲来,声音的声音也变得更亮:“即使是我想你这件事,我也不想让它让你不开心。”   闻霁月没有说话,不过抬起的眼里都是武野。   她脑中冒出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我要和这个男人结婚,过一辈子!   闻霁月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欢喜地一头扎进武野怀里:“你太好了吧!”   武野抱起她,像第一次抱她一样热情:“傻姑娘,不对你好,对谁好?”   ***   把信件抱回家,闻霁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写的信送还回去。   换完了信,两人并没有急着看。   两人默认,看信的时候,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更好。   于是两人坐下来说话,闻霁月问起了武野怎么挣钱的事来。   武野就把两个马甲都交代了,带着点男人的炫耀心思,想要让他的姑娘瞧瞧自己的本事!   不想闻霁月听了后,在家里找出来了武野的第一本书和第二本书,还有连载的报纸。   闻霁月道:“我三姐也是你的书迷!我晚上就看。”   于是晚上的时候,闻霁月有了两个任务。   一是个看信,另一个是看小说。   信看了十来封侯,闻霁月就有点舍不得看了,她趴在床上,翻开了书。   第一本书,男主角光风的名字让闻霁月楞了下。   她在心里想:光风、霁月么?是为我写的吗?   闻霁月带着这种甜蜜的心情,往后看了起来。   不久她便完全忘了一开始的心情,看得十分投入,为书中人物的情绪所牵引,看到令人伤心处还落了眼泪,忍不住骂了两句作者狠心。   骂完了,想起作者是自家人,这才歇住。   灯亮了一整晚,闻霁月熬了个通宵。   第二天武野过来接人,看到闻霁月脸上的黑眼圈:“怎么弄的!?”   “还不是你!”   武野第一个念头是:才不是我,我都不在。   不过他及时把歪了的思路拉了回来,问道:“怎么就因为我了,你不会连夜把信看完了吧?不是说慢慢看。”   闻霁月揉揉干涩的眼睛:“不是信。是看你的小说去了,你写虐也太下得去手了。”   武野笑起来:“那就是我要的,当然得下得去手,不然不上不下,就不好看了。”   闻霁月打个呵欠:“今天周末,我们去吃个早点,然后我恐怕得补觉,不能陪你了。”   武野好气又好笑,牵紧眼睛有些睁不开的闻霁月,边走边问:“想吃什么?”   “喝粥。”   “生鲜的可以吗?”   “好,听着就饿。”   于是两人去喝生鲜粥。   喝粥的地方人不少,不少人捧着报纸看着。   几个老头儿就坐在隔壁,一人一份报纸,看得都忘了喝粥。   店里的桌子之间空隙不大,闻霁月扫了一眼,就发现报纸上连载是武野的新文,拉了下武野的胳膊。   武野看着笑了笑,随后一本正经地叮嘱闻霁月:“正经吃饭。”   男朋友正经起来,闻霁月只得乖乖点头,不过她的眼睛还是灵动地动着,无声地说着主人想要说口的兴奋和高兴。   ——两个人在不同的行业努力、优秀,真好。 第106章   两年后。   武野大学毕业, 闻霁月博士生毕业。对两人来说,是毕业季,也是结婚季。   闻家人早齐整地到了首都, 操办起婚礼事宜。   四个姐姐, 四个姐夫, 外加一个外婆,女方光是至今的亲人算起来就数量众多了。   武兴学第一次见到亲家全家人, 直接给看楞过去。   不过虽然武兴学生得不多, 但他爹妈厉害, 他这辈人的多, 把武野的堂哥堂姐、叔伯婶子拉上, 那也是一大串人。   两家人有商有量,一起忙活。宴请亲朋好友、定了酒店、收拾好小两口的新家……   说来也奇怪, 好像就闻霁月和武野两人闲一些。闻霁月无聊得在实验室里加班,武野则是在学校里找了个清净地方写稿子。想来婚后他会有些忙,甚至沉迷美色,所以现在得多存稿。   日子转眼到了婚礼当天。   闻霁月换上了红嫁衣, 是特意找的老手艺人绣的嫁衣,一只只凤凰展翅于裙摆,金线闪烁着金黄色的色泽,好像阳光在其上流动, 美煞了人。   许兔花近两年眼睛有些不好,凑近了仔细看小外孙女,不过两眼老太太就看红了眼睛。   许兔花握着闻霁月的手, 轻拍着道:“好漂亮,这嫁衣做得好!”   闻春花和闻夏英也是同样忍不住红了眼框,在心里感慨着:最小的妹妹也长大了!   闻秋鱼和闻冬水则是面带笑意,欣慰和高兴比感慨多。闻秋鱼已经是名数学研究生了,常年沉浸在数学里让她很是冷静;   至于闻冬水,她看着一张小圆脸可可爱爱,心里却明白自己曾是个傻呆呆的沧桑老太太,她看事情都看得比较开。   闻霁月目光在外婆和姐姐们的脸上扫过,心潮涌动,但具体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来说清楚、来阐述。   