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门继母养儿》 作者:独恋一枝花   文案:   从一穷二白到生活富足,傅折桂觉的自己的日子挺好。下一步,把儿子养好,再找个合适的男人共度余生即可。   什么?孩子的父亲竟然没死,还马上当驸马了!   傅折桂:我不是秦香莲,不会千里寻夫的。   李怀业:既然娘子不来,我就回去好了。锄禾日当午,汗滴……还是种田,不,有媳妇的日子好   傅折桂:混蛋啊!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主角:傅折桂 ┃ 配角:李怀业 ┃ 其它: ================== 第一章 活了   最近五柳村又出了一件新鲜事,李家大郎的讣告传来,李家老太太怕他地下寂寞,赶着给他娶了一个马上就要咽气的姑娘做冥婚。   谁知道,这媳妇一进家门,就活了过来。   该活着的死了,该死的活了,这可不是一件天大的笑话吗!   “出去采点野菜回来,这么大的人了,眼里一点活计都没有。”张氏推搡着,把傅折桂推出了家门,然后“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一看到傅折桂,她就心里发堵,如今傅折桂终于能下炕了,她迫不及待的催着她去干活。   傅折桂心中恼怒,这时节,野菜刚刚冒芽,怎么采?大锅里的粥已经开始冒热气,张氏这个时候把她往外推,分明是不想给她吃早饭。   值当的吗?就为了一碗粥,这么折腾她!看她不顺眼,就直接说好了,用这些手段……   站在门外,被风一吹,傅折桂打了个激灵。二月的天气春寒料峭,白毛风打着旋吹到人的脸上、身上,能把人的骨头都吹透。   这个时节,大地还没完全开化,农人们大都窝在家里的热炕头上,享受着这最后的悠闲,所以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傅折桂缩着头,用嘴呵着手,一边走,一边寻死着到哪里能弄点吃的。   “妹妹,你能下炕了?”一个惊喜的男声。   傅折桂抬头一看,脑中立刻出现了关于这男人的一切信息,“大哥,你怎么来了?”她脱口道。   傅登科穿着一件浆洗的很干净的青布长衫,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拎着一只鸭,样子有点好笑。   “我来了三次了,前两次,你婆婆说你正在养病,不宜见人,这才没见到你。这次可巧了,正好遇见你。”傅登科道。   不宜见人?傅折桂气的直磨牙,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傅折桂,见到又能怎么样。   见傅折桂脸色不好,傅登科也猜到了一些她的处境,未语先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你还能能救,爹根本就不会把你嫁过来。”   傅折桂哂笑不语。谁又知道,原来的傅折桂确实已经死了,她不过是顶着别人壳子的一个现代人而已。   穿越,没想到她这个病死的,也能赶时髦玩上一把。   现代的父母一直惋惜她活的年华太短,有了这个重活的机会,她无比感恩,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傅折桂脸上的淡笑到了傅登科眼中,自然成了为了安慰他而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这只鸡还有这只鸭子都是娘特意准备的,一会儿你拿回去炖了补身体。”傅登科心里不好受,赶紧转换话题。   傅折桂心里暖暖的,但想到家里跟李家的情形,她立刻拒绝了,“哥,你还是拿回去吧,家里的情况我知道,哪有钱买鸡跟鸭子。”   见傅登科还要说什么,傅折桂又道:“哥,你听我说,这鸡跟鸭子我就算拿回去,也吃不到的,白白便宜了别人。”   “上次我拿的鸡跟红糖你吃到没有?”傅登科急道。   鸡毛都没有啊,傅折桂摇了摇头。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傅登科是读书人,愤怒到极点,也就这么两句。   “行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哥,你带什么吃的了没有?”傅折桂这些天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稀粥,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有,娘给我准备的饼子。”傅登科拿出两块还带着体温的高粱饼子。这饼子是他中午的午饭,傅折桂吃了,他中午就要饿着。   傅折桂也知道这点,犹豫了一下,她接过饼子小口的啃了起来,她太饿了,不吃点硬货,怕根本挺不住。   “要不,我让爹把你接回来吧?”傅登科看着小猫一样的妹妹,眼底直发酸。   “爹?”傅折桂冷了脸。在傅老秀才眼里,只有傅登科考科举才是大事,其它的他关心才怪。   说起来,傅老秀才也是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考了一辈子科举,落榜了一辈子,整个景朝,像他这样执着的应该也不多。   按照他的做法,他应该孤独一生才对。   是傅老太太,说他应该生个儿子,儿子生孙子,然后儿子、孙子都参加科考,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总有一个会考上的,傅老秀才才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娶妻生子。这在这个年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结了婚以后,傅老秀才仍然没有放弃科考,每次都去,每次都不中。直到前些年身体不行了,傅登科又中了秀才,他才将希望转接到傅登科身上。不然,估计他能考到老死,或者死在去科考的路上。   登科、折桂,看他们两兄妹的名字就知道傅老秀才对科考的执念有多大了。   至于吗?既然考不上,就不能走点别的路。傅折桂是看不上傅老秀才的这种做法的,但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批评他的做法。   但傅老秀才的做法害了一家人倒是真的。   他每次科考都去,科考回来都会大病一场,平时又不事生产,家里全靠周氏给人做针线赚一点钱,那点家底早就败光了,全家人过的苦不堪言。   “四月间就要春试了吧,你的路费准备好了没?”傅折桂的前身就是为了给傅登科凑路费才会夜以继日的在冰河里洗衣服病倒的,就在她死前,还不肯放下这件事,傅折桂想忽视都难。   “没有,我不想去参加了。同窗给我介绍了一个私塾的生计,我去赚点银子养家也好。”傅登科似乎早有打算。   傅折桂眼前一亮,她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家里情况不允许,傅登科要是有心,可以一边赚钱,一边继续读书。下一届科考,有了钱,学问又精进了,也许考上的机会更大一点。   现在让他去,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能发挥的好才怪。   想的很好,现实却是,“爹能同意?要是他知道你不去科考,不被马上气死才怪。”   傅老秀才的身体可糟糕透了,就剩那么一口气或者说一股执念顶着,要是傅登科不去科考,那一口气断了,神仙都难救。   “那就骗爹说我去过了,就是没考中。”傅登科似乎还真想过这件事,脱口而出。   “爹参加过多少次科考了?他对贡院,比对咱们家都熟悉,到时他一问你,你不就露了馅!”傅折桂不赞同的道。   傅登科没辙了。   “还差多少?”   “什么?”傅登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傅折桂问的是钱,“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到处都借遍了,才借到五两银子,其中四两,还是我从同窗那里借来的。   想要上京考试,省吃俭用也要三十两银子,现在,还差,还差……”傅登科的背矮了下来。钱是人的脊梁骨,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还差二十五两。”傅折桂有点后悔管傅登科的事情了。二十五两,在这个花钱只花铜钱银子都很少见到的地方,可真是一笔大数目。   后悔也晚了,人活着,总会遇到些难事,傅折桂向来是不怕的。况且,她觉的这件事要是她不帮忙,死去的傅折桂都不会放过她。想了一下,她就有了计较,“你什么时候启程?”   “最迟一个月后,不然就赶不上春试了。”   “好,那咱们就想想办法。”   “妹妹……”傅登科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我也没说一定能筹到钱,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傅折桂还真怕他这样,赶紧打预防针。   “我知道。”傅登科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   “那就这样,我们分头行动。你不是说一个私塾想请你当先生,你去试试跟人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预支一点工钱。   如果你没考上,就回来在那家私塾当先生。如果考上了,你就加倍偿还这笔钱,想来人家应该也是愿意的。”   事实如此,如果傅登科考上了,私塾能攀上一个举人老爷,就算他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傅折桂想的很清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傅登科喜道。   “我这边,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凑一下试试的,一个月后,你再来找我吧。”傅折桂将手里最后一点饼子塞到嘴里,将剩下的那个还给傅登科,笑道,“就这么决定了。”   “啊,妹妹,这……”傅登科还想说什么,傅折桂却远远的跑开了。   看着妹妹单薄的背影,傅登科的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鸡鸭。   在外面转了一圈,估摸着家里已经吃完饭了,傅折桂这才挎着篮子回了李家。   李家,也是傅折桂的婆家,以前在五柳村也算是殷实的人家。正房四间,偏房耳房各两间,院落宽敞,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   说是以前,这以前也不算多久,也就是一年半以前李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李老爷子一过世,李大郎也就是傅折桂的丈夫又当兵多年未归,李家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想起李大郎,傅折桂的嘴角直歪歪。   半个月前衙门里给李家传来了讣告,说李大郎战死沙场。李大郎的娘张氏疼儿子,怕儿子到地下没人陪,这才花了一两银子迎娶马上就要咽气的傅折桂过门,想弄个冥婚。   谁想到,花轿才一进李家的门,原来的傅折桂就死了,新的傅折桂也就是楚玲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凭着坚韧的求生意识,又喝了几天的草药,傅折桂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这可大出李家人的预料,娶个死人,埋了就算了,现在弄个活人,可怎么办?   为了这个,李家人看傅折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嘭”一盆热水泼到傅折桂的身前,其中几点还溅到了她的裙边、脚上。   张氏一手端着盆,一手叉着腰,阴阳怪气的道:“他大舅哥到了门边,怎么不进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第二章 儿子   说话这么难听,估计是看到傅登科没把鸡鸭拿进来,在借机发挥呢!   傅折桂登时就怒了,“见不得人的事?娘指的是什么,鸡还是红糖。”   果然,张氏做贼心虚,怒道:“什么鸡、红糖,还不都给你换药吃了,就这还不够呢。   也就是我们李家心善,还给你搭钱买药吃,但凡换了一户人家,早把你钉死在棺材里了。”   “你们心善?”傅折桂冷笑一声,“要不是在场的人多,你们怕惹了众怒,贪了官司,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药钱,我手上的镯子呢?还不够吃几副草药吗。”傅折桂心中也有火,今天终于爆发了出来。   张氏哑口无言,这时候,偏房扭出一个妇人。   妇人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手里拿着一撮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往旁边飞瓜子皮,“大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药拿回来能直接吃吗,还不是我们替你熬的。还有,我们每天伺候你吃喝……”   “对。”张氏来了精神。   这妇人是李二郎的媳妇田氏,又懒又馋,是个混不吝的主。   “熬药也要钱,我还第一次听说。你们算计的这么清楚,算什么一家人。我看,咱们不如赶紧分家。”傅折桂眼珠一转,冒出一个主意。   分了家,她可就完全自由了,凭她的努力,她就不信不能在这里立足。   “分家?”田氏心中一喜。   李家一天不如一天,李大郎死了,家里还剩下一个四岁的孩子,再加上这傅氏,都是累赘。李三郎眼看着要娶媳妇,更是花钱的祖宗,要是能分家……   “想也别想,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能分家。”张氏跳脚道。   “娘,我看这件事挺……”田氏还想争取。   “住口,再说我就让二郎休了你。你这婆娘也忒懒,屁股眼里都能生蛆,有空把你身上的衣服洗洗,就这么出门,你也不嫌丢人。”张氏指着田氏骂道。   “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田氏悻悻的回了屋。   “你还站着干什么,小虎子一会儿醒了,要吃饭呢!你要饿着我的孙子吗。”张氏又把矛头对准了傅折桂。   计划失败,傅折桂也不失望,起码有个好的开头了不是。露出一个笑容,她往房里走去。   傅折桂的相貌继承了傅老秀才的所有优点,鹅蛋脸、杏核眼,不笑的时候都似有三分笑,笑起来更是摇曳生姿。   “小浪蹄子,一看就是个守不住的。”张氏冲着傅折桂的背影啐了一口,满脸的恼怒。   她这么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其实傅折桂并不是李大郎娶的第一个女人。   李大郎在当兵走之的前一夜,家里给他娶了一个媳妇王氏。王氏的肚皮也争气,就那么一晚上,竟然就怀上了身孕。   十月怀胎,王氏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这是李家的第一个孙子,李家上下对他们母子奉若珍宝。   要是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等李大郎回来,就一切都圆满了。   可是坏就坏在当初说只去两年的李大郎一去不复返,更有消息传出,说李大郎早已经死了。   李家人自然是不信的,可是王氏却渐渐的信了。   才成婚一天,她都没看清李大郎的长相就开始守寡,这寡要守到什么时候去。   在某一天她进县城里卖花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李家人自然很急,到处打听王氏的下落,但一直没有一点休息。直到半个月后,才从王家的娘家那里流出来一点消息,说王氏被一个过路的客商看中,带走当妾氏了。   媳妇跟人跑了,这在五柳村可是一个大笑话。李老爷子正直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被扣上了这么一个屎盆子,自然要去找王家理论。   没想到,王家反倒把他们打出来了。说他们骗他们的女儿守寡,还说,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娶他们家的女儿,有本事把李大郎找回来云云。   李老爷子本来就揪心李大郎的事,气性又大,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半年以后叫着李大郎的名字撒手人寰。   可以说,王氏就是间接害死李老爷子的凶手,张氏自然不会再认她做媳妇。这才有了半个月前李大郎讣告传来,张氏为他再娶傅折桂的事情。   也因此,张氏最恨的就是媳妇不守妇道。从傅折桂活过来,她就一直担心她跟王氏一样守不住,败了李家,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恨不得她在病中死了才好。   可惜,傅折桂活的很好,以后没准还会更好。   炕上,李大郎跟王氏的儿子小虎子似乎被外面的说话声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虎头虎脑,白胖白胖的,四岁的孩子,过了哭闹的年纪,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尤其是小虎子这个娃娃,睫毛长的逆天的长,眼睛亮的如黑宝石沾了雾水,傅折桂第一眼看到他,就毫不客气的把他当做了自己的……   自己的儿子?名分上是这样的。其实他比她只小十三岁,当她的弟弟还差不多。   “乖,叫娘。”傅折桂拉着小虎子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逗他玩。   小虎子看清了是傅折桂,似乎有些纠结,小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更显可爱。   傅折桂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不叫娘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她捏了捏小虎子的脸。   小虎子为难的道:“奶奶说不让我叫你娘,说你是……”小虎子用手指戳着嘴巴,似乎想不起张氏的原话了。   傅折桂的火气嗖的一下又冒起来了,好,真好!她这里巴巴的想给人当后娘,想好好照顾小虎子,那边就给她拆台呢。   看来,那个老太太真是一点没把她当自家人的意思,那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早点要个一纸休书,也到别处逍遥去好了。   小孩子对大人的心情变化十分敏感,小虎子一下抓住了傅折桂的手,糯声道,“娘,你不要走,别人都有娘,小虎子也要娘。”说着,他还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傅折桂的心软了一下,王氏跟人私奔,小虎子为了这个没少受别人白眼或者奚落。   就她养病这些日子,就看见他为此哭了好几次,也不出去跟别的小孩玩了,性格也变得孤僻很多,她还真怕他会出什么问题。   小虎子还是挺聪明的,立刻抱住了傅折桂,“奶奶是坏人,小虎子不要她了,要娘。”   要是张氏听见这话,估计能把鼻子气歪了。她捧在手上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的李家大孙子啊,竟然这么简单的就把她抛弃了。   其实真是这么简单吗?这要说傅折桂这个人,前几次小虎子哭着回家,张氏立刻出去找人理论,根本不安慰小虎子,是傅折桂让小虎子感到了温暖。   还有就是小虎子最想要的始终都是娘,心病也是娘,张氏对他再好,也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傅折桂满足他对他娘的一切期望,又温柔,又对他好,自然很快就赢了他的心。   要是傅折桂是那种爱挑事的人,她大可以借机教小虎子一些话,把张氏气死,把李家搅的鸡犬不宁。   傅折桂当然不是,她更不愿意利用小虎子。把小虎子抱下地,给他打水洗脸,她嘱咐他道:“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你奶奶那么疼你,你这么说,不是要疼死她吗?   她对我不好,我才对她不好,但你不可以。以后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记住没有?”   小虎子囫囵着道,“记住了。”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嘴,“那娘是不是就不离开我了?”   “是啊!”傅折桂揉了揉小虎子的头。   小虎子这才开心起来。   李家果然没给傅折桂剩下半点早饭,锅里只有给小虎子温着的一小碗米饭。   米饭取出来,上面盖上厚厚一层奶油一样的猪油,就是小虎子的早饭。这东西,在吃不起肉跟白米饭的农村,可说是皇帝一般的待遇。   可是在傅折桂看来,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天天给他吃猪油拌饭,不讲究个营养搭配,她觉得小虎子能健康的长到现在还长的这么水灵,真是太不容易了。   长期这样,肯定会毁了小虎子。小孩子嘛,可不能挑食。   有心不给小虎子吃这个,外面张氏看似在挑豆子,其实一直看着这边,就怕傅折桂偷吃她孙子的早饭。这样,傅折桂也只能先委屈一下小虎子。   小虎子长的虎头虎脑,胃口也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挑吃的是什么,就香甜的吃了起来,一看就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傅折桂越发喜欢他。   吃完饭,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暖暖的眼光照的人浑身舒服。傅折桂一边晒着阳光,一边逗小虎子玩,又想起了赚钱的事。 第三章   傅登科要钱,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看张氏吝啬的样子,找她借钱是根本行不通的,她必须自己赚钱才可以。   有了钱,她才能给小虎子改善伙食,才能安生立命更好的生活下去,这是傅折桂的当务之急。   可是怎么赚钱呢?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文王县外的一个小村子,村前有河,河里的鱼小的连最细的渔网都捞不起来,村后没有树更没有山,村子倒是有几个,根本没有赚钱的途径。   这大概就是住在人多密集的地方的不便。   难道像以前的傅折桂一样洗衣服?   文王县算是一个挺繁华的县,县里有很多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衣服自然不会自己洗,傅折桂就是专门给大户人家洗衣服的。   当然,那些老爷小姐的衣服不会给她们洗,就连丫鬟的衣服都少,她们洗的大多数都是奴仆小厮跟婆子的衣服,全是灰暗色调很难清洗的衣服。   尤其冬天,全是大棉袄大棉裤,河里的水还挂着冰,她们这些浆洗衣服的人就这么生生的把手在冰里泡着,不长疮才怪。   就这样,这活计还很多人抢呢!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分派活的郑婆子是看傅折桂可怜,洗的干净干活又不惜力,这才一直把衣服分给她洗的。   想起那拧拧不动,抓抓不起的厚棉衣,傅折桂就知道,她干不了。不是她吃不了苦,是这已经根本不是吃苦的事情了,这会要人命。   以前的傅折桂就是天天这么熬着,才会吹了一场凉风就一病不起。傅折桂如此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养着还不行呢,怎么能做这个!   对了,洗衣服都是一个月一结钱,傅折桂病的突然,似乎还有一笔钱在郑婆子那里没结呢,这个,她倒是可以去取回来。   顺便的,她也去县城里转转,没准就能发现赚钱的办法。   越想越觉的该如此,傅折桂的嘴角立刻弯弯的翘了起来,如春花一般灿烂。   这世间,大概没有比傅折桂更爱笑,笑的更让人觉得心暖的了。   她以前,就是每天都挂着这样的笑,才让家里沉闷的气氛欢乐了几分。现在的境遇比以前好了很多,傅折桂这笑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怎么能不美丽。   墙头上,一个人差点被傅折桂的笑容晃花了眼睛。这就是他的新媳妇?感觉不错啊!   定了定神,往张氏所在屋子的方向忘了又忘,他跳下了墙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会坏了大事,他这次能来这里一趟就冒了很大的风险,必须要忍。   不过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也许可以……   当天下午,就在傅折桂准备进城的时候,李三郎突然红着眼睛如同疯了一样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娘,你快出来看看,衙门给咱们送钱来了。”他指着院门的地方,喊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全是兴奋。   张氏推开窗户,朝外面张望着,“什么钱,你胡说什么呢。”感情,她就听见钱这个字了,其它的都没听见。   “衙门,衙门来人了,说是给咱们发抚恤金呢。”李三郎急道,“娘你快出来,衙门的人马上就到了。”   张氏这下听明白了,赶紧下了炕,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惊奇的李小妹。   李小妹是张氏的小女儿,今年十七岁,长的有些黑,但眉眼还是挺耐看的,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但是因为在热孝中,亲事就被耽误了,张氏常为此时发愁。   傅折桂正筹谋着钱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也顿住了脚步。那边,田氏也像闻到香味了一样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这时,李二郎从外面引进来一个穿着官府的衙役。见张氏已经出来了,他赶紧给双方互相介绍,“张大哥,这就是我娘。娘,这位是张大哥。”   现在地还没开化,没法播种,但却是撒粪的好时节,李二郎跟李三郎在地里撒粪,衙役问路正好问到他们俩,这不是巧了吗!   李三郎跑回来报信,李二郎引着衙役回来,短短的一段路,李二郎竟然跟衙役变的如此熟络了。   张氏有点紧张,陪着笑脸把衙役往屋里让,“快进去坐,进去坐。”   张衙役是个爽利的人,他摆了摆手,“老太太,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坐了。这次,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专门来给你们送抚恤金的。”   “抚恤金?”   “你家大郎不是战死在沙场了吗,这抚恤金是朝廷给你们家的补偿。”张衙役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提起李大郎的死,张氏脸上的热切也淡了几分。如果可以,谁不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儿子,谁想要这抚恤金呢!   张衙役见惯了这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张氏。没等众人挽留,他就离开了这里。这件差事,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日常一件小事而已,虽然上面给这李家的抚恤金有点多,但也不关他的事。   他走了,李家的人立刻活跃起来,目光紧紧的盯住了张氏手里那个红布包。那布包看起来不小,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才对。   张氏冷哼一声,拿着布包进了屋,其它人自然也跟上,就连对屋的小虎子都迈着小短腿凑了过来。   屋里,张氏打开红布包,只见里面有两锭小孩手掌大小的银锭,银锭呈元宝状,白光闪闪,几乎闪瞎人的眼。   “这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吧!”李三郎拿起一个银锭,就舍不得放手了。用手抚摸着那银锭,就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着迷。   “二十两?”李二郎惊讶道,“附近村里也有出去当兵的,他们家里还真有几个拿到过抚恤金,可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多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官府给咱们,就是咱们的了。”田氏盯着那圆圆的银子直庆幸,幸好白天张氏没同意分家,不然,这银子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二十两银子啊,够买四五亩好地或者够他们舒服的生活三四年了……   “这银锭底下还有字呢。”李小妹突然道。   他这么一说,其它人自然也看到了。   “这写的是什么?”李家人一家人都是农民,竟然没一个认识这些字的。   “安平府,景德三十八年。”傅折桂心中也是一动,二十两,傅登科那边再凑一点,就够上京科考的路费了。   众人一齐看向她。   “在家跟着学了一点,认识几个字。”傅折桂随口解释着,“景德三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这银子是去年,在咱们安平府铸造的。”   去年是三十八年,今年是三十九年,这位老皇帝在位的时间可够久的了。最后这句,是傅折桂心里琢磨的。   李家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傅折桂的娘家是读书人,懂的这些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认的几个字而已,卖弄什么。”张氏酸酸的道。   傅折桂有些扶额,这老太太,怎么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呢,难怪全村没有一个妇人跟她相处的来。   农村人闲来无事就喜欢串门,她在李家这些日子,几乎没见到一个来他们家串门的,这老太太就一点也不自知吗!   真要跟这老太太计较起来,估计她这一天不用干别的,光生气就气饱了。   傅折桂低头摸了摸小虎子的头,想起一件事,“认识字总比不认识好,乖儿子,你想不想学认字?”   小虎子今年四岁了,开蒙也不算太早。读书不一定是要让他像傅老秀才那样去考功名,读书能开阔视野,能明理。   原来的傅折桂懂得这个时代的文字,现在的傅折桂懂《论语》《大学》等文章,她要给小虎子启蒙,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要教小虎子识字?”李家人全都惊讶出声。   读书,李家人想都没想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这个时代,这就是写照,不然傅老秀才也不会一生都在为科考奔波。   就算他考不中,在别人那里,也要高看一眼的。人家可去过京城,见过京里的大官的。   正因为如此,张氏才情愿出一两银子娶傅折桂给李大郎结冥婚。要是娶一个普通女人做冥婚,也就这个价格的三成就顶天了。   “不行吗?”傅折桂问小虎子,“你愿不愿意学写字?”   小虎子并不懂什么是写字,但看众人都十分惊讶的样子,估计这写字应该是一件十分风光的事,立马点了点头。   傅折桂很满意,“这是你自己愿意的,以后可不许反悔。”   小虎子似是而非的答应了下来。   张氏这次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但还是别扭的道:“你能教出什么名堂,别再耽误了我孙子。”   傅折桂没理她,将目光移向了那二十两银子。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傅登科要银子,现在银子就自动来了,要是能给他,自己这份债就算是还了。   李家人的眼睛全都盯在了银子上,二十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第四章   张氏赶紧去抢李二郎、李三郎手里的银子。李二郎手里的她拿到了,李三郎手里的,她一抢,并没有成功。   “三郎,把银子给我。”张氏黑着脸道。   李三郎将手收回袖子,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全是红血丝,如同被困住的猛兽一样。   “娘,翠翠家要十两银子的定钱,你之前说咱们家没有钱,拿不出,现在咱们有钱了,能不能把这银子先给翠翠家。”   李三郎跟杨翠翠的婚事是两年前就定好的。当时,两家人都很满意这桩婚事,李三郎也见过杨翠翠一面,并且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就等着成婚做新郎官了。   谁成想,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就出了王氏奔逃,李老爷子气死的事情。   父亲死了,儿子要守孝三年,这婚事自然要等,而且一等就是三年。   杨家那边开始还说可以等,但眼见着姑娘越来越大,李家这边日子一如一日,就有了点别的心思。   前些日子,他们提出,要李三郎先拿出十两银子做定钱,他们就等他,否则,这件亲事就只能作罢。   李三郎当即把这件事跟张氏说了,朝她要钱。   张氏最恼的就是媳妇不贤淑,又不想出这笔冤枉钱,立刻拒绝了李三郎,这也是李三郎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的原因。   今天官府送来的这笔抚恤金一下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怎么能放弃呢!   “我让你给我,听见没有。”张氏抱着李三郎的胳膊,往外掰银子。   “娘,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喜欢翠翠,我真的喜欢她……”李三郎挣扎着。   “不要脸,没结婚呢,就拾掇爷们从家里要钱,那个杨翠翠,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银子,我就算扔进水里打了水漂,也不会给她的。”张氏发了狠,一下咬在李三郎的手背上。   李三郎被咬的生疼,再加上张氏的话确实刺激了他,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挥,就把张氏给掀到了一边,栽了一个大跟头。   张氏差点给栽蒙了,捶着地怒道:“敢打我,你……老二,你还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兔崽子给我抓住,把钱给我抢回来!”   李三郎也愣住了,他没想过要把张氏推倒的。   “三弟,把银子给娘。”李二郎抓住李三郎的手,不满的道。   “给娘?哈哈,给娘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李三郎哭了,随后又笑了。偌大的一个汉子,被逼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二郎见他这样,也有点不忍心。其实家里也不算缺吃喝,这十两银子,给了李三郎,也没什么影响,所以他转头又对张氏求道:“娘,这银子就算先借给三郎行不行?   以后等他结婚了,再慢慢还。实在不行,我替他还。”   “你还,你凭什么替他还?你娶我的时候给了我多少彩礼,你自己不知道吗?   怎么,人家的闺女是闺女,值那么多钱,我就是白捡来的!”田氏听李二郎这么一说,立刻就撒起泼来。   “咱们的事回屋再说,现在……”李二郎还想跟田氏讲道理。   “回什么屋,有事就在这里说!李二郎,你一个月能赚几个铜子,就敢替别人还十两银子,你把我卖了得了。   我不活了,来啊,卖我,省得你们一天到晚嫌我碍眼。”田氏说着,就往李二郎身上凑。   李二郎不怕田氏,可是也拿她没辙,被逼的一直向后退。   “哎呦,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撇下我一个人。   还有我的大郎啊,你最听娘的话,你也走了,我还怎么活。”没人理张氏,张氏哭天抢地。   “娘……”李二郎把田氏推到一边,把张氏扶了起来,“你别这样,家里不还有我呢吗!”   “那你就赶紧把银子给我要回来。”张氏抓着李二郎的手,殷切道。   李二郎没办法,对李三郎道:“三郎,银子的事大家可以再想办法。这银子是大哥的买命钱,你真忍心拿它去娶媳妇吗?   就算娶到了,你又于心何安?   你别忘了,小时候大哥可最疼你,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吃,谁敢欺负你就去打谁。   那次你捣蛋,拿棍子去捅别人家的牛屁股,那头牛发起疯,差点就踢死你了。   是大哥替你挨了一下,你才活下来的。那以后,大哥在炕上躺了足足半年,肋骨上留了好大一个疤,难道你都忘了吗?”   李二郎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也红了眼圈。他想他大哥,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李三郎如何不记得这些……手一松,他手里的银子就“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张氏见状,赶紧弯腰将银子捡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李三郎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李二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想安慰一下李二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又叹了一口气。   傅折桂将蒙在小虎子眼睛上的手拿开,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让小虎子看到这一幕。   人穷志短,小虎子早点懂事是好,可是若是让他留下家里很穷的阴影,以后对他的成长一点都不利。   傅折桂曾经就有这么一个同学,他家里也不是很穷,就是因为他爸妈总念叨家里没钱,他就变的十分吝啬。   早上不吃饭,为了省钱。跟同学出去,从来不出钱,也是为了省钱。买读书用具,专门买那个便宜的,结果那些东西质量差,差点影响了他中考。   三四岁是小孩子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傅折桂可不想小虎子变的跟她的同学那样。   屋中变的安静起来。这时,田氏张口道:“娘,这些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看,该怎么用比较好?”   “怎么用?留着给我的乖孙子盖房娶媳妇,这是他爹给他留下的,你们谁也不许打这个钱的主意。”说着,张氏就把众人往外推,她要赶紧将这些钱藏好。   “小虎子年纪还小,等到他娶媳妇……哎……”田氏还没说完,就被推了出来。她哼哼了两声,扭着腰往自己的屋走去。   走到一半,她回身对李二郎道:“还不赶紧回屋?”   “你先回去!”李二郎还有话对李三郎说。   “我肚子不舒服,你快帮我看看。”田氏回去拉住李二郎就往屋里走,一会儿,房门一关就没了生息。   傅折桂看了看如同木偶一样的李三郎,立刻把从张氏那里要银子的念头掐灭了。   张氏的儿子尚且如此,她这个外来人去要银子,不是自讨没趣。更何况,就像李二郎所说的,这银子是李大郎用命换来的,她全拿去给傅登科,也不太好。还是自力更生的好!   当天晚上,傅折桂铺好被子要睡觉得时候,张氏突然抱着小虎子进了屋。她的身后,李小妹手里还抱着小虎子的铺盖跟衣服等东西。   “娘,这是……”傅折桂赶紧接过小虎子放在炕上。   “小虎子说要跟你睡。你占了大郎这一房,这也是应该的。之前你一直病着,我怕你把病气传给小虎子,这才没让他过来。   现在你好了,正好照顾他。”张氏如释重负的道。照顾一个小孩子可是一见又费心又费力的事情,她年纪大了,本来就睡眠轻,小虎子夜里一闹,她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早就不堪重负了。   傅折桂觉的也没什么,就答应了,不过,“娘,我看咱们偏房还有一个小房间,能不能收拾出来给小虎子住?”   按照现代心理学来说,小虎子这个年纪最好跟家长分开睡,一是能锻炼他的自主能力,二,男女有别,他这个年纪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一点男女的意识,跟大人一起睡会影响他。   张氏不懂这些,还以为傅折桂是怕小虎子夜里打扰她睡觉,所以要把他丢到柴房里,登时大怒起来,“要去柴房你去,我孙子可不去。   傅折桂,你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没想到心这么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你竟然忍心让他去睡柴房。   这是什么时候,柴房里连个热气都没有……哎呦,我可怜的孙子。”张氏疼的心里直抽抽,抱起小虎子就要往回走。她想过了,决不能把孩子交到傅折桂手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娘,你听我说。”傅折桂赶紧抓住了小虎子。她没说现在就让小虎子搬,也没说非要小虎子睡偏房,她去睡也可以的,她就说这个计划。   “我不听你说,就算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会让我孙子住柴房的。”张氏怒道。   得,这算是说不通了!算了,只能一步一步的来。傅折桂赶紧道:“娘,我不让小虎子住偏房了还不行吗!”   张氏顿了一下。   这时,小虎子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他抱住傅折桂的脖子,糯声道:“我要跟娘睡!”   “谁是你娘!”张氏嘟囔道。   “娘,我就是小虎子的娘。人前是,人后也是,你说呢?”傅折桂定声道。   她的眼睛很亮,她的神情很坚定,张氏愣了一下神,这才烦躁的点了点头。   “让小虎子跟我睡吧!”傅折桂继续道。   张氏望向小虎子,小虎子抱着傅折桂根本不想撒手。“小没良心的。”张氏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第五章   李小妹将小虎子的东西放在炕上,并告诉傅折桂这些都是做什么的,还有小虎子的习惯等等。   最后,傅折桂对李小妹道“谢谢”,李小妹脸一红,扭身走了。   这个小姑娘倒是不错,傅折桂终于在李家挑出了一个她喜欢的人。   关上门,傅折桂想了一阵,在炕上拉了一个厚重的布帘子,将炕分成了两块,小虎子住在那边,她住在这边。   “娘……”小虎子撅着嘴,拉长声音喊着。   傅折桂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小虎子是不是男子汉?”   “是!”小虎子狠狠的点了点头。   “男子汉就要自己住。还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夜壶在那里,你要是想尿,就自己去,知道吗?”   “可是……”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你不试怎么知道呢!”傅折桂说的很郑重。   小虎子疑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傅折桂起的很早,因为她想进城去找郑婆子要钱。结果,小虎子醒的比她还早,她一动,小虎子那边就发出了声音。   傅折桂绕过去去看小虎子,小虎子还假装在睡觉,但是怎么能瞒的过她呢!   稍微一检查,她就发现小虎子睡不着的原因了。每天夜里,张氏发现小虎子不对,就会叫他起来尿尿。傅折桂没有这么做,小虎子不习惯,尿了床。   身底下湿湿的,他又怕傅折桂发现他尿床责备他,他自然睡不着了。   傅折桂莞尔一笑,把小虎子拉起来,给他换了新的褥子,对他道:“没关系,尿床也没什么丢人的,我小时候也尿过,小虎子已经有进步了。”   “真的?”小虎子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屈的问。   “当然是真的!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城里,回来给你带。”   小虎子开心起来,“我想吃云片糕,石头他娘就给他买过,可好吃了。”   “好,就给你买云片糕。不过,娘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一定要完成。”   小虎子点点头。   “你奶奶还没起床呢,我先出门。等她起床了,你就跟她说我进城了,让她不要担心,记住没有?”   小虎子念叨了两遍,“娘要进城,进城……记住了!”他笑道。   “乖了!”傅折桂摸了摸小虎子的头,给他盖好被子,悄悄的出了门。   来到院子里,外面才蒙蒙亮,十分寂静。走了两步,她突然听见南边的偏房处有声音,就朝那边看去。   那边有两间偏房,一间住的是李二郎夫妻,另一间住的是李三郎。此刻,偏房里黑暗一片,仔细听,刚才那声音似乎又没有了。   可能是谁起夜吧!傅折桂也没在意,推开大门就往外走去。郑婆子只有分派任务的时候才会在唐家后院的耳房里,她必须赶在她离开之前见到她才可以。   五柳村距离县城有十来公里,这在别人看来可能不算什么,在傅折桂这里,可算是要了她的命。   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肚子里又没食儿,在这大冷天里走上这么久,动的浑身都凉透了。   好不容易赶到唐家,正赶上唐家要关后院的角门,她赶紧上前,说明了来意。   守门的小厮见傅折桂身体单薄,也没难为她,就让她进了见郑婆子。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傅折桂向右一转,转过一个抄手游廊,再向左一拐,就到了郑婆子分派事物的那间偏房。   这时间,郑婆子已经分派好了一天的任务,正抱着一碗热水喝着。   “郑妈妈。”傅折桂有点不好意思,紧赶慢赶,她还是来晚了一点。   郑婆子一看来的人是傅折桂,先是惊呼了一声,“哎呦,都传你嫁了人,还……”   郑婆子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似乎不太好,掩嘴一笑,把傅折桂拉进了屋,“天气这么冷,快进屋暖暖。瞧你这小脸冻的,比皂角粉都白!”说着,她还给傅折桂倒了一碗热水。   这小屋不大,却很暖和,再喝上一口热水,傅折桂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今天来找我是要继续洗衣服吗?可巧儿,你来晚了点,今天的活都派完了,你要是想干,明天早点来,我给你留着。”傅折桂洗的衣服又干净又整齐,郑婆子喜欢的。   傅折桂未语先笑,让人看着十分讨喜,“郑妈妈,你看我这身子骨,哪里还洗的了衣服!”说着,她露出了自己的双手。   一双满是冻疮的手,呈青紫色,指甲掐上去都不往下陷,很多肉已经成了死肉,就像一根根冻死的青萝卜一样。   这双手白天倒还好,没什么感觉,到了后半夜,身体暖上来的时候,那滋味才叫酸爽。   刺骨的痒,刺骨的麻。刚开始的时候,傅折桂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就差把这双手给掰断了。   郑婆子老了,心肠还不错,一下握住了傅折桂的手,唏嘘道:“哎呦,这怎么冻成这样。   你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这活不是你干的,你非不听。   以后可要好好养养,不然肯定会落下病根什么的。妈妈是过来人,可比你懂的多。”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大冬天的整天泡在凉水里,最伤女人。不说别的,每个月那几天就疼死人吧?   还有,你这刚结婚……”   傅折桂现代加上在这里,都没人跟她说这种事,脸颊立刻红了,嗔道:“郑妈妈!”   郑婆子哈哈一笑,“羞什么,女人不就那点事。你现在男人死了,但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可要好好保护自己。   你看妈妈我,每次吹了风都赶紧弄一大碗热水喝下去,肚子里热乎乎的,身上才有劲。”   傅折桂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认真想了起来。   这身体的例假十分不准,大多是往后推的。基本四十多天两个月才来一次,每次都先疼上两天,淅淅沥沥的来些褐色的东西,然后,就到了真正恐怖的那一天。   恶心想吐,肚子里像有一把刀在搅,小肚子又坠又胀,几次几乎昏倒在厕所里……   傅折桂打了一个冷颤,她以前的身体成天病病歪歪的,可是也没这具身体恐怖。不行,这事儿她还真得好好上上心。   郑婆子对傅折桂的态度很满意,叮嘱道:“有空就去找个大夫瞧瞧,别省着那几个钱,省来省去,省的是你的命!”   可不是,前任傅折桂已经把自己的命省掉了。傅折桂很诚挚的跟郑婆子道谢,“谢谢妈妈,有空我一定去。”   “嗯,这就对了!你不洗衣服也好,那你这次来……”郑婆子突然一拍手,“老糊涂了,前些天我还想着把你的工钱算好,托人给你送到你家里呢!   既然你自己来了,我也省事了。”说着,郑婆子起身去一边的桌子上翻账本。   说是账本,其实就是一个画了一些符号的破旧本子。郑婆子也不识字,就是靠画符号记录谁洗了多少件衣服,该发多少钱的。   她看了一会儿,将账本递给傅折桂,“总共是一百七十六文,你看看对不对。 ”   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傅折桂也不想枉做小人,赶紧将账本推了回去,“郑妈妈算的,我还信不过吗!”   郑婆子很高兴,“你这一病,嘴倒是甜了。你也不容易,就给你算个整数吧。”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串铜钱递给傅折桂,“这是两百文,你数数!”   这些铜钱是早就数好的,一百文一串,傅折桂接过来,又惊又喜,“郑妈妈,你,这,让我如何是好。太谢谢你了。”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傅折桂来的时候还怕郑婆子坏了良心扣下她的工钱呢,结果郑婆子不但没有,还多给了她二十四文钱,她如何不感激。   “你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说什么谢。以前你就是太不爱说话了,我想跟你说几句也说不上,现在好了,你没事就来找我聊聊,也省的我在这里待着怪无聊的。”郑婆子笑道。   傅折桂赶紧点头。   郑婆子又道:“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我女儿,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郑婶子,怎么,屋里有客人!”话音一落,一个大概四十岁,头发梳的溜光,身上穿着褐色半旧绸子的妇人挑帘子走了进来。   妇人手里拖着一件水红色带缠枝纹的夹袄,颜色十分显眼。   “是陈妈妈,你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快进来坐。”郑婆子将陈妈妈给迎了进来,又给傅折桂两人互相做了一个介绍。   这个陈妈妈似乎地位比郑婆子高,郑婆子对她说话的时候十分热切。   傅折桂怕打搅两人,就想告辞。   陈妈妈却道:“别急着走啊,我也没什么大事,说完就走。”说着,她拎起手上的夹袄,把袖子那里举起来继续道,“你看,这好好的东西,就沾上了一点蜡油,红芝姑娘就不要了。   我来就是想问问郑婶子,这蜡油能不能洗掉。要是能洗掉,我拿回去给我家丫头穿,也是她的福气。”   郑婆子用手摸了摸那蜡油,“这衣服料子可真好,也就是老太太身边的才能穿这种衣服,这一件,不得一二两银子。”   “这可是锦缎,值这个数。”陈妈妈伸出一个手掌比划了一下。   “哎呦!五两银子,就这么扔了,真是……”郑婆子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忐忑,“蜡油这东西可不好洗,尤其是这种干掉的,就算洗完了,也会留下一个痕迹。”   一边说,她一边瞄着陈妈妈的神色,生怕她的话惹怒了她。   陈妈妈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要不是难洗,红芝姑娘也不会把这夹袄给我了。郑婶子,真的没办法吗?”   郑婆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边,傅折桂却心头一动。她记得这蜡油是可以洗掉的。 第六章   傅折桂还记得,在现代她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她妈妈就给她在房间里点了很多蜡烛,还摆了蛋糕。结果,她不小心把蜡烛弄到了衣服上,她妈妈就把那件衣服洗的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   她妈妈洗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所以印象比较深。   在衣服的上下垫上草纸,用电熨斗加热沾有蜡油的地方,蜡油就会融化,被草纸吸收。反复几次,衣服上的蜡油就不见了。   傅折桂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过程确实如此,心里有了计较。   旁边,陈妈妈似乎也认命了,“那就算了,就是一些白点而已。蔓儿又不是红芝她们,在老太太身前什么都要比,生怕露了一点不合适的地方,她有件衣服穿就行了。”   “蔓儿看着可一点也不比红芝她们差。”郑婆子赶紧恭维。   陈妈妈很是受用,就是还有些不甘心,“哎,谁叫蔓儿那丫头命不好。”   “陈妈妈,这衣服,我能拿回去试一下吗?”傅折桂出声问道。   “你……”陈妈妈这才正式打量起傅折桂来。身体有点单薄,但站在那里腰不弯,背不驼,脸上没化妆,眉清目秀,一看就不是那种乡野村妇,还真有点名堂。   “陈妈妈,不然你就让她试试,她家里可都是读书人,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呢!”   郑婆子觉的傅折桂既然敢说,就是有把握的。她要是真能把这件衣服洗干净了,也给她长脸,所以她赶紧劝道。   “读书人啊,怪不得一看就不一样。”事情有了转机,陈妈妈也高兴。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陈妈妈把那件夹袄放下,看着郑婆子找出一个包袱皮,把夹袄包好交给傅折桂,两人约定好三天后再见,这才散了。   郑婆子送傅折桂出门,“这陈妈妈是去年跟着老太太从京城里来的,平时最看不上咱们这些小地方的人,你今天算是给我长脸了。   好好干,等把衣服洗干净了,就算她不给你工钱,我也得给你工钱。”郑婆子笑道。   “妈妈不用说,我也知道。什么钱不钱的,刚才你还多给了我好多钱呢。”不过是洗一件衣服而已,烧好了热水,还真不算什么。   “瞅瞅,瞅瞅,多巧的嘴。就送你到这里了,你慢点回去。”   “多谢妈妈,还劳烦你送,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傅折桂等陈妈妈进宅,这才收了笑容。看来这陈妈妈确实非同一般,以前郑婆子是根本不会送她出来的,今天就为了这个破了例。   要赶紧把这夹袄洗好,傅折桂转身,阳光撒了她一脸,暖洋洋的。   这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街上全是推车的、担担的,还有摆摊卖东西的,十分的热闹。   转过一条街,街边传来一股诱人的焦香味,傅折桂的手、脚,尤其是肚子,就开始造反了。   好几天没正经吃饭,肚子里别说油水,连西北风都没有。   路边摆摊的是一对儿小夫妻,卖的是羊汤烧饼。摊位边有一口大锅,大锅里咕噜噜的煮着一锅热汤,汤里有几根羊骨头,还有几个鲜红的辣椒,冒出阵阵香味。   烧饼是那种吊炉烧饼,一个类似烤鸭炉似的拱形烤炉,底下放着快要燃烧完的木炭,烧饼倒贴在路壁上,用木炭火的余温将烧饼烤熟。   酥脆的烧饼皮,里面有油脂全被烤出来的肉馅,外面有一层焦香的芝麻,那味道就像一只小手,不停的抓着傅折桂的喉咙。   烧饼三文钱一个,羊汤如果不放羊肉或者羊杂不要钱免费喝。在这寒冷的季节,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再吃上两个烧饼,整个人都幸福的快飞起来了。   八文钱,在这个朝代,鸡蛋一文钱一个,这八文钱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六七块钱,在现代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在这时候,傅折桂觉的,她还真是有点奢侈。   奢侈就奢侈吧,她又买了两个烧饼,准备带回家给小虎子吃。   想起小虎子,她就想起他早上的囧相。他突然换了环境,尿床也算正常,靠他自己慢慢调节,应该也会好的。   就怕万一……傅折桂想起了一个治小孩尿床的偏方,往西边的药铺走去。   买两钱枸杞,半斤红枣,一下子就花去五十文,看来,无论在哪个年代,看病都是最贵的。   傅折桂本来还想给自己看看的,这么一看,还是算了。她这身体她也知道,就是寒气太重,就算吃药,也只能慢慢调理,不可能一蹴而就,她知道几个驱寒的办法,可以先用用看。   去市场,先买了两斤鸡蛋、半斤红糖,又买了一大包花椒跟生姜,傅折桂就觉得大包小包的,有点提不动了。   过两天再来,这么劝着自己,在离开市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买了两根肉骨头。小虎子那个猪油拌饭,不能再吃了,再吃非把他吃成小胖子不可。   对了,还有答应小虎子的云片糕,什么不买,这个也要买,不然小虎子一定会很失望。   得,彻底超载,女人啊,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傅折桂一边自嘲取乐,一边往回走。   很奇怪的,她回去拿着那么多东西,竟然走的比来时还快,还轻松,就像一只飞奔的小鸟一样,没一会儿,就到了五柳村。   一进李家所在的巷子,她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李家门口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那媳妇我见过一次,不像是那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听说傅家在到处借钱呢,说是要上京考试。”   “还是赶紧报官吧。”   “这李家这是走了犯了什么邪,倒霉事一件连着一件,我看,该去庙里拜拜了。”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着,傅折桂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人群也发现了傅折桂,不约而同的,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院子里的情形。   张氏平时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今天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正催着李二郎、李三郎拿家伙。   李二郎手里拿着麻绳,李三郎手里拿着锄头,都有些犹豫的样子。   田氏叉着腰在一边煽风点火,后面李小妹拉着小虎子踌躇的站在那里,真是好不热闹。   “你还敢回来。”张氏一见傅折桂,立刻红着眼冲了过来。   傅折桂手里拿着东西,不好躲闪,一下被她抓住了胳膊,抓的她生疼。   有心想甩开张氏,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万一伤到了她,媳妇打婆婆,傅折桂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所以她压住心底的怒火,回道:“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娘,你这是干什么!”   “别叫我娘,我们李家没有你这种下作的媳妇。钱呢,你把钱放到哪里去了?”说着,张氏就往傅折桂的腰上摸。   这一摸,正被她摸到了傅折桂花剩下的四十五文钱。   “钱真的在这媳妇身上……”周围一片哗然。   “还不快把她给我绑起来!”张氏气的手直抖。   李二郎、李三郎拿着绳子凑了过来。   那条绳子,足有小孩手臂粗细,用这个东西绑她,拿她当什么。   “谁敢动我!”傅折桂怒火上涌,眉眼倒立,“光天化日,你们说绑人就绑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义正言辞,单薄的身体就像火山一样,好似藏着无尽的能量,下一刻就会爆发一样。   李二郎、李三郎摄于她的气势,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两个大老爷们,还怕她一个女人。”张氏捶了两下李二郎、李三郎。   “他们是怕一个‘理’字,天地有正气,凡事都要讲理。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就想绑我。”傅折桂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准备跟李家人好好理论一翻。   天天不给她好脸,欺负她也就算了,现在这算什么,真当她是软柿子啊!   “犯了什么错?”张氏眼睛一转,“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难道是因为她花钱买东西,张氏不满?可是这些都是她赚的钱,应该不至于啊!   傅折桂犹豫的功夫,田氏拿起那些东西查看起来。看完,就像抓到什么把柄一样,她将那些东西举了起来,“娘,大家伙,都看看,这是什么?   鸡蛋,肉骨头,还有一大包云片糕跟红枣,这是咱们平常舍得买的东西吗?偷来的钱果然花着不心疼啊。”   说着,她又去拿那个装着夹袄的包袱。   “别动,这包袱里的东西弄坏了你可赔不起。”傅折去抢那个包袱。陈妈说过,这夹袄可值五两银子呢,弄坏了,她拿什么赔。   她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耳语。   田氏颇有种抓住傅折桂痛脚的感觉,一用力,就把包袱抢了过来。打开包袱,里面那件水红色的锦缎夹袄差点闪瞎她的眼。   “众位看看,看看,这衣服是什么料子的!   就这一件,少说也要几两银子,傅家这个小娘皮,还真舍得。   这么多东西,加起来要多少钱?她自己又有几个钱,家里的银子不是被她偷走了,还能被谁偷走了。”田氏拿着夹袄,唾沫横飞的跟众人嚷嚷着。   傅折桂到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李家丢了钱,还怀疑是她偷的。   觉的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好笑,傅折桂将夹袄的袖子举起来,笑道:“大家看,这件夹袄是脏的,谁买衣服会买这样的?   这衣服是陈妈让我帮着洗的。城西柳条巷唐家,大家应该知道吧,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唐家问。   至于那些钱,还有买的东西,都是唐家付给我的工钱。”傅折桂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看就不是谎话。   “咦,这衣服确实是别人穿过的,你们看这衣领,还有点痕迹。”   “唐家,那可是咱们文王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听说跟京城里还有联系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小娘子是给唐家洗衣服的,我以前见过。”   众人七嘴八舌,竟然一下子洗脱了傅折桂的冤枉。 第七章   田氏气的干瞪眼,来了句浑话,“谁知道唐家有没有跟你串通好?”   傅折桂笑了,“唐家门口一块砖都比咱们一家子值钱,人家会跟我串通?”   众人也哈哈大笑,笑田氏无知加愚蠢。   田氏争不过,跑到了张氏那里,“娘,你说怎么办?”   这时张氏也没那么重的戾气了,“就算这些东西不是你用偷的银子买的,也不能证明你没偷钱。   咱们家就这么几口人,银子昨天晚上还在,今天就没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不可能是外面来的小偷吗?”傅折桂反驳。   “不可能,别的地方都没翻,就拿了我的银子,肯定是内鬼。”   “内鬼?那咱们家也有好几口人呢,凭什么说是我拿的!”   “我把家里都翻遍了,也找不到银子。这一早上,就你出门了,肯定是你把银子带出去了。”   “对,听说你哥正到处借银子呢,肯定是你偷偷拿回去,贴补娘家了。”田氏又来了精神。   “我娘家是缺钱,但这个锅,我娘家不背,我更不背。”傅折桂挺直胸膛,扫过张氏、李二郎、李三郎、田氏、李小妹,偷银子的人就在这几个人里,他拿了银子还冤枉自己,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既然咱们说不清楚,不如去见官,让知县老爷来断断这件事情。”   “去官府?”张氏有些迟疑,她这辈子还没去过官府呢。   “对。怎么,娘怕了?”傅折桂故意刺激张氏。   “谁怕了,去就去。”张氏立刻下定了决心。   “娘,还是不要去官府吧。家里出了贼,本来就是一件丑事,再闹到官府,还不……”李二郎有些担忧。   张氏又犹豫了,李家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再闹,他们以后怎么做人呢!   现在怕名声不好了?刚才冤枉她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些,傅折桂悠悠的道:“二弟,你这么说,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去公堂吗?”   傅折桂一句话,就把李二郎推上了风口浪尖。   李二郎没想到她这么说,被气了个半死。公堂是随便能去的吗?在这里解决,是家事,就算傅折桂真偷了银子,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到了公堂,那就成了犯罪。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傅折桂好,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   李二郎赌气道:“谁不敢去,走,我们大家都去,看谁后悔。”   “对,去公堂。”“去公堂。”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都跟着起哄。   一行人说着往外走。   傅折桂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走着,一边留意后面,专门看看有没有人搞什么小动作。   按照张氏的说法,这银子肯定还是李家,没搜到,说明那个人藏的很隐蔽。但要上公堂,那个人心里肯定也发慌,没准就会露出什么马脚。   果然,有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掉在了最后面。   昨天他还想跟张氏要钱,如果说钱是他偷的,傅折桂一点也不意外。   还有,傅折桂想起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听见李三郎那边有响动,当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想,就有点蹊跷了。   “三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傅折桂突然大声问道。   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走在最前面的李三郎竟然落到了最后面。   李三郎脸色一变,摸了摸肚子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茅厕方便方便。”   “我觉得三弟还是忍一下的好,不然被当做小偷,就不好了。”傅折桂意有所指的道。   “对,李三郎,你就忍忍。”“不然让他先去,我们等他。”众人七嘴八舌的。   被盯住,再上厕所还有什么用,李三郎没办法,沉着脸跟了上来。   文王县的知县姓何,是一个有点糊涂不作为的官,人送绰号“何十板”。为什么叫这个名呢?因为他就爱打人板子,每次还都是十下,百姓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   何知县觉得自己一个金榜第四名,做一个小小的知县,简直屈才。当初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考中探花了。   探花,就意味着能留在朝里,能天天见到皇上,能平步青云……可恶,怎么就差那么一点呢?   何知县每天都有种怀才不遇的惆怅,对县里的事情提的起兴趣才怪。   今天又有人击鼓,肯定又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何知县都快被烦死了。   他是鸿鹄,应该在朝堂上雄辩百官,为皇上出谋划策,不应该在这里跟这些鸡鸣狗盗之辈浪费时间……   五柳村李家,抚血金,好像有点印象。仔细想,又想不起了。何知县勉强听李家人说完事情原委,就没耐心了。   “张氏,你管家不严,家里出了这等贼人,你该负首责。本该把你关进牢里,念你年老体弱,就罚你十大板。”何知县大笔一挥,竟然首先判了张氏。   张氏吓得脸都白了,“大人,我是来告状的,怎么打我?”   “圣人言,子不教,父之过。你家出了贼,就是你治家的问题。   前年,林南发大水,死了很多人,皇上尚且发罪己诏降罪于自己,本官打你,你有什么可冤的?”何知县振振有词。   又是圣人,又是皇上的,张氏早就蒙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周围的衙役早就干惯了打人的活计,冲上来不由分说,先给张氏按到地上,打了十板子。   “哎呦,知县老爷,别打我,我不告了,我不告了……”板子两掌宽,半掌厚,打到屁股上就是一道青紫色痕迹,张氏哪里吃的了这个苦,立刻求饶。   “堂堂县衙,岂能容你出尔反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知县一拍惊堂木,吓得李家人差点趴在地上。   张氏还在惨叫,他们不敢看,也不敢说话,几乎抖成一团,就怕知县说下一个就打他们。他们现在后悔来官府了。   十板子很快打完,张氏在一边哼叫不止,何知县把目光投向了傅折桂。   傅折桂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赶紧道:“青天老爷,这银子确实不是我偷的,您可要明察,勿要使好人蒙冤,坏人得逞。”   一句“青天老爷”叫的何知县还挺舒服,也就多看了傅折桂两眼,不卑不亢,说话间镇定自若,他很欣赏。   “你读过书?”他问。   “傅家世代读书,我在家也跟着读过几本。”傅折桂有些意外何知县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小心的答了。   “傅家?可是河西村那个傅家。”何知县来了兴趣。   河西村只有一家人姓傅,那就是傅折桂家,傅折桂点头。   “哎,傅老秀才一生契而不舍,真乃我辈楷模。说起来,我还跟他一起参加过科举,只可惜……”何知县长叹了一口气。   说起傅老秀才,他心情很复杂。有点佩服他,若是他自己也有傅老秀才那股劲头,也许他可以放弃这个县官,重新考取状元。   又有点可怜他,他考到白发苍苍也没考中,自己只考了一次,就考中了。   大概还有点得意吧!   何知县难得的心平气和起来,“你是傅老秀才的女儿,傅家书香世家,应该不会偷东西的,你说,这银子是谁偷的?”   事情竟然会这样反转,李家人懵了,傅折桂也有点懵,这跟她的打算有点不一样啊!   “知县老爷,她就是小偷。”张氏怒道,她恨傅折桂,要不是她说来官府,她怎么会挨打。   “嗯?”何知县冷哼一声,张氏不敢说话了。   算了沾了傅老秀才的光了,傅折桂很快反应过来,“大人,小女子有几句话跟你说,不知道……”   “近前来。”   傅折桂走上前,跟何知县一阵耳语。   何知县听了,点了点头,“来人,去李家搜,务必把那二十两银子搜出来。”   衙役领了命令,如狼似虎的冲了出去。   “本官已经知道是谁偷的银子了,现在就派人去取证据,你们若是识时务,就赶紧自己承认,本官还能轻判一点,否则”何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让你们知道本县的厉害。”   李二郎一副惶惶然的样子。   田氏看看李二郎,再看看李三郎,脑门都是汗。   李三郎咬紧牙齿,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小妹安抚着张氏,也不敢抬眼。   一时间,大堂上安静一片。   “好,本官就跟你们一起等。”何知县冷哼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堂上越来越安静,众人的紧张几乎到达了极点。   “启禀大人,银子找到了。”就在这时,衙役们突然进来,将两锭银子交给了何知县。那两锭银子十两一个,看样子,正是李家丢的那两个。   “哼,赃物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何知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拿出一根令箭扔在地上,“来人,给我打。”   衙役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   何知县并没有说谁是小偷,也没说打谁,这是傅折桂的一计,想来个敲山震虎,让小偷自己显露原型。   何知县做这些的时候,傅折桂一直盯着李三郎。可是李三郎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根本没偷那些银子,竟然一直没动。   难道要失败?傅折桂正踌躇着,田氏突然叫嚷起来,“大人,别打,别打,我说……” 第八章   偷银子的不是李三郎?傅折桂觉的也有点意外。再去看李三郎,他额头上青筋暴跳,脸上又是惊愕,又是恍然。   “快说。”何知县喝道。   “大人,民妇也不想偷银子的。是他,是他先偷的。他偷完以后,我心中一热,就,就把剩下的那锭银子拿走了。   大人,饶命啊……”田氏趴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一样,而她所指的人,自然是李三郎。   李三郎长出一口气,嫌恶的看了一眼田氏。他就奇怪,他只偷了十两,他娘怎么说少了二十两,原来是她偷走了。   偷银子倒还罢了,竟然还连累他。   他早上是等傅折桂出门以后才偷的银子,傅折桂根本不知道他是贼,换句话说,知县老爷应该也不知道,就算搜到银子,只要他不承认……这个田氏怎么就这么蠢,竟然自己招了出来。   他哪里知道,他把银子藏在了别处,田氏不放心,就把银子藏到了自家炕洞里,现在银子搜到,田氏想不承认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折桂突然觉得,上天还是有眼的。   “大胆李三郎,你认罪不认?”何知县喝道。   李三郎身体一软,“小人认罪。”   “李三郎、田氏,偷盗家里财物,每人二十大板,压进大牢,服刑三年。”何知县做了审判。   “啊,大人,我知道错了。”田氏慌了,哀求何知县。   何知县根本不理她,她又赶紧哀求张氏跟李二郎,“娘,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二郎……”   李三郎一听要压三年,也傻了。三年,等他出来,杨翠翠早嫁做他人妇了。   衙役过来拉田氏,田氏一看那板子,身体就抖个不停。   张氏也不开口救她,她一着急,就满嘴胡诌起来,“娘,二郎,我肚子里有李家的骨肉,不能打我啊……”   衙役们停住了,按照景朝的律法,孕妇是不能上刑的。   田氏似乎受到了鼓舞,立刻肯定的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怀了李家的骨肉。娘,二郎,你们要救我,不能能李家的骨肉生在大牢里。”她抱着李二郎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二郎跟田氏成婚三年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如今……听田氏这么说,他又惊又喜,赶紧道:“你说的是真的?”   田氏立刻点头。   李二郎为难起来,这要怎么救田氏!   “娘,要是我真的要在大牢里过三年,我也不想活了。偷银子是我不对,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李三郎“嘭嘭”的给张氏磕头。   张氏又是怒,又是痛,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真想不管这两个人,让他们去坐牢。可是,一个肚子里有李家的骨肉,一个是自己的儿子,真要看他们去死不成?   忍着痛爬起来,她给何知县磕头,“知县老爷,我不告了,求你饶过他们,求求你了,你是青天大老爷……”   她一把年纪,鬓角的头发都白了,神情哀戚,身上又有伤,这么看起来,还真是挺凄惨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被判刑的人是自己,这些人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傅折桂看着这一幕,眼观鼻,鼻观口,一语不发。   按照景朝的律法,原告取消诉讼,何知县是可以取消判决的。但他已经没耐心管这些事了,在他看来,这就是在浪费时间。直接宣判田氏免于刑杖,其它不变,他就宣布退堂走了。   李三郎被打了二十大板,连同田氏一起压入了大牢。   张氏身上有伤,要回家治疗,李二郎不放心田氏跟李三郎,自然要去大牢里看看。   李家,傅折桂从村民手里接过来哭的像小花猫一样的小虎子,喂给他云片糕吃。   小虎子哭了一阵,正饿的不行,有甜甜的云片糕,还有哄着他的傅折桂,他立刻雨过天晴,开心的吃了起来。   傅折桂收拾着东西,还好,没人趁乱打劫,除了张氏拿走的那四十五文钱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在。   尤其那件夹袄,只是沾了一点灰尘,没有什么破损,傅折桂终于放心了心头的大石,坐在一边跟小虎子一起吃云片糕。   他们俩你喂我一块,我喂你一口,其乐融融的还真像母子一样。   这时,李小妹掀门帘走了进来,有些局促的道:“娘让你过去。”   傅折桂早就料到张氏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了,她了然的笑了笑,拿起一块云片糕塞到李小妹手里,自顾自的去了张氏的屋子。   李小妹甜头舔了一下云片糕,甜,一下子甜到了人的心里,就像傅折桂刚才的笑一样。   她怎么还能笑的出来?李小妹将云片糕藏起来,跟上了傅折桂。   张氏就住在傅折桂的对屋。这间房子是正房,以前李老爷子跟张氏一起住,后来,李老爷子去世,李小妹就搬了过来陪着她。   屋里一阵药味,看来张氏已经上过药了。此时,她正趴在炕上,一脸愤怒的盯着傅折桂。   “娘,你身体好点了吗?我一会儿把那两根肉骨头炖上,给你补补。”傅折桂言笑晏晏,好像之前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   “你少在那里装好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挨打!”张氏哼哼唧唧的道。   傅折桂收起了笑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三郎他们偷了钱,还想赖在我身上,这才害的娘被打。   我也是受害者,娘你跟我生气干嘛。”   事实确实如此,可是张氏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就是气不顺,“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谁也别说谁。”   上梁不正下梁歪,傅折桂心里想。   张氏本来是想教训傅折桂一顿出出气的,被她这么一打岔,她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就让她站在那里,美其名曰给媳妇“立规矩”。   傅折桂站了一会儿,就觉的腰酸背疼,正想找个由头回屋去休息,外面李二郎跑了回来。   “娘,我打听清楚了,知县老爷平常根本不管事,大牢里是牢头说了算。牢头说,想把人捞出来,一个人十两,交了银子他们就放人。”李二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急促的说。   “一个人十两?对了,咱们家那二十两银子呢,县官老爷还给咱们没有。”张氏惊的坐了起来,碰到屁股上的伤口,又赶紧弓住了腰。   李二郎看向傅折桂。   这件事傅折桂还真知道,“知县老爷根本没派人到咱们家来搜查,那二十两银子是官府的,拿出来吓唬吓唬人。   咱们家的银子在哪,还要问三郎他们,看他们藏在哪里了。”   “你在骗我们。”张氏指着傅折桂,“你也忒奸了。”   “我要是不这么说,这会儿在牢房里的就是我了。”傅折桂悠悠的道。   李二郎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傅折桂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娘,我去问三郎他们要银子。”说着,他又出了门。   傅折桂看准机会,也悄悄的溜了出来。跟张氏耗着,还不如干点活心里舒坦呢。   这个朝代没有电熨斗,但是有另外一种叫做火斗的东西,功能跟熨斗差不多。   这种火斗有点类似平底锅,是用铁做成的,有一个长柄,一个平斗盆,使用的时候,将木炭放在斗盆里面,就可以用了。   李家也不知道有没有火斗,傅折桂找到了李小妹。   “火斗啊,咱们家还真有,就是平常不怎么用。”李小妹让傅折桂等了一会儿,拿回了一个火斗。   “有草纸吗?”傅折桂又问。   草纸这个东西在农村也挺少见的,但这难不倒李小妹,她出去一会儿,就从三叔家借来了几张。   万事俱备,傅折桂开始去除衣服上的蜡油。 第九章   这种火斗不像现在的电熨斗,选择哪个温度,直接一按然后等着就行了,这种火斗用起来全靠经验,太烫的时候放在衣服上,会直接把衣服烫坏,等到凉了,又不管用了。   傅折桂第一次用,还真有点拿捏不好。   “嫂子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试试。”李小妹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   傅折桂又比划了两下,选择放弃,“你看见这蜡油了吗?把草纸垫到蜡油的地方,然后用火斗加热……”   李小妹一听就会,按照傅折桂的办法做了起来。   第一圈熨烫过后,那衣服上的蜡油已经掉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多熨烫几次即可。   真的成功了!傅折桂心里高兴,也想跟李小妹说几句,“你不讨厌我啊,还帮我烫衣服。”   “你是我大嫂,咱们是一家人,我就应该帮你。”   “我是说今天的事。”   “本来就是娘跟二嫂、三哥他们不对。”   这李小妹还挺明白事理的,傅折桂笑了,“真是一个好姑娘,以后谁娶了你,就有福了。”   “大嫂……”李小妹羞红了脸,“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傅折桂接过衣服一看,果然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小妹你的手真巧,我一会儿去把这衣服洗一下晾上。”   “我帮你。”李小妹腼腆的道。   半个时辰以后,那件夹袄就晾在了傅折桂的屋子里。现在外面天气冷,衣服晾在外面一下子就会被冻住,这样晾出来的衣服特别容易变形,晾在屋子里就好多了。   “大嫂,你知道的真多。”李小妹赞叹道。   “这只不过是一些生活小窍门,算什么。”   “不是,我就觉的你跟我们不一样,有点像,像城里的小姐,懂的比我们多。大嫂,是不是读书的女人都这样?”李小妹说起这个,眼底全是光。   傅折桂不置可否,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当天下午,田氏就被李二郎拿银子赎了回来,至于李三郎,他听说自己藏的银子没被发现,死活不肯说他偷的银子藏在哪里了,说是要死在牢里。   他这是逼张氏那银子去赎他,然后他好用偷的银子去给杨翠翠下定钱呢!   张氏一听就火了,“好,他不是想死在牢里吗,别管他,让他死在里面。”   骂完,她又心疼起银子来,“好好的银子啊,就这么就没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大郎,我可怜的大郎,你怎么走的这么早。”   李大郎才是张氏心中的完美儿子,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哭李大郎。李二郎听着,心里不免有些涩涩的,“娘,家和万事兴。你要是之前把银子给三郎,也不会……”   “你这是说是我不对,是我害了你们了?”张氏怒道,“好好的银子,我为什么要给那个贱人,没过门就要挟我,过了门还不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不给,我死也不会给她银子的。”   李二郎不敢说这个了,“三郎受的伤挺重的,牢里不比家里,既没有药,也没有被子,甚至连碗热水都没有,他怎么挨的过去。”   张氏的语气有所缓和,但还是硬声道:“依着我,这十两银子都不给他花,就让他在牢里待着。   现在拿钱换他他还不出来,他不拿我当娘,我也没有他这种儿子。”   李二郎说不通张氏,只能再去跟李三郎说一说。   结果,他来回跑了几次,这母子俩还真杠上了,谁也不肯让步,弄的那个牢头看见他都烦,说下次不拿银子,不要再来看人了。   李二郎坐在屋里发愁,田氏隔着窗户闻着外面的香味,心就跟被小猫抓的一样痒的厉害。   又闻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跳下炕。   “你去哪里?”李二郎闷声道。   “大嫂跟小妹炖肉骨头呢,我得赶紧去看看,去晚了,连汤都没了。”田氏吧嗒着嘴道。   “那是给小虎子炖的。现在娘也受伤了,他们还不够喝呢,你……”   “我肚子里也有李家的种,凭什么我就不能喝!”田氏得了甜头,直接就把这个盾牌拿了起来。   李二郎过了之前的那股兴奋劲儿,越想越不对,之前田氏一点迹象都没有,怎么能说怀就怀了呢?   “你到底怀没怀孕?”李二郎皱眉问。   “怀了!”田氏用手扶着腰,挺着肚子一口咬定。   “那我明天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田氏的眼神有点游离。   李二郎跟她夫妻这么久,怎么不了解她,她这样,分明是在撒谎。   简直要被气死!躺在炕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李二郎只当自己死了。   田氏可不管这些,怀不怀孕的,能骗过一天是一天呗!下了炕,她转向后面的灶房。   灶房的大锅里蹲着肉骨头,炖了快一个小时,筋肉全部软烂,骨头上的脆皮都爆了,渗着浓郁的香味。   李小妹、傅折桂跟小虎子都在这里。李小妹在烧火,小虎子在一边流口水,傅折桂则在给小虎子准备治疗尿床的药。   说是药,也不能算药。一个鸡蛋,几粒枸杞,再加上两粒红枣,放在一个小碗里,一起煮成汤,颜色黄里透红,鲜亮清透,味道甜香,说是甜品还差不多。   这时候,这碗汤已经煮的差不多了,傅折桂将它倒进了一边的小碗里。   “娘,这是什么,好香啊!”小虎子用手摸了摸碗,好烫,可是好想喝啊!   “这个啊,可是好东西,你喝了以后,晚上就不会……”   小虎子脸有点红,偷偷的抬眼看傅折桂,发现她也在看他,他又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哼哼道:“我以前都不会的。”   “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去给你找个勺子,你等一会儿再喝。”傅折桂笑了笑,起身去另一边的碗橱里找勺子。   小虎子好奇的看着眼前这碗东西,真的吗,喝了以后……   “哎呀,正好我饿了。”一只大手伸到小虎子面前,拿走了他一直盯着的那个小碗。   “咕咚咕咚”几口,田氏也不怕烫,就把那碗汤给喝的一滴不剩。   “娘……”小虎子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傅折桂一回身,正好看见这一幕,气的脑仁直疼。跟一个小孩子抢东西吃,田氏也是没脸没皮到极点了。   她还没说什么,旁边突然飞出来一根棍子,打到了田氏的腿上。   田氏疼的“哎呦”一声,捂着那条腿跳了两下才停住,“谁打我?”   “我,打死你这个馋鬼。”张氏扶着墙,站在那里,刚才那根棍子正是她的拐杖。   “娘,你打我干嘛?”田氏不满的道。   “小虎子的东西你也敢偷吃,不打你留着你过年吗!”   “小虎子,娘,我肚子里也有李家的骨肉,怎么就吃不得了。”田氏突然硬挺起来,质问张氏。   “你能跟小虎子比吗,他爹跟他娘……”张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了话锋,“总之,你就不能吃,再偷吃,我看见一次打一次。”   “偏心眼,我就知道,就算我生了……”田氏哼唧了两声,扭着屁股回了自己屋。   张氏往傅折桂这边看来。   傅折桂立刻提起了精神,这老太太,不会又找她撒气吧!她也正好一肚子火呢,来啊。   很奇怪的,张氏只看了两眼,又扶着墙回去了,根本没找茬。   傅折桂一头雾水,这老太太,不会吃错药了吧!   “娘肯定是来数落你乱花钱的,不过……”李小妹把田氏喝干的那个小碗拿了起来,去一边洗净,递给傅折桂,“这钱要是花在小虎子身上,她就不心疼了。”   李小妹的脸被灶里的火光映的一半亮,一半暗,从傅折桂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暗的那面,所以不知道她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把小虎子养的这么白胖、娇惯,四岁了,晚上还要人叫起来上厕所,傅折桂了然。   “老太太很喜欢你大哥吧!”傅折桂肯定道,不然,她不会这么喜欢小虎子。   隔代人是会亲一点,但要是没有爱屋及乌,也不会这样。就像田氏,就算她真的生了儿子,估计张氏也不会这么喜欢。   “娘最喜欢的就是大哥。大哥确实……如果你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的。”李小妹有些黯然的道。   提起李大郎,李小妹似乎很感伤,没等傅折桂搭话,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大哥在的时候,李家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爹还在,全家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就算再苦、再累,都没红过脸,拌过嘴。   