她想过有这一天,但是这天来得如此之快,又让闻霁月觉得有些恍惚。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初冒出和武野共度余生的想法的那个时刻。   闻霁月想着笑了起来,笑靥如花,一室生辉。   她抱了抱个头矮小的外婆,用手指肚给外婆抹去眼泪:“外婆,你别哭,是好日子。我就算结婚了,也还和以前一样。”   闻霁月还有没说出口的话:你照样来我这儿住,房间一直给你留。   许兔花为了她们五个外孙女儿抛弃了儿子、孙子,不管儿子、孙子孝顺与否,老太太做下决定都是极其艰难的。而一切的源头,是打自心底深处的爱怜。   外人质疑几姐妹搬出老闻家,没个长辈看护的,觉得她们分家之后没钱难过日子的时候,是许兔花用瘦小的自己挡在几姐妹的前面。   一向和善的老太太甚至吼过——“我就是卖了棺材,也要把我的外孙女从狼窝里带出来!”   闻霁月看着许兔花比那时白净圆润许多的脸,欣慰地想:外婆现在温柔白净,一看就是享福的老太太,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了。   许兔花感觉小外孙女的口气太轻柔,就和哄她重外孙子、重外孙女似的,老太太自己擦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实际上,闻霁月抱着她的时候,就觉得老太太像个孱弱的孩子,已经是最需要她们晚辈照顾的年月了。   我们年轻人在一点点长大、成长,父母长辈们却是在一点点老去。   许兔花擦完了脸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对精致的金耳夹:“这是找人特意做的,不用扎耳洞也可以戴。”   四个姐姐则是相互看了看,俱都拿出准备好的心意来。   大姐闻春花准备的是一对雕工精美的金镯子;二姐闻夏英准备的是金项链;三姐闻秋鱼准备是一个预备给孩子用的小金锁;四姐闻冬水准备的是个金摆件,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   闻霁月看着顿时满眼的金澄澄,感觉自己走出去就会被抢:“不用戴这么多把?!”   闻霁月的嫁衣就用了金线,再戴一圈那可真是富贵逼人了。   她还想挣扎,把闻夏英给镇压了,几姐妹上手直接给闻霁月穿戴上了。   为什么弄这么夸张?是想告诉武家其他人,她们姐妹几个不是好惹的,都是有钱有本事的。这样万一小两口不合,想来也不会欺负到她们幺妹头上。   就连“老大的女人”——闻秋鱼都没想过,武野是不是打得过她幺妹。   客厅里,小弟们还真都在,几人特意请假过来了一趟,看看自家老大挑的什么人,也担心“小老大”会不会被欺负。   一旁的左厢房里,则是茂存西、闵学海、还有艾广洛和宗进才四人。   四个年纪稍大的男人凑做一桌,一边下棋一边念叨闻霁月。   艾广洛道:“我是霁月这孩子的初中班主任,这老头就是蹭我便宜,跟着来的。”   宗进才丢开了棋子,不服气道:“那电话可是打给我的!我是校长,全校学生都是我的学生!”   茂存西摸着胡子,淡淡一笑:“我前几日又给霁月送了两本书。虽然她从小跟着我学,但语言需要一直学习,老头儿也就一直操心着。”   闵学海好笑地摇摇头,老顽童老顽童,越活越顽皮,还争起宠来了。   右边的厢房,那更热闹,高中和大学的师长聚在一处。老方看着屠友桃,感觉和看论文似的,被范老师伸手掐了好几下。   时针移动几格位置后,院门外响起热闹的鞭炮声——新郎上门来接新娘了!   按照流程:车子先开往迎客的大酒店,再开回来,从隔壁的门进。如此绕了一圈,宴请了宾客也热闹到了,正好。   门外鞭炮声一响,在外喝着茶的林胜男就吆喝了一嗓子:“来了来了!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快去拦拦门!”   林胜男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妇女队长了,她这几年做得顺当,又往上升了升。这回来北京,还是来开会的,顺道给闻霁月贺喜。   林胜男的声音一喊,没结婚的姑娘们就笑着去拦门。   张桂花和霍晓珍、杜茵茵都是,周敏、王兰和许芳芳也在,还有几个附近巷子的年轻小姑娘。   许芳芳现在是闻霁月本系的小师妹。   她感觉自己心情挺复杂的,甚至可能比结婚的当事人还要复杂。她喜欢过的男孩子,和她很喜欢、甚至崇拜的女孩儿在一起了,两人还要结婚了。   她的确是少了些勇气,而武野也不喜欢她。许芳芳想得明白。所以她得——要个大红包!安慰一下自己并不难受的小心灵。   