大哥总是说,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到时就给爹弄个摇椅,沏上一壶他最喜欢的茉莉花,让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在院子里养神。   至于娘,就给她生一堆孙子,让她每天带着。   还有二哥,他想当掌柜,就开个店,让他当掌柜,每天忙死他。   三哥……”李小妹有点哽咽,大哥还答应过她让她像城里的小姐一样读书识字,打扮的美美的呢!   没了,什么都没了,李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大嫂,别人都说人穷戾气重,你说咱们家要是有钱了,会不会好一点?”李小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傅折桂正在做鸡蛋汤,想了想,好像有钱的人家里是非更多,“也不是吧,你不是说你大哥在的时候家里就很好。   我觉得应该是一种信念,大家都觉的我们能过好的信念。有了它,就有了目标,大家一起努力,苦日子也会慢慢变甜的。” 第十章   “信念?是赚钱吗。”   傅折桂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其实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不只是赚钱吧!   鸡蛋汤好了,小虎子,快过来喝。”   小虎子扁着嘴凑了过来,喝了一口鸡蛋汤,味道香甜美味,他立刻破涕为笑。   傅折桂捏了捏他的脸,“就为了一碗鸡蛋汤就哭鼻子?以后谁敢跟你玩。”   “那就不跟他们玩。”小虎子顺嘴道。   傅折桂这才想起来,小虎子已经好几天没出去玩过了,顿觉不妙,“不跟他们玩?难道就一直在家里吗。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跟别的小朋友玩吧,爱哭鬼!”   “我不是爱哭鬼,也不怕跟他们玩,就是不想跟他们玩。”小虎子抱着碗,有点生气的道。   他这个反应,正中了傅折桂的计,她笑道:“那明天你就去跟他们玩。”   小虎子的眼神有点闪躲,说实话,那些小朋友都有点不喜欢他,说他没娘,还说他像小姑娘,他有点怕……   看来想让小虎子融进小孩群里,还真需要一点办法,傅折桂稍微一想,就有办法了,“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当天晚上,李家人都分到了一碗骨头汤煮的面疙瘩。   面疙瘩是高粱面做的,本来有股苦味,还扎嗓子,用这骨头汤一煮,一点苦味都没有了,还有种淡淡的清香味,十分好喝。   除此之外,傅折桂还从菜窖里拿出了一个青萝卜,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可是一个好东西。   把萝卜丝切的细细的,放上一点糖,再浇上一点醋,萝卜酸酸甜甜,鲜脆爽口,就跟水果差不多,大人小孩都喜欢。   也幸好今天傅折桂买了一点糖,不然这道拌萝卜还真吃不上。   吃完晚饭,傅折桂给小虎子洗了脚,又弄了一盆热水,里面放上一把花椒,开始泡脚。   花椒能温中行气,用来泡脚,对傅折桂再合适不过。   随着热气蒸腾,傅折桂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腿中好像有什么在弹跳,有点像筋脉打开的感觉,十分的神奇。   那些就是她体内的寒气。这些寒气年轻的时候存在身体里不是很明显,等老了,就会变成风寒湿毒。她姥姥就是,每到下雨刮风骨头就痛,就是年轻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洗完脚,全身暖洋洋的。再取两片姜盖在肚脐上,傅折桂这一晚上睡的十分香甜。   第二天早上,傅折桂跟小虎子都起晚了。   傅折桂是好久没睡的这么深了,至于小虎子,他昨晚怕尿床,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睡,结果今天就起晚了。   一睁眼,小虎子先往身下摸,发现下面干干的,他立刻朝帘子那边喊,“娘,我今天没……嗯,我起来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虎子兴奋的起床穿衣。   傅折桂今天心情也很好,起床熬了一碗姜汤,加上一点红糖,热热辣辣的喝下去,浑身都要冒汗了。   吃了早饭,傅折桂打听了一下,就带着小虎子往村西头李二叔家走。   李二叔是一个木匠,心灵手巧,做活细致,所有在附近很有一些名气。比他的手艺还有名的是他生孩子的本事,九个孩子,全是男孩,从十四岁到襁褓中嗷嗷待哺的,这些孩子就像兔子一样,一个挨一个的往外蹦。   有些人专门爱找他打家具,为的就是沾沾他儿子多的光。   李二叔对此也很自得,当然,有时候他也有后悔的时候。比如现在,吃个早饭就你争我抢,这个哭那个闹的,真是要烦死个谁。   “二叔,你今天在家呢。”傅折桂领着小虎子进了院子。   “哦,你是……”   “我是村东头第二家李家大郎的媳妇。”傅折桂笑道。   她这么一说,李二叔就想起来了,之前李家半冥婚,他还去看过热闹,也见过傅折桂。就是这么突然一撞,他没想起来而已。   “是侄媳妇儿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快进来坐。”   “就不进去坐了,这些都是二叔家的孩子吧。来,嫂子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快来尝尝。”说着,傅折桂拿出了一小包云片糕。   那群孩子一见到糕点,都跃跃欲试,其中那个最小的,还流起了哈喇子。   “侄媳妇,这不太好吧,你还是拿回去给小虎子吃。”糕点这种东西在农村可是金贵的东西,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两包,傅折桂这样做,李二叔有点受宠若惊。   “没事,也没几块,就是给孩子们尝尝。二叔,一会儿我还有事请你帮忙呢。”傅折桂笑道。   原来有事,李二叔心里明了,对那些孩子道,“嫂子给你们吃,还不过去。”   那些孩子早盼着了,就等他一声令下,一股风一样就把那些云片糕分了个精光,狼吞虎咽起来。   “没出息。”李二叔笑骂。   “小孩子就这样,以后就好了。”   “侄媳妇刚才说有事找我?”吃了人家的糕点,李二叔还惦记着这事呢。   “是这样的,二叔,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个这么大,这边圆,那边尖的东西,尾部还要……”傅折桂比比划划。   李二叔是老木匠,一听就明白。家里的工具跟木料都是现成的,没一会儿,就做出了一个陀螺。   没错,就是陀螺,傅折桂想过了,小虎子要融入这些孩子,必须能跟他们玩到一起才行。男孩儿一般玩什么?没有游戏机,没有手机,小河上还结着冰,打陀螺可不就是他们的最爱吗。   这个朝代还没有陀螺,傅折桂就做一个陀螺出来。   李二叔看着手里的东西,楔子?有点太大了。锤子?没有柄啊,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的那几个孩子得了傅折桂的云片糕,又见傅折桂做的东西有趣,也跟着在一边看,竟然围了一大圈。   傅折桂接过那个陀螺,用手掂了掂,又转了转,喜道:“就是这个,二叔,麻烦你再给我弄一个小鞭子,要细细的就行。”   这个就更好办了,李二叔三下两下就弄出了一个小鞭子。   傅折桂拿着陀螺,鞭子,左右看了两下,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泼了一盆水,现在已经结了冰,立刻走了过去。   用鞭子一头缠上陀螺尾部,直缠到一半,再使劲一拽,那陀螺就在冰面上打起了转。   用鞭子抽那个陀螺,陀螺立刻忽忽悠悠的转了起来。   还行,这技术换了一个身体也没忘。以前傅折桂生病,不能去外面锻炼,只能在家里玩,她爸爸就给她弄了一个陀螺。现代的陀螺花样很多,是半塑料半木质的,一抽还会闪光,傅折桂喜欢了挺久,所以练的也很熟。   她还会花样抽陀螺,比如让陀螺水平移动一段距离再转动,还比如让陀螺飞起来等。   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玩的,李家这媳妇真会玩!李二叔赞叹。   “嫂子,这叫什么,这么好玩。”李二叔家的孩子都看直了眼,天天丢沙包玩抓贼游戏,他们都觉的没意思,哪像这个东西,转起来这么好玩。   “这叫陀螺。你们看,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傅折桂示范着,脸上有些冒汗,心里却愉悦异常。玩起这个,她觉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啊……”   “掉下来了……”   “要倒,这边,快……”   “哦,太好了,又转了!”几个男孩看的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拍手的,简直入了迷。   正入神间,傅折桂将陀螺一收,递给其中一个孩子,“你们来试试。”   那个孩子一脸的惊喜,拿起陀螺就过去抽。结果,他鞭子缠的太紧了,怎么也抽不起来,惹的大家一阵笑。   “你太笨了,看我的。”一个稍大点的孩子过去,试了两下就掌握了技巧,将陀螺抽的“嗡嗡”直转。   “太好了,二哥,还是你厉害。”   “二哥,给我也试试。”   “让我试试。”他们争的不可开交。   傅折桂笑了笑,她就知道,这陀螺的魅力是个孩子都抵抗不住。转头去看小虎子,只见小虎子的嘴都快能挂油瓶了。   傅折桂心里有数,转向李二叔,“二叔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个,我给小虎子玩。”   “能,当然能。”这活计对李二叔来说就是手到擒来。   那些抢不到陀螺的孩子听见这边的对话,似乎发现了新大陆,纷纷求李二叔给他们也做一个。   冬天时节,木匠活计少,李二叔也乐得陪孩子们玩,一个一个答应下来。   孩子们这么喜欢,如果拿到市场上去卖?傅折桂眼前一亮,“二叔,你看咱们一起做个生意怎么样?” 第十一章   “生意。”李二叔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想到,“你是说这个陀螺?”   “对啊,这陀螺拿到市场上去卖,孩子们一定喜欢。”   李二叔也是一喜,家里孩子多,他正发愁家里的嚼用呢,要是能制作陀螺贩卖,也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好是好,就是这陀螺制作简单,几乎一看就会,估计卖不了几天。”李二叔担忧道。   这点傅折桂早就想好了,“所以我想多请几个人一起做。   刚开始卖陀螺,大家不一定都知道,买的人肯定少,我们也就有时间多做一些。   等到大部分人都想买的时候,其它的木匠也就开始注意这个,开始做陀螺了。这时候,我们把这段时间做的陀螺全部放到集市上,一定会卖的很好。   等其他木匠做好陀螺再卖的时候,就会发现,想买陀螺的人几乎都已经买了,这陀螺生意也不那么好做了。”   说白了,做这个生意,就是要快,准,打一个时间差。   “多找几个人?那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才可以。”李二叔顺着傅折桂的思路想了下去。   “二叔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找来的人,咱们就算他入股,这样大家有钱一起赚,还怕他不好好做吗?”傅折桂眨了眨眼睛。   李二叔哈哈一笑,“侄媳妇,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灵呢。   不瞒你说,我这手艺是跟我师父学的,我还真有几个师兄弟,我可以把他们都请来,一起制作这陀螺。”   “太好了!”   “就是这钱的事情,要跟他们先说好,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李二叔有些抱歉的道。   “我知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咱们先说好,省的以后再生出什么是非。   那二叔,你有几个师兄弟?你师父要加入吗。”   “我师父已经在家养老,不做这个了。大师兄就是他的儿子,他来也一样。   我们师兄弟七个,应该都能来。对了,我三师弟手艺好,在木器店当师傅,也许我们还能跟他们木器店的老板说说,让他帮忙卖。   还有六师弟……”李二叔越说越兴奋。   这就是众人集思广益的好处。   “这样啊,那我有一个提议。”傅折桂试探道,“咱们把卖陀螺的钱分成十分,咱们两家每人占两股,你的六个师兄弟每人占一股,你看怎么样?”   李二叔把头一摇,“这生意是你提出来的,你占两股没问题,我不能占两股,我跟我师兄弟一样,占一股就行了。”   傅折桂笑了笑,“你的那两股,等大家来了再说。”   李二叔这才答应。这时,他手里的陀螺已经做好了,自然递给了小虎子。随即,他火急火燎的站了起来,“侄媳妇,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找我的师兄弟,这件事,可不能拖。”   “好,我在这里等你。”   李二叔也没换衣服,迈开腿就去找离他最近的四师弟。找到四师弟,把事情一说,两人又分头去找其它师兄弟,当真是一刻也没闲着。   傅折桂也没闲着,她找李二婶借来纸笔,开始写合作事宜,写完以后,还想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可以在陀螺上弄一个标记,以后就算仿冒品出来,大家都记住了他们家的陀螺,也会优先买他们家的。   还比如,后期可以制作一些用料上乘、制作精美的陀螺,卖给一些要求比较高的人家等等,没一会儿,就写了满满两夜纸。   李二叔走了,没人给那几个孩子做陀螺,他们自然把目光放到了小虎子拿着的那个陀螺上。   若是从前,他们说不定就会开抢了。现在,他们吃了傅折桂的云片糕,又见她玩陀螺玩的那么好,对她巴结还来不及呢,连带的对小虎子也变了一个态度。   “小虎子,走,哥带你去村头的河上玩啊,那里的冰大,咱们可以敞开了玩。”李家四郎立刻抢先下手。   “四哥,就你贼。小虎子,别听他的,跟我玩,我把我收藏的弹弓给你玩。”五郎不干了。   “我要要去。”六郎嚷嚷起来。   最后,他们簇拥在一起,欢欢喜喜的准备去河边。   “娘,我要去玩了。”小虎子如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恨不得立刻就飞走,跟来的时候可大不相同了。   “去吧,小心点。回来去我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傅折桂笑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听说有好吃的,这些小孩又欢呼起来。   他们越走越远,但一些谈话还是传到了傅折桂的耳朵里。   “小虎子,那个真是你娘啊?笑起来真好看。”李家大郎已经十四岁,懂得一些男女的事情了。   “大哥,你以后也取一个这样的媳妇,给咱们做好吃的,弄好玩的。”李二郎似是而非的歪曲着。   “小虎子,你娘那招让陀螺飞起来是怎么做到的,有空你跟你娘说说,也教教我呗!”   “小虎子,你说你娘会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李五郎比较关心这个。   他们这么吵闹,立刻引来了村里其它的小孩,又是一阵惊奇声加笑声。   李二叔的动作果然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六个师兄弟全都叫来了,站了满满一屋子。   傅折桂将写好的协议还有一些后续建议递给他们看。   这些师兄弟中,只有大师兄杨一刀认识一些字,自然,这份东西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入目的字体娟秀整齐,文字通俗易懂,条理分明。   杨一刀越来越惊讶,等到全部看完以后,他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秀才人家出来的,我服了。   本来你占两股,这些臭小子还有意见,现在我看,你占三股都没问题。”   “那就让她占三股,咱们这些师兄弟正好每人一股。”李二叔十分厚道的说。   傅折桂根本没想过多拿,“出力最多的还是大家,我占两股心里就有愧了,可不能再多占。   剩下这一股,你们师兄弟定。”   傅折桂说的恳切,这些人也不好再劝,最后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一股孝敬给他们的老师。   其实也就是变相给杨一刀。杨一刀在这几个师兄弟中的威望本来就高,还得到了杨老师父的真传,以后做高档的陀螺,可全靠他呢。   还有,孝敬给杨老师父一股,他老人家还会不管他们吗?到时候,跟着师父又能多学点东西了。   当然,他们也敬爱自己的师父,有着感谢师父赐饭碗的意思。   事情很快就定下来,傅折桂看的懂字,能算账,就让她管账目。   杨一刀主要管技术。三师弟认识的人多,一边雕刻,一边去联系售卖。   其他人全部在李二叔家里雕刻陀螺。说干就干,几个人都是木匠,家里都有一些木料,几乎不用准备,就可以开工了。   他们这边做着,那边就有小孩或者小孩的家长来家里问这陀螺的事情了。   一个陀螺也不贵,五文钱,家里只要不是特别困难,就能给小孩买一个玩,大家还是愿意出钱买的。   可以遇见,陀螺必然犹如星星之火一样,在小孩的嬉笑声中传播开来。   李二叔等人争分夺秒,忙的脚不沾地。   比较闲的,就是傅折桂,她管记账,现在陀螺售卖还不算正式开始,她还可以先偷一下闲。   对了,她也有事要做的,答应了要给小虎子他们做好吃的,再不回家准备,就来不及了。   回家刚要进灶房,上房那边就传来张氏的声音,“是大郎媳妇吗?你进来,我有话说。”   一腔热情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嗖的一下就没了。不知道这老太太又有什么事,傅折桂迈进了上房。   张氏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袄,斜靠在被卷上,头发梳的十分整齐,脸上有些皱纹,可是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长相,面皮白净,眉目端正,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清秀的美人来着。   怪不得李二郎、李三郎、李小妹长的都不错,还是要靠遗传。不过李小妹说过,李家长的最好的还是李大郎,他……   傅折桂正胡思乱想,张氏开口了,“眼睛乱转,一看就心思不正。”   呃……傅折桂心想,这你也知道。 第十二章   张氏仿佛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立刻发起火来,“一个女人家不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又出去干嘛?   你这刚能下炕,就两天不着家,以后还得了!   说,你又去哪里了?去这么半天时间。”   感情您一天到晚就盯着我呢!傅折桂觉的好笑,“李二叔家,想给小虎子弄个玩具。”   “别打着我孙子的招牌,要给小虎子弄,让二郎去不就行了吗。   你是一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自己不想,那些狂蜂浪蝶还往你身边凑呢。你穿的这么立正,在人家家里一待就是一上午,让别人怎么说?”   寡妇?傅折桂以前还真没意识到这件事。连李大郎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成了寡妇,她简直比窦娥都冤。   “那娘的意思是,我每天就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傅折桂反问。   “那当然。”   “那娘就不怕二郎他们,他们也是男人啊!”   张氏一拍笤帚,“他们是你的小叔子,你这个不要脸的,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你看你,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就生气。”傅折桂噗嗤一乐,“我这不是跟你讲道理吗。   你也说了,我就算不出门,那些狂蜂浪蝶也往我这里凑,那我出不出门有什么关系呢?   我要是想,谁也拦不住,我要是不想,谁也别想诬赖我。”   说到这里,傅折桂变的郑重起来,“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我要的幸福,肯定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幸福。   还有,拿名节说事,娘你下次再这么冤枉我,我可就翻脸了。”说完,傅折桂也不等张氏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屋子。   张氏目瞪口呆,半晌,才狠狠的拍了一下被卷。有心想把傅折桂再叫回来,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确实不太占理,女人的名节啊,弄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就是这样才生气啊!这大郎媳妇怎么这么牙尖嘴利……   还有三郎,待在牢里就是不肯出来,家里也找不到他藏的银子。这一个个,真是要气死她。   “娘又说你了?”李小妹正在灶房里给张氏熬药,一见傅折桂进来,有些忐忑的问道。   “没什么。不说这个,咱家还有些什么东西,我答应了要给小虎子做好吃的呢。”   “你对小虎子真好。”   “他是我儿子,我不对他好,对谁好。”傅折桂笑。   李小妹也笑了,“家里就有一些高粱面,还有就是你昨天买回来的红糖跟鸡蛋。”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娘屋里还锁着一小袋白面。”   那个就算了,刚跟张氏闹了一痛,她肯把白面给她才怪。只有面跟红糖,油应该还有一些,傅折桂有了主意,“那就做猫耳朵吧!”   猫耳朵有两种,一种是面食,炒熟浇上汤汁可以当饭吃,还有一种是小吃,傅折桂给小虎子做,当然是做第二种。   红糖化开,滤掉里面比较大的颗粒,然后用糖水和面,就能和出一块红糖色的面团。   再弄一些面,加少许盐,也和成一个面团,这个面团是白色的。   两个面团都擀成三毫米厚的面片,把白色的面片放在底下,红色的面片放在上面,放十五分钟,将两个面片一起卷成细卷。   再用刀切成薄片,下油锅一炸,一个个红白相间酥酥脆脆的猫耳朵就做成了。   “娘,我回来了。”猫耳朵刚出锅,外面小虎子就带着一群孩子回来了,时间刚好来得及。   傅折桂隔着窗户一看,好家伙,外面来了足有十几个孩子,黑压压一片。“把手洗干净,好吃的就来了。”她喊道。   这群孩子你争我抢,不一会儿,就洗完了手。   傅折桂把猫耳朵端出来,那些孩子闻到香味,立刻垂涎欲滴。不过乡下孩子大多比较拘禁,他们跟傅折桂不是很熟,并没有上来抢,而是瞪着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傅折桂。   “娘……”小虎子这声娘喊的,带了很多波浪线。   傅折桂先给他抓了一把,然后道:“每个人都有,一个一个来。”说着,她抓了一小把给第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把小手伸的高高的,拿到以后立刻甜甜的道:“谢谢姐姐。”   有这个孩子做榜样,后面的孩子依次分到了一小把猫耳朵。他们有的狼吞虎咽,有的细细品尝,还有的直接捧回家,都十分喜欢这种又好看有好吃的猫耳朵。   看着孩子脸上的笑脸,傅折桂也觉的欢喜异常,还有什么比这种笑容更灿烂,更感人的呢!   对了,既然孩子们这么喜欢,她能不能把这种猫耳朵拿到集市上去卖呢?稍微想想,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年代,红糖不是一般的贵,用红糖做出来的猫耳朵,价格估计跟店里卖的点心差不多了。   这个价格,普通人不舍得买,有钱人又看不上,估计地位会比较尴尬。   算了,就是逗小虎子开心而已,怎么又想到钱上了。看来,自己还真是想钱想疯了。   马上到吃午饭的时间了,那些小孩叽叽喳喳一顿,就各自散去。傅折桂将剩下的猫耳朵递给小虎子,拉着他往屋里走。   “哎呦,这是什么好吃的。”田氏早在门口等她了,伸手就要抢小虎子手里的猫耳朵。   “弟妹,这是给小孩子吃的。”傅折桂一下拦住了她。看她的样子,竟然想把整盘猫耳朵都拿走,她怎么能容她。   “什么小孩不小孩的,还不都是李家的东西。我还没说你胳膊肘往外拐,把自家的东西给别人呢,你还敢拦我。”田氏一抓没得逞,竟然要强抢。   傅折桂抓住她的手,“那如果我就是不给你呢?”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田氏开始撒泼。   “你再说一遍。”傅折桂把脸一沉,横眉喝道。对付田氏这种人,你跟她讲道理根本没用,就要比她更横,比她更泼,才能一下镇住她。   傅折桂笑起来很甜,真发起火来,小脸一绷,也挺摄人的。尤其,昨天在公堂上闹了那么一出,田氏已经在心里种下了一个害怕的种子。   “我,你……”田氏张了两下嘴,还真没敢再说。突然,她对着上房喊道,“娘,我想问问,咱们还没分家呢吧!”   张氏挑起窗户,一脸的不悦,“闹什么闹,我还没死呢,都给我进来。”   田氏当先冲了进去,“娘,大嫂赚了钱,又买糕点又买鸡蛋的,我想吃一块都不行,咱们还是一家人吗?   要是这样,以后二郎赚了钱,我们也自己留下。”   张氏也在生闷气,田氏告这一状,算是给了她梯子,她立刻拿起了做婆婆的架子,想训傅折桂几句,让她以后乖顺一点。   “娘,这钱可不是我成婚以后赚的,算是我的嫁妆吧!咱们李家还有把媳妇嫁妆收归公有的习惯?”   傅折桂一句话把张氏憋的一个倒蹶,她准备好的千般数落,万般教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张了好几次嘴,张氏也没说出什么。最后,她将矛头对准了田氏,“吃吃吃,就知道吃。早知道就让你蹲在牢里,随便吃。”   “我……”   “出去,都给我出去。”张氏的最后一招,眼不见为净。   田氏告状不成反被骂了两句,灰溜溜的出了房门。   傅折桂却在暗自庆幸,她差点忘了这件事,他们现在没分家,她赚的钱可都该交给张氏的。幸好这次的钱有说法,不然肯定要闹起来。   那下次呢?自己的陀螺生意还有洗夹袄赚的钱,后者肯定是瞒不住了,但是前者,她就靠这个给傅登科赚路费呢,要是告诉张氏,肯定不行,还是告诉李二叔替她保密的好。   第三天的早上,天还蒙蒙亮,郑婆子就早早来到了那个分派活计的小屋,不时的往外张望着。   “怎么还没来。”转了一圈又开始自我安慰,“时间还早呢!”   又转了一圈,她实在等不了了,就去唐府后角门那里等傅折桂。   这两天内院传来风声,说李管事的媳妇看上了她的差事,想把她顶掉,郑婆子怎么能不急。这管洗衣的差事虽然琐碎,可是因为管着钱,还是大有油水可捞的。   没了差事,光靠家里那个懒汉,她要去喝西北风吗!   希望傅折桂能将衣服洗干净,这样她在陈妈妈那里也好说话,说不定这事还有转寰的余地。   怎么还不来啊,要急死人了,郑婆子急的都想去傅折桂家里找她。 第十三章   傅折桂也想早点出门的,可是张氏知道她今天要去送夹袄,非要跟着不可。   张氏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走路都勉强,从门口到村头,就这么几百米的路,她走了快半个小时。   这不,张氏又停在那里了!   傅折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怕她偷人?还是怕她偷偷藏钱。她要是真的想干这些,她就算成天跟着她也没用啊,倒惹的她反感。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不能把自己做生意的事情告诉张氏了。   傅折桂也不催,也不劝,看张氏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果然,张氏屁股疼的厉害,不能再跟着她了。不过,她也没这么快认输,她不能跟,还不能让别人跟吗!   “嫂子,要不然我去英子家里待一会儿,你回来叫我就行。”李小妹有些尴尬的道。   “没事,这夹袄多半是你洗的,要是得了工钱,我正想给你买点什么呢。咱们一起进城,正好你可以自己挑。”傅折桂笑道。   李小妹赶紧摇头,“不用。”随即,她想到什么一样道:“我不会告诉娘的。”然后,她就低下了头。   咦?这个意思,她竟然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跟她一起骗张氏?有点意思啊,这是为什么呢?傅折桂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能一下子征服李小妹。   回想起来,从开始,李小妹就对她挺好的,只是她一直没在意。   难道为了钱?她身上好像也没有。喜欢她?傅折桂想笑……   算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她又可以买想买的东西了!想起这个,傅折桂的脚步又加快了很多。   唐府门口,郑婆子都快望眼欲穿了,一看到傅折桂,她立刻迎了上来,“哎呦,你可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   她拉着傅折桂的手,就跟见到亲人一样。   傅折桂有点懵,她跟郑婆子的关系,还没到这种地步吧!   郑婆子眼睛一转,就转到了她背着的那个包袱上,“这是陈妈妈那件夹袄吧,怎么样,洗的干净吗?”   傅折桂反应过来,将包袱打开一点,露出夹袄袖子那部分,“妈妈,你看。”   “这是,这是原来脏的那个袖子?”郑婆子不信,又把另外一个袖子也拉出来,两个一看,果然上面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蜡油的痕迹。   “太好了!”郑婆子一颗心可算落到了地上,这时,她才发现她们还站在外面,赶紧道,“走,进屋里说话,这大冷的天!”说完,她搓了搓手,才发现手早就冷的僵住了。   三个人进屋,郑婆子听说李小妹是傅折桂的小姑子,立刻拿出一包点心给李小妹吃,让李小妹受宠若惊。   这样大的宅院,这样的婆子,她以前从来不敢想,可是看傅折桂那淡淡的态度,就知道她已经见惯了这些。   这就是差距吗?李小妹觉的嘴里有点苦,连带着吃的点心也不那么甜了。   傅折桂没注意到李小妹的失落,正跟郑婆子聊的开心。从她的话中,她也明白她这么着急的原因了,原来是为了洗衣这件差事。   傅折桂当即表示,若是可以,她一定帮郑婆子说好话,感动的郑婆子拉着她的手差点叫闺女,还说,以后傅折桂有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她一定帮。   傅折桂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帮她,也不是为了这个。   正说话间,陈妈妈就来了。   “这衣服怎么跟新的一样,我没看错吧!”陈妈拿着那件衣服有点难以置信。   衣服熨烫的整整齐齐,就好像刚做出来的一样。要不是那料子跟花纹陈妈妈认的,她都怀疑这件衣服是不是郑婆子买的新的来讨好她了。   “可不是,我刚才看见也觉的有点不可思议呢。”郑婆子赶紧搭腔。   “其实就是一点小窍门,说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郑妈妈你管着府里这么多人的洗衣差事,不管暑夏寒冬,都一丝不差,那才叫本事。   我也是跟着妈妈,多学了点,才有点心得。妈妈要是有时间,肯定比我弄的还好。”傅折桂莞尔一笑,话就像从蜜里流出来的一样甜。   郑婆子听的舒心,就好像大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赶紧摆手,“快别夸我了,乡下老婆子,没见过世面,怎么跟陈妈妈比,陈妈妈可是跟老太太从京里来的。   陈妈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京里的事,让我们也见见世面。”   陈妈妈最自得的就是自己是从京里来的,郑婆子这话,算是骚到了她的痒处,话就跟流水一样往外涌,“要说这京里啊,那才真叫一个繁华。   别的说,就说这唐府吧,那是一步一回廊,三步一景,五步一楼阁,满眼的奇花异草,就是冬天里,在院子里也能看见蝴蝶。”   “冬天还有蝴蝶,那不跟仙人住的一样?”郑婆子半真半假的恭维着。   “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是,是实在不敢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郑婆子立刻摇头。   陈妈妈喝了一口水,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就知道,这种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   郑婆子眼珠一转,“京里那么好,老太太怎么想起来这里了呢,不在京里享福。”   “还不是想孙子想的,哎,说了你也不明白。”   郑婆子点头,“是,是,是。不过老太太应该在这里住不太久吧?等老太太走了,你跟李管事是不是也要跟着回去?”   兜了一大圈,郑婆子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本意。   陈妈妈是什么人,见惯了各种手段的人,马上就明白了郑婆子的意思。“今天这衣服洗的干净,我也高兴,就告诉你吧,李管事想让她媳妇插手我下面的差事,那是做梦。   这差事你就好好干着,把心放进肚子里。”她拍了拍郑婆子的肩膀。   “真的,太好了,谢谢陈妈妈,谢谢。”郑婆子起身,给陈妈妈又作揖又行礼的。   “行了,要写你就谢谢这位小娘子吧。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老太太那边还有事呢。”陈妈妈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从兜里往外掏钱,“小娘子的工钱我还……”   “我来,我来就行了。妈妈你有事,就去忙!”郑婆子拦住了她。   陈妈妈笑着走了。   郑婆子挺直腰杆,看傅折桂的神情又变了。现在,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傅折桂是她的招财娘娘。   直接拿了一两银子给傅折桂,“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点银子,你收着。”   “妈妈,这太多了……”   “拿着,不拿我要生气了。”   傅折桂只能收下。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话,傅折桂才带着李小妹离开唐府。   半两银子啊,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赚的第一块银子,该怎么花好呢?   先去粮店,她天天吃高粱面,都快吃吐了,傅折桂当即决定。   “老板,这些,能不能先赊账。”一个有点窘迫的男声。   “傅公子,不是我不赊给你,你看,你上个月赊的还没还呢,我这是小本生意,家里也有老娘跟孩子要养……”   “我知道,对不起。”男声小了很多,“我这次带的钱不多,这袋面粉就不要了,你给我算算,剩下这些多少钱。”   “好,你等一下。”噼里啪啦的算珠声。   “大哥?!”傅折桂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有点意外,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他。   傅登科回头,一看是傅折桂,立刻道:“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随即,他又对李小妹道,“你也来了。”   他竟然是认识李小妹的。也对,他去送亲、探望傅折桂应该见过李小妹的。   李小妹“嗯”了一声,头埋的低低的。   傅折桂将自己的事说了一遍,这时候,粮店老板道“傅公子,一共是一百六十三文钱,三文钱我就不要了,你给我一百六十文钱就行。”   傅登科要去掏钱,傅折桂赶紧拦住了他,对老板道:“加上刚才我哥要的那袋面粉,一共多少钱?”   “面粉两百文,一共三百六十文。”老板干脆的道。   “喏,钱给你。”傅折桂把那一两银子递给掌柜。   “妹妹,我这里有钱,那面粉……”傅登科急道。   “听我的。”傅折桂定声道。 第十四章   “妹妹。”傅登科的眼神更忧郁了。作为一个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靠妹妹赚钱,他读的什么书,考的什么功名。   老板找好了钱,傅折桂看了看大米,发现米分精米、糙米。精米十文钱一斤,糙米六文钱,两者看起来也没那么大差距,她就买了五斤糙米。   拎着米,傅登科拎着面等物,三人出了粮店。正好旁边有一个馄饨摊,傅折桂就领着两人到了那里坐下。   “大哥,小妹,你们吃什么?”傅折桂问。摊主卖馄饨也卖包子,因为这个地段好,摊子上人还挺多的。   “我不饿。”傅登科道。   “我也不饿。”李小妹赶紧接了一句。   大清早的就出来,到现在还说不饿,谁信啊!“我饿了,我要吃。老板,来三碗馄饨,六个包子。”傅折桂喊。   “好嘞。”不一会儿,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加一大盆雪白雪白的包子就被端了上来。   傅折桂拿了一碗放到面前,闻了一下,“好香啊。我可不管你们,我先吃了。”说着,她拿起勺子,先来了一口热汤。   汤味鲜美,热热的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包子是猪肉白菜陷的,每个都有巴掌大小,面皮松软,馅料多汁,一口下去,满口留香。   是自己太饿了还是这个朝代的食物烹饪水平比较高?不管是上次吃的羊汤烧饼,还是今天这包子馄饨,都比现代的好吃的多啊。   傅折桂吃的津津有味,满脸幸福。   傅登科看了看那两碗馄饨,汤汁清纯,粉色的馄饨像元宝一样漂浮在里面,十分的小巧可爱。汤上飘着几根香菜、几点葱花,还有几滴香油,如同浮萍一般,散发着阵阵香味。   他端了一碗给李小妹,自己拿了剩下那碗,吃了起来。   李小妹道了谢,也小口吃了起来。   这就对了吗,傅折桂露出一个笑容。   吃完包子、馄饨,傅折桂问傅登科路费的事情怎么样了,傅登科说那家私塾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先给他十两银子做路费。   “也就是说还差十五两。”傅折桂皱眉。   其实还差十六两,这两天,科考越近,傅老秀才的病又重了,傅登科为了给他买药看病,又花了一两多银子。但这话,他是不会傅折桂说的。   “有空,你就回家看看吧,娘每天都像你。”傅登科只说了这么一句。   娘啊,傅折桂脑中出现一个温柔的女人,那是傅折桂这具身体的娘,随即,那个女人的脸一闪,又变成了她在现代的母亲的样子。   还是有点……“过段时间我会回去的。”傅折桂应付着。   傅登科以为她还在怨家里把她嫁给李大郎的事,也就没劝她,两人一时沉默起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小妹突然出声,“傅公子,那个,上次说,想请你帮我改个名字的事……”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傅登科,又赶紧低下了头。   李家这些孩子的名字,像李大郎、李二郎这种,是自家人的叫法。他们其实有自己的名字的,比如李大郎叫李怀业,李二郎叫李怀粮等,只不过大家叫习惯了,反而没人叫他们的大名。   单单李小妹,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以后结婚嫁人,也一般不用,李家老爷子跟张氏也就没给她再起名字,就小妹小妹的这么叫着。   李小妹不喜欢这个名字,而且……   李小妹不提,傅登科都忘了这件事了,他是答应过她的。有点尴尬,忽然想起昨晚背过的书,“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便道:“琼枝两字如何?”   “琼枝,李琼枝?多谢傅公子。”李小妹很满意这个名字,脖子都有些晕红了。   傅折桂到这里还看不出她对傅登科的意思,就白看那么多肥皂剧了。   仔细看傅登科,八尺高的身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确实跟周围的人不太一样。尤其是他的眼睛,因为太过忧心,长期有种忧郁笼罩在上面。   这种气质,对某些女人,杀伤力简直突破天际!   怪不得李小妹一直对自己很和善,还主动帮自己,原来是这个原因,傅折桂了然。   只不过,看傅登科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感觉到李小妹的情义。八成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了。   喜欢一个对自己无意的男人,还在这古代,傅折桂觉的李小妹任重而道远。   猛然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她肯定不会喜欢傅登科这样的男人,她喜欢的,应该是经历过风雨,能跟她一起前进的男人。   想太多系列。傅登科已经走了,傅折桂拉着李小妹去市场,准备买点蔬菜水果。   到那里一看,她就傻眼了,蔬菜只有萝卜跟白菜,家里也有,她根本不用买。水果?那是什么东西,冬天有这种东西吗!   傅折桂转了一圈,只能放弃,去肉脯买了一大块板油。前两天做猫耳朵,把家里的油用了很多,要赶紧补上。   又买了两根肉骨头,她带着李小妹往回走。   路过一家银楼的时候,她神色一动,拉着李小妹走了进去。   银楼很大,分为很多柜台,每个柜台后面都有伙计在介绍着柜台里的东西。   这时候的金银工艺甚至比现代都先进,比如那个镂空的金球吊坠,拇指大小的吊坠,外面是一层镂空球,里面还有一个活动的镂空球,一拿起来就晃动不止,金光四射。   还比如蝴蝶簪子,蝴蝶翅膀薄如蝉翼,无风自动,若是戴在人头上,肯定会像真的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的。   还有那个……   傅折桂看的眼馋,李小妹也看的目不转睛。女人,就是衣服跟首饰不嫌多。   咽了一口口水,傅折桂费了好大的力,才说服自己,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越过黄金饰区,再转过一些大的银饰,傅折桂带着李小妹来到了一个专门卖小巧银饰的柜台。   “小妹,嗯,还是叫你琼枝?”傅折桂问。   “大嫂叫我小妹吧,琼枝这个名字,我自己知道就好。”李小妹略带羞涩的道。   “那好,小妹,你看看,喜欢哪个?”   “大嫂……”   “我说了,赚的这个钱你也有份的。现在还有五百多文钱,够我们花的。”傅折桂笑道。   “可是,被娘发现的话。”   “我不说,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呢?”傅折桂挑了挑眉。   李小妹有点心动,女孩谁不喜欢这些首饰。   “快挑,快挑。你看,这个就不错。”傅折桂指着一对水滴型的耳坠道。   两人挑了半天,李小妹终于挑中了一对桃花带流苏的耳坠,一百文。   傅折桂付账。   “大嫂,你不买吗?”李小妹惊讶道。   我想买的是那边那些只能看不能摸的啊,傅折桂心里怒吼,嘴上却道:“下次,下次。”   李小妹还以为她是不舍得给自己买,不禁又感动,又愧疚。   回到家以后,傅折桂主动将四百多文钱交给张氏,然后才说自己买了米跟板油的事情。   张氏没想到洗一件衣服能赚这么多钱,也没想到傅折桂今天这么乖顺,再加上李小妹在一边帮腔,她也没追究傅折桂乱花钱的事。   将板油切成三厘米大小的砖形小块,放到烧热的大铁锅里煎,没一会儿,肉块就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开始往外冒油。   油冒得越多,那响声也就越大,就像一首变奏曲。等到锅里全是油的时候,肉块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的油渣,在油锅里不断翻滚,冒出阵阵香味。   把油渣捞起来,沥干里面的油,加上一点糖或者盐,就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美味。   小虎子抓了一把,就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他要去跟他的小伙伴分享,他现在已经爱上了这种感觉,每天早早的就出去玩,很晚才回来,犹如一匹脱缰的小野马。   “大嫂,今天又沾了你的光了,中午吃什么。”田氏抓了一把油渣,一边吃,一边跟傅折桂嘻笑。   看她这样,好像她已经忘了前几天她还在跟傅折桂吵架,告她的状一样。   这也是人才,凡事不往心里去,别人生气我不气,她不用修炼,就把这功夫练到了家。 第十五章   田氏这样,傅折桂再跟她计较生气,反倒是她落了下乘。   “好久没吃饺子了,中午就吃油渣馅的饺子吧!”傅折桂随意道。   “饺子啊,我爱吃,放上一点错,嚼两瓣大蒜,啧啧……”田氏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用手擦了两下嘴,弄的到处都是油渍,田氏也不自觉,为了吃的,竟然破天荒的说要帮忙做饺子。   傅折桂瞄了一眼她黑乎乎的指甲,再想想指甲插到面里的感觉,她立刻拒绝了,“弟妹,你这怀着身孕,又是头三个月,可千万不能马虎。   你快回屋去休息吧,等饺子做好了,我叫你。”   傅折桂这身体今年十七岁,田氏二十一岁,再加上她不打理,不保养自己,看起来就跟三十的差不多,傅折桂这句弟妹,叫的真心违和。   田氏不用干活,自然喜出望外。“也好,我这肚子啊,站一会儿就疼的厉害。”说完,她抓了一把油渣,挺着肚子回屋了。   一次次尝到怀孕带来的甜头,她已经彻底把自己当一个孕妇了。   剩下就是傅折桂跟李小妹做饺子。最近,傅折桂每天用花椒泡脚,用生姜贴肚脐,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舒畅,做这点活计,还真不算什么。   将肉渣切成碎块,白菜剁馅,混合在一起,也不用加油,饺子馅就做好了。   接着是皮。   等锅里的水烧开,把饺子放进锅里,一切就大功告成。   “吃饺子啦!”小虎子从外面回来,一声吆喝,就像一声集结号,把全家人聚集到了起来。   一盘盘的饺子,薄薄的皮透着嫩绿的馅,咬一口,又烫又香,就算把舌头烫麻了,都舍不得放口。   “大嫂,你这手艺真好。”李二郎赞叹。傅折桂这饺子,也不知道加了什么,使得饺子立刻鲜活起来。   “这盘是我的。”田氏一下抢了两盘,发现众人不满,立刻道,“我现在是双身子,当然要多吃点。”把李二郎气的半死。   还真以为自己怀孕了啊,等四五个月,肚子起不来的时候,看娘怎么骂你。他给田氏使眼色,田氏全然不管。   张氏今天心情也不错,人老了,就爱吃汤汤水水的东西,这饺子很合她的心意。除了,有点费钱。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的吃着饺子,小虎子突然囫囵道:“三叔呢?他怎么不来吃饺子,他不喜欢吃饺子吗!”   气氛陡变,众人都是一愣。   张氏把筷子一放,吃不下去了。李三郎受着伤,在大牢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有吃的没吃的。一想到这个,她的喉咙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   田氏吃的香甜,李二郎推了她一把,她还瞪了他一眼。   小虎子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扑棱着大眼睛不敢继续吃了。   “你三叔过些天就回来了。小虎子乖,回屋去吃好不好。”傅折桂安慰他。   小虎子点了点头,他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傅折桂把他送回屋,刚要回去,就见外面闯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很黑,脸颊瘦削,紧紧抿着唇,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妇人长着扫帚眉,吊梢眼,更是表情蛮横。   这群人一看就不怀好意,傅折桂赶紧进屋,想通知一下张氏等人。   她前脚进屋,后脚,那些人就闯了进去。   “李婶子,听说你家三郎进了大牢?”吊梢眼的妇人也就是周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张氏正在为这件事窝火,立刻道:“进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进过大牢的女婿,我们可不敢要。今天我们来,没别的,就是来退婚的。”   傅折桂听到这里,才明白这两位就是杨翠翠的父母,李三郎的未来岳父、岳母。   “你还嫌弃我儿子,我都没说你闺女克夫呢。”张氏冷哼一声,“自从跟你们家定了亲,我们家倒霉的事一件连着一件,我看就是你闺女妨的。   妨气这么大,我看你们得小心点了,别出门被雷劈死。”   张氏这句话可有点恶毒了,杨翠翠克夫这个名声要是真的传出去,她这辈子基本算是毁了。   “谁克夫?”周氏恼羞成怒,“你们家才是缺了八辈子德,不然大儿子也不会死在外面。现在又连累我闺女,跟你们定亲,我们真是瞎了眼。”   提起李大郎,张氏更是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我们眼瞎了,也不会娶你家的闺女。王媒婆呢?”   按照当地的婚俗,定亲是媒婆给两家穿针引线做的见证,取消婚约,也该媒婆来互相调解。   可惜,王媒婆听了周氏的要求后,根本不想管这件事了,周氏等人这才亲自前来。   “不用王媒婆,咱们两家的事,咱们自己解决。这是跟你们家的定亲帖子,我已经带来了。”周氏拿出了一份红色的定亲贴,正是杨翠翠跟李三郎的。   张氏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了另外一张定亲贴,一把扔到了周氏的脸上,“带着你家的妨气,赶紧滚,以后被让我看见你们。   我嫌晦气。”说完,她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痰。   “你当谁愿意来你们家,丧气劲的。”周氏捡起婚书看了看,发现是对的,几下就把婚书撕了,不过,她却没把自己那份婚书给张氏。   “既然咱们两家不是亲家了,有些事,就得好好谈谈。   你们定了我家闺女,后来一拖再拖,把我闺女都耽误了,没别的,你们得赔钱。”   “我赔你个**”张氏又啐了一口,“我还没让你们赔我钱呢,你们还敢说。”她这一口,直接吐到了周氏的脸上。   周氏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平时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哪受过这个,立刻就要伸手去打张氏。   杨老五也就是杨翠翠的爹拉住了她,“咱们是来说理的,你这样,别人还以为咱们家没理呢。”   “哼!”周氏冷哼一声,站在杨老五旁边给他站脚助阵。   杨老五小眼睛一眯,射出两道狡猾的光芒,“李婶子,你们家出的事都怪你们家运气不好,怪不到我们头上。   翠翠被耽误了,这才是谁都知道的。开始,咱们说好的,要年底成亲,结果你们家出了事,才没结成。   我们也没计较,一直等你们。眼看着翠翠越来越大,周围人说话越来越不好听,我们才提出你们把定钱先给我们,我们有了说法,才好继续等三郎。   结果,你们不给钱也就算了,李三郎在牢里一待就是三年,我们还能怎么办?   现在,又是你们先把婚书给撕了,到哪里,都是你们没理吧?   这钱,你们赔给我们,咱们就算了。要是不赔,有说理的地方。县衙就在城里,咱们现在就去,看县老爷怎么说。”   杨老五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张氏还真被说的哑口无言。   去县里?她前几天才去的,刚被打了一顿,现在她好像不占理,根本不敢去。   张氏这边软了,杨老五露出两颗大黄牙,他预感到,他今天一顶能把银子带回去。   周氏也得意的抱起了手臂,跟他们斗,简直是找死。   李二郎又怒又急,脑袋一片空白,竟然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急的直抓头发。   突然,他看见在一边站着的傅折桂,她站在那里,就如同松柏一样,一丝不弯,又如明月清风,不骄不躁。   “大嫂……”他低声道,眉眼间全是希冀。   他觉的,傅折桂也许有办法。   傅折桂看向他。   李二郎眼中全是哀求。   傅折桂轻出了一口气,也有些恼怒。   她恨李三郎冤枉她偷钱,但这杨家也有点过分。   李三郎为了那十两银子,宁肯在牢里待着,也要跟张氏对抗,他们却不肯给他机会,在这时候在他背后插了一刀。   想要银子,贪钱就贪钱吧,非要找出那么多理由,当了□□还要立牌坊,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十六章   “知道三郎为什么现在还在牢里吗?”傅折桂站了出来。   “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周四撇着嘴道。   傅折桂眉眼一竖,“你们管不着?他偷银子是为什么,就是想拿这钱去下定。   是你,是你们,逼的他去偷钱的,如今你们却说跟你们无关!”傅折桂指着杨家的人,冷笑出道。   “你别瞎说。”杨老五怒道。   “我瞎说?哈哈,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衙门说只要三郎把银子给他们,他们就放他出来。   可是他呢,他宁肯在衙门里待上三年,也要守住那笔钱,为的就是给你们。.   你们还敢说与你们无关吗?   李三郎是做了错事,他对不起家里,也对不起父母兄弟,可是他唯一对的起的,就是你们。   谁都可以唾弃他,抛弃他,但你们没有资格。   在这个时候跑来要跟他解除婚约,好啊,我们就上公堂去问问,看看官老爷是判你们贏,还是说我们对。”   傅折桂一席话说完,一个人首先“呜呜”的哭了起来,是张氏,她为自己的儿子感到不值。   李二郎也红了眼睛,双拳握紧。今天,他豁出命去也不能放过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杨老五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许多曲折,一时间也有点结巴,“这,那,你,我……”   周氏不如他想的多,她只认准一条,今天,就算说出大天,她也要拿到银子,所以她开始撒泼,“那银子呢?   你不是说他手里有银子,把银子给我们,这亲事就不退,我们立刻就走。”   傅折桂这次真的生气了,“你们把银子拿走,他就要在衙门里待三年。   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人心,如果真把他当女婿,就该用这些银子把他救出来。”   “什么女婿不女婿的,没有银子,就不是我们家女婿。”周氏翻着白眼道。   “就算给你们银子,就你们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会等三郎三年之后出狱的。”傅折桂冷哼,“只会把他当成摇钱树,一次接一次的要银子。”   这句话戳中了周氏的痛脚,没错,她就是想要钱,“女儿是我们家的,白白养了这么多年,要你们一点银子怎么了?   别说十两,就算二十两,三十两,也多的是人等着娶呢。”   “那祝贺你们家以后全生女儿,生女儿多好,财源滚滚。不过谁生在你们家,简直倒了大霉。”傅折桂也是被气的狠了,才会口不择言。   她本来是顺着周氏的话说的,可是周氏一听就气的哇哇直叫,她说她们家全生女儿,不是在咒他们家断子绝孙吗!这在她看来,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   “小贱人,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就说,有没有银子?”她指着傅折桂的鼻子问。   傅折桂能跟疾病抗争那么久,性子最是坚韧、果决,她这样还真威胁不到她,“要银子没有,你们要是想去官府,我们随时奉陪。”   “好,好。”周氏对着跟她们一起来的那几个大汉道,“李家这是给脸不要脸,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他们家值钱的都搬走,给翠翠买衣服。”   这时候,她还没忘了拿杨翠翠当幌子。   那几个大汉就是为了这个来的,立刻四散开来,看有没有值钱的,全带走。   花瓶不值钱,里面也许藏着银子呢,砸碎了看看。地面上“嘭”的一声,一个花瓶砸的粉碎。   箱子里也许有值钱的东西,撬开。   “你们住手,你们这群强盗。”李二郎冲上去想跟阻止他们,还没出手,就被两个大汉给制住,气的他直骂。   “小贱人,看刚才把你能的,巴巴的,就你的嘴好使是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周氏叉着手,就来抓傅折桂。   她五大三粗的,傅折桂哪是她的对手。傅折桂一看不好,立刻一闪身躲了过去,随即,她看准时机,直接从房里跑了出来。   杨家有备而来,李家这点人肯定要吃亏,她得赶紧去叫人来帮忙才行。   周氏没抓到傅折桂,一眼看见了旁边的田氏,立刻朝她扑了过去。   傅折桂也有点慌,挨着户的啪啪砸门。   正是午饭时候,天气又冷,大家基本上都在家。   傅折桂将事情一说,大家立刻变的激愤异常。这是李家村,住的大多是李家后人,外村的人竟然敢来这里公然抢东西,被外人知道了,他们还有什么脸出门。   “走,抄家伙。”“走。”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一哄,众人立刻拿锄头的拿锄头,拿铁锹的拿铁锹,涌进了李家。   进门一看,大家有点傻眼。不是说外人在抢东西吗?怎么就看见田氏在地上“哎呦”。   傅折桂也一愣,这时,突然有人惊道:“二郎媳妇流血了!”   “媳妇,媳妇,你觉的怎么样?二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大夫。”张氏趴在田氏身上,想抱一下田氏,又怕把她碰坏了,朝李二郎大声吼道。   李二郎有些呆愣,田氏不是没有怀孕,怎么会被踢了一下就流血了!难道,自己猜错了,田氏其实怀孕了?   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啊,李二郎挣脱开杨家的那几个人,过去对着杨老五就是一拳。   “去叫大夫。”张氏哑着嗓子喊。   李二郎这才如梦初醒,状似疯狂的跑了出去。   “我媳妇怀孕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媳妇跟我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张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掉完,又趴在田氏身上哭,“二郎去叫大夫了,你坚持住啊……”   众人这才明白,田氏怀了孕,杨家的人打了她,害的她出血了。   这个时代医学条件差,孕妇出血,基本上就代表这个胎儿保不住了,甚至,就连这个孕妇都可能……这可是一尸两命。   “杀人凶手。”“竟然敢李家村杀人。”“大家不要放过他们。”众人嚷嚷着,就往上涌。   杨家那些人早就傻了,他们就是来帮忙抢东西的,真没想杀人啊!   理亏,加上对面的人多,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被制服了。   周氏面色入土,慌乱的挥着手,“不是我,不是我,我就轻轻的踢了她一下。   我真不知道她怀孕了,放开我……”她这么喊,等于变相承认了田氏是她踢的,众人哪能放过她,一下就把她给按住了。   “快看看二郎媳妇怎么样?”   “二郎怎么还没回来。”   “咱们村没有大夫,要去县城里请,二郎,哎……”   众人十分关切田氏的情况,可是他们是男的,这时候也不太好上前。   傅折桂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刚才往外跑的时候就把田氏拉出来好了,她是恨田氏冤枉她偷银子,可是田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怎么样?”傅折桂弯腰去看田氏的情况。   田氏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还偷偷的给她使了一个颜色。随即,她又捂着肚子惨叫起来,“哎呦,肚子疼,疼……”   刚才那个?要不是手还疼着,傅折桂都以为刚才那个是她的错觉。   “快把弟妹抱进屋里,再烧一锅热水。”傅折桂说着,假装去抱田氏,她想试试她刚才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果然,田氏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没让她抱。   傅折桂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田氏这是什么意思?看她的意思,她应该没事。那她是想……   “我的孩子,啊,千万别轻易放过他们。银子。疼……肚子疼……”田氏大声嚷嚷的时候,还小声提醒了傅折桂一句“银子”。   傅折桂终于明白了田氏的打算,这位,这是想趁机讹钱啊!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怀孕没有,但既然她这么说了,也架好了柴堆,她不介意加一把火。   “三叔,家里没男人,麻烦你把弟妹抱进去,她实在受不得冷。”傅折桂转身对李三叔道。   李三叔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为人最忠厚老实,是田氏的父亲一辈,这个紧要关头,也不必再讲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一套,抱起田氏就送进了屋。   张氏等人自然跟着进去,烧水的烧水,擦汗的擦汗。   外边就剩下傅折桂,傅折桂心里思量了一番,凑近周氏,压低声音道:“我弟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弄不好还会一尸两命。   你是想去抵命,还是想破财免灾?” 第十七章   抵命?她不想死,可是破财,钱就是她的命,周氏眼睛瞪的大大的。   “你现在还有机会,一会儿要是真出什么事……”傅折桂威胁着周氏。   周氏打了一个激灵,比起钱,她还是要命,“你说,要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周氏尖声道,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二郎马上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你给我钱,我都没办法放你。你可要想好。”傅折桂继续施压。   是啊,哪个男人会容许害自己老婆孩子的人逍遥法外,不立刻把他们打死就是好的。周氏妥协了,“好,二十两就二十两。不过,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   傅折桂早就料到了,她进屋找到笔跟纸,唰唰的写了一张欠条。   前两天准备教小虎子认字,她自制了炭笔,正好今天能用上。   拿着欠条,她给周氏念:“杨村杨老五之妻周氏借李家媳妇傅折桂银二十两,空口无凭,特此为证,景德三十九年二月二十。”   傅折桂这张欠条压根没提田氏的事,就说周氏欠她银子,这是她多想了一步。万一田氏没事,周氏赖账怎么办!   傅折桂念完,把借条递给周氏,让她按手印。   她这么一念,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不由诧异出声,“李家媳妇,你这是干什么?”   “不能放过她。”这是言语还算温和的。言辞狠厉的,直接质问她,“你弟妹躺在屋子里生死未知,你要拿她换钱吗!”   周氏本来还有点犹豫,听众人这么一喊,立刻按了手印,生怕晚一步,傅折桂就变卦。   她按完,傅折桂拿过来看了看,又递给杨老五,让他也按一个。杨老五一看就是那种狡猾的人,他按了手印才保险。   杨老五的脸直抽抽,二十两啊,他根本不想按。周氏弄死人是他的事,有这二十两,他都能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了。   “看来,他是想要银子,不想要你了。”傅折桂对周氏道。   周氏立刻急了,她跟杨老五这么多年,岂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他爹,我跟你这么多年,还不值二十两银子吗?   你要是不顾我的死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咱们家后院,哼……”周氏直接发了狠。   “别说了。”杨老五接过欠条直接按了手印。   “我们可以走了吧?”周氏松了一口气,急道。她可不想等李二郎回来。   傅折桂也不想等李二郎或者说是大夫来,立刻道:“你们走吧。”   “李家媳妇……”众人都愤愤的,不肯放开杨家的人。   “众位,谢谢大家。这件事我一会儿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先放了他们。”傅折桂施了一个礼。   有些人放开了杨家的人,有些人还不放。   “这是我们的家事。”傅折桂只能先说一点冷话。   果然,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管了,放开了杨家的人。   杨家的人不敢多待,撒开腿就跑出了李家,生怕跑的慢了,傅折桂变卦。   他们前脚刚走,李二郎就领着一辆马车急匆匆的进了院子。   众人见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等着他向傅折桂讨一个公道。   李二郎没注意这些,他只关心田氏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赶紧从马车上请出一位两鬓斑白的大夫,扯着他往屋里走。   傅折桂也有点好奇田氏在搞什么鬼,就迈步跟了进去。   院子里的人有喜欢看热闹的,也跟着站在门口往里瞧热闹。   屋里,田氏躺在炕上盖着被子,正悠闲的吃着瓜子。   旁边,张氏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李小妹端着一盆热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夫,这就是我媳妇。”李二郎虽然觉得屋子里的情形有点诡异,还是拉着大夫往田氏那边靠。   大夫在路上就听说了田氏的情况,也挺急,立刻给她搭脉。这一搭,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有点像张氏跟李小妹。   “大夫,我媳妇跟孩子到底怎么样?”李二郎急道。   大夫要被气死了,站起来一甩袖就往外走。他这把年纪,大老远的跑过来,竟然被人这么戏耍,简直岂有此理。   “大夫……”李二郎追出了门,“到底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句话啊。”   “你媳妇根本没怀孕,她是来月事了。”说完,大夫扭头就走。   李二郎犹如被谁敲了一棒子一样,只觉得头重脚轻。   周围的人自然都听见了大夫的话,先是惊讶,随即偷笑出声。   “这叫什么事啊!”有人小声道。   “什么事?你没看李家媳妇逼着杨家写了二十两银子的欠条吗。你说这是什么事?”有明白的人一语道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家真行。不过杨家也该,来咱们这里抢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不知道杨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   傅折桂觉的自己做的没错,但听众人这么笑,还是有点脸红,就把那张欠条塞到了李二郎的手里,转身回了屋。   可惜她的饺子啊,刚吃了几个,就被杨家打烂了。   “今天多谢大家帮忙。”李二郎握着那欠条,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跟大家道谢。   大家客气了几句,就散了。不过可想而知,这件事一定会像风一样传出去,为大家茶余饭后增加谈资。   李二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门。   田氏正嗑瓜子,见他进来,赶紧问,“大嫂明白我的意思没有,要了杨家多少银子?”   李二郎将欠条交给张氏,也不想说话。   “问你话呢。”田氏拿脚踢了踢他。   “娘,我去大牢里把三郎接出来吧。”李二郎闷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婚书已经撕了,李三郎待在牢里,确实没什么大意思。   “去吧。”张氏也觉得有点累。   李二郎出门,田氏又向张氏邀功,“娘,我这招厉害吧?   那个周氏一看就是个狠的,竟然敢踢我,我不讹她讹谁。”   张氏瞪了一眼田氏,收起欠条,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孙子,钱……这两样……她刚才的眼泪算是白流了,屁股也疼的厉害。   没有得到夸奖,田氏也不气,还喊,“娘,早点让二郎把银子要回来,咱们也能买点肉,吃点好的。   天天吃白菜萝卜,我瘦的浑身没有二两肉,怎么给你生孙子。”   只可惜,没人听她的。   下午,李二郎回来取银子。李三郎并没有把银子藏在家里,而是藏在了后院的树上,怪不得李三郎当初那么自信,李家人谁也找不到。   李三郎是被抬回来的,整个人胡子拉碴,又黑又瘦。大牢里冷的像冰窖,他身上受着伤,在冰窖里面又没吃又没喝,也没药,人基本上已经垮了。   也就是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他才没有跟家里妥协。   “三郎。”张氏从窗户处往外巴望着,眼圈又红了。   等到李三郎进屋的时候,张氏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好像刚才伤心的不是她一样。   李家的晚饭还是饺子,这是张氏特意交代的,取团圆之意。   幸好傅折桂买的板油多,油渣还剩了很多,晚上包饺子也方便。   不一时,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   照顾李三郎行动不便,一家人都到他的屋里吃饭。一张炕桌,周围围着张氏、李二郎夫妻,小虎子,傅折桂,将小小的屋子挤的满满的,为屋里增添了很多热气。   一边吃着饭,田氏还在说着她的丰功伟绩,最后,她催张氏:“娘,咱们什么时候去杨家把钱要回来啊。”   家里的二十两没了,现在又来二十两,她的心又开始活动。   张氏瞅了李三郎一眼,“二郎,你明天就去。多带几个人,小心他们冒坏水。”   李三郎的动作停了下来,闷闷的道:“娘,我还是想要翠翠。杨家欠咱们二十两,要是他们能答应我们的亲事,能不能就不要这二十两银子了。”   拿二十两银子换杨翠翠?田氏一听就炸了,“这可不行,三郎,这银子是我好不容易要回来的,我……”   “住嘴。”李二郎打断她,对张氏道:“娘,我觉得三郎的办法可以。你想想,之前我们要是将十两银子给杨家,也不会有现在这许多事。   三郎喜欢翠翠,我们就成全他吧,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你的意思,还是我的错?”张氏的脸一黑。 第十八章   李二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张氏的说法。   张氏“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脸沉的像墨水。   好好的气氛,瞬间就变的尴尬无比。   “其实,就算我们把银子给杨家,杨家也未必会把杨翠翠嫁给三弟。”傅折桂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引的李家人全都看向她。   傅折桂笑了笑,若是以前,她当然不会这么说,可是今日见了杨家的为人,她却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三郎还处在热孝中,起码一年半以后才能娶杨翠翠,我们这次这么容易的把银子给他们,以他们贪婪的性格,只会以为我们好欺负,以后不断的朝我们要银子。   如果我们哪次没满足他们,他们就有理由跟我们解除婚约了,不是吗?”   李二郎想了想,还真是,到时候他们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没准会弄个人财两失。   “当初就不该跟他们家定亲。”他叹道。   要是李老爷子不死就好了,婚礼如期举行,杨家想反悔都不可能。   这又要追溯到李大郎当兵、王氏跟人私奔的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再想以前这些事都没用,咱们还是看看杨家人想怎么办吧!”傅折桂一句话,将全家人的心神都拢了过来。   “他们还想怎么办,赶紧给咱们银子,不然我拆了他们的家。”田氏霍霍的道,可惜,没人理她。   吃完饭,各自回屋。   小虎子现在已经完全不尿床了,但傅折桂还是会给他炖鸡蛋汤。   鸡蛋、红枣、枸杞都是补物,再加上骨头汤助阵,他这几天脸色好的能发光,身体也像抽条一样,眼见着就长起来,简直是一天一个样。   傅折桂自己,就算再累也要用花椒泡脚,姜片盖肚脐,早上一碗红糖姜汤。几天下来,她觉的身子暖了很多,也轻了很多,走路有种健步如飞的感觉。   可能是不畏寒,她的肩膀跟脖子都挺起来了,也可能是吃的好了,她又二次发育,总之,傅折桂觉的自己身高好像高了一些。   要是这荷包蛋也能顺便发育一下就好了。傅折桂趴在炕上,就像两块白板扣在一起一样严丝合缝,一点起伏也没有,让她怎么不怨念。   听说猪脚炖黄豆很好,以后赚了钱吃一碗,倒一碗。带着这种想法,她进入了梦乡。   李二郎去杨家要钱,傅折桂一点也不看好。她猜测,杨家肯定会找各种理由赖账不给。   事实也是如此,李二郎带了一群人一起了三次去,每次都弄的灰头土脸。   李二郎没办法,来求助她。   对付这种老赖,一种办法是你比他还狠,他害怕了,就会乖乖的把钱给你。第二种,就是让衙门的人插手。   李二郎为人老实,肯定不能用第一种办法,所以傅折桂建议他去衙门,找衙门的人帮忙。   衙门派了人,杨家还想以他们根本没打田氏,李家讹诈他们为由不给钱,衙门的人眼睛一瞪,说他们不管谁打谁了,谁讹谁,他们只认白纸黑字。   欠条上写的就是杨家欠李家的钱,那杨家就得还钱,不然就抓他们去坐牢。   杨家无奈,只能答应半个月内一定把钱还上。   “嫂子,你真厉害,你怎么想到在欠条上说是杨家借我们的钱,而不是给我们的赔偿呢?”李二郎在杨家那面没少吃亏,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一回,高兴异常。   大概,在现代看多了诈骗的案例吧!这话傅折桂不能说,她道:“我也是随便想的。”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李二郎感叹了一句,随即又想起了李三郎,“三郎现在一直病着,等要到钱,就给他定一门好亲事,希望他能好点。”   傅折桂不置可否,她不想管也没空管李三郎的事情。李三郎弄的她差点坐牢,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这几天,陀螺的销售越来越好,她又不能把这生意暴露出来,所以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去处理那些事,忙的手忙脚乱的。   后来,她想到一个办法,李家人都不识字,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她就一边教小虎子识字,一边算账。   短短几天时间,陀螺的生意就赚了七八两银子,她能分到将近二两,每天还有递增趋势。按照这个速度,在傅登科去科考以前赚到十五两银子完全没问题。也许,还有剩余。   最大的心事解决了,傅折桂的笑的很灿烂,拿着自制的炭笔在草纸上写下一行字,对小虎子道:“来,跟我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小虎子念了一遍,开始来回的扭身体,就好像那板凳上有钉子一样。   傅折桂看出他不想读书,把笔一放,问他:“怎么,不喜欢读书?之前你可是亲口答应要跟我学识字的。”   小虎子低垂着头。之前是之前,现在他认识了这么多的小伙伴,每天玩到疯,根本不想坐在这里读书了。   孩子不想读书,强迫他也没用,傅折桂手一挥,“去玩吧!”   “真的?”小虎子抬眼,眼睛又亮又闪。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每天教你背一段《三字经》,只要你将这段《三字经》背下来,你就随便玩。”   “好。”小虎子答应完,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昨天石头赢了他,他今天非要贏他不可。   傍晚,小虎子又玩到天黑才回家。   这个时节,天黑的特别早,基本上五六点就已经黑了。回到家,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农家人晚上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又怕点灯费钱,所以一般睡觉都比较早。小虎子玩了一天,早累的不行了,吃完饭,就要回屋睡觉。   傅折桂拿热毛巾给他擦了一把脸,他立刻清醒了,滴流着眼睛看着傅折桂。   看来他还没忘了答应自己的事情,就是想蒙混过关。傅折桂看破小虎子的小心思,拉着他的胳膊把他给拎了起来。   “《三字经》背了吗?”   小虎子摇头。   “那怎么办?”   “能不能明天再背,娘,我好困。明天一起背好不好?”一边说着,他还往傅折桂身上蹭,声音奶的都能滴水。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待明日,明日何其多。’娘是信任你,才答应让你先出去玩。   你做不到,娘怎么相信明天你一定能做到呢?难道你想做个赖皮鬼!”   赖皮鬼是小孩的一种说法。小孩比较认真,最怕别人赖皮,也最讨厌赖皮鬼。一个小孩要是被别人说成赖皮鬼,别人就会讨厌他,不跟他玩,算是顶大的一件事。   小虎子不想做赖皮鬼,立刻摇头。   “那就起来背书。”   小虎子不情不愿的坐到了椅子上。 第十九章   傅折桂笑了笑,跟着他坐到椅子上,指着草纸上写下的《三字经》一句一句的教他背。   小虎子是赶鸭子上架,根本不用心背,一段《三字经》教了他,他念了就忘。   傅折桂也不急,就一遍一遍的教。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富人家照明靠蜡烛,穷人用不起蜡烛,就用油灯。油灯又根据油的好坏分为好多种,李家用的,自然是最差的菜籽油油灯。   菜籽油里面还有很多杂质,燃起来全是黑烟跟异味,还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区域。   傅折桂怕亮度不够,小虎子看书会弄坏眼睛,就把油灯放在她那边很近的地方,既能照亮小虎子那边,又不会熏到他。   结果,小虎子没事,她没一会儿就开始流泪,还咳嗽。   “娘,你怎么了?”小虎子很慌,他没见过傅折桂哭。在他的印象里,傅折桂一直是笑着的,无论多困难。   “没事,这灯油太差了,熏的我眼睛疼,明天我去买点好的灯油。”傅折桂揉了揉眼睛。   小虎子把油灯拿过来,果然,那黑烟熏的眼睛又干又疼。   “娘,我明天再背好不好?我保证,明天我一定背会。”这次,小虎子是真心实意的,他不想看到傅折桂哭。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自己刚才才说了,要“今日事,今日毕”,一转眼,她就因为眼睛疼放弃,怎么给小虎子做榜样。   傅折桂拒绝,将油灯拿到自己这边,“又想当赖皮鬼了?”   小虎子很难受,他今天下午玩到那么晚,其实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想背书。可是他没想到,现在竟然会这样……   “我背。娘,我背。以后每天,我都要背。”小虎子的眼圈有点红。   “娘陪你。”   第二天一早,李家人是被小虎子琅琅的读书声叫醒的。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童音清脆,《三字经》简短押韵,听起来竟然比戏文唱的还好听。   李家人啧啧称奇,张氏一高兴,让傅折桂带着李小妹进城去买只鸡,给大家补补。   进城的路上,傅折桂问李小妹,“我大哥上次不是拿过来一只鸡,我怎么没看见?”   李小妹脸一红,“抵账给药铺了。人家不要,娘非说要给,不然就不给药费,人家才勉强收下的。”   还真是给自己抓药用了,傅折桂一愣,“我吃药用了多少钱?”   “没用什么贵的药,就五十文。”李小妹更不好意思了。   这五十文的药根本就是捡最便宜的药,腰斩以后给傅折桂买的,大夫都说傅折桂吃这种根本不算药的药还能捡回一条命,真是福大命大。   五十文,傅折桂上次买那包红糖还花了三十五文呢,自己还真是廉价。不对啊,“一只鸡就值五十文吗?上次我们去市场,那里不是喊母鸡十八文钱一斤。   一只鸡怎么也有三四斤,能卖五多文钱吧?”这年头鸡都是那种小柴鸡,特别轻,特别小,但傅折桂觉的自己应该没有估错。   “是不止,但是人家不要鸡,只要钱,娘非要拿鸡顶帐,自然会亏一点。”   “就不能把鸡卖了再买药,或者直接把鸡养起来吗?母鸡啊,每天下一个鸡蛋,两个月下来就不亏了。   你看咱们家,现在连个鸡都没有,小虎子要吃鸡蛋,还要跑到城里买,多不方便。”傅折桂有点疑惑,看张氏也不是不会过日子的人,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卖,娘怕脸上不好看。”李小妹偷偷瞧了一眼傅折桂。这是傅折桂的娘家送来给她补身体的,他们转手给卖了,市场上人多眼杂,万一被别人看见,别人会怎么说?偷偷顶给药铺,就没事了。   傅折桂了然。   李小妹继续道:“我也觉的养起来好,可是娘说,这种活的东西都不保险,万一哪天死了,岂不是亏大了。还是卖了钱,拿到手里才安心。”   这个逻辑,按照她这么想,那些养猪的、养鸡的,不是都要赔死。但也不能说张氏就是错的,境遇不同,观念不同而已。   “娘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家里很多鸡,还有猪,过年的时候,杀一头猪我们兄妹几个能乐好多天。   就是后来爹……娘就把家里的鸡跟猪都卖了。”李小妹又道。   李老爷子突然过世,一定对张氏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她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又失去了李老爷子这个支柱,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的吧,傅折桂恍然。   “不管了,等天气暖了,我一定要养几只鸡,嗯,要是可以,还可以养几只兔子。”红烧土肉、麻辣兔丁、兔肉火锅,想想都流口水。   “嗯,我帮你。”李小妹眼中满是希冀,她所希望的,正是傅折桂描述中的样子。   二人边走边说,竟然一点也不觉的累。到了市场,她们挑来捡去,挑中了一只芦花鸡。   卖鸡的人见买主是两个小姑娘,又听说她们是买回去吃的,就顺便帮她们把鸡杀了,还省了她们的事。   这只鸡三斤半,去掉羽毛什么的,估计也就不到三斤,跟一只现代的大鸽子差不多。李家有大小六口人,就吃这么一只鸡,手慢了连个鸡毛也抢不到啊。   张氏就给傅折桂六十文钱,剩下四文钱,想买其它的根本不够。幸好,傅折桂已经分到了一笔卖陀螺的银子。   有了银子,感觉就是不一样。鸡不够吃,买一块五花肉,肥瘦相间,跟鸡炖在一起,刚刚好。   这个年代的猪,一养就是一年,每天吃的都是青菜草种,身上的肉大多都是瘦肉。   就像这五花肉,要是在现代,还要好好挑挑,挑一块肥肉薄一点的,瘦肉多一点的。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随便拿一块,就是上好的五花肉。   两斤多五花肉,差不多四十文,对傅折桂来说也不算什么。   之后,她们去了杂货铺。   昨天那盏油灯太折磨人了,傅折桂必须要买两根蜡烛备用。蜡烛果然不是穷人家用的起的,就这么一根,就要十文钱,两根就能买半只鸡了。   在这里造蜡烛应该挺赚钱的,傅折桂想想就放弃了,她根本不知道蜡烛是怎么来的,怎么造。   把蜡烛融化了再造吗?她小时候还真干过这种事,就是,这根本不算造,顶多就是玩。拿出去卖,还得亏本。   在杂货铺里,傅折桂还发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辣椒。   辣椒啊,傅折桂看看手里的鸡,有了主意。 第二十章   傅折桂花钱如流水,这钱又肯定不是张氏给的,李小妹看在眼里,也不禁生出许多疑问。   但傅折桂不说,她也不问,也不会跟张氏告状,只是,“娘要是问咱们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回答?”她有点担忧。   傅折桂早有打算。回到家里,她把蜡烛顺着袖子一藏,张氏就看不见了。   至于那块肉,傅折桂跟张氏描述了一下自己怎么捡到的便宜。   在她挑鸡的时候,有一个妇人先要了这只鸡,摊主帮她把鸡杀了,她却以自己还没挑好,摊主自作主张把鸡杀了为理由,拒绝付那么多钱,只肯付一半的钱。   鸡已经死了,如果不卖给这个妇人,后面来的人以为这只鸡是病死的或者怎么死的,根本不会买这只鸡,这只鸡就会砸在摊主手里。   摊主气的要死,又不想让那个妇人占便宜,就问周围的人谁要是买这只鸡,就半价卖给她。   当然,这件好事就落到傅折桂身上了。   “买完鸡,发现钱还有一些,就买了一块肉。”傅折桂笑吟吟的道。   张氏拍手称快,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她看傅折桂有点顺眼了,也就没追究她买肉的事。   李小妹在旁边听的都快傻了,傅折桂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一样,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傅折桂也为自己编故事的技能点了一个赞。同时也有点感叹,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她为了给傅登科攒路费,也是拼了。   鸡已经杀好,烧一锅热水,把鸡毛褪掉,就开始扒内脏。按照这里的习惯,家里自己吃的鸡,鸡的内脏、爪子跟头会被一起扔掉。   傅折桂却不然,鸡爪子炖好以后软糯入味,简直是鸡身上的精髓部分,扔掉多暴殄天物。   还有这些鸡杂,她买这些辣椒,不就是为了它们吗!   将鸡杂反复清洗干净,去掉脂肪、血管等杂物,改刀切碎,放入淀粉、花椒、糖等东西腌制十五分钟。   锅里放油,加入花椒炒至变色,捞出花椒,再放进辣椒、葱、姜等东西爆香,将鸡杂放进去大火爆炒两分钟,加入盐即可出锅。   可惜没有豆瓣酱跟小芹菜,要是加入豆瓣酱,鸡杂会更入味。出锅的时候,加一点小芹菜,红绿相间,又好看,又好吃。   这也不错了,刚一出锅,小虎子就已经闻到了香味,嚷嚷着要吃了。   今天李家的饭菜可谓丰富,五花肉炖鸡,满满的一大盆,红润粘糯的汤汁裹着肉块,香气扑鼻;爆炒鸡杂,辣椒的香味混着爆炒的肉味,勾引着人的味蕾;糖醋菜心,白菜的嫩心切条,浇上糖更醋,鲜活爽口。   张氏是长辈,她先动筷子,给小虎子夹了一个鸡腿,李家的众人才开始动筷子。   田氏手疾眼快,赶紧抢了一块肉夹到了碗里,傅折桂一看,竟然是一块臀尖,也就是鸡屁股。   “没人跟你抢这个。”李二郎有些嫌弃的道。   “宁舍金山,不舍鸡尖,你知道什么。”田氏将鸡屁股送进嘴里,大口咀嚼,露出陶醉的神色。   李二郎都想捂脸,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呢。   张氏也有点嫌弃田氏,她这样,在家里还好,到了外面,可怎么办!   傅折桂倒是挺理解田氏的,鸡屁股跟毛蛋、蝎子、肉虫一样,都是属于爱的爱死,怕的怕死的食物,个人爱好而已。   不过,她是不会吃的。鸡屁股上有很多淋巴腺,尤其那处小突起的地方,全是巨噬细胞,鸡身上全部病毒跟毒素都聚集在这里,吃下去,虽然不像有人说的致癌那么恐怖,但也差不多了。   “大家尝尝这鸡杂。”她向众人推荐。   李家众人都有点迟疑,以前,没人吃过这东西啊。   小虎子不管那些,他拿勺子先舀了一勺,放到了嘴里。“好吃……”他眼睛一亮,又舀了一勺。   众人不能不如一个小孩子吧?大家都夹了一筷子鸡杂,小心的放到了嘴里。   麻、辣、香、嫩,味道好的甚至盖过那盆五花肉炖鸡,众人也不说什么了,赶紧开抢。就这么一盘子,手慢了连汤汁都没有。   风卷残云一样,没一会儿,饭桌上的东西就被席卷一空,就连拌菜心的汤都被小虎子舔的一干二净。   众人摸着饱胀的肚子,有种幸福的感觉。   多久了,他们没吃到这样丰盛的午饭了,又多久了,他们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都是傅折桂的功劳,李二郎心有所悟。   他觉的,傅折桂似乎顶替了李大郎的位置,在引领着李家逢凶化吉,慢慢走出阴霾。   大哥,你在天有灵,才会给李家这么一个媳妇吧!李二郎用手捂眼,他终究不如他大哥。   每天教小虎子背《三字经》,算账,傅折桂的日子过的有条不紊。   这些天,陀螺的生意就如同她预想的那样,好像烟花一样突然爆炸盛开,美不胜收。   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傅折桂凑齐了十五两银子。算算离傅登科进京还有几天,她决定再攒多一点,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能给傅登科多带一点钱就多带一点。   第十三天的时候,陀螺的生意开始直线下滑,傅折桂决定去傅家找傅登科。   说起来,傅折桂出嫁三天的时候是应该回门的,可是那时候她正病着,连路都走不了,自然免了。现在过了快一个月,她提出要回一趟娘家,张氏自然应允。   傅家住在三十里外的河西村,农家串亲戚,有车的套车,没车的全靠两条腿。男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女人跟孩子坐在上面,这就出门了。   别说三十里,五十里也是这样走,所以他们往往天不亮就出门,中午才到亲戚家。   傅折桂带着小虎子,自觉走不了那么远,出了村口,就在那里等车,看有没有去河西村方向的。   这个年代等车可不比现代,一会儿一辆,这个时候全靠运气。运气不好,半天没有车经过也正常。   就算有车路过,人家不愿意带你,你也没辙。   今天傅折桂运气不错,等了没一会儿,就遇见一辆去那边收粮食的牛车。   老板人不错,见傅折桂是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也没要钱,就顺路把他们送到了河西村。   依着记忆,傅折桂左拐右拐,拐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第二十一章   这户人家有点特殊,门前有一对石质鼓形的门当,门上,还有两个方形的木头凸起,也就是户对。   门楣上有两个户对的,对应的是五至七品官员,而户对是方形的,就说明这家是文官。   门当户对说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它们代表了这个家庭的权势跟荣誉。   傅家祖上出过当官的人,所以才有这两样东西。   