并不难过是因为:她的两个朋友,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武野感觉自己化身成了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好半响终于迎到了他的小姑娘。   不和旧时一样,新娘是拿盖头遮挡了视线的。闻霁月头上没有盖头,姣好的面容化着淡妆,只有嘴唇红艳艳的,和嫁衣相互映衬,十分惊艳。   她提了裙角,低头跨过门槛,再抬头。   接亲的客人们看呆了;围观的邻人们也看直了眼;就连娘家人,都有些后悔,想要把这份美丽留在自家,想着是不是把武野轰走了算了。   胆大的闻夏英还真有过这个念头,不过忍住了,也没敢说出口。只是后来和金睿钟嘟囔了一声,惹得金睿钟笑了半天。   闻霁月没有让人背,自己走出了家门,和武野牵着手,相视一笑,然后坐上了车。   绉天磊和兄弟五个站在娘家人里面,他看着闻霁月快看不见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清的遗憾,心想:怎么就不让我背……   前面的车辆里。   武野和闻霁月挨着坐着,终于相会的一对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眼中都是欣喜。   武野贴着闻霁月坐着,握紧了她的手,道:“我好高兴啊,就像在梦里一样!”   闻霁月侧过头看他,武野今天穿的也是中式新郎服饰,十分英俊,就是神色间有些乐坏了的傻气。   闻霁月眨眨眼,问道:“要不、我掐你一下?”   武野想了想,点头:“好啊。”竟好像真的怕在梦里一样。   没等闻霁月下手去掐,开车的朱玉泉笑得不行:“我说你们两啊,倒是真速度,毕业就结婚!不枉费我当初撮合的功夫。不过这么早结婚,你们后半辈子还那么长,不担心甜坏了啊?”   朱玉泉问得无心,却被旁边的女朋友张桂花捶了一下:“你才甜坏了!”   朱玉泉反应过来,拍一下自己的嘴巴子,笑着圆场子:“看我这嘴。其实就是想说你们挺甜蜜的,是真爱!”   武野哭笑不得道:“表哥,我们懂你意思,可别再拍自己了,大好的日子,这事也不至于。”   武野说完,笑着看向闻霁月:“这话我们自己也聊过。下半辈子是很长,可我们有从二十过到六十、八十、甚至一百的信心。这信心,对自己,也对对方。   既得一心人,何不长相守?只怕将来还嫌时日不够长呢!”   不多时,车子抵达酒店,而后宾客尽欢。   ***   当日,首都的武侠小说爱好者也收到了惊喜。   当红武侠作者在报纸上如是写道:自此光风有霁月,两相好,不分离。家有喜事,与编辑协商后,特此加更一回。 第107章   婚后的第二个周末。   闻霁月和武野踩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穿梭, 从两人挨着学校的住处回家看武兴学。   虽然儿子武野买了新院子,不过武兴学的旧院子挨着他自个儿的单位近,他依旧住老地方。   再者, 武兴学心想自己也不是七老八十, 觉得没必要和年轻人强行住在一块儿, 各有各的生活也挺好。   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回这还是头一遭,骑了约莫二十分钟, 闻霁月热得两颊通红。   武兴学见了两人模样, 奇怪地问:“车坏了?”   儿子结婚, 武兴学没给房子帮上忙, 就给买了辆车。上个周末还用着, 这个周末就换了自行车?   闻霁月笑着道:“爸,车没事。老坐车, 我有点不认路,所以让武野骑车带我逛了逛。”   武兴学点点头,笑着对儿媳妇道:“那挺好。不过看你出这么多汗,小心感冒, 。进屋,爸买了水果,就在桌子上。”   接着他看向儿子武野,口气直接道:“也不知道两人骑一个车?看你把你媳妇累的。”   武野停好车, 看他一眼:“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儿媳妇忘了儿。不是你跟我说的,自己开车更容易记住路?”   有人坐车也看路, 也有人坐车不看路,但开车的人肯定是看路、记得路的。   闻霁月感觉骑车走了一路,那些似曾相识的路线才算是落到了记忆深处,不会似是而非了。   两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闻霁月顺手去把水果洗了。   一开始两父子斗嘴,闻霁月还劝说两句,后来发现这是两人的相处模式,闻霁月就当听相声了,还能乐呵一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说得十分直白,但心里知道对方话不好听,可心是好的。   诸如今天,武兴学让武野和闻霁月骑一个车,其实想给武野提醒。武野一说,武兴学才想起来闻霁月路不太熟。   不过“认输”是不能认的,只能斗斗嘴,再换个话题凑合一下,就将过去。   等闻霁月洗完水果,武兴学想起厨房炖着汤,火燎似的冲进厨房。   闻霁月说想帮忙,想起老亲家叮嘱的武兴学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不用,你们坐着等就是,武野也是坐着吃的。   客气什么!回头去你们那边,我再吃现成的嘛。月月,听爸的!”   闻霁月觉得有些失落,等武爸走后,跟武野道:“我就想看看,不动手的。”   武野笑出声,行动却和老父亲很一致,他推着闻霁月道:“回头想参观厨房有机会的。今天我领你去看个好东西。”   闻霁月跟着武野去了武野房间。   一段时间没住人,屋子里落了层浅浅的灰。   武野拧了湿帕子擦灰,解释道:“平常我爸不进我这房间,我搬出去了,估计也没想着给我扫扫灰。”   闻霁月想也不想,直接道:“我们有空多过来就行了。一个人住,总觉得怪冷清的。”   武野心里暖乎乎的,探头偷个香,然后道:“听老婆的!”   闻霁月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笑着啐他:“花言巧语!”   武野擦完桌子最后一块,一边洗帕子一边抬头笑着回:“那是因为对着花一样的老婆呀!”   闻霁月也拿干布擦完了桌前的椅子,眼睛扫了一圈屋子,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呢?”   “稍侯。”武野把干布也接手洗了,晾好,转头打开桌子下面的抽屉,从下面取出两个铁盒子。   “里面是什么?”闻霁月看着两个盒子,有点好奇。   武野自信地道:“你应该都会感兴趣的。”   武野说着,直接拆开了一个盒子。   第一个盒子是两个相册本,是武野从小到大的照片。有独照,也有合照。   武野打开相册本,道:“给你看我小屁孩的时候!”   闻霁月捧着一本,翻开来看,看过几页,狐疑地问:“为什么之前不让我看?”   闻霁月还以为武野小时候照片不多呢!   她坐在椅子上,武野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翻看相册。   武野摸摸高挺的鼻子,语气带着些微得意道:“听说结婚后这种相册本都要给老婆看的,不过照片太多太杂了,什么都有,我之前觉得有点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但是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了,退也退不掉了。”   小时候武野可不像现在,高高大大,宽肩窄臀,轮廓硬朗,他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脸上婴儿肥,像个奶团子。   照片从小奶娃到小少年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照片,甚至还有四五岁时穿着小裙子的照片!   闻霁月送他一个白眼:“你错估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了。”   两人谈恋爱三年,腻歪在一块两年,谁还不知道谁?   对着外人的冷漠、理智通通消失,两人在一块就是两个快乐的小傻瓜。   武野赖皮地拿脸蹭蹭闻霁月,笑着道:“你最好了,看见我小时候被人骗着穿裙子也不笑我。”   闻霁月苦笑不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挺可爱的。”   闻霁月把两本相册翻了一边后,她抱住一个相册本:“我可以带一本回家吗?我还想再翻翻。”   武野觉得她实在贴心,两个相册本儿还想着留一个给他爸。   他点头:“当然可以,下一个你还没看呢。”武野又拆开第二个铁盒子。   第二个铁盒子里,放着两个小本儿,还有一盒像是化妆品的小盒状的东西。   武野瞧见那个盒子,伸手想要藏一下,被闻霁月抓到手里。   “这是什么!?”闻霁月用一只手挡住武野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小盒看,发现上面写着雪花膏几个字。   武野可是顶级糙汉,从不见用这些,全靠天生皮肤好、模样好。   因此闻霁月皱起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地问道:“怎么回事,你干嘛要藏?”   武野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见闻霁月因为这个小盒子不开心了,反倒缓解了心里尴尬的情绪,像是吃了蜜一样泛起甜来。   他拿过雪花膏,笑着道:“你看看日期。”   