后来傅家没落了,东西卖了,房子卖了,只有这两样东西,一直跟随着他们,被他们视若珍宝。   傅老秀才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科举得中,光耀门楣,只可惜,他一直没有考中。   傅折桂看着这两样东西,神色复杂。科举给了读书人希望,可是也毁了很多读书人,比如傅老秀才。   她正出神的时候,门一开,一个妇人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   是傅折桂的娘周氏。每天早上,周氏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端着一盆水擦拭门当跟户对,寒来暑往,下雨刮风,一天都不曾间断过。   傅折桂的印象里,最深切的也是这一幕。   “娘。”傅折桂以为自己很难开口叫别人的娘的,可是出乎她意料的,这声“娘”叫的很顺畅,很自然。   当啷一声,周氏手里的水盆掉到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折桂,是你,是你吗?”周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我来看你们了。”傅折桂拉着她的手,兴奋的道。   “折桂,我的好女儿。”周氏抱着傅折桂,放声痛哭。她可怜的女儿啊,才十几岁,就为家里劳心劳力,最后弄的差点去世。   她以为再也看不见傅折桂了呢,真是苍天有眼。   “小妹,你来了。快进来坐。”外面的声音引来了傅登科,他赶紧把傅折桂往屋里让。   “对,对,你冷了吧,快,进屋。”周氏擦了擦眼泪,用自己的手握住傅折桂的,给她暖手。   这就是娘跟婆婆的不同,娘关心的永远是你,婆婆在同等条件下,关心的肯定是儿子跟孙子。   傅折桂笑道:“坐了马车过来的,不冷。对了,这是小虎子,我儿子。”说起这个,她有点得意,拉着小虎子道,“快喊外婆,舅舅。”   周氏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样,疼的厉害。如果可以,谁愿意当别人的后娘。   “外婆,舅舅。”小虎子乖巧的喊。   傅折桂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满是宠溺。   傅折桂是真心喜欢小虎子的,周氏爱屋及乌,也突然觉的小虎子长的很喜人。   “走,舅舅带你进屋。”傅登科抱起小虎子,就往屋里走。   一家人进了屋,周氏把过年没舍得吃的糕点、花生全拿了出来,还不停的让傅折桂往炕上坐,说炕里面暖和。   傅折桂心里暖暖的,扫了一圈,没看见傅老秀才,就问,“我爹呢?”   周氏眼圈又红了,“你爹在书房呢。”   傅老秀才那副身子骨,还去书房?不要命了!傅折桂诧异道:“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拦得住。他在书房给我抄录卷宗呢,说我上京用的上。”傅登科有点无奈。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傅老秀才这么做。   “我去看看他。对了,上次你说的路费。”傅折桂拿出一个布袋,递给傅登科。   布袋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银子不少。   “这是……”   “二十两。穷家富路,你多带点,以防不测。”   傅登科跟周氏都吃了一惊,周氏握住她的手,“孩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傅登科也急了,“小妹,你不会……”   “你们放心,我是自己赚的。不信啊,你们知道陀螺吗?”   陀螺谁不知道,是现在文王县的孩子最喜欢的玩具了。   “我就是靠这个赚的钱。”傅折桂一笑。   “对,陀螺是我娘做的。”小虎子鼓着嘴巴,心有荣焉的喊。   傅登科跟周氏都被他这一句逗笑了。   傅折桂把银子塞到傅登科手里,“现在能收下了吧!”   “可是你……”   “我家里还有。”说着,傅折桂一晃自己的小荷包,那里鼓鼓的,还有至少一二两的样子。   周氏身上一松,也笑了,“登科,你就拿着吧,你妹妹的一片心意。”周氏经的多,见的多,发现傅折桂不像在说谎,就开始劝傅登科。   傅登科红着脸把银子收下了,拿妹妹的钱……   “以后你有钱了,再给你妹妹。”周氏道。   “说什么给不给的,咱们可是一家人。走,咱们去见爹。”傅折桂把小虎子抱下炕,往书房走。   这个时节,万物凋零,书房里连个炭火都没有,冷冷的风吹过灰色的书架,一片萧索。   一个老人,佝偻着身体趴在书桌上,不停的点点画画,神情专注而认真。   他的脸色很灰败,头发全白,腿一直在抖,唯有眼睛,是那样的灼热执着。   “爹的身体怎么样了?”自从见到周氏那一刻,傅折桂就决定以后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来看待。   在现代没有来得及回报父母,在这里,就让她尽一点力,当做赎罪吧!   希望在现代的父母也能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对他们好。   周氏担心的道:“大夫说他的身体就像一盏熬干了灯油的油灯,随时都可能……”   “有没有什么办法医治呢?”   “拿人参慢慢养,别受什么太大的刺激,养个两三年,也许还有转机。”周氏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拿金子换命。”   这个办法说了跟没说一样,傅家这种情况,哪有钱买人参啊!就算有钱,傅老秀才还想用这些钱来让傅登科科考呢,怎么舍得自己吃。   拿金子换命?至少还有希望。有多少人想拿金子换,还换不成呢!人参啊,傅折桂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 第二十二章   傅老秀才太专注了,傅折桂等人在外面说话,他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   “爹,我回来了。”傅登科迈步进门。   傅老秀才抬脸,一张脸瘦的腮都凹进去了。“折桂。”他欣慰的叫了一声。   “爹,妹妹给我拿回来二十两银子,这下我就能去参加科举了。”傅登科喜道。   为了路费的事,家里愁的跟什么似的,甚至,傅老秀才都动了卖房的念头。   傅家就剩下这么一套房子,真要卖了,不说傅登科考不考的中,就他去京城的这段时间,傅老秀才跟周氏都得冻死。   是傅登科坚决不同意,说要是卖房,他就不去参加科考,这才没卖成。   路费的事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傅家头上,现在解决了,傅登科当然要跟傅老秀才说。   傅老秀才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精神焕发,“解决了?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星星从天上坠落下来,直落到咱们家,今天你路费的事情就解决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太好了,太好了,傅家振兴有望。”傅老秀才浑身颤抖,状似疯魔。   傅登科脸上也有喜色。   古人多信梦,所以他们相信这些梦都是有征兆的。其实,梦是心头想,傅老秀才天天想科举的事情,会梦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   傅折桂心中如此想,肯定不能说出来,还得跟大家一起高兴。   等傅老秀才终于冷静下来,傅折桂把小虎子领了过来,“小虎子,这是你外公,叫外公。”   小虎子也不认生,好奇的看了傅老秀才两眼,就喊“外公。”   傅老秀才人逢喜事精神爽,捻了捻下巴上不多的胡子,问小虎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虎子。”   “大名呢?”   “李玉归。”   玉是李家这代人统一用的字,至于归,当然是取盼望李大郎归来的意思。   “玉归,玉归,好名字。你可识字?”傅老秀才三句不离读书。   “娘交过我背书,还没教我写字。”   傅老秀才看向傅折桂。   “我的字是随便写的,教给小虎子,我怕他养成什么坏习惯,以后就不好改了。”傅折桂解释。   傅老秀才点头,“你做的对,科举答题,最重要的是有一手好字。字要整齐公正,考官才会想看你的答卷。   写一手烂字,就算你答的再好,考官也不会给你高分的。”   呃……傅折桂还真没想那么远,科考什么的,还远啊!   “你娘教你背的什么书?”傅老秀才问小虎子。   “《三字经》”   “背来听听。”   小虎子立刻开始背诵,“人之初,性本善……”   他本就聪明,加上肯用心,这三字经根本难不倒他。背起来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处。   傅老秀才一直捻须听着。   “地所生,有草木。此植物,遍水陆。有虫鱼,有鸟兽。此动物,能飞走。后面的娘还没有教我。”小虎子一会儿就背完了。   “好,此子真是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傅老秀才拍手。傅折桂嫁过去不到一个月,还一直病着,竟然能把小虎子教成这样,可见一斑。   傅折桂趁热打铁,“爹,你也知道,我读书少,跟你还有大哥根本没法比,教这个孩子,还真有点力不从心。   我是这么想的,等大哥进京去科考,你能不能替我教教小虎子。”   按照她的想法,傅老秀才是太注重科考了,如果能用其它的事分一分心,也许对他还好点。而且,他教小虎子写字,确实比自己好。   “这个……时间还早,你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说吧。”傅老秀才没拒绝,也没同意。   “好。”傅折桂就带着小虎子这么住了下来。她来的时候已经跟张氏说了,要在傅家住到傅登科进京,倒也不用担心。   傅登科准备着进京事宜,闲暇的时候,也会教小虎子写字,读书。   小虎子真争气,教他什么一教就会,学什么一点就通,叫人怎么能不喜欢。   傅老秀才也起了一点爱才之心,没事就会教教小虎子。   “妹妹,明天是咱们文王县读书人拜魁星的日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傅登科问傅折桂。   “拜魁星?”   “魁星点斗、独占鳌头,每次大考之前,我们都会去拜魁星,以求的庇佑,明天那里一定会很热闹。”   很热闹啊,正好在家里待的无聊,傅折桂就答应了。   文王县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曾经出了一位圣贤陈京羽。他改革利弊,造福百姓,开创了一代盛世,被封为文王,也被后人所敬仰,成为后世读书人的典范。   后人造了文王祠供奉他,在文王祠的旁边,又建了魁星楼。   大考在四月份,每年二月二十七,就是文王县拜魁星的日子。这一天,无论富贵贫贱,大家都会来这里,以自己的方式参拜魁星。   拜完魁星,这些人就开始打点行装,陆陆续续的离开家乡,踏上进京的道路。   离的很远,道路边便全是车马轿子,几乎堵塞了道路。   傅折桂等人不得不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周围人很多,但大多都是读书人,剩下的,也都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所以虽然人很多,却一点也不杂乱、喧闹,反而井井有条的。   遇到相熟的人,大家还会打招呼,说几句客气话,谈一下诗词,算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一直向前,就能看见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路的尽头,有一间高大的阁楼,里面人头攒动,香烟渺渺,正是魁星楼。   “妹妹,我们过去拜魁星。”傅登科被这里的气氛感染,有点兴奋。   傅折桂点头,拉紧了小虎子,又叮嘱他,“这里人多,不要乱跑。”   小虎子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乖乖的答应了一声。   到了魁星楼的大殿,傅登科将早就准备好的供品交给守殿的人,等待他们安排跪拜魁星。   祭拜魁星,必备的供品就是公羊头,要留须带角,煮熟以后在两只羊角上绑上红纸,摆在魁星塑像的桌岸上。   每年到这个时候,公羊头都十分紧俏,傅登科这个,还是去年就找卖羊的人定下来的。   除了公羊头,其它的供品就根据自己的情况随意了。有些富人,是金猪金马,有些书香世家,是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家里穷困的,比如傅登科,就是一些普通的果品糕点。   无论供品是什么,值不值钱,想要跪拜魁星,都要排队,这点守殿的人不敢马虎。   读书人嘛,你看着他今天穷困潦倒,没准过两个月他就会蟾宫折桂,一步登天。这种例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所以魁星殿里向来是和和气气的,没人做出什么蛮横无理的事。 第二十三章   傅登科来的不早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他前面排了□□个人,按照这个速度,估计要半个小时才能排到他。   傅折桂跟小虎子不用排队,她就领着小虎子在一边打量这魁星大殿。   魁星是主宰文章兴衰的神,可是他长的一点也不像一个读书人,有点像鬼。面目丑陋,金身青面,赤发环眼,头上还有两只角。   魁星右手握着一只大毛笔,称为朱笔,意为用笔点定中式人的姓名。左手拿着一只墨斗,右脚金鸡独立,脚下踩着海中的一条大鳌鱼的头部,意为“独占鳌头”。   左脚摆出扬起后踢的样子,以求在造形上呼应“魁”字右下的一笔大弯勾,脚上是北斗七星。   “娘,这就是魁星啊,怎么这么丑?”小虎子童言无忌。   周围的读书人听到,都朝这边看过来,一看是一个粉琢玉器的小娃娃,都露出和善的笑容。甚至,有几个还看着傅折桂,想看看傅折桂会怎样回答。   这件事,傅折桂还真知道,她摸了摸小虎子的头,“魁星啊,其实是天上北斗七星的前四颗,主管功名禄位的一个神仙。   这个神仙在没成仙的时候,原本是一介布衣,长的十分丑陋,脸上全是麻子,脚还瘸。大家都看不起他,说他长的丑。   魁星本不理这些人的讥笑,努力读书,终于以榜首的成绩进了殿试。   皇上一见他这么丑,就问他‘你脸上的麻子是怎么回事?’   他聪明过人,回道‘麻面映天象,捧摘星斗’。   皇上又问,‘你的腿怎么瘸了。’   他回‘一脚跳龙门,独占鳌头’。   皇上觉得他机敏,又想再试试他,就问他,‘你说,天下谁的文章写的最好?’   魁星哈哈一笑,‘天下文章属吾县,吾县文章属吾乡,吾乡文章属舍弟,舍弟请我改文章。’   皇帝大喜,又看了他的文章,更是拍案叫绝,钦点他为状元。”   傅折桂讲完了,小虎子似懂非懂,皱着小眉头在那里思索,惹的众人大笑。   其中一个书生过来凑趣,“小弟弟,好好读书,等你考上状元,就能到皇宫去。   据说皇宫正殿台阶正中的石板上雕有龙和鳌,旁边还放着一只魁斗。你中了状元,就能手拿魁斗,站在鳌头上,寓意‘一举夺魁’、‘独占鳌头’。”   “娘,我想中状元。”小虎子脆生生的道,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句戏言。   天下读书人何止上万,想要在这上万人中拔得头筹,无异于痴人说梦。也就小孩子敢说说,等他长大了,就知道自己说的有多么可笑了。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小虎子又羞又气,脸色通红。   “好,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来,跟我一起来摸摸这魁星笔。”正在祭拜的一个书生也听到了这边的说笑,就邀请小虎子。   文人都相信“任你文章高八斗,就怕朱笔不点头”,所以祭拜魁星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摸魁星笔。   小虎子也不怕生,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就跑到了魁星面前。   魁星的塑像摆在桌案后的石台上,他人小够不到,就从石台边缘努力往上爬。   大家都觉的他好玩,纷纷鼓励他加油,就连守殿的人都默许了这件事。成年在这里守着,枯燥无味,这也算是一件趣事吧。   小虎子爬到一半,突然,石台“轰隆”一声巨响,向下陷了几分。   “怎么回事?”众人一阵惊慌。   守殿的人赶紧过去查看,一看,原来石台底下有一个老鼠洞,鼠洞越挖越大,竟然挖空了半个石台。   本来,这石台就是勉强稳立在那里,小虎子这么一爬,石台当然就塌下去了。   这也是一件奇事,众人议论出声。   这时候,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朱笔点头了。”大家一看,才发现,魁星像倾斜,他手里的朱笔也向这边倾斜过来,正好点到小虎子的头上,就好像“朱笔点头”一样。   “妙妙妙啊!”众人啧啧称奇,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有人问小虎子叫什么,小虎子回答叫“李玉归。”那人立刻做了一首诗,“文王祠前魁星楼,朱笔点头高八斗,硕鼠相帮映天象,玉归何时站鳌头?”   念完,他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好一个‘玉归何时站鳌头’,妙,李兄大才。”有认识这个人的,立刻夸赞起来,“李兄,这次科举,你一定能中。”   作诗的人一摆手,“第一次下场,贡院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怎么敢说中举。”   他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唏嘘,他们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去参加科考,对京城、贡院一点也不了解,未免有些担忧。要是犯了什么忌讳或者哪里注意不到,岂不是自毁前程。   傅折桂听到这里,却心中一动,若是论起对科考、对试题的了解,谁能超过傅老秀才?他这些年的科考可不是白参加的。   若是能让傅老秀才把这些写出来,卖给这些读书人,一个能避免走弯路,一个能拿到钱买人身,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想现代那些什么《***一百题》《试题一百》卖的不是非常火热。越想越觉的可行,傅折桂都想立刻回去跟傅老秀才商量这件事了。   这些人远行在即,这件事可片刻不能耽搁。   就在傅折桂打定主意的时候,那边傅登科已经拜完了魁星,抱着小虎子走了过来。   这时,忽然有人喊“取功名了,取功名了!”这里的人就像潮水一样,往外面的广场涌去。   傅折桂无奈,也跟着众人来到了广场。   “什么叫取功名?”站定以后,她问傅登科。这时,广场中央摆了一张十分巨大光滑的大理石桌面,周围围了一圈圈的人。   “这是拜魁星的一种仪式,你看见站在桌子上的那个人了没有,一会儿他会抛出一颗桂圆、一颗榛子、一颗花生,分别代表着状元、榜眼、探花。   这桂圆、榛子、花生滚到谁那里,就寓意着谁会中状元、榜眼、探花。”傅登科解释。   “原来是这样。这大理石又光又滑,桂圆、榛子、花生都是圆的,想拿到它们,还真有点困难。   不过,这困难比起真正考状元,还差了很多吧?”傅折桂轻笑。   “就是图个吉利。”   “大哥你不去吗?”   傅登科还真有点心动。   傅折桂见状,把小虎子接过来,拉着他的小手,让傅登科赶紧去,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傅登科叫她自己小心,离这边远一点,就挤了过来。   等到大家都站好,铜锣一敲,主持仪式的人大声喝道:“取功名喽!”   喝完,他将手中的桂圆、榛子、花生高高的抛向空中。 第二十四章   这几个小东西,每样不过小手指大小,抛这么高,正午十分太阳又大,众人根本看不清它们身在何处,要往哪里落,都急的来回乱转。   “叮”榛子先落了下来,朝西方滚去。西面站着的人赶紧凝神静气,紧紧的盯住了它,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又一声轻响,花生落了下来,朝南边落去。   “我拿到榜眼了,我拿到了榜眼了。”有人喜极而泣。   “探花,我是探花。”又有人惊呼。   周围没拿到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不过,“状元呢,状元去哪里了?”他们好像没看到桂圆落下来啊!   他这么一喊,众人才发现确实如此,开始到处寻找那颗桂圆。可惜,那颗桂圆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傅折桂领着小虎子站在人群外,也是一阵纳闷。大家找的那颗桂圆,此时就在小虎子的手里。   按理说这大理石桌子够大,抛桂圆的人会把桂圆抛在桌子上才对,可是,什么事情都有意外,那颗桂圆,就是越过人群,飞到了小虎子怀里,被他接了个正着。   因为大家都忘天上看,桌子上看,人群里看,还真没人注意到这边。但傅折桂看见了啊!   刚才小虎子已经引起了一阵骚动,此时要是再被众人发现他得到了桂圆,那还不引起轩然大波。这对小虎子而言,绝不是好事。所以傅折桂立刻让小虎子把桂圆藏了起来,众人这才找不到这颗桂圆的。   难道小虎子真能当上状元?傅折桂以前也不相信什么神啊、鬼啊的,可是自己穿越了,就是一个奇迹,小虎子这个……   那边,众人找不到桂圆,纷纷指责主持仪式的人,问他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重新取功名。   主持仪式的人也有点意外,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事。   跟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商量过以后,决定取功名仪式结束,不再重新取功名。桂圆消失,就是天意,大家怎么能逆天而行呢?也许,这就是命!   众人有些唏嘘,不满。这时,那边开始跳魁星舞,众人又被吸引了心神,也就只能默认这件事。   傅登科没有得到“功名”有点失落,傅折桂心里有事,立刻拉着他回家。   马车上,小虎子把那颗桂圆拿出来,好奇的玩着,“娘,这东西叫什么,是吃的吗?”他试着放进嘴里咬。   “这个是……”傅登科惊的差点站起来。   傅折桂接过小虎子手中的桂圆,“这东西叫桂圆,是吃的,但不能这么吃。”说着,她想剥皮。   “妹妹,别,你先告诉我,这是抢功名那颗桂圆吗?”傅登科惊骇出声。这桂圆可不是普通的桂圆,怎么能说吃就吃呢!   傅折桂犹豫了一下,“应该是那颗。”   那你还敢剥皮,傅登科被这对母子弄的有点无力。小的一个直接上去咬,大的明明知道,还敢剥皮给小的吃,这要是让那些读书人知道了,非气的升天不可,他们的状元啊……   傅登科那那颗桂圆抢了过来,仔细看看,仿佛比别的桂圆大一些,圆一些。   “大哥,小虎子还小,这就是一颗桂圆而已,我不想让他背负什么东西。他应该快快乐乐的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傅折桂郑重的道。   傅登科讶然,没想到傅折桂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确实,他就是背负了太多东西,才会这么不开心。明明,他不想去参加考试的,明明……   “对小虎子来说,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颗桂圆,一个好吃的食物,不是吗?”傅折桂又道。   傅登科有些想笑,可笑他读这么多书,竟然不如自己的妹妹看的透彻。   想将手里的桂圆还给傅折桂,可是总觉得这样做哪里不对,傅登科的表情怪怪的。   一颗桂圆而已,傅登科这么为难,傅折桂也不再强求,“那就不吃了。以后找个能工巧匠,把它做成吊坠,给小虎子戴着。”   傅登科长出了一口气。   傅家,傅老秀才端坐在正房中,等着傅登科拜魁星回来。他想知道,今天他有没有抢到功名。   等傅登科等人一进门,他就立刻问:“抢到功名没有。”   傅登科的脸色挂怪的。   “到底抢到了,还是没抢到?”傅老秀才急啊,他的希望全寄托在傅登科的身上,前些天,还梦到星星落到他们家,按理说傅登科应该抢到功名才对。   傅登科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朱笔点头,状元自己落到了小虎子怀里!”傅老秀才的声音高亢异常,显然很难相信这件事。   傅登科也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   “把那颗桂圆拿来我看。”傅老秀才伸手。   傅折桂将那颗桂圆放到他手上。   傅老秀才看了又看,始终有点难以相信,这就是那颗代表着状元的桂圆。   低头看小虎子,小虎子正抬眼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眉分八彩 ,面似冠玉,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   难道,这孩子才是状元之才,星斗下凡?回想起来,他前晚做梦,第二天这孩子就来了,这其中,似乎有些玄机。   “这孩子还没有字吧?”傅老秀才问傅折桂。   字一般都是男子成年以后长辈给取的,而且是读书人或者有钱人才有,小虎子一个农家孩子,哪有什么字。   傅折桂摇头。   “字星魁如何?”   “星魁,意思就是魁星倒(到)了?”傅折桂有点担心,“这孩子怕承受不住这字吧!”   “先放着,如果他将来能担得起这个字,就叫这个,如果不能,只当我今天没说就罢了。”   傅折桂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就先这么应下来。接着,她说出了让傅老秀才撰写科考宝典的想法。   傅老秀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些都是我多年来积累的经验,怎么能告诉别人呢?万一因为这个,登科没有考中,我不是要后悔死。   此事不要再提。”   傅折桂赶紧给傅登科使眼色。 第二十五章   傅登科赶紧道:“爹,天下这么多人,跟我抢功名的又何止上万。我要考取功名,靠的是实力。   再说,我跟你这么久,你说的那些,我都烂熟在心了,他们就算知道,也比不过我的,你放心。”   傅折桂趁机也劝,“爹,你撰写书籍,他们看了你的书才考中,不就相当于成为你的学生了吗?   你想想,若是每个考生都拿你的书视若珍宝,那你岂不是要桃李满天下!你还考什么功名,在家等着那些状元榜眼来看你不就好了。   爹,你就可怜可怜那些读书人,将你的心得告诉他们吧。”   傅折桂又是拿名气诱惑,又是哀求,傅老秀才还真有点动心。   “外公,求求你!”小虎子见傅折桂跟傅登科都求,他也抓着父老秀才的手晃了起来。   这下,傅老秀才是真的动心了。长叹一声,胡子微微一撅,他道:“说起来,我这辈子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对这考科举,有些见解。   也罢,我就说出来,省的那些年轻人走我的老路。”   “太好了,爹,天下的读书人一定会感谢你的。”傅折桂对着傅老秀才施了一个礼,“我先替天下的读书人,谢谢您。”   傅老秀才也很高兴,笑着摆了摆手,整个人变的精神了很多。   事不宜迟,傅折桂马上拿来纸笔,傅老秀才口述,傅登科记录加整理。   从上京需要准备的东西,到进场需要注意什么,答题需要注意什么,甚至怎么解题,傅老秀才说起这些,简直如数家珍。   其间,傅折桂听着听着,也会想起现代她考试的一些小技巧,每每说出来,都会让傅老秀才跟傅登科眼前一亮。   傅折桂对此有些自得,开玩笑,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她的考试经验一点也不比傅老秀才少。   当然,傅老秀才跟傅登科对傅折桂也有些怀疑,她怎么懂这么多呢?傅折桂也很好解释,她就说她快要死的时候,似乎到过一些地方,这才知道这么多。   古代人信仙、信神、也信鬼,经常有记载说谁谁做梦游了仙界什么的,所以这些人,尤其是像傅老秀才、傅登科这种读书人,越相信傅折桂所说的话。   这大概就是知道的越多,对某些事物越加敬畏。   三人越说越尽兴,竟然一直说到三更,这才发觉,原来天已经这么晚了。   “还有一些,我暂时想不起来,等以后再补充。”傅老秀才体力不支,突然停下来,身体有些摇晃。   周氏一直也没敢睡,赶紧将他扶进卧房,给他吃药,伺候他睡觉。   “大哥,你辛苦一点,这就整理好,天亮我就拿去刊印。”傅折桂翻着稿子道。   “这么急?”傅登科精神还好,就是有点意外,“爹不是说再等等,他再想想吗。”   “大考在即,不赶紧出书,等考完试,还卖给谁?爹想就想呗,大不了以后可以出个新编版。到时还可以增加一点对这届试题的分析,绝对好卖。”现代的那些什么试题集,考试宝典,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妹妹,你这……”傅登科憋了半天憋了一句,“你要是男的,肯定能考中。”   “那可不一定。”傅折桂轻笑,“我也不想考。”   傅登科也笑了,开始整理那些书稿。   这些书稿他写的时候就已经很有条理了,现在就是略作修改,整理的很快。鸡叫的时候,他已经把整个书稿整理好。   傅折桂也没回房去睡,就在旁边趴着打了一个盹儿。接过书稿,她朝傅登科要了一些银子,立刻雇了一辆马车,前往县城最大的书局。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也顾不得省银子了。   她到书局的时候,书局刚开门。   景朝已经有了活字印刷技术,书局的师傅们只要把那些活字摆好,即可印刷。傅折桂给的钱高,书局的人全都忙的脚不沾地。   第二天一早,傅老秀才就看到了那本《科考宝典》。这本书只有正常书的一半大小,总共不到一百页,十分适合随手观看。   打开看,第一页是目录,后面是相关内容,十分清楚详细。   在书的最后面,是撰书人的号,“苦寒老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苦寒老人”既有傅老秀才对未来的希望,又有对自己的劝勉,还有对自己境遇的调侃,如今印在这书上,他登时陷入了沉思,连书从手里掉到桌子上,也没有察觉。   与傅家的平静不一样,文王县外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热闹非常,今天,这些参加大考的读书人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启程了。   富裕一点的家庭,会乘着马车,带着小厮进京。贫困一点的,会邀请同窗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谁家还没几个亲戚朋友来送别,所以这官道上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点跟往年不一样的,那就是在官道旁边出现了一个小书摊,号称在卖科考必备的东西,《科考宝典》。   有些人好奇,就打开看了一下。这一看,就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这书中所写的,正是他们急切想知道的东西。以往问别人这些问题,别人大多敝帚自珍,这本书则不然。   众人看了这本书,没参加过科举的,觉的里面说的都很有道理,参加过科举的,更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要是早能看到这本书,他们能避开多少误区?早就高中了也有可能。   书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一两银子一本,有钱人家眼睛都不眨,就买了几十本,准备进京送给亲戚朋友看。   没钱的人,在傅折桂的建议下,几个人合买一本,也没关系。去京城要走将近一个月,他们轮着看,也有大把的时间把这本书看透。   这本书做成正常书的一半大小,正适合路上看,卖家真是有心。   这些人翻倒书的最后,发现了“苦寒老人”的号,纷纷对他敬仰有加。这种无私无畏的人,正是他们的楷模。   大家出门都会选在上午,下午,官道上就没什么人了,傅折桂将书摊一收,回家吃饭。   “怎么样,妹妹?”傅登科本来也该今天启程的,但为了督促印书的事情,他在书局忙了一上午,也刚回家。   傅折桂抓起银袋子的底部,兜头一倒,闪亮的银子混着铜钱咕噜噜的滚了一大推,发出喜人的“叮叮”声。   “这么多。”傅登科傻了。这些钱,大多都是银子,其中还有几锭大元宝,初步估计,也有上百两,他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外面,闻讯赶来的傅老秀才跟周氏也被银子晃的眼花,有点难以置信的感觉。   尤其是傅老秀才,他摸着那些银子竟然有种空度半生的感觉。原来,他这么有钱,他一直都不知道。   周氏更是喜极而泣,有了钱,终于可以给傅老秀才买人参养病了! 第二十六章   这些钱该怎么花?   “大哥,你晚走几天,再多赚一点,我用这些钱给你买匹马,你也好赶路。”傅折桂道。   傅登科木然的点点头。谁能想到,前几天他还在为路费发愁,现在就要有自己的马了!   “娘,这些钱你先拿去给爹买人参治病。还有,给家里添一点东西。”傅折桂分出三十两银子给周氏。   “好,好。”周氏除了说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书局那边还要再定一批书。”傅折桂又道。   “你决定。”傅家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每天上午,傅折桂去卖书,下午,帮傅登科准备东西。   这本《考试宝典》的书稿,傅折桂希望傅登科能带上。到了京城,应该距离科考还有一段时间,傅登科可以在京城找一家书局刊印售卖它。   如果傅登科不想费神,他还可以直接把这本书的书稿以协议的方式租给书局,书局自然会拿去印刷贩卖。   还有就是马,傅折桂跟傅登科一起去马市,挑了一匹白马,傅登科十分喜欢。   衣服什么的都不用傅折桂准备,倒是这吃的,傅登科就算有马,也难免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这时,既能填饱肚子,又美味的食物就成了必备的东西。   傅折桂想了一晚上,还真想起来一种能带在路上吃一个月的食物。   山东煎饼,相传是诸葛亮为了行军方便发明的美食,用五谷杂粮制作而成,既好吃又有营养,还能长时间保存,现在天气冷,足够傅登科吃到京城了。   说干就干,傅折桂先去铁匠铺买了一块比较平的圆铁,在底下拿石头搭成灶,就是现成的鏊子。   看看家里有什么杂粮,将这些杂粮加上小麦、地瓜干混在一起,用石磨磨成粉浆,再找一个篪子,弄一个油褡子就可以开始摊煎饼了。   开始,她掌握不好火候跟煎饼的薄厚程度,摊出来的煎饼不是糊了,就是太厚,慢慢的,她开始掌握其中的诀窍。   火一定要稳定,最好用炭火,面糊放在鏊子上以后,要快速的摊开,最好不要超过二十秒。   摊好的煎饼,折成长方形放在一边晾凉。因为摊制的过程中,煎饼失去了大量水分,凉了以后就变变的薄而脆,能长时间保存。   把这些煎饼叠在一起,慢慢的,外部的煎饼遇到空气中的水分,就会变潮变软,这时候,正好把这层煎饼拿下来吃掉。   当然,如果能在煎饼里面卷上一点菜或者肉,就更好了。   就像现在,周氏用沙锅炖了一锅小肘肉,汤汁粘稠,肉皮软烂,正是做肉煎饼的好材料。   小肘肉就是猪后腿下方那块有很多筋跟肉皮的那块肉,一只猪只有手掌大的两块,炖煮以后瘦肉劲道,肉皮粘糯,卷着煎饼,荤素搭配,简直是人间美味。   如果不想吃肉煎饼,比如傅老秀才,身体太虚了,根本没办法吃肉,那还有素煎饼。   把豆腐、粉丝跟虾皮混合在一起,加一点菜心,调好味道,稍微加热一下卷入煎饼中,别有一番风味。   “小妹,这个煎饼真是太好吃了。以前家里这些杂粮,也就煮粥吃,没想到还有这种做法。”傅登科吃的赞不绝口。   “下午我再给你做一罐牛肉酱,你路上带着这两样,又是杂粮,又是肉,就不怕身体跟不上了。”   去京城路途遥遥,饥餐渴饮,饱一顿、饿一顿的,有很多读书人都因为受不了这份苦,或者感染风寒,病倒在路上。   这些人,好一点的,能慢慢熬过来,但也会因此错过科考,倒霉的,没准就直接死在了路上。这种情况,京朝每年都有,还不止一个。   傅折桂原本挺担心傅登科的,现在有了钱,有了煎饼,她放心了不好, “路上遇到野菜,可以卷一些野菜吃。”她叮嘱道,人要多吃蔬菜水果才可以。   傅登科笑了,“人家上京考试都风餐露宿,我怎么感觉我像是游山玩水的呢,还有马,还有好吃的。”   “那你就当游山玩水呗。”傅折桂说的是玩笑话,也是她心里所想。考科举什么的,比现代万人过独木桥的高考还难,能考上的,估计都是实力加运气爆棚的上天宠儿,看傅老秀才就知道了。   傅登科不说话了,他可以不中,可是就怕傅老秀才等不了。   下午,傅登科去买牛肉,才知道这个时代杀牛是犯法的。牛是耕作的主要劳动力,只有牛太老了或者生病无法医治,官府检验过后,给开了证明,主人家才能杀牛。   像小说里写的什么“切一斤牛肉来两壶酒”,简直害人。   没有牛肉,傅折桂只好凑合弄了一罐子猪肉酱,虽然口感不如牛肉酱,但放了很多辣椒,也差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傅登科骑着马,拿着傅折桂准备的煎饼、猪肉酱跟《科考宝典》书稿等物,启程进京。   傅家众人,包括傅老秀才,都拄着拐杖去送他,一直把他送上官道。   “爹。”傅折桂一声惊呼。傅登科的背影刚消失,傅老秀才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两天,他看着像一个好人一样,其实都是装的。现在傅登科走了,他那口气一泄,立刻没了力气。   赶紧叫人帮忙把傅老秀才送回家,请大夫,傅折桂一痛忙活。   大夫是长期给傅老秀才看病的那个,把了一下脉,就心里有数了。傅老秀才这病啊,得慢慢养,暂时死不了人,也不能受什么刺激。   傅家现在有钱了,大夫开的都是一些贵重的药,一剂药下去,傅老秀才果然醒了过来。   傅折桂有点后悔,“爹,我不该让你写书操劳的。”   傅老秀才精神还可以,摆了摆手,“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么点有意义的事。”   “既然你您喜欢,就早点好起来,继续写《科考宝典》第二部 。”傅折桂半开玩笑的道。   傅老秀才还真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见他没事,傅折桂松了一口气,“我本来想让您教教小虎子的,看您这身体……我先回去教他一阵,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傅老秀才想坐起来,努力了半天,还是傅折桂把他扶起来的,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老了,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这孩子是块好材料,再早几年,我一定尽心尽力的教他。   你先把他带回去,好好的教,千万别把他耽误了。等你大哥回来……”傅老秀才语气一顿,“要是他没考中,就让他好好教这孩子,也算是一个希望。”   听傅老秀才的意思,他竟然也想过傅登科没考中,傅折桂这才算真正放心。她就怕万一傅登科考不中,傅老秀才接受不了,直接……   傅家一切安好,傅折桂出来也有十来天了,该是回李家的时候。   周氏把她叫到屋子里,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娘,你想说什么就说。”傅折桂灿然一笑,好似阳光一样温暖。   “孩子,不是娘不守妇道,实在是……   当初你爹把你嫁给李家,我一是说不上话,二,那李家大郎我听人说过,是个长相英俊有担当的男人,你在那边,他也好照顾你。”   说到这里,周氏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要知道傅折桂能缓过来,她就算拼死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李家又那样,你这辈子……现在家里有了一点钱,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去找人说,把银子还给李家,让他们给你写一份和离书,你以后也好生活。   要是李家不肯,就多给他们一点银子。”周氏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说起来有条有理。 第二十七章   李家人本来就看傅折桂不顺眼,多给他们一点银子,他们肯定同意给傅折桂出和离书,只是,“这件事爹知道吗?”傅折桂问。   傅老秀才是读书人,最看重这些礼义廉耻,他能允许傅折桂和离?   周氏有些惊慌,显然,这是她自己的主意。   “大夫才说了,爹受不了刺激。况且,我走了,小虎子怎么办?李家能让我走,肯定不会让小虎子走吧?”   周氏有些不知所措,“那你也不能这么耽误着啊!”   “娘,偷偷跟你说,我还没碰见喜欢的人。若是哪天真的碰到了,这些事我都能解决,你就不要担心了。”傅折桂小声道。   周氏很惊讶,思量了一会儿,又有一点欣慰,“你长大了,懂的比娘多,你心里有数就好。   若是……你就回家来。你爹不让你进门,我就跟你一起出去,就算要饭,我也不会饿着你。”   这就是亲娘啊,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你身后。有了这些牵绊,她还怕什么。况且,事情也没到那种地步,傅折桂露出了笑意。   周氏跟傅折桂在屋里说悄悄话,却不防,有一个小人在屋门外把她们说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隔墙有耳,就是说的这种。   小虎子脸色郁郁的,他能感觉到,傅家的人很喜欢他,但这种喜欢,全部都是因为他娘。就像跟他玩的那些小朋友一样,他们也总是惦记着他娘做的好吃的,才会刻意亲近他。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他还以为,傅折桂真的会一直陪着他,陪到天荒地老呢,可是傅折桂却说,她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就会离开。   喜欢的人?难道娘不喜欢自己吗。小虎子想冲进去问,但冥冥中有种感觉,让他不敢冲进去。   傅折桂从傅家离开,周氏非要给她银子,她算了一下,这次卖书虽然赚的挺多的,但傅老秀才的药也贵,都是人参等补物,天长日久,这些银子也就堪堪够他吃药,她怎么能要。   周氏不答应,傅老秀才也劝,她最后提出,让周氏给她买一头代步的毛驴,算是补偿。   古代村落间隔的都比较远,又没有公交车、出租车,每次出门,又不能总雇车,买一头毛驴,就方便多了。   比如傅折桂进城,就可以骑着毛驴去,回来还能多买一点东西,不用担心拿不回来。   周氏当然没问题,花了十二两银子,给她买了一头五个月大的青白色毛驴。   这是一头雌性小毛驴,刚要成年,十分有灵性,又爱动又喜欢黏人,价钱是贵了点,可是傅折桂就是喜欢,一眼就看上了。   骑着毛驴,傅折桂带着小虎子溜溜达达的往回走。   小毛驴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闻闻树,一会儿跑到那边啃点刚冒牙的野菜,玩的不亦乐乎。   傅折桂觉的有意思,也不催它,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走。   “娘,你喜欢我吗?”小虎子摸着小毛驴光滑的皮毛,问傅折桂。   “当然喜欢,娘最喜欢你了。”傅折桂也没发现小虎子的异常,捏了捏他肉肉的脸,暖暖的道。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啊!”   “嗯,我也会一直陪着娘的。”小虎子又高兴起来,只是,在他心底,还是留下了他也没发觉的一颗种子。   傅折桂跟李二郎前后脚进的家门。   “大嫂,这头毛驴真漂亮,哪来的?”李二郎这声大嫂叫的真心实意。   “我娘看我来回赶路辛苦,借给我骑的。”傅折桂没敢说这毛驴是她的,怕又惹出什么风波。   将毛驴牵进院子,她发现李家根本没有牲口棚,这毛驴要住哪里!   “等我把银子给娘,就给你搭一个牲口棚。”李二郎是种田的行家里手,这些都不是事。   “银子要来了?”张氏从屋里走出来,一把抢过银子。随即,她又看到了那头毛驴,眼神有些灼热。   “这是我娘给我借的毛驴,要还的。”傅折桂赶紧挡住了毛驴。她的小毛驴啊,她还没喜欢够呢,可不想被张氏卖了。   张氏的脸瞬间变淡,“借来的啊,那还搭什么牲口棚。”捧着银子,她欢天喜地的进了屋,她的二十两银子啊,终于又回到她手里了。   李二郎是个勤快人,立刻给傅折桂搭牲口棚。就用一些木头跟柴草,家里都有。   傅折桂一边帮忙,一边问他,“刚才那是?”   “从杨家要来的银子,拖了这么久……”李二郎刚说到一半,就止住了。那边,李三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经过这么十来天的休养,他已经能下地走动。   傅折桂也有点尴尬,她跟李三郎不算熟,这件事最后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她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话。   院子顿时安静下来。   李三郎也不看两人,拿起一边的木头开始帮李二郎搭牲口棚。   “三弟,你的身子骨还没好,还是……”李二郎赶紧拉住李三郎。   李三郎也不管,闷着头就是一阵忙活。   也许干点活三郎还能好受一点,李二郎心有所感,不再劝阻。   李三郎也是一个干活的好手,没一会儿,他就帮着李二郎把牲口棚搭起来了,甚至,还用破木头拼了一个食槽。   将小毛驴放进去,它欢喜的在里面走来走去,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新家。   傅折桂看的高兴,就去屋里给两个人倒水喝。她出来的时候,小虎子迈着小短腿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鲜红的纸。   “娘,外面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邀功一样把红纸递给傅折桂。   他的喊声吸引了李二郎、李三郎,他们也朝这边看来。   傅折桂结果红纸,打开一看,有些傻眼。这是一张请柬,上面说杨翠翠跟李宝德将于三月初八喜结连理,邀请李家前去观礼,落款人就一个字,杨家的杨。   杨家这是什么意思,羞辱李家?李家人会去才怪!怪不得李二郎能把银子要回来,感情杨家把女儿卖了一个好价钱。   “大嫂,上面写的什么?”李二郎不认识字,问傅折桂。   傅折桂看了李三郎,犹豫了一下,将请柬的内容念了出来。   “三月初八?那不是后天吗!李宝德,这个名字怎么熟?”李二郎苦思冥想。   “是小河村的李瘸子。”李三郎突然出声。   “对,就是他,他大名是叫李宝德。哎,杨家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他,他今年都五十了,出了名的喜欢磋磨老婆。”李二郎一抖手。   肯定他给的彩礼高呗,杨家那样的父母,还能图什么!真是可怜了杨翠翠这个姑娘。不过也说不一定,她没见过杨翠翠,不好下定论。   也许杨翠翠跟她父母一样,也见钱眼开呢?李瘸子能出这么多彩礼,家里应该有点钱,谁知道杨翠翠会不会打了什么错主意。   不然,李三郎这么为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算怎么回事。傅折桂心里正想着,李三郎突然就跑了出去。   “三郎,你去哪里?”李二郎急道。   李三郎根本没理,转眼就消失了。   “大嫂,我跟去看看。”李二郎留下一句话,赶紧追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傅折桂走到院门口,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又转了回来,正好看见小虎子拿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要往嘴里放。   “小虎子,你拿的什么?”她赶紧叫住了小虎子。   小虎子被吓了一跳,“糖啊。”   傅折桂走进一看,果然,那是方糖,用红糖熬制成糖块再切成小块的那种,颜色有点发黑。   只是,她记得她没给小虎子这种糖,“哪来的?”她问。   “刚才那个让我送信的人给的。”小虎子乖乖道。   杨家的人给的,傅折桂心里一突。杨家恨李家恨的牙根都痒痒,小虎子怎么能吃他们给的糖。她赶紧把糖抢过来,扔在了一边。   糖滚落到地上,沾了很多泥土,小虎子扁着嘴,很不满意。   傅折桂这才惊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杨家应该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毒害小虎子。   可是,她不敢拿小虎子的生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乖了,是娘不好,过几天,娘给你买一大块糖怎么样?”傅折桂赶紧安抚小虎子。   小虎子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那人还有没有给你其它的东西?”   “没有,就那么一块糖。”   傅折桂放心了,“以后陌生人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要吃,要拿回来给我,好不好?”   “为什么?”小虎子疑问道。   傅折桂想了想,笑道:“娘也想吃啊!你拿回来,娘看了是什么东西,可以去买更多一样的好吃的,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小虎子这才真正高兴起来,娘还说他是馋猫,其实娘才也是大馋猫。板着小脸,他小手一挥,“一起吃。”   下午时分,李二郎跟李三郎还没回来,张氏已经开始念叨了。傅折桂不想听她念叨,就出去给小毛驴拔草。   这个时节,地里的野菜跟草已经长了一寸高,正是鲜嫩的时候。   拔了小半筐,她回家准备把草喂给小毛驴。路过一处地面的时候,她被一处地面吸引了眼神。   院子里都是黄土地,就那么一小片,黑乎乎的。   傅折桂蹲下细看,只见那里有一个小黑块儿,小黑块儿的周围有一群死蚂蚁。   是杨家给小虎子那块糖!   傅折桂又惊又惧,从旁边捡起一个小石块去拨弄那个小黑块儿。确实,这就是那块糖。   糖引来了蚂蚁,蚂蚁吃了糖以后却全死掉了,那这块糖要是被小虎子吃了……傅折桂都不敢想下去了。   杨家竟然真的这么丧心病狂,想通过毒害一个孩子来报复李家!傅折桂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将草筐扔在一边,拿了一张草纸将那块糖包起来,直奔县城的医馆。   敢用这种狠毒的手段,她要告到杨家把牢底坐穿。告状,最讲求证据,所以她要去医馆得到大夫的证词。   医馆的老大夫闻了闻那颗糖,又拿小刀刮了一点那些糖放在小盘子里,加上一点水稀释查看,眉头紧皱。   “怎么样,大夫?”傅折桂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咬牙问道。   “应该沾了一点□□水,不过分量不大,也就能毒死一些蚂蚁,连老鼠都毒不死。”老大夫经的多,见的广,什么下作手段没见过。这毒下在糖上面,一看就不安好心,怪不得傅折桂会如此气愤。   “若是孩子吃了呢?”傅折桂追问。   “看情况,应该会头晕腹泻,跟着凉风寒的症状一样。若不继续服用,过几天就会不治而愈。”   “能以此为依据,告下毒之人吗?”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毒分量太轻了,下毒的人完全可以推脱说是拿过□□以后忘了洗手,无意中沾到的,你就算告到县衙,顶多也就是打两板子了事。”   傅折桂义愤难平,“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老大夫眼观鼻,鼻观口,不看不听也不说。   傅折桂转了两圈,终于冷静下来,将那块糖包好,跟大夫道了谢,回了家。   老大夫说没这糖什么大危险,可是小虎子还是一个孩子,每个人体质又不一样,谁知道小虎子吃了会有什么反应!   就算真的只是头晕腹泻,谁又敢保证,杨家以后不会再给小虎子投毒呢?   不过现在确实不宜告杨家,打蛇打七寸,杨家竟然敢用这种狠毒的手段,就知道他们平时肯定也不干净了,多搜集点证据,才能一招制敌。   这次杨家真的惹怒傅折桂了,别让她找到机会,找到机会让她们万劫不复!   对了,在威胁周氏按手印的时候,杨老五曾经一度不想救周氏,周氏说什么他们家后院的事情,杨老五这才乖乖的按了手印。   难到,杨家后院有什么秘密?傅折桂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将黑,李二郎跟李三郎似乎已经回来了。李二郎在屋里跟张氏说着什么,李三郎则把自己闷在屋中。   傅折桂惦记小虎子的事情,根本不想理李三郎的事,就径直回了屋。   小虎子正在屋中练字,自从傅老秀才教他写字以后,他每天都要写上两页,字写的越来越好。   傅折桂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多可爱的孩子啊,怎么就有人能下的去手。   “娘?”小虎子感觉到傅折桂的激动,软糯糯的喊。   傅折桂长出了两口气,放开小虎子,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是,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白天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小虎子点点头。   “你说一遍。”   “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要先拿给娘看。”傅折桂的表情太凝重了,小虎子不得不将这件事情牢记在心。   傅折桂这才满意。   第三天,这天是杨翠翠出嫁的日子,李三郎照旧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李家一切如旧,似乎杨翠翠的婚事并没有给李家带来什么影响。   第四天,小虎子早上起来,缠着傅折桂,“娘,有没有什么其它好玩的游戏。”   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现在河里的冰虽然还没完全化开,但有的地方也有点薄了,大人们怕孩子们在冰上玩出什么意外,自然不允许他们再去。   这个时代没有水泥地板,没有瓷砖,除了冰面,其它地方都不适合玩陀螺,小孩子没什么可玩的,就推举小虎子来问傅折桂。 第二十九章   傅折桂想了想, 还真让她想到一个可以玩的东西,但她不打算就这么告诉小虎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怎么不自己想?”她把小虎子放到书桌边,让他乖乖坐好。   “我想不到。”小虎子理所应当的道。   “你想了没有?”   小虎子睁着眼说瞎话, “想了。”   “嗯?”傅折桂挑眉。   小虎子不敢看她, 用手转着那个陀螺玩。   “你不是一直说石头玩陀螺玩的比你好,你要是能想出一个游戏,大家又很喜欢,你不就能赢了他。   难道你想让大家一直喜欢我多过喜欢你?”傅折桂道。   最后一句,触到了小虎子的心事。小虎子以傅折桂为骄傲,可是别的孩子总是惦记着傅折桂, 甚至还想抢走傅折桂,他就不愿意了。   不行, 娘是他的, 做的东西也是他的, 怎么能给别人!小虎子突然间斗志满满。   只可惜, 他根本无从想起, 什么才好玩,什么才算是游戏。   傅折桂目的达到,她用手点着小虎子的陀螺道:“既然冰上不能玩, 就去别的地方玩呗。”   “去哪里?”小虎子问。   “你觉的呢。”   “天上?”   “可以啊!”   “陀螺又飞不上去。”小虎子苦着一张脸。   “那就把陀螺换个样子。你说说, 什么东西一般都在天上飞?”傅折桂引导着他。   “蝴蝶,还有蜻蜓。”小虎子认真道。   “那你给这个陀螺插上翅膀,它不就能在天上飞了吗?”   小虎子还真信了傅折桂的话, 迈着小腿,不一时就找来两块薄木片,黏在了陀螺上。   转动陀螺,陀螺太重,木板又轻又小,当然不可能飞起来,小虎子又求助的看向傅折桂。   傅折桂摇了摇头,示意她爱莫能助。   小虎子坐在那里苦思冥想了一阵,突然“噔噔噔”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个类似竹蜻蜓的东西,兴奋的道:“娘,你看,我的陀螺可以飞了。”说着,他一搓下面那个长棒,竹蜻蜓就飞上了天空。   “小虎子最厉害了,快去跟小朋友们玩吧,他们一定喜欢你的木蜻蜓。”傅折桂一高兴,把这个东西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木蜻蜓?对,它就叫木蜻蜓。”小虎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小伙伴那惊喜嫉妒的眼神了!   傅折桂看着他的背影笑弯了眉眼。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傅折桂正要准备做饭,门外突然涌进来一大群人,惊的李家众人也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李三郎,李三郎,你给我出来,你干的好事,以后躲在家里就没人知道吗!”是杨翠翠的娘周氏,她一边骂,一边推搡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披散着头发,大冬天的就只穿了一件夹袄,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被打的不轻。   姑娘的旁边是杨老五,他拎着一把镰刀,也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李三郎从屋子里冲出来,首先看到了那个姑娘,惊道:“翠翠,翠翠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原来这个姑娘就是杨翠翠。对她,傅折桂是早闻其名不见其人,趁机便多打量了她两眼。   圆脸大眼睛,脸肿着,看不出具体相貌,不过应该长的不错。皮肤很白,就这一点,就让她增色不少。此时,她脸上全是泪痕,嘴角跟鼻子间还带着血迹,真是好不可怜。   李三郎看的冒火,走上前,想去看看杨翠翠伤到了哪里,却被杨老五拦住了。   “李三郎,我还小瞧你了。看你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也是,你们李家的名声顶着风都能臭出十八里,也不差这点臭了。”   杨老五还没骂完,他旁边一个瘸腿的男人先冲了过来,对着李三郎就是一拳头,“敢偷我的媳妇,我打死你!”   李三郎年轻,手脚灵活,稍微一躲,就躲过了男人的拳头。又是骂又是打,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李三郎握住了男人的胳膊向旁边一推,那个瘸腿男人就像滚地葫芦一样倒在了地上。   瘸腿男人大怒,“你还敢打我!兄弟们,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奸-夫,快给我打。”   这个瘸腿男人就是娶杨翠翠的男人,名叫李宝德,因为瘸了一只腿,大家都叫他李瘸子,平时以放债为生,手底下有十来个混混,可是乡里一霸。   他一声令下,那些混混立刻将李三郎围在中间,眼见着就是一顿暴打。   张氏认得李瘸子,更听说过他的狠劲,想上前救李三郎,那腿跟嘴却一点也不听使唤,抖得厉害,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的。   李二郎好点,他立刻上前,大声喝道:“这里是李家村,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   这时,左右的邻居听见动静都跑到院子里围观,算是给李二郎压了阵脚。   李瘸子爬起来,“李家村怎么了,李家村就不讲王法了吗?”他一指李三郎,“他睡了我媳妇,就是到官老爷那里,也是他该死吧!”   李二郎震惊的望向李三郎。   李三郎又气又恼,脸憋的通红,“你胡说,谁睡你的媳妇了!”   “你还不承认,这个小淫-妇什么都说了。”李瘸子一推杨翠翠,杨翠翠顿时扑倒在地。   “翠翠。”李三郎顾不得什么,推开李二郎,扶住了杨翠翠。   “三郎,对不起,对不起,我好疼……我实在受不了,才乱说的。”杨翠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竟然敢打翠翠。”李三郎额头青筋直跳,他喜欢的女人啊,若是他能将她娶回家,必定会好好对她,他怎么敢打她。   “我打她怎么了,我还想打你呢!”李瘸子一挥手,“给我揍他。”   李三郎气炸了肺,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那些人,站起来就要跟那些人拼命。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都是一些混混,李二郎赶紧拉住他,给李瘸子赔笑脸,“李叔,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弟弟说他没有……”   “老子初夜就没见红,你说有什么误会!”李瘸子恨恨的朝着杨翠翠踢去。   杨翠翠吓得赶紧往一边缩,看来,她真是被李瘸子打怕了。   李三郎赶紧把杨翠翠护到身后,跟李瘸子对峙起来。   景朝的女人初夜身下都会垫一条白毛巾。第二天早上,夫家会把这条白毛巾送到女方家,女方家会放鞭炮庆祝,以示女儿贞洁。   若是没有这条白毛巾,夫家立刻退婚,要求退还彩礼,也是有理可依的。   杨翠翠就没有这条白毛巾,李瘸子闹到杨家,杨家夫妇害怕,自然把责任都推到了李三郎的身上,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李瘸子这么说,李二郎也动摇了,难道李三郎真的……   “我没有,我跟翠翠是清白的。”李三郎吼道。   “我么家翠翠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她爹跟她兄弟,连个男人都没见过,怎么会变成破鞋?   就那天,你偷偷溜进过我家。不是你怀了翠翠的身子,还能是谁!”杨老五怕李瘸子追究他的责任,准备咬死李三郎。   “我就问翠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   李三郎不说还好,一说,更被周氏抓住了把柄,她大声嚷嚷道:“大家都听见了吧,他竟然想拐带我的女儿。   我看,就是翠翠不同意跟你走,你色-心一起,才坏了我女儿的清白。我的女儿呀,你怎么这么命苦……”周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拐带良家妇女跟奸-夫-淫-妇一样,在景朝都是重罪,轻者流放,重者直接就被杀头了。   这下李二郎也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救他的弟弟。   杨老五也装作伤心至极的模样对着那些混混喊道:“就是他,你们还不打他。”   那些混混早就忍不住了,冲上来对着李三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三郎开始还能反抗一二,后来,只能勉强护住头任这些人踢打,没一会儿,就鲜血四溅。   那些鲜血好似尖刀插在张氏的心口上,她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冲了出来,身体也能动了。她扑到那些混混身上,哀求众人别打她儿子。   那些混混天天跟着李瘸子,做的就是吃人骨血的买卖,怎么会可怜她,一脚就把她踢到了一边。   张氏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滚到那些围观的邻居身前,立刻想去拉他们的腿,求他们救救李三郎。   她向前一扑,那些乡亲立刻向后退了一大圈,纷纷避她如蛇蝎,生怕被她抓到。   若是像上次那样,杨家的人来李家闹事,他们自然会帮李家,可是这次李三郎做出这种害人的事,他们没上去踢他两脚就算客气的了,怎么还会帮他。   张氏不放弃,又向前扑了一步,那人群退的更远。   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张氏瘫在原地,仍不放弃,只剩下双手能动,她就用双手合十,给那些村民作揖,“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三郎,三郎是个好孩子,他们会打死他的。”   一个鬓发苍白的老太太这么求自己,这些乡亲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其中就有人道,“老太太,你求我们也没用,还不如求求李瘸子。”   张氏如梦初醒,又爬过去求李瘸子。   李瘸子最爱看这种戏码了,别人越伤心,他就越兴奋。用自己的瘸腿踩在张氏的背上,他嬉笑道:“李三郎,你睡我的女人,我就踩你娘,怎么样?舒服吧。”   李三郎怒吼出声,那声音凄厉的根本不是人能发出来的。   可惜,这根本没用,那些混混只会更用力的打他。   “娘。”李二郎赶紧去扶张氏,想把她扶起来。   张氏却不愿意起来,她没脸见人,也没脸去地下见李老爷子。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她的错,她不想承认都不行。   她对不起李三郎,就这样,让她伏在尘埃里吧,只求漫天神佛保佑,李瘸子能饶李三郎一命。   “娘,三郎……”李二郎被逼的也眼泪直流,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被逼到绝望时。   “你们别打了。不是李三郎的错,都是我的错。”杨翠翠突然站了起来。   “翠翠,你说什么?”周氏第一个不愿意了。   杨翠翠凄然一笑,猛然朝着一边的墙撞去。是她害了李三郎,她不想活了。   周氏被吓了一跳,但却没有上前去阻拦。   这么多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杨翠翠撞到了墙上,血花四溅,然后软倒在地。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悄悄道,“不会真的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这种破鞋,死了也活该。”   ……   最后,还是李瘸子过去踢了踢杨翠翠的身体,发现她还有气,这才怒道:“小娼-妇,想死,没那么容易。   你不是想要男人,等我回去,就把你卖到窑子里,让你天天被男人骑。”   那些混混跟着猥琐的笑了起来,算是暂时放过了李三郎。   张氏赶紧爬到李三郎身边,伸手想给他一个巴掌,最终却给了自己一巴掌。知县老爷说的对,她就是该打。   对于李三郎来说,这巴掌还不如打在他脸上呢,打在张氏脸上,他更疼!是他不对,他根本不应该去杨家。   李二郎扶着这个,搀着那个,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突然,他看见站在一边的傅折桂,小声的叫了一声“大嫂。”   如果现在能有人救李家,李二郎觉的,那个人一定是傅折桂。明明,傅折桂是一个女人,可是莫名的,他就相信她。   张氏似有所感,也望向傅折桂。   李三郎是想抬头都难了!   傅折桂听了这么半天,也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杨家收了李瘸子的彩礼,还给李家钱,还给李家送来请柬。李三郎跑去杨家,想带着杨翠翠私奔,却被杨家发现。   杨翠翠嫁给李瘸子,当晚却没有落红。李瘸子以为杨翠翠有了别人,就对她又打又骂,还去杨家闹。   杨翠翠没办法,说自己的情郎是李三郎,李瘸子跟杨家人这才闹到了这里!   这件事的起因就是杨翠翠初夜没有落红。现代医学已经证明,女人初夜不一定落红,原因有很多,就是不知道杨翠翠属于哪种。   那边,李瘸子又翻身回到了李三郎面前,狠狠的啐了他一口,他道:“把这小子的腿给我砍下来一个。”   那些混混早有准备,竟然从后面抬过来一把铡草的大铡刀。这把铡刀刀身寒光闪闪,底座上满是黑褐色,也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迹。   李二郎一看就急了,当即道:“李叔,万事好商量,三郎还年轻……”   “年轻就能勾引我的女人?”李瘸子把脸一横,“今天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你们赔我一个媳妇,这件事就算了了。   第二条,我铡了他一条腿。”李瘸子自己腿瘸,最看不惯别人健健康康的了。   “我们有银子,可以用银子给你买一个媳妇。”李二郎似乎抓住了一根稻草,赶紧对张氏道,“娘,银子呢?”   “在屋里,我这就去拿。”张氏挣扎了半天,才站起身。   “慢!我不要银子,就要媳妇。”李瘸子拦住了张氏。   众所周知,李瘸子喜欢磋磨老婆,稍有不合意,对着老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除了杨家,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他,有银子都不行,这可难倒了张氏。   难道要把李小妹嫁给李瘸子?那不是把李小妹往火坑里推吗!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舍得。   李小妹平时很少言语,可是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她不要嫁李瘸子,死都不要嫁!   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她握住了傅折桂的手,发出了将死般的哀鸣,“嫂子,我宁愿死。”   傅折桂拍了拍她的手,站了出来,“如果我们两条路都不选呢?”   李瘸子上下打量着傅折桂,眼里满是淫-亵,“你是?”   “傅折桂,李家大郎的媳妇。”如果可以,傅折桂其实不想报后面那个称谓的,只是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原来你就是那个死了又活了的女人。啧啧,要不是娶你太晦气,就你这小模样,我还真想把你娶回去的。”李瘸子调笑道。   周围的混混哈哈大笑,跟着起哄,说什么小寡妇更有味儿等等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感情,我还要谢谢你了!傅折桂冷笑了一下,“大家都听见了,青天白日,这些人竟然调-戏良家妇女,就是不知道我把这些告诉县官老爷,县官老爷会怎么处理。”调戏良家妇女在景朝也是重罪。   李瘸子止住了笑声,“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怕你吗?”   “你怕不怕我不要紧,只要你还是景朝的子民,怕景朝的律法就够了。”   “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我们想选第三条路。”傅折桂道。   “没有第三条路。”   傅折桂莞尔一笑,“那我们就去公堂。   不过首先,我要告诉你,《黄帝内经》有载,女人初夜未必会落红,原因等到了公堂上,知县老爷会告诉你。   还有,我会将你们调-戏我的事情告诉知县老爷。我爹是傅老秀才,你们侮辱我,就是侮辱读书人,罪加一等,知县老爷会怎么对你们,你们应该知道。”   《皇帝内经》的事情是傅折桂编的,她在赌,赌这些人根本没看过书,更不知道什么是《皇帝内经》。   李瘸子一个字都不识,哪里看过书,他疑惑的看向那些混混。   那些混混打架还行,说到书,那根本是一窍不通,跟李瘸子大眼瞪小眼起来。   后面的乡亲也窃窃私语,在讨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骗我,要是书上写了,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李瘸子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驳。   周围的混混也赶紧跟着质问。   “可笑,你们不知道,就代表别人不知道吗?那你说,雨为什么会往地上落,而不是往天上?一年为什么有四季?船为什么能在水里浮着?”   “我怎么知道!”   “我告诉你,雨往地上落,那是因为地球是圆的,它在自转,产生引力,使得雨往地上落。   太阳也在转,所以有一年四季。至于船,那是因为水有浮力。   这些你都不知道,可是书上都记载了,你坐井观天,竟然还笑天就那么大,真是可笑至极。”傅折桂一番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铿锵有力。   李瘸子直接懵了,什么转动,引力,浮力,这些他从来都没听说过啊!难道,这些都是书上写的?   他又看向那些混混。   那些混混脑袋还不如他好使呢,更懵。   再看那些乡亲,也是一脸的不知所谓,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地,自己的炕,谁知道书是什么,书上又写了什么。   也许,女人初夜真的可能不落红,不对啊,“就算书上说了女人可能不落红,也不能说明杨翠翠跟李三郎没有苟且之事。”李瘸子反驳道。   他这么说,傅折桂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她说的就好。也幸亏这里没有一个读书人,不然她今天这戏真唱不下去了。“那么你说他们有奸-情,你有证据吗?俗话说捉人捉双,拿人拿脏。”   李瘸子指着杨翠翠,“她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杨翠翠已经缓过了那口气,听到他这么说,赶紧喘着粗气道,“我说没有,你就打我,我怎么敢不说。”   “哼,你不但私设公堂,还刑讯逼供,这样的话,谁会相信!”傅折桂步步紧逼。   李瘸子哑口无言。   “女婿,你可别被这小贱-人骗了,她鬼点子多着呢!”周氏凑过来,对李瘸子道。   “谁是你的女婿。”李瘸子心情欠佳,直接把周氏给绝了回去。   周氏有点悻悻的。   “咱们之间还有帐没算呢!”傅折桂一想起杨家竟然下毒害小虎子就恨的不行。   这次,周氏是彻底怕了傅折桂了,躲到了杨老五身后。   “那你说,怎么办?”李瘸子左思右想,觉的上公堂确实不行,就问傅折桂。   “你跟杨家的婚事就算作罢,银子你拿回去,人……”傅折桂停了一下,杨翠翠看着不像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她也不忍心把她推到杨家或者李瘸子手里了,那样等于要了她的命。   “嫂子,你救救翠翠,你救救她。只要你救了她,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李三郎伸出一只手,爬向傅折桂。鲜血渗出,染红了一条土路。   傅折桂看向张氏。   张氏早哭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如果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阻止李三郎。   傅折桂心里有数,“人我们可以留下。当然,我们也不白要,我们拿银子换。   二十两,你们可以选择要银子还是要人!”   就这么轻松的放过李家?李瘸子心里不甘心,“如果我银子跟人都要呢?”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跟杨家的事,与我们无关。你要人还是要银子,都跟杨家说。”傅折桂一推三六五。   李瘸子气的脑仁疼,却想不出解决办法。不能说李三郎要拐带杨翠翠,因为那样傅折桂就告他们调戏她,也没有证据说李三郎跟杨翠翠苟且,似乎,李家还真跟这件事无关。   他看向杨老五跟周氏。   杨老五也精啊,李瘸子要是要人可以,要是要钱,那钱在李家呢,他拿什么给李瘸子。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李哥,我看那丫头伤的不轻,你要回去,万一死在你家里,岂不是晦气。”他赶紧劝李瘸子。   李瘸子一想也是,他要杨翠翠不是想让她当自己媳妇,而是想把她卖掉换一点银子,现在她这样,他不给她治病没人买,给她治病,估计卖的银子还不够吃药呢。   杨老五一见可行,赶紧催促傅折桂去拿银子。   张氏拿来了银子,杨老五去接,傅折桂却拦住了他,“二十两不是小数目,我要杨翠翠的卖身契,你们俩都要按手印。”她说的自然是杨老五跟李瘸子。   “这么麻烦!”李瘸子抱怨,眼中却有精光,他没想到傅折桂这么精。没错,他还真想着万一杨翠翠被治好,就借他是她相公来咬李家一口呢,谁想到,傅折桂根本不给他机会。   “不麻烦,不麻烦。”杨老五赶紧赔笑。   这也是个傻的!李瘸子瞪了杨老五一眼。   杨老五心里发苦,他一点也不傻,可是现在他就是一个夹心饼干,他有什么办法!   签好了契约,李瘸子拿了银子,冷哼道:“李家是吧,我记住你们了,以后给我小心点。”   傅折桂的眼皮都没动,她知道,李瘸子这种人,你越是怕他,他越是得寸进尺。更何况,他们好好过日子,不违法,不乱纪,怕他什么。   杨老五什么都没捞到,还赔了一个女儿,脸色也很阴沉。   对他,傅折桂也不怕,就算他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他的。   “呼啦”一下,众人都散去,李家终于恢复了平静。今天的事情,估计李家又出了名,不过就像周氏说的,李家的名出的也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两次。   李三郎受伤最重,自然要抬回屋里请个大夫好好诊治。   张氏就是惊惧过度,并没有受什么外伤,这会儿已经缓过来,见众人要把杨翠翠往屋里抬,立刻怒了,“这女人害的咱们家还不够吗,还是一个,一个……”她都羞于说出口。   “娘,你还想怎么样?”李二郎有些无力。   “我,我就是不同意这个女人进门。二十两银子啊,这个女人就是个烂货,根本配不上三郎。”   杨翠翠睁着眼睛望着天空,只觉得天是那么黑,空气是那么冷。她这辈子,算是毁了。或许,她就不该到这个世界来。   “娘,你要是不管翠翠,我就带着翠翠走。”李三郎在屋里咬牙。   张氏又想哭,这女人给他的三郎吃了什么迷魂药,弄的三郎为了她连娘都不要了。   心里那口气更加顺不下。可是,经过刚才的事情,她也真怕李三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抿着嘴唇没说话。   傅折桂想了想,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她将那张卖身契递给张氏,“娘,她可是咱们花钱买来的,二十两银子呢。”   傅折桂的想法是,先让杨翠翠在李家住下,至于她跟李三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让杨翠翠以李三郎老婆的身份进门,而是买来的人,张氏这口气终于顺畅了一些,勉强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杨翠翠住在哪里的问题。杨家现在没有空房,傅折桂想让杨翠翠住在自己房里,张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怕杨翠翠带坏傅折桂跟她的乖孙。   住在李三郎房里,她更不同意。那就只剩住在她房里。张氏的脸就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我可以住在牲口棚里。”杨翠翠也怕张氏,低声求道。   张氏很满意杨翠翠有自知之明,“那就住那里吧!”   “这怎么行?她受着伤,牲口棚里又冷。”傅折桂反对。   两次了,傅折桂救了李家两次,张氏嘴上不说,心里却也不是个傻的,所以对于傅折桂的话,她也肯听了,“那你说呢?”   “我住在牲口棚里挺好的。”杨翠翠生怕惹怒张氏把她赶出去,赶紧哀求傅折桂。   傅折桂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那边那个杂物房上。之前她还打算开春就让小虎子去那里住的,现在,先收拾好给杨翠翠住吧。   傅折桂一锤定音,隐隐已经有了当家大嫂的感觉。   又是忙着收拾房间,又是忙着请大夫熬药,李家忙的不亦乐乎。   这边,傅折桂正熬着药,李二郎走了进来,“大嫂,三郎想见你。”   “见我?”傅折桂有点意外。到李家一个多月了,李三郎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怎么想起……   李二郎点点头,“他确实该好好谢谢你。大嫂,其实我也想谢谢你,谢谢你帮李家度过这一劫。”若是没有傅折桂,他不敢想象,李家现在会是什么样!   而李家给傅折桂的,却很少,甚至还差点冤枉了她,李二郎愧疚难当。   傅折桂没想那么多,洗了洗手,直接进了李三郎的屋子。   李三郎全身都是伤,脸肿的像猪头,可是他整个人却好似活了。这种活,是跟他之前那种好似木头人一样的状态作比,现在,他眼中全是对未来的希望与憧憬。   “大嫂。”他往地下爬,想给傅折桂磕头。   傅折桂赶紧去扶他。   李二郎拦住了傅折桂,“大嫂,你就让他磕吧,不然他心里不好受。”   李三郎滚下炕,用好似慢镜头一样的动作给傅折桂磕头。每次起来,他都努力挺直腰板,每次趴下,他都满是诚意。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傅折桂。   “快起来吧,你的伤还没好。”傅折桂赶紧将他扶到炕上。   “大嫂,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我这个人一根筋,认准什么就是什么。你是我的大嫂,永远都是。你救了翠翠,也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李三郎道。   “说这些干什么。”傅折桂做这些,还真不是为了李三郎的谢,主要是杨家太过分了。   李三郎也不再提,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总挂在嘴边,反而没诚意。   他这样,傅折桂对他总算有了一点好感,就问他,“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翠翠是我的媳妇,永远都是。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的。就算要死,我也等到她死了以后再死,不会留她一个人在世上。”李三郎坚定的道。   不介意杨翠翠已经嫁过人,能一直对她不离不弃,傅折桂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   “你心里有计较就好,不过我猜,娘不会让你娶翠翠的。”傅折桂叹气。   “那我就终生不娶。”   傅折桂还能说什么,她无话可说。   “大嫂……”李三郎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   李三郎是真没脸说,他恨不得现在身体就好了,然后起来报答傅折桂,可偏巧,他还要傅折桂帮忙。   “那个,我没办法下炕,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翠翠。   你不知道,翠翠很苦的。她在她家里过的还不如他们家的狗,每天睡柴房,吃泔水,连正屋都不能进。   上次我去见她,她眼看着就要出嫁了,竟然还在磨盘上磨豆子,就因为她弟弟说了一句想喝豆浆。   娘以为我是因为翠翠好看才会非要娶她,其实我不是。   我也说不上来,就那次远远的看了一眼,看到她背着柴,背都被压弯了还不肯放下柴,我就是忍不住的想帮助她,对她好,不想让她受苦。”李三郎有些哽咽。   杨翠翠竟然过的是这种生活?难道她不是杨老五跟周氏的女儿吗,还是,杨家重男轻女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怪不得,他们舍得把杨翠翠嫁给李瘸子那样的人。   傅折桂也有点同情这个姑娘了,就答应道:“好,我就尽力照顾她,你放心吧。   你好好养伤,你好了,翠翠才会高兴,才会有所依靠。”   李三郎的眼角有泪水划过。大嫂啊,我该怎么报答你!   傅折桂从李三郎屋子里出来,正好李小妹熬好了药,要给杨翠翠端过去,她也就跟了过去。 第三十章   杨翠翠见到药碗, 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在她的记忆里, 她就没喝过药。还记得那年大冬天她被弟弟恶作剧泼了一身凉水, 她病的快要死了, 还被赶起来烧火做饭。   眼里有泪花闪动, 她接过药碗, “咕咚咕咚”就是两口, 被呛的鼻涕眼泪直流。   “慢点,慢点。”傅折桂赶紧帮她拍后背。   杨翠翠趴在炕边,想吐。   “怎么了?”李小妹惊问。   杨翠翠红了脸, 她从昨天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突然一喝药,药味冲到胃里, 她有点恶心。   “咕噜噜”她的肚子恰好叫了起来。   傅折桂掩嘴一笑,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杨翠翠是病人,不能吃太油腻的, 傅折桂给她做了一碗清汤面。清澈透明的汤汁, 嫩白爽滑的面条, 再加上一个荷包蛋, 一点葱花, 谁看了都有食欲。   杨翠翠简直难以相信, 傅折桂竟然给她吃面条,还有鸡蛋!   “有没有麸子饼或者地瓜干,我吃那个就行了, 这么好的东西, 我……”她摆着手,不敢接那碗面。   麸子就是小麦表面那层皮,比大米表面的糠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杨翠翠在家里吃的就是这个,还有一顿没一顿的,怪不得她脸色有些青白。   “翠翠,大嫂给你,你就吃。”李小妹笑道。以前,李家什么事情都是看张氏的脸色,现在,大家更愿意相信傅折桂。   杨翠翠有点迟疑,在她眼里,傅折桂是神秘的,让人敬畏的。她竟然知道那么多东西,还能几句话把李瘸子赶跑……   傅折桂将碗塞到杨翠翠手里,“以后,你就安心在李家,那些坏人,不能再伤害你了!”   杨翠翠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她觉的她似乎摸到了幸福的边缘。   李三郎跟杨翠翠都在养病,可他们俩的待遇却天差地别。李三郎什么事都不用干,还有张氏吩咐的病号饭吃,杨翠翠不但没得吃,还要听张氏唠叨,明里暗里讽刺她是个破鞋。   才第三天,杨翠翠就从床上爬起来,给大家做了早饭。   简单的地瓜粥高粱饼子,在她手里却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这点傅折桂不服都不行。看来,这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做好了饭,她自觉的站在外面,等众人吃完饭,有剩下的她再吃。   这点张氏还比较满意。   傅折桂却不满意,杨翠翠这样,她好像看到了她刚来李家那会儿,张氏以让她出去挖野菜为借口,不给她吃早饭。   拉着杨翠翠,她想让她坐下跟她们一起吃。可是,杨翠翠却死活不肯,她觉的在李家没人打她骂她,还有吃的,这日子已经很好了,根本不想多奢望什么。   她如此谦卑,李家那些对她好的,比如傅折桂,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李家那些不喜欢她的,自然更想欺负她。   比如张氏,没事就喜欢拿她撒气,什么事情都想让她做,简直把她当一头驴。   杨翠翠也不抱怨,也不挣扎,就这么忍着。   田氏终于发现了一个软柿子,也过来作贱她,甚至把自己的内裤交给她洗。   杨翠翠也说好,就真的给她洗。   田氏当然得寸进尺。   李二郎有时候会责备田氏,可是杨翠翠自己不反抗,田氏怎么会听李二郎的。   李家有了杨翠翠,简直就有了一头牛,还是光挤奶不吃草的那种,傅折桂想帮她帮不起来,也气的直摇头,只希望李三郎快点好起来,帮杨翠翠撑腰。   还有一件事,她想问杨翠翠的,“你家后院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杨翠翠想了一下,“后院只有几颗杏树,没什么其它东西了。”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现象吗?”傅折桂不死心。   杨翠翠摇了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   杨翠翠有些着急,傅折桂第一次求她,她却什么都想不起。很小声的,她道:“其中一颗杏树比其他杏树长的茂盛,结的果子多算不算。”   又大又甜的杏啊,她只看别人吃过,自己一个也不敢吃,想想都觉得嘴里淌口水。   这算什么奇怪的。算了,以杨翠翠的在杨家的地位,能知道什么。再逼她,她都快哭了,傅折桂赶紧岔开了话题,准备以后找个机会再研究这个问题。   三月十四日这天,傅折桂收到陀螺生意的最后一笔钱,这个生意正是宣告破产。   春天来了,陀螺生意锐减,反之,木匠活多了起来,这些木匠自然不想再做这个。   对此,李二叔表示很抱歉。傅折桂还给他们出了那么多好点子的,可惜,他们都没用上。   傅折桂自己也有愧,陀螺生意正红火的时候,她正忙着给傅老秀才出书赚钱,根本没帮忙打理。要不然,有她在,也许这生意不会这么快黄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傅折桂谢过李二叔,将所有的银子拿出来一算,发现她有七两六钱银子,不算多,却也不算少。   想起小虎子那颗桂圆,她叫上小虎子,骑着小毛驴进城,想看看能不能把这颗桂圆做成一个饰品给小虎子戴着。   空气还有点冷,但柳树已经蒙上了一层绿意,路边也长出了一些野草跟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到处是一片早春的样子。   小毛驴似乎也感受到了春意,一边哼叫,一边撒着欢的往前走。   傅折桂也有种浑身一松的感觉。突然一低头,她发现小虎子正一脸正经的板着脸,就问他:“你前两天不是又做了一个小型自动水车,怎么,那些小朋友不喜欢吗?”   “喜欢啊!”   “那你怎么不跟他们出去玩了!”这两天,小虎子天天闷在家里读书,傅折桂怕他心里有事。   “跟他们有什么可玩的。”自己制作的玩具很受小盆友喜欢,可是小虎子却有种曲高和寡、没有知音的感觉。   突然的,他就觉的整天跟这些小孩子在一起玩真的很没意思。他们就只会称赞自己,跟着自己,还不如一本书让他觉的高兴。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愿意再跟那些小孩子玩。   “嗯?”傅折桂有点疑惑,怎么感觉小虎子有种突然长大了的感觉,不爱玩,爱读书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他们什么都不懂,终生也就是一个愚夫,我怎么能跟他们一起耽误时间。”小虎子努力保持自己的身体端正不斜。圣人说了,坐有形,立有威。   “小小年纪,你还鸿鹄之志!”傅折桂点了一下小虎子的头,轻笑道。   “就是有,我想给娘挣一个诰命。”小虎子扬着小脸,认真道。   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志愿,傅折桂有点感动,她摸了摸小虎子的头,“娘不想要什么诰命,娘只想让你快乐的长大。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总归诗酒田园。’功名利禄,不是我想要的,你要想清楚,是否是你想要的。”   小虎子似懂非懂。   “你也不要看不起那些不读书的小朋友,读书有读书的烦恼,不读书有不读书的惬意,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过的是否愉快呢?”   “娘,是不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小虎子心有所悟。   “对啊,你明白就好。”   小虎子羞红了脸,他决定,以后不再轻视别人。至于功名利禄,他想要,为了傅折桂,也为了自己。   店大欺主,进了县城,傅折桂没去那些大的金店,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古旧的小店铺,把小老驴拴在一颗大树下,她走了进去。   意外的,她发现这家店铺的东西用料不是很多,做的却很精致,有种取巧的感觉。   如此,她就更放心了。   店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祖传的手艺,店里这些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看起来人很不错。   傅折桂拿出那颗桂圆,将自己的要求说了。   “桂圆可以放置的时间不超过两年,要想做成饰品,一直戴着……   首先要把它定型。金银肯定不行,它们化开以后温度高,会把桂圆烫坏,不如用玉石粉。   取透明的玉石磨成粉,填充在桂圆里,保证其形状不变。然后再在外面用薄玉石拼接一个套子,最后用金箔镶嵌固定玉石,你看怎么样?”汉子建议道。   好是好,可是这么做听起来就很麻烦,花费一定不少吧!傅折桂手里只有七两六钱银子,还要留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怕不够啊。   “那个,真要这么做,需要多少银子?”傅折桂再一次觉得,自己好穷。   “看你选那种玉石。”中年汉子拿出几种玉石给傅折桂选。   傅折桂选了一个栗子大小看起来很通透的白色玉石。   “如果用这块玉石,三两银子就可以。”   这么便宜,傅折桂十分震惊,又指了指最边上那个看起来品相就不怎么好的玉石。   “用这块玉石,只要一两三钱银子。”   一两三钱银子,有玉石,还有金箔,然后还要把玉石磨成粉,雕刻成形,傅折桂觉的自己这陀螺的银子赚的真轻松,也侧面说明,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   付了定金,傅折桂领着小虎子出门去牵小毛驴,却发现,小毛驴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匹马,一个人。   金鞍玉带,浑身的皮毛光滑透亮,那匹黑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此时,它正围着她的小毛驴来回乱转,不时的拿鼻子嗅来嗅去,似乎对小毛驴很感兴趣。   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应该是马的主人,一身蓝袍,头戴美玉,正兴致勃勃的看着那边。   小毛驴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黑家伙,时不时的拿头去撞那匹黑马。 第三十一章   黑马一点也不在意, 还趁着小毛驴顶它的时候蹭小毛驴的脖子。   这算不算是动物界的性-骚-扰, 傅折桂心里吐槽。   这时, 那个男人发现了傅折桂跟小虎子, 回头笑道:“这毛驴是你家的?” 男人长的细嫩肉的, 一双眼睛又亮又长。   “嗯。”傅折桂黑着脸点头。   “我的黑龙向来不喜欢靠近别的马, 没想到啊。我姓唐, 若是可以,我想……”   还真敢说,跨物种怎么谈恋爱, 马跟驴只能生骡子吧,看起来像马,其实没有生育功能。   根本没听唐明阑说后面的话, 傅折桂牵着小老驴就走了。   黑龙恋恋不舍, 转着耳朵跟着小毛驴哒哒的走。   “管好你的马,不然我就把它弄回家吃肉。”傅折桂愤愤的对唐明阑道。   唐明阑抱臂笑了, 这个小毛驴有点意思, 没想到毛驴的主人更有意思, 他还以为她会借机来要钱或者直接赖上他呢,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   “黑龙, 回来!”   黑龙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毫不犹豫的跟在了小毛驴的身后。   唐明阑无奈的摸了摸下巴,这算不算有了媳妇忘了爹,他也很尴尬啊!   “哼!”傅折桂冷哼一声, 抱着小虎子上了毛驴, 直奔城外而去。   黑龙追了很远,直到快看不见唐明阑了,小毛驴也没回头看过它,它这才悻悻的回来了,拿马头顶唐明阑的胳膊,把他往傅折桂消失的方向顶,似乎在示意他跟上。   “好了,人家都不愿意理你,走,跟我回家。”唐明阑牵着马往回走。   黑龙的两个耳朵立刻垂了下来,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唐明阑消失在街道尽头。   傅折桂见那匹黑马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她正在拴小毛驴,李二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大嫂,我看这头毛驴好像到了发-情期。   你看,咱们能不能多借这毛驴一段时间?要是给这毛驴配上种,今年秋天就能生下一个小毛驴。到时咱们留下小毛驴,哪怕给毛驴的主人一点钱也划算的。”   说到这里,李二郎红了脸。这话,根本不应该他跟傅折桂说,可是田氏死活不来,也只好他来了。   小毛驴发情?她怎么没发现,傅折桂仔细看了一下那头小毛驴,发现它确实跟平常有点不一样。只不过她没养过毛驴,根本没往那边想。   春天来了啊,看来,今天的事情完全事出有因。可是,就算要给小毛驴找个对象,也不能找马吧!“我再考虑一下。”傅折桂说着,进了屋。   堂屋中,田氏又在欺负杨翠翠,“大点力气,嗯,就是那里。”田氏好好的坐在椅子上,竟然让杨翠翠蹲在地上给她捏脚。   旁边,张氏就那么看着,似乎没觉得有一点不妥。   简直太欺负人了,傅折桂的火腾的一下就冒了上来,杨翠翠也算是李家的人,她们怎么能这么作贱她!   拉起杨翠翠,傅折桂对田氏怒道,“都是爹生娘养的,翠翠名义上是咱们买过来的,可实际上,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柿子专挑软的捏?”   转过头,她又怒其不争的对杨翠翠道,“你能不能硬气点,三郎看到你这样,不是要心疼死。她欺负你,你就让她欺负啊?”   田氏哼哼唧唧,“大嫂,娘可说了,就算三郎的热孝过了,也不会让他娶这个女人的。她就是咱家的丫鬟,我让丫鬟伺候一下,怎么了?”   杨翠翠泪花直转,她才小声道:“大嫂,你别告诉三郎就行了。这活我能干,也没什么累的。”   张氏也道:“大郎媳妇,不用管这些事,你有空多教小虎子读书就行了,我看咱家家小虎子,以后一定能考中个大官的。”   得,合着还都嫌弃她多管闲事,那她不管总可以了吧!傅折桂拉着小虎子进了屋,来个眼不见为净。   “大嫂,你生气了?”李小妹进屋,拘禁的坐在炕沿问傅折桂。   “也不算生气吧。”傅折桂叹了一口气,“就是有点看不惯。”   “大嫂,你真是一个好人,若是谁嫁到你们家去,一定会幸福的。”李小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傅折桂知道,李小妹这是婉转的说她跟傅登科的事情呢。说起来,李小妹这个人挺不错的,要是傅登科娶了她,也应该会幸福。   只可惜,这只是她看来,谁知道傅登科怎么想的呢。“你这么贤惠善良,以后也一定能嫁个好人家的。”傅登科含糊的应付着。   李小妹并不打算放弃,有些幽怨的道:“家里的名声不好,一年以后,我岁数又大了,哪里有什么好人家。   再说,再说……”李小妹低低的道,“我不喜欢那些整天只知道种地的庄稼汉,要识字的才好。”   傅折桂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不说话,李小妹有点失望,她扭着手指,在犹豫该怎么说。   屋中有点寂静,小虎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傅折桂,“娘,你说舅舅现在到京城了没有?”   李小妹的脸顿时亮了起来,也看向傅折桂。   “呃,算算日子,应该到了吧!”   “那舅舅会考中吗?”小虎子继续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觉的你舅舅会考中吗?”傅折桂把皮球扔给了小虎子。   小虎子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笑道:“不管舅舅考中考不中,娘都不要急,以后我肯定会考中的。”   傅折桂摸了摸小虎子的头,“那好,我就等着看小虎子做状元。”   小虎子把头往旁边一躲,扬起笑脸一板一眼的道:“娘,以后要叫我玉归,李玉归,不要小虎子小虎子的叫了,会让人笑话的。”   呦,这小人,还真是长大了,傅折桂笑道,“好,以后就叫你玉归。”   “娘你太好了。”小虎子挺起小胸脯,有种被承认的自豪感。   小虎子跟傅折桂其乐融融,李小妹在旁边却嘴里直发苦。她既希望傅登科考中,又希望他不要考中。   若是他考不中,她的机会肯定会更大一些,可是他考中……   此时,京郊的一间破庙里,傅登科正准备吃点东西,下午好一鼓作气进京。   捡了一些柴火,他烧了一瓦罐水,将煎饼跟猪肉酱拿了出来。等水烧开了,煎饼卷肉酱再配上一碗热水,就是神仙也不换。   对了,还可以在煎饼里面加一点野菜。傅登科来的时候就看见庙外有很多野菜,此时水还没开,正好去采一点。   将东西放下,他出去菜野菜。   野菜很嫩,带着早春的气息,闻着就让人流口水,傅登科采了一大把,回到破庙,却发现,有人在偷吃他的煎饼。   “不告自取,是为偷。”傅登科有些不悦,看这个人也像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这么做。   旁边几个乔装的侍卫立刻握住了刀鞘。   三皇子曹宏明对他们使了一个颜色,抬了抬手,对傅登科道:“抱歉,一路赶来,有点太饥渴了,刚才看这里又没有人在,这才吃了你的东西。   这里有一点钱,就算是我买的吧!”说着,他拿出了一锭银子。   那锭银子足有十两,相当于傅登科的半个身家,傅登科却看也没看,他只看到曹宏明的身上、脸上确实有很多土,就知道他所说非虚,“既然如此,那就送与你吃吧。   看你的样子,也是赶考的读书人,今天我们有缘见到,就是朋友,提银子就有点太俗气了。”   曹宏明轻笑了一声,朋友啊!“那么,朋友,这个是什么东西,还挺好吃的。”他指着手里的煎饼问。   说起这个,傅登科有种心有荣焉得感觉,“这是舍妹给我做的煎饼,我这一路走来,全靠它了。   你看,煎饼里还能包上野菜跟肉酱,就像这样。你尝尝,是不是更好吃了。”   曹宏明一尝,果然很好吃。   眼看着就到了京城,傅登科也没藏私,把剩下的煎饼全卷上野菜、肉酱,送给了旁边那些乔装的侍卫。   侍卫也饿啊,都馋的流口水,又不敢吃。   “你们也尝尝,是不是比干粮好吃多了。”曹宏明看似随意的道。   侍卫们赶紧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太好吃了,他们没时间说话,纷纷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示意这煎饼好吃。   这可是一个好东西,能时刻带在身上,还好吃管饿,不知道比那些硬邦邦的干粮好了多少倍。有了它,军队的战斗力绝对能提升三成。曹宏明觉的,自己好像捡到了一个宝。   其实他不知道,这煎饼正是诸葛亮为了行军方便发明出来的。   心情愉悦,他也有心情跟傅登科交谈了。   傅登科是个读书人,他以为曹宏明也是一个读书人,两个读书人能说什么,当然说的都是文章学问。   傅登科喜欢读书,但不喜欢科考,他研究的都是偏向学问方向的,而不是为了应付考试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很多时候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曹宏明听着他侃侃而谈,心里有了计较,“若是兄台这次大考不中,可以先不要离开京城,就在京城温读,准备下一次科考。   下次大考,兄台必定金榜题名。”   “下次大考?下次大考还要三年以后……”有些人家境殷实,的确会选择留在京城里备考,可是这不包括傅登科,他既没钱,又担心傅老秀才,怎么肯留在这里。   “也许,下次大考不必等三年。”新皇登基,照例都会开恩科的。   傅登科猜不到曹宏明的身份,只当他的话是胡乱说的,根本没往心里去。   匆匆一见,匆匆而别,傅登科跟曹宏明又踏上了各自的路。 第三十二章   三月十五, 照例大家会晒衣服。把春天夏天的衣服拿出来洗洗晒晒, 等过些日子再暖和一些, 就可以穿了, 省的到时候抓瞎。   穷人家晒, 富人家也晒。只是, 有些人从容不迫, 有些人就急的想上吊了。   唐府,红芝看着打开的几个大箱子,脑袋嗡嗡的响, 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去死。呆坐良久, 她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陈妈妈跟红芝撞了一个对脸, 看她这样, 还以为她在哪里受了委屈, 就想安慰一下她。结果, 她说话, 红芝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从她旁边飘了过去。   陈妈妈心里有些怨气,就算你是大丫鬟,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但就这么离开, 又怕以后见面不好说话, 她就跟了上去。   结果,她正好看见红芝拿着剪刀想要自裁的样子,骇的她赶紧去抢剪刀。   红芝没有准备,一下跌到地上,闷哼一声。   陈妈妈赶紧去扶她,“红芝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不要管我,让我去死。”红芝爬起来,去抢那把剪刀。。   陈妈哪里敢把剪刀给她,直接将剪刀扔到了窗外。   红芝寻死无望,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妈意识到自己惹上了麻烦,可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就斟酌着语句问红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年纪轻轻的,老太太又疼你,可不至于走这步。”   提起老太太,红芝更是泣不成声。   “总会有办法的,你说出来,我年纪比你大,见的也比你多,没准能帮你。”陈妈安慰道。   红芝如同抓住了一颗救命的稻草,流着泪道:“你真能帮我?”   陈妈有点心虚,“你先说说。”   她这么没信心,红芝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一大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说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唐老夫人是去年秋天才从京里来这里看望孙子的。   红芝是她的贴身丫鬟,一路跟着她,替她保管衣服等物。今天晒衣服,她一打开箱子如遭雷劈,箱子里的衣服全发了霉,一块黄,一块绿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全都毁了。   她抖着手去开第二箱衣服,情况比这箱还遭。   足足五箱衣服,全都发了霉。   怎么会这样?红芝仔细回想,才想起他们来这里的路上似乎遇到过秋雨,那衣服一定是那时候沾上水的。后来急着赶路,她竟然忘了这件事。   到了文王县,几乎已经入冬,那些衣服用不到,她也没打开看,直接将箱子放了起来,结果……   “这些衣服全都是老夫人特意从京里带出来的,每一件都对她都特别重要,我……   老夫人一定会把我赶出府的。我不是被卖给别人,就是被送回家,被家里再卖出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红芝捂着脸哭的绝望。   她出身不好,平时在众多丫鬟里面最要强,也最要面子,伺候老夫人就是她的骄傲、她的脊梁,如今骄傲被碾碎,脊梁被折断,她不知道自己要靠什么活下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可真有点不好办,老夫人十分恋旧,前年,有个丫鬟打坏了老夫人的一个玉镯,老夫人整整掉了三天的眼泪,那个丫鬟也被赶出了唐府。   红芝,眼看着就要步那个丫鬟的后尘。   “那些衣服真的没办法洗干净了吗?如果你偷偷把衣服洗好,再跟老夫人认个错,她应该不会难为你吧。”陈妈试图找到办法救红芝。   “怎么洗?”红芝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那些衣服……”一想起那些衣服的样子,她就心凉,如果能洗,她又何必如此。   陈妈也能想象,那些衣服发霉的样子,正常来说,肯定是不能洗干净的。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红芝姑娘,也许还有救。”   “怎么救?”   “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那件夹袄,上面有蜡油,我也以为洗不掉的,结果,有人就给洗掉了,还把衣服洗的跟新的一样。   不是亲眼瞧见,我都不敢相信。”陈妈说的人,当然是傅折桂。   “真的,那个人真能把衣服洗干净?”红芝握住了陈妈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把她的手捏变形。   “我可以拿一件衣服去给她看看,若是能行……”   红芝激动起来,要是真能把那些衣服洗干净,她就能继续伺候老夫人了。伺候一辈子,她都愿意。   一把抓住陈妈的手,她求道:“你可一定要帮我。只要你帮我度过这个劫,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陈妈突然有了斗志。   五柳村真是奇事不断,而且,这些奇事都出在了李家。前些日子,李家才闹了一出捉-奸的戏码,今天,李家门口又停了一辆看起来十分讲究的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婆子,看她那打扮跟通神的气派,简直比县城里的某些夫人还讲究,真不知道是哪家的仆人。   张氏惴惴的出来迎接陈妈妈,听陈妈妈说她是来找傅折桂的,赶紧赔着笑脸把傅折桂给叫了过来。   傅折桂也有点意外,这个陈妈妈怎么会来找她!   把她迎到屋里,还能等她问,陈妈妈就先急匆匆打开了随手的那个包袱,“你看,这衣服你能洗吗?”   一股霉味,傅折桂把衣服拿起来,只见这是一件暗红色的锦袍,腰跟领口处都发了霉,黑乎乎的一片。用指甲刮一下那些霉,还好,没有损伤到衣服内里,只要将这些霉洗干净就可以。   “应该问题不大。”傅折桂道。   这简直是天籁之声,红芝这个人情,自己是赚下了!陈妈喜出望外,直念阿弥陀佛。有了红芝帮忙,以后她在内院的地位才稳固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衣服怎么霉成这样?”傅折桂问。   陈妈也没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求道:“你能不能帮帮红芝姑娘,她这次真是遇到难处了。”   傅折桂这些日子正好在想着赚钱的事,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给枕头,“那就把衣服拿过来吧。”   “太好了!”陈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这是红芝姑娘的一点小意思,只要你把衣服洗干净了,她还有重谢。”   “这个……”   “你可千万要收下,我这就回去跟红芝姑娘说,她肯定会高兴的。”说完,陈妈连口水都没喝,就心急火燎的坐上马车赶了回去。   “大嫂,你这能洗干净这衣服?”李二郎也过来了,有些担忧的道。在他看来,这件衣服霉的厉害,除非有神仙法术,要不然都洗不干净。   唐家可是大户,他怕傅折桂没赚到钱,还惹一身不是。   “十两银子,还有重赏!”张氏没想那么多,就看着那胖滚滚的元宝高兴了。   “我试试吧!”傅折桂成竹在胸。   下午时分,那辆马车又回来了,偷偷的将那五箱子衣服放在了李家。除了衣服以外,还有三包点心,两根金钗,一个金手镯,据说都是红芝姑娘的谢礼。   这份谢礼太厚了,厚的让人有点眼红。   张氏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立刻宣布,从这一刻起,李家所有人包括她,都要听从傅折桂的指挥,争取早点把这些衣服洗好。   其他人看见银子,也都兴奋起来,这大概是李家最齐心的一次。   傅折桂统筹安排,她让李二郎先去县城买一百斤绿豆,至于其他人,就准备热水、盆子,皂角等物。   “绿豆?”不是说洗衣服,这时候准备绿豆干什么?李二郎好奇。   “以后你就知道了。”傅折桂神秘的道。   盆子、水等东西都准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傅折桂还没有要开始洗衣服的意思,只顾在那边研究绿豆,给绿豆加水,李家人急的团团转。   第四天,李家人都急不可耐的时候,傅折桂终于打开那个装着绿豆的大缸,宣布洗衣大业正式开始。   众人往缸里一看,只见缸里全是嫩黄色的绿豆芽,水灵灵、鲜嫩嫩,看起来长的不错,只是,这还没到种绿豆的季节呢吧,这种又瘦又嫩的豆芽怎么看都不像能活的样子。   傅折桂选择用实际行动来解释,她拿起一件发霉的衣服,放在温水里泡一下,然后抓了一把豆芽去搓那衣服的霉处。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绿豆芽就好像橡皮擦一样,将那些黑的、黄的霉点尽数洗去,那件衣服又重新露出了原来艳丽的颜色。   “大嫂,你这……这也太……,你怎么做到的。”李二郎指着那衣服难以置信的道。   “肯定是书上说的。”自从接触了傅折桂,张氏可算认识到了读书的好处,再想到李玉归也在读书,简直做梦都能笑醒,所以她第一个出来帮傅折桂说话。   傅折桂也很满意,这缸豆芽总算没有白泡,“好了,大家就按照之前的分工开始行动。   二郎负责担水、换水,二弟妹负责烧水,我跟娘负责洗掉这些霉渍,翠翠,你跟小妹就负责把这些衣服漂洗干净晒起来。   等衣服干的差不多,你们俩还要负责把衣服熨平,叠好。你们俩的责任重大,可千万不要马虎。”   李小妹跟杨翠翠赶紧点头。尤其杨翠翠,她激动的鼻子直发酸,傅折桂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就是对她的信任,她一定好好好做才可以。   “娘,我做什么?”李玉归背着小手,急道,他也是李家的人,也想帮忙。   “你啊,就负责监督我们吧。”   李玉归有点不满。   李家人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然后各自开始干活,忙的热火朝天。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 李三郎在炕上也坐不住了, 大家都在忙, 他身为李家的一份子, 有什么理由在炕上歇着。   正巧, 田氏那边需要人手, 烧火这个工作也不算太累, 他也加入到了忙碌的大军之中。   两天以后,第一批衣服洗了出来,傅折桂发现, 这唐老夫人确实挺恋旧的,这些衣服竟然有一小半都是少女所穿的衣服。   那纤瘦的腰身,那娇嫩的颜色, 还有领口缀着的粉色珍珠, 无一不是少女感爆棚。   “这衣服的样式,好像是二十年前流行的。”张氏看着那些衣服, 眼中有光芒流动。   二十年前啊, 那时候她刚生了三郎, 李老爷子高兴, 就带着她去县城的布庄买衣服。那时候, 店里的很多时兴衣服就是这样的, 只是料子远不如这些衣服罢了。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唐老夫人也该有三四十岁了,穿的下这种衣服吗?傅折桂心里疑惑。难道是乡下比京城流行的晚?可是再晚, 也不至于晚十几年啊!   想不通, 干脆也不要想,傅折桂将这些衣服收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箱子里。   最后一件衣服晒干熨烫好,傅折桂雇佣了一辆马车,直奔唐家。   唐府内宅之中,红芝扭着手帕,俏脸急的煞白。这些日子,唐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对着一些旧物掉眼泪,她真怕唐老夫人突然想起那些衣服来。   衣服还没洗好吗?整天提心吊胆,红芝觉的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唐老夫人午睡醒了以后,突然让她去把那件粉色绣着兰花的衣服给她拿过来,她要看看。   红芝的脑袋哄的一声,差点没炸了。   “还不快去。”唐老夫人一想起自己刚才所做的梦,就有点迫不及待。   红芝紧张的喉咙发不出声响,福了一个礼,退了出去。   绿柳得意的垂下了眼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已经听说了,红芝保管的那些衣服出了问题。   老夫人这么看重那些衣服,这次还不把她赶出去?哼,跟她争,这才看你怎么倒霉。绿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过了很长时间,红芝还没有回来,唐老夫人有些生气,离开京城,就连这些丫头都不懂规矩了!   “绿柳。”她叫。   绿柳就等这一出了,立刻答应出声。   “你去……”唐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红芝就一脸轻松的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的,正是那件粉色绣着兰花的衣服。   “老夫人。”她半蹲着将衣服呈给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有些不满意,拿起那件衣服,也没叫她起来。下一刻,唐老夫人突然将那件衣服揉在胸口,泪流满脸。   这衣服她每年都要看上几次,本来已经有点泛黄发旧了,可是,今天在她做了那个梦以后,这衣服却又变的如此新,就好像当年一样,这是上天的意思吗?   唐老夫人哭泣不止,有几次还差点晕厥过去,可急坏了红芝跟绿柳。   “你办的好事,等着吧,一会儿有你好看的。”绿柳见一时劝不住唐老夫人,赶紧去找这宅子里的另一个主人,唐明阑。   红芝的心也咯噔一下,一边替唐老夫人顺气,一边冒热汗。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她看着洗的比以前还干净啊,唐老夫人怎么哭成这样。   唐明阑急急忙忙的赶来,见到祖母哭成这样,立刻大发脾气,让人将红芝拖出去。   红芝软倒在地,哭求道:“老夫人,救救红芝,救救红芝。”   “还不快拖出去。”唐明阑漆黑的眸子一闪,周围的人立刻上来塞住了红芝的嘴,要把她往外拖。   “住手,你干什么!”唐老夫人停止了哭泣,拍着床怒道。   “祖母,你没事吧?”唐明阑赶紧去扶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甩开他的手,对着红芝一招手。   红芝赶紧爬到了她的脚边,泣不成声。   “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唐老夫人抚摸着那衣服问。   红芝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这件事,立刻跪好,给唐老夫人磕了两个头,这才道:“老夫人饶命,这件事都怪我粗心。”接着,她就把衣服如何发霉,她又如何把这衣服找人洗干净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她又磕头道:“求老夫人饶命啊!”   原来是这样,唐老夫人的心思也是千回百转,她的痛无人知晓。将红芝扶起来,她道:“瞧你这孩子吓的,你有功,我怎么会罚你呢。待会儿去账房支取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否极泰来,红芝喜的眼泪直流。   唐老夫人越看那衣服越觉的高兴,就让红芝把剩下的衣服也拿来,她要好好看看。“对了,你说洗衣服的人也在府里是吧,把她叫来,我想见见她。”   红芝立刻答应,唐老夫人要见傅折桂,也算是傅折桂的福气。   傅折桂听说这件事,也挺高兴的。她高兴不是因为见唐老夫人,而是想着唐老夫人既然这么高兴,也许会赏给她一些银子也说不定。   春天到了,她连一件春装都没有,玉归又要买笔墨纸砚,这些都需要钱啊!   穿过层层回廊,傅折桂终于见到了这位早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唐老夫人,还有唐家公子?   这两个人都出乎傅折桂的意料,先说那位唐公子,他竟然是那匹黑马的主人,此时,他也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自己。   而那位唐老夫人,傅折桂以前确实没见过,只是怎么看她怎么觉的眼熟,就好似在那里看到过一样,真是奇怪。   “你就是洗衣服的人?”唐老夫人一看傅折桂十七八的年纪,浑身上下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就先喜欢了几分。   傅折桂福了一个礼,“是。”   “你是怎么把衣服洗的这么干净的。”   傅折桂把方法说了一遍,最后道:“就是四个字,细心,耐心。有了它,谁都能把衣服洗成这样的。”   “说的好,细心、耐心,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你这丫头不错,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专门帮我保管这些衣服?”唐老夫人看傅折桂不骄不躁,就动了爱才之心。   傅折桂心里打了一个转,在唐府当值,每个月工钱应该不少,可是这种大宅门,规矩大责任也大,看郑婆子跟陈妈就知道了。   就算混到红芝这个份上,说被赶出去就被赶出去,也没有安稳一说,还不如她在家里做点小生意自在呢。   “多谢老夫人赏识,只是我上有婆婆需要侍奉,下有孩子需要抚养,怕伺候不好老夫人。”傅折桂委婉的拒绝了唐老夫人。   这才是女人的本分,唐老夫人更满意了,“你是个好的,就是,我这些衣服……”   傅折桂灵机一动,有需求就有市场,她为什么不开一家洗衣店呢?确实,现在处于农耕社会,大家都选择自己洗衣服,可是谁没有两件舍不得穿或者特别喜欢的衣服呢。   这种衣服脏了、旧了,这个时代洗衣服的方法又这么简单粗暴,衣服的寿命会减少很多。她开一家洗衣店,用很少的成本来延长衣服的寿命或者重现衣服以前的光彩,应该会有人来店里的。   走精不走量,就是洗衣店的宗旨!   越想越想觉得可行,傅折桂决定抓住唐老夫人这个大主顾兼活招牌,“老夫人,不瞒您说,我正想在县里开一家洗衣店,专门帮人洗衣服。   要是您放心,可以把衣服送到我的店里,我免费帮您洗,算是对您的一点心意。”傅折桂甜甜的道。   一番话哄的唐老夫人笑逐颜开。   唐老夫人是什么人,怎么能让傅折桂免费帮她洗衣服,她一伸手,“红芝,去拿三十两银子给她。”   接着,她又对傅折桂道:“你也不容易,我怎么能免费让你洗衣服呢?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算是我的定钱,以后啊,我的衣服全都让你洗。”   “多谢唐老夫人!”傅折桂喜出望外,这下,连开店的启动资金都有了。   从内院出来,红芝对傅折桂也表示了感谢,不但将唐老夫人赏给她的银子全给了傅折桂,还另外送给她很多衣服,并表示,以后傅折桂有什么难处,她能帮上的一定会帮。   这下,傅折桂手里就有四十两了!再加上红芝之前给的十两银子跟一个金镯子两个金钗,这几天赚的钱足有六十多两。   怪不得大家都说唐家屋里的地板都是金子铺的,确实,人家动动手指,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东西都够穷人家吃一辈子了。   傅折桂只羡慕,不嫉妒,富贵不是凭空出现的,大家只看到唐家此时风光,没准,往上追溯几辈子,他们家也曾经穷困潦倒过。她好好过日子,谁敢说,以后她不比唐家更有钱呢!   红芝给傅折桂的衣服也全是好料子的,傅折桂把衣服包好,找到了自己的小毛驴。   又是那匹黑马,它围着小毛驴一会儿仰头,一会儿甩鬃毛,好像在炫耀它的美丽身姿。   傅折桂心情好,看着也觉的挺好笑的。   “你成婚了?还有孩子。”唐明阑抱臂靠在一边的木桩上,很随意的道。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傅折桂挑眉。   唐明阑笑笑没说话。   傅折桂骑上小毛驴扬长而去。   黑龙追了小毛驴几步,又跑回来顶唐明阑的胳膊,似乎让他去追傅折桂。唐明阑将黑龙的缰绳解掉,拍拍他的脑袋,“你自己去吧,记得回来。”   黑龙恋恋不舍的蹭了蹭唐明阑,欢快的跑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傅折桂出了唐府, 没走一会儿, 就看见黑龙追了上来, 它亲昵的用头去蹭小毛驴的头。   小毛驴往旁边一躲, 躲开了它。它也不生气, 撒着欢的在小毛驴身边来回乱转。   小毛驴还要赶路, 就任它在那里自得其乐。   傅折桂往唐府的方向瞧, 这黑马跟出来了,它的主人呢?后来,她发现黑龙的缰绳被人拿掉了, 突然明白了唐明阑的意思。这家伙,竟然这么胡来,他就不怕她把这匹黑马给炖了或者给卖了吗?   当然, 傅折桂是不会这么做的。   “快点回去, 不然一会儿我把你炖了。”家里多一匹马,又要多喂很多东西, 尤其这匹黑马, 没准比她吃的都好, 傅折桂一点也不想替唐明阑养着它。   黑马瞅了瞅傅折桂, 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说你呢, 快点走。”傅折桂假装凶恶的道。   黑马打了一个响鼻, 压根没理傅折桂,又跟小毛驴狗腿去了。   傅折桂朝它竖了一个中指。   李家的人都在家等着傅折桂呢,听见外面的响动, 他们全都涌了出来。   “大嫂, 这匹马哪来的?”李三郎的眼睛一看到那匹黑马,立刻黏在上面下不来了。   他喜欢马,每次去茶楼听人家说书,都很向往那种纵横沙场的感觉,也曾经想跟他大哥一样去当兵,只可惜张氏死活不肯,他才没去成的。   现在看到这匹黑马如此神骏,他怎么能不爱。   “这是唐家的马,死活非要跟我回来,三郎,有空替我把它送回去。”傅折桂把小毛驴拴到牲口棚里,黑龙也不怕人,竟然也跟着进了院子,在那里来回的溜达。   “大嫂,它脖子上没有缰绳,想回去一定会回去的。它不回去,我能不能喂它?”李三郎过去想摸摸黑龙,黑龙警戒躲开了他的手,这让李三郎更加喜欢它。   就是这样的马才是神驹,就算不骑,喂养它,李三郎都觉得开心。   “你随便吧,反正我不会管它的。”傅折桂随意道。   李三郎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三郎,你的伤还没好完全,万一那马伤到你怎么办?再说,白养一匹马,咱们家得浪费多少粮食?”在这件事上,张氏的思想倒是跟傅折桂一样了。   “娘,不用家里的粮食,我带它出去找吃的。这马啊,跟毛驴不一样,要天天让它跑上几圈,它才舒服,我……”说起养马,李三郎侃侃而谈。   张氏却听的不耐烦,“行了,不吃家里就行了。”她赶紧向傅折桂问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个红芝姑娘给了咱们多少银子?”   她这么一问,李家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这里,辛苦了这么几天,现在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这是李家人一起赚的银子,傅折桂一点也没藏私,将那四十两全都拿了出来,“红芝姑娘给了十两,这三十两,是唐老夫人给的定金。   娘,我想在城里开一家洗衣店,专门给人洗衣服。”   “这么多!”张氏喜的没开眼笑,盯着那银子,她有些犹豫的道,“洗衣店能有生意吗?”   “怎么会没有,这银子,不就是赚的。再说,我已经跟唐老夫人说好了,人家连定金都付了。”傅折桂道。   “娘,我看这生意行。”李二郎第一个表示赞同。   “我看也行。”李三郎跟着。   李小妹等人也点头,这下,张氏真的动心了。每年靠地里种的那点庄稼生活,日子确实紧巴巴的,既然这生意真的能赚钱,她也不愿意放弃。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正好换季,洗衣店的要是能开起来,生意保证好。   眼看着日子有了奔头,李家人各个精神抖擞,连走路都轻快很多。   红芝送感谢傅折桂,给她的衣服基本都是新的,有些是因为款式不时兴的,有些是因为颜色她不喜欢的,但这种衣服在李家人看来,那简直是顶好顶好的衣服了。   张氏高兴,挑出来三件给傅折桂、田氏、李小妹穿,剩下的准备收到箱子里,做压箱底的衣服。   “娘,也给翠翠一件吧,这次,她也出了不少的力。”傅折桂拦住了张氏。   “不用,不用,我不用穿这么好的衣服。”杨翠翠又感动,又害怕,赶紧摆手。   “娘……”李三郎也喊。   张氏瞪了杨翠翠一眼,从包里挑出一件最不起眼的青色衣裙递给杨翠翠。   杨翠翠的眼泪直打转,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接。   傅折桂将那件衣服接过来,在自己身上一比划,“翠翠,我喜欢这个颜色,我拿我的跟你换怎么样?”   张氏给傅折桂的是一件青草绿色的衣服,比这件衣服娇艳很多,傅折桂这身体的年龄是十八岁,可是实际年龄都二十三了,根本喜欢不上来那种娇嫩颜色,还是这种青色衣服穿着舒服。   杨翠翠赶紧道:“你喜欢就都给你好了。”   “我不喜欢我这件的颜色,还是给你。”傅折桂不由分说,把那件青草绿的衣服塞给了杨翠翠,然后转身进屋去换衣服。   其它人也都进屋了,就剩下杨翠翠,她抱着衣服,有点不知所措。   “去换上试试。”李三郎温柔道。   杨翠翠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浑身热的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你穿上一定好看。”   杨翠翠垂着头,抱进衣服,进了她住的柴房。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你看李小妹,本来就是一个看起来挺清秀的乡村姑娘,穿上这淡粉色的衣裙,再戴上傅折桂给她买的耳坠,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家碧玉。   还有田氏,平时看着脏了巴拉的,今天梳起了头,洗干净脸,再穿上这月蓝色衣服,也想个二十多岁的媳妇了。   不过,以傅折桂看来,这几个人中,最好看的还是杨翠翠,她的皮肤白,眼睛大,穿上这一身青草绿的衣服,活脱脱一个仙草美人。   就是这美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刚才还在哪里看过。对了,傅折桂想起来了,是唐老夫人,她就说今天看到唐老夫人的时候怎么觉的那么面善,原来,她就是杨翠翠胖起来再老了的样子。   杨翠翠跟唐老夫人有关系?怎么可能,杨翠翠是土生土长的文王县人,唐老夫人去年才从京城来到这里,她们俩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人。   天下间有想像的人也不足为奇,傅折桂惊讶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扔到了一边。   “大嫂,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李小妹第一赞道。她如果是小家碧玉,那傅折桂就真的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身上有种李小妹没有的特殊气质,是李小妹可望而不可求的。   田氏翻了一个白眼,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傅折桂比较好看。不过田氏最心宽,转瞬她就找打了平衡点。再好看也没男人疼,自己可有。   她一转头,发现李二郎正盯着傅折桂看,赶紧掐了他一把,然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二郎有些无语,傅折桂是他的大嫂,他只是单纯欣赏她,就像李三郎一样。   张氏也觉得傅折桂好看,看着看着,她直嘬牙。她的大郎啊,家里有个又好看又能赚钱的媳妇,你怎么就去了呢!   中午,为了庆祝赚钱,李家买了一整片排骨放在大锅里炖。咕嘟嘟,汤汁不停的翻滚,排骨那特有的香味飘了整整一院子,连李玉归都坐不住了,放下书本,泡在大锅旁边等着吃排骨。   有了肉菜,豆芽菜还剩下一些,正好来个豆芽菜炒肉。   野菜正是香嫩的时候,弄一点野菜,过一下热水,再加上一点蒜蓉等调料,跟排骨一配,简直完美。   菜肉上桌,大家都牢牢的盯着那盆排骨,盘算着一会儿开吃了该加哪块好。   张氏笑骂道:“看你们这样子,几天排骨管够,急什么。”   “娘,咱们今天又有钱,又有新衣服,还有好吃的,可比过年还好。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都等不及了。”李二郎跟张氏凑趣。   “就你急。”张氏瞪了他一眼,拿出了红芝送给李家的那个金镯子跟两根发钗,“这次大家都出力不少,这些东西我也用不到,正该分给你们。”   哪个女人不爱首饰,尤其还是值钱的金首饰,就算不喜欢这个样式,拿到金店换一个喜欢的也好啊!李家的女人们立刻把眼睛黏到了那些首饰上。   金首饰啊,全村都没有几件,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现在,就要拥有了吗?   “娘,我喜欢那个镯子。”田氏当先道,惹的其他人侧目,谁不知道那个镯子最重,能顶三个钗子。   “喜欢也不给你。”张氏将镯子递给傅折桂,“这是你大嫂赚的。没有你大嫂,咱们家哪有现在这种好日子。”   “我之前也赚了二十两的,还不是被你们用来……”田氏哼唧着。   “住口。”李二郎喝止了她。   田氏不服,跟他瞪眼。   李二郎又觉得头疼了,刚觉得田氏像个人样子了,怎么转眼间就给他丢人。   傅折桂瞧了瞧那金镯子,朴素的镯面,上面雕刻着梅花造型,再看看张氏,浑身上下只戴了一对银耳环,素的厉害,心里就有了计较。   接过镯子,她没松手,直接反手套在了张氏的手上,“娘,这镯子太重了,我怎么压的住。还是给你戴,你看这梅花造型,也衬你。大家说,是不是?” 第三十五章   还别说, 张氏这个年纪戴这种金镯子还真比傅折桂戴着好看多了。像傅折桂这个年纪, 一般戴个银的、玉的比较好, 就算戴金的, 也该戴细一点的好看, 造型也不要梅花这种老套的。   李家人也点头, “娘, 你戴确实好看。”“大嫂说的对。”   张氏也挺喜欢这镯子的,只是想奖励傅折桂又不想再花钱,才把它拿了出来。如今傅折桂有这种孝心, 她简直甜到了心里,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这怎么行,我是想给你的……”她想脱掉镯子。   傅折桂帮她扣好, “娘, 你已经给我了,你的心意我知道, 这是我孝敬你的, 你也该领我的心意。”   傅折桂真心实意, 张氏只得接受, 拿起了另外一只蝴蝶钗。   “娘, 这件该给我了吧?我是家里的二房。”田氏伸出手急道。   “给你。”张氏冷着脸把钗子塞到田氏手里。   田氏也不管, 拿着钗子比划来比划去,高兴的手舞足蹈。她才不学傅折桂,这钗子是她应得的。   张氏拿起了最后那根桃花钗。   按理说, 这根钗子应该给李三郎的媳妇, 也就是杨翠翠,可是张氏不承认杨翠翠的身份,所以她把钗子递给了李小妹,“你好好收着,以后它就是你的嫁妆。   这些年娘也没攒下什么,你有了它,也好在夫家撑撑场面,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李小妹晕红了脸,接过了发钗。   分完了东西,张氏直接道:“吃饭。”   “等等,娘。”傅折桂急道。   “怎么了?”   东西少,没杨翠翠那份,傅折桂也就默认了,可是吃饭还不让杨翠翠上桌,她就有些意见,“娘,我想让翠翠以后跟我们一起吃饭。”   李三郎朝傅折桂投来感激的目光。   张氏有些不悦。   傅折桂就是想趁着张氏高兴,把这件事敲定下来,所以她笑眯眯的没让步。   张氏瞅瞅傅折桂,瞧瞧杨翠翠,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金镯子,决定给傅折桂面子。   这样,李家一家人才算高高兴兴的吃了这顿排骨大餐。   吃完饭,李家众人开始商量开洗衣店的事情,春天眼看着就到了,这可要趁早儿。   傅折桂直接安排,李二郎负责去找店面。店面不需要大,只要够收衣服,取衣服就好,不过位置要好,最好在绸缎庄、成衣店附近。   当然,价钱最好不要太贵。   田氏负责去店铺周围做宣传,大概就是别人好奇这洗衣店是干什么的的时候,她就把他们给唐老夫人洗衣服的事情说一遍,最后,着重强调一下唐老夫人已经付了三十两银子的定金,以后都会在这里洗她的衣服的事,吸引众人的眼球。   这种事情,田氏最拿手了。不过,她还有个小要求,“县城离咱们这里这么远,我每天来回跑,说的嗓子都冒烟了……”   傅折桂了解,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她做主,答应每天给田氏五文钱买茶水或者干粮吃。   田氏乐得跳脚,恨不得李二郎现在就去找了地方,她好上岗。在家里闷着太没意思了,到了县城,又有人说话,又有吃的,她已经等不及了。   至于傅折桂,她要总结一下洗衣店的规矩以及洗衣流程什么的,比如,收衣服的时候必须确认衣服的完整程度,衣服口袋里没有特殊东西,并与顾客确认好等等。   除此以外,还有洗衣服的流程,各种污渍的衣服要怎么洗,她都要列出来交给杨翠翠等人。   张氏等人也被她分派了工作,她们要做一些牌子、包袱等东西,用作收取衣服,一切,皆按照现代洗衣店的流程来,省的到时候出什么纰漏。   至于李三郎,他的伤还没完全好,傅折桂给了他一件比较轻松的活计,那就是去杨村打听一下杨老五家的情况。上至前几十年,后至现在,大到结婚娶媳妇,小到哪年种的什么,他都要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尤其杨家后院,他更要打听仔细。傅折桂一直对杨家的事情耿耿于怀,杨家不想放过她,她更想先下手为强,整倒杨家。   李三郎不是田氏,他不爱干这种女人干的活儿。   傅折桂也有办法,只要一说是为了杨翠翠,李三郎就乖乖的去了。   过了两天,这些事都有了结果,李二郎选中一家布店分割出来的小门脸,只有两米宽,以前是卖绣花样子,针头线脑等杂物的,开洗衣店正合适。   傅折桂看了一下,觉的很满意,价钱是半年付,每个月三两银子,也还合适。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李二郎忙着装修门面的事情,田氏就负责宣传,他们俩也算夫唱妇随。   李三郎这边也有了结果,他说杨老五以前是卖炸臭豆腐的,后来有一年,就突然不炸了。   对了,那年是景德二十一年,第二年,杨翠翠就出生了。   说到杨翠翠,还真有一件挺奇特的事情,那就是她是晚产的,晚产了两个多月。   这件事在当时还挺奇怪的,毕竟,一般早产的比较多,周氏晚产这么久,听都没听说过。甚至,有些人还说杨翠翠是妖怪。   就为这个,周围的邻居对她都不太友好,杨家对杨翠翠也十分苛刻。   至于杨家后院,李三郎还亲自去看了一下,就像杨翠翠说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最后就是,杨家这两天跟李瘸子走的挺近的,不知道在冒什么坏水。   “没有别的了吗?”傅折桂有点失望,这些根本什么都不算啊!   李三郎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擅长打听八卦,问到这些,已经问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傅折桂也知道难为他了,在想要不要把田氏叫回来,让她去打听。   张氏在院子里晒包袱皮,把他们的话听了大概,突然,她道:“你们刚才说景德二十一年,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傅折桂有点惊喜。   “跟杨家没什么关系,那年,咱们文王县出了一件大事,跟唐家有关。   我记得那年……对了,就是你回娘家那几天,文王县的衙役都出动了,到处在找人,说是什么侯的女儿不见了,谁要是看见了或者提供消息,就赏银一百两。   谁要是知情不报,被查到,严惩不贷。   那件事闹了很久,最后,那位小姐也没找到。后来,就有人在县里修了唐府,说那个告示一直有效,谁要是有消息,尽管去唐府找他们。”   张氏回忆道,最后,还加了一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早就忘了这件事,只知道县城里有个唐府,唐府的人很有钱。”   傅折桂回娘家那些天,正是文王县拜魁星的日子,文王祠那边十分热闹,唐家小姐不是文王县的人,却在文王县消失了,没准是路过去看热闹,在文王祠消失的。   但这确实跟杨家没什么关系!总不能是杨家把那位小姐给绑架了吧?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杨老五那时候就是一个炸臭豆腐的,连唐家小姐的边都沾不到,何谈绑架。   傅折桂脑中乱成一团,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李玉归早早的睡着了,她还在想白天的事情。杨家,杨翠翠,猛然,她想到,杨翠翠长的跟唐老夫人那么像,是偶然吗?   还有,杨翠翠晚产两个多月,根本不正常,那么,若是她根本不是周氏生的呢,那她会是谁生的?   唐家小姐?也不是没有可能,杨老五是一个炸臭豆腐的,哪里人多,他就会去哪里,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很可能就在文王祠。   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可能接触到唐家小姐,可是傅折桂去过文王祠,那里的热闹程度她见识过,尤其抢功名的时候,管你是谁,都会挤在一边。   杨老五可能真的能接触唐家小姐,那么……傅折桂瞬间睡意全无,难道真是杨老五绑了唐家小姐,唐家小姐生了杨翠翠,杨翠翠才会晚产,长的像唐老夫人?唐老夫人的恋旧,她那些很娇嫩的衣服……   李三郎说,那年开始,杨老五就不炸臭豆腐了,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杨家后院,杨翠翠说,有课杏树十分茂盛。   据傅折桂所知,杏树这种东西最喜秽物,如果一颗杏树长的不好,你在它的根部埋上一具猫或者狗的尸体,它第二年就会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   那么,唐家小姐没人看见过在杨家出现,周氏所说的杨家后院的秘密,该不是那颗杏树下面埋了……   杨翠翠是唐老夫人的外孙女,唐家小姐已经……   傅折桂觉的自己的猜想很荒诞,荒诞到她的手有些抖,可是仔细推理,却发现这些事一环扣着一环,确实无懈可击。   若真是这样,她明天就要去唐家走一趟。   就在傅折桂心神颤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黑龙的一声长嘶,惊的她赶紧坐了起来。   这时候,她发现,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甜香味,让人闻了昏昏欲睡。   窗户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那人在低声骂旁边的人,埋怨他怎么不打听清楚,李家什么时候多了一匹马。   有人闯进了李家,这甜香味不会是迷药吧?傅折桂惊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清醒了很多。   她跳下炕,拿起桌上的茶壶,弄湿了自己的袖子,捂住口鼻,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三十六章   “李大哥, 别管那匹马了, 赶紧把人弄走才是。一会儿村里的人被马给叫来, 咱们就麻烦了。”外面一个男声压低声音道。   虽然他刻意捏紧了喉咙, 可是傅折桂还是听出, 这个男人就是杨老五。杨老五在这里, 如果刚才傅折桂对自己的猜想有八成把握, 那么现在,就有十成了。   没错,就像傅折桂猜的, 当年确实是杨老五绑架了唐小姐。   那年,文王祠拜魁星,他做小生意, 自然是哪里热闹就去哪里。不过, 他卖炸臭豆腐,味道大, 谁也不愿意让他挨着自己, 所以他只能在外围摆摊。   周围人很多, 可是他的生意并不是特别好, 来文王祠的都是读书人, 都是要脸的, 谁会吃一嘴臭豆腐惹人嫌弃。   看着旁边的人都赚的盆满钵满,杨老五那个气啊!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人群中有一位小姐在打转, 似乎迷路了的样子。看这位小姐的长相跟穿着, 就知道她家里应该很有钱。他想着本来也没生意,若是能帮到这位小姐,也许能赚到一笔钱,就凑了过去。   交谈了几句,他发现,这位小姐对陌生人竟然一点戒心都没有,他说什么,她竟然都信!   杨老五就起了歹心,想弄点钱花。骗那位小姐说带她去找她的仆从,他把她骗到了后面的树林里。   周围没人,杨老五的胆子更大了,再加上这时候,周氏正好怀胎两个月,他久旷天长,就对这位小姐起了色心,把她给奸-污了。   事情完了,他才知道,那位小姐家里不但有钱,还有权,他又贪心又害怕,就劝那位小姐,说木已成舟,他愿意为了小姐休了家里的媳妇,跟她在一起,并保证,以后绝对会对小姐好。   唐小姐是侯门小姐,怎么会看上杨老五,一边哭,她一边发狠,说绝对会把杨老五碎尸万段。   杨老五害怕,就把她绑到了家里。这时候,他还做着攀龙附凤的美梦,不肯伤害唐家小姐的。   他想着,先跟唐家小姐相处一段时间,女人吗,等有了孩子,还不是得任命。   周氏怀胎两个月,丈夫却打这样的主意,她是又气又恨。可是杨老五精明深沉,脾气暴躁,她又不敢违逆他,就表面帮着他,背地里对唐家小姐非打即骂,说尽了伤人的话。   唐家小姐哪里受过这个,从始至终,她也没对杨老五产生过一丝好感,每天想的就是怎么跑,然后告诉娘跟爹爹把杨老五抓起来。   后来,唐家小姐怀孕了,周氏却流产了,杨老五心眼多,立刻决定让周氏别声张,假装还在怀孕。   再然后,唐家小姐生下了杨翠翠,杨老五高兴异常,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谁知道,唐家小姐却趁着这个机会,半夜逃了出去。   杨老五又惊又惧,将唐家小姐抓回来,他再也不做当唐家乘龙快婿的美梦,把唐家小姐掐死,埋在了后院的杏树底下。至于杨翠翠,他就扔给了周氏,谎称是周氏的女儿。   这些年,他一看见杨翠翠就想到那个死去的唐家小姐,恨她为什么不肯答应他,带他过上好日子,所以对杨翠翠非打即骂。   周氏因为唐家小姐才没了一个孩子,对杨翠翠有好脸色才怪,对她更是猪狗不如。   有这层关系,他们会把杨翠翠嫁给李瘸子,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本来这件事过去快二十年,就连杨老五都快忘了,可是这段时间,他一直盯着李家想找机会报复李家,却发现李家跟唐家牵扯起来,这可要了他的命。   他怕啊,怕当年的事情被抖落出来,就赶紧找到了同样蹭恨李家的李瘸子,想来个先下手为强。这也是李三郎说杨家跟李瘸子最近走的很近的原因。   “对,赶紧进去抢人。”这位李大哥就是那个李瘸子。   好啊,凑到一起了,傅折桂又气又怕。外面是几个大男人,李家的其他人估计也像她刚才一样吸入了迷烟,傅折桂一个女人,可不敢出去跟他们硬碰硬。   慌忙抱起李玉归,她想出门,却发现门外也有脚步声,没办法,她只能抱着李玉归躲到了一边的大箱子里。   果然,她刚藏好,两个男人就冲了进来。   他们往炕上一摸,没人,不过炕还是热的,说明这屋里原本有人,立刻道:“搜,她们肯定跑不了。”   傅折桂屏住呼吸,紧紧的抱住了李玉归,脑中全是被抓住以后该怎么办的念头。   杨老五跟李瘸子应该不知道她已经猜到了杨翠翠的秘密,抓她多半是想侮辱她,她必须找个借口自救才可以。她可不想跟唐家小姐一样,委委屈屈的就当了杏树底下的冤魂。   傅折桂这个屋的家具很简单,就那么一张桌子,一个矮柜,剩下就是两口大箱子,那两个歹人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两口箱子上面。   其中一个人守着门口,以防傅折桂逃跑,示意另外一个人去打开箱子。   那个人手里拿着长刀,慢慢的走进木箱,嬉笑道:“这屋里这么香,住的肯定是一位小娘子。小娘子,我知道你在这里,别怕,等哥哥一会儿好好疼你。”   傅折桂悄悄的把李玉归放到了一边,用一件衣服把他盖了起来。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会引开歹人的注意,给李玉归留一条生路。   李玉归吸了迷烟,睡的甜美异常,丝毫不知道,外面已经到了生死一瞬的时刻。   “啪”木箱被打开,里面全是一些衣服等杂物,并没有傅折桂。   那人嘿嘿一笑,又走向另一口箱子。   傅折桂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一个劲的劝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做出什么傻事。   马上,那个人就要打开箱子了,李瘸子突然冲了进来,“你们两个还墨迹什么呢,外面那匹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到处乱踢乱叫,黑灯瞎火的,兄弟们根本制不住它。   你们两个,快点出来帮忙!”   “可是老大……”他们想说箱子里似乎有人。   李瘸子不知道傅折桂就在这个屋里,他看屋里没有其他人,还以为这屋子是个空屋呢,就骂道:“可是什么,是你娘快生了,还是你媳妇被人□□-了,快点出来帮忙。”   两个小混混平白被骂,也憋气,他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李瘸子。既然他这么说,那他们办就是了。也没再提箱子的事,他们跟着李瘸子拐了出来。   李瘸子走的最快,他真被黑龙给吓住了,那哪里是马,分明是一头野兽。他们这几个人,根本近不了它的身,挨着就被踢飞。他刚才挨了一下,现在肋骨还疼的厉害呢。   他们都出去了,傅折桂长出了一口气,瘫在箱子里,眼泪差点落出来。感谢黑龙,如果今天她能渡过这一关,她发誓,一定把自己的小毛驴嫁给它,还要对它好。   外面,杨老五找到杨翠翠,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到了院子里,他看见李瘸子等人竟然还在对付一匹马,气的差点没破口大骂。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走,还有时间跟一匹马较劲。   他面露狠色,跟他做对,他要李家家破人亡。也只有如此,这个秘密才会永远是秘密。早就准备好的火石,他打着了,扔进了一边的柴堆里,然后大喝:“快走。”   喊完,他也不管李瘸子,背上杨翠翠就往外跑。   柴火堆的很干很大,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李瘸子被气了个半死,这可跟商量的不一样。他就是想抢了傅折桂羞辱一下的,没想杀李家一家人,这个杨老五,真是够狠,连他都给算计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马叫可能周围的邻居还会犹豫要不要出来看看,可是失火,周围的邻居必定会出来,因为他们怕那火烧到自己家!   不能留在这里了,李瘸子一边暗骂杨老五,一边招呼众位弟兄赶紧撤。   周围的邻居发现李家着了火,赶紧带着木盆水桶往这边赶,到了李家,他们却发现,怎么敲也敲不开李家的门。   黑龙望着那火越来越大,焦躁的来回乱转。   傅折桂听见外面有响动,猜测那些歹人已经走了,这才敢出来。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周围的房间,院子里火声、马叫声不断,跟外面的慌乱声混杂在一起,听的人天旋地转。   傅折桂拍了一下脸,先打开门,对大家道:“求求大家帮忙,先救人。”   人还在屋子里?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赶紧跑!众人也是一阵慌乱,然后有人冲进各个房间救人。   傅折桂翻身先回屋把李玉归抱了出来,然后陆陆续续的,张氏被人背了出来,接下来是李小妹,李二郎夫妻,李三郎,却唯独少了杨翠翠。   杨翠翠住的房间已经烧了起来,傅折桂不放心,在身上浇上冷水,又进去查看了一圈,发现杨翠翠确实不在,她猜到,她可能被杨老五绑走了,这才赶紧跑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火烧火燎的疼,再晚一点,估计就要被火烧伤了。   人都救出来了,大家开始帮忙灭火,当然,也有人觉的奇怪,“这李家的人怎么了,还不起来?”   他们去推李家的人,李家的人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第三十七章   傅折桂知道, 他们是中了迷药。用水瓢舀了一大瓢水, 她泼在李家众人的脸上。   李家的人如梦初醒。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大的火?我的衣服, 我的银子……”张氏要往屋里冲, 被众人拦住了。   李二郎跟李三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好好的睡觉, 怎么就到了院子里,还起了火。   “翠翠呢,翠翠呢?”李三郎发现旁边没有杨翠翠, 立刻就要往杨翠翠的屋子里冲。   傅折桂赶紧拉住他,“翠翠被人劫走了。”   “被谁?”李三郎立刻红了眼。   “杨老五,你赶紧带几个人, 去追。”傅折桂怕杨老五害了杨翠翠的命, 急道。   李三郎赶紧求了几个人,跟他去追人。   火势越来越大, 村民们救火全靠水桶跟木盆, 哪能救得了火, 顶多就保证火不往旁边蔓延罢了。   张氏跟李小妹哭成一团, 李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日子刚好过一点, 就被烧了个精光。   田氏坐在地上,也是哭泣不止,她新得的金钗子啊, 她还没喜欢够呢!   李玉归这次倒是没哭, 他紧紧的抓住了傅折桂的手,表现的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   望着这漫天的大火,耳中全是张氏等人哭闹的声音,傅折桂第一次如此觉的愤懑。幸好今天黑龙在,提醒了她,不然,她绝对会被掳走,李家众人也全都会被烧死,不留一个活口。   到时,不但唐家小姐的冤枉没人知道,就连李家,也可能会被当成走水白白枉死。真是好狠的心,好毒的计谋。   浑身都在颤栗,傅折桂紧紧的握住了双拳。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救出杨翠翠。   李三郎带人去追了,杨老五估计一时半刻不敢把杨翠翠怎么样,但他肯定抵死赖账,说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不知道杨翠翠在哪里。   这件事拖得越久,对杨翠翠越不利,必须用雷霆手段,迫使杨老五把杨翠翠交出来。   “咴儿咴儿”,黑龙嘶叫出声。   傅折桂眼前一亮,来到黑龙身边,试图爬上黑龙的背。   黑龙很有灵性,竟然半跪下来,让傅折桂爬上去。   好马!傅折桂又惊又喜,也不管黑龙听不听的懂,就道:“走,去找你的主人。”   黑龙长嘶一声,撒开腿就往县城里跑。   五柳村距离县城只有十几公里,以黑龙的速度,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不过,到了城外,却有一个大麻烦,县城晚上都是关城门的,黑龙根本进不去,急的它萧萧直叫。   傅折桂没骑过马,黑龙身上又没有缰绳,她这一路,都是紧紧抱着马脖子过的,到了这里,被颠的七荤八素,想大叫都不能。   幸好守城的士兵被黑龙的叫声惊醒,挑起灯火,朝下面观望着。   黑龙着急,一声长嘶,划破夜空。   “好俊的一匹黑马。”有人道。   “我认识这匹马,是小侯爷家的马。”这些守城的士兵天天在城门上待着,自然看过唐明阑骑黑龙,对它也有印象。   “小侯爷,那马上的人?”   “看不清,不过我看这马叫的这么急,我们还是打开城门的好,不然耽误了小侯爷的大事,我们吃不了,也要兜着走。”有人建议。   “别急,我先问一下。”有人朝着傅折桂喊,“城下的,可是小侯爷吗?”   傅折桂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喊道:“我有急事,进城见唐老夫人。”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守城的人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跟唐老夫人有关。唐老夫人?那更不能大意了。守城的人看外面确实只有傅折桂一人一马,料想没什么问题,就打开了城门,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折桂哪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一拍黑龙,黑龙就绝尘而去,留下一众守卫大眼瞪小眼。   “真不愧是小侯爷的马!”他们连傅折桂的长相也没看清,只能说这么一句。   来到唐府外面,傅折桂还想下马敲门,唐府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唐明阑一身劲装,出现在门口。   刚才他听见黑龙的叫声就知道不妙,立刻起床更衣,正好来得及。   傅折桂滚下马,唐明阑一下接住她,“怎么回事?”   “你们唐家是不是有一位失踪的小姐,她有一个女儿叫翠翠,现在翠翠有难,你们快去救她。”傅折桂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的话简洁一点。   “失踪的小姐?”唐明阑今年不过二十岁,对十七八年前的事情并不知晓,再加上这是唐家的痛处,唐家很少人提,他也是一头雾水。   傅折桂有点吃惊,她以为唐明阑来文王县,应该知道这件事甚至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呢!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一声痛呼传来,“书琴,你知道书琴的下落?”唐老夫人也被惊醒,正好听见傅折桂的话,引动自己的伤心处,顿时老泪纵横。   她来文王县,其实一是为了看唐明阑,二,就是看看女儿失踪的地方。若有可能,她愿意在这里陪女儿度过生命最后一段时光。   “这件事稍后我再跟您解释,现在,能不能请您赶紧去救救翠翠。”傅折桂急道。   唐老夫人如梦初醒,赶紧叫唐明阑,“明阑,快去,快去……”   唐明阑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事情紧急,立刻召集家丁,骑上黑龙,直奔杨老五家。   这个时间很短,守城的官兵还没来得及关城门,就见唐明阑带着一队家丁气势汹汹的出了城,纷纷猜测着唐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么大半夜的来回折腾。   唐明阑走了,傅折桂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下来,被人扶进客厅压惊。现在,她只希望唐明阑能够把杨翠翠救出来。   唐老夫人哭了一次又一次,挣扎着问傅折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折桂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唐老夫人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自己女儿竟然受到那样的苦难早早去世以后,还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仆人赶紧给她顺气请大夫,半晌,她才悠悠的喘过这口气来。书琴啊,她最乖最小的女儿,全家人都宠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就去了一趟舅舅家,回来看个热闹就没了呢?   唐家跟别的大家族不一样,唐老侯爷十分喜爱唐老夫人,就她一个妻子,跟她生了两男一女,两男是哥哥,一女就是唐书琴,一家人本来十分快乐和睦的。   唐书琴失踪的消息传来,唐老侯爷、唐家两兄弟都来过文王县,差点把文王县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唐书琴,只能留下人在这里回了京城。   唐老夫人也想来的,可是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即就病倒了。在病床上,她时刻盼望着的就是唐书琴的消息,只可惜,传来的全是噩耗。   一连几年,到了最后,唐老夫人的病好了,却不敢再来文王县。唐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来这里,也是水中月、镜中花。还有,她怕,怕自己会受不住,更怕真的听到什么坏消息。   有时没有消息,也算一种好消息吧。   唐家对唐书琴的事情讳莫如深,所以唐家下一辈,比如唐明阑,几乎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姑姑。   这次,唐明阑来文王县,纯粹是因为跟家里意见不合,想要去外面散散心,挑来捡去就文王县这处宅子离京城远,他就来了这里。   得知唐明阑来这里,唐老夫人立刻被牵动了伤心事,她觉得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所以没过多久,她就不顾家人的劝阻,跟着来到文王县。   而且,她跟唐明阑短住不同,她带了她所有喜爱的东西,准备在这里长住下去,算是陪着唐书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该来的,书琴肯定怪我了。我对不起书琴……”唐老夫人语无伦次的说着,将这些年压抑在心底的痛与苦全都说了出来。   竟然是这样,在傅折桂看来,其实这场悲剧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首先说唐书琴,她就不该跟杨老五硬碰硬。不过,她从小的教育跟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她的命运。   唐家的人都宠她,她不知道世事险恶,所以才会被杨老五骗,那她后面有那种反应也不奇怪。   这点无法改变,但唐家后面的做法却大错特错。唐书琴失踪,显然是歹人所为,他们到处搜查,歹人害怕,不立刻把唐书琴杀了,也会把她藏起来。   若是唐家聪明一点,就应该不声张慢慢查访,也许还能避免这场悲剧。   傅折桂不知道的是,当时办这件事的是唐书琴的奶娘。唐书琴失踪,她早就没了方寸,除了求助官府,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官府一听侯爷家的千金在文王县失踪了,自然闹的鸡飞狗跳。   等到唐老侯爷来文王县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他也回天无术。   一步错,步步错,后人只能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免得再出现悲剧。   说这些都没用,傅折桂只能挑好的说,安慰唐老夫人,“书琴小姐有一个女儿,叫翠翠,跟您长的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果然,唐老夫人被吸引了心神,立刻变的焦急起来,“书琴的孩子,翠翠,明阑怎么还不回来。”   “老夫人别急,翠翠应该没事的。”傅折桂劝慰道。   “你跟我说说翠翠的事情,我想听。”   关于杨翠翠,傅折桂知道的也不多,还大多数都是一些比较苦难的事情,她只能从杨翠翠的性格、样貌等等方面挑着跟唐老夫人说。   说到无话可说了,外面突然有人来禀告,唐明阑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唐老夫人试图从床上站起来, 却没成功, 她伸手喊道:“快, 快让明阑过来。”   傅折桂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 往外面巴望着。   唐明阑大步走了进来, 手里抱的正是杨翠翠。   唐明阑到杨村的时候, 杨老五、李瘸子正跟李三郎僵持不下, 一个说家里没人,一个说杨翠翠就在杨家,吵的不可开交。   杨老五跟李瘸子再凶, 也就是一些地痞流氓,怎么比得上唐家的家丁。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唐明阑就把他们给绑了起来, 救了杨翠翠。   留下几个家丁在杨家看守, 他赶紧把杨翠翠带了回来,省的唐老夫人担心。   此时杨翠翠还在昏睡着, 估计到现在她还不知道, 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书琴, 不, 这不是书琴, 是书琴的孩子。”杨翠翠跟唐书琴太像了, 唐老夫人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认定,她就是唐书琴的女儿, 自己的外孙女。   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唐老夫人拍拍自己的床,“快把翠翠放在这里,我要好好的看看她,我苦命的外孙女……”   唐明阑把杨翠翠放在床上。   “翠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唐老夫人哭够了,发现杨翠翠有些不太对劲,“快,快请大夫。”她急道。   傅折桂在旁边,很想说杨翠翠就是中了迷药,拿盆凉水一泼,她就醒了。可是如今杨翠翠的身份变了,看唐老夫人这架势,估计根本不舍得这么做,她何必枉做坏人,还是在旁边乖乖看着的好。   等大夫这个工夫,唐明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祖母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把姑姑的骸骨取回来。”   “嗯,我的书琴,苦命的孩子。”唐老夫人又哭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傅折桂,立刻道,“这件事多亏了你,你就是我们唐家的大恩人。   明阑,我现在不方便起身,你替我好好谢谢人家。”   唐明阑抱拳朝傅折桂施了一个礼,“大恩不言谢。”   傅折桂笑了,“翠翠也是我的家人,我帮她当不得谢。”   唐明阑早就从李三郎那里打听到了杨翠翠跟李家的关系,所以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可是唐老夫人就不同了。   刚才傅折桂只跟她说了一些杨翠翠性格、外貌等事情,并没有跟她说这些,她有点奇怪,她这句“家人”是什么意思?   正要问,大夫来了,唐老夫人将话咽回去,赶紧让大夫给杨翠翠诊治。   大夫就是大夫,他当然不能用傅折桂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救人,他在药箱里翻找了一番,找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小瓷瓶,将它放到杨翠翠的鼻子底下让她一闻,杨翠翠的眼皮微动,有了苏醒的迹象。   唐老夫人几乎喜极而泣。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进来禀告,说外面有一个叫李怀志的人求见,说想见翠翠小姐。   李怀志就是李三郎的大名。   “李怀志?”唐老夫人疑问。   “他是我小叔。”傅折桂赶紧解释。   “哦。”唐老夫人了然,刚要张嘴说什么,唐明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说的是真的?”她问唐明阑。   唐明阑点点头。   唐老夫人看了看还在昏睡的杨翠翠,又瞅了瞅傅折桂,对家丁道:“告诉外面的人,就说翠翠小姐还在昏迷中,夜已经深了,他们男女有别,不宜相见。   还是明天有机会,他再来探望吧!”   家丁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傅折桂多聪明啊,立刻就明白了唐老夫人的意思。什么男女有别,肯定是唐明阑跟她说了杨翠翠跟李三郎的关系,她嫌弃李三郎,这才不让他们相见。   世态就是世态,她是帮了唐家的一个大忙,可这不代表着唐家就会把她当成一个跟他们平等的个体来看待,他们之间永远有一条鸿沟,看不见摸不着。   早有预料,也知道唐老夫人这么做是为了杨翠翠好,可是这并不代表傅折桂会欣然接受。   冷了脸,她道:“天色已晚,家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她也不管唐老夫人如何反应,就迈步离开了房间。   无礼,唐老夫人面色微沉。   “这里是?”杨翠翠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一切让她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我苦命的孩子。”唐老夫人拉住杨翠翠的手,又抽泣不止。   唐明阑则赶忙出来,追上了傅折桂,“你别怪我祖母。”他道。   傅折桂脚下半点没停,“我谁也不怪。”   “你这样子,分明是怪了。”   傅折桂扭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该等着李三郎伤心回去,然后跟一个没事人一样,等着你们赏我,然后再大呼三声‘多谢赏赐’?   抱歉,我救翠翠只是因为我想救,根本不是因为她是唐家的外孙女,更不是为什么劳什子的赏赐。”   唐明阑哑口无言,这个女人,说话怎么这么直白。   傅折桂头也没回就离开了唐府。说到底,唐家还是嫌弃李家没钱没地位。今天,若是李家人是当朝将军或者宰相,她就不信唐老夫人会这么直接的把李三郎拒之门外。   这也是之前她不敢把杨翠翠跟李家的关系告诉唐老夫人的原因,她就知道,结果就是如此。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待在那里等着吃嗟来之食。   门外,李三郎还没走,他担心杨翠翠,也担心傅折桂。见傅折桂出来,他赶紧迎了上来,“大嫂,你没事吧?翠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成了唐家的外孙女?”   “翠翠没事,走,跟我回家。”傅折桂径直向前走。   “大嫂,我不放心翠翠。”李三郎根本不想走。   “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回去。”   傅折桂的语气太凌厉了,李三郎不是傻子,也察觉到一些不妥,垂着头跟她回了李家。   此时,李家的火已经被泼灭了,邻居都散去,只剩下李家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院子里到处都是水坑还有烧剩下的灰烬,空气中满是烧焦的味道。   张氏红着眼睛在扒那些灰烬,想找自己藏起来的银子。幸亏洗衣店的房租已经付了,不然,那些银子都烧了,她还不得心疼死。   扒了半天,她终于找到一块烧化的银子,赶紧将它弄出来,拿水泼凉,收了起来。   其他人看张氏有所收获,也去扒那些灰烬,想找一些可以用的东西。   傅折桂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不由得心里一酸。这件事中,唐家是得到一个结果圆满了,可是李家呢?差点家破人亡!   后悔收留杨翠翠吗?傅折桂觉得,她并不后悔,再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氏哽咽着抓住了傅折桂的手。   其他人也赶紧凑了过来,他们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夜之间,李家就弄成了这样。   傅折桂将前因后果跟众人说了一遍。   李家人也是惊讶异常,这件事听起来怎么比说书的还像说书的呢,说书的都没这么巧。   “我就说杨翠翠是个害人精,不能留,你们非要留,现在好了,咱们差点被烧死不说,连家都被人烧了。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张氏捂着脸,蹲坐在地上哭泣出声。   这个家是她跟李老爷子一点点的盖起来的,是她的家,更是她的命。现在家都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娘,这件事也不能怪翠翠。”李三郎小声道。   “不怪她怪谁,不是她,杨老五跟李瘸子会过来放火?”张氏嘶吼。   李三郎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娘,这件事就怪杨翠翠。她现在不是唐府的外孙女吗,咱们就去找她,让她赔。她赔不起,唐家还赔不起吗?”田氏一遇到钱的事情,心思立刻变的灵活起来。   “对,让他们赔。”张氏呼啦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道。她把一腔怒火,都投向了唐家。   田氏得到张氏的支持,胆子更大了,“走,咱们现在就去,免得唐家赖账。”说完,她扶着张氏,还真想连夜去唐府要钱。   李二郎觉的这么做不妥,可是又知道自己劝不住张氏,赶紧问傅折桂,“大嫂,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傅折桂也很不赞同张氏的做法,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杨老五跟李瘸子的错,李家就算要赔偿,也该朝他们俩个要,关杨翠翠什么事。   何况,唐家那个态度,他们要是不去要银子,也许唐家还会顾念恩情,给他们银子。若是他们真去要了,唐家没准还说他们挟恩图报呢。   表面上,他们当然会给李家银子,可是实际上呢,李家为杨翠翠所付出的,岂是一点银子就能弥补的!   “谁都不要去,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傅折桂沉声道。   “可是……”田氏还不死心。   “娘,你要是相信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傅折桂直接握住了张氏的手。   她的目光很沉着,脸庞更是镇定如山峦,张氏不由自主的就点了头,她相信她。“那就交给你了。”张氏含泪道。   “我知道了,娘。现在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二郎,有没有什么地方让大家先躲一下的。”傅折桂问李二郎。   其实,李家可以去村民家里睡一晚上,可是李家现在名声臭,李二郎也不愿意再打扰那些村民,就道:“村头有间破庙,我看我们就先去那里。”   “好,一切等天亮再说。”傅折桂一锤定音。   破庙四处漏风,李家人在睡梦中被人弄出来,身上穿的衣服都很薄,刚才忙着救火还不明显,现在往破庙里面一待,被风一吹,那个冷啊!   哆哆嗦嗦的挤成一团,这注定是李家的一个不眠夜。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傅折桂问张氏,他们还有多少银子。   张氏把那块烧化了的银子拿出来,估计还有一二十两。   够了,傅折桂让李二郎带着李家众人赶紧进城,找家客栈先住下,弄点吃的喝的跟穿的,然后再做打算。   至于她,她要去县衙看看,看县老爷到底怎么判这件事,怎么还唐家还有李家一个公道。   涉及到侯府的声誉,何知县并没有公开审理这个案子。   傅折桂是受害者,又是整件事情的证人,自然要上公堂对质。   唐家那边,杨翠翠没来,由唐明阑代理。   杨老五、周氏跟李瘸子等一干人犯全都跪在大堂上。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具白骨。就像傅折桂所猜想的一样,这具白骨就在那颗茂盛的杏树底下,正是唐书琴的骸骨。   在杨家,还搜出了一些唐书琴失踪时所戴的首饰,更让杨老五无法狡辩。   杨老五在唐明阑出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所以他也没抵赖,何知县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免得受皮肉之苦。   他只恨,恨当初唐书琴为什么不从了他,恨自己怎么没再狠心一点,把杨翠翠也杀了,那样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当然,他还恨傅折桂,要不是她,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总之,他恨遍了所有的人,就是没反省自己。这样的人,死有余辜,何知县判他秋后处斩。   周氏也是从犯,判她终身□□。   李瘸子虽然没有参与唐书琴一案,但绑架、纵火是事实,被判坐牢二十年。跟着他的那些混混,也都根据情节严重行,被判了五年到十年不等。   令,杨老五跟李瘸子烧毁李家家财,判他们赔偿李家财产总共一百两,判决当日生效。   傅折桂听到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不过,她担心杨家跟李瘸子不肯还钱,就委婉的跟何知县说了一下,他们一家现在没地方住,急需用钱云云。   何知县欣赏她有勇有智,又可怜她是一个弱女子,立刻跟杨老五跟李瘸子索要银子。   杨老五快死的人了,怎么肯出钱。李瘸子也是,拿银子跟割他的肉差不多。可是,他们两个都不禁打,打了几板子,立刻交出了银子。   杨老五是主犯,他要赔七十两,可是他只能拿出来十五两,剩下的五十五两,他卖房子卖地,可能差不多够。但是,这需要时间。   何知县这次挺聪明,杨家没有,李瘸子有啊!他让杨家给李瘸子写了一张欠条,就把银子凑齐,给了傅折桂。   以后,就是杨家欠李瘸子的钱了。杨老五等人都被关在牢里,李瘸子的儿子如何找杨老五的儿子要钱,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狗咬狗,一嘴毛,李瘸子的儿子跟他爹一样不是一个好惹的,估计杨家儿子这次要倒霉。活该,谁让他们那么欺负杨翠翠,傅折桂腹诽。   拿到一百两银子,她的心终于落了地。有钱好办事,李家的人没事,盖房子买家具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退堂,唐明阑将唐书琴的骸骨领了回去,准备运回唐家好好安葬。处理好一切,他想找傅折桂好好谈一谈,却发现,傅折桂早已经离开了。   还真是……唐明阑苦笑不已,他这算不算是被嫌弃了。   傅折桂拿着银子到了约定的客栈,却发现,张氏等人并不在客栈里。问了店老板才知道,张氏等人确实来过这里,想要住店,可是却被唐家的人请了去。   唐家?唐明阑刚才并没有说这件事,那就是唐老夫人做的了。唐老夫人请张氏等人过去干什么?傅折桂心底微沉,赶紧又去了唐家。   唐家一处偏厅里,张氏等人早被这精致的楼阁,奢华的摆设给震住了,他们看这里也新鲜,看那里也惊讶,想摸不敢摸,想坐不敢坐,十足的乡巴佬进城模样。   绿柳给他们端上来两盘点心几碗茶水,田氏立刻吃的狼吞虎咽。一边吃,她还一边说话,“二郎,你也吃,这个点心真好吃,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做出来的点心也好吃。”   她嘴里全是点心,一说话,喷出来很多渣,看的绿柳转身就走,生怕晚了会沾上穷气。   李二郎等人开始还觉的田氏丢人,后来屋里没人了,他们也确实饿,就都拿了点心开始吃。   那两盘点心,加起来也不过半斤的量,还不如李家两个高粱饼子重呢,李家这么多口人,一人也就分到两三块,当然是手快有,手慢无。   “都慢点吃,给小虎子留点。”张氏一着急,又把李玉归的小名给叫了出来。   李玉归坐卧不宁,他现在懂事了,宁可不要这点心,也不想唐家的人因此看轻他们的。   唐老夫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张氏等人蓬头垢面,身上脏的连块干净地方都没有,以各种不雅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抢着点心吃。   着重的,她看了一下李三郎。   李三郎其实长的真不错,高挺的身材,刚硬的脸颊,十分有男子汉气概。可是架不住毁啊,他的伤本来就没好完全,脸上还有青紫印记,昨天晚上着火又弄上很多黑灰,现在的他,有以前三分就不错了。   就是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翠翠嫁过去能幸福?唐老夫人想想都觉得荒唐。杨翠翠虽然已经失身,但她候府的外孙女,也不是谁都能娶的!   不错,李家这次是帮了唐家的大忙,可是他们若是想借着这个求娶杨翠翠,趁机攀上唐家,他们就打错了算盘。   唐老夫人坐定,露出一个和蔼又不失威严的笑容,“红芝,再去拿几盘点心来,我看他们是饿了。”   唐老夫人从小就生在富贵之家,嫁到侯府以后又说一不二,她那浑身的气势,即使只是站在那里,张氏等人都会觉得不自在,何况现在她有些针对李家。   不敢再坐着,张氏等人赶紧站了起来,连说不用。就连田氏,都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惹怒唐老夫人。昨天晚上她们气势汹汹想找唐家要钱的劲头,是半点不剩了。   这点,唐老夫人还算满意。   红芝送上来四盘点心。   唐老夫人点点头,道:“你们对唐家有大恩,我早该谢谢你们的。”   张氏等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劲的摆手,差点都要给唐老夫人道歉了。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唐老夫人的。   “我看,就这样,等我们走了,这座宅子就留给你们,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唐老夫人早就想好了,按部就班的说了出来。   “这宅子给我们?”张氏瞪着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宅子啊,该值多少银子!   李家其他人也有一种被馅饼砸到的感觉。他们想的浅,根本没想过要靠杨翠翠攀上唐家,有了这宅子,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你们同意,那就这么办好了。听说你们没地方住,我已经叫红芝收拾出来了一个院子,你们先住在那里。”   张氏等人自然千恩万谢。   “翠翠的卖身契?”唐老夫人欲言又止。   “昨天家里起火,已经烧掉了。”张氏赶紧道。   唐老夫人这才真正满意,“那么,就这样吧。不过有一件事,我想跟你们说清楚。既然翠翠跟李三郎的亲事已经取消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们两个的传闻,你们觉的呢?”   张氏一点也不喜欢杨翠翠,有了这宅子,还要杨翠翠干嘛。“是是是,我们明白。”她答应着。   李三郎却坐不住了,从刚才起,他就发现唐老夫人的表现有些不对,一直揪着心。   现在听她真的说出来,他心里又凉又闷,赶紧跪下,他急道:“唐老夫人,我是真的喜欢翠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张氏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拍他的头,“你胡说什么!”生怕他惹怒了唐老夫人,这到手的宅子就飞走了。   “我没胡说,我就是喜欢翠翠,翠翠也喜欢我。”李三郎悲愤的道。早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他宁愿杨翠翠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守护她一世。   