闻霁月看一眼:“四年前的……”   武野笑容更甚。   自己不高兴了,武野还笑得开心,闻霁月恼得瞪他,气哼哼地小声哼了两声:“你还笑,还不说清楚,不然我给爸帮忙去。”   武野伸手把闻霁月抱了一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把闻霁月放在腿上。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道:“这东西是迎新晚会后买的,就我跳舞那次。   那次我在后台等着给你跳舞,可你呢?你盯着文白看。看得我心里奇怪,误以为你喜欢白净的,就买了这个。   不过就涂了几天,转头给忘了,没想到和这些本子收到了一起。   不过这个雪花膏,和这些盒子都是一样的,都是我喜欢你的证据。不是给别人用的,你不要瞎吃醋啊,我的宝贝。”   武野越说声越低,不过就凑在耳边,闻霁月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道:“你刚刚想藏着,我才想歪的。”   武野的脸凑近她的脸,亲昵地亲亲闻霁月的脸颊,然后道:“我刚刚也不好意思。不过看你着急我,我就没有不好意思了,只顾得上高兴。”   闻霁月想自己怕是脸上能煮鸡蛋,她别扭地翻开武野从盒子里拿出来的小本本看,连她坐在武野腿上都忘了了。   武野乐得开心,头轻轻搭在闻霁月的肩上,和她一起看自己写下的东西。   从发觉了自己心意,品尝到暗恋酸涩滋味时的《山楂》,到准备表白,心情难以自控时的《忐忑》……再到破除忐忑、坚定内心所求时的《送》……   每首诗、或者句子,尽不相同,但都带着时间。   武野用一首首诗、一句句话,闻霁月看得懂的、或者看不懂的,和她分享自己的过去。   而闻霁月感受着那字里行间的心意,忍不住转过身子,望向了武野的眼睛。   再下一瞬,两人缠绵相吻。   门外边,来叫两孩子吃饭的武兴学,听到了椅子被压住发出的咯吱声,误会了的武兴学捂住嘴大笑。   武兴学笑着远离儿子的房门,背着手走进厨房。   一边闻着空气里的鲜浓鱼香味,武兴学一边嘿嘿笑:“我的大孙子大孙女估计快了!这鱼汤得再熬熬,千滚豆腐万滚鱼,不急,不急。” 第108章 番外一   闻霁月一生从一行, 她在专业内早早成名,素有天才之称。在后人眼中看来,她便是一路“天才”了下来。   四十二岁, 她拿到了诺奖, 国民度大涨, 成为了教学课里需要科普的人物,当年高考以她的事迹为题。   再往后的日子里, 闻霁月的团队走在国际前沿, 她的无数项研究都为国家带来了巨大利益, 出行有专人保护, 亦是有名的“国家英雄”。   为人所纳闷的是, 这位研究大家的先生似乎是个平平无奇的家庭煮男,只干些带带孩子的事。不过带孩子也不容易, 大家好奇一番后,也未作多言,直接忽视了。   ***   2088年。   在一众亲人的守候中,闻霁月和武野双双离世。   消息一传出去, 立马举国皆知,无数人哀痛“巨人”、“英雄”的离世。   闻霁月一生硕果累累,就连官方都发表了大量哀婉的文章,世人的可惜哀叹也在情理之中。   闻霁月的大女儿武清, 在父母离世后用社交网络账号发表了一句:人间失去了两个瑰宝。   这话起初并没有引起谁的重视,只有许多好心安慰的人留言,等后来闻霁月和武野的遗嘱公布, 才引起一片轰动。   闻霁月的所有财产,除开不动产留与后人,其他所有产权产生的金钱,将全部投于霁月基金中运营,每年基金会的利润将一半用于环境事业、一半用于教育事业。   而武野,这个人们眼中平平无奇的男人,所有人此刻才知道他是一批又一批人的“青春”。   他主动掉了马甲,将自己差不多全部作品未来有效五十年会产生的利润捐献给了教育事业。   他一生低调创作,是新世纪以来的最杰出的诗人,同样也是小说名匠。   被称之为名匠,而非巨匠,大抵是武野的作品总带着几分天真气,他写江湖,写仙侠、写都市情感……有孩子后还写过童话。但是他不写纯粹的苦难。   他在文人圈子里不够有名气,但他历经多番改编、用多种形式呈现给无数人欣赏的作品,让他在世人心里是个传说。   无数人好奇过他面容,也有无数人用言语表达对他作品的喜欢至极点,但没想到,这个被无数人追捧为“文学男神”的男人,更愿意在家带孩子。   武清后来在一档访谈节目上解释了父亲的低调:“他的平平无奇,是想把更多的精力给家庭。父亲并不爱名利,他更爱我母亲。”   上完节目后,武清依据父亲的遗嘱,把关于《山楂》、《忐忑》、《送》、《见你英勇》……所有和父母爱情有关的诗文整理了出来,全部集成了一本书。   书名叫做《我们的爱情》,武野是作者,闻霁月是作品最大贡献人。   再几个百年后,这本书依然是人们喜爱阅读的一本书,他们也一直活在无数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