唐老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有点发怒,“你喜欢翠翠,你凭什么喜欢她?   你是能给她绫罗绸缎,还是能给她山珍海味?我可听说,她在你们李家受尽了白眼跟歧视,你就是这么喜欢她的?”   唐老夫人要跟李家谈,自然打听清楚了一切。当她听说杨翠翠在李家过的连个丫鬟都不如,还要给人洗内裤、捶腿的时候,差点没下令把李家人给抓起来。   念着李家的恩德,她才没这么做。现在,李三郎竟然敢如此说,她如何不怒。   张氏跟田氏吓的差点没瘫倒在地,欺负杨翠翠,她们两个可是主力。   李三郎也愧疚不已,是,他是没有好好保护杨翠翠,也没能力给杨翠翠那么富足的生活,可是他就是喜欢她,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难道这还不够吗? 第三十九章   李家人被唐老夫人“客气”的请了出去。   唐家东南角有一处院子, 院里栽满了梨树, 名为梨香院。一到春天, 梨花似雪, 香飘满园, 是个十分清静优雅的去处。   梨香院跟主院只有一条道路可通, 把这条路堵上, 在院子临街的一面开了一处大门,这院子就算是独立存在的了。   院子不大,就三间正房, 两边各三间偏房,跟李家差不多一个格局,可是布置的却十分奢华精致。   瓦是琉璃瓦, 墙是青砖墙, 三间正房雕梁画栋,六间偏房浓墨重彩, 跟李家那几间破房相比, 简直如云泥之别。   屋里的摆设更让人眼红, 什么博古架, 什么贵妃塌, 张氏等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更何谈见。   摸着床上那比婴儿肌肤还润滑的锦缎棉被,田氏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她从没有想过, 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 能住进这样好的房子里。   “这真是被子啊?晚上盖这种东西,我还能睡得着觉!”田氏都不敢往床上坐,怕把床给弄脏了。   李二郎也有点不敢,但他是男人,不能表现出来,他坐在床沿上,绷着脸道:“睡不着就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住这么好的房子,别再弄的那么邋里邋遢的了。”   田氏瞪了他一眼,“我看,咱们应该买几个丫头伺候着。这样,我也能有时间打扮自己了。”   “也行吧。”李二郎也有些飘。   “还买几个丫头,买几个丫头你也就这样了,狗改不了吃屎。”张氏从外面进来,说了田氏一顿。   田氏很不满意,“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   张氏根本没听她说,对李二郎道:“起来。”李二郎站起身,她将床上的锦被连同床幔等物全都收了起来,抱着就要往外走。   “娘,你这是干什么?”田氏急了,这被子,她还没来得及盖呢!   “干什么?这么好的被子,是咱们能盖的吗?做人不能忘本,今天得了赏,就飘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吃的,以后钱花光了,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我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万一以后有个什么麻烦,拿出来还能换点钱。”张氏冷着脸道,“还有那边那些花瓶什么的,二郎,一会儿也送到我屋里。”   李二郎尴尬了一下,就明白了张氏的苦心。是啊,他们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享受这种富贵,真不怕折寿!   “好,我这就搬。”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抱旁边摆着的大花瓶。   田氏却不肯答应,她抱住那个大花瓶,急道:“娘,唐老夫人说了,要把整个宅子都给我们,以后我们就是有钱人了,还愁这些干什么?”   “人家给的能过一辈子?像你这么过,就算一座金山银山,也会被你败光。有本事,你就跟你大嫂一样出去赚,到时你想怎么花,我都不说你。”张氏怒道。   田氏蔫了,她上哪里去赚钱。没办法,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氏跟李二郎把整个房间都搬空了,连件好点的家具都没留。   “娘,我们晚上怎么住啊?”田氏想哭。   “一会儿让二郎拿点银子去街上或者当铺里买点,有这么好的房子了,还不够你住!”远处,传来张氏的声音。   傅折桂来到唐家或者说李家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好好的房间,就好像遭了抢劫一样,除了窗户等不能拆卸的东西,所有家具甚至包括床都被收到了一边一间偏房里。   张氏把那间偏房锁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动房间里的东西。   这点,其实傅折桂还挺欣赏张氏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李家如今没什么收入来源,她还真怕李家人过上富贵日子,忘了自己是谁,花钱如流水,最后落得穷困潦倒的下场。   “你回来了,那边那间房是你跟小虎子的,一会儿你看看缺什么,就跟二郎一起出去买。”张氏看到傅折桂很是热情。   “奶奶,叫我玉归。”李玉归不满的道。   “好好,玉归,玉归。”张氏宠溺的笑。   李玉归满意了,拉着傅折桂去看他们的新房间。还是跟原来一样,他们住在张氏对面的正房里面。   这间房间,比其它房间好了一点,起码里面的床还在,铺上棉被就能睡了,这也算是张氏对傅折桂的特别优待。   傅折桂叹了一口气,看来,她想过上好日子,还任重道远。   看张氏等人在收拾令一间偏房,傅折桂心头一动,“娘,玉归越来越大,跟我住在一起,总是不太好的,我看这房间还很多,不如,让他搬出来住吧。   实在不行,我住偏房,让他住正房也可以。”   人就是这样,相信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不相信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错。以前张氏拿傅折桂当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觉得她这是在害李玉归,现在她拿她当自己的儿媳妇,也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了。   傅折桂还年轻,又是李玉归的继母,两人只差了十三岁,确实不宜睡在一个房间里。   “让你住偏房,哪有这个道理。我看这间房正对着阳光,就不错,玉归就住在这里吧。”张氏答应道。   李玉归还不想跟傅折桂分开呢,可是傅折桂跟张氏都发话了,他也只能闷闷的答应了。   剩下的,就是买一些被褥、家具以及锅碗瓢盆什么的日用品。不用买好的,就买舒服耐用的即可。   傅折桂把杨老五、李瘸子赔偿的那一百两银子拿出来交给张氏,张氏喜不自禁。还以为李家这次又倒了大霉,没想到,竟然是走大运,不仅弄了一套宅子,还有一百两银子,人生的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把那块烧化了的银子拿出来,张氏嘱咐李二郎,先花这些银子。   只花了不到十两,李家就又变了样,蒜头大葱,高粱白菜,箩筐锄头,除了那几颗梨树有些碍眼,李家俨然又是一个农家院的模样。   真可惜了那房上的红砖绿瓦!   “这才像个家的模样吗。”张氏很满意现在这个样子,“等这些梨树结果了,看看甜不甜,要是不甜,就砍了种两沟韭菜。院子里种树,还是有点浪费了。”   傅折桂听了想笑,要是种梨树的人听到张氏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的吐血,他的梨香满园啊,还不如两沟韭菜。   “咱们在县城里住,去洗衣店倒是方便了,可是家里的地怎么办?”回归本源,李二郎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地了。   这点张氏还没想到,如今李二郎一说,她也急了起来,这地可是农民的根,他们可不能这么放弃。   “离春种还有一段时间,我看,我们不如重修李家。”傅折桂建议,她不喜欢唐家,连带的,也不太想一直住在这里。   “我看可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村里住习惯了,突然住到人生地不熟的城里来,李二郎也有些发怵。   张氏比他们更不愿意离开老家,那是她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承载着她所有的记忆,“现在咱们有钱,重修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就这么办吧。”   “还要感谢一下昨晚救火的村民,要不是他们,咱们还凶多吉少。”傅折桂又提起了一件事。   “对,二郎,你去办,务必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让他们都知道,咱们李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富贵不归乡,就如同锦衣夜行一样无趣,张氏都有点等不及要回去感谢那些村民了。   最后,傅折桂问起了早上的事。   张氏把经过跟她说了一遍,“你没看见唐老夫人那个样子,没立刻把我们抓起来,我都念阿弥陀佛了。”她心有余悸的道。   把整座宅子给李家,而不是这一座院子,傅折桂突然觉得,唐家也不算没有诚意。   “对了,三郎呢?”她问。   “在屋里躺尸呢。”张氏朝着旁边的一间偏房一努嘴,她就不明白了,李三郎为什么就揪着杨翠翠不放呢?现在家里有钱了,他想说一个什么样的媳妇没有。   傅折桂犹豫了一下,决定去看看李三郎,她怕李三郎又做出什么傻事来,牵连李家。   李三郎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郎?”傅折桂试探的叫了他一声。   李三郎的眼珠动了动。忽然,他从床上坐起来,抓住了傅折桂的手,“大嫂,你可一定要帮我,唐老夫人说,她要带翠翠回京。   她不想我再见翠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他的力道太大了,傅折桂被他握的手疼,便开始挣脱,“你先放开我再说。”   李三郎放开傅折桂,满是希冀的看着她。在他看来,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帮他,那一定是傅折桂。   傅折桂有些心虚,这件事,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唐家跟李家的家世差太多了,一个是朝廷勋贵,一个是祖宗八辈都种地的农民,李三郎想要跟杨翠翠在一起,除非像小说里面写的,要么,李三郎像柳梦梅一样考上状元,要么杨翠翠像王宝钏一样跟家里决裂。   可能吗?李三郎这个样子,是能考文状元还是武状元?杨翠翠那个脾气,敢跟唐老夫人抗争吗?   两个当事人都不争气,她既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皇上他妈,仅仅是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本事让他们在一起。   傅折桂的表情太明显了,李三郎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掉,他有些口不择言,“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让我相信你吗?你根本没有办法,在骗我对不对。还不如让我守在唐家门口,我死也好,活也好,都与你们无关。”   傅折桂这次是真生气了,李三郎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他不能跟杨翠翠在一起,竟然还是她的错!   “我让你回来,是想给你留最后一点尊严。人家明摆着不想见你,你还赖在那里,只会让人家更瞧不起你。   好啊,跟我们无关,那你去啊,去守在唐家门口,看看有没有人会理你?   你这样,无非就是想伤我们的心。我们心疼了,你就痛快了,是不是?李三郎,你真的自私!”傅折桂骂了一痛,转身就走,她才懒得理李三郎的破事。   李三郎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抓住傅折桂的衣袖,给她跪了下来,“大嫂,我不是人,你别听我瞎说,我就是心里急。   你原谅我好不好?”一边说着,他一边打自己的脸。他的力道特别大,没一会儿,他的脸就肿了起来。   张氏一直在外面听着,听到这里,她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胸口。她心疼,肝也疼,浑身都疼!   傅折桂甩掉了李三郎的手,冷声道:“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们,只能你们自己帮自己。”   李三郎呆坐在地,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你别想着带翠翠远走高飞了,唐家不是杨家,若是你们真走了,受苦的就是你娘。”傅折桂就怕李三郎来这么一出,赶紧打预防针。   李三郎苦笑出声,半晌,他道:“若是翠翠真的回京,我就去参军。要是我死了,也就算了,要是我没死,混个一官半职,我就去找翠翠。”   张氏在外面听到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冲了进来,“我不许你去参军,你大哥一个还不够吗,你真要疼死我才开心。”   这个年代去参军可不像现代那样安全,十个儿郎半个还就是这时的真实写照。你去参军,不一定会被分配到战场上,没准被拉到哪里,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耗死了。   就算你真的上了战场,这个时代打仗全靠人命堆,一个小兵的价值,有时候还没有半袋粮食的价值高,死成千上万人都跟玩似的,想要熬出头,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李三郎不敢看张氏的脸,那鬓间的白发,那眼角的泪珠,都会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傅折桂也没想到李三郎竟然做了这样的打算。说起来,若是在现代,她还真同意他去当兵的。   他这种性格,既莽撞又一意孤行,有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正应该到部队里面学习一下,学习怎样承担责任,怎么样做一个成熟的男人,做一个孝顺的儿子,甚至,做一个好丈夫。   可是在这个时代,李三郎又不是她儿子,她可不敢做这样的主。   “娘,你不让我去当兵,那我就在家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吗?”李三郎怔怔的道。   “什么叫浑浑噩噩,你不去当兵,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张氏怒道。   “没有翠翠,还不是浑浑噩噩。”李三郎竟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中满是苦涩。   张氏啪的一下,给了他一巴掌,“我生了你,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吗?”   “打的好。娘你打够了没有,没有我替你打。”李三郎举起手,啪啪的打自己耳光。   张氏瞬间泪流满脸,她要的,何曾是这个!这哪里是打他的脸,是在打她的脸。是,是她没本事,没有生在一个富贵之家,不能给李三郎一个好的家世,都是她的错,可以了吧!   如果下跪,打脸管用,她宁愿给李三郎跪下,让他打她的脸,只求他能成熟一点。   捂着脸,张氏回了屋。   傅折桂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她不是圣人,不能救所有人。   李三郎这件事,关键还要看他自己。如果他有自知,就该去闯出一片天地来,到时也能风风光光的娶杨翠翠,给她一个好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第二天,李二郎借了三叔家的地方,摆了整整六桌酒席,宴请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村民。   酒席也分三六九等,像农村这种酒席,有点肉就不错了。至于什么鱼、蹄髈,好多人家都是用的假的,看起来像鱼、蹄髈,其实是木头做的,上面浇了一层汤汁,就为了好看而已。   而李家这顿酒席不是,鸡鸭鱼肉,全是货真价实的,那菜,就好似流水一般的往上端,那酒,就像不要钱一样,大家随便喝。   张氏高兴,挨桌的敬酒。   李家跟唐家搭上了关系,过上了好日子,这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羡慕嫉妒,再加上吃人家的嘴短,这些村民也忘了以前嫌弃李家的事了,一个个跟李家打的火热。   张氏说准备重建房屋,这些人立刻表示,如果需要人手,他们一定会过来帮忙。   张氏很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送别那些村民的时候,李家又给他们每人带上了一大包点心,喜的那些村民又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一顿酒席摆的宾主尽欢。   这就是钱的魅力,你好好过日子,别人想瞧不起你,都不行。你不想辛苦努力,日子过的不好,就算天天抱别人的大腿,别人都嫌你太重,想一脚踹开你。   傅折桂早就知道这点,所以她从没想过刻意讨好别人。   酒席散了,张氏喝的有点多,坐在马车上又哭又笑,一会儿感谢傅折桂,一会儿骂李三郎不懂事,一会儿又哭李老爷子跟李大郎死的太早。   李二郎觉的有些抱歉,就对傅折桂道:“大嫂,娘这里有我,你就先回去吧。”   这次出来,张氏等人雇了马车,傅折桂骑着她的小毛驴,所以她比较自由。   傅折桂也喝了几杯酒,被小毛驴一颠,觉的有点胸闷头晕,就答应了李二郎。   小毛驴往前哒哒的跑了一段,突然,它似乎发现了什么,耳朵转了转,朝着一边的野地里跑去。   等傅折桂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跑到了一处山坡后面。那里,黑龙在悠闲的吃着草。见小毛驴过来,它立刻欢快的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脖子去蹭小毛驴的脖子。   小毛驴也回应着,倒是显得傅折桂有点多余了。   呃……傅折桂表示她很无奈。   “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就答应你们了。”傅折桂从小毛驴上往下跳。结果,她头晕脚软,一个站立不住,就往旁边倒去。   “小心。”唐明阑抱住了傅折桂。   温热的怀抱,醇厚的男声,傅折桂打了一个激灵,站到了一边。这时,她的酒也醒了,“是你啊。”她有些尴尬。   唐明阑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我去打听过你的事情,原来你……”他想说,原来傅折桂的丈夫早就死了。   “哦!我是不是挺惨的。”傅折桂故意跟唐明阑打岔,杨翠翠跟李三郎的事情犹在眼前,她不想跟唐明阑扯上一点关系。   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唐明阑笑了,“是挺惨的。不过我看你一点也不在意。”依旧活的像一颗野草,顽强的抓住了土地,肆意生长,或者说,像一株太阳花,向着太阳,从不放弃,还温暖了周围的人。   “在意又怎么样,不在意又怎么样?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改变这一切。没准你就会成功了,不是吗?”傅折桂哈哈一笑,弱者向生活低头,强者征服生活,亘古不变。   “改变这一切?”唐明阑若有所思,突然,他道,“若是别人都觉得你是错的呢?”   “那就证明给他们看。”   “我怕……”   “你既然觉的你是对的,还怕什么。我就怕你不去做,以后会后悔。”   唐明阑突然笑了,“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吗?”   傅折桂摇头。   “洪水来临,大厦将倾,可惜他们还舍不得那条破船。我想跳船、想救他们,可是他们偏偏觉的我是在害他们。”   傅折桂似懂非懂,她觉得唐明阑可能在说朝堂的事情。她虽然没当过官,可是纵观史书,也只有历史的潮流能称得上这种比喻。   唐明阑有些意外,难道傅折桂竟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小女子,恐怕连文王县都没出过。   摇了摇头,他盯着傅折桂的眼睛郑重的道:“我明天会回京城,若是……算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翠翠表妹想见你,若是你答应,今晚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我真不想见她。”傅折桂扶额。   唐明澜抱臂,“随你,我只负责传话。”   “再说吧,我头疼,想回去休息了。”傅折桂去牵自己的小毛驴。   唐明阑拍了拍黑龙,一路把傅折桂送到了家,他能为黑龙做的,也就这些了。希望以后有机会,黑龙能再见到它的所爱。   到了李家,唐明阑看着这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梨香院,也有点哭笑不得。他就说,傅折桂就是野草,长到哪里,就把哪里变成适合自己的模样。   傅折桂不敢看唐明阑的表情,借着酒劲盖脸,赶紧回了房间休息。 第四十章   睡了一觉, 起来后神清气爽, 傅折桂决定, 还是不去见杨翠翠了。经过李三郎的事情, 她几乎都能猜到杨翠翠要跟她说什么。她帮不了她, 去见了也没用。   想了很久, 她拿出纸跟笔, 给杨翠翠画了一副有点粗糙的画。画上画的是一个观音,她正在庙中虔诚的拜观音。   “这画,求人不如求己, 挺有意思的。不过,翠翠表妹能看懂吗?”唐明阑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傅折桂了, 每当他觉得他已经了解她的时候, 她都会展现出另外不同的一面。   “翠翠只是性格软弱,但她不傻。你都能看懂, 她自然能看懂。   其实, 不用我说, 她也知道只有自己能帮自己。只是, 她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担, 才想到来求我。不过很抱歉,我也帮不了她。”傅折桂随意道。   唐明阑笑了,傅折桂说话, 还是这么直白, 直白的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第二天天没亮,唐明阑就离开了文王县,直奔京城,他要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为唐家争取一线希望。   至于唐老夫人跟杨翠翠,她们想走,却没走成,因为杨翠翠病了,病的很严重。   是的,杨翠翠看懂了傅折桂那张画,这才让她五内俱焚。她从小没享受过亲情,根本不知道亲情是怎么样的。对唐老夫人来说,她是唐书琴的女儿,所以她疼她,可是对杨翠翠来说,唐老夫人顶多比陌生人好一点罢了。   她对她越好,她越觉的不真实。   在唐府,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靠着唐老夫人的宠爱,就可以过的很舒服,可是万一这宠爱没了呢?   到处都是陌生的,杨翠翠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任何价值。跟这种精神的空虚相比,她宁愿生活在李家,至少,她知道李家是需要她的,她靠自己的双手能好好的生活下去,更何况,她也认定了李三郎。   在唐家,那些丫鬟表面恭敬她,其实心里都瞧不起她。她不敢多说一句,多走半步,过的就像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仓鼠一样。   这种情况下,傅折桂还逼着她靠自己,杨翠翠自然就病了,她是心病。这种心病表现为她吃不下东西,无缘无故的出虚汗,怕见人,尤其怕见唐老夫人,怕她提进京城的事情。   唐老夫人给她找了好几个大夫也没治好她的病,怕她在路上出什么事,只能延缓行程。   不说杨翠翠,经过几天的准备,傅折桂的洗衣店终于开业了!   李记洗衣坊,鞭炮声响过后,因为田氏之前宣传得力,不少人都围了过来,对这个洗衣坊很有兴趣。   “你们洗衣店真的那么神吗,连发霉的衣服都能洗?”有人问。   “唐老夫人真的把衣服全都交给你们洗?我怎么就不信呢,吹牛呢吧。”有人开玩笑。   周围人哈哈一笑,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围观。   傅折桂站了出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大家都不信,不如这样,我给你们现场演示一下,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说完,她从旁边拿出了一团乌黑的东西,递给大家看。   那团东西好似是一团布,表面全是黑毛,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她把这团东西往前一伸,大家就往后一躲,谁也不敢接它。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闻。”有人捏着鼻子道。   “这是我家的抹布,又放了五天,就成这样了。”傅折桂笑道。   难怪这么脏,这么难闻,人群躲的更远了,生怕沾到抹布上的脏污。   “我现在,就把这抹布洗干净,你们可要看好了。”傅折桂一伸手,示意李二郎把东西拿过来。   周围的人根本不相信这块抹布还能洗干净,都睁大眼睛往这边看着。   李二郎有点紧张,他长出了一口气,搬过来一张桌子,然后端过来一盆清水。这盆清水当然是傅折桂特制的,她将豆芽菜碾碎过滤出来的汁液放进了这盆水里,使得它既能去霉斑,又干净如清水。   傅折桂将抹布往这盆水里一放,稍微揉搓了一下,那些黑色的霉块就像雪花遇到火苗一样,快速的从抹布上脱落下来,落到了水里。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在变戏法吧?”有人张大了嘴巴,有人惊呼,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的。   “对啊,我就是在变戏法,等你们把衣服拿到我的店里来,我就变个戏法,把你们的衣服变的干干静静的,怎么样?”傅折桂开着玩笑。   大家被她的话逗的哈哈直笑,确实,她没必要在这时候骗他们。   傅折桂将那块抹布拿出来,这时候,这块抹布表面的黑斑没有了,就是一块看起来很脏看不出底色的布块。   傅折桂示意李二郎,把第二盆水端上来。   第二盆水里放了皂角跟萝卜汤,萝卜汤本身就能清洗污垢较多的白色衣物,再加上皂角粉的威力,傅折桂耐心的搓揉一阵儿,那团抹布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是一块棉质的白色布块。   此时,这布块还有一点发黄,但其它脏污,却完全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人已经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没人说话,他们等着看傅折桂接下来会怎么做。   傅折桂拿起布块,“大家都知道,衣服穿久了,就会像这块布一样发黄。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除这些黄色,让这块布亮洁如新。”   李二郎适时的端上来第三盆水,这盆水跟刚才的那些又不一样,这盆水上面有盖子,大家看不到盆里的水是什么样的。   傅折桂狡黠一笑,“这盆水可是我们店里的秘密,所以就不给大家看了。现在,我要把布放进盆里了。”一句话,把众人嘴里的不满都压了下去。   等她再把那抹布再从盆里拿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这还是那块又脏又臭的抹布吗?怎么它现在好像被人换掉了一样,不但干净如新,就连刚才那种难闻的味道也一点都没有了。   傅折桂将那块布递给大家看,大家互相传看着,都啧啧称奇,不知道傅折桂是怎么做到的。   傅折桂则趁机将最后一盆水放到了一边收了起来,这盆水看着神奇,其实里面就是淘米水加白醋。淘米水能去黄,使衣服亮洁如新,白醋则能去除衣服的异味,两样东西双剑合并,自然无往不利。   而这两样东西大家都认得,自然不能给大家看。   觉得大家也看的差不多了,傅折桂拍手道:“好了,大家应该对我们洗衣店的能力有所了解了。现在,我宣布,李记洗衣坊正式营业。今天来我们店里洗衣服,全部八折。”   众人拍手称好,可是真轮到他们进去,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动。这洗衣坊太新鲜了,他们没试过啊!   这时,人群中的冯氏有些按捺不住,她下个月要去吃侄女的喜酒,可是却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去。   她只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可是那件衣服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菜汤,当时也没在意,可是回家以后,这衣服却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穿这件衣服去吃喜酒肯定会被人议论,可是重新做一套衣服,她又舍不得,正是为难的时候,她看到了李记洗衣坊。若是这洗衣坊能把她的衣服洗干净,她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洗一件衣服,要多少钱啊?”她问。   “薄衣服十五文钱,厚衣服三十文钱。”傅折桂道。这个朝代,做一件普通的春装大概要二三百文钱,这十五文钱看起来多,但洗一次衣服相当于让衣服翻新一遍,一般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十五文钱,一斤猪肉的价格,冯氏觉的自己还能拿的出,就道:“那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拿衣服。”   有了她带头,众人的心思活络起来。有的想起了自己压箱底那件非常喜爱却旧了的衣服,有的想起自己一直洗不出来的衣服,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回去取衣服。   洗衣坊的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   李二郎一边接单,一边佩服傅折桂。他还以为傅折桂定这么高的价钱,没人会来呢,结果,生意出乎意料的好。   普通人洗衣服,就像以前的傅折桂,大冬天泡在冷水里,从白天洗到晚上,一个月也就赚三四百文钱,而他们,只要洗三十件衣服,也就半天的工夫,就能赚到这么多,这不可谓不神奇。   这大概就是傅折桂所说的那个,李记洗衣坊不是赚辛苦钱,而是走什么精品路线,赚……哎呀,傅折桂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李二郎高兴的都想不起来了。   傅折桂站在一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就怕今天冷场,幸好,这结果还不错。   这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不过,还不能大意。她定了定心神,开始跟李二郎一起收衣服,并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   首先,他们只是洗衣服,并不是真的把衣服复原,所以那种布料不行了的衣服,千万不能接。万一他们一洗,那衣服碎了,这算谁的。   其次,一定要确认好衣服的完好程度,还有里面是否有其它贵重东西,防止贵客以此讹诈他们。   还有……   傅折桂跟李二郎如此认真,那些顾客非但不觉的麻烦,还觉得他们受到了重视,更加愿意相信李记洗衣坊,这算是一个意外收获。   将衣服收回到李家,张氏立刻按照傅折桂教的办法,将衣服分门别类,然后小心的清洗。一条流程化的链条快速运转起来,李家人忙的不亦乐乎。   第三天,第一批衣服洗干净交到顾客手里。那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熨烫的整整齐齐,顾客自然是满意至极。   口碑就是最好的广告,仿佛一夜之间,大家就都知道了文王县新开了一家洗衣店,无论你多么脏的衣服,都能给你洗的干干净净。   这下,除了普通百姓,那些有钱人家也开始光顾李记洗衣店。这就形成了一种潮流。以前,那些夫人见面,都是问你最近做了什么衣服,买了什么首饰,现在大家见面,都会问你的衣服拿到李记洗衣坊去洗了没有。   拿去了的话,都会惊叹一下洗完之后的效果,没拿去,自然要劝你赶紧拿去洗。那里洗的衣服,可比自家丫鬟洗的干净多了。穿着他们家洗出来的衣服出门,才算体面。   至于洗一件衣服要十五文钱,这些夫人根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她们还嫌要的钱少,不能体现她们的地位呢。   不到半个月,李记洗衣坊就由每天赚三百文钱上升到每天赚一两银子,而且似乎还有上涨的趋势。   而李家则从早忙到晚,忙的人连腰都直不起来,这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   痛着痛着,就要爆发。   “不行,娘,咱们要么雇人,要么就每天固定接多少单吧,不然再这么下去,大家就要被熬坏了。”说好的精品路线呢,怎么又沦落到每天洗衣服了,傅折桂揉着自己的腰,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张氏也累啊,她比傅折桂年纪大那么多,这几天累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但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她就算累,也想坚持,“雇人?那不是又要多出一份银子。”她不舍得。   至于少接生意,她更觉的不妥,没见过哪家店铺把生意往外推的。   “娘,你看我这手,都蜕了两层皮了。不行了,我真的洗不动了。”田氏夸张的摆着手。   这几天大家都在忍,为了钱忍,现在一旦爆发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吧,我说的那两条路,总要选一个。”傅折桂放下了手中的衣服,郑重的道。   她都决定了,李家人开始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大嫂,咱们店铺的生意红火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想从咱们这里偷秘方呢。我看,我们不能雇人,每天少接点单子倒是可以。”李二郎字店铺里当掌柜,接触的人多,自然想到了这点。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要是雇人,咱们肯定不能像我教你们一样,把什么都教给他们。咱们可以可洗衣服分成几个部分,每一部分都雇佣专门的人来做,这样她们只知道自己那部分,就不怕她们偷师。   再说,咱们洗衣服全靠水里加的这些东西,咱们把东西提前加好,到了关键步骤,就自己做,不就可以了?”傅折桂道,现代的那些大企业,不都是这么做的,分工明细,流程作业,又快又稳。   李二郎眼前一亮,“我同意。”   不用少接单子,张氏也同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半个月,李家老宅那边已经清理干净,傅折桂就把洗衣的场地选在了那里。他们要雇佣人,肯定要雇五柳村的女人,既知根知底,又能带着大家赚钱,算是互利互惠。   再说,县城里洗衣服,这洗衣服的水都不好弄,每次李二郎都累的半死,在老宅就不一样了,李家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挖一条小沟,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回到五柳村,李家就好似如鱼得水,一切进展的很顺利。不到一天功夫,就在李家老宅的空地上搭建了很多木棚,木棚被隔成一间间的,里面放了很多洗衣服的用具。   至于雇佣的人,在一个村子里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李家雇佣的,自然都是勤劳干净不爱嚼舌根的女人。   这些女人平时在家也是干活,来到李家这里,干着轻松的活,却拿着比自己男人还高的工钱,纷纷对李家感恩戴德。   李家在五柳村的名声瞬间水涨船高,这也算是一件意外之喜。   这样,李记洗衣坊才正是步入正轨。李二郎在店里负责接、发衣服,张氏跟田氏带着人洗衣服,李小妹负责带人熨烫衣服,至于李三郎,他就负责重建李家,大家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而傅折桂呢,她跟以前一样,一边算账,一边教李玉归读书。   李玉归进步很快,傅折桂有时候也被他问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天知道,她上学的时候背过几篇文言文,如今还记得几篇。   只希望傅登科赶紧回来,若是他能考上,傅老秀卸下心中重担,也能教李玉归读书了。若是他没考上,也好,他去私塾教书,把李玉归戴上也方便。   算算日子,估计也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有结果了,傅折桂也就不费那个事,再把李玉归送去私塾。   三月底的夜里,文王县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也宣告着农耕正式开始。这个时代还没有玉米,每年就种一季小麦,由春到秋,小麦的收成,几乎决定了整个家庭这一年的日子。   雨水足,年景好,这一年农人的日子就好过一点。雨水少,小麦长的不好,那大家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春雨朦胧,大家磨拳霍霍,一边祈祷这雨能多下一点,一边攒足了力气,就等着雨停以后去地里播种。   受这雨的影响,李家人全都闲了下来。正好就要春种了,傅折桂决定,好好歇一歇,等春种完以后再接着开店、建房。   最幸福的时刻,大概就是数钱的时候,傅折桂趁着大家放松的时候,把账本拿出来,跟大家分享这种喜悦。   现在,李记洗衣坊的生意已经趋于稳定,每天赚的除去给工人的工钱、房租,还能剩下一两半左右。   “也就是说,不到二十天时间,我们就能赚下一头牛。”李二郎惊讶出声。牛啊,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竟然这么容易就能拥有了。   “今天改善伙食,你们说,是想吃排骨,还是想吃鸡。”张氏感觉自己过上了梦里的日子,手里有钱,她也大方了很多。   “想吃鸡屁股,也想吃大棒骨。还想吃肘子,炖的烂烂的肘子,一口咬下去,又软又黏……”田氏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看你那个馋样。”张氏瞪了她一眼,决定满足她。这些日子,田氏也算出力不少,她都看在眼里的。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到了李三郎身上。李三郎这些日子深沉了不少,每天少言寡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真是世事弄人,要是以前李家也能每天赚这么多银子,张氏也不会舍不得那十两银子不给他下聘。可就算娶了杨翠翠,又能怎么样,唐家就会承认李三郎这个女婿吗?   张氏不想去想这个问题,把目光移到了李小妹身上,现在李家有钱了,名声也好,她只希望给李小妹找个好人家,让她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李小妹低着头,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觉的,若是傅登科没考□□名,他们大概有七成的机会能成,若是考上了……她的心又揪到了一起。   雨稍微停了一会儿,傅折桂跟李小妹出去买肉。路过一条胡同时,她们俩被难住了。   这条胡同地势有点低,周围的雨水都汇合到了这里,所以这里出现了一个五米左右的水坑。她们若是淌过去,肯定会弄湿鞋袜跟衣裙。   换一条路?这条胡同是最近的一条路,若是换了,一会儿回来的晚,雨再下起来,她们会更狼狈。   正犹豫着,胡同对面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十六七的年纪,穿着素白绣花的裙子,头上簪着银钗,眉如柳叶,口似樱桃,画了淡淡的妆,气势淡雅,在这小巷里,简直如同水莲花一般美丽。   另一个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穿着青布衫,好似是老妈子。   “娘,我……怎么……”女子指着那水坑,拉着那个妇人撒娇。原来,她们竟然是一对母女。   真是奇怪,这样的母亲,有这样的女儿,也算鸡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吧,傅折桂被她们这边吸引了心神。   李小妹也朝那边看去,她觉的那个老妇人有点眼熟,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她到底是谁。   接下来,让傅折桂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老妇人背起了女子淌过了大水坑,从她们身边走过。   女子的衣裙是半点没脏,可是那老妇人却被压弯了腰,弄脏了衣裤。   这女人……简直一言难尽,傅折桂不再多想,提起裙角,迈进了水坑。   买好了菜肉,天空又开始下雨,傅折桂跟李小妹赶紧往家走。没想到,一进门,她又看见了那对母女。抬头看看家门,确实是李家,她没走错啊,傅折桂腹诽。   “大嫂,我想起来了,这个妇人是二嫂的娘。自从咱们家变穷,她就三年没来了,怪不得我刚才怎么也想不起来。”李小妹压低声音道。   哦,傅折桂表示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古人诚不欺我! 第四十一章   正堂里, 张氏端坐正中, 眼观鼻, 鼻观口, 就好似一尊泥菩萨一样, 对徐氏跟田素兰不理不问。显然, 她也十分不待见徐氏。   也是, 像这种见别人穷了就不登门,富了就赶紧贴上来的亲戚,谁也不会喜欢。   旁边, 田氏笑嘻嘻的看着,也没说话。对此,徐氏很不满, 却不好发作。   李二郎倒是想说话, 可是他只见过徐氏几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 傅折桂进来了, 打破了屋中的僵局。张氏抬眼看看她, 一点给她引荐的意思都没有, 而是告诉她灶上烧了热水, 让她赶紧去喝一碗, 免得受风着凉了。   傅折桂察觉到屋里的诡异,就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菜、肉, “那我进去做午饭。”   徐氏终于找到机会搭话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又是肉又是鸡的,我……”见傅折桂手里又是排骨又是鸡,她的眼睛都开始冒绿光,都说李家有钱了,果然不假,这次她可是来着了。   不过,她咧着嘴还没说完,就被张氏给截了回去,“也不麻烦,这是我们本来就要吃的,根本不知道亲家要来。”张氏这句话,可一点没给徐氏留面子。   徐氏闹了个没脸,可是她又不能跟张氏发脾气,就冷着脸对旁边的田氏道:“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到了夫家要勤劳贤惠,早起晚睡,好好侍奉婆婆,伺候丈夫,你都忘了吗。   还在这里做着?还不去厨房帮忙。”   田氏也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立刻挑着高音道:“娘,你是这么说的吗?我怎么记得你告诉我嫁过去以后,一定要把李家的钱弄到自己手里,以后才好过日子。   至于婆婆什么的,我是二房,千万别管。怎么,我记错了?”田氏笑的很真诚,也很无耻。   傅折桂都走到房门口了,听到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差点没笑到脚软。幸好,她扶住了门框,田氏这台拆的,也太绝了!   徐氏的脸红的就像一个大太阳,还是那种要爆炸的大太阳。这要是在家里,她早就找一个竹棍打田氏了。咬着牙,她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种话。”   “娘,三年不见,你的记性怎么变的这么差,莫不是在家吃鸡蛋吃多了,把脑子糊住了。   你忘了,就是我偷家里鸡蛋给你送回去那次啊。哦,对了,还有……”田氏是一点脸皮也不在乎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徐氏都坐不住了,若是有可能,她真希望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这时,田素兰恰到好处的站了起来,拉起田氏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三姐,我们一起去厨房里帮忙吧,让娘跟张婶好好说说话。”   田氏根本不想走的,三年了,这些话憋在她心里三年了,如今田家也有来求她的时候,她怎么能不趁机好好发泄一下。   还要再说,张氏却忍着笑发话了,“就你话多,还不快去厨房帮你大嫂。”   田氏这才不情不愿的带着田素兰走了出来。   张氏瞥了徐氏一样,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不过总归是亲家,闹的太过也不好说话,这也是她制止田氏的原因。   徐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如坐针毡。   房外,田素兰冷着脸埋怨田氏:“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点都不给娘面子。”   田氏也冷了脸,她一看到田素兰身上的穿戴、她这张脸,就想撕碎怎么办?   田家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田氏是老三,也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从小,徐氏就跟她说,什么都要让着妹妹,妹妹是家里的希望,她都忍了。   等到成婚,依旧是这样,可是她换来的是什么?   田氏恨啊,那年李二郎得病,她是如何哀求的,田家又是如何说的,她至今都忘不了!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一点不假。从那天起,她就不再相信田素兰会带着她过好日子的鬼话了。   就算田素兰富贵了,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她一起踹开,她只不过是她脚下的一颗石头,踩着还嫌硌脚呢。也就因为如此,田家不来李家,她也再不想回田家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知道我是你三姐了,我给家里拿了那么多东西,我要用钱的时候,一个铜子都没有,你们是什么意思?”田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给田素兰一巴掌。   田素兰忽然换了一副口气,皱着眉道:“你也知道,家里困难……”   “别跟我演戏,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   从小就窜的娘挤兑我们,我们打猪草的时候,你却在学绣花,我们每天吃都吃不饱,你却每天一个鸡蛋,你还真当我们傻啊。是,我们是傻,可是也不会傻一辈子。   没钱?没钱你头上的簪子哪里来的,你脸上的水粉哪里来的,从野男人裤裆里掏来的吗?”田氏有些恶毒的道。   田素兰还没听过这么没脸的话,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立刻就怒了:“三姐,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可是你妹妹。我知道你怨我,可是这是算命先生说的,以后田家的富贵全靠我……”   “靠你?那你就去找你的富贵吧,来找我做什么。”田氏冷哼一声,进了厨房。   田素兰也冷了脸,她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还用得着田氏,早知道……算了,这件事还是她娘跟田氏说比较好。   厨房里,傅折桂跟李小妹忙的有条不紊,田素兰跟田氏走了进来,说是要帮忙。   傅折桂当然要客气一下,田素兰怎么说也算是客人,怎么能让她进厨房呢。田氏却老神在在,根本不理这边。   最后,田素兰一再要求,傅折桂也只能答应让她留下来帮忙。   不得不说,田素兰确实挺有生活情调的,比如这碗糖拌萝卜,照傅折桂的做法,就把糖跟萝卜拌在一起好吃就行了,她不,她还要弄几个萝卜花出来,让这道菜看起来就很漂亮。   诸如此类吧,本来只是一顿家常菜,经过她的手一拾掇,就有了四星饭店的水准。   李二郎看到这桌菜,直夸田素兰心灵手巧,就连张氏,也多看了这菜两眼,对田素兰热情了不少。   徐氏听着女儿被人夸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她就知道,她家素兰是个好的。   “就会弄这些虚的。”田氏坐在傅折桂旁边,所以她嘀咕的东西,傅折桂听了个清楚。   对此,她只是笑了笑,人家能弄的出来,也算一种本事!   当晚,张氏根本没有要留徐氏跟田素兰的意思,可是人家就是赖着不走,她也不好把人家赶出去,就让她们两个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徐氏立刻把田氏叫到了自己屋里。   “你妹妹也差不多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咱们那个穷山村里,有什么好人家,我这次来,就是想在县城里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徐氏开门见山。   “哦!”田氏答应的有点漫不经心。   “跟你说话呢。”徐氏拧了一下田氏的胳膊。   田氏疼的哇哇直叫,想还手吧,可徐氏毕竟是她娘,她从这张凳子上站起来,又坐到了令一张凳子上,“娘你说话就说话,拧我干嘛!”她抚着自己的胳膊道。   “不拧你你不长进。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田氏巴不得田素兰嫁一个傻子、瘸子呢。   徐氏又要抬手,田氏先蹦了起来,“娘,我有主意了,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田氏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家老三还没定亲,你看,他怎么样?”她所说的老三,自然指的李三郎。   徐氏有些犹豫,看向田素兰。   田素兰似乎很害羞,低着头,根本没看这边。   徐氏心里有数,有些不愿意。   田氏却想促成这件事了,李三郎那个臭脾气,就算田素兰长的再好,他也不会喜欢她的。得不到丈夫的喜爱,田素兰还有好日子过?   万一李三郎去参军或者跟杨翠翠藕断丝连,那还不是更好。她都有点等不及看田素兰被一脚踹开或者披麻戴孝当小寡妇了,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在自己眼前神气。   越想越舒心,田氏压低声音对徐氏道:“娘,你可别小看李家。你看见旁边那个大宅子了吧,就是那个唐府,唐老夫人答应,只要她们一走,就把这宅子留给李家的。   你说,就这个宅子,能值多少银子?”   徐氏吃了一惊,“你说的是真的?”就连田素兰都抬起了头。   “我还能骗你们。”田氏诚恳道。   这下,徐氏真的动心了,这唐府谁不知道,在县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真要拿出去卖,卖个万八两的银子估计都没问题。   一万两银子啊,那得多少箱子才能放下。   田素兰却想的比徐氏远,“你跟我们说说,这唐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把这宅子送给你们?”   田氏也没隐瞒,就把李家跟唐家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关于李三郎对杨翠翠之间的事情,她却简单的一笔带过了,只说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这其间的曲折离奇,简直闻所未闻。“唐家竟然是侯府的?”徐氏惊讶道。   “你说小侯爷已经走了?”田素兰更关心这件事。   田氏点头,“唐老夫人估计很快也会走的。”   对此,徐氏很高兴,唐老夫人走了,那这宅子就是李家的了,没准……   田素兰却有种错过的感觉,她原名叫田金凤,后来读了书,这才改叫田素兰,可是她一直没忘过‘金凤’这个名字的由来。   算命的说她将来会成为金凤凰,富贵不可言。徐氏也说,生她的前一晚上,她做梦梦见了一只凤凰落到田家。种种巧合,使得全家人都对她宠爱有加。   她从小就觉得,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她努力学习一切,找机会读书。   这次来县城也是为了这件事,可是小侯爷却已经走了……田素兰有点烦躁,难道她真要嫁给李三郎吗?刚才在饭桌上,她也看见了李三郎,并不十分满意。   别管田素兰怎么想,徐氏是看上李家这套宅子了。第二天,她就找了一个机会跟张氏透了这件事。   张氏虽然不喜欢田家,但却有点喜欢田素兰。她人长的好,做事也干净利落,尤其还读过书,就这一点,就为她在张氏心中增色不少。   可是张氏也知道,李三郎就是一头倔驴,所以她没敢立刻应承,只说留徐氏在家里住几天,大家相处看看。   这就有八成的希望了,徐氏立刻乐呵呵的回去跟田素兰说了这件事。田素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事就往李三郎身边凑,惹的他厌烦不已。   第三天,天光放晴,所有人立刻冲进了地里,趁着土地湿润的时候播种。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下第二场雨,大家可不敢赌。   李家也不例外,所有人都扛着锄头拿着麦种下地,男人挖坑,女人撒种。播种完以后,再撒上沤了一冬天的大粪,这春耕才算真的结束。   种地是辛苦的,傅折桂以前只在书本上看过,还不知道它到底有多苦,现在,她有机会领略一下了。   刚下过雨,那泥土又软又黏,走在上面,没一会儿就弄了一脚泥。甩掉那些泥,根本没用,不到两分钟,那些泥又黏了上来。   基本上从下到地里,傅折桂的脚就没闲着,足足沉了两斤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走几步,她的鞋就会陷到泥里。往往脚迈下去,她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然后再回去,费力的把鞋子从泥里挖出来。   如此反复循环,傅折桂才撒了半圈种,就弄的全身是泥,大汗淋漓。   鞋子又一次陷在泥地里,傅折桂气的想把鞋子扔到一边。   “大嫂,你以前没干过这种活吧?”李小妹就好像有超能力一样,跟傅折桂穿着一样的鞋,却在泥地里走的轻松自在。   傅折桂点点头,现代加古代,她这是第一次。   “你去地头休息吧,娘不会说什么的。”李小妹小声道。   “这样好吗?大家都在忙。”傅折桂有点心动。   “没关系,咱们家地少人多,其实本来也不用咱们都下地的,还不是……”李小妹拿眼往徐氏跟田素兰那边一扫,傅折桂就明白了,原来,张氏这是借机调治她们两个呢。   再仔细看,果然,张氏基本就没怎么干活,她一直在盯着徐氏跟田素兰。对徐氏,她一直就很讨厌,对田素兰,假设她是她未来儿媳,她也要考验一下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总之,就因为某些不能明说的原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傅折桂也被带到了地里。   不过知道原因,傅折桂倒是也不急着撒种了,坐在地头,她往四处看去。远处,青山如黛,近处,芳草如茵,烟柳如画,好一副雨后春意图。深呼一口气,鼻间全是泥土的芬芳,倒也不枉费出来这一次。   她正高兴着,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是田素兰,此时,她一身大粪,瑟瑟如隆冬之鸟。   李三郎瞪了她一眼,收了粪桶,转身又去一边刨地。   田素兰捂着嘴,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拿手绢给李三郎擦了擦汗,他就这么对她。   “娘。”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能喊徐氏。   徐氏也傻了,想凑近田素兰,只是她身上的大粪,都是经过一冬发酵的,那味道,顶着风都能臭上十里,她真不敢往上凑。   “亲家,你……他……”徐氏指了指李三郎,又指了指田素兰,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氏也没想到李三郎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她过去就拿手中的筐子砸到了李三郎的背上,“你这个畜生,你做的好事。”   李三郎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谁让她没事就在我面前晃。”盯着张氏的脸,他一字一句的道,“你们想让我忘了翠翠,没门。”   张氏立刻明白了,李三郎估计以为这是她故意安排的呢。他这哪里是拿大粪泼田素兰,他这是拿大粪泼她呢!   “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张氏劈头盖脸对着李三郎就是一顿打。   李三郎也不躲,就任凭她打。   打了几下,张氏看到他那新伤旧伤叠在一起的脸,又心软了。扔下箩筐,她走到了田素兰身边,揪了一把野草,给田素兰擦身上的大粪。这件事终究是李家对不起田家,她还要给田家一个交代。   田素兰想蹲下哭,身上全是大粪,蹲下估计就得弄一脸,想动一下,稍微一动,她就能感觉到大粪在她身上流动,她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才好。   一边哭,她一边吐,吐的她胆汁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田氏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太痛快了,真应该叫上大姐、二姐、四妹一起看。   徐氏本来就生气,她这么一笑,无异于火上浇油,她立刻拿起手中的家伙去抽打田氏。   田氏一边大叫,一边四处乱跑,引来周围的人围观。   “这不是李家媳妇吗,那边那个一身大粪的是谁。”有人好奇的问。   “不知道,还真是一身大粪啊……哈哈……就李家的奇事多。”   ……   田素兰听着周围的议论,只想死,她第一次有点后悔,田氏已经不是以前的田氏了,她根本就不该来李家。   还有李三郎的事情,田氏一定是故意的,她想看她出丑,她在报复她!   边上的傅折桂看着这闹剧,还真有点同情田素兰了,若是她也被……算了,想想都觉得恶心。   傅折桂以为,田素兰经过这次泼粪事件,会离开李家,没想到,她还小瞧了她,她洗干净以后,继续留在了李家。   不过,她这次好像想开了,没有再去招惹李三郎,只是每天盯着田氏,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两姐妹,怎么弄的跟仇人一样?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傅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算着时间,皇榜应该已经发了,傅登科怎么还不回来?   每天都在等消息,傅折桂觉的这种等待的煎熬,都快赶上她等高考成绩那年了。偏偏这时候,傅家送来消息说傅老爷子的病情又严重了,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自己回去管什么用,傅老爷子的心病是傅登科!叫上李玉归一起,傅折桂希望他能帮忙安慰傅老爷子一些。   “娘,你别担心了,外祖会没事旳。”李玉归软软的道。   “是啊,嫂子,会没事的。”李小妹也劝,如果可以,她真想跟傅折桂一起去傅家看看,只是,她根本没有立场那么做。   几人出了房间,却发现梨花树下,早站了一人。那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身上全是点点梨花瓣,更衬的身姿胜雪,哀愁如云。   李小妹顿时润了眼,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往那边看。   傅折桂却心里咯噔一下,傅登科这个样子,可不像“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不会真的被她猜中,没考中吧!   傅登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傅折桂说,他这次大考……   “没中?”傅折桂试探的问。   傅登科羞的无地自容,半晌,方点了点头,他愧对父亲,更愧对妹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京城回来的,又回来做什么。   他都这样了,傅折桂还怎么说他。况且,她本来就觉得,科考这种事情就是不可期待的。不过,“爹的病情又重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傅登科僵直了身体,就是怕这个,所以他不敢回家,先来找的傅折桂,“不然,先不告诉爹我回来了。”说出这句话,他都替自己害臊。   “爹等的就是一个结果,不告诉他,估计他更揪心。”傅折桂不同意。   傅登科不敢说了。   “书稿赚钱了没有?”傅折桂想起这件事,若是这件事成了,也算给傅老秀才一个安慰。   傅登科的声音更小了,“书稿丢了。”   “怎么会丢的?”   傅登科神情躲闪,不肯说。   “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家看看。”傅折桂骑上小毛驴,傅登科骑上他的马,两个人忐忑的往傅家而去。 第四十二章   到了傅家, 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 傅折桂松了一口气, 让傅登科在外面等着, 她跟李玉归进去看看傅老爷子的情况。按照她所想, 傅老秀才挺喜欢李玉归的, 有他在, 傅老秀才也许还能宽慰一点。   还没进屋,她就听见屋里有谈笑声,是傅老爷子还有另外一个男声。怎么回事, 不是说傅老爷子病情加重了吗,怎么还笑的出来?傅折桂一头雾水。   “折桂,你回来了!”周氏出来添水, 见到傅折桂跟李玉归, 又惊又喜。   “娘,屋里是谁, 怎么回事?”傅折桂赶紧问。   周氏还没来得及回答, 屋里又走出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穿着淡蓝色的衣衫, 长相并不十分惊艳, 可是那浑身的灵气却十分逼人, 就好似一块通灵碧玉一般剔透。   她见了傅折桂, 福了一个礼,“这位就是折桂妹妹吧!我叫朱寄云,比你年长两岁, 你可以叫我寄云姐姐。”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傅折桂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句词,念了出来。   “正是,家母因为生我难产而亡,爹爹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以寄相思。”   傅折桂了然,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屋里的男人是谁,这个寄云姐姐又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屋中的傅老秀才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喊道:“是折桂回来了吧,快进来拜见朱先生。”   “妹妹先进去,我去给你们泡一壶茶就来。”朱寄云留下这句话,跟着周氏出去泡茶。看她跟周氏相处的样子,竟然十分融洽。   也是,像她这样聪慧潇洒的女子,确实谁都讨厌不起来。   傅折桂迈步进了房间。   房间里,傅老秀才靠在床上,嘴角带笑,神情宁静,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一点也没有傅折桂印象中的那种焦虑与愁苦。   在一边的桌子旁,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充满韵律感,让人一看就很舒服,再看,却不由得肃然起敬。   “玉归也来了,今天你们能见到朱先生,也算是你们的福气,还不拜见朱先生。朱先生,这是小女跟外孙。”傅老秀才笑着给双方做介绍。   傅折桂赶紧给朱秋鸿福了一个礼,紧接着,李玉归也有模有样的行了礼。   朱秋鸿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了李玉归身上,“这就是你说的那位‘魁星’外孙?”   傅老秀才哈哈一笑,竟然像老友一样对朱秋鸿道:“先生不妨替我看看这孩子是否能中状元。”   朱秋鸿仔细打量了李玉归,神色间有些吃惊。   “怎么样?”傅老秀才收了笑意,有些紧张的问。   朱秋鸿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怎么,你还这么执迷科举?”   傅老秀才神情淡然,“我只是随便问问,先生却说我执迷,难道不是先生执迷了?”   朱秋鸿跟傅老秀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傅折桂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她隐隐有种感觉,傅老秀才好像顿悟了,有种佛家所说的空明之感。至于他怎么顿悟的,估计跟这位朱先生脱不了干系。   这位朱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点化傅老秀才。   傅折桂来景朝的时间短,又不关心读书人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朱秋鸿是谁。   说起朱秋鸿,全景朝的读书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他就是当朝文坛泰斗,方技家的执牛耳者。他不但学问惊人,医卜星相更是样样皆通。   他的影响力之大,已经远不是一个读书人可以比的了。所以当今皇上任命他为国子监的院长,专门为他培养人才。   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跟傅家没什么交集。可是,就是有一些原因,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面相遇了。   这还要从三皇子曹宏明在破庙巧遇傅登科开始说。他受了傅登科一饭之恩,又爱惜他的人才,就想着以后提拔一下他。   可是现在他正处于人生的转折点,成了,就一步登天,不成,就身败名裂,根本没法在傅登科身上浪费时间。   他怕自己以后忘了,在见到自己的恩师也就是朱秋鸿的时候,他就特意提了一下,让他先帮自己留意着。   自己的弟子还是第一次提这种要求,朱秋鸿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傅登科到底是怎么样的,便给他下了请帖,邀请他去朱府一叙。   朱秋鸿是什么人,腿抖一抖,整个文坛都要颤两颤的人,傅登科一个小小秀才,名不见经传,收到他的请帖,那种激动、难以相信可想而知。   到了约定的时间,傅登科早早的就等在了朱府的门外。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朱秋鸿临时有事,就吩咐了看门人,让他告诉傅登科明天再来。   傅登科自然很失望,可是他心头的火热却半点没凉。他也没回客栈,就在外面等朱秋鸿回来。   守门的人见他不肯走,就进去禀告了府里的小姐,也就是朱寄云。   朱寄云开始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每年等着见他爹的人,不说成千,也有几百,在门外等一等又算什么。   可是傍晚的时候,傅登科还没走,她就有点兴趣了。   到了门口,她在门里往外看了一眼,见傅登科并不是在门口装样子,而是正在那里苦读,她就有点欣赏他,让看门的人给他拿了一盘糕点。   傅登科也饿了,拿起糕点一边吃,一边看书。结果一不小心,糕点掉在书上,他又小心的将糕点扫下来,放进了嘴里,不敢浪费一粒粮食。   对此,朱寄云有些嫌弃,一个读书人,不是应该先看自己的书有没有被污染吗,怎么还惦记着那一点糕点。她猜测,傅登科肯定是一个吝啬小气的人。   可是这时候,路边过来一个小乞丐,小乞丐看到傅登科在吃糕点,就停在他身边不停的舔着嘴唇。   傅登科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糕点给了小乞丐,小乞丐吃的开心,傅登科也笑的开心。   这一幕,深深感染了朱寄云。她从小生活在京城的花团锦簇里,看惯了各种虚伪狡诈,像傅登科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仔细想想,一个十分饥饿的人,若是还看中书本多过糕点,那他不是迂腐,就是在装样子。   傅登科没有,可是他又愿意把糕点分给小乞丐,就说明他心地很善良。   什么是缘分,就是特殊的时间遇到特殊的人,一切就变的不平凡起来。   第二天,傅登科见朱秋鸿的时候,朱寄云就躲在屏风后面,她发现,傅登科的文采当真了得。   等傅登科走了,家人收拾客厅,却发现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的就是那本《科考宝典》还有一些傅登科一路写的诗词。   诗词是傅登科准备拿给朱秋鸿看的,想让他指点一下,只可惜这次见面太匆忙,根本没有机会。至于《科考宝典》,他本打算见完朱秋鸿,就去书局的,所以就一起带来了,没想到跟朱秋鸿谈的太兴奋,把包袱忘在了这里。   朱寄云将东西留了下来,告诉家人不要声张。   傅登科发现自己的包袱不见了,怀疑忘在了朱家,就来找。   朱寄云看了他的诗词,还在上面附和了几首,见他来找,就有些不好意思,便让家人谎称没有看到包袱。   傅登科根本没想过朱家会吞掉自己的东西,还以为自己丢在了别处,就离开了,准备大考。   后来,朱秋鸿因为曹宏明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机会再见傅登科。直到前些日子,他发现自己的女儿总是无缘无故的给他小鞋穿,他一打听,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此时,他再想找傅登科,却发现他已经泥入大海,不见踪影。   朱秋鸿就这么一个女儿,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幸福快乐。   以前女儿总说自己不嫁人,只当那当垆卖酒的卓文君也就罢了,现在女儿终于有了这种心思,朝廷的大局又已定,他自然要带着女儿出来游历一番,拜访拜访这位写了《科考宝典》的苦寒老人了。   至于拜访的理由,自己的女儿都替他想好了,朱秋鸿也是有苦说不得啊!   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傅老秀才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憋死。朱秋鸿是医道圣手,几针下去,就把傅老秀才给救了过来。   治人不止要治身体,更要治心,这也是朱秋鸿厉害之处。等傅老秀才好转一些,他们一谈,朱秋鸿是什么段位,傅老秀才一听,简直如同吃了透心丸,通灵散,多年的执着竟然全部都放下了,这才有了傅折桂进屋看到的那一幕。   现在,傅老秀才估计想死都死不成了,朱秋鸿这医道圣手可不是白叫的。   这些傅折桂都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的是,傅老秀才没事了,傅登科不用再躲了。   “爹,大哥回来了,就在外面。”傅折桂只说了一半,就去打量傅老秀才的反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说另一半。   在外面却没有进来,傅老秀才的心一凉,“可是没考中?”他问。   还好,傅老秀才没有立刻晕过去,傅折桂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傅老秀才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确实很失落,可是一看旁边的朱秋鸿,脸色又好看了很多,“让他进来吧,我今天才知道,这科考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他没考中,也不能怪他。”   傅老秀才什么意思,难道这科考还有内-幕?如果真有,也不是不可能!涉及到功名利益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傅折桂了然。   傅登科进来见到这样的傅老秀才也觉的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当他看见朱秋鸿的时候,这种不可思议又变的可以理解起来。   “朱先生。”他问过傅老秀才安好,就给朱秋鸿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大礼。   差强人意吧,朱秋鸿心里酸酸的,将他扶了起来。   傅登科自然要问朱秋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秋鸿心里更酸了,还要假装不知道,将那本《科考宝典》拿了出来,说对写这宝典的人很感兴趣,就出来游历一番。   “这本书竟然在您这里,那我包袱你的诗词您看了没有?”傅登科希冀的问,根本没想到要追究朱家下人骗他的事情。   朱秋鸿把那些诗词交还给他。   傅登科低头一看,他的诗词底下竟然还有人附和了诗词,是工整的蝇头小楷,意境优美,用词练达,跟他的诗词相比,犹如大雁跟白鹭一般相映成趣。   只是,这字体怎么看都不像出自男人的手笔,尤其不像是朱秋鸿的。他看过朱秋鸿的书法,他一般写行书跟草书,笔锋浑厚,与这纸上的字体相距甚远。   “朱先生……”傅登科刚一张嘴,朱秋鸿就打断了他,朝外面喊道,“寄云,茶好了没有。”   朱寄云跟周氏端着茶壶走了进来,跟傅登科来了一个对脸。   这不是朱寄云第一见傅登科,却是她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见他,面对心上人,即使是朱寄云这样的女子,也免不了面红心热。   傅登科也多看了朱寄云两眼,她这样的女子,他还真没见过。   就这两眼,朱寄云的脚步有些慌乱。   傅登科突然有些明悟,也许,这纸上的诗词,正是这女子所写。也只有这样通透的女子,才能写出这样寓意深远的诗词。   将那些写着诗词的纸收起来,傅登科决定晚上细细的看。   朱寄云将茶壶放在桌上,给大家倒茶。第一杯,她先给了傅老秀才,第二杯,给了周氏,第三被,才轮到朱秋鸿。   朱秋鸿握着茶杯,才知道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不过,他这还没嫁呢……   就这样,朱秋鸿带着朱寄云在河西村租了一处院子住了下来,每天给傅老秀才针灸治病,闲了就教教李玉归,日子过的也算悠然。   甚至,他都做了打算,若是朱寄云同意,他就直接把这院子买下来,再也不回京城去了,做一个“采菊悠然下,悠然见南山”的老翁。在朝堂里太累了,哪里比得上这里逍遥自在。   至于朱寄云跟傅登科,两人就好似那春日细雨一般,润物细无声。   对此,傅家、朱家谁也没说什么,可是大家都有所察觉,也乐见其成。   傅折桂也挺喜欢朱寄云的,再加上家里没什么事,她就在傅家多住了几天。   他们这边是一切美满了,李家却有人吃不下睡不着的。   才三天的工夫,李小妹就瘦了一大圈。她每天做梦都梦见傅登科站在院中的梨树下面,有时,他会对着她笑,有时他会插一只梨花在她耳边,有时,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梦里有多甜,醒了以后就有多失落,她很担心傅家那边的情况。   张氏察觉到女儿有心事,就问她怎么回事。   开始,李小妹还不说,后来实在挨不住了,她就悄悄的问张氏觉的傅登科怎么样?   张氏见过傅登科几面,长的还不错,就是家里太穷了。   李小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一个劲的揉着手绢。   张氏没有白吃这么多年的米,立刻猜到了李小妹的想法。她第一个反应是不同意,现在李家有钱了,完全可以给李小妹找一个有钱的夫家。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又觉的也还可以,甚至,是很合适。   李家之所以这么有钱,还不是傅折桂的功劳。有傅折桂在,傅家应该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穷。况且,她心里一直有一件事让她特别烦恼,尤其最近,这件事在她心头越来越重。   那就是傅折桂之前说的那一席话,她说她不会偷着找别人,若是想的话,就会正大光明的。当时她不喜欢傅折桂,自然没把这些话放在心里,现在她生怕傅折桂走了,这些话就成了她的心病。   若是李小妹跟傅登科成了,傅家跟李家的关系就又进了一步,以后,她还怕什么呢?   第二天,张氏就拎上东西去傅家探病,若是有可能,她也会顺便探探傅家这边的口风。   正是四月天,“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阳光明媚,傅老秀才按照要求躺在外面的藤椅上晒太阳,而傅折桂等人作陪。   一个泥炉,一个茶壶,几杯浓茶,几人相谈甚欢。   这时,张氏来了,傅折桂有些意外,但还是起来迎接。   傅老秀才跟周氏根本不喜欢张氏,但看在傅折桂的面子上,还是招呼了她。   张氏坐下,朱寄云递给她一杯茶。   她一看那茶杯只有核桃大小,就暗道傅家人也太小气了,招呼人喝茶,就给这么小的一杯。   一路走来,她也确实渴了,就把那被茶一饮而尽。喝完,口齿生津,她就端着茶杯又要。   朱寄云又给她添满。   直到第三杯的时候,张氏有些不满的道:“每次只有这么一点,什么时候才能喝饱。”   李玉归都觉的脸红。他听朱先生提过,这种茶叫雀舌,是三皇子送给朱先生的,就这么一点比一大块黄金都贵,朱先生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喝的,现在张氏却这么豪饮。   傅折桂也有点尴尬,她站起身,“娘这是渴了,我去给你拿一个大点的家伙。”   直接换了一个大碗,将小泥壶里的茶水全都倒在碗里,张氏这才喝了一个痛快,暗道还是媳妇知道疼人。   傅折桂抱歉的看了看朱寄云,她知道,她这是给谁准备的,可是现在却让张氏喝了个底朝天。   朱寄云一点也不在意,又去屋里拿茶叶,疼的朱秋鸿心里直哆嗦,他的好茶啊,不知道他不回京城,三皇子还会不会给他了。   又泡上一壶茶,张氏还没想好怎么说,朱秋鸿就谈起想在院子里种几棵芭蕉,夏天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也是一种享受。   傅折桂说不如种几棵葡萄,葡萄蜿蜒而上,夏天可以乘凉,秋天可以酿酒。   朱寄云很赞同,还吟了两句诗。   傅登科跟她心有灵犀,立刻念了下一句。   朱秋鸿拍手称妙。   ……   开始张氏还能勉强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她完全懵了,她觉的,他们可能在针对她。   后来,她看出傅登科跟朱寄云的关系不简单,就更加生气了。傅登科怎么能这样,亏他还是一个读书人,竟然脚踏两条船。   李小妹也是一个傻的,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他。面上无光,心里憋屈,张氏也没在傅家吃午饭,留下东西就走了。   “折桂,你婆婆好像生气了。”周氏送走张氏,有些担忧的对傅折桂道。   傅折桂也很无奈,张氏是客人,朱家也是客人,张氏每次一开口,就没人接话,别人说话,她也插不上嘴,她能怎么办?难道要跟着张氏一起聊东家长西家短,把其它人视若无物?那样不是她尴尬死,就是其它人尴尬死。   “等我回去再好好跟她解释吧。”傅折桂叹气。   张氏回到家,李小妹立刻迎了上来。   张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她,她今天怎么会那么丢人。   李小妹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到了屋里,张氏立刻怒道:“你就死了心吧,大字都不识一个,人家怎么会看上你。”她这既是在骂李小妹,又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识字就了不起吗,看把你们能的!   李小妹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在地。   四月十二日,文王县突然被染成了白色。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在位四十年的景德皇帝驾鹤西去,三皇子曹宏明登基,年号景安。   按照朝廷规定,皇帝驾崩是国丧,三个月以内,整个景朝不得婚嫁,不得进行任何娱乐活动。   同时,新皇大赦天下,并决定在九月开恩科,招贤纳才。   大赦天下?杨老五等人不会被放出来吧!   开恩科,那是不是说,他们要赶紧撰写《新科考宝典》趁机大捞一笔?傅折桂还没反应过来,李家那边就传来消息,让她赶紧回去一趟,李家出事了。   李家今天真好似在做梦一般。早上,来了一伙官兵,他们说唐家犯了重罪,要抄家。   唐老夫人一直没离开文王县,李家这院子还在唐家名下,李家连带着,也享受了一把抄家。   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就剩一些破的烂的没人要被扔了出来,李家人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站在街上。   同样被赶出来的,还有唐老夫人跟杨翠翠等人。   树倒猢狲散,唐家的下人除了红芝留下以外,其它人跑的一个不剩。唐老夫人带着病弱的杨翠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不明白,唐家到底犯了什么罪,落到这等田地。   李家本想着借唐家发财,没想到好处还没捞到,就跟着破产了,他们自然对唐老夫人跟杨翠翠十分不满。   这时候,李三郎站了出来,他护住了唐老夫人还有杨翠翠。   双方争执一番,张氏带着人回到李家老宅。老宅建了一半,但总比露宿街头的好。而李三郎则带着唐老夫人跟杨翠翠去了村头破庙暂时安身。   田素兰跟徐氏见李家败落,还没来得及嘲讽田氏,又两队官兵来了。   第一队官兵带着圣旨,说唐明阑有从龙之功,特许唐老夫人住在唐宅里,一切从前。   唐家又有钱了,李家还没来记得后悔跟唐家翻脸,第二队官兵带来的那封信就好似炸雷一样,把李家炸了一个外焦里内。   信是李大郎送来的,他说他现在是常胜大将军,下个月初六将迎娶皇上的妹妹乐安公主为妻,让李家众人赶紧上京,去参加他的婚礼。 第四十三章   李家人根本不敢相信, 再三跟那个军官确定写信的将军确实叫李怀业, 信也的确是送到五柳村的, 他们才忽忽悠悠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唐家的宅子回来了, 李家人没地方住, 就又回了原来那个院子暂时落脚。   “娘, 唐老夫人不走了, 这宅子是不是不会给我们了?”田氏看着这诺大的宅子,咧着嘴道。   张氏的脸一黑,“那怎么行, 她当时亲口说的,怎么能不承认呢。”   “娘,唐家都这样了, 你真忍心去要?”李二郎闷声道。   “怎么不忍心, 他们这样又不是咱们害的,我去要回属于咱们的东西, 有什么错?”张氏道。   李二郎有点无奈, “话是没错, 可是你看白天三郎那模样, 咱们要是现在去要宅子, 他还不跟咱们打起来。”   张氏不说话了, 她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这哪里是儿子,根本就是一个冤家。“三郎呢,把他叫回来, 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张氏怒道。   不一时, 李二郎把李三郎叫了回来。   李三郎一脸的警戒,就好似一个刺猬一样,如果张氏真敢提要房子的事情,估计他就敢立刻翻脸。   张氏张了两次嘴,也没说出口,气氛立刻变的尴尬起来。   李二郎赶紧岔开话题,“大哥当将军了,要咱们赶紧进京呢,娘,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张氏也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明天早上呗。”   “听说大哥要娶公主,那公主以后就是咱们的大嫂。公主又是皇上的妹妹,天啊,咱们不是跟皇上是一家人了?”田氏捂着脸,满脸惊喜的道。   跟皇上是一家人,那以后是不是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由自主的,他们红了眼,抖了手。   此时,根本不用言语,他们就知道其它人的想法,并以此为点,又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屋中的温度陡然升高,弄的每个人都口干舌燥。   傅折桂推门进来,几乎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再看看里面的李家人,他们就好像被扔进了桑拿房一样,每个人都眼神火热,鼻尖冒汗。   “大嫂。”李三郎一句话打断了所有人的畅想,这时,他们突然意识到,若是李大郎娶了公主,傅折桂就不可能再是他们的大嫂了。   傅折桂还不知道李家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屋中的气氛十分诡异,大家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怪,好像在同情她、可怜她,“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   她首先看向张氏,张氏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又看向李二郎,李二郎也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最后,傅折桂直接看向李三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三郎倒是没躲,深深的看了傅折桂一样,他道:“大哥没死,他今天来信,让我们去京城参加他的婚礼。下个月初六,他要娶公主为妻。”   傅折桂身体一软,一手扶住门框,一手叉腰,脸色立刻变的苍白起来。   “娘,你怎么了?”李玉归是跟着傅折桂一起回来的,见状赶紧扶住她急问。   李家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这个消息对傅折桂的打击这么大。不过想想也是,苦熬深熬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丈夫却要娶别人,若是他们是傅折桂,估计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大嫂,你没事吧?你别怕,就算大哥不认你,我也认你。”李三郎赶紧过来想扶住傅折桂。   傅折桂却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回了屋。   她这样,分明是伤心至极,却还不想让李家人看到。李三郎狠狠捶了一下门框,也走了出去。这算什么富贵,他根本不想要。   李家其它人也垂下了头,刚才的欢喜也凭空少了很多。   傅折桂回到屋里,立刻将门关了起来,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娘,娘你开门,你别吓我,你快开门。”李玉归哭的跟个花猫一样,一边哀求,一边砸门。   “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傅折桂有气无力的道。   李玉归哭的更厉害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傅折桂这个模样,他真的被吓到了。想再敲门,又怕傅折桂嫌他烦,他抱着双臂蹲坐在门口,无声的抽泣着。   爹没死,还要娶别人,所以娘才会这么伤心!李玉归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伤心什么的,傅折桂根本不知道啊!她只知道她现在必须赶紧找到那个东西,不然就出大糗了。   她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小腹胀胀的,不是那种吃坏东西的胀,是那种往下坠的胀。   所以,刚才李三郎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更多的注意力其实是在她的肚子上的。   果然,李三郎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一股热流涌出,小腹处更是爆炸一样开始绞痛,所以她才脸色苍白,身体发软,迫不及待的跑回了屋子。   “找到了。”傅折桂终于在箱子的最底部找到了一块厚实的棉布,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来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了,她一直也没用上,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因为穿越出了什么毛病,原来,就是来晚了一些而已。   好吧,傅折桂承认,是晚了很久。   把脏衣裙换掉,处理好身体,傅折桂已经疼的完全直不起来腰了。一步一挪的爬到床上,她就好像一条死狗一样僵直着身体趴在那里,不敢动一根手指头,生怕那疼痛又加重了。   小腹又坠又疼,没一会儿,胃也开始疼,甚至有种恶心感,傅折桂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晕过去,还能好受一点。   不是已经用生姜片盖肚脐,花椒水泡脚了吗,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傅折桂满心的怨念。   至于李大郎什么的,她根本懒得去想。若是他娶公主她能减少疼痛,她希望他娶一百个,这样,她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没一会儿,李二郎发现了傅折桂这边的不妥。他想劝傅折桂,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就拉一边的田氏,让她去劝。   田氏对傅折桂的感觉很复杂,既感谢她带着李家过好日子,又有点嫉妒她。现在傅折桂倒霉了,她甚至有些隐隐的开心,自然不肯去劝,转身就回了屋,准备打点行装去京城过好日子。   李二郎是男人,有些话根本不方便跟傅折桂说,就去找张氏。   此时,张氏正在跟李小妹一起打点行装,闻言,犹豫了一下下了床,来到傅折桂的门外。看李玉归哭的跟一个泪人一样,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傅折桂无处可容,李玉归何尝不是?哪个女人喜欢别人的孩子,尤其对方还是公主,以后,李玉归的日子可想而知。   把李玉归拉起来,给他擦干净脸,她敲了敲傅折桂的门,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傅折桂如获救星,立刻低低的喊道:“我想喝红糖水。”   这个时候还想喝红糖水?张氏一脸懵。难道是心里太苦了,想喝点甜的甜甜?似乎也只有这个说法可以解释。   不过还能喝红糖水,也是一件好事,张氏点点头,“你等着,我去给你煮。”   要快……傅折桂一头虚汗,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以前她舍友来例假,每次都特别疼,甚至有一次,她去厕所直接晕倒在厕所里面了。那时候,傅折桂有些不懂,来例假而已,怎么会晕倒,现在,她是真的信了,真的会晕倒啊,她现在就已经眼前发黑了。   张氏让李二郎回屋休息,自己领着李玉归去煮红糖水。   一会儿,红糖水煮好了,她想去端,李玉归却抢先端了起来,“奶奶,我去给我娘送。”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可是他却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他怕眼泪落在糖水里,糖水就不甜了。   张氏心有所感,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你娘没白疼你一场,去吧!”   李玉归小心的端着碗,来到了傅折桂的门外。怕傅折桂看到他这样不喜,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然后才挤出一个笑容,甜甜的朝里面喊,“娘,红糖水好了。”   傅折桂根本没力气起床了,可是又不得不起床,她忍着剧痛爬起来,一步三晃的打开了房门。   就这么几个动作,她又出了一身冷汗。汗水黏湿了她的头发,黏湿了她的眼睛跟脸,就好似她刚哭过一样。   “娘……”李玉归低下头,不敢看傅折桂,生怕自己会哭出来。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不能哭,他还要保护傅折桂的。   傅折桂靠在一边的门框上接过了红糖水,一边慢慢的吹着,一边小口的喝着,喝的既认真又急迫。   一碗热热的红糖水下肚,身体立刻有了一丝热气,身体也不是那么僵了,小腹也不是那么剧烈的疼痛了,傅折桂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晃晃悠悠躺回了床上,裹紧了被子。   “娘……”李玉归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如何跟傅折桂说才好。   “娘有点累了,今天不能陪你,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启程进京呢。”傅折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低的道。   “我是不会走的,娘在那里,我就在哪里。”李玉归发狠一样道。   呃?傅折桂有点反应不过来。   李玉归没等她说话,就关上门拿着碗跑了出去。   傅折桂想再问问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精神实在不济,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明早再说。   李玉归把碗放回厨房,想起傅折桂那副凄惨的样子,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哭了不知道多久,他把眼泪擦干,咬紧牙齿,变了一副可以称得上凶狠的脸色,捏手捏脚的回到傅折桂门前,小心的坐了下来。   以前是傅折桂守护他,从今天起,就该由他来守护傅折桂了!   今夜,李家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张氏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李大郎没死,这一切就好像是梦一样,她想到了以前的事情,那些关于李大郎的,又想到现在,关于李玉归跟傅折桂的,还想到了以后,他们进京城,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旁边的李小妹也睡不着,她没张氏想的那么多,她除了想李大郎的事情,就在想一件事。以后,她的身份变了,也有钱读书了,傅登科会不会喜欢她呢?   李三郎从屋里出来就去找杨翠翠了,唐老夫人年纪大了,周遭巨变,一下子挺不住就病倒在了床上。   唐家的下人走的只剩下红芝一个人,她又要收拾屋子,又要给唐老夫人请大夫熬药,根本没办法照顾同样也在生病的杨翠翠,李三郎自然要管。   他给她们准备吃的、喝的,帮她们收拾屋子,还要守在外面,以防什么宵小趁乱进来骚扰杨翠翠等人。   知道李三郎就在外面,杨翠翠的病突然好了很多。此时,她还不知道李家要进京的事情,李三郎也不敢跟她说,怕她多想。   至于李二郎跟田氏,他们还是李家最轻松的一对。收拾好东西,他们正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外面有人敲他们的窗户。   “秋燕,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是徐氏,她在叫田氏。   田氏一阵厌烦,她都能猜到徐氏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跟他们一起去京城享福呗。“我已经睡下了,娘,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行吗?”她道。   “明天就晚了,你先出来。”徐氏坚持。   田氏闷闷不乐。   李二郎劝道:“好歹是你娘,你就出去看看吧。”   田氏这才下床,将门虚掩上,跟着徐氏来到了她跟田素兰住的屋子。   田氏猜的不错,徐氏正是要跟她说一起进京的事情。   “这还要听我婆婆的意思。就算我婆婆同意了,那些官兵也不一定同意。他们是来接我们的,你们不是李家的人,跟着去算什么?”田氏翻了一个白眼。   徐氏要被她这种态度给气死了,“咱们两家是亲家,李大郎成婚,我们本该送点贺礼去庆祝一下的,怎么,他成了驸马,就不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啊,我又不是公主。你要是把我生成公主,你别说进京城,你就算进皇宫,也没人拦着你啊。”田氏嬉笑道。   徐氏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娘,你慢慢说。三姐,渴了吧,喝点水。”田素兰给田氏倒了一杯水。   田氏还真有点渴了,就一饮而尽。   李二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田氏,仔细听了听隔壁,好像也没有争吵的声音,就以为她们在说悄悄话,也没在意,不一时困意袭来,他就酣然入梦。   隔壁,不知道多久以后,田素兰突然起身,要往外面走。   徐氏赶紧拉住了她,小声的道:“非要这么做,没有别的办法吗?”   田素兰眉眼低垂,“娘你说有什么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等跟着他们进京了,你还怕找不到好姻缘吗?”徐氏无奈的道。   “好姻缘?”田素兰的脸扭曲了一下,“咱们在文王县这么久,可层找到好姻缘?娘你还看不出吗,三姐跟李家根本不会帮我们的。没有他们,咱们两个农家女人,哪里去找什么好姻缘。   就算找到,人家也不一定会娶我。”通过李三郎的事情,田素兰是看清了,女人,并不是有美貌就可以的。   “再说,李二郎不算是好姻缘吗?李大郎当了驸马,他就是皇亲国戚,我跟了他,也不算委屈。”   “可是……”徐氏把视线投到了一边,那里,田氏正睡的香甜,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打李二郎的主意。   “娘你别想了,就三姐这个样子,成婚三年连个孩子都没生,李二郎发达以后,还会留着她吗?   你看看县里,那些稍微有点钱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李二郎以前是没钱,以后可就不一样了。我就不同,我觉的,李二郎对我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说到这里,田素兰也晕红了脸。   徐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你觉的对,就对吧!”徐氏低下了头,摸了摸田氏的脸。她也是她的孩子,她不是一点也不关心她,只是,算命先生说了……   田素兰瞪了田氏一眼,心里又是愤怒,又是不甘。愤怒当然是对田氏的,她借着李三郎报复她,她早就想报复回去了。   至于不甘,则是对她自己的。如果有更好的机会,田素兰根本不会选择李二郎,可是田氏刚才那一番话,却断了她所有的希望,她不得不如此。   迈着莲步,田素兰如一朵雪花一样飘出了门。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二郎就醒了,一想到要进京城的事情,他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外面还是黑的,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李二郎也不着急起,伸手去摸田氏的腰。   不盈一握,入手细腻滑嫩,李二郎被吓了一跳,半坐起来朝旁边看去。   田素兰只着一件白色睡裙,露出纤细的脖子还有大片细腻的肌肤。满头乌黑的秀发散落在枕头上,更衬托肌肤似雪,眉眼如画。   “二郎……”她轻轻的唤。   李二郎咽了一口口水。他不喜欢田氏,这是事实。他一向爱干净,田氏却邋里邋遢,他为人忠厚,田氏却很刻薄,他相信勤劳致富,田氏却好吃懒做。   而田素兰恰恰是他喜欢的一类女人,能将普通的菜色做出诱人的模样,穿着得体,打扮精致,又读过书,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韵,这一切都让他十分欣赏。   李二郎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身体里有一只野兽在叫嚣,可是理智却让他赶紧住手。   就在他挣扎的时候,大门“嘭”的一下被人撞开,田氏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   “好你个小贱人,偷汉子偷到我这里来了。”田氏过去抓住田素兰就是一顿厮打。   田素兰也精乖,她甩开田氏,就躲到了李二郎的身后,捂着脸直哭。   田氏再想追着打,李二郎一下捉住了她的手,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我……”田氏看着李二郎那冷硬的脸,突然泪如雨下,放声痛哭。她可以跟田素兰拼命,可是她对李二郎却不能。这场战斗,她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他们这么一闹,自然把李家的人都闹了起来,大家都聚在了李二郎的屋子里。   傅折桂也来了。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她觉的李家简直无药可救。就他们这样,还进京?进京以后不是成为李大郎的笑柄,就是被人成吞活剥了,连块骨头都剩不下。   站出来,她对张氏道:“娘,大郎要娶的是公主,人家怎么可能允许我的存在。我还想多活几年,看在咱们相处的还算不错的份上,你能不能发发善心,给我一份和离书?”   傅折桂一晚上就没怎么睡,脸色铁青,眼圈乌黑,真是憔悴的不成样子。她以这种形象说出这种话来,张氏根本不忍心拒绝。   “没别的办法吗?”张氏现在也挺喜欢傅折桂的。   傅折桂苦笑了一下,难道要她学秦香莲,千里寻夫?怕就怕景朝没有包拯,救不了她的命。为了一个陌生男人,她真不至于做到那一步。   有那个时间,她不如回家养好身体,再寻一个男人呢。就算寻不到男人,她养条狗,也比那样好。   张氏默然。   傅折桂也不烦劳别人,唰唰写了一份和离书,让张氏按手印。   张氏犹豫良久,按上了手印。   傅折桂将和离书收好,突然觉的轻松了很多,以后这李家,就跟她再无关系了。都懒得看李二郎这些破事,她回身就想走。   “我们就要上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那个洗衣店就留给你吧。”张氏急道。   傅折桂顿了顿,决定还是不要了,这洗衣店也有李家的心血,她拿在手里不安心。要断,就要断个干净。   至于赚钱,秋季又要大考,等《新科举宝典》写好,她还怕没钱吗?   “不用了。”傅折桂淡淡的道。   张氏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李家欠傅折桂的。   “奶奶,我不跟你们进京了,我要跟着我娘。”李玉归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包袱,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张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三郎也道,“娘,翠翠现在需要人照顾,大哥那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也不进京了。”说完,他也退到了一边。   那边田氏还在哭闹,说什么田素兰就是看李家要富贵了,就上赶着勾引男人之类的,李二郎听着刺耳,猛然道,“我也不上京了,你们爱谁去谁去。”惹的田氏又是一阵哭喊。   都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李大郎一封信,就弄成这样,张氏有点心灰意冷,“你们都不进京,我一个孤老婆子,还进京干什么。   大郎也是一个没良心的,他要是想我,自然会回来看我。他要是不想我,我就当他早就死了也就算了。” 第四十四章   李家人不进京了, 最难受的大概就是田素兰跟李小妹。只是她们一个身份特殊, 根本没办法说, 一个平时少言寡语, 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傅折桂牵着她的小毛驴, 手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包裹, 样子比她来李家的时候, 也好不到哪去。这大概就是我轻轻的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时候,傅折桂还有心情自嘲,说明她的心情确实不错。   李玉归要跟着她一起走, 傅折桂有点为难。李玉归怎么说也是李家的长孙, 跟她走了,算怎么回事。可是就这么拒绝吧, 她又有点不忍心, 她也真喜欢这孩子的。   张氏站了出来, 将李玉归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放心吧, 我不会让人欺负玉归的。大不了, 我一头撞死在她面前。我就不信,这天下间就没有一个人情公理了。”   张氏这么说,傅折桂放心很多。她温柔的凝视着李玉归, 从今天起, 他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再见面,“你以后可以叫我姐姐,若是你想我了,就到河西村找我。”   李玉归低垂着头,握紧了拳头,他又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姐姐?姐姐!他想哭却忍住了,不是早就决定了吗,不许哭,也不能哭。   傅折桂翻身上了毛驴,哒哒的往傅家走。一边走,她一边想,到了家里要怎么跟家里的人说这件事。哎,她这是和离,不是被休,可是在傅老爷子看来,估计也不那么光彩就是了。   “折桂,你怎么了,弄成这样?”傅折桂那副可怜的样子,还没说话,周氏就先心疼的惊叫起来。   傅家的人都被惊动了,就连朱秋鸿跟朱寄云都从对面的院子走了过来。没错,朱家租的就是傅家对面的院子。   傅折桂有点尴尬,她还想悄悄的说的,现在搞成这样。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傅折桂一咬牙,就把李大郎没死,当了将军还要娶公主的事情说了。   最后,她把那份和离书拿了出来,“我想,我只能先住在家里。”   “李家人怎么能这样!”傅登科第一个愤怒起来。他是个文弱书生,可是文人认真起来,比武夫还要较真,“我去找李家理论。”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周氏抱着傅折桂,早哭的不成样子了。   傅老秀才拿拐杖杵着地面,不断的道:“作孽啊,作孽啊!”不知道在说李家,还是在说他自己。   旁边,朱秋鸿也皱了眉头,这种为了富贵就下堂糟糠妻的,他最是看不上。不过李怀业,常胜将军,姓李,他怎么好像没听说过。   唯一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同情等神色的,就是朱寄云了。她甚至有些欣赏傅折桂,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傅折桂能主动提出和离,这才是女子的典范。   傅折桂可不敢让傅登科去闹,赶紧拦住了他,“大哥,你听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去李家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要李大郎不娶公主跟我在一起?到时,我的日子恐怕更难过。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傅登科看着妹妹善解人意的模样,心里更加愧疚了。都怪他,怪他没有考中状元,若是他中了,那李大郎怎么敢这么轻视自己的妹妹?   “真的,我真的没事。”傅折桂真想哈哈大笑几声,表示自己现在简直是穿越过来以后最开心的一天,只是,她又捂住了肚子,她的肚子啊,真不给力!   “你病了?”朱秋鸿不愧是医道圣手,立刻发现了傅折桂的异常。   傅折桂也像找到救星一样,赶紧点头,眼泪汪汪的等着朱秋鸿给她诊治。   傅折桂病了,傅家人抛开一切,赶紧把她送到了床上。   朱秋鸿稍微一诊脉,就发现了傅折桂生病的原因。“你身体里的寒毒积年日久,本来,只要慢慢调养就可以,可是你太急功近利,用了很多燥热的东西。   冷热相撞,所以你这次……才会推迟这么久,疼的这么厉害。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我给你扎几针,把你体内的寒毒给彻底逼出来,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受寒毒所扰了。”周围有人,朱秋鸿并没有说葵水的事情,只是一跳而过。   其它人听着不是很懂,但傅折桂却懂了,并且一点也不后悔用的那些生姜、花椒水。若是以后都不会疼了,这次疼的再剧烈,也值。   “先生,快帮我施针。”一大波剧痛来袭,傅折桂就差没给朱秋鸿跪下了。   朱秋鸿点点头,给她施针。   朱秋鸿的针法果然奇妙,几针下去,傅折桂就感觉自己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通了,那些冷的热的混合在一起,往身下涌去。   汹涌澎湃啊,傅折桂裹紧了被子,觉得自己一会儿有必要去厕所一下。   见傅折桂没事了,傅家人又要去李家讨个说法。   傅折桂当然不愿意他们去,赶紧说自己难受,并要求傅家人都答应她谁都不去李家闹,她这才躺在床上好好养病,惹的傅家人唏嘘不已。   一连三天,全是褐色的……就在傅折桂觉的自己的血都快流干了的时候,她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   好像获得了重生,瞬间,天也亮了,云也白了,就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比以前美丽了很多,傅折桂再也躺不住,从床上坐起,在外面溜达起来。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傅折桂瘦了一大圈,脸色也苍白的要命,傅家人看在眼里,都心疼不已,也不敢跟她提李家的事情,生怕一提,惹的她伤心,只能拼命的对她好,她想吃什么,做,她想干什么,他们帮忙。   傅折桂其实想说,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她真的没事。算了,解释就是掩饰,她还是闭嘴吧。中午又有病号饭吃,她的身体确实有点虚,让她先吃两天再说。   正在院子里转悠,她发现斜对面似乎有人在搬家。   傅家所在的巷子有些年头了,巷子里的年轻人若是有条件,成婚的时候都会令选一处地方盖新房,久而久之,这个巷子的老人越老越多,空的屋子也越来越多。   就像朱秋鸿租的那个院子,院子的主人在村里西边新盖了一处大房子,就把这处房子租给了他们父女。   至于这户正在搬家的,房子也空了很久了,据说房子的主人只有一个女儿,女儿远嫁以后,就把他们接了过去。这所房子跟朱秋鸿的房子只隔了一户,因为年久失修,比他们的房子差了很多,又只卖不租,所以一直没人住。   今天这是?傅折桂好奇的走到门口,往外看去。   “大嫂。”李三郎正在搬家,见傅折桂出来,笑着跟她打招呼。   傅折桂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这是?”   李三郎叹了一口气,说明了事情原委。原来,唐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家具都被抢走了,唐老夫人跟杨翠翠病着,需要吃药,家里什么都没有,还要重新买,这日子可怎么过?   唐家唯一拥有的,就是那所空宅子。宅子太大,没人打理,几天就荒废了。周围的人知道以后,经常有人来唐宅乱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毕竟,以前唐家那么有钱,他们没准就能找到一些有用的。   甚至,还有乞丐进去,把那里当成住所。   李三郎一个人,还要照顾杨翠翠,根本没办法看守那么大的宅子。   跟唐老夫人商量过后,他做主把唐宅除了李家所住的那个院子以外全部给卖了。因为唐宅被抄过家,他又卖的急,宅子只卖出了不到一半的价格,也就是四千六百两。   唐老夫人十分过意不去,说这宅子她本来答应了给李家的。   李三郎了解,把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三千两,给李家,一份一千六百两,留着给唐老夫人跟杨翠翠吃用。按照他的说法,他也是李家人,这银子就算他给唐家的就行了。   唐老夫人这才勉强安心。   这时候,唐老夫人也认李三郎这个孙女婿了,患难见真情,唐家落难,李三郎仍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他对翠翠还算真心。   也不知道京城里怎么样了,也许这一千六百两银子就是唐老夫人跟杨翠翠以后的全部财产,李三郎就建议,与其在县城里花很多钱买一处房子,不如去乡下,那里的房子便宜,粮食蔬菜吃起来也方便。   唐老夫人心力交瘁,完全没了主意,就任李三郎做主。   李三郎熟悉的地方就是五柳村,可是他一想到家里的糟心事,还有那些刻薄的人,就不想让杨翠翠住在那里。   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傅折桂这边。傅折桂虽然不是他的大嫂了,可是她仍旧是一个好人,让杨翠翠住在她旁边,他也放心。   于是,他就花了五十两,买了这处院子,让唐老夫人、杨翠翠、红芝搬了过来。   其实说是搬家,真没什么好搬的。就一些衣服还有新买的几床棉被,连日用品都是缺这个少那个的。   “大嫂,你对这里熟悉,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翠翠她们,我去县城里给她们买点吃的、用的,还有这房子也漏雨,我要找人来修一修。”李三郎希冀的道。   傅折桂灿然一笑,“以后别叫我大嫂了,你比我大,就叫我折桂就好。你放心去吧,我去屋里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傅折桂的笑容既温暖又给人一种能信赖的感觉,李三郎直骂大哥糊涂,竟然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娶什么公主。早晚,他要后悔。   傅折桂进了院子,红芝正在打扫房子,见了她,她笑着跟傅折桂打招呼。对于傅折桂,红芝一直感激在心,现在唐家败落了,傅折桂还能对她们一如以往,她自然对傅折桂更加亲近。   傅折桂也很欣赏红芝的人品,唐家败落,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她还义无反顾,也跟她打了招呼,“我就抓在斜对面那个院子。”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家,“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傅折桂善意的道。   红芝还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你家有水井吗?我想把屋子擦一擦,可是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见到水井。”   这个时代,水井可是个稀罕物,不是每家都有的,一般一个村子有一两口就不错了。除非哪户人家的日子过的特别殷实,才会请人在院子里打上一口水井,比如,朱秋鸿那个院子的主人。   傅折桂家没有水井,以前,他们都是去村口的水井挑水喝,这些天朱秋鸿搬过来了,他们就去他们家挑水喝。当然,每次这个任务都交给傅登科,他也愿意的很。   村头离这里足有小半里地,红芝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平时连粗活都没做过,现在让她去那里挑水,简直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傅折桂想了一下,决定带红芝去朱秋鸿那里碰碰运气。朱先生虽然很有本事,但做人甚至比一般百姓还要谦和,应该会帮助红芝的。   “走,我带你去打水。”傅折桂笑道。   红芝拿了水桶,跟在傅折桂的后面。   朱家院子门口,朱秋鸿正跟一个男人说着什么,见她们过来了,就道:“来找寄云?她在后院种花呢。”   那个男人本来也是要走的,见状,就告辞了。   “不找寄云姐姐,是红芝,她新搬过来的,就住在那里。”傅折桂指了指唐家的院子,继续道,“她们院子里也没水井,所以我带她来问问,看能不能在你这里打水。”   “是这样啊,随便用。”朱秋鸿笑道,“我刚把这院子买下来了,以后啊,你们想什么时候来打水,就什么时候来打水。”   原来刚才走的那个男人就是这院子的前主人,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傅折桂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也笑了起来,“朱先生买了院子,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机灵鬼,我能不在这里长住吗!也别朱先生先生的叫了,叫我朱叔叔就行了。”朱秋鸿无奈道。   “那可不行,我爹都不同意。您就是朱先生。红芝,你觉的是不是叫朱先生好一点?”傅折桂拿胳膊碰了碰红芝。   红芝的脸有些红,她还没见过朱秋鸿这样的男人,既稳重又和善,既神秘又坦荡荡,像一座大山,又像一片海洋。   点了点头,她由衷的道:“还是叫朱先生好一点。”抬头,她看了一眼朱秋鸿,又道,“以后我能不能也叫您朱先生。”   朱秋鸿也打量了红芝一眼,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出她不是蓬门小户出来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做一副认输状,他道:“你们愿意叫,就叫吧。”   傅折桂跟红芝都笑了起来,跟朱秋鸿说话,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院中,红芝在打水。   那口水井用的是木头的轱辘,上面缠着粗粗的麻绳,麻绳尽头拴着一个木头水桶。将水桶扔到井里,转动水桶,就能打满水。这时候,只要用力转动轱辘,那水桶就会被拽上来。   开始的时候,红芝做的有模有样的,可是往上拽的时候,问题来了。这轱辘好久没用,有些干涩。傅登科一个男人用起来尚可,红芝一个姑娘,就很费力。   傅折桂刚要过去帮忙,朱秋鸿已经抢过了轱辘,几下把水打了上来,倒在了红芝的水桶里,然后又去打第二桶。   红芝攥着衣角站在旁边有些受宠若惊。   第二桶水打上来了,红芝的水桶装满,傅折桂估计她提这水桶也费力,就想弯腰帮她一起提回去,不过有人比她更快,朱秋鸿提了那水桶,温声对红芝道,“我帮你提回去吧。”   红芝羞涩的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傅折桂直摇头。朱秋鸿人太好了,却不知道,他的一个顺手,可能会让人记一辈子。   想要追出去,却被一个人拉住了,“折桂,你这几天躺在床上,可把我闷坏了,走,跟我进去说说话。”朱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院走过来,拉住了傅折桂的手。   这,傅折桂往门口看了一眼,红芝跟朱秋鸿已经消失,她就算追上,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回握住了朱寄云的手,跟她进了屋。   朱寄云的屋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姑娘的房间,没有轻纱幔帐,没有流苏串珠,除了墙角有两盆吊兰以外,最多的就是书,随处可见的书。   “不愧是才女,这么多书。”傅折桂随手拿起一本书,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看的她头疼。   朱寄云瞪了她一眼,“我可听说了,你都能写书了,还说我是才女。”她说的当然是《科考宝典》。   傅折桂苦笑,“那书也不是我写的。要不是想赚点钱花,我也不会这么折腾。”   朱寄云也笑了,她就喜欢傅折桂这种坦荡,挣钱就挣钱,没什么大不了的。突然,她也想揶揄一下傅折桂,就道:“既然你这么想赚钱,怎么不跟李大郎要。他想要权力富贵,你就要一点钱,他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朱寄云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在意傅折桂和离,甚至赞成她和离的人,同时,她也能看出,傅折桂也并不在乎,所以才敢跟她这么说。   不得不承认,朱寄云跟这个年代的女人都不一样,甚至,比现代的某些女人都通明。傅折桂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将心里无处可说的吐槽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谁知道他是人是狗?离家四年多,家里的媳妇跑了,老爹被气死了,他都不回来,还弄出一个什么讣告来骗家里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一他就是一个陈世美,我跟他要钱?那不是正撞在枪口上。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傅折桂翻着白眼。   朱寄云被她逗的直不起来腰,“万一他有什么苦衷吗?”   “能有什么苦衷?”傅折桂把眼一瞪。   “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常胜将军,李怀业,我也在京城待的时间够长了,可是以前没听说过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就好像,就好像他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你也知道,朝廷里授官都是一级一级的,像他这种,本身就不合常理。”说着说着,朱寄云对李怀业也产生了兴趣,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做到这点。   “不然,等我爹回来,咱们问问他,他跟皇上关系不一般,也许知道一些。”朱寄云灵机一动道。   “问我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朱秋鸿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就是常胜将军的事情啊。”朱寄云道。   其实朱秋鸿在外面已经听到了朱寄云跟傅折桂的谈话,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当今皇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就有一支很神秘的力量。这支神秘力量全都由他亲自挑选的精锐组成,每一个都可以以一当百,精通刺探、暗杀甚至阵法、带兵等技能,单个人,就是一个暗夜精灵,放到军队里,就是狼王。   尤其是这支力量的首领,更是手眼通天,深得三皇子器重。   就是靠着这支力量,三皇子才能一路披荆斩棘,最后坐上皇帝的宝座。   这支力量太神秘了,旁人估计连听说都没听说,就连他,三皇子十分信赖的老师,也只是知道这支力量的存在,没有亲眼见过他们。   这个李怀业,突然出现,突然就成了将军,还能让皇上将自己疼爱的妹妹嫁给他,除了他是这支力量的成员,朱秋鸿想不到任何可能。   若他真的是这支力量的成员,那么,他在加入的一刻,就相当于已经死了,他不回来,朝廷送回他的讣告,一点也奇怪。   奇怪的是皇上怎么肯让他从暗转明。还有,他的出身竟然是这样的,只是一个普通农户的儿子。莫不是真的英雄莫问出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李怀业都非常不简单。若不是他现在不在京城,他也很想去拜访一下这位常胜将军的。   这些是朱秋鸿想到的,其中涉及到皇上的一些秘密,他肯定不会告诉朱寄云跟傅折桂,所以他只道:“我跟你一起离开的京城,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朱寄云多聪明,一下就看出朱秋鸿在敷衍她,立刻将本来递给他的茶水给收了回去。   朱秋鸿苦啊,女儿这小性子,还是得赶紧找个人来管教管教她。这个念头刚起,他又觉得心痛到不行,他把女儿养这么大不容易,怎么能让一个臭小子给带走呢!   朱秋鸿这也算是痛并快乐着。 第四十五章   空旷的演武厅中, 曹宏明穿着一身黄色便衣, 手拿一杆银枪, 挑、扎、刺, 进攻猛烈。对面, 一个黑衣男人手持弯刀, 不急不缓的化解了他的所有进攻。   突然, 曹宏明向前一刺,黑衣男人往旁边一躲,躲开了那杆银枪。   曹宏明姿势不变, 大枪向后一探,就是一招回马枪。枪尖正好顶在黑衣男人的咽喉处,再向前一寸, 黑衣男人必然血溅三尺, 身死当场。   黑衣男人将弯刀收起,“皇上, 您的武技又厉害了很多, 臣认输。”   曹宏明哈哈一笑, 将长-枪收起, “天禄, 你根本没有出全力, 难道是怕朕输不起吗?”   李怀业,字天禄。天禄是曹宏明给李怀业定的字,意为李怀业是上天赐予他的福气, 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能最后登上皇位,李怀业功不可没。   李怀业也很喜欢“天禄”这两个字,他觉得他还能站在这里,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气。   “臣不敢。”李怀业抱拳。   曹宏明打量着他,剑眉朗目,鼻挺口正,往那里一站,就如同松柏一样挺拔,又好似无锋的重剑一样摄人于无形,当真是一个人才。   怎么舍得让他走呢?曹宏明皱了眉。   这时,一个内监走了进来,呈给曹宏明一张纸条,这是今天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曹宏明看了纸条,脸立刻阴沉无比。他将纸条递给李怀业,“你是不是不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会跟朕打那个赌?”   李怀业扫了一下纸条上的内容,上写“李家人不愿入京”短短七个字而已。   竟然会这样,李怀业也有点吃惊。按照他对家人的了解,他以为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来京城里享福的,没想到……   抱拳,李怀业镇定的道:“当时臣只是说想辞官回家孝顺老母,是皇上要跟臣打赌,说若是臣的家人愿意进京,臣就不能辞官,若是臣的家人不愿进京,皇上就放臣离开的。”   为了这个赌约,李怀业还烦恼了好几天,他料定李家人肯定会来,所以还费了很大功夫,才想好的退路,没想到,现在这条退路竟然用不上了,想想也是可笑。   曹宏明也料定李家人会来京城的,才会跟李怀业打赌。只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李怀业暗中搞鬼?不可能,曹宏明立刻否定了。   李怀业对别人可以做任何事,用任何手段,可是对他,顶多用明谋,根本不会用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一直信任他。   那现在,难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曹宏明垂下眼眸,“天禄,朕对你还不够好吗?朝中多少人反对朕封你为将军,可是朕依然封了,还把乐安公主许配给你。”   李怀业恭敬道,“臣不敢。”   曹宏明一抬长-枪,大枪立刻扎向李怀业。   李怀业不避不闪,定定的站在那里。他不能闪,也不能避。   大枪贴着他的肌肤扎了过去,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嘶鸣不止。   曹宏明转身,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李怀业,“好,好,天下初定,你就要离开朕。”他一连说了两个好,显然已是震怒至极。   “天下已定,臣已经将所有事情交给破军,他会代替臣辅佐皇上。”李怀业毫不退让。   曹宏明直勾勾的盯着他,“好,朕愿赌服输。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常胜将军,朕许你解甲归田。”   “多谢皇上。”李怀业恭敬的施了一个礼,转身而去。   曹宏明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收不回视线,他真希望,他能回头。   似乎听到了他的期盼,李怀业停住了脚步。   曹宏明双眼一亮。   “皇上,我爹爹因我而死,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李怀业斜着脸,留下最后一句话,洒然而去。   是啊,曹宏明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这些他都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舍不得他离开……   出了皇宫,李怀业抬头看着那广阔的天空,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曹宏明生性多疑,他要的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完全听命于他,半点不能反抗的木偶人,恰恰,他已经过腻了这种什么都不能自主的生活,现在也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   还是赶紧回家吧,他亏欠家里太多了!对了,还有那个女人,不知道她听到他要娶公主,是否还能露出那种放肆的笑容。淡淡一笑,李怀业打马而去。   傅折桂正看着朱秋鸿父女笑的开心,忽然,她打了一个喷嚏,便嘟囔道:“也不知道谁在骂我。”   “你打喷嚏,就说别人在骂你,说不定,是有人在想你呢?”朱寄云还是把茶递给了朱秋鸿。   朱秋鸿接了,赶紧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舒畅了不少,女儿泡茶的技术又提高了许多啊。   傅折桂也看出朱秋鸿根本不想提李大郎的事,所以就就着朱寄云的话说了下去,“有没有人想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肯定有人在想你。”说完,她先嬉笑起来。   “你还取笑我,看我以后给不给你泡茶喝。”朱寄云假装生气道。   傅折桂赶紧投降,又说了很多好话,朱寄云才算罢休。   这时候,朱寄云又想起问朱秋鸿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朱秋鸿也挺唏嘘,他没想到,永安候的老夫人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他们做了邻居。想当年,永安候府是何等荣耀,现在,她们连一座像样的宅子都住不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朱寄云也知道永安候府,听完朱秋鸿的话,也呆愣了良久。最后她道,“所以我说,爹你在这里也挺好的。你不是一直想著书立说,以前事务繁杂,你一直没有时间,现在正是机会。”   朱秋鸿点了点头,心里最后一丝迟疑也烟消云散。   说起唐家,傅折桂有点关心唐明阑现在怎么样了,就问朱秋鸿知不知道他的事情。   “我们离京的早,根本不知道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唐老夫人没事,就证明唐明阑应该也没事。”朱秋鸿道。   傅折桂想想也是,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下午睡了一会儿,周氏也知道了对面新搬来了邻居,就拔了一把小葱,让傅折桂给新邻居送去。远亲不如近邻,这算是傅家对新邻居的一点善意。   傅折桂正闲着没事,拎了小葱就往唐家走。   红芝不在院里,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傅折桂就站在门口喊:“有人在吗?”   杨翠翠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段时间没见,她瘦了很多,不过幸好,她现在的精神还不错,“是你啊。”她欣喜的道。   “是啊,我上午就来过一趟,后来带红芝出去打水,遇到点事情,就被耽搁了。”说着,傅折桂把手里的小葱递给杨翠翠,“现在正嫩呢,做葱饼或者蘸酱吃都不错,我娘让我给你们送来的。”   杨翠翠红了眼圈,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这不起眼的一把小葱,却代表了傅家的一片心意,让她心里觉的暖暖的。   不会要哭吧,傅折桂的心一颤,她最怕别人哭了,便赶紧道,“唐老夫人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她。”   杨翠翠赶紧把小葱放好,带傅折桂进去见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再不复当初她见傅折桂时的神采。   傅折桂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杨翠翠,本来还想带她进京过好日子,结果,现在反倒拖累了她。   从唐老夫人身上,傅折桂第一次感受到了世事的无常,真是应了那句话,“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怪不得,朱秋鸿回去以后也是似有所悟。   告别了唐老夫人,傅折桂出门,夕阳如火似金,将整个院子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尤其是院中的那颗榆树,还没有长叶子,褐色的枝干上长了很多碧绿色的榆钱,被阳光一照,当真如铜钱一般晶莹剔透。   傅折桂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床上躺了这么几天,错过了什么,“这院子里的榆钱长的真好,我能摘一些回去吃吗?”她热切的问杨翠翠。   “当然,你要是想吃,随便摘。”杨翠翠一叠声的答应着。   那颗榆树有二十米高,最矮的枝桠也有六七米,傅折桂根本够不到,她四处打量,看有没有梯子什么的,她能爬一爬的。   “翠翠,你们这是?”李三郎背着一大堆东西正好进院,就问杨翠翠。   “折桂想吃树上的榆钱,我们找不到梯子。”即使现在,杨翠翠跟李三郎说话还是会脸红,不敢看他。   李三郎真是爱极了她这个样子,立刻将身上的东西放下,“还用什么梯子,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把榆钱弄下来,保证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说完,他抱着大榆树,就如同猿猴一样,三下两下爬了上去。   “这院子以前没人住,这榆钱没人摘,是比别处的好很多。”李三郎赞叹了一下,摘下一大枝鲜嫩的榆钱扔给杨翠翠。   杨翠翠接了满怀,满脸的欣喜。   接了一会儿,杨翠翠也放开了一些,开始给李三郎提条件,“那边那枝,对,就是那枝,长的比较好。”   李三郎全部照办,有时,还会故意逗杨翠翠,问她到底是这枝还是那枝。摘到以后,他还故意扔到杨翠翠的头上,惹的她笑颜如花。   好一波狗粮,傅折桂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就好似打了柔光一样甜蜜互动,深深的觉的摘榆钱这个活动不适合她,简直暴击一万点伤害。   哎,难道春天真的来了?   抱着一大串榆钱回家,傅折桂决定回去好好补补血,今晚一定要好好弄一顿榆钱大餐,来好好享受一下。   榆钱,外形圆薄如铜钱,故而得名。又与“余钱”谐音,有吃了以后便有“余钱”的说法,所以每到春天,大家都会摘榆钱吃,尤其小孩,更以此为乐。   榆钱有种淡淡的清香,还有稍许甜味,摘下来洗净就可以吃。若是按照这里的做法,把榆钱跟豆面混合在一起,或是上屉蒸,或者放到油锅里面炒,也十分好吃,傅折桂决定做一点。   还有,现在是晚上,傅老秀才又大病初愈,不宜吃太油或者太硬的东西,最好做一点粥或者汤才好。   心中有了计较,傅折桂立刻行动起来。   稀的,就做榆钱粥。在锅里放一点油,加入葱花爆香,再倒进去水跟小米煮沸,等到小米软烂了,再加入榆钱煮五分钟,一碗黄绿相间喷香扑鼻的榆钱粥就做好了。   至于干的,傅折桂做了三种,榆钱蒸饼,就跟大家的做法差不多,只是比大家做的要精致一些,最后出锅的是一盘手掌大小绿绿圆圆的小饼子,散发着榆钱跟豆面特有的阵阵香气。   榆钱鸡蛋饼,将面粉跟鸡蛋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以后加入榆钱,调好味道,摊成薄薄的饼。滚烫的油,薄薄的饼,没一会儿,那饼就被煎的两面焦黄,透着一股焦香。   三鲜馅的馅饼,春天的第一把韭菜,又细又嫩,韭菜味道十足,把韭菜切碎,跟榆钱、鸡蛋混合在一起,包上面皮下到锅里一煎,馅料全是汁水,面皮酥脆焦黄,看着都流口水。   放好桌子,周氏要起身帮忙拿碗筷,傅折桂按住她的手,“今天谁也别动,这几天都是你们在照顾我,我正该好好做一顿饭感谢你们。”   周氏的眼睛有些热,“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那就不说感谢了,就为了,为了庆祝我们的好日子。”傅折桂将一副碗筷递给傅老秀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随口道,“恩科就要开了,爹,你的《新科考宝典》?”   傅老秀才立刻就笑了,“已经开始写了,这次,我保证比上次写的好。”现在,他发现了新的人生追求,觉的每天都是那么美好,也愿意笑了。   傅折桂也笑了,拿了第二副碗筷递给傅登科。   傅登科不等她说话,就接了过来,抢先道:“我会一边教书,一边温读书本的,妹妹放心。”   呃……傅折桂想,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真的只是想单纯感谢一下大家,顺便庆祝一下她的新生,还有畅想一下傅家越来越和美的日子。   “你就死一个劳碌命。快坐下吧,病才好点,就开始操劳这些,也不怕身体受不了。”周氏拉着傅折桂坐下,自己拿过了碗筷,趁机擦了擦眼角。都怪她没用,什么事都帮不上傅折桂。   傅老秀才跟傅登科也有同感,都觉的有点对不起傅折桂。   气氛有些僵持,傅折桂赶紧嗔道:“我的身体好着呢,你们不信,我背上大-麻袋到外面跑上几圈给你们看看。”   傅家的人都被她逗笑了,还背大-麻袋,她不被大-麻袋背就不错了。   “这就对了,快,快尝尝我做的榆钱大宴。”傅折桂拿起筷子道。   傅家人也早有些迫不及待了,纷纷拿起筷子。   就在他们要享受这顿别样的大餐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声音猛烈而急促。   天已经黑了,这种不详的敲门声……傅登科立刻站起来,来到门口,大声问道:“谁?”   傅折桂等人也跟了出来,甚至,周氏手里还拿了一把菜刀。这个年月,土匪虽然没有了,但坏人还是有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是我。”是朱寄云的声音,她的声音急迫而暗哑,都有些走调了,显然很慌张。   傅登科来不及多想,立刻打开了大门。   朱寄云双拳护住心口,一脸的慌乱。她见到傅登科,就如同见到救星一样,差点扑到他怀里。又见了傅折桂等人,她这才稳住脚步,急声道:“你们快打我家里看看吧,吓死人了。”   “怎么回事?”傅折桂第一个想到是朱秋鸿出事了,可是看朱寄云的样子,虽然急,却不伤心,好像也不对。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这时候,朱寄云冷静下来,颇有些尴尬。   傅登科等人立刻冲进朱家,只见在偏房中有好几个米袋、面袋,米袋、面袋的四周,有很多老鼠在窜来窜去,而朱秋鸿则站在一边,无奈的看着众人。   就是这些老鼠惹的你大叫?傅家人看向朱寄云,无声的询问着。   朱寄云的脸有点红,可是刚才真的很可怕啊!她摸着黑来这里取米,手一摸,就摸到一个毛茸茸还会乱动的东西,那种感觉,就算隔着布袋子,她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尖叫出声,朱秋鸿拿着蜡烛过来,才发现地上好多老鼠。其中一只老鼠,差点跳到朱寄云的脚面上,吓得她立刻跑了出去,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朱秋鸿这时候还有心情念诗词。   傅折桂突然想笑,他这样,难怪这些老鼠根本不怕他。   周氏拿起旁边的笤帚拍到那些老鼠的身上,那些老鼠也发现来了恶人,顿时一哄而散。   周氏心疼的看了看那些被咬坏的米面,有些怒其不争的道:“你们怎么一次买了这么多米面?买了,也不好好放好,就这么放在这里,不是等着给老鼠吃吗。我估计,全街的老鼠都到你们家里来了。”   农家人很多人家里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有一点粮食,不是吊起来,就是放到大缸里,根本不会给老鼠机会,朱家这样,难怪那些老鼠不肯走。   朱秋鸿有些尴尬,他从小生在富贵之家、书香门第,根本不知道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我去县城里买米、面,那个店老板就问我要买几斗,我想着我们要在这里长住,就各买了十斗,谁知道送过来有这么多。”   一斗就是12.5斤,十斗就是125斤,这可真是一个大手笔。   “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这句话傅折桂从小就知道,那时候,她以为这斗说的是手指肚上的涡旋,有几个涡旋,就代表有几个斗,以后就会做什么。   其实这句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古代人都很穷,家里有两斗米,就算是富裕之家,有五六斗米,都是经商之家,至于有十斗米的,就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至于手上的涡旋什么的,其实算是这种意思的延伸,毕竟,现代人们都富裕了,根本不能再拿斗米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可是这十斗在这里,依然是一笔大财富。   “那些老鼠还会再来吗?”朱寄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她也没办法怪朱秋鸿,让她去买,大概她也是分不清要买多少米面的。   周氏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些老鼠在这里得到了便宜,就算你把这些米面处理了,估计它们也会盘桓一段时间。”   “这可怎么办!”朱寄云苦了脸。   可怜一个大才女,一个文坛泰斗,竟然被老鼠给难住了,说出去,谁信啊!傅折桂忍住笑意道,“不如你们养一只猫,以后就不怕老鼠了。”   “好主意。”朱寄云立刻道,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你们还没吃晚饭呢吧,折桂刚做好了晚饭,先到我家去吃。这里,等明天再收拾就好。”周氏热情的道。   也只能如此,朱秋鸿父女来到傅家,跟傅家一起吃晚饭。满桌鲜嫩的绿色,朱家父女立刻被吸引了心神。   “榆钱可是一个好东西,能健胃安神,止咳化痰,正适合现在吃。”朱秋鸿拍掌称赞。   “好你个傅折桂,我有好茶都惦记着你,你做了好东西,却不叫我。”朱寄云佯怒掐了一把傅折桂。   傅折桂真是冤枉,这榆钱算什么好东西,家家户户都会做。“好好,以后都叫你,行了吧!”她也知道朱寄云刚被吓了一跳,就换着法的安慰她。   朱寄云这才又笑了起来。   众人开始喝那榆钱粥,滑润喷香,味美无穷,难怪欧阳修吃了,也会写出“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这样的赞叹之语。   喝一口粥,再吃清淡的榆钱饼、焦黄的榆钱鸡蛋饼、鲜嫩的三鲜馅饼,那滋味层层递进,简直如同海浪一样洗刷着人的味蕾,大家连称赞的话都没有时间说出口了。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 周氏就打听到村西边的张婶子家有一窝小猫, 正愁着没人领养呢。这年头, 猫都是散养的, 一家养猫, 一个巷子的人都受益, 如果这个巷子已经有人养了, 其它人是不愿意再费那个粮食跟精力去养猫的。   更何况,大多数家里都是干干净净,老鼠进去都要饿着出去。   傅折桂听了大喜, 立刻叫上朱寄云去张婶子家里看猫。   也没有空手去,昨天做的榆钱蒸饼还剩下很多,傅折桂带上一篮子给张婶, 就是图吃个新鲜。   张婶自然乐的眉开眼笑, 立刻带两人过去看猫。在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大箩筐,四只小猫就挤在萝筐里来回滚动着, 橘黄色的毛软软绒绒, 看着就特别讨喜。   “你们自己挑吧, 看上哪只就带回去。”张婶热情的道。   “大猫呢?”傅折桂问。   “出去找食了, 家里粮食不够, 几个小猫把大猫都给吃瘪了, 成天去外面找东西吃。”张婶有些担忧的道。   朱寄云一听,“那只大猫很厉害啊,我家有很多老鼠, 要是它能去我家就好了。”   “也不是不行, 不过毕竟养了几年了,有点感情。”张婶还以为朱寄云看上她家的大猫了,有些犹豫。   傅折桂知道朱寄云根本没那个意思,只是她真的怕了那些老鼠了,才会这么说,便道:“我看这些小猫也能抓老鼠了,寄云姐,你就挑一个呗。”   “对,这些小猫也厉害着呢。”张婶松了一口气,从箩筐中捡出一只最大的橘猫给朱寄云看,“这只最大,平时抢吃的也抢的最凶,你拿回家,它一叫唤,那些老鼠都得吓软腿儿。”   好似配合张婶的话一样,那只橘猫喵的叫了一声,露出两个尖尖的牙齿跟一条粉色的小舌头。   朱寄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只猫,将它抱了过来,“那我就养它好了。”摸了摸橘猫的头,她道,“以后你就叫公子,猫公子。”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张婶看的直瞪眼,难道城里来的小姐都这样,什么猫公子,这分明是一只母猫。   傅折桂也想笑,恋爱中的人啊,古往今来都一样,如痴似傻,如癫似狂,外人是不能理解的。   不管朱寄云,她去挑剩下的三只小猫。这三只小猫看起来都差不多,跟朱寄云那只一样,也是橘猫,只是比她那只瘦弱了很多,傅折桂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哪只。   伸手刚要去随便挑捡一只,突然,房间外面传来一声弱弱的叫声。那声音奶里奶气的,似乎是一只刚断奶没多久的小猫一样。   张婶往外探头一看,嘟囔道:“这只猫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告诉石头把它扔出去了吗。石头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了,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傅折桂也往外瞧了一眼,只见房檐底下趴着一只小猫。小猫只有巴掌大小,全身是雪白色的毛发,没有一根杂毛。最奇特的还是它的眼睛,竟然有一只眼睛是蓝色。   此时,它似乎是饿了,一边滚动着,一边喵喵的叫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傅折桂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只小猫,急问张婶,“这只小猫是怎么回事?”   张婶慌忙的摆手,“你不会想养这只猫吧,它的眼睛那么怪,大家都说它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劝我把它丢掉呢。咱们一个村住着,我可不能害你。”   什么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明明是基因变异而已。“没关系,我不怕。”傅折桂过去把小猫抱了起来,小猫柔柔的,软软的,她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那只小猫感觉到温暖,伸出舌头舔了添她的手掌,更是可爱异常。   “寄云姐,我这只猫就叫小姐,猫小姐,你看怎么样?”傅折桂嘻嘻的笑。   朱寄云瞪了她一眼,“谁管你的猫叫什么。”   “那可不行,我的猫以后还要去找你的猫玩的。”傅折桂笑的更开心了。   回到家里,周氏也有点诧异傅折桂怎么抱回来这么一只奇怪的猫,甚至有点怀疑她被人骗了。   “娘,这只猫没问题的,你看,它长的多漂亮。小姐,是不是?”她摸着小猫的头道。   “一只猫,还叫小姐,难道你是伺候它的丫鬟啊!”周氏更不满意了。   呃……傅折桂有点迟疑,她刚才就顾着跟朱寄云开玩笑了,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转瞬,她就释然了。在现代,那么多养猫、养狗的不都自诩是铲屎官,心甘情愿的伺候他们的猫皇上、狗主子,她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穿到古代了吗,自然要入乡随俗,伺候她家猫小姐了,“谁让你这么可爱呢,是不是,是不是。”傅折桂用手指挠着小猫的下巴,小猫立刻舒服的眯起了眼,扬起了头,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周氏看的直摇头,她怎么觉的傅折桂和离以后,变了很多,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想到这些,她也不忍心拒绝傅折桂了,若是这样她能开心一点,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这只叫小姐的白猫正是在傅家安家落户。小猫太瘦弱了,根本没办法去抓老鼠,傅折桂就找了一户刚生过小牛的人家弄了点牛奶给它喝。   慢慢的,小猫越长越胖,皮毛越长越光滑。当它蹲坐在那里,用它那一蓝一黄的奇异双眼看着你时,俨然已经是一个优雅小姐的模样。   连朱寄云都称赞,傅折桂这名字取的妥贴呢。   至于朱寄云抱回去的那只猫,不知道是伙食太好了还是抓老鼠的本事太强,越长越大,越长越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猫胖子,跟公子是一点边都不沾。   这只猫胖子最喜欢的就是卧在窗前的太阳底下晒太阳。傅折桂看着它懒洋洋的模样,十分怀疑它还能不能跳的起来,若是跳都跳不起来,还怎么抓老鼠。   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朱家自从养了它以后,再也没见过老鼠的踪影。   五月初,整个文王县的人都在准备着过端午的事情。   景朝的端午习俗并不是因为纪念屈原,而是纪念另一位人物,孝女曹娥。相传曹娥的父亲不慎溺于江中,江水又急又猛,家人根本找不到他的尸体。   古人都相信入土为安,若是让他的尸体漂在江中,那么他一定会称为孤魂野鬼,凄凉异常。   曹娥当时年纪十四岁,为了找到父亲的尸体,日夜在江边哭号。过了十七天,也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这天,她忽然投江。五日后,抱出父尸。   后人感其孝义,为其兴建曹娥庙,每年的五月初五,称为端午,举行一系列活动祭奠她。   时至今日,文王县流传下来的风俗主要有三个。一个是在门前插艾草、菖蒲,艾草代表招百福,菖蒲方士们称它为“水剑”,也叫“蒲剑”,可以斩千邪,门前挂这两种东西,就寓意招福驱邪。   第二种风俗,自然就是吃粽子。从古至今,我大中华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几乎任何东西,都能跟吃挂上关系,端午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第三个,则有点特殊,那就是放风筝。文王县的百姓认为,放风筝能把一冬的晦气、邪气放走,让他们更好的迎接接下来的日子。   因为是在夏初,百花齐放,天气不冷不热,大家都愿意出来活动活动,这种放风筝又引出另外一种含义。   想想啊,无数青年男女,平时根本没机会见到,这时却可以在草地上远远的见上一面,甚至有缘分的话,还能说上一句话,这还不是春天的气息吗?   就因为如此,这项活动远比其它两项更让青年人喜欢。没等到端午,郊外的山坡草地上就已经开始出现三三两两放风筝驱邪的人。   这种活动,朱寄云跟傅登科怎么能放过。早早的,朱寄云就约了傅折桂一点去放风筝。   傅折桂也是叫苦不迭,目测到了那里,她又要被撒一大波狗粮,她能不去吗?   当然不能,五月初三,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傅折桂跟朱寄云一起来到一处名为琼花坡的地方。   琼花坡因长着许多琼花而得名。每到这个时节,琼花开放,琼花坡便成了花的海洋。   琼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不但美丽,还有一种特殊的含义。它周围那九朵花是不孕花,簇拥着中间两朵两性小花,就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让人浮想联翩。也因此,琼花被文王县人称为爱情花。   这个特殊的节日,琼花坡自然是大家放风筝的最好去处。   傅折桂跟朱寄云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热闹非常。甚至,周围还有一些卖小吃、首饰的小摊位,更把这里弄的跟集市一样。   朱寄云看了不喜,就带着傅折桂往山坡下面走。   越走,花就越少,人也越少。等到到了山坡底下,干脆一个人也没有了。也是,大家来放风筝,站在这里,风筝还怎么飞上天去。   朱寄云却不管,非要在这里。   傅折桂其实也不想放风筝,就四处打量,看有没有好玩的地方。远远的,她看见另一处有一个池塘,就叫朱寄云去那里。   原来山坡另一边有一条小河,那条小河汇集成了这个池塘。池塘不大,只有三十米大小,里面全是刚生出的莲叶,真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个地方好,折桂,还是你有灵气,竟然能发现这种地方。”朱寄云就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围着那池塘转转去的,一会儿摸摸莲叶,一会儿撩一点池塘里的水,玩的不亦乐乎。   傅折桂没有她那种兴致,把随身的篮子打开,她从里面找出一块花布铺在草地上,然后拿出粽子、桑葚等东西摆在上面,准备来一顿丰盛的野餐。   摆好了东西,她坐在草地上,背靠着琼花坡,往对面望去。那里也是一个山坡,只不过比这面高了很多,也陡了很多。那座山坡由山石跟黄土组成,上面只有稀稀疏疏的一些灌木,跟这边的琼花坡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隔了这么一道浅浅的峡谷,竟然就如同成就了两个世界,不得不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妹妹。”傅登科一袭白衣潇洒自然,当真称得上琼花王子。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青衣的书生,面如傅粉,唇红齿白,当真是一个风流少年。   “妹妹,寄云,这是我原来的同窗,名叫邓生。邓生,这是我妹妹傅折桂,这位是朱小姐。”傅登科指着两边的人互相介绍着。   邓生给傅折桂、朱寄云纷纷抱拳施了一个礼,“傅小姐好,朱小姐好。”施完礼,他还特意打量了傅折桂两眼。   傅折桂还了一个礼,有些好奇这个邓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古代人都很重礼吗,他怎么这么看自己。   傅折桂的眼神不闪不避,邓生有种做什么事被抓住的感觉,立刻收回了视线,脸也染上了一丝红晕,更衬得他面白如玉。   这下轮到傅折桂想笑了,还以为这个邓生是个登徒子,原来,他就是一个纯情小书生,估计刚才看她还是特意鼓了勇气的。   “妹妹,邓生读书勤勉的很,这次科考,他生病了才没有考成。年底恩科,我相信他一定能金榜题名的。”傅登科道。   “不敢不敢,傅兄才是大才。”邓生连脖子都红了。   哦,身子果然很单薄!傅登科的话到了傅折桂这里,就变成了这么一句。   “邓生家住在县城里,因为长的英俊,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提亲呢。他娘怕他因此耽搁学业,这才一直没有定下人家。”傅登科继续道。   邓生连忙道:“不立业何以成家。”   傅折桂想的是,原来他的亲事还要听他娘的。   傅登科说了两条,傅折桂一点动心的意思也没有,他决定下杀手锏,“邓生为人善良,从不嫌贫爱富,每每遇到有困难的同窗,他都倾囊相助,大家都很喜欢他的。”   邓生这次没说话了,因为他也感觉到,傅折桂好像并不怎么热情。   所有同窗都倾囊相助?说的好听点是善良,说的不好听,就是烂好人,优柔寡断。好吧,傅折桂承认,自己有点恶毒了,可是傅登科这副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她真的还没想再嫁人呢。   抛开这些抵触情绪,邓生还是不错的,傅折桂决定邀请他们一起野餐,“你们饿了没有,尝尝我做的粽子跟鲜花饼。”   五月玫瑰花已经开了,傅折桂看着喜欢,就想起了在现代吃的云南鲜花饼,也试着做了一点,竟然很成功。   “鲜花饼?”朱寄云笑了,“我来尝尝好不好吃。”说完,她拿起一块鲜花饼小心的咬了一口,饼皮酥脆,馅料香甜,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玫瑰花香,“果然很好吃。”她赞道。   “若是再配上一壶茶,就更好了。”傅登科凝视了一眼朱寄云,若有所思的道。   朱寄云红了脸颊,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吃着鲜花饼,只觉得甜到了心里。   邓生也在吃鲜花饼,一边吃,他一边打量着傅折桂放在裙边的手指。那手指纤纤如玉,真如同她的人一样娇艳。   吃完鲜花饼跟粽子,傅登科跟邓生也对那个池塘产生了兴趣,站在池塘边诗兴大发,不时吟诵出一两句诗词。   朱寄云吃着桑葚,往那边看着,若有所思的道:“若是能把这塘莲花移到窗前就好了。等到夏天,就可以临窗赏荷,那种天水云光的感觉,一定很美。”   傅折桂根本没在意,随口道:“那你就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塘,将莲花移过去就行了。”   还没等朱寄云高兴呢,她又补了一句,“你别说我没提醒你,院子里挖池塘,那是死水,夏天绝对会蚊虫成堆,你到时别跟我抱怨就行了。”   朱寄云喉咙里的话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的她直难受。半晌,她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邓生?”   傅折桂又吃了一个桑葚,甜,“当朋友还可以。”   朱寄云突然笑了,凑到她身边,小声的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傅折桂也是一愣,猛然抬头,她看见对面的山坡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人一骑。那是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端坐在马上遥遥的站在那里。   因为光线的原因,傅折桂看不清他的长相,可就是那挺拔的身姿,那如山的气质与独人独骑的孤傲,就让人心驰神摇。   有些人,确实不一定看脸的!   朱寄云也看向山坡,发现了那个男子的存在。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他就如同黑夜中的暴风雨,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跟他在一起,她觉的很被动。还是傅登科那样风光霁月的男子更适合她。   “你喜欢这样的?”朱寄云小声道。   傅折桂收回了视线,“胡说什么,也不知道羞。”   “有什么可羞的,圣人说‘食色,性也!”,要不要……啊!”朱寄云吃了一惊。   傅折桂抬头,就见那个男人如同闪电一样骑着马从山巅上直冲下来,目标,似乎是她这里。   傅折桂慌乱的站起来,脑中有个不搭边的念头冒了出来,他不会摔死吧?   要是李怀业知道傅折桂现在的想法,估计还真会一个不小心,摔个粉碎性骨折。   越过最后一块大石,李怀业翻身下马,正好落在傅折桂的面前。他控制的太好了,他刚才所携带来的风全都留在了后面,落到傅折桂脸上的清风,只够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让他看清她而已。   又变的水嫩了很多,看来探子的情报不错,这个女人在李家过的有声有色的。   提出辞官的时候,李怀业就把所有权力交给了破军,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曹宏明替他写的那份家信送到李家时的情形,也不知道,傅折桂已经跟他和离了,她现在住在傅家。   李怀业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了,傅折桂有些慌乱,又有些着恼,她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心神,不悦的道:“这位公子贵姓?不知道有何贵干。”   贵姓?李怀业这才想起,傅折桂还不认识他呢。   看着她羞恼的样子,李怀业突然想逗逗她,“在下李天禄,刚从京城回来,路过这里有些饥渴,发现这里有人,就想过来讨点食物跟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原来是这样,傅折桂看看自己的篮子,粽子没有了,鲜花饼还有一些,自己拿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你若是不嫌弃,就吃点鲜花饼充饥。”她把篮子递给李怀业。   李怀业用两指夹起一个鲜花饼,只有核桃大小,圆润饱满,粉白晶莹。咬一口,仿若置身花海之中,周围都是淡淡的清香,嘴里满是甜甜的味道。   “香。”他盯着傅折桂的嘴唇道。   傅折桂知道他在说鲜花饼,可是总有种被调戏的了感觉。   这时,傅登科跟邓生正好过来,见他这样,傅登科立刻皱紧了眉头,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邓生比他还激动,立刻挡住了李怀业的目光,“兄台既然从京城来,应该也读过圣贤书,岂不闻‘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李怀业的眼睛好像会拐弯,直接穿透了邓生,又落到傅折桂身上,“我看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在李怀业想来,看自己家媳妇,那还不是天经地义?   “还敢说这种狂言,我……”邓生被气的玉面绯红。   傅折桂还是挺感激邓生的,不过他这小身板,对面那个什么李天禄能从山岗上飞奔下来,他们明显不是一个段位的啊!   赶紧站出来,傅折桂冷面道:“饼也给你了,我们这里有些不方便,大家就此别过吧。”   “你要赶我走?”李怀业终于把视线移向了邓生,长的还可以,就是这幅小身板……   “请。”傅折桂做出逐客的样子。   李怀业突然笑了,“玩累了就早点回家,家里也许有惊喜等着你呢。”留下这句话,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不急,等傅折桂回家,他再好好跟她商讨商讨今天的事情。   傅折桂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惊喜?还有,他这幅有点亲昵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被李怀业这么一闹,众人也没心情再玩了,互相到了别,就各自回家。   路上,傅登科问傅折桂觉得邓生怎么样。   傅折桂只问一句,“他知道我嫁过人吗?”   傅登科对邓生很有信心,“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家里呢?”傅折桂又问。   “若是你觉得可以,我再跟他说啊。”傅登科道。   “那还是不用说了。”傅折桂直接拒绝,她不喜欢邓生这种男人。   傅登科轻叹了一口气。   傅折桂回家以后也没发现什么惊喜啊,猫还是那只猫,也没变成人,人还是那几个人。果然,那个李天禄一点也不靠谱,傅折桂想。   李怀业回家,却发现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第四十七章   李怀业喜滋滋的进了城, 当他看到李家那不伦不类的房屋跟摆设时, 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算不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有点想笑。   院子里没人, 这个时间, 李家都在忙着洗衣店的事情。这难不倒李怀业, 他轻松的越过院墙, 落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结构跟以前一样,李怀业首先走进了张氏的房间。张氏的东西都毁在了那场大火里,所以房间里的东西都变了, 没有一件是李怀业记忆中的。   看了一会儿,李怀业不得不放弃,转身去了对面的房间。以前, 这个房间是他住的, 现在……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香味先飘了出来。李怀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味, 就觉的特别好闻。   走进屋中, 他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镜子, 一盒快基本用空了的面脂以及一把梳子。这一切都那么自然, 自然到他几乎能想象得出傅折桂每天是怎样坐在那里, 对着镜子梳头, 然后抹上面脂。   怪不得房间的味道这么好闻,李怀业轻嗅了两下,满意的坐到了床上, 肆意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个房间没有他任何的痕迹, 但他一点也不讨厌,甚至有种淡淡的喜欢。   躺在床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傅折桂回来。   张氏回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她记得她走的时候房门关的严丝合缝,现在怎么有了一些缝隙。难道有贼?张氏顿时紧张起来,先查看了一下藏银子的地方。   银子没少,房间也不乱,应该不是贼,那么会是谁?   突然,她听到傅折桂的房间有动静,心中顿时一喜,难道是傅折桂回来了?   “折桂,你……”她推开门,看到了刚从床上坐起来的怀业。   “大郎,你是大郎……”张氏浑身颤抖,根本不敢认李大郎。走时,他还是一个少年郎,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大郎,多熟悉的称呼,李怀业仿若穿越到了过去,他还是那个曾经的李家大郎。   “娘。”叫出这一声娘,饶是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李大郎也不禁红了眼圈。多少次在梦里,他都那样唤过,醒来以后,枕套全湿,他依旧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天禄。   “真是我的大郎,我的大郎回来了。”张氏抱住李大郎,哭的昏天黑地。   母子相逢,两人真是有说不尽的话,说着说着,两人就说到了李大郎怎么会回来的事情。   “你不是要在三天后跟公主成亲吗?难道公主跟你一起回来了!”张氏诧异道。   李大郎决定撒一个小谎,“公主不喜欢我,就让皇上免了我的官,把我赶回来了。”   “那你现在……”   “跟你们一样,是个平民百姓。”李大郎无所谓的道。   张氏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又想通了。说到底,富贵什么的,她也没真正看到,倒是李大郎,她最喜爱的儿子回来了,这才是真的。   “算了,公主那么高贵,你娶了也受欺负,当不成驸马就不当,还不如……”张氏想说还不如傅折桂好,可是她立刻就想到,“糟了,折桂以为你要娶公主,要了和离书离开了李家。”   李大郎,“娘你在开玩笑?”他还说要给傅折桂一个惊喜,现在,张氏先给他来了一个“大惊喜”,他莫名觉得脸疼!   “谁跟你开玩笑。你没看见,折桂都哭成什么样了,我都不忍心。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没进京,还不是因为……”   张氏还在唠叨,李大郎已经听不见了。他还奇怪李家人怎么没有进京,原来是那个女人,她以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李家,影响了李家。   可以想象的到,她离开时该是多么的伤心、惨烈,李大郎的呼吸有点不顺,他没想到他赌约的胜利是以这种方式换来的。早知道,他宁肯不要。   李大郎当即要去找傅折桂,可是李家人陆续回来,这些都是他的至亲,他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   李家人知道他没了官职,又是一阵唏嘘。   田素兰靠在厢房的墙上,心情烦乱不已,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李大郎会变成平民百姓,现在,她该如何自处?   幸好这些日子田氏看的紧,她还没有失了身子。或者,她该另作打算。   徐氏不知道田素兰心中所想,还在念叨李大郎的事情,让田素兰听了更加烦心。   这时,李二郎端着一碗粽子走了进来,他发现田素兰有些不对劲,就问:“怎么了?不高兴。”言语间十分关切。   田素兰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李大郎的事情,只道:“我的名声都坏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又是这件事,李二郎有些不安,“不是说了吗,以后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田素兰如同被点着的火-药一样,立刻将所有不满都爆发了出来,“以后是什么时候,你都说多少个以后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你给我两千两银子,我们明天就走。”   她已经算计好了,李三郎卖了唐家的宅子,李家得了三千两,她只要两千两即可。   “胡说什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李二郎以为田素兰说的气话,还想安慰安慰她。   田素兰却翻脸了,“你到底给不给我银子?”   “我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李二郎急了。   “你没有,你娘有。”   李二郎这才明白,田素兰是真的要走。再联想到李大郎的事,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你跟着我,就为了那些银子?”   田素兰扭过头不说话。   李二郎如遭雷击,田氏天天说田素兰是为了攀高枝才跟的他,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不得不信!   徐氏此时却好像找到了出路,抓着李二郎大闹起来,“你这个天杀的畜生,坏了我女儿的清白,还不愿意负责,你还真当你们李家是什么皇亲国戚啊!   快赔给我们钱,两千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不然我就把你告到县衙里,让你一辈子吃牢饭。”   她这么一喊一闹,李家所有人都被惊了过来。   田氏一听徐氏要把李二郎告进牢房,立刻就不干了,“娘,你胡沁什么?是五妹不要脸的勾引二郎,关二郎什么事。要告,也要告五妹,她那么骚浪,早该把她关到大牢里去。”   田素兰立刻就不干了,“三姐,谁勾引谁,你可要说清楚,别平白坏了我的名声。”   “你还有名声?要不是这些日子我看的紧,你早睡到二郎被窝里去了,你个浪货。”田氏说着,就伸手去打田素兰。   田素兰往后一躲,躲在徐氏的身后,委屈的哭了起来。   田氏这一巴掌正好打到徐氏的脸上。   “啪”的一下,徐氏愣住了,田氏也吓了一跳。   下一秒,徐氏的声音就好似女高音一样爆炸开来,“你敢打你娘?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打啊,打死我算了。”她伸着脸往前凑。   田氏被她逼的往后直退,“我没想打你,我……”   徐氏直接倒在地上撒泼,“来人啊,快来人啊,李家这一群黑了心肠的,坏了我女儿的名声,还想把我们都打死,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氏简直要被气死了,前几天是谁追着赶着要嫁进李家,即使当小也情愿的,现在李大郎没了官职,她们就这么闹,这是诚心戳李大郎的脊梁,捅她的肺管子啊!   “你们,你们简直……二郎,你也不说句话。”张氏怒道。   李二郎看着这一出闹剧,只想笑,可是咧了半天嘴,他也笑不出。他就是一个可怜虫,还真以为别人会喜欢他的。   李二郎这样,徐氏闹的更凶了,田素兰也哭的更委屈了。   他们这样,等一会儿把百姓都招来,还真有点有理说不清的意思。   张氏习惯性的求救傅折桂,发现傅折桂不在,又把目光移到了李大郎身上。   李大郎伸手拿起那装着粽子的碗扔在地上,“啪”的一声,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他沉声问徐氏。   “给我们两千两银子,不然我们就去衙门告李二郎。”徐氏假装抹泪道。   “两千两银子?真是好大的胃口。”李大郎扫了一眼田素兰,又扫了一眼徐氏,立刻就明白了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嫁给二郎为妾,二,给我收拾东西立马走人。”   田氏有些急,田素兰嫁给李二郎为妾,她不同意。可是一看到李大郎的神色,她嘴里的话生生的被憋在了喉咙里。这个李大郎,看着没什么,可是怎么感觉这么吓人呢。   当然吓人,李大郎正为傅折桂的事情懊恼,田素兰还在这时候火上浇油,他的脸黑的都能当墨水用了。   徐氏也被吓住了,下意识的看向田素兰。   田素兰也有点发怵,但毕竟比徐氏好一点,她哭着道:“难道就没有天理王法了吗?”   “天理王法,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李大郎冷声道。   他的目光太锐利了,田素兰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里直发虚。   “半盏茶之内,你们若还是不走,就是同意嫁给二郎为妾了。”李大郎的话就好似审判一样,可是奇怪的是,谁也没起反驳他的心思,好似,本来就该这样一般。   田素兰这次才真的慌了,她不想嫁给李二郎,更何论做妾。起身捡了几件重要的东西,她拉着徐氏就往外走。   徐氏还不甘心,不想走。田素兰扔下徐氏,自己先往外走。这下徐氏才慌了,赶紧追着田素兰出了李家的门。   张氏等人大眼瞪小眼,没想到一场风波就这么连点浪花都没翻起来便过去了。   跟傅折桂以理服人不一样,李大郎靠的是绝对的实力。当然,也是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做到,否则,虚张声势也瞒不了多久。   张氏喜的又红了眼圈,还是她的大郎最好,以后的日子,她终于有了盼头。   这个结果,最满意的就是田氏,她自然对李大郎又敬又重。   李三郎也有中心有荣焉的感觉,这才是他们的大哥,李家的顶梁柱。   不说李家人如何心情激动,李大郎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这跟他经历的那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现在比较关心他的小媳妇该怎么办,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小书生对她很是殷勤的样子。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傅折桂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这些天,傅老秀才的书稿已经完成了一小半,她为了赶时间,就自告奋勇帮他整理,希望能快点完稿。   又整理好一篇,她决定去歇一会儿,去看看她的小姐。每次累了、倦了,逗逗它,笑一笑,闹一闹,傅折桂都会觉的立刻轻松很多,整个人好像又活了一样。   转了一大圈,她也没找到她的猫,傅折桂有点担心,小姐平时都很乖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喵喵”院子里传来弱弱的猫叫声,傅折桂赶紧来到了外面。只见高高的皂荚树上,小姐蜷缩在一根树枝上,正害怕的哀叫着。   它看见傅折桂,似乎想往这边走。可是那树枝太高了,太细了,它一动,那树枝就开始颤抖,吓得它紧紧的抓住了树枝,声音都软了。   呃,傅折桂想问小姐,你既然害怕,是怎么爬上去的。不过她估计小姐也不会回答她的,她还是省省力气,想想怎么把它弄下来的好。   找了一根长杆子,她用长杆子去碰小姐,希望它能顺着长杆子爬下来。   小姐显然不敢,呜呜的哀叫着,似乎在抱怨傅折桂太简单粗暴了。   傅折桂听的心疼,转身去街上,看能不能找个人帮她把小姐弄下来。   五月间,除草施肥,地面的庄稼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谁没事在街上转。傅折桂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怎么办?傅登科去私塾上课了,傅老秀才那身体,就别指望他爬树了。朱先生倒是应该在,可是一想到让他爬树,傅折桂都觉得自己在作孽。   自己的猫,还是得自己来。傅折桂去后院找了一个梯子靠在皂荚树上,试了试,觉的还算稳,就往梯子上爬去。   这颗皂荚树有十多米高,小姐所在的那根树枝是比较矮的,也有八-九米高,傅折桂的梯子只有五六米,她站在梯子的最顶端,估计能勉强够到那个树枝。   但是站到梯子的倒数第二个格子时,傅折桂就已经腿软了。只有膝盖跟脚挨着梯子,上半身就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树上,傅折桂觉得下面的梯子似乎在动。   不行了,腰部没有着力点,傅折桂觉的自己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想往下退,脚迈下去,却怎么也够不着梯子的下一格。   若是此时有人给她指挥一下,或者她能低头看一下都好,可是偏巧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的身体又贴树干贴的很紧,根本没办法。   来回试探了几次,傅折桂的脸上出了一层细汗,她现在总算知道小姐是怎么上去的了。上去容易,下来难。   傅折桂都后悔死了,她就不该爬上来。现在怎么办,像小姐一样大叫救命吗?想想都觉得脸红。   李大郎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那只猫蜷缩在树枝上,那个女子如同猫一样挂在树上瑟瑟发抖。   莫名的心就软了,他过去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傅折桂感觉到有人,立刻道:“你帮我看看梯子的下一格在哪里。”   底下的人没理她,竟然在爬梯子,傅折桂又气又怕,“你别上来,这梯子禁不住咱们两个人。”   下面的人离的更进了,梯子开始颤抖,傅折桂都想一脚踹上下面的人。让他别上来,没听到她的话啊!   突然,那梯子似乎真的禁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咯吱吱的要垮。傅折桂吓得紧紧的抱住了树干,连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下一秒,她感觉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在往下扯。   艹……要不是失声,傅折桂一定会把下面的人骂的狗血喷头。   她的力量跟下面的那人一比,简直是小胳膊跟大腿的差距,没几下,她就被人从树上扯了下来。   就像浣熊一样,傅折桂四肢悬空,然后下意识的缠住了扯她的人。   是你?傅折桂仰着头,无声的问。   她的脸颊粉中透红,她的眼睛晶莹水润,她的胸……李大郎的呼吸有点重。   傅折桂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刻怒道:“快把我放下去。”   李大郎伸了伸自己的手,示意他根本没抱着她了。   傅折桂羞的无地自容,抓住一边的梯子三下两下落到了地面上,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超级好。   李大郎则继续向上,去帮傅折桂把小姐弄下来。   也幸好如此,傅折桂才有机会收拾情绪。她定了定心神,抹了一把脸,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想抬头去看树上怎么样了。   还没抬头,门外站定了一个人,是邓生,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书生袍,更衬的比昨天还要俊俏几分。   谁家少年足风流,谁家少年曾白衣!   他快速的看了傅折桂一眼,又收回了视线,“那个,你哥哥跟我说了你的意思,也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   “哦!”傅折桂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他还来做什么。   邓生突然抬起了头,“这些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李大郎,他太无耻了。圣人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有了妻子,还想娶公主,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景朝的陈世美也不过如此。”   李大郎蹲在树上,真想下去把那个小书生掐死。   偏偏,傅折桂还觉的邓生的话挺有道理,所以点了点头。   邓生似乎受到了鼓励,“君子以仁信立天下,他这样的人,你不用担心,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早晚会倒霉的。”   李大郎要被气炸了。   “嗯。”所以呢,傅折桂还是不知道邓生想说什么。   邓生的眼神有些游离,“那个,我不介意那些,我已经想好了,若是……”   再也没法忍了,李大郎从树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邓生身前,居高临下的逼问道:“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树上有人?邓生被吓了一跳。他刚才只顾着想该怎么跟傅折桂说这些,根本没往树上看。有些惊慌的向后退了两步,他才稳住心神,指着李大郎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大郎抱臂道。忍住,忍住,他一再的告诫自己,这才没出手把邓生的腿打断。   “我……”邓生的书生气上来了,“与你何干?”   “怎么无关。”李大郎本想说傅折桂是他媳妇,可是想到傅折桂刚才那副恨他的样子,他的心思又转了一个圈。   傅折桂对他误会很大,以她的脾气,若是他这么直接说,她不肯听他的解释,肯定会立刻把他赶出去,他岂不是很冤。没准,还会给这个小书生机会,倒不如……   “我不喜欢你,有我在的地方,你就不能来,就这个理由。”李大郎蛮横道。   “蛮不讲理,你,你简直是混蛋。”邓生气的脸色通红。   “你再说一句试试。”李大郎伸出了一只手,他已经给他机会了,他还一再辱骂他,他真的生气了。   邓生还真有点威武不能屈的意思,挺着胸膛道,“说就说,你……”   “够了。”傅折桂真怕他们打起来,立刻喝止住了两人,“你们两个要打架就去别的地方打,我不想看。”   首先看向邓生,她道:“我不知道我哥跟你怎么说的,现在,我就把话说清楚一点,省的大家误会。我没想过要嫁人,也不喜欢你,更不需要你同情,是我哥擅自做主,才会弄成这样。   如果我们有失礼的地方,我现在向你道歉,但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一些让大家尴尬的话。”   邓生有点反应不过来,看了看傅折桂的脸色,十分冷硬,就知道她所说不虚。突然有种还没表白就被拒绝的感觉,邓生面色羞红,再也站立不住,抱拳施了一个礼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傅折桂望着他的背影轻出了一口气,她确实不喜欢他这种花骨朵一样的少年,如此对他是不公平,可是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李大郎见到邓生被拒绝,舒服的就像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完,就听傅折桂对他道,“你有什么事,若是没事,麻烦你也离开。” 第四十八章   “我……”李大郎瞅了瞅树上的猫小姐, “我去帮你把猫弄下来。”   “不用, 我一会儿自己找人。”傅折桂还在恼他刚才把她扯下来的事情呢。   “你找谁?”李大郎把胸一挺, 有些不悦的道。   傅折桂比他更不悦, 也挺起了胸, “我找谁你不用你管。”   不错啊, 不是很高, 但很软,李大郎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胸上,突然就笑了, “那多麻烦,我可以的。”说完,他也不管傅折桂愿不愿意, 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梯子。   以他的身手, 上去抓一只小猫简直是手到擒来。只是在他往下爬的时候,不知道是他弄疼了小姐, 还是小姐意识到安全了, 竟然开始挣扎。   李大郎还想亲自把小姐交给傅折桂的, 就没放手。   结果, 傅折桂看着李大郎脸上那四道带血的爪痕, 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个李天禄的长相也称得上“积石如玉, 列松如翠”,现在被小姐被破了相,还真是有点作孽。   狠命的揉了一下小姐的头, 傅折桂低声道:“你等着, 我去给你拿药。”   李大郎用手摸了一下脸,流血了,有点疼,可是他就是怎么也气不起来。这猫跟它的主人一样,内心柔软着呢,看吧,已经去给他拿药了。   李大郎站在那里喜滋滋的等着。   傅折桂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对面朱寄云也走了出来,她赶紧将药塞到了李大郎手上,“一天擦两次,应该不会留疤的,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   李大郎瞪着那药瓶有些不满,傅折桂这是又要赶他走?他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就这个功夫,朱寄云已经到了这边,她首先看到了李大郎脸上的抓痕,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立刻捂嘴笑道:“我在屋里就听见你们这边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你不好好的在家看书,出来做什么。”傅折桂抢先道。   “你这话就没理了,只许你出来,就不许我出来吗?还是,这里有什么……”朱寄云的眼神来傅折桂跟李大郎之间来回转动着,着重打量了李大郎脸上的伤。   傅折桂就怕她误会,才会这么着急让李大郎走,现在她都这么说了,她反倒不急了,“行了,你乱猜什么。我的小姐爬到树上不敢下来,他正好路过,就帮我把小姐弄了下来,他脸上的伤也是小姐抓的。”   “哦!”朱寄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还有点不信的样子。   傅折桂也懒得解释,“还有事吗,没事我进去了。”   “有事,我还是想在院子里弄一个荷花坑。”朱寄云对昨天那一池荷花念念不忘的,回家以后又读了几首关于荷花的诗词,现在简直如疯似魔了。   “不怕蚊子?”傅折桂挑眉。   “不怕。”朱寄云皱眉道。   “那你就挖吧。”傅折桂欣然道。   这下轮到朱寄云傻眼了,她还以为傅折桂会出言劝阻的。   傅折桂摊手,朱寄云的脾气她还不知道,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那你得帮我。”朱寄云就打算赖上傅折桂了。   还没等傅折桂说话,李大郎可算找到了机会,立刻抢先道:“这件事交给我怎么样?”   “你?”朱寄云跟傅折桂都看向他,她们还不知道,这位李天禄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就四处做一些杂活为生,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没问题的。”李大郎信心满满的道。   四天后,傅折桂跟朱寄云都被眼前这个荷花池给惊呆了。荷花池呈现不规则的长条形,周围用大块鹅卵石围着,其中点缀着一些红的、紫的野花跟小草,使得整个荷花池看起来及其自然。   荷花池底放了一些绿色的不知名石头,衬的整个水面绿如翠玉。几片荷叶漂浮在这块翠玉上,就犹如云朵漂在天上一样,两者相映成趣。   最奇特的还是荷花池尽头的水源,在那里有一块中空的大石头,石头上面悬着一个竹筒。每当竹筒的水流下来,就会落到大石头的洞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到大石头洞里的水满了,就会溢出,流到荷花池里。大石头中的水清澈透明,荷花池中的水如翠如烟,两者对比鲜明,直冲人的眼球。   “简直巧夺天工。”朱寄云看的赞不绝口,李大郎能在方寸之间设计出这种奇妙的东西来,就如同在胡桃上雕刻,那难度不亚于青石雕刻,甚至比之更甚。   傅折桂也眼前一亮,美丽的东西,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李大郎抱臂看着傅折桂,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也不枉他辛苦一场。   他那神情太明显了,傅折桂忍不住别过了脸,不想看他。   “这水源是哪里来的,我记得周围没有河啊!”朱寄云好奇道。   “是水井里的井水。你们家原来的轱辘也不好用了,我顺便给你们改良了一下。现在不用你们自己提水,只要踩这块木板,水就会被抽上来。   除去你们日常用的水,剩下的水就会流进这个木桶,然后以一定的速度流进这个竹筒,再慢慢流进荷花池。   井水性寒,本来也不适合直接养荷花,经过这么一缓和,就没问题了。”李大郎一边演示,一边解说,“我还在荷花池底部弄了一个通向外面的水道,池子里的水满了,就会自动流到外面去。   这样,荷花池里的水就是活水,免得夏天有异味或者生出蚊虫什么的。”   朱寄云听完,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李天禄这种本事,别说在这个小小的文王县,就是在京城,也是大户人家的座上宾。   傅折桂也大概听明白了李大郎的意思,这取水的办法,简直就是六十年代盛行一时的压水井的原始版,他这个思想,可超前了上千年不止。   他不会也是穿越的吧?傅折桂狐疑的看向李大郎,“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取水办法?”   李大郎想了想,“西北那边吧,那边地下有卤水,可以取出来熬盐。他们都是在地上挖一个碗口大的盐井,然后用这种办法取卤水。   我想他们那盐井有几百米深,那都没问题,咱们这边水井才十几米,肯定能用的,结果一试,果然可以。”   原来是这样,傅折桂松了一口气,若这个李天禄真是穿越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不过,他可真称得上见多识广了,傅折桂暗暗的想。   “我看你也挺喜欢这荷花池的,要不要我给你也造一个,保证比这个还好。”李大郎兴奋道。   傅折桂有点心动,可是悄悄向朱寄云打听了一下这个荷花池的花费,她立刻就蔫了。这个荷花池用了将近一百二十两银子,在朱寄云看来是物超所值,可是到了傅折桂这里,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加上,也不够造半个荷花池的。   还是太穷,傅折桂拒绝了李大郎怏怏的回了家。   院里,周氏正在摘蚕豆,这个月份,蚕豆荚已经鼓了起来,连皮带粒一起放到锅里炖一下,就是上好的美味。   “怎么了?”周氏发现傅折桂不开心,就问了一句。   傅折桂找了一个马扎坐下跟周氏一起摘蚕豆,“也没事。”中午有又好吃的东西,她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周氏却有话要说,她往对面看了一眼,低声道:“我问过了,那个新造的荷花池要一百多两银子呢。”   “嗯。”傅折桂等着周氏下面的话。   果然,周氏叹气道:“要是你大哥娶了寄云,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要是他能考中科举还好,万一考不中,人家嫁过来,想造个池子,咱们都拿不出钱。”   “那就不造,有池子能过,没有池子也能过。”傅折桂随口道。   “人家能愿意?”周氏反问。   傅折桂顿了顿,以朱寄云的性格,肯定不愿意。   “是吧,人家可是朱先生的千金,怎么会跟咱们过穷日子,到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吵呢。”周氏道。   “寄云姐不是那样的人。”傅折桂安慰道,“朱先生也不是。”   “他们是不是那样的人,一定会贴补咱们,可是你哥他们成了婚,还吃娘家的,用娘家的,别人不会说闲话吗?   说的好听点的,会说朱先生大度,愿意接济女婿,不好听的,肯定就会说你哥没用,吃软饭。没准,连咱们都得给捎上,说咱们一家都靠着人家朱家过活。   时间长了,寄云跟朱先生还能像现在这么对待咱们?”   周氏说的都是现实问题,傅折桂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朱家有钱有名,傅折桂就不相信傅登科跟朱寄云交往的时候心里没有压力。   只是现在爱情的美好盖过了一切罢了,等到矛盾显露出来的时候,绝对是尖锐锋利的。比如这次的荷花池,就是一个先兆。   周氏这些话也在心里憋了很多天了,今天说起来,她索性就说个彻底,“这些日子,我就怕谁跟我提到跟朱家定亲的事情。你说,定亲的时候要给定礼,咱们能给寄云什么像样的定礼?”   “寄云姐应该不会在意这个。”傅折桂说完,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单薄无力。   “她是不在乎,可是她的亲戚朋友呢?咱们总不能一直不见她的亲戚朋友吧!”说起这件事,周氏连蚕豆都摘不下去了,可见,今天这件事对她触动很大。   穷小子跟富家女,穷小子若是能功成名就,那一切就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难道要朱先生提携傅登科?就怕傅登科根本不会接受,到时两边更尴尬。   至于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也是在有经济基础的时候才能过的,没有,那就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呃,没有钱,为什么不让自己变的有钱呢?傅折桂突然斗志满满,这些日子过的太舒服,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   “娘你不用担心了,总会有办法的。”傅折桂笑道。   中午吃完饭,趁着傅家人都在,傅折桂提出,她要进京去看看卖书稿的事情。   她想过了,文王县的书生有多少,全国的书生又有多少,她在文王县卖《新科考宝典》顶多算是小打小闹,要想赚钱,还是去京城,那才是一场饕餮盛宴。   傅家的人有些吃惊,他们没想到傅折桂这么大胆。可是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好,那就去京城。我也去,你们都去。”傅老秀才突然发了狠心。   “爹。”傅折桂一愣,她完全没想过傅老秀才也会进京啊!   傅老秀才摸了摸拐杖,“我身体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这次恩科,我一直在想,也许是我能参加的最后一次科考了,我不去,实在有些不甘心。   就让我去吧,成,也就是它,不成,我以后再也不提科考的事情了,也算给我一个圆满。”说到后面,傅老秀才脸上出现了一种别样的光辉。   面对这样的傅老秀才,傅折桂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傅登科反正也要进京的,只是早晚问题。所以,这件事竟然十分轻松的定了下来,随意的好像它根本不是举家进京,而只是一次出门踏青一样。   要进京,自然有很多事要准备,大家各自安排。傅折桂首先要做的,是去找朱秋鸿,跟他说傅家的决定。   带了傅老秀才写的书稿,傅折桂先让朱秋鸿帮她看一下,里面是否有是什么不妥的地方,顺便让他给指点一下。   朱秋鸿翻看了一下傅老秀才的书稿,不愧是考了一辈子的人,傅老秀才对科考真有很多独到之处,这本《新科考宝典》绝对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新皇登基,必定会改革除弊。他想选一些真正能为他所用的人才,应该会出一些时政问题,你若是觉的有必要,可以在书里提一提。”朱秋鸿说完,又强调了一句,“稍微提一提即可。”   当今皇上耳目众多,这本《新科考宝典》只要在京城出售,就一定会出现在他的桌岸上,朱秋鸿可不想因为这个让傅折桂吃亏。揣摩圣意,永远都是喜忧参半的。   傅折桂记下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她问。   朱秋鸿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一时也只能想到这么多。”   “多谢朱先生。”傅折桂诚挚的感谢道。   “你这小姑娘,总是这么客气。”朱秋鸿淡然一笑,也十分喜欢傅折桂的,礼多人不怪,自古都是。   说完书稿的事,傅折桂说到了正事,“朱先生,我爹也想去参加恩科,我要进京去卖书稿,还有我哥,所以我们这几天可能会进京。”说完,她仔细瞧着朱先生的表情,生怕他生气了。   这件事说起来是有些唐突,朱秋鸿跟朱寄云是为了傅登科才来的河西村,现在,他们却要走。   没想到,她根本低估了朱秋鸿的气量。朱秋鸿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道,“这次出来的匆忙,家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的。   你们不说,我也正要跟你们说呢,我最经也想回京城一趟,正好,我们想到了一起,又可以同行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傅折桂承认,她被他给暖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和煦的长辈。   “那就谢谢朱先生了,我们对京城不太熟,到时可能还要麻烦你。”傅折桂道。   朱秋鸿听了直摆手。   傅折桂决定上京,此时,李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张公公带来了当今皇上的圣旨,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圣旨不是给李大郎的,而是给李小妹的。   李家人诚惶诚恐的跪下,张公公开始念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了半天,李家人一句没听懂。等张公公走了,他们才问李大郎圣旨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大郎轻皱眉头,“皇上说想纳小妹为贤妃。念及小妹现在还在热孝中,皇上特地恩赐小妹一座府邸,让小妹先居住在那里,等热孝期满再进宫。”   曹宏明是什么意思,李大郎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李小妹是他的亲妹妹,她远去京城他怎么可能放心。还有,李小妹只是一个乡下女子,曹宏明却直接封她为贤妃,还赐给她府邸,这不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吗。   曹宏明这是在逼他,逼他去京城给李小妹保驾护航。   可是他若是真去了,才是陷到了泥沼里。他能护的住李小妹一时,能护她一辈子?再说,自己参与到后宫的纷争中,本来就容易引起曹宏明的猜忌,到那时,才真是陷入绝境。   李大郎心里烦闷,李家其它人却好似捡到了馅饼一样。本以为李大郎当不成驸马,一场富贵就没有了,现在李小妹成了妃子,他们的身份不是更高一筹,直接成了国舅。   况且,跟李大郎当驸马不同,驸马,说起来好听,其实还是男人变相吃软饭,大家心里还是有疙瘩的,李小妹当妃子就完全不一样了,女人吗,能成为皇上的女人算是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了,他们心有荣焉。   “大郎,这次小妹进京,我们也跟去看看行不行?我还没见过京城呢。”张氏喜道。   “是啊,大哥,上次咱们没去成进城,现在上天又给咱们机会,可见咱们跟京城是有缘分的,你就让我们去看看看呗。”自从田素兰被赶走,田氏又恢复了以前的泼赖,立刻跟着起哄。   倒是李二郎跟李三郎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情绪。这些日子,李二郎沉默了不少,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至于李三郎,他自然挂心杨翠翠那里,怎么肯进京。   李大郎直接看向李小妹,“你怎么想的,想不想进京,若是不想,就不要去。”   “大郎。”“大哥。”张氏等人惊呼,根本不理解李大郎为什么这么说。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他怎么还往外推呢。   李大郎扫了他们一眼,立刻将他们的话压了回去。在李家,李大郎现在就相当于以前李老爷子的身份,他就是一家之主,有着绝对的决策权。   李小妹此时还犹在梦中,妃子,是她吗?她长的不如傅折桂好看,讨好人的本事更是连田素兰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就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皇上怎么会看中她呢!   “小妹。”李大郎又叫了一声李小妹,李小妹才直愣着眼睛看向他,不过显然,她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还不急,你先考虑两天。”李大郎温声道。   下午时分,李小妹突然惊起,朝着外面走去,她的目标,自然是河西村。最后一次,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看傅登科会不会喜欢她。若是他能娶她,她根本也不想当什么贤妃。   几十里的路,李小妹心情激荡,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完了,还一点都不觉的累。   到了傅家门口,她不敢直接进去,偷偷的在一边观望着,希望能等到傅登科出来,她好跟他说说心里话。   余晖满天,傅登科是出来了,可是他根本没给李小妹机会,就直接进了对面的朱家。   荷花掩映下,傅登科跟朱寄云说起了他们家要进京的事情。   朱寄云假装委屈,惹的他一个劲的说着好话哄她。   朱寄云狡黠的笑着,“真是可怜我这一池荷花了,我还没看够呢。那个李天禄也不知道住在哪里,要是他能跟咱们一起进京,再给我造一个荷花池就好了。”   傅登科发现朱寄云在逗他,也笑了,“他不给你造,我给你造。”   “你会造吗?”   “当然,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造。”   ……   傅登科跟朱寄云心心相映,旁边,李小妹只觉得痛彻心扉。有一种感情,叫初恋,即使日月变幻,它也会一直留在你的心底。午夜梦回,它总是出现在你最美的梦中。   有一种告白,是你还没说出口,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脸上的泪滴滴答答,李小妹惶然的离开了河西村。   不知不觉,她竟然走回了李家老宅,那里,村民都热情的喊她“小妹”,那里,她第一次打开门看见傅登科站在门口朝着她笑,问“姑娘,这是李家吗?”   腾然的,李小妹擦干了眼泪,她不叫李小妹,她叫李琼枝,傅登科说过“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她就是李琼枝。 第四十九章   “我要进宫。”李小妹第一次抬着头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大郎的语气有些深沉, “你确定?你知道皇宫每年会死多少人吗, 有些人到死,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又是因为什么死的。   富贵是好, 可是也要有命享受。当今皇上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你不要指望他会像丈夫对妻子一样宠你。”这大概是李大郎说过的最语重心长的话, 只因对面的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疼爱的妹妹。   李小妹泪盈于睫,“那我要怎么办!我喜欢的人不会娶我, 难道我就随便嫁个人,然后生几个像二哥、三哥那样的孩子,整天忙完田里的事情, 忙他们的事情?”   李小妹有喜欢的人, 李大郎还真不知道。   李小妹却不愿意再说了,“我决定了, 就要进宫。张公公说什么时候走, 我就跟他一起去。你们去不去, 都随你们。”说完, 她捂着脸跑回了屋。   李大郎想追, 后来又想开了, 曹宏明出这招,他若是不接,他肯定也不会罢休。今天是李小妹, 明天不定又是谁, 还不如他跟着李小妹一起上京,把这件事弄清楚。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将话跟她说清楚。他可不想等他回来,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小媳妇。   此时,傅折桂也想到了一件事情,唐明阑也在京城,他们既然要进京,应该顺便问问唐老夫人要不要顺便捎东西,也算两人没有白相识一场。   唐家的院子里,傅折桂一进门,就看见杨翠翠正坐在那里洗衣服。那件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脏的要命,此时,水盆里的水已经黑的像墨水了。   “你来了。”杨翠翠想要站起来请傅折桂屋里坐,傅折桂赶紧道,“你就不用起来了,大家都这么熟。   我们过几天要进京,所以我来找唐老夫人问问,看她要不要捎东西。”   “这样啊,外祖母就在屋里。”说到这里,杨翠翠突然迟疑了一下,“你能不能过会儿再来?”   “嗯?”傅折桂疑问出声。   杨翠翠还没回答,屋里突然走出一个男人。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拄着个拐杖拖着一条瘸腿,身上穿了一件女人的衣服,十分破落,偏偏他的神情跟语气都十分颐指气使。他道,“衣服洗好了没有,我穿这件衣服不习惯。”   这是,傅折桂认了半天,才认出这个人竟然是杨老五。   杨老五也看到了傅折桂,他涎着脸道:“你来了,怎么不进屋坐。”那话说的,就好像他才是这家里的主人一样。”   怪不得杨翠翠刚才让自己过一会儿再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傅折桂顿时被气个半死,之前她就在想皇上大赦天下,杨老五会不会被放出来的事情,后来李家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就给忘了,结果,这个杨老五竟然还真的出来了,还在这里大呼小叫。   “他是怎么回事?”傅折桂指着杨老五大声质问杨翠翠。杨老五可是杀害唐书琴的凶手,也曾经想杀了李家一家人,如果杨翠翠敢说她还认他当爹,她就再也不登杨翠翠的家门了。   杨翠翠扭着衣服哆嗦道:“他,我……”   傅折桂这才知道,她洗的衣服是杨老五的,怪不得那么脏。   还真敢给杨老五洗衣服,傅折桂过去一脚就把水盆给踢翻了。在这个世界她谁能能忍,就是不能忍杨老五。   水洒了一地,有些洒到杨翠翠的脚上,有些溅到杨老五的脚上。   杨老五立刻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干,你给我滚!”傅折桂指着门口大喝道。   “这是我女儿的家,我为什么要滚,该滚的是你。”杨老五眯着细长的眼睛,阴狠道。   他这辈子第一个恨的是唐书琴,第二个就是傅折桂。她弄的他差点掉脑袋,现在上天可怜他,给他一个机会,她竟然还敢来招惹他,早晚他要……   “你女儿家?”傅折桂冷笑出声,转而质问杨翠翠,“你还承认他是你爹?”   “我……”杨翠翠看了杨老五一眼,突然道,“这件事你别管,你走吧。”   傅折桂气的脑仁直疼,让她别管,好,她就不管,看杨老五怎么对你!转身,她往门口走去。   杨翠翠看她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又涌上来一阵悲苦。   傅折桂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不对啊,就算杨翠翠是非不分还认杨老五,那唐老夫人也不会同意。这杨老五这么大喇喇的在唐家,唐老夫人难道就不生气吗?   想到这里,她又转了回来,“我是来见唐老夫人的,她人呢?”   杨翠翠想说话,杨老五却抢先道,“老夫人在屋里,她还病着,不方便见客。”   傅折桂心中的疑惑更大,“那红芝呢?”   “红芝出去买药了。”杨老五道。   傅折桂疑问的看向杨翠翠,杨翠翠惨白着脸不说话。   傅折桂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不过她没有冲动的要求进去搜查,她保持着脸上的表情假装愤怒道:“唐老夫人竟然也容得,你们都是一家人,我一个外人还管这些事干嘛!”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决定回家以后立刻叫人来唐家搜,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杨老五却不想让傅折桂走了,他觉的傅折桂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举起手中的拐杖,他朝前扑了几步,那拐杖去打傅折桂的头。   “啊……”杨翠翠惊呼出声。   傅折桂下意识的回头,那拐杖已经带着风打到了她的头前,她想躲都来不及了。   完了,落到杨老五手里,傅折桂觉的自己还不如一下子被打死干脆利落点。之前她还说唐书琴不懂得隐忍,现在换了她自己,她觉得自己也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被杨老五侮辱的。   傅折桂心里悲哀莫名!   “嘭”的一声,杨老五倒飞出去,那根拐杖也跟着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才啪的一下撞到墙上落在地上。   一个人挡在傅折桂的面前,是他护住了傅折桂,踢飞了杨老五。他的背影是那么高大,高大到傅折桂的眼睛中只剩下他,再看不到其它。   “你没事吧?”李大郎想起刚才那一幕,也是心有余悸,幸亏他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傅折桂的声音软的像猫,“我没事。”她道,挠的李大郎心里痒痒的。   再看杨老五,李大郎就更加生气了,过去拎起他,他迈着大步离开了唐家的院子。   杨老五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挨了李大郎那一脚,肋骨估计都断了三根,此时又被李大郎这么扯,他立刻喊道,“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李大郎嫌他啰嗦,又朝着他的脸来了一拳,这下,杨老五口吐血沫,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被李大郎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你没事吧?”杨翠翠被吓的眼泪直流,握住傅折桂的手道。   傅折桂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没事。对了,唐老夫人跟红芝呢?”   杨翠翠如梦初醒,赶紧往屋里跑。   屋中,唐老夫人跟红芝都被绑住手脚塞住了嘴巴,她们一见傅折桂跟杨翠翠进来,立刻扭着身体,呜呜的喊叫起来。   傅折桂跟杨翠翠赶紧给她们松绑。   “那个天杀的呢?”唐老夫人又惊又惧的问。   “已经被人抓走了,你们放心。”傅折桂安慰道。   唐老夫人等人这才抱头痛哭,之前真是把她们给吓坏了,所幸还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傅折桂等她们哭够了,心情平复了一些,这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老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唐老夫人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傅折桂总算听了一个大概。   原来杨老五跟周氏被释放回家,却发现他们家欠了李瘸子一大笔高利贷,欠钱的缘由,自然是他从李瘸子借的那笔给李家的赔偿款。   杨老五哪里有钱,就又哄骗李瘸子,说他们再去祸害李家。   这次李瘸子长了一个心眼,根本不听他的,反倒用各种手段催他还钱。杨老五没办法,就把周氏抵给了李瘸子。   结果第二天周氏就带着李瘸子一起把杨老五的腿打断了一条,将他赶出了家门。   杨老五走投无路,自然想到了杨翠翠。他打听过了,唐家已经落败,而且就三个女人住,便趁黑闯进了唐家,制住了红芝她们。   怕周围的人怀疑,也需要一个人照顾自己,杨老五就把杨翠翠给放了,以唐老夫人的性命要挟,让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并开始以杨翠翠的父亲身份在唐家居住。   按照他所想,杨翠翠性格懦弱,根本没问题的,却不防傅折桂今天闯进门来。他怕杨翠翠说漏了嘴,这才从屋里钻了出来,也就有了刚才那些事情。   “幸亏你来了,不然那个天杀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们呢。”唐老夫人拉着傅折桂的手感激道。   杨翠翠跟红芝也差不多,一个劲的谢傅折桂。   傅折桂有些脸红,她也差点被杨老五给抓了,“要谢还是要谢另外一个人。等一会儿他会来,我也要好好谢谢他。   对了,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一家都要进京,你们有什么要捎的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带到京城去。”傅折桂道。   李大郎在门外恰巧听见了这一句,傅折桂也要进京?他们算不算是心有灵犀。抿唇轻笑了一下,他掀开门帘进了屋。   “你回来了,杨老五呢?”傅折桂赶紧站起来道。   “放心,他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李大郎气定神闲的道。   傅折桂有些狐疑,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把杨老五给杀了,那是犯法的吧。可是若是他将杨老五送进了大牢,知县老爷应该会升堂,不会这么快的。   她偏着头思考的样子……李大郎很想揉傅折桂的头,碍于周围还有人在,他只得忍住,随意道,“有些事,是不用亲自动手的。怎么,我说他不会出现了,你还不相信我?”   好吧,傅折桂觉的这个李天禄看起来还是有些可信度的,便福了一个礼,“刚才多谢了。”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   傅折桂有些脸红,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怎么就不用谢了。   这时,唐老夫人也明白是李大郎救了她们,立刻过来感谢李大郎。   李大郎连说不用,倒是不知道该不该把之前想说的话跟傅折桂说了。   没一会儿,唐老夫人说起进京的事情,她问傅折桂什么时候走。   “五六天以后吧。”傅折桂道,按照她多想,进京的事情越早越好,但这次傅家是居家进京,肯定要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的。   唐老夫人有些犹豫,“能不能让我想两天再说。”   “当然。您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叫我。”傅折桂应道。   最后,唐老夫人也没让傅折桂带什么,因为李大郎回家,突然决定带李家全家进京,李三郎跑过来跟杨翠翠说了,唐老夫人再也坐不住,决定跟李家一起进京。   她在文王县成天担心家人的情况,就好似在煎熬一般,先前身体不允许,现在身体好了一些,又遇到这种机会,怎么肯放过。   杨翠翠从李三郎那里听说了李家的事情,李大郎归来,李小妹进京为妃,简直要惊掉下巴。不过她没见过李大郎,自然不知道李天禄就是李大郎。   她知道了,傅折桂跟她常来常往,自然也知道了。只是,她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在她看来,李家的一切已经跟她无关,她顶多算一个看客而已。   当然,她也没想到李天禄就是李大郎,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往那边想,李大郎在她印象中还是那个别人描述出来的纸片人,至于李天禄……傅折桂决定以后有缘再说。   四天过后,张公公等的不耐烦,李家先起程赶往京城。李小妹也就是李琼枝身份特殊,要坐在朝廷来迎亲的轿子里,而李家其它人则雇佣了马车跟在后面。   唐老夫人、红芝、杨翠翠雇佣了马车跟着李家的马车。她们见到李大郎,这才知道那天救她们的正是李大郎,自然对李家感激不尽。   张氏等人这次因着李大郎的关系,也没再看轻杨翠翠,两家和平共处,基本默认了李三郎跟杨翠翠的婚事。   杨翠翠有时候也怀疑傅折桂知不知道李大郎的身份,她觉的傅折桂应该是知道的,不然她跟她说李家的事情时,她不会反应那么冷淡,冷淡的好像她早已经知道一样。   但她又有点奇怪,傅折桂要是真的知道,那天她给她们介绍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说李大郎,而要说李天禄呢?   不管傅折桂到底知不知道,杨翠翠也没办法问她了,因为此时她们已经在路上,自然不能为了这个回去。   再过两天,傅家跟朱家也准备好,踏上了进京的路。   路过县城的时候,傅折桂突然看见那家银饰店,想起了自己给李玉归做的那个桂圆吊坠还没取呢,就让傅登科他们等她一下,她骑着小毛驴哒哒的走了过去。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了将近半个月,但那个老板依旧记得傅折桂,见她进来,立刻迎了上来,问她是否来取那件吊坠的。   傅折桂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家里有些事,来的晚了。”   老板一点也不在意,取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交给傅折桂,里面正是那颗用桂圆做成的吊坠。桂圆完全用透明的玉石包裹起来,外面镶嵌着金质的花纹,使得整个吊坠浑然天成。   傅折桂十分惊喜,没想到这位老板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再三谢了老板,傅折桂这才将吊坠小心收好出了店铺。这个吊坠是李玉归的,听说李家也进了京,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若是能再见,她将这吊坠亲手给李玉归戴上,也算圆了他们认识一场的缘分。   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傅折桂招呼傅登科等人起程赶路。   第一天赶路并不觉的辛苦,边走边看,边笑边说,众人还有种出来游玩的喜悦感。   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第一个落脚点,康平府。康平府热闹非凡,还没进城,路两边就出现了各种摆摊卖货的,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这时,傅折桂骑毛驴骑累了,就坐在马车里跟周氏说话。   提到一会儿要住店,周氏满脸的愁容,“一会儿可怎么办?朱家肯定要住最好的旅店,那一晚上不得半两银子。”   傅老秀才睁眼道:“半两银子就想住最好的旅店?没有二两银子,人家连门都不让你进。”   周氏有些气恼,“就你知道的多。那你说,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一路上都吃住朱家的吧,我可没那个脸。”   傅老秀才也黯然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朱家分开走呢。   傅折桂也有些为难,仔细想了想,她道:“咱们确实不能总花朱家的钱,人家不在意是不在意,咱们却不能仗着别人大度就一直占小便宜。   一会儿住店的时候我们就跟朱先生说清楚,咱们各自找旅店住,等到第二天早上,咱们再汇合一起出发。”   吃苦什么的,傅折桂一点也不在意,她就怕丢了尊严,丢了人格,那样以后还怎么跟朱家相处。   “就是这个意思。”傅老秀才跟周氏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自己穷,早已经准备好吃苦了。让他们住好的旅店,他们估计还睡不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他道:“这是文王县来的傅家跟朱家吧,我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可把你们给等住了。”   傅折桂听着奇怪,掀开马车帘往外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小伙计,长的眉清目秀的,怪不得说话这么干脆利落。   “你是?”傅登科骑在马上问。   “我是荣阳客栈的伙计,有人在我们店里给你们预定了房间,让我在这里等着,我等了两天,你们可不就到了。   我们的店就在那条街上,是康平府最大的客栈,又干净又舒适。走,我带你们去。”小伙计说着,要来牵马车。   傅登科有些意外,“你确定是在等我们?”   小伙计抬头笑道:“怎么不确定,咱们康平府虽然来往的人很多,但是像你们这样赶着这么好几辆马车的,还真不多。   再说,你们不是文王县来的吗,又有姓傅的,又有姓朱的,哪还错的了。”这时,他一眼看见了傅折桂,又道,“那位公子跟我说了这位姑娘的长相,可不就跟他说的一样。”   “公子,什么公子?”傅折桂问。   “嗯,穿着一身黑衣,跟着一大队人来的,旁边的人都叫他,对了,都叫他李大郎。”小伙计挠头道。   “李大郎?”好几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傅折桂,傅登科,还有发现异常从后面赶上来的朱寄云,他们都是知道李大郎是谁的,自然惊讶出声。   小伙计还以为有什么问题,赶紧道:“那位公子脸上还有几道红痕,看着不像原来就有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的,还没好的样子。”   “李天禄。”傅折桂跟朱寄云对视一眼,又叫出了这个名字。   这下,小伙计彻底懵了,这又是李大郎又是李天禄的,到底是谁。   朱寄云先捂着嘴笑了,“我就觉得那个李天禄奇奇怪怪的,原来……”她瞄了一眼傅折桂,“有人还说人家是陈世美呢,结果呢,人家根本没娶公主,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媳妇先跟他和离了,啧啧。”   傅折桂的脸有些热,她瞪了朱寄云一眼,“你又胡说什么呢,谁知道那个李天禄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李大郎。再说,我跟他和离,跟他娶不娶公主完全没关系。”   “死鸭子嘴硬。”朱寄云摇头轻笑,对着小伙计道,“带我们去你们的客栈吧。”   “喂。”傅折桂想拒绝都来不及了。   荣样客栈真不愧是康平府最好的客栈,全是大大的套房,卧具摆设全是一流的,甚至还摆放了各种书籍小说供客人观看。   当然,那价钱也是一流的。就他们这些人住一晚上,就要十两银子,相当于傅家六分之一的财产。   这还不算那丰盛的晚餐早餐,据说,这也是那位李公子替傅家等人定好的,他们吃不吃,钱都已经收了。   既然如此,傅家只能接受这份好意,总不能让钱白白打了水漂,便宜了店家。   第二天,傅、朱两家继续上路,等到傍晚,他们到了清水县的时候,朱寄云先叫傅折桂,“你说,今天晚上还有没有人给咱们安排吃住啊?” 第50章   意料之中, 清水县也有人给安排好了吃住。不仅是清水县, 进京这一路, 几乎都被人安排好了。傅折桂等人就像出游的大官一样, 人未到, 声先至, 简直被照顾的无微不至。   到了京城, 一个长相刚硬的灰袍男人拦住了傅折桂等人,问出了他们一路上都在听的话,“诸位可是来自文王县, 姓傅还有朱?”   朱寄云对着傅折桂捂嘴直笑,“这一路可托你的福了。我本来还想邀请你们去我家住的,现在, 你们怎么打算?”   傅折桂想了想, “等我们安顿好,就去拜访你。”   朱寄云一点也不意外, “那你可要快点, 不然闷都要闷死我。”说完, 她还瞟了一眼傅登科。   傅折桂心领神会, “知道了, 你快回家休息吧。”   朱寄云跟朱秋鸿这才乘着马车消失在街道中。   傅折桂转身看向灰袍人, “是李天禄让你来的?”   灰袍人恭敬的点了点头。   “他让你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傅折桂又问。   “首领的家中。”   首领,应该就是李天禄了,李天禄让人把傅折桂等人带到他家, 干什么, 跟他们说明身份,让他们跟李家人相见?   以什么身份相见?都已经和离了,傅折桂想想都觉的尴尬。   “烦劳你给李天禄带个话,多谢他一路上的照顾,路上所用的银钱我们一定会还给他。   现在我们不太方便,就不去拜访他了,等日后,我们一定登门拜谢。”傅折桂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转身对傅登科等人道,“哥,咱们走。”   灰袍人愣住了,敢拒绝首领的女人,他还是第一见。盯着傅折桂的背影看了一会,他突然咧嘴,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不住朱家,也不住李家,更不住客栈,傅折桂等人直奔牙行,想租一个小院子住。毕竟,他们要在京城住将近一年,有个落脚的地方才好。   牙行又称官牙,是朝廷认证的代政府统制市场、管理商业的地方,他们帮忙促成买家、卖家的生意,从中提取抽成,还算公平、公正,傅折桂等人初来京城,要租房子自然选牙行比较放心。   一个叫周方的人接了他们的生意,问他们对要租的房子有什么要求。   “偏一点,远一点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干净,还有租金尽量便宜点,若是能一个月一付,最好。”傅折桂道。   “一个月一付?这点可不好办。”周方立刻皱紧了眉头。   傅折桂赶紧拿出一两银子塞到他手里,笑道:“你多麻烦,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身上真是不那么方便。”   掂了掂银子,周方脸上有了笑容,“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一户人家符合你的要求。不过,他这个人……算了,我就费费力,带你们去试试。若是成了,你们就捡了一个便宜,若是不成,你们也不损失什么。”   傅折桂赶紧道谢。   周方带着傅折桂等人左转右转,来到一个比较清幽的街道,拍了拍街头第一户人家的大门。   这户人家是两进的院子,整个院子全用青砖建成,朱红色的大门有些斑驳,看着应该有一些年头了。   大门一开,一个灰布老者走了出来,他看到周方,立刻道:“哎呀,你还来,我们公子不会看中的。”   周方也笑了,“哪个人家租房跟挑媳妇似的那么多条件,要不是就你们家的租金便宜,这位姑娘又合我的眼缘,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带他们来呢。”   “要不是我家公子这么挑,租金也不会一降再降不是。”老者说着,看向傅折桂等人。   傅折桂赶紧给他福了一个礼,甜甜的笑道:“这位老伯好。”这宅子地处闹市的边缘,闹中取静,房子又干净,傅折桂一眼就看中了,自然要好好好好表现。   老者眼前一亮,好一个乖巧的姑娘,那笑容,简直如同四月春风一样吹进了人的心里。   彻底打开门,老者道:“你们都来了,就去见见我家少爷吧。”   傅折桂等人自然喜不自禁,赶忙跟了上去。   进了院子,就是第一进的正房,老者让傅折桂等人在那里等着,他转身进去跟他家公子禀告。   “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你们千万别惊慌,不然这房子就没戏了。”趁着这个机会,周方压低声音嘱咐傅折桂等人。   “看见什么?”傅折桂赶紧问,是老虎还是大象,总不会是大蟒蛇吧?傅折桂最怕蛇了,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真要那样,这房子再便宜,她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住。   周方还没来得及回来,那位老者就转了回来,“公子请你们去书房见他。”   众人穿过厅堂,来到旁边一处偏房。老者打开门,恭敬的请傅折桂等人进去,并对里面道,“公子,租房的人来了。”   周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好像那房间里有洪水猛兽一样。   傅折桂心里也有点打鼓。   傅登科觉的自己是长子,应该保护一家人,顿时越过傅折桂迈步进了房间。   没两秒钟,他惨白着脸,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大声惊道:“鬼,鬼,里面有鬼!”喊完,他还想拉着傅折桂等人赶紧跑。   周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离房间更远了。   周氏跟傅老秀才也乱了方寸,慌忙的要跟着傅登科往后跑。   不是蟒蛇,傅折桂松了一口气,拉住傅登科的手道:“大哥你胡说什么,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里面真的有鬼,我亲眼看见的,白的,长长的,青面獠牙。”傅登科急促道。   傅折桂更加狐疑了,莫不是有人在里面装鬼?她甩开傅登科,迈步就往里面走。   “妹妹。”傅登科想跟进去,旁边的老者却拦住了他。   房间有些阴暗,周围靠墙放着很多书架,可能是不经常晒太阳的原因,房间中有股很明显得霉味。   房间中最吸引人的,要数那些悬挂在空中的画卷。那些画卷每个画卷都有一人多高,上面画着各色美人。这些美人跟正常人一般大小,画的十分细腻逼人,就好似真人融进了画纸上一样。   就比如离傅折桂最近的这个美人,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狐裘,从雪地里踏雪而来,美目中满是惊讶与欣喜,真不知是傅折桂在看她,还是她发现了傅折桂。   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人有点害怕,甚至,傅折桂因此想起了画皮的某些情节,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这时,一条长长的白绢拂过她的脸。   傅折桂立刻抬头。   房梁上竟然飘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看着像一个男人,只是穿的却是女人的衣服,脸色铁青,眼窝深陷,在那里飘来飘去,犹如恶鬼。   而傅折桂脸上那道白绢,正是他身上披的白纱。   傅折桂差点跟傅登科一样尖叫着跑出去,只是,她想到了周方刚才提醒她的话,这才压住了心神,大声道:“这位可是纪公子,能否下来说话?”   纪云凡停下了动作,朝下面看去。   傅折桂挤出一个她能做到的最好笑容。   纪云凡更加意外,不知道扯了一下哪里,便从房梁上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傅折桂身前,“你不怕?”他瞪着眼睛有些好奇的问。   果然是装鬼作弄人,傅折桂冷声道:“我心里又没鬼,怕什么。”   “哦,无趣。”纪云凡转身往书桌边走。   “纪公子,我……”傅折桂想说租房的事情,却被纪云凡打断了,他直接道,“你比其它人强一点,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我的房子是不会租给你的。”   傅折桂要被气死了,这人怎么这样,捉弄人别人害怕,他不愿意,别人不害怕,他还不愿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傅折桂立刻质问道:“我无趣,难道你就有意思吗?男扮女装,装鬼吓唬人,还一点都不像,你……”   “你说我不像?”纪云凡突然回身握住了傅折桂的手,情绪似乎十分激动。   傅折桂也不怕,立刻道:“就是不像。”   “那你说,女鬼应该是什么样的?”   女鬼?说起女鬼,傅折桂脑中自动浮现出了王祖贤版的聂小倩模样,在水边的凉亭里,周围都是轻纱,她穿着一身白衣,略带忧愁的弹着琴,是那样的寂寥,让人心醉也心疼。   啪啪啪,傅折桂将脑中所想的说了出来。   纪云凡若有所悟,突然跑到书桌前,拿起画笔还是描绘,神情认真而充满激情。   什么毛病!傅折桂站了一会儿,没忍住好奇心,走到了纪云凡的书桌前,朝画卷上看去。   画只画了一半,但那个长相,那个神情,分明是聂小倩的模样。   这个人,也许刚才并不是在恶作剧,傅折桂被眼前这幅画吸引了,驻足观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云凡将笔一掷,拿起那张画状似疯狂,“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他狠狠的盯了那张画两眼,抬头问傅折桂,“她有没有名字?”   “聂小倩。”傅折桂答。   “好美的名字,小倩,小倩。她一定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对不对?”纪云凡追问。   这个,还真有。傅折桂硬着头皮,把聂小倩跟宁采臣的故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聂小倩化为飞灰那段,纪云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几欲哭泣,看的傅折桂都不好意思了。   她承认,她当初看《倩女幽魂》的时候也被感动到了,可是她看的是电影啊,纪云凡就听她这么干巴巴的说,就能被感动成这样,也有点太感情丰富了。或者,该说他想象力丰富?   “不过是个故事。”傅折桂劝纪云凡。   纪云凡一点也不赞同,怒道:“她是有生命的。宁采臣根本配不上聂小倩,他们就不该相遇。”   “那怎么办?聂小倩继续孤独的守在兰若寺里,那样,她活两千年跟活一千年有什么区别。”傅折桂反问。   纪云凡哑口无言,看着画上的人暗自神伤。   这下傅折桂终于知道他刚才在干什么了,“你不会假装自己是女鬼,体验女鬼的心里、神态吧?”   说出这个答案,傅折桂都有点吃惊,在古代,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简直是国宝啊!她还以为只有现代一些大师才会做这种出人意表的事情呢。   纪云凡竟然脸红了,“我想见也见不到,做梦也梦不到,自己试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你愿不愿意把房租给我,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傅折桂觉的自己就是恶魔,在拿潘多拉的盒子诱惑别人。   纪云凡果然上钩,“你知道更多的女鬼?”   “我不但知道女鬼,还知道狐狸精,琵琶精,总之你想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傅折桂自信道。不就是鬼故事吗,一本《聊斋志异》足以打发纪云凡了。   “你先给我讲一个。”纪云凡热切道。   傅折桂看着房间中的美人图,立刻有了主意,讲画皮的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听完了,咱们是不是说说租房的事情。”说了这么半天,傅折桂口干舌燥的。   纪云凡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傅折桂又叫了他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欣喜的道:“租,这房子就租给你,你想租多久都可以。不过,你得给我讲故事。一天一个,不,一天两个,三个鬼故事。”   《一千零一夜》啊,傅折桂扯了扯嘴角,“一星期一个,不能再多了。”   “那还是一天一个。”   “五天一个。”   “三天一个。”   “成交。”   “我先进去换一身衣服,你让牙行的人写好契约,我一会儿就出来。”纪云凡说完,进了书房后面的卧室。   傅折桂心愿达成,满脸笑容的从书房里走出来,将纪云凡的话告诉了周方。   “真的成了?”周方也是一脸惊喜。   傅折桂点点头。   周方赶紧拿出一份契约。这种契约,都是牙行写好的,就跟现代的合同差不多,只要写上甲方、乙方等必要内容,两方再签字画押,他将契约拿回去盖章就算生效,十分的方便。   “租金就按你之前说的,每个月八两?”周方问那个老者。   老者刚要点头,纪云凡从里面走出来道:“每个月五两即可。”此时他换上了一身男装,竟然十分温润,只是肌肤有点太白了,白的几乎透明。   老者有些不愿意,但也没说什么。   周方朝傅折桂赞道:“京城寸土寸金,每个月五两,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这次你们可真走运了。”   傅折桂自然也很高兴,每个月五两,算上押金跟佣金,也不过十一两,对傅家来说还可以接受,他们还有钱买一些日用品什么的好好安顿下来。   周方写好了契约,双方按了手印,他问:“我这就把契约拿回去盖章,你们是跟我回去拿,还是等我有时间我送来给你们。”   傅折桂急着将这件事敲定下来,也正好想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就跟周方一起往牙行走。   刚到牙行门口,一个男人突然从走了过来,他拿出一个棍子在傅折桂身前一点,一根柳枝便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地上。   “无妄求财终有望,世高应下雨重财。若逢三七十数内,自然方隧君心怀。”地道的京口,他念着有韵有律的,念完,他一抱拳,朝傅折桂道,“这位老板,皮五给您道好,升官发财啊!”   傅折桂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周方似乎也不愿意招惹这个男人,就对傅折桂道,“你随便赏他点钱吧,省的麻烦。”   傅折桂明白了,原来这个皮五就是一个无赖啊。京城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皮五嬉皮笑脸的伸着手,也不理会周方怎么说他。   傅折桂有心不给,但谁都知道,这种泼皮无赖最难缠,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皮五。   皮五掂了掂分量,似乎不太满意。   周方道:“行了皮五,你今天可看走眼了,这位姑娘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她才从京城外面来,刚租的房子,哪有什么钱。”   皮五收起脸上的笑意,伸手将地上的柳枝拔起来又站到了一边的石狮子后面,估计还要等下一个来牙行办事的人。   也是,来牙行的很多都是商人,他们没权但有钱,正事皮五这种地头蛇的最爱。若是遇上几个京外来的单人客商,他们说不定就能发一笔。   周方赶紧领着傅折桂进牙行盖章。   傅折桂对周方十分感激,除了佣金,又多给了他半两银子这才拿着契约从牙行里退了出来。   门口,皮五正在纠缠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客商,客商仗着带着几个仆从,根本不理会他,结果,从胡同里立刻窜出几十号人将客商跟他的仆从团团围住了。   傅折桂看着那客商苦着脸往外掏银子,心里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庆幸,赶紧离开了牙行,回了家。   纪云凡这个是两进的院子,他住在第一进,租给傅折桂的是第二进,两个院子之间有雕花的月亮门相连,第二进后面有后门,出门就是街道,也十分方便。   傅折桂回家的时候,傅家已经基本收拾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弄点饭吃。纪家只有一个厨房,这厨房大家要轮换着使用。   何老,也就是纪云凡的管家,看傅家什么都没有,就把纪家的一些东西借给傅家,傅家吃上了到京城以后的第一顿饭。   吃过饭,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各自回屋睡觉,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傅折桂拿出《新科考宝典》的书稿准备出门找个书局刊印。临出门的时候,她想起昨天皮五的事情,又多长了一个心眼,把书稿放下,只拿了书稿的第一卷 出门。   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傅折桂就想去找何老问问书局在哪里。穿过月亮门,正好看见纪云凡坐在书房中,她便走了过去。   此时,纪云凡正在奋笔疾书,桌上放了很多稿子,乱七八糟的。   傅折桂捡起一张稿子看了看,发现稿子上赫然写的是聂小倩的故事,只是他用文言文写的,读起来有些晦涩。   纪云凡一抬头,也看见了傅折桂,面色微红的道:“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全是这个故事,早上就……你放心,我保证不给别人看。”   “你给别人看也没关系,好的故事,大家分享才好。”傅折桂笑着将稿子放回到桌上。纪云凡看似疯癫,其实就是一个痴,了解了,也就好了。   纪云凡受到鼓舞,眉眼微颤的轻笑起来。   “对了,我来是想问你,京城有名的书局你知不知道?”傅折桂问。   纪云凡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   纪云凡摇头,“没事,要说这京城最有名的书局,要数同连、当升、顺德、世语四家。”   傅折桂一听,就对当升书局产生了兴趣,当升,当升,可不就是升官发财吗,估计最适合卖傅老秀才的书。   “当升书局怎么样,在哪里?”她问。   “就在西城,从这里出去走大概四条街就到。它,还可以吧,生意挺火爆的。”纪云凡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傅折桂就顾着想事情了,也没发现他的异样,拿了书稿就直奔当升书局。   打开大门,却没想到一个男人突然凑了上来,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皮五。   傅折桂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赖上她呢,结果皮五拿出十两银子,嬉皮笑脸的对傅折桂道,“小姑奶奶,昨天是我失礼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原谅我好不好。”   傅折桂只觉得莫名其妙,猛然想起现代那些捡钱然后假意跟你分钱再骗你钱的招数,她赶紧避开了皮五,“我不要你的银子,也别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以后咱们互不相干,我就高兴了。”   说完,她关上大门,匆匆的往另一边走去。   皮五拖着银子苦笑着看向街角,只可惜,那里根本没有人。   皮五更加诚惶诚恐了,他这算是过了这一关没有?不行啊,他还得好好表现,他可看到那个灰袍人腰上系的东西了,一个弄不好,他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瞧了瞧傅折桂远去的方向,他敲溜的跟了上去。   等他走了,灰袍人又落到了街角。开玩笑,首领让他看顾的姑娘,要是被皮五给欺负了,他还有个好吗? 第51章   当升书局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大书局, 两层的木质小楼, 装饰古典而奢华, 一个大大的牌匾, 上面“当升”两个字龙飞凤舞, 直夺人眼球。   在书局的门口, 还种了两丛翠绿欲滴的竹子, 取步步高升之意。   伙计忙的热火朝天,顾客来往络绎不绝,傅折桂一见就心热不已。若是《新科考宝典》能在这里出售, 那银子还不是如流水一样流进口袋里。   心脏跳的有点快,傅折桂用手压了压心口,这才迈步进了书局。   一间优雅的书房中, 傅折桂坐在那里脸色有些黑。她还以为这书局不错呢, 没想到也看人下菜,看她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就对她轻慢, 她想见个老板都这么难。   算了, 跟这种书局合作, 早晚要生是非, 傅折桂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这时, 门一开,书局的老板走了进来。他长的还算精神,就是看着态度有些倨傲, 傅折桂不喜。   张老板却眼前一亮。刚才听了伙计的禀告, 他其实根本不愿意来,只是听说对方是个姑娘,他又正好没事,这才起了来见见的心思,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   他的眼神让傅折桂恶心,傅折桂立刻道:“抱歉,我找错人了。”说完,就往门口走。   张老板拦住大门,嬉笑道:“听说你有一本书想要印刷?是什么书,拿出来看看。”   “你听错了。快让开,不然我喊非礼了!”傅折桂冷声道。   张老板的脸一沉,他没想到傅折桂这么不给他面子。   傅折桂立刻做出要高声呼喊的样子。这里是书局的二楼,周围全是客人,她只要一喊,大家肯定会围过来,她也不怕张老板敢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   张老板真想给傅折桂一巴掌,他还没见过这么辣的姑娘。怕傅折桂真的叫起来,他勉强让开了大门。   傅折桂抱着书稿谨慎的往门口走,生怕他也跟杨老五似的来个背后偷袭。结果,她光顾着看张老板了,没看到旁边突然冲过来的那个送茶小伙计,她躲闪不及,跟小伙计撞到了一起。   茶水、书稿散落到地上,两个人倒是没事,就是撞了一下有点疼。   张老板趁机捡起那书稿,翻开了起来。只看了首页,他就激动起来。   《新科考宝典》,这些年可一直没人出售此类的书籍,大家对科考的理解多是靠老师教授或者口耳相传,如今还有几个月就又是大考,这本书可有很大的噱头啊!   再往后看,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能做大当升,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看这几页,他就知道这本书可不单是噱头那么简单,他也考过一次科举,自然能看出这本书必然是对科举十分了解的人写的精华,对需要它的人来说,一字千金有点过,但一字一金绝对不是夸口。   好大一只肥羊,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对傅折桂道:“抱歉,刚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认出您这尊真佛。”   说完,他又喝那个伙计,“还不快下去再端一壶茶来,要碧螺春,我今年今年新得的那罐。”   伙计赶紧答应着退了下去。   傅折桂却不打算再跟他合作了,她把手一伸,“把书稿还给我。”   “姑娘,咱们有事好商量吗。我敢保证,这本书在我这里印制销售,绝对会大赚特赚。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张老板那谄媚的样子,几乎赶上哈巴狗了。   他越是这样,傅折桂越不敢沾惹他,“我不想印了,你给不给我,不给我我就大声叫,说你们当升书局光天化日抢东西了。”   张老板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他将书稿递给傅折桂,“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可以给你最大的优惠。”   傅折桂拿了书稿就往外走,根本不想听他的什么优惠。   “听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你知不知道,朝廷规定,在京城印制发售书籍,都必须将书送审,朝廷批复了,书局才能印。   这京城,有送审资格的,也就四家,你不再我这里印,我保证,其它四家书局也不会给你印的。”张老板急道。   傅折桂停住了脚步,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朱先生没说啊!她哪里知道,以朱秋鸿的身份,他要是印制书籍,根本不用送审。   张老板见自己猜中了,有些得意的一伸手,“姑娘,还是上楼好好谈谈书稿的事情吧。刚才的事情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傅折桂却头也没回的走了,送审的事情,她完全可以找朱秋鸿帮忙,为了这个跟一个品德不好的人一起做生意,那才是丢了芝麻捡西瓜。   张老板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等傅折桂消失,他立刻喝道:“王安,快。”   楼下冒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张老板指着傅折桂消失的方向,“快派人跟上那个小娘们,看看她住在哪里,顺便打听一下她家里的情况。”   王安转身要走,他又道:“去把其它三家书局的老板都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们商量。”   王安答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办。   张老板狠狠的拍了一下楼梯,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他怎么可能干休。   傅折桂一出书局的门,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她了。她不敢往家的方向走,转了一个圈,往反方向而去,想找个办法甩掉他们。   走了半条街,正好前面有一辆马车经过,她借着马车的阻挡,溜进了一边一家饭店。   王安等人眼看着傅折桂没了,自然猜到她肯定进了周围的几家店铺,就要挨个搜查。这时,皮五从一边冒了出来,他嬉笑道,“呦,这不是当升书局的王管事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王安有些不耐烦,“我今天有事,没空跟你说闲篇。”   “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啊,我可以帮你。”   王安仔细一想,还真动了心,论起找人,谁比得上皮五。他也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皮五,“那还真得麻烦你,我正在找一个姑娘,她就在这条街的某家店里……”   王安把傅折桂的穿着打扮描述了一番,皮五立刻拍着胸脯道:“这还不简单,你回去告诉张老板,我一准把那个姑娘的来历查清。”   王安拍了拍皮五的肩膀,带人回去复命。   皮五瞪了王安一眼,“什么东西,还敢跟着这位小姑奶奶。爷可救了你们的命,才给五两银子。”将银子揣在袖子里,他躲到一边,继续小心的跟着傅折桂。   傅折桂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她进了饭店就找后门,找到后门立刻溜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小巷,出了小巷,是一条商业街,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往家的方向走去。经过刚才的事情,她真不敢再轻易去别的书店了,今天这件事算是她幸运,万一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傅折桂不知道,她不去还真对了,因为张老板已经跟其它三家书局达成了协议,要联合起来骗她呢。   不去书局,就只能去找朱先生帮忙。不过,这点小事还要麻烦他,自己这算不算出师未捷,傅折桂心里有些郁闷。还有,朱先生顶多帮她弄到朝廷的批文而已,也不能帮她印书,她还是要找一个书局帮忙。   找一个小书局?傅折桂一抬头,正好看到街对面有一家书局。那家书局十分的老旧,门窗斑驳,牌匾开裂,傅折桂都怀疑它是否会突然掉下来。   更奇特的是,这条街都是饭店,这书局开在这里,有人会光顾才怪。   果然,傅折桂看了这么半天的工夫,书局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里离纪家也不算远了,傅折桂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迈步进了这家名叫同光的书局。   书局内有些昏暗,还有一大股霉味。沿着墙壁,整整齐齐的摆了很多书架,书架上满是图书。不过,这些图书似乎很久没人翻看过了,看起来有点发黄。   在房间的正中间摆了一个矮矮的书柜,上面摆了几本比较新的图书,傅折桂拿起一本一看,书名叫《雪女》。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像现代小说?   傅折桂打开书,往下看去,发现这本书还真是一本小说,讲的大概是每到下雪天,雪女就会出现,她会帮助那些快死的人实现愿望,等到雪消失了,她也就会跟着消失。   故事讲得似乎不错,只可惜全是文言文那种之乎者也之类的,傅折桂看来看去,也看不进去。   “中间书柜上的书一律五十文钱一本。”一个男人从柜台里站起来,有些希冀的道。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傅折桂抬头一看,能不耳熟吗,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纪云凡。   “你?”傅折桂指着他惊道。   “是你。”纪云凡也有点吃惊。   “你是这家书局的老板?”傅折桂道。   纪云凡点了点头,“怎么,不像吗?”   “既然你就是书局老板,早上我问你书局的事情,你干嘛不说,还跟我说什么当升书局。”傅折桂有种兜了一大圈又转回来的感觉,真是白费了力气。   纪云凡有些尴尬,“你问我京城最大的书局,又没问我是干什么的。”   这么说倒也没错,傅折桂猛然想起,她早上问纪云凡书局的事情时,他确实表现得有些怪异,只是她心里太急,没在意罢了。   还真是……傅折桂瞪了纪云凡一眼,“你也经营书局,不知道当升书局的老板不地道吗?”   纪云凡有点无奈,“我接手这个书局也没几年。我们这种几乎要倒闭的书局,人家连看都懒得看我们,我怎么知道他们老板的人品好不好。”   傅折桂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迁怒,转了转眼睛,她把话题扯到了书上,“你刚才说这几本小说都卖五十文钱一本,你不是亏了?”   要知道,景朝的造纸术还算发达,可是正常来说一本论语什么的也要卖将近半两银子一本,五十文,连纸钱都不够。   “亏就亏一点吧,只要有人能喜欢我的故事。”纪云凡对此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傅折桂有些无语,她现在终于知道纪云凡守着这么大一个书局,为什么还要往外租房子赚钱了,就他这样,这书局早晚倒闭。   不过,她也不能说纪云凡就一定错,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当然,若是两者兼得,就更好了。傅折桂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我看你这小说写的挺好的,为什么没人买呢?”   纪云凡瞪眼,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把这些小说写成白话文,估计很多人都会买。看小说又不是看历史、看哲理,就是消遣,你写的这么晦涩,谁都不愿意动那个脑子了。   还有一个就是门槛问题,有些人识字,但不一定能读懂文言文,甚至,这部分人所占的比例还不小,你把小说写成白话文,这部分人也能看,看的人不就多了。”   “真的?可是白话,那还是书吗。”纪云凡喜道。   “怎么不是书,以后白话文小说才是趋势。”   纪云凡似乎打开了一扇大门,“我写的时候也觉得有时候用白话更贴切,也更真实,就是一直没尝试过。”   “那你就试啊!”   纪云凡狠狠的点了点头,抱着书本,竟然要马上回去写。   傅折桂赶紧拦住了他,“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跟你商量呢。”   “什么事?”纪云凡一脸疑惑。   傅折桂看着手中的书籍,有些口干舌燥的问道:“你这本小说送审了没有,还有,谁给你印的?”问完,她巴巴的等着纪云凡的回答。   “送了啊,京城里印书都是要先送审的。这些书都是何伯帮我印的,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最好的雕刻印刷师父。”   “你的书局有资格送审书籍?”傅折桂急道。   “有,只是太久没生意上门,根本没人记得我们了。”   傅折桂高兴的差点跳起舞来,这才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有一件大生意要跟你商量。”她将手里的书稿跟前后因由都跟纪云凡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看,这生意怎么样?”   纪云凡也考过科举,自然知道这《新科考宝典》的分量,他有些瞠目结舌,“你确定真要跟我合作?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书局可要什么没什么,半个客人都没有。”   “缺东西可以买,等咱们印了书,自然有客人来。对了,还有你的小说,等你改完以后,没准比我们的书卖的还好,到时还怕什么!”   最后一句,戳到了纪云凡心里,他立刻激动的点了点头。   签订契约,傅折桂本来想分给纪云凡四成的利润,纪云凡根本不要,最后两人决定二八分,傅折桂占八,纪云凡占二。   当即,傅折桂就回家拿了书稿,让纪云凡送到官署里去送审。   等着的时候,他们俩也没闲着,赶紧准备印书的东西。活字印刷,版什么的书局里都有,但纸跟墨也要一大笔钱,还有工人,靠傅折桂他们三个人一个月能印出一本书就不错了。   “我这里还有三十两银子。”傅折桂道,这是傅家全部的家当了。   “何伯,咱们还有多少银子?”纪云凡问何伯。   “公子,咱们也不过百两。”何伯皱着眉道。   纪云凡早有预料,还是叹了一口气。   “一百多两银子,够印多少本书。”傅折桂问。   “除去各种费用,能真正用到印书上的,也就不到一百两。这一百两,若是我亲自来印,大概能印二百多本。若是雇佣人,看工人的手艺,大概能印不到两百本。”何伯道。   “两百本。”不算少,若是在文王县,估计够卖一阵子了,可是这是京城,傅折桂优点不甘心。   房间顿时沉默下来。   这时,外面突然飞进来一颗石子,石子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又滚了几圈,才停在当中。   傅折桂朝外面一看,只见皮五在外面双手抱拳,一副讨好的模样,那石子是他扔进来的。   再看石子,石子上裹着一张纸。打开纸,上面写着,“四大书局在找人写书。”傅折桂看了,顿时一惊,他们写什么书,肯定是关于科考的书。   自己不跟他们合作,又漏了书稿的事情,他们这是要窃取自己的创意赚钱呢!他们资本雄厚,找人写的书不一定有傅老秀才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等他们的书上市销售,自己这边就由原创变为跟风了,谁还会买。   傅折桂惨白着脸,将纸条交给纪云凡跟何伯看,“恐怕,咱们真的没时间了。”她道。   纪云凡也是一愣,突然,他好似下定了什么主意,从胸前拿出一块玉佩,“这玉佩是我家传的,至少值一千两,一会儿,我就去把它当了。”   “这……”傅折桂有点过意不去。   纪云凡突然笑了,“这也是纪家翻身的机会,我这么做,不止为了你。”   “公子你这么说……”何伯突然挺起了腰杆,“我也不能装死,我那些老伙计,吃了这么多年纪家的饭,也是时候回报一二了。”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畏惧的,傅折桂也笑了。   皮五送来的消息不但没有打击到傅折桂等人,反而让几人斗志满满,有种破釜沉舟的感觉。   纪云凡负责买原料,一次就买了上千两的纸跟墨。   何伯把原来的老伙计都叫了来,他们现在有的在别的书局,有的在家含饴弄孙,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受过纪家很大的恩惠,对纪家感念不已。   “书局终于要重新开起来了!”一个老人几乎喜极而泣,他是跟着纪家老太爷,看着同光书局发展起来的,对同光书局有种特殊的感情。   这些年,其它书局也请他去过,可是他坚决不去,就等着这一天呢。他怕,怕同光书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老周,我不如你啊!家里实在需要钱,才会……不过你们放心,既然咱们的书局开起来了,我一定回来。”另一个老人感叹道。   “我这身子骨不行了,不过,我还有几个徒弟,两个儿子,他们敢不过来帮忙,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哈哈,咱们这些老家伙,终于又凑在一起了。”   “对,何老头,怎么干,你就说吧。”   ……   何伯也红了眼圈,老太爷,您看到了吗,他们依旧是您的兄弟!   何伯那边忙的热火朝天,傅折桂自然也不能闲着。朝廷批文下来的太慢了,她要去找朱秋鸿帮忙。这时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傅折桂一向不求人,她第一次求人,就说明事情真的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朱秋鸿自然重视不已,立刻亲自跑了一趟衙署,没过半个时辰,就拿到了朝廷的批文,同意印制销售《新科考宝典》。   一再的谢过朱先生,傅折桂拿着批文赶紧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她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一看,正是皮五。这次,皮五算是帮了她的大忙,她也不那么避她如蛇蝎了,就停在那里,等着皮五跟上来。   皮五犹犹豫豫的凑了上来,“小姑奶奶,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傅折桂问。   “这……”皮五不敢说。   傅折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天禄,这一路,他把这些事情安排的太周到了。况且,她在京城认识的人本来就那么几个,除了他,她还真想不出其它人。   心里有数,她道:“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难为你。你愿不愿意再帮我一个忙,我可以付给你报酬。”   “什么忙,您随便说。”皮五立刻拍着胸脯道。   第二天,京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有人发传单,传单上写着一个大标题“同光书局大酬宾,科考学子的必备之书。”   标题下面,除了有活动内容,还有一些摘自《新科考宝典》的一些内容点,都是那种让人一见就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刻看完的关键知识点。   “同光书局?怎么没听说过。”有人好奇。   有老一辈自然知晓,便会连带怀念的道,“是那个书局啊,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老板人挺好的,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新科考宝典》?李兄,你去不去,我可要去买一本看看。”一个大考完没有离开京城的考生笑道。   那位李兄怎么肯输在这种地方,立刻道:“我肯定要去啊!不如我们叫上王兄一块去。”   类似的情景发生在京城的各处地方,茶楼酒馆,学院私塾,甚至连大户人家的内眷都在说这件事,简直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同光书局,《新科考宝典》成了整个京城谈论的最多的事情。   “张老板,你这件事怎么弄的。”顺德书局的老板拿着传单,火烧屁股一样找到当升书局的老板。   没一会儿,其它两大书局的老板也到齐了,各个都气急败坏。   张老板也是面沉似水,立刻叫来了王安,“让你查那个女人,你到现在也没查到,你怎么办事的!”   王安赶紧把责任都推到了皮五身上,说他办事不尽心等等。   张老板自然又是一顿臭骂。   “别光顾着骂下人了,赶紧说说这件事怎么办。咱们的《科考大全》什么时候能出售,我们可都投了不少钱呢。”世语书局的老板急道。   其它人赶紧称是。   张老板也起了一嘴的火泡,这件事他可出银子最多,只是“书稿还没写完呢,怎么印。”   “写多少印多少。”   “那怎么可以,书生又不是傻子,我看,最好让同光书局的书没法出售。”   “咱们怎么管的了别人。”   ……   几位老板也是乱了阵脚,吵来吵去。   张老板突然一拍桌子,“都别吵了。王安,你去把皮五给我找来。”   不一时,皮五来了,他在街头混这么久,自然表演的滴水不漏。   张老板也不追求之前的事情了,跟他交代了一些新事情,并给了他一大包银子,最后还威逼利诱道,“这件事办成了,还有重赏,要是办不成,连上次的帐一起跟你算。”   皮五立刻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那神情,真是诚挚的不能再诚挚,就差发毒誓了。   张老板等人这才满意,让皮五离开。   皮五出了当升书局,转眼就进了同光书局,把张老板等人的打算全告诉了傅折桂。   “真是好毒的计谋!”傅折桂俏脸煞白。商场如战场,想在京城立足,真的比她想的难的许多。这次,她算是欠了皮五或者说李大郎一个大人情。   不过,现在都知道了,就好办了许多。   第三天,张老板等人翘首以盼,等着同光书局跟傅折桂倒霉的时候,《新科考宝典》的销售工作正式开始。   店外早已挤满了等着买书的人,随着一声吱扭扭大门打开的声音,几个伙计快速冲出来,先控制住人群,随后,另外几个伙计抬出了三个书桌,书桌后面站定三个人,分别是傅折桂、纪云凡跟皮五。   又有几个伙计搬出来一大箱一大箱的书籍放到书桌后面,书籍售卖正式开始。   每张桌子前都可以买书,一两银子一本,交了钱就有书,快速而简洁。   场面一度火爆,不过,你想闹事或者趁乱干点什么是不行的,周围站着的那些伙计都是皮五手下的,眼睛都雪亮,对付人也是一套一套的。   对面的街角,顺德书局的老板看着这一幕,直拍手跺脚,“完了,完了,血本无归。”   其他老板也是差不多的脸色,就连张老板,都傻了眼,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书一本一本的卖出去,银子一块一块的扔进箱子里,傅折桂嘴也干了,舌头也燥了,就是不觉的累,这大概就是赚钱的魅力。   纪云凡也仿佛在梦中一般,身体都是飘的。   何伯带着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激动难耐。“书快不够卖了。”有人跑进来喊,里面的人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忙碌起来。   皮五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心驰神摇,傅折桂可说了,这些赚的银子要拿出一成分给他跟那些印书的伙计,也就是说他能分到半成利润。   半成是多少?之前他不在乎,现在,他觉得自己还做什么混混,跟着傅折桂卖书就行了。 第52章   一连十天, 《新科考宝典》每天都卖空, 开始几天是京城里的人抢, 后来是外地的书商抢, 现在, 书局里还有两千本的订单没做完呢, 估计, 这种火爆程度还能持续半个月。   在书卖到第五天的时候,四大书局联合推出的《科考大全》就开始售卖了,可是他们那个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 谁有好的不买,去买他们的,所以他们那里还是门可罗雀, 同光书局这边就热闹非凡。   人多了, 大家也会在这里买点别的书。书这种东西,尤其是圣贤书, 又不会因为老旧而过时, 反而, 有些书就是老版才更得大家喜欢。   就像有一个书生突然在书架上找打了林文注解版《论语》, 高兴的手舞足蹈。这版的《论语》外面几乎没人卖了, 他又最崇拜林文, 真是天上掉馅饼一般。   类似的还有,大家就像找宝藏一样,把同光书局的书翻了个遍, 结果, 还真让他们找到几本心仪的书。   除了那些书,纪云凡的小说也卖了不少,只是大家普遍反应,小说读起来还是有些艰涩。   纪云凡听了,都想不卖书了,立刻回去写白话文版的小说。   总体来说,形势一片大好。这天,傅折桂摆了一桌酒席,把大家请来一起庆功加分钱。   首先是分钱,真金白银摆放在那里,气氛才会热烈。   同光书店赚的钱有七八百两,但是那是纪云凡的,今天要分的,是《新科考宝典》赚的钱。   光是《新科举宝典》就卖了六千八百多两银子,除去成本,还剩下三千两。   按照之前说好的,傅折桂占七成,也就是两千一百两,纪云凡占两成,六百两,皮五占半成,一百五十两,何伯叫来的那些印刷工人一百五十两。   除此以外,傅折桂单独拿出两百两,一百两给皮五,感谢他帮忙,令外一百两发给他手下的兄弟,算是这几天的辛苦费。   白花花的银子,所有人都还没喝酒呢就醉了。及至大家喝上酒,谁都不用劝谁,都拿起酒杯直接往肚子里倒。高兴,就得这么喝!   没一会儿,大家就有了醉意,或者说,是借着酒意把压在自己心中的感情给发泄了出来。   “爷爷,爷爷,你不是说我写的东西没人看吗,你看,现在不是很多人喜欢。你看着,以后我就做大给你看。呃……让全景朝的人都看我写的小说,喜欢我的故事。”   纪云凡抱着纪老爷子的排位哭的像个孩子,他是老人眼里的败家子,痴人,他多想让纪老爷子看看,他又把同光书店撑起来了,以后还会更好。   何伯也对着纪老爷子的排位老泪纵横,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啊!   那些同光书局的老伙计也是泪眼朦胧。而他们带来的新人,本来只是因为老一辈的关系来帮忙的,可是现如今,东家竟然发给他们红利,而不是每个月那一两二两的死工钱,他们也浑身发热了。   “臭小子,之前叫你来帮忙你还不愿意,现在知道东家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一个老者敲打着自己的儿子。   “爹,你就别说了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干。”   “对,我们一定好好干。”众人纷纷表态。   而皮五那里,他拿着那二百五十两银子,也是感慨良多,这次,他大概可以让他娘过上好日子了。   皮五的爹从小就去世了,是她娘一个人把他养大的。家里穷,她娘又要出去做工赚钱没时间管他,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鸡摸狗,打架斗殴。   她娘每次知道这些事情以后,都会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一边默默的掉眼泪,说自己对不起皮五,也坚决不用皮五拿回来的银子。   皮五这个时候,总会备受煎熬,甚至,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改邪归正,赚干净的钱给他娘花。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有前科,谁会雇佣他。   没活干,他只能还去使坏赚银子,回去以后他娘又是一顿哭,来回循环。   他之前赚的银子不算多,也不算好,可是他娘就是不肯花,怕他因此学坏,依旧每天吃高粱面,住下雨就漏的破房,他每次看着都心疼。   这次这二百五十辆,是他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正经钱,他终于可以给他娘换个房子,弄点好吃的了。   想到这里,他怎么能不开心。   皮五的手下也都是跟他一样的出身,第一次靠双手挣钱,就一个感觉,踏实。   当然,满屋子里最高兴的还是傅老秀才,他没想到,他写的书竟然这么多人喜欢,帮了这么多人,也算他以前那么多年的科考没白参加。值了,值了啊!   一场狂欢,众人都大醉而归。   第二天一早,其它人都精神焕发的去同光书局继续忙碌,傅折桂却觉的身子懒懒的,有种弦子崩太久突然软下来的疲累感。   转悠到中午,又吃了午饭,她这才溜溜哒哒的去了同光书局。   “东家好。”“东家好。”那些伙计看见傅折桂纷纷打招呼,然后又去忙着招呼客人。   那些客人有出有进,繁闹而不杂乱,看得出,她这半天不在,同光书局也运转的非常好。   “小姑奶奶,你休息好了。”皮五迎了上来。他忙的脚不沾地,脸上出了一层细汗。   “你做的真好,是个当掌柜的料。”傅折桂笑道。   “还当掌柜,您真会抬举我。”皮五也笑了。   这时,那边有人喊,“大哥,这里有个安南的客商,要五百本宝典,你来谈吧。”   “知道了,马上过来。”皮五答应道。答应完,他又请示傅折桂,“你要不要过去亲自谈?”   傅折桂身子还乏呢,根本不想动,“你去吧。”她道,“你去说跟我去说是一样的。”   “得,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好好给你办。”皮五答应着就去那边招呼客商了。多年跟各色人打交道,谈生意他在行啊!   傅折桂溜溜达达的来到了柜台那里,结果她往那里一看,就忍不住笑了。纪云凡正趴在那里写他的小说,周围堆满了银子、单子,都快把他给埋起来了,可是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奋笔疾书着。   “写什么呢?”傅折桂笑道。   “啊!”纪云凡被吓了一跳,发现是傅折桂,这才道,“我这本聂小倩还有一点就要写完了,你看看怎么样。”他将书稿递给傅折桂。   傅折桂接过来看了,用白话文写的,让人一下就看了进去,对聂小倩这个人物又怜又爱。后面,她遇到宁采臣,会跟着她欢喜而欢喜,她反抗姥姥,会为她有心,最后,她跟宁采臣生离死别,傅折桂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个故事,与其说是在看聂小倩与宁采臣的爱情故事,不如说在看聂小倩,看她的喜,看她的忧,看她大胆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最后即使灰飞烟灭也不后悔。   “写的很好。”傅折桂眨了眨眼睛,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睫毛上带着泪珠,甜中带着忧伤,纪云凡心中突然空无一片,他没有接书稿,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手绢递给傅折桂。   傅折桂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手绢擦了擦眼睛,调笑道:“你这几天就写这个了,也不管店里的生意?”   “我之前都是晚上写的,只有今天快写完了,这才……”纪云凡慌乱的解释着,猛然,他发现傅折桂是逗他的,也笑了。   傅折桂将书稿放下,“过几天就把这本书印出来吧,估计很多人会买的。这样,也不用担心以后同光书局没生意了。”   “嗯。多谢!”纪云凡真诚的感谢着傅折桂,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世界。   “说什么谢,倒是我还想谢谢你呢。不过,你忙着写书的事情,店里的事情怎么办?”   “交给皮五吧,他管的挺好的。”纪云凡道。   “你信任他?毕竟……”   “我信你,你愿意相信他,我就愿意相信他。”纪云凡随意道。   傅折桂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什么,外面皮五扶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大概五六十岁,花白的头发,穿着破旧的灰布衣服,眼睛似乎不太好用,即使皮五扶着她,她还要伸着手,好似生怕撞到什么东西一样。   “傅小姐,东家,这是我娘。昨天我把银子拿回去,跟她说是我赚的正经钱,她非不相信,还跑到这里来看,你看我……”皮五有些羞臊的道。   傅折桂立刻明白了,原来皮五还挺孝顺的。她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温声道:“大娘,皮五是同光书局的大掌柜,昨天他拿回去的钱确实是他辛辛苦苦做生意赚来的,你还怀疑什么?”   老太太转动着眼珠看向傅折桂,急促道:“什么,大掌柜,他做了同光书局的大掌柜?”   皮五也被傅折桂的话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傅折桂看向纪云凡,纪云凡立刻点头表示同意,傅折桂对老太太道:“是啊,不信,您看看这书局,您再看看这来来往往的人,这都是皮五在管呢。”   恰巧这时刚才那个外地书上还没走呢,他跟了进来,促狭道:“老太太,您可养了一个好儿子,我这生意吃亏了,心里还舒坦着呢。皮掌柜,那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只要尽快拿到货。”   “放心吧,保准叫你满意。顺子,快带这位李爷去写契约。”皮五感激的一抱拳,招呼着旁边的伙计。   伙计过来,把书商给领走了。   “老太太,现在您还不相信吗?”傅折桂道。   “信了,信了,五儿竟然当了掌柜,还是书局的掌柜,哎,这怎么跟做梦一样呢。”老太太激动的直掉眼泪。   “老太太您别哭,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傅折桂温声安慰。   “不哭,不哭,我高兴着呢。”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去摸皮五的手。   皮五赶紧抓住她的手,哽咽道:“娘。”   “你学好就好,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了,你好好干,晚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老太太带着眼泪笑道。   皮五擦了擦眼角,“娘,你这眼睛还做什么,你想吃什么,我买回去给你。”   “我这眼睛怎么了!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快干活吧,我这就回去了。”说完,老太太也不让皮五扶,就往外面走。   傅折桂怕老太太出什么事,赶紧叫一个伙计远远的跟上,千万把老太太送回家才好。   等人群都散了,皮五噗通一声跪下,给傅折桂磕头,然后给纪云凡磕头。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傅折桂赶紧把他扶起来,“我是看你合适,才用你的,没别的意思。”   “是啊,我就不喜欢经营生意这种事,以后还要多麻烦你。”纪云凡也道。   皮五咧着嘴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两位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说完,他就要往外走,去接待客人。   傅折桂想起,她刚才看那个老太太的眼珠很白,估计是得了白内障,就道:“你回家的时候买点枸杞给你娘泡水喝,对她的眼睛十分有效的。”   皮五激动的回头,“我娘的眼睛还能治?”他娘的眼睛就是为了他哭成这样的,这是皮五一块心病。   “我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不过肯定会比现在好。”傅折桂道。   够了,皮五再次施了一个礼表示感谢,这才退了出去。   “枸杞还有这种奇效?”纪云凡问。   “当然,枸杞的共用可多呢。对了,给你讲个故事。”   一说起故事,纪云凡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故事?”   “在西北边有一条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这天,丝绸之路来了一帮西域商贾,傍晚投宿在一家客栈里面。结果,他们在院子里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斥责一个老者,就上前责问女子,问她为什么打骂老人。   年轻女子说,‘我教训我的孙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商贾们全都惊呆了。原来,这个女子竟然有200多岁了,那个老人也有90多岁,她呵斥他,是因为他没有按照族规服用草药,这才弄的未老先衰,头晕眼花。   谁不向往长生,商贾忙问女子高寿的秘诀。女子见商贾十分赤诚,就告诉他自己每天服用枸杞。后来枸杞传入西域,被那里的人誉为东方神草。   你说枸杞厉不厉害?”傅折桂问。   “竟然还有这种事,那景朝人人服用枸杞,是不是人人都像那个年轻女子一样长命百岁。”纪云凡喜道。   傅折桂笑了,“我都跟你说了是故事,故事肯定有夸大的成分,怎么可以完全相信。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女子吃的是普通枸杞,万一她吃的是千年枸杞,成了精的那种呢?”   “成精?秘族法术!”纪云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赶紧冲到柜台前拿起纸笔唰唰的画了起来。   傅折桂凑过去一看,只见画上画了一个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她手里拿着一从好似枸杞的枝叶,那枝叶下面长了孩童一样的可爱人脸,看起来诡异而有魅力,引人探究。   傅折桂知道,纪云凡肯定又想到了什么动人或者神秘的故事,也不打扰他,悄悄的去了一边支应生意。   第二天,傅折桂还是懒懒的,想了想店里有皮五,她也乐得一身轻松。吃完早饭,她决定去看看李大郎。总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一个事,现在她有了银子,正该去把进京的花销还给他,顺便跟他说一声谢谢。   只是,她还不知道李家住在哪里。也许皮五知道,抱着这个想法,她找到了皮五。   皮五也是一脸懵,他根本不是知道李天禄是哪个,更何论李家。   “就是之前让你还我银子的那个人。”傅折桂解释道。   哦,皮五想起来了,只不过,他也不知道那位灰袍人还在不在了。但总要试试,“你等着,我给你去问问。”皮五出了书局,   在外面转了好几圈,他也没看见灰袍人,便小声的喊,“大爷,你在不在,小的有话要问你。大爷?”   一个纸团突然从天而降,上面写了一个地址,皮五拿到以后喜滋滋的回了书局,总算能帮上傅折桂了,他轻出了一口气。   傅折桂看了纸团,直奔李家而去。   越走越静,越走越宽敞,两边全是高门大户,傅折桂知道,自己这是到了京城所谓的富贵街。这里住的人,不是王爷就是宰相,拎一个出来,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幸好没跟着李家住到这里来,不然,还真不自在,傅折桂暗想。   又转过一条街,傅折桂来到了纸条上所写的位置。这条街上就两户人家,一家挂着清宁王府的匾额,一家挂着李府的匾额,傅折桂一看就知道哪个是李家了。   正要过去,忽然从街角拐出来两顶小娇,轿子旁还跟着丫鬟仆人若干名,排场倒是不小。   这两顶轿子竟然也是去李府的。丫鬟掀开轿帘,里面走出两个穿绸裹段的女人,她们抬头看了看这气派的李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小厮过去跟李府守门的人通报,说周惠妃的姐姐跟王美人的妹妹来拜见李贤妃。李贤妃就是李琼枝,她虽然还没进宫,但封号已经下来了。   守门的人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回来说贤妃正在跟教习嬷嬷学习宫里的规矩,怕不能见两位夫人。   周惠妃的姐姐周氏拿眼瞥了一下王氏,王氏立刻佯怒的冲了上去,“我们好心来拜见贤妃,贤妃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   守门人赶紧解释,“确实是有事,不然,两位过两天再来?”   “什么过两天,她有事,我们就等她,等她什么时候忙完了,再来见我们我们也不嫌弃,谁让她是皇上的妃子呢。”说完,她竟然就往李府里闯。   “夫人,夫人……”守门人伸手想拦着。   王氏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厉声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碰我。 ”   守门人吓得赶紧往后一退,用手捂住脸委屈不已。   王氏一扬眉,转身对周氏道,“周姐姐,快进来,外面太阳大。”   周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款步金莲,进了李府,剩下的人鱼贯而入,守卫也不敢拦。   傅折桂看的直皱眉,这什么惠妃的姐姐、美人的妹妹都敢欺负到李家头上了,李小妹或者说李琼枝这贤妃是怎么当的!就算她什么都不懂,那李大郎呢,他也不懂吗?   傅折桂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了。   “你还不进去还等什么,等一会儿,我可不给你开门了。”守卫以为傅折桂是跟着周氏等人来的,有怒不敢言,就这么催傅折桂。   既然这样,傅折桂迈步进了李府。   李府确实很奢华,三明九暗的大宅子,不过里面伺候的下人却并不多,傅折桂走了一进院子,竟然没有发现可以给她通传的下人。没办法,她只能远远的吊在后面,继续跟着周氏等人往前走。   到了第二进院子,那里有个小花园,傅折桂终于见到了李家的人。张氏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正蹲在那里耕种。   六月的天气,花园里的花正开的鲜艳,可是却被张氏铲了一半,种上了小青菜等东西。现在,这花园一半是鲜花,一半是青菜,看起来真是不伦不类。   “就是这个吗?”周氏叫来下人小声的询问。   下人仔细看了看张氏,点了点头。   周氏嫌弃的用扇子捂住嘴巴,对王氏道:“这李府不愧是皇上登基以前所住的潜邸,到处都透着一股贵气。”   王氏会意,故意大声道:“只可惜,李家的人都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给她绸缎,她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给她鹌鹑蛋,没准她还要来一句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鸡蛋呢。”说完,王氏跟那些丫鬟都嘻嘻哈哈的乐了起来。   周氏很满意,继续道:“妹妹说的是,你看这花园,本来都是高丽国贡献过来的奇珍异草,现在呢,全是这些喂猪猪都不吃的青菜。   这说出去,可不是一个大笑话吗!”   “可不是,我要是李家人,早找个地缝躲起来了。”王氏凉凉的道。   那边,张氏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了,她根本不知道花园里面的花那么金贵,她也不知道她们怎么知道鹌鹑蛋的事情的,总之,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觉得浑身发烫。   拿着锄头,她就想往外走。   王氏怎么会放过她,就好像刚发现她一样惊叫起来,“这个老妇是谁,我看着怎么像贤妃的娘呢。”   张氏被人看破身份,窘迫异常,刚要硬着头皮搭话,那边周氏却接过了话,她道:“妹妹你可别乱说,这个老婆子穿的连我门口的乞丐都不如,怎么可能是贤妃的娘呢?   这要是传出去,贤妃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张氏握紧了手里的锄头,想争辩却不敢,她真的怕给自己的闺女丢人。   王氏得寸进尺,“那就肯定不是了。一个下人,见到咱们也不行礼,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旁边的小厮立刻对张氏喊,“老婆子,还不过来给两位夫人行礼?”   张氏满腹的憋屈,呆站着不想动。   王氏朝那些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那些小厮立刻冲上去,想按住张氏给两人跪下。   “我,我是……”张氏想说她是贤妃的娘,可是看看自己这身打扮,再想想两人刚才的话,她真说不出口,怕惹人耻笑。   王氏就是算准了这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那些小厮,“快点,还不替我教训教训这个无礼的下人。”   那些小厮上来狠劲,竟然伸出脚,想踹张氏的膝盖,把她踹跪下。   简直要气爆了,傅折桂大喊一声,“住手。”然后冲过来照着那什么周夫人、王夫人就是两巴掌。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根本没注意傅折桂哪里冒出来的,也没想到她竟然出手这么干脆利落。   傅折桂过去推开那几个小厮,将张氏扶了起来,“老夫人,你没事吧?”她道。   张氏摸着傅折桂的手,嘴唇嗫动着说不出话。   周氏等人这才回过神来,用手一摸脸,火辣辣的疼,估计都肿了,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指着傅折桂气急败坏的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本夫人,来人啊,来人啊,还不给我打。”   “对,对,打,照死里打。”王氏也捂着脸道。   傅折桂扶着张氏,大声喝道:“这里是李府,我看谁敢动我。”   那些小厮还真被她的模样给镇住了,纷纷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上前。   “李府又怎么样?李府就不用讲理了吗,你竟然敢打……”   “你们对老夫人恶言相向,还想让老夫人给你们跪下,你们难道不该打?”傅折桂根本不等她说完,就连珠炮一样的道。   “老夫人,哪个是老夫人?”王氏想装傻。   傅折桂却不给她机会,她指着张氏道:“这就是李府的老夫人,你们什么惠妃的姐姐,美人的妹妹,见到老夫人还不恭恭敬敬的行礼,还敢如此欺辱人,你们把贤妃置于何地,把皇上置于何地?”   傅折桂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王氏顿时就傻了。   周氏好一点,毕竟她妹妹的品级只比贤妃低那么一点。她眼珠一转,给张氏施了一个礼,笑道:“那是我的错了,只是,我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穿成这样,在地里种菜。估计换一个人,也认不出这是贤妃的母亲。   老夫人,你要是没菜吃,没粮食吃,你跟我说啊,我家里还有一些吃剩下的,可以给你送来。”她明里暗里的讽刺着张氏。   傅折桂啪的一下,又给她一个大耳光。   周氏发散钗斜,好好的一个美人,这么一会儿,就被傅折桂打成了疯婆子。   “你……”周氏恨不得上来撕了傅折桂。   傅折桂不急不慌的道,“老夫人亲自下田耕种,乃是崇念皇上之举。   皇上每年都会在先农坛举行“亲耕享先农”的祭祀典礼,来体察百姓的疾苦,祈祷今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老夫人感念皇上盛德,也亲力亲为,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低贱的行为了呢?   照你这么说,皇上每年都亲自下地耕种,也是因为他吃不饱、穿不暖了?   那我倒要问问,你是否也要给皇上送一些家里吃不完的米粮过去!”   傅折桂这叫上纲上线,张氏的行为立刻就变的高大起来,周氏等人即使心中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也不敢再说一个字。   “我,不敢。是我说错了。老夫人德行高远。今天我还有事,就先告辞!”说完,周氏领着人落荒而逃,她真怕走晚了,傅折桂又给她扣什么帽子。   “周姐姐,等等我。”没了主心骨,王氏也急急如丧家之犬。   看着她们都走了,傅折桂这才长出一口气。 第53章   走到一半, 周氏突然停住了脚步, “刚才一下子被那个小丫头唬住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问旁边的小厮。   “奴才也不知道。”小厮战战兢兢的回答。   周氏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   小厮捂着脸跪在地上, 也不敢说话。   “还不快去查。”   “是, 是。”小厮赶紧起来退了下去。   这时, 王氏跟了上来,“周姐姐,你怎么走了, 我们……”   周氏懒得理她,直接出了李府坐上轿子就走了。   王氏朝着她的轿子狠狠的啐了一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才不甘心的坐到了轿子中, 离开了李府。   李府中,时隔两个月再见到张氏, 傅折桂也是一言难尽。两个月, 看似不久, 却已经物是人非。   张氏拉着傅折桂的手, 眼圈通红, “你还肯来看我。”她抹了一把眼角, “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是看不惯她们。”傅折桂收回了手, “对了, 其它人呢?”她问。   张氏的手空了,心也凉了,勉强道:“二郎在家里窝着,对什么事情也不感兴趣。三郎还不是老样子,总往唐家跑。   老二媳妇也不知道在干嘛,整天不见踪影。   小妹,不对,是贤妃在跟着教习嬷嬷学习宫中的礼节。   至于玉归,家里请了一个教书先生,这个时间,在跟着先生读书呢。还有大郎……”张氏不知道傅折桂已经见过了李大郎,有些吞吐,怕傅折桂不爱听李大郎的事情。   “他人呢,我还有事要跟他说呢。”傅折桂问。   张氏有些惊喜,“你要见大郎?”   傅折桂怕她误会,赶紧拿出了银票,“其实见不见的也无所谓,我这次来,主要是还钱的。这是500两银票,你帮我还给他。”   “大郎这些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好像是说皇上有一个任务给他什么的。等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张氏不肯收银票,“我们现在也不缺这个钱,李家对不起你,这个银子你拿回去,我们……”   傅折桂直接将银票放到了一边的花坛里,“我现在也有。我把银票放在这里了。”   傅折桂一再拒绝张氏的好意,张氏彻底失望了,尴尬的道,“那你刚才还帮我了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傅折桂也觉的自己这样不太友好,便笑了,指着旁边的小青菜道:“我看这青菜挺鲜嫩的,正好,我们中午还不知道吃什么,你要是想谢我,不如送我一把青菜,我拿回去给我娘尝尝鲜。”   张氏顿时高兴起来,“摘,随便摘。不是我夸口,我这青菜种的,谁也比不上。   我原来还以为京城什么都是好的呢,原来也不是。看他们卖的那些菜,一看就是没好好施肥,又黄又矮,既不好吃,卖的还贵,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买。”说起种菜,张氏眉开眼笑。   所以你就把那些花都拔了,开始种菜!傅折桂为那些花默哀两声,低头开始掐青菜。   掐了一大把,张氏还嫌不够,最后傅折桂实在拿不了了,她这才放弃了。   抱着青菜,傅折桂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将那个装着桂圆玉坠子的红色布袋拿了出来递给张氏,“这是玉归的,上次没来得及取,这次特意给他带了过来,你帮我给他。”   张氏有些犹豫,“你不亲自去给他啊,他要是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傅折桂把袋子放到她手里,“你不是说玉归在读书,我去了不是打扰他。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给他就行。”   张氏长叹了一口气,“折桂,你知道,大郎根本没有娶公主,你们……”   怎么都是说这句话,傅折桂立刻道:“我们和离跟他娶不娶公主真的没关系。就这样,我先走了。”说完,她抱着青菜往外走去。   张氏一步一步的跟在她身后,一直把她送出了李府,这才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过几天我种的菜豆可以吃了,我跟玉归一起给你送点尝尝鲜好不好!”问完,她悬着心等着听傅折桂的回答,生怕她会拒绝。   傅折桂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半晌才道:“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的,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张氏激动的道。   她都这么说了,傅折桂再拒绝,就显的有点不近人情,就勉强的点了点头。   张氏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样,立刻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我就把菜豆给你送去。”   等到李玉归见到那坠子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他想出去追都来不及。默默的将玉坠子戴在脖子上,放到最贴近胸口的位置,他一边吃饭,一边不忘读书,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他达成自己愿望的阶梯。   傅折桂抱着青菜回到家,正好遇见周氏在做饭,她发好了面,准备做韭菜馅的包子,便道:“现在的韭菜味道大,不如加一点青菜。嗯,再加一点香菇,味道肯定很好。”   春天第一茬韭菜又香又嫩,市场上要十文钱一斤,是富人吃的菜,而现在的韭菜又辣又柴,一文钱能买一大捆,是穷人菜,这种划分,不是没有原因的。   “哪来的青菜,长的这么水嫩。”周氏接过青菜惊叹道,“就连市场上都没有这么好的呢。”   傅折桂含糊道,“别人送的。”   周氏也没深究,拿着青菜去摘洗。只长了四片叶子的青菜,正是鲜嫩的时候,一掐,就能流出水来,周氏根本不舍得摘掉一片叶子。   “都说京城这里好,那里好,我一点也不觉的。就拿这菜来说吧,还不如我自己种的好。你说,这京城附近的百姓都不会种菜吗?”周氏随口道。   “京城人口多,吃的也多,种菜的人要是都像你那样种,怎么赚钱?你不觉得好,那是因为你没钱。   你真要舍得花钱,找专门的人给你种青菜,然后每颗青菜只吃菜心那么一点,你肯定就知道京城的好了。”傅折桂也坐下摘青菜,顺便跟周氏聊天。京城这种地方嘛,自然是有钱人的天堂,没钱人的地狱。   周氏吃惊不小,“只是菜心那么一点,那菜叶呢?”   “扔掉呗。”   周氏很痛心,“那怎么舍得!”   “所以你不觉的京城好啊。菜叶扔掉算什么,你去看看那些有钱人家,他们那才叫真奢侈。就拿吃鸡来说吧,咱们吃的是鸡肉,人家只吃鸡舌尖那一点。杀一百只鸡,可能才能做一小碟菜。”   周氏听了目瞪口呆,“那不是糟钱吗。”   傅折桂笑了,“人家钱多,就是用来糟的。”其实也不算糟钱,圣人还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呢,只是个人经历不同,想法不同而已。   周氏听的啧啧称奇。将青菜摘好,她端着盆子去洗,忽然问傅折桂,“这青菜到底是谁送的,我看着太喜欢了,不然,咱们跟他商量商量,咱们买可以吗?”   买?傅折桂有点想笑。铲了很多奇花异草才种出来的这么点青菜,他们真要买,还不一定买的起呢!   正在傅折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纪云凡拿着一本书稿走了过来,他先跟周氏打招呼,“大娘,做饭呢!”   周氏喜道:“嗯,蒸包子,你跟何伯中午也别做饭了,就在我们这里吃得了。”   纪云凡也不客气,立刻道:“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吃大娘做的饭。”   周氏更加高兴了,端着盆子去了厨房,“我先去做饭,你们聊。”   纪云凡将书稿递给傅折桂,“你看看,我又修订了一遍,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就送去衙署批复,然后让他们拿去印。”   “这么快!”傅折桂接过书稿,翻看起来。之前她已经看了一遍,现在就是随意的看看。不过她也发现,纪云凡真的很认真,斟酌了很多用词。   “我觉的很好,你这本书要是拿出去卖,绝对会弄的洛阳纸贵。”傅折桂将书还给纪云凡。   纪云凡的眉眼皆漾满了微笑,现在他才发现,他其实也并不那么在乎所有的人都喜欢他的故事,只要眼前这个人喜欢,那就够了。   “对了,这个故事是你告诉我的,我准备署名署咱们两个的名字,我号云中客,你要署什么名字?”纪云凡道。   “我?这个故事也是别人告诉我的,还是不要署我的名字了。”傅折桂赶紧摇头,她跟纪云凡将这个故事只是巧合,她可不想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荣誉。   “那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故事?”   “是一位姓蒲的先生,他字留仙。”傅折桂道。   “留仙,留仙,真是好字,只是可惜不能见到那位先生一面。”纪云凡有些遗憾的道,突然,他又问,“既然这个故事是蒲先生的,我这书……”   “没事,你这本书是你自己写的。蒲先生是世外高人,想必他也会高兴你将他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傅折桂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蒲松龄,也不算纪云凡错。   纪云凡这才放下了心。   十天以后,《聂小倩》这本书悄然出现在同光书局的书架上。没有过多的宣传,也没有太多的关注,甚至许多人连它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可是这并不影响它的火爆,尤其当一个无意间发现这本书的小姐哭的肝肠寸断的时候,同光书局就好像被人点着了一样,一下爆炸开来。   无数才子佳人慕名而来,当他们好不容易拿到书的时候,连家都舍不得回,纷纷在同光书局里打开就看,这一看,又生出了不知道多少多情男女。   “小倩,小倩。”有的书生抱着书,似乎在抱着自己的恋人,目光迷离,神情恍惚。   有些书生躲在角落里,默默的为聂小倩伤心。   有些人还打了起来,就因为其中一个人说“聂小倩是他的”,而另外一个人则觉的他玷污了他的女神。   女子比男子还不如,经常能看见她们一边看书,一边落泪,甚至还有一个哭晕在书局里的。   “我觉的,聂小倩根本不该跟宁采臣在一起。”突然有人愤愤的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像在油锅里加了一瓢凉水,现场吵的不可开交,甚至最后差点害弄成大武斗,众人的沉迷程度可见一斑。   书局简直要忙死,一边要卖书,一边还要照顾这些情绪激动的客人,免得他们生出什么事情来。   洛阳纸贵,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聂小倩》的火爆程度远远超过了《新科举宝典》,毕竟,后者只是科考的人用的,而前者,是所有人都能看的,甚至,有些不识字的人也能听别人给他读。   茶楼酒馆甚至出现了说聂小倩书的说书人,他们每次一开场,必定人满为患。聂小倩这个名字飞遍了整个京城,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深宅内院,大家都为她欣喜为她愁。   “小姑奶奶,咱们的书又卖断货了,外面那些人在闹呢!”皮五眼睛发红,嘴皮全是裂痕,可见几天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让何伯他们印啊,你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傅折桂也没想到,《聂小倩会这么火。不过想想也是,在现代物欲横流,聂小倩还感动了那么多人,在这个精神嫉妒匮乏的古代,大家不疯狂才怪!   皮五抖着手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连腿也抖了,“小姑奶奶,外面快打起来了,一面在骂宁采臣,一面不服,吵的天翻地覆的。”   傅折桂合上了手里的账本,就在皮五以为她要出去劝劝的时候,傅折桂又拿起了另一本账本看了起来。   他们打起来,她能怎么办!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们真心喜欢书里的人,自然会情不自禁的维护她。就像傅折桂,若是谁说王祖贤不美或者说哥哥的坏话,她大概也是不能忍的,没准吵的比外面的人还凶。   再过一会儿,隔壁饭店的老板过来了,他苦着脸道:“我这饭店的生意本来就不好,现在连大门都被堵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个,傅折桂来了兴致,“怎么,冯老板的意思是?”   冯老板一跺脚,“本来我也想在年底把这家店转租出去的,要是傅老板有兴趣,我就把店转租给你。你们这书局太小,估计早就看上我的店了吧。”   傅折桂笑了,“那还要冯老板成全。”   冯老板直摆手,“我是受不了外面那些人了。”   傅折桂让皮五跟冯老板谈了一下价钱,就把隔壁的饭店给租了下来。租金每年一千两,不多,也不少,在傅折桂的接受范围之内。   “小姑奶奶,咱们租一个饭店干嘛,真要扩大书局吗?”皮五私下里还是喜欢叫傅折桂小姑奶奶,他觉的亲切。   “书局卖的书就那么多,弄那么大有什么用!”傅折桂淡淡的道。   “那你这是……”皮五不懂。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傅折桂起身去找纪云凡。   纪云凡的日子过的跟以前差不多,此时,他还不知道外面要吵翻了天,依旧坐在书房中写着他的故事。现在,他在整理他之前那篇《雪女》的故事,准备把它写成白话文,再印刷销售。   傅折桂迈步进了书房,发现纪云凡的书房竟然变了。以前,书房里挂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美人图,可是现在,那些美人图全被收了起来,唯有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幅。   那是一副半身像,画上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衫,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书。柔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既柔和又唯美。   傅折桂的心不由自主的急速跳了两下,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   纪云凡发现了傅折桂,眉眼带笑。   傅折桂赶紧收回了视线,假装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样对纪云凡道:“我已经把隔壁的饭店租下来了,想开一个茶楼。   茶楼后面也有一个院子,我想把那个院子跟书局后面的院子打通,这样,大家买了书就可以去茶楼里面边喝边看。   或者,我想跟你联合推出一个业务,书局里的书可以租借,租借完以后,在茶楼里阅读即可。   这茶楼,就算咱们一起经营的,你觉的怎么样?”   “好啊,那我也可以在茶楼里写书了。”纪云凡欣然道。   呃……什么都不问,就这么选择相信自己,傅折桂的脸有点红,解释道:“我想过了,即使租书,也不会影响书局的生意的。   租书看只能看一天,等茶楼打烊了,他还是要将书还回去。若是真有钱的人,必然不会在乎那一点书钱,还是会买书。   没钱的人,本来他也不会买,用这个办法,他反而会花上一点小钱。积少成多,这笔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租出去的书还会还回来,书局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很多,应该有的赚。   还有茶水钱,这笔钱也不可小觑。”   傅折桂冒出这个想法,主要是想起了中学时候学校门口那风靡一时的租书店,有时候,越是租回来的书,看的才越加认真,若是自己买回来看,没准没看完就放在了一边。   总说等有时间再看,这一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我知道。”傅折桂数了这么半天,纪云凡就三个字,傅折桂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那就这么说定了。茶楼的事情,我还要去找另外一个人,你先忙吧,我走了。”傅折桂逃也似的离开了纪云凡的书房。   外面,天空晴朗,傅折桂长出一口气,赶往朱府。她要做的茶楼顾客主要是文人士子,才女佳人,他们大多口味比较刁,根本不能用普通茶楼那套,要文艺有涵养。   说起这个,又有谁比得上朱寄云呢?她泡的茶,可以说是人间罕有了,她的才情,也足以震慑住店里的那些人。   朱府还是门庭若市,新皇登基,朱秋鸿身为新皇的老师,又是新皇最信任的人,虽然不在朝廷上,却胜似在朝廷上,想走他门路的可一点都不少。   对此,朱府自然是一概拒绝。   傅折桂上次来过一趟,这次根本没走大门,熟门熟路的找到偏门那个看门的小厮。   “可算把你等来了,自从您上次离开,小姐天天催问我有没有看见您,您再不来,我都不敢来当差了。”小厮盼傅折桂,简直如旱苗盼春雨啊。   傅折桂轻笑了一下,拿出一个银角子赏给小厮。   小厮笑的见眉不见眼,“您跟我来,小姐说了,您来了直接带您去找她就可以了。”   朱府不愧是豪门大家,就这花园,就比一些人的家都大。   亭台水榭,九转回廊,回廊下是一池碧水,碧水里开满了荷花,那才真是匠心独运、美不胜收。   朱寄云此时正闲坐在凉亭里看书赏花,见傅折桂来了,她欣喜若狂,起身想要迎接。忽然,她想起什么一样,又坐了回去,扭起了嘴。   傅折桂也不着恼,笑道:“朱大美人,我这次是有事来求你的。”   “你还知道来找我?”朱寄云飞了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怎么不知道,我一直把你挂在心里,当成好朋友的。”傅折桂见桌上有茶水,也不用朱寄云让,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悠悠的喝了起来。   “那你之前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旁人见了我们,都是上赶着求我们帮忙,你倒是好,我想要帮你一下,都找不到你的人。”朱寄云一把把傅折桂手里的茶杯给抢了过来。   “那我要是跟那些人一样,你还会这么想我吗?”傅折桂笑的比那荷花还要明媚。   朱寄云噗嗤一下乐了,将茶杯还给了她,“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傅折桂正色道:“你茶艺那么好,我想跟你一起开个茶楼,你看怎么样?”   朱寄云美目微惊,随即,又笑颜如花。 第54章   饭店改茶楼, 其实也方便。按照傅折桂的想法, 就把楼上楼下擦洗一下, 再换一个新的牌匾, 就可以开张了, 可是朱寄云不愿意, 她觉的这饭店的装饰太俗, 还有,那桌椅板凳、茶壶茶碗全是一股子油腥味,怎么能用来喝茶呢!   这点上, 傅折桂完全相信朱寄云,只要她管这件事,她就任她随便弄, 她也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   于是, 朱寄云每天奋斗在茶楼里。跟供货商斗,他送来的这些木材, 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种, 怎么能用呢;跟装修工人斗, 她说了, 这里要雕刻兰花, 怎么又变成了菊花。   甚至跟老天也斗, 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她非要顶着雨也要把那扇窗户漆完, 结果那油漆沾了雨水, 颜色变的不好看,她又要刮了重漆。   就这么半个月,朱寄云好好一才女,就变成了一个动不动就发火的市井妇人,所以说装修真是害死人,傅折桂端着茶水,看着朱寄云又去催茶具,悠悠的感叹了一句。   又过了五天,就在朱寄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茶楼终于装饰一新。   “方便地”便是茶楼的名字,取“来不请,去不辞,无束无拘方便地。”之意。说是茶楼,其实这“方便地”更像是谈诗论道的地方,大堂里没有那种笨重的桌子椅子,取而代之的是矮小的书桌跟一个个褐色的蒲草团子。   在大堂正中,挂了一幅黑白分明的字,“茶”,整个字若行云流水,十分的富有禅意。   穿过大堂,就是后面跟同光书局相连的院子,院子中搭起了藤蔓架,架子下有一个个藤椅,微风吹来,绿叶卷动,别有一番滋味。   “寄云姐姐,你太棒了!”傅折桂看着这淡雅的茶楼,别具匠心的院子,连声称赞。这份意境,这份韵味,恐怕也只有朱寄云这样的人才能设计的出来。   朱寄云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些天她总算没有白忙。“还可以吧!”她淡淡的道,只是那飞扬的眉梢,已经显露了主人此时的心情。   傅折桂笑而不语。   茶楼开张,自然要热闹庆祝一翻,舞狮队,敲锣打鼓,放鞭炮,这些一个都不能少。等到热闹完,就到了今天的重头戏,也是傅折桂一早就想好的噱头。   《聂小倩》的作者云中客今天要在方便地跟大家见面,大家可以坐下来跟他一起谈文弄墨。除此以外,今天还有朱寄云小姐跟大家品茗,大家可以一饱口福。   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才子,一个是久负盛名的佳人,几乎整个京城都被轰动了,等着来方便地一探究竟。   傅折桂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早早的就开始拍卖,把整个大堂按照位置分为几块,每块拍出了不同的价格。   京城里有钱人多的是,就拍卖座位的钱都够付朱寄云所用的装修费了,至于院子里那些临时加的位置,则全是赚的。   时间一到,傅折桂打开大门,道了一个“请”字,那些早已等不及的人们立刻涌进了茶楼,被茶楼中的一切惊呆了。   “妙,果然是个好地方,陈兄,以后咱们可有好去处了。”有人赞叹道。   “地方好,人更好。”又有人赞叹。   这次来茶楼的,可不止是一些年轻公子,还有一些闺阁小姐,虽然她们都带了面纱或者选了比较隐蔽的位置,甚至有些还拉起了帘子,可是水中望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   价钱也不贵,这是很多人没有说出来的。今天开业不算,从明天起,只要在同光书局借了书,就可以在这里以一半的价格喝一碗茶水。   借书已经省了一笔钱,喝茶又能省一笔钱,他们还去别处做什么!   因为都是读书人,现场人虽然多,却不是很乱。傅折桂觉得差不多了,上场伸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皮五抬上来一张茶桌,朱寄云带着轻纱缓步上前,坐在了茶桌的一边,开始泡茶。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解说,可是大家还是一下就知晓了这个女子就是朱寄云,没办法,她那身好似宝玉般的通灵性就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拥有的。   娴熟的手法,好似舞蹈一般的手指,浓郁的茶香,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心里宁静一片。   当茶泡好的时候,纪云凡缓步走了过来。那一席青衣,那白的透明的肌肤,那温润的眉眼,他就是云中客。   朱寄云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翩然离去。她根本不喜欢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刚才这还是傅折桂好说歹说求来的,现在事情完了,她自然不会再停留片刻。   她来的无声无息,走的潇洒自然,可是谁也不会说她无礼,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纪云凡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只觉得有些苦,朱寄云能那么轻松的离开,他可不行了,傅折桂给他的任务是跟读者互动,回答读者的问题。   果然,傅折桂走到了中间,笑道:“这位就是云中客,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我想问聂小倩是不是真的存在?”   ……   读者热心的问着,纪云凡认真的回答着,傅折桂看在眼里,突然想起了现代的粉丝见面会,纪云凡这样,算不算是一个明星了?   那她是什么,经纪人吗,傅折桂有点想笑。   总之,茶楼的开业算是圆满成功。顺便,在纪云凡回答完问题以后,傅折桂还向大家推荐了他的新书《雪女》。看大家的表现就知道,《雪女》的销售前景也是一片大好。   仪式结束,傅折桂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回家休息一会儿。   在街角的大树下,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正抱臂看着她,在他身后,站着一匹黑马。黑马发现了傅折桂,撒欢一样跑了过来,围着她转了两圈,又往她身后直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唐明阑,好久不见。”傅折桂拍了拍黑马,笑道。   黑龙没找到想要找的,耷拉着脑袋哒哒的跑到了唐明阑后面。   “好久不见。”唐明阑也道。   “你最近怎么样?唐老夫人跟翠翠也上京了,你们一家人团聚了吧。”   傅折桂随意道。   唐明阑放下了手臂,神情一肃,“哪里那么容易。我爷爷他们犯的可是大不敬之罪,皇上没有处置他们,已经是恩典了。”   “这样啊。”傅折桂皱了皱眉,“没有什么其它办法吗?”   “皇上刚刚登基,最大的心病就是朝中以前那些□□,要是我爷爷他们肯把那些人咬出来,也许还……可是我爷爷他们不肯。”也许是压在心中太久了,傅折桂一问,唐明阑就下意识的说了出来。   或者,从他心底里,他就是相信傅折桂的。   傅折桂默然不语,这种事确实不好办,唐老爷子说吧,那是不仁不义,不说吧,又无法自救。况且,就算他都说了,皇上怎么相信他说的是全部呢,没准还会逼他说出更多,到时候,除非他像疯狗一样咬出一大片,不然……   进退两难啊,傅折桂摇了摇头,“没有其它的办法吗?”   “皇上十分孝顺,要是能讨得太后的欢心,也许还有机会。”唐明阑也在无时无刻的想这件事。   “太后?”傅折桂只听说过,根本没见过,没法给半点意见。   唐明阑笑了,“不用想了,这是唐家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吧!我知道你来了京城,一直没来见你,今天来,其实是有事告诉你的。”   “什么?”   “你们是不是发售了《新科考宝典》《聂小倩》?现在朝里有人上了一个折子,在声讨你们呢!   他说《新科考宝典》是揣摩圣意,是对皇上大不敬,还亵渎朝政等等共有好几条大罪。还有《聂小倩》,他说这本书有伤风化,弄的京城沸沸扬扬,人心不安,要求皇上立刻禁了此书,并将此书作者严办呢。”   傅折桂听完,浑身的血都是冷的,这些罪名,哪一个拿出来,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清朝的文字,历史上为这种事死的人比比皆是。   还是太大意了,竟然没想到这点,傅折桂哑着嗓子追问,“那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驳了回去,不过我还是想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小心点。这次上奏折的只是一个七品御史,也只是一个马前卒,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傅折桂的心跳的平稳了一些,给唐明阑深深的施了一个礼,“多谢。你要是不来告诉我,也许哪天我被抄家灭族了,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呢。”   唐明阑摆了摆手,“其实我也是多此一举,你也别太担心了,皇上肯定不会处罚你们的。”   “哦?”这下轮到傅折桂惊奇了。   “你的本事可真不小,竟然能把朱寄云给拐来,以后谁想打你们的主意,才要真正三思一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呢。”唐明阑笑了,他火烧火燎的来了,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来,这也是一个笑话。   “寄云姐姐?是因为朱先生。”傅折桂有些了然,朱秋鸿不止是文学界的泰山北斗,还是皇上的师傅,确实分量够重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唐明阑道。   “哦?”   唐明阑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只有一些人知道。当今皇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经常出入朱府,跟朱小姐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皇上有正妃,按理说他登基了,就该封正妃为皇后,可是他却没有。   大家纷纷猜测,这个正妃是先皇所赐,他根本不喜欢,他喜欢的,他的皇后人选另有其人呢。”   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比刚才那个消息好好吗,皇上竟然喜欢朱寄云,那傅登科怎么办?“那皇上为什么不迎娶寄云姐姐?”傅折桂干巴巴的道。   唐明阑不知道傅登科跟朱寄云的事情,还以为傅折桂是因为关心朱寄云才问的,便道:“好像是朱小姐品行高洁,目下无尘,不肯嫁给皇上。   皇上敬她爱她,觉的自己三宫六院,怕委屈了朱小姐,这才一直这么拖了下去。   所以我说你不用担心了,有朱小姐跟你们一起,你们就是再出几本书,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皇上也不会处罚你们的,没准,还会乐得如此。”   什么不用担心,傅折桂都快担心死了,朱寄云竟然是皇上的白月光,他不娶朱寄云可以,可是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朱寄云嫁给别人。   不行,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办,傅折桂又跟唐明阑道谢。   “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些?对了”唐明阑又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得罪过那个御史,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是为了什么大义,好像是针对你,想把你置于死地。   他所列的那些罪状,就连《聂小倩》的那些,都把矛头直指向你。这次,他没成功,但你也要多加小心。”   傅折桂真想不出,她来京城才多久,连一个官都没见过,怎么得罪的那什么狗屁御史。   唐明阑提醒道,“那个御史姓王,其它的倒是没什么特殊的,他家里有一个女儿进宫当了美人。”   “王美人?”傅折桂脱口而出。   “怎么,你见过王美人。”   傅折桂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吃惊道:“我上次得罪了那个王美人的妹妹,打了她一巴掌。”或许,还顺带得罪了周惠妃。   同一时间,比她更吃惊的是大树后面的张氏。前些天,她种的菜豆就已经熟了,可是她却拉不下来脸去给傅折桂送,怕傅家万一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不好自处。   这些天,她一直打听着傅折桂的事情,知道她的茶楼今天开张,特意想买一份厚礼来给傅折桂祝贺的。   结果,她挑来挑去也没挑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礼物,弄的她现在才到,并且无意间听到了唐明阑跟傅折桂的部分对话。   就因为傅折桂上次帮了她,现在那些人要弄死傅折桂呢!张氏脸色煞白,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礼盒。   傅折桂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她就不该到京城来,李家全家都不该来。又牵累了傅折桂,怪不得人家不愿意理她。李家欠傅折桂的。一瞬间,所有念头纷至沓来,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树的那边,唐明阑奇异的看着傅折桂,明明只是一个布衣女子,她竟然能牵扯上那么多人,上至皇上妃子,下到他这个戴罪之人,不得不说她真是一个谜。   傅折桂察觉到他的目光,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以为她想啊!   “那你多保重吧,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尽管来找我。”唐明阑最后道。若是可以,他希望能护住她,哪怕是一时片刻也好。   “嗯,你也是。”傅折桂说到这里,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唐明阑说皇上孝顺,讨得太后的欢心就可以救唐家,其实,走朱先生或者朱寄云的路子,应该也可以救唐家,可是他却没说,怕她为难。   确实,他若是真说了,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朱寄云跟皇上的关系应该处在一种巧妙的平衡关系,若她去求朱寄云,等于在难为她。   一条求生之路就在眼前,唐明阑却没有提出来,傅折桂这次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而不是一个相识的人。   唐明阑走了,走的没有一点犹豫,傅折桂抬头望着那蔚蓝的天空,心却一点也不轻松。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朱寄云在,她大可不必担心那些什么王御史,可是以后呢?   傅登科跟朱寄云很长一段路要走啊!希望朱先生早有准备,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吧。   傅折桂转过街角,往另外一条大街走去。   张氏拿着礼盒,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她决定,这次将这东西送给傅折桂以后,就带着李家众人回文王县,也免得再牵累别人。京城是好,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还是在自己家里过的自在。   这条大街跟刚才那条街不同,这条街是京城的主要街道之一,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傅折桂边走边看,心情也慢慢的好了起来。朱寄云跟傅登科的事情,她操那么多心干嘛。想必,他们应该也有打算。   行到水尽头,坐看云起时,既然她现在没什么顾虑,就应该做好自己的茶楼,赚更多的钱,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依托。   越走越轻松,傅折桂决定中午吃火锅。六月的天气,吃一顿热热的火锅,出一身汗,那才叫一个舒服。   “不是我偷的,是别人送给我的。你放开我。”一个有点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突然,一个女人从一边的店铺里冲出来,正好撞上了傅折桂。   女人没有防备,向后一趔趄。后面店铺里窜出来几个人,一下将女人给制住了,怒道,“还想跑,偷了太后的宝物,你就是死有余辜。   我已经叫了差官,你就等着坐牢吧。”   女人一眼看见了傅折桂,立刻大声道:“大嫂,你是大嫂,快救救我,我不想死。”说完,她不知道哪里的一股力气,挣脱了困着她的那些人,抱住了傅折桂的腿。   傅折桂也被撞的生疼,低头一看,差点认不出这个人是谁。这个女人身上穿着宝蓝色的段子衣服,头上插了足有六七只金钗,手上戴着好几个金镯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   她的脸上涂脂抹粉,刚才被这么一擦,粉全都晕开了,看起来简直跟如花差不多。   不过她叫她大嫂,声音很熟悉,模样也依稀可辨,傅折桂认出,这个女人竟然是李二郎的媳妇田氏。   这时,周围围了一大群人,那店铺的老板也不怕田氏跑了,上下打量着傅折桂,似乎在猜测傅折桂是干什么的,跟田氏有什么关系。   傅折桂从田氏的手中挣脱出来,冷声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嫂了。”   “不是大嫂,折桂,折桂,你帮帮我,你跟他们说,那东西不是我偷的,是郑夫人送给我的。”田氏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过傅折桂。   傅折桂皱起了眉头,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帮她!   人群外突然进来几个带刀的衙役,领头的班头问:“谁是偷窃太后宝物的贼人?”   那个店铺老板立刻指着田氏道:“衙役大哥,就是她。她竟然敢拿着太后的宝物到我店里当,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前些天您让我留意的东西了,这不就赶紧抓住了她。”   “敢盗取太后的宝物,抓起来。”班头一声令下,那些衙役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拿锁链去捆田氏。   田氏想要撒泼打赖,可是这些衙役是谁,他们最不吃的就是市井这套,几下就把她捆的像个死猪似的了。甚至有两个衙役被她的指甲抓到,一怒之下还给了田氏几下,打的她鼻青脸肿。   田氏也知道自己逃不过了,更加不肯放过傅折桂,她知道,若是有一个人能救她,那肯定是傅折桂。   “折桂,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看在咱们认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只要你帮了我,我可以给你钱,给你任何东西。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田氏哀嚎着。   傅折桂又向后退了一步,她大致能猜出,应该是有人陷害田氏。可是这能怪谁,她要是好好的在家里戴着,不弄身上那些金的银的,别人能得逞?   现在看到她了!她根本不想帮她。   上次帮张氏的事情是她看不惯那两个女人的做派,张氏确实是无辜的,那还因此得罪了人呢,现在……   傅折桂的动作让田氏一阵心冷,她求救无望,竟然开始污蔑傅折桂,以求获得生机。“差官大哥,这宝物不是我偷的,是她。”她想伸手指傅折桂。   张氏从后面跳了出来,她拿着手中的礼盒,对着田氏的脑门就是一下,“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我让你好好的待在家里,你偏不听,跟那些什么夫人出去鬼混,现在出了事,反倒怪到别人身上了。   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张氏给傅折桂挑的是一尊玉佛,希望它能保佑傅折桂,现在这玉佛敲到田氏的脸上,顿时把田氏打的鲜血直流。   “娘,我是你的媳妇,她已经跟大哥和离了,你怎么不帮我。”田氏疯狂道,这也算是证明了傅折桂的清白。   张氏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你不是我的媳妇,我回家就让二郎写休书,坏了心肠的狗东西,要死,也别连累别人。”   田氏这才慌了,“娘,我错了,你救救我。小姑是贤妃,是皇上的女人,你让她救救我。”   又攀上了李琼枝,张氏立刻对那些衙役道:“差官老爷,把她抓走吧,我们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些差官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拖死狗一样,把田氏给拖走了。   张氏看了看手中的玉佛,也不敢再把它给傅折桂,勉强道:“对不起了,又差点连累你。”   又?傅折桂不知道张氏已经知道了王御史的事情,有点狐疑。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   张氏满肚子话没地方说,半晌,她道:“你好好的,我先走了。”她还要回去跟李二郎商量商量这件事。   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傅折桂忍不住道:“你们要小心,别人的目的可能不止是田氏。最好,能让李大郎快点回来。”   张氏感激的点了点头,挤出了人群。   傅折桂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家,她能帮张氏的,就这么多! 第55章   中午吃火锅, 家里也没什么菜, 傅折桂直接就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京城住的地方分地段, 比如, 东城全是达官贵人, 西城全是富商巨贾, 南城北城全是平民百姓, 又以北城最穷,这菜市场也跟着就不一样了。   东城西城的菜市场珍贵的干货、山珍海味随处可见,就算是蔬菜, 也是一些时鲜的、紧俏的比较多,那种普通的萝卜白菜,你想买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   万一你在哪个摊位上真看到了萝卜白菜, 还要先问问这是不是普通的萝卜白菜, 价钱几何,不然你直接收一篮子, 没准把身家全都留下, 也不够这几个萝卜, 几颗白菜的钱。   人家那萝卜白菜都是专门养的, 底下放了玉石生着, 每天都用牛奶浇地, 时不时的还要撒上点珍珠粉什么的,就是给那些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大户人家准备的,一般人家可吃不起。   而傅折桂所住的南城就不一样了, 你想买熊掌鹿角, 那是肯定没有的,买青菜土豆倒是一堆。卖货的人也卖的粗糙,随意弄块破垫子摆在地上就能卖了。   现在是六月,各色蔬菜全都成熟了,正是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那些京郊的农民只要不是特别懒的,都会把自己的菜拔上一点挑到城里来卖。   傅折桂看着那圆圆的土豆,立刻想到了土豆片,一夹就碎的土豆片沾上酱料,简直不要太好吃,买两个;地瓜,地瓜片又甜又糯,也好吃;木耳,爽脆的口感,不吃不过瘾;豆皮,火锅的最佳拍档。   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涮,没一会儿功夫,傅折桂就买了一篮子蔬菜。   吃火锅光吃蔬菜怎么行,傅折桂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肉类。   只是很可惜,这菜市场上的肉类十分少,只有几家卖猪肉的,傅折桂想吃的什么毛肚、千层肚、牛黄喉等东西一样没有,更别说什么午餐肉、火腿肠、撒尿牛丸了。   好不容易,傅折桂在菜市场的尽头找打了一家卖羊肉的,也只是单纯卖羊肉而已,羊身上那些好吃的东西一概没有。   看着篮子里的一堆蔬菜,再看看那一看就十分柴的羊肉,傅折桂怀疑她今天这火锅还能不能吃的起来。照这么涮,干脆改成麻辣烫得了,一人一碗,还方便。   就在这时,那边走过来一个人,他肩上挑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放着几只灰色的大兔子。看那兔子的肥胖程度,估计应该是家养的,不是野兔。   兔子?兔肉火锅,傅折桂的眼睛亮了。   “老严,怎么,今天兔子没卖出去。”卖羊肉的老板竟然认识挑着兔子的人,还跟他打起了招呼。   老严苦了一张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要兔子的几家酒楼今天都不要,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了。”   “那你还不如去西城,咱们这里,谁会吃兔子。有钱,都买喷香的猪肉了。你看,我这羊肉半天没卖出去一份呢。”   老严似乎有些动心,挑着兔子要走。   傅折桂忍不住了,到嘴的兔子,怎么能让它蹦哒了呢!“老板,你这兔子怎么卖的?”她赶紧问。   “怎么,你要买?”老严高兴起来。   “价格合适,就买几只。”   “合适,合适着呢。那边的猪肉卖二十文钱一斤,我这兔子只要十文钱一斤。”老严激动道。   傅折桂笑了,“人家那猪肉全是肉,你这兔子,扒了皮,再去了内脏,也没剩什么了吧?”   老严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戳破的窘态,哈哈一笑道:“姑娘你这张嘴啊,得了,今天头一份生意,我就图一个吉利,七文钱一斤,你要几只?”   傅折桂家里四口人,再加上纪云凡跟何伯经常来蹭饭,“三只够了。”   一下子就卖出去三只,老严更高兴了,打开笼子让傅折桂随便挑。   傅折桂挑来捡去,挑了几只最大的,老严接过来称了,总共十斤二两,“就算十斤,给七十文钱吧。”他道。   傅折桂把钱给他,他将兔子递给她,竟然没有帮她把兔子处理好的意思。   傅折桂只喜欢吃兔子,可不想亲手杀兔子,立刻笑道:“这兔皮我拿回去也不会处理,老板你帮个忙呗,帮我把这兔子处理了,兔皮我就送给你。”   一张兔皮也能卖几文钱呢,老严想拒绝都不行。他站起身,往四处望了望,突然走进了一家杂货铺,没一会儿,就端着一个小碗出来了。   捞起一只兔子,他把小碗里的液体往兔子嘴里一灌,那只兔子很快就口吐白沫而亡。如法炮制,他把剩下两只兔子也给弄死了。   傅折桂立刻就不愿意了,他这么做而不是用刀,明显是想要完整的兔皮。她把兔皮送给他,可不是让他把兔子毒死的,现在,这兔肉还怎么吃!   卖羊肉的老板一直在旁边看着,发现傅折桂脸色不对,立刻解释道:“姑娘,老严给兔子喂的不是毒-药,是醋。”   老严也反应过来,怕傅折桂不信,还把那个小碗递给她看,“你闻闻,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酸的。”   傅折桂接过碗,稍微一晃,一股醋味便迎面扑来。   “只给兔子喂一些醋,兔子竟然会死?”傅折桂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   “对啊,兔子对醋很敏感的,这下姑娘该放心了吧。”卖羊肉的老板笑道。   傅折桂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等到兔子剥了皮,去了内脏,老严将兔子的四只脚剁掉,还想去剁头,傅折桂赶紧制止了他,兔头啊,拿回家做麻辣兔头,那才叫一个好吃。   回到家,傅折桂先把兔头清洗干净,然后过了水,就放进瓦罐里焖煮起来。兔头卤制需要的时间长,先做上,等火锅吃完,正好吃兔头。   接着,她开始制作兔肉火锅。大块的兔肉,先是过水去腥,随后放在油锅里爆炒一下,加上佐料清水,闷半个小时,一锅喷香的兔肉汤就做好了。   “折桂,剩下的交给我,你去叫一下纪公子他们,他们也没吃午饭呢,正好跟咱们一起吃。”周氏推了推傅折桂道。   傅折桂也没多想,转身去了前院叫纪云凡跟何伯。   “又有好吃的了,自从你们搬过来,我可是天天跟着享福。公子在书房呢,麻烦傅姑娘去叫一下,我先过去帮帮忙。”何伯笑眯眯的道。   傅折桂有些狐疑,按理来说,不是应该何伯去叫纪云凡吗?   算了,反正也不差这几步路,傅折桂到了书房,找到了纪云凡,告诉他中午吃兔肉火锅。   “你做的?”纪云凡眼带笑意。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傅折桂边走边问。   “这么特殊的东西,只有你做的出来。”   “是吗?”傅折桂还真没觉得。   “嗯。”纪云凡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我喜欢。”   众人落座,本来傅折桂是挨着周氏坐的,可是周氏偏偏让她坐到那边,坐到了纪云凡的旁边。接着,饭桌就笼罩在一股很奇异的氛围之中。   为什么奇异呢,好像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比如夹菜啊,比如说话什么的,而且这种默契都是针对傅折桂跟纪云凡的。   傅折桂又不傻,哪里还猜不出这些人的想法,他们这是要拉郎配呢。偏偏……纪云凡这幅脸颊微红,眼神闪耀的样子是闹哪般!   仔细想想,其实纪云凡也算良配,他家里就他一个,长的也不错,性格又好,有房有事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已经超过了傅折桂的理想要求,可是这股别扭紧是怎么回事?   傅折桂觉的这垂涎良久的兔肉火锅都吃不出滋味了。   等到吃完火锅,她到厨房把那三个兔头捞了出来。红润的色泽,浓郁的汤汁,伴随着阵阵辣椒的香气,简直要把人的馋虫给勾出来。   “你们谁想吃兔头?”傅折桂端着盘子问。   “兔头,那东西能吃?”周氏有点不理解。说起来,就算在现代,兔头也是四川菜火起来以后才传到全国各地的,文王县偏北,大家的饮食还是以小麦为主,周氏有这个反应也算正常。   “是啊,我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谁吃兔头呢。”何伯也摇了摇头。   “有,川蜀之地据说有这个风俗。”傅登科读过的书多,见识还是要广一点。   “那就是可以吃,给我一个,我要尝尝。”纪云凡大义凛然的道。   桌上的人都笑了,好像看到了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   傅折桂真是被他们打败了,她捞起一个兔头放到纪云凡身前的盘子里,“要是吃不下,就别难为自己。”她的意思是,只有三个兔头,她自己吃都吃不够啊,千万别浪费。   纪云凡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拿起兔头就是一口。   完了,一个兔头没了,傅折桂问其它人要不要吃。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兔头,纷纷表示自己不想吃。   太好了,傅折桂将剩下的两个兔头放在自己的盘子里,慢条斯理的开始享受美味。   首先是脸部的肉,又香又辣,然后是眼睛、舌头,口感爽脆,最后,握住兔头的上下颚一掰,再一拧上部,一个完成的兔脑就露了出来。   因为焖制的时间比较长,汤又浓,这兔脑一点腥味都没有,只剩下鲜香辣滑了。   傅折桂拿着筷子想去夹兔脑,突然发现桌子上静悄悄的,原来大家都停下了动作,瞪着眼睛在看她呢。   “你们要不要尝尝?”傅折桂谦让道。   大家一致摇头。   傅折桂突然有种曲高和寡的感觉。嗯,就是这样的,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奇葩。淡定的把兔脑髓吃了,傅折桂意犹未尽。   这时,纪云凡也到了最后一步,只是他看着那兔脑实在有些下不去嘴。   傅折桂也不为难他,用筷子一夹,就把整个脑髓夹了起来,放到了自己嘴里。好吃,舒服!傅折桂的眼睛此时一定是闪光的。   纪云凡的眼睛也是闪光的。   吃完饭,周氏跟傅折桂一起收拾桌子、刷碗,周氏明里暗里问傅折桂对以后的打算,还有对纪云凡的看法,傅折桂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她赶紧溜了出来,去见傅登科。   傅登科正在温书,见她进来,就问,“有什么事?”   傅折桂不知道傅登科到底知不知道朱寄云跟皇上的关系,就委婉道,“今天茶楼开业,我请了寄云姐姐来。”   “我知道。”傅登科不但知道,还远远的去看了。   傅折桂硬着头皮往下,“听说季云姐姐跟皇上是一起长大的,你知道吗?”   傅登科看着有些不安的傅折桂,腾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放下手中的书本,他正视傅折桂的眼睛道,“她说了,若是我坐牢,她就每天给我送饭。   若是我当了和尚,她就去尼姑庵。若是我……她必不会让我在下面多等半刻。   折桂,我知道我这是不孝,可是自古以来,哪有双全法。你比我强,若是……替我好好孝顺爹娘。”   傅折桂愣住了,原来,傅登科跟朱寄云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你放心,我会的。”傅折桂沉声道。   傅登科又拿起了书本,掩住了自己的神色,他怕他会忍不住改变主意,那样,那个飞蛾一般的女子就真的扑进了火海。 第56章   夏日的午后, 绿树成荫, 光斑点点, 傅折桂坐在小马扎上, 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着小姐玩。   小姐的长相太奇特了, 傅折桂怕把它留在村里, 没人愿意照顾它, 就带着它一路来到京城。幸好小姐的适应性还不错,现在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新生活。   小姐似乎也察觉到了傅折桂的不用心,懒懒的扬着爪子, 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那狗尾巴草。   该怎么办呢!傅折桂有些惶然。其实傅登科做何种选择,她都是能理解的。   作为一个女人,若是她不惜放弃一切, 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而那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的麻烦以后就临阵退缩,她铁定会恨死那个男人, 然后自戳双目, 后悔自己怎么选了这种人渣。   可是作为傅登科的妹妹, 她又难免会偏向自己的家人, 希望傅登科能以家人为重, 放弃朱寄云。   左右两难, 难道真的像傅登科所说的,没有双全法吗?傅折桂仔细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觉的来硬的造反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来软的, 曲线救国。   问题是怎么救,方案一,朱寄云假死,然后跟傅登科隐居山林。   先不说有没有假死的药,这把戏纯粹是把皇上当傻子,当今皇上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登上皇位,傅折桂觉的他们十个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人家一个,根本没法实施。   方案二,要看皇上到底有多喜欢朱寄云,还有他的性格。若是他不忍心伤害她一点半点,朱寄云跟皇上好好解决,没准皇上真会放她幸福。   大概吧!傅折桂觉的几率不大。   方案三,据说当今皇上十分孝顺,若是傅登科跟朱寄云的事情能得到太后的认可,那就好办多了。   嗯,这个有点意思了,不过难道依然不小,现在傅登科连太后的面都见不到,何谈讨好,傅折桂眉头紧皱。   这时,月亮门那里纪云凡领进来两个人,那两个人一老一小,竟然是张氏跟李玉归。   “折桂,这位大娘说有事找你,我就把他们领过来了。”纪云凡道。傅折桂他们住的是纪家的后一进房子,不熟悉情况的人从前门进来,自然见到的是纪云凡。   傅折桂有点意外张氏跟李玉归怎么来了,站起来刚要说话,屋里周氏突然走了出来,她冷声道:“这是谁啊,我怎么瞧着都不认识,是不是进错门了。”   在周氏的眼里,李家就是一群势利小人,之前为了娶公主就跟傅折桂和离,现在还敢上门来,她不把他们打出去,都是她怕脏了她的手。   张氏一脸的愧疚,勉强道,“是我们不对,可是在京城,我实在找不到认识的人,这才腆着老脸来求你们。   大郎还要五六天才能回来,我想求你们帮我照顾一下玉归。只要几天就好,等大郎回来,他会立刻把玉归领回去的。”   傅折桂立刻明白了张氏的意思,她怕田氏的事情牵累的李家,所以想把李玉归放到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目光移向李玉归,李玉归也正好看向她,二人目光相撞,傅折桂的心就是一颤。两个多月不见,李玉归长高了,脸上的婴儿肥少了,下巴变尖了,十足的一个美少年胚子。   他的眼里全是欣喜与爱恋,傅折桂忍不住别开了眼。养一只猫还有感情呢,何况养一个孩子。   李玉归没有得到回应,失望了垂下了头。   周氏有些迟疑,她是讨厌李家,可是对李玉归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只感叹,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生到了这种家里。   “我打听过了,玉归才四岁,即使有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他身上的。”张氏双手合十,哀求着。   是这样的,在景朝,就算犯了抄家灭门的大罪,九岁以下的孩子也不会被判死刑,顶多判个流放。   纪云凡不知道张氏跟李玉归的身份,他见傅折桂跟周氏如此为难,立刻道:“就是照顾人而已,不然这样,把这孩子留在我这里,等过几天,你们方便了,再把孩子领回去。”   说着,他抱起了李玉归,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玉归。”李玉归脆生生的回道。   纪云凡越看越喜欢,便道,“这孩子跟我投缘,就这么定了吧。”   张氏想着,纪云凡跟傅折桂住一个院子,自然是可以信任的人,立刻对他千恩万谢,给李玉归留下一个包裹,就匆匆的离开了。   周氏急的直跺脚,这叫什么事,她这边正想撮合傅折桂跟纪云凡,那边就把李玉归给送来了,现在,纪云凡留下李玉归,她想说明傅家跟李家的关系都没办法说了。   傅折桂也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事已至此,再说那些都没用了,她过去伸手抱李玉归,“你养过孩子吗,还是我来吧。”   纪云凡润了眉眼,“没养过,不过我可以学。”   纪云凡还真是说到做到,傅折桂给李玉归洗脸,他就帮忙端水、递毛巾,傅折桂教李玉归读书,他比傅折桂还认真,最后,傅折桂不得不把这个活交给他。   傅折桂陪李玉归玩,他在一边跟一个大孩子一样,逗的傅折桂跟李玉归眉开眼笑。   五天后,李大郎来接李玉归看到就是这样一幕,傅折桂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容,纪云凡宠溺的握着李玉归的手,让他大胆的去摸那只白猫,从来不跟他说话也不对他笑的李玉归浑身散发着一种名为幸福的光芒。   李大郎的心是崩溃的,他不过出去一段时间,怎么反倒成了一个局外人,是该说他太失败了,还是该说他的小娘子太招人了!   李玉归第一个发现李大郎,立刻收起了笑容,小脸绷在一起,握紧了拳头。   纪云凡也看见了李大郎,隐隐有种压迫感,这样的男人,他从来没见过。   傅折桂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要问李大郎,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不知道从何问起了,她从来都没了解过这个男人,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最后,还是李大郎打破了僵局,他对傅折桂道:“我来接玉归回家。”   “嗯。”傅折桂点头表示明白。   李大郎牵起李玉归的手,“我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回老家,她临走前想见你一面,你看……”   “你们要走?”傅折桂有点意外。   “我娘他们走,我跟琼枝留下。”   “那二郎媳妇呢?”傅折桂还是有点好奇田氏的情况的。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是一场误会。不过,二郎媳妇,她出了点问题,大夫说她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李大郎欲言又止道。   田氏竟然瘫痪了!傅折桂先是有点吃惊,随后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田氏被抓进那种地方,没死就是一个奇迹,脱层皮有什么奇怪的。要知道,古代的监牢可根本不把人当人,为了得到想要的口供,那是无所不用其极。   真正奇怪的李大郎今天才回来,这件事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他的速度可真不慢。   傅折桂好奇的打量着李大郎,“那三郎呢,他肯走?”杨翠翠还在京城里,他怎么放得下。   “他为什么不走?唐老爷子等人已经被无罪释放了,经过商量,他们决定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去外地养老,最后,在唐老夫人的建议下,他们选了文王县。   唐家跟我娘商量过了,准备在文王县安置好以后,就给三郎跟翠翠定亲,三郎估计巴不得立刻回文王县呢。”李大郎笑道。   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啊,“唐老爷子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傅折桂目瞪口呆,前几天,唐明阑还跟她说没办法救人呢。   “他们那件案子其实牵扯到我之前处理的一个案子,唐老爷子一生忠义,皇上心里是清楚的。”李大郎随意道。   皇上知道?皇上知道恐怕就不会那么对唐家了。唐明阑口中那么难办的事情,到了李大郎嘴里,怎么变的这么轻飘飘的,傅折桂觉的自己越发看不懂李大郎了。   或者说,她好像从来没看懂过,“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将军?朱先生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你。”傅折桂惊问。   李大郎皱了皱眉头,“我不想骗你,这件事,我还不能跟你说,总之,我是给皇上办事的。”   给皇上办事的,“你该不会是太监吧?”所以娶不了公主了!傅折桂问完,自己都想笑。   李大郎牙齿咬的嘎嘣嘎嘣响,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自己的娘子怀疑自己不行,“你可以试试!”说完,他恶狠狠的把傅折桂上下给扫了一个遍。   他的眼神太赤-裸火热了,傅折桂有种全身上下被看穿的感觉,她下意思的想伸手护住胸,手抬到一半,她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实在很丢人,便拨弄了一下头发,瞪了李大郎一眼。   那种娇羞,李大郎越发的觉的口干舌燥了。   “明天我不会去的。”傅折桂报复一样的道。   “随你。”   他这种态度,傅折桂更加气恼了,“人都接到了,你还不走。你不走,我走了,我还有事……”   李大郎突然抿嘴笑了,拉着李玉归离开了。   李玉归想回头看看傅折桂,头微微偏了一下,终究没有。他的来去从来不由他,看又有什么用,他只希望自己快点长大。   等李大郎走了,傅折桂才想起一件事,他是给皇上办事的,应该知道皇上的性格,她应该趁机问问他关于傅登科跟朱寄云的事情的。   哎,刚才自己怎么就头脑发热了,混蛋啊!要不然,明天去送送张氏?   傅折桂第二天到底也没去送张氏他们,皮五的娘病了,他是孝子,自然要在家里照顾老娘,店铺里的事情只能交给傅折桂跟纪云凡。   纪云凡照看书局,傅折桂要照顾茶楼,根本□□无暇。   茶楼的生意也太火爆了,傅折桂半天忙的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她都怀疑皮五是不是有□□术了,要不然他怎么能把书局跟茶楼的生意照顾的那么井井有条。   那边又有人叫她,她正要赶过去,突然,一个人拉住了她,那个人眉眼上扬,似乎有些生气。   是李大郎,他气什么,气自己没去给张氏等人送行?傅折桂也有点生气,她这边忙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去,况且,自己昨天不是说了今天不去吗!   她抬眼,瞪着李大郎。若是他敢说,她绝对会立刻怼回去。   李大郎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杯茶,嫌弃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开茶楼,连杯茶都不舍得喝。”说完,他抹了一下傅折桂的嘴唇。   傅折桂的嘴唇干的有点起皮了,他的指肚抹上去,两人都是一颤。   傅折桂赶紧跳出他的掌控,气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完,她赶紧用帕子擦了擦嘴唇。   李大郎笑了,“快点喝吧,这杯就算我请你的。”   “记在你的账上?”傅折桂端过茶杯,突然想戏弄一下他。   “记在我帐上。”李大郎道。   “那好,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去账上交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你确定?”   “怎么不确定,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傅折桂说完,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将那一杯茶喝了一个底掉。甜,她估计太渴了,喝着这略带苦涩的茶都觉得是甜的。   “我要是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办?”李大郎的视线随着傅折桂的胸脯起伏而起伏着。   “那就算你借的高利贷,不然你就卖身。”傅折桂说完,感受到李大郎那戏谑的目光,突然又有点后悔,她还想戏弄他,万一他说出暧昧的话来,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人……她赶紧转换话题,“你娘他们走了?”   “走了,她没等到你挺失望的。她留下这封信,让我交给你。”李大郎拿出一封信,递给傅折桂。   傅折桂打开信,一股金戈之气迎面而来,这绝对不是张氏写的,她不认识字,那是谁写的,就不言而喻。   信十分直白,就是将张氏的话转述了一下。   大致内容就是说,他们来到这京城,好吃的也吃了,好看的也看了,可是还是最想念在家开洗衣店的日子,所以他们回去,准备买点地,好好经营洗衣店,专心的过日子。   之后,就是感谢傅折桂的话。   最后,张氏说,她也知道李家都是扶不起的,但是李大郎不一样,若是有机会,她希望傅折桂能跟李大郎在一起。到时他们想回文王县,就回去,若是他们不想回去,就在京城住下,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信的最后,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同意”。这三个字,一看就不是张氏说的,傅折桂将信揉成一团,砸向李大郎,“你同意我还不不同意呢!”   李大郎也不恼,把信收了,他道:“你为什么不同意?”   这还问理由,傅折桂转身想走,忽然又想起之前那件事,她问李大郎,“皇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你同意,我就告诉你。”   趁人之危,傅折桂伸手想去拿一边的茶碗砸李大郎,却不防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逗你玩的,你想知道,亲自去看看不就可以了。过几天宫里有赏花大会,皇上太后都在,你要不要去?”   宫里?傅折桂太过惊讶,竟然忘了挣脱,“我怎么去?”   李大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想以什么身份去,我现在恢复了官职,你是想以常胜将军夫人的身份出席,还是贤妃的贴身侍女身份?   我建议你选前者,毕竟……”   “我选侍女。”傅折桂想也没想的道,然后狠命的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结果,李大郎的腿疼不疼她不知道,她的脚要疼死了好嘛!   “放开我,混蛋!”她气急败坏的道,这个人,怎么总想占她便宜。   李大郎要被她这种娇媚的样子勾坏了,低头又想去亲她。   “小姑奶奶,大夫说我娘不是病,是眼睛大好了,还要多谢你,呃……”皮五突然冲了进来,噼噼啪啪的说了一通,说到一半,他也发现了自己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   傅折桂脸似火烧,一记防狼脚,就踢到了李大郎身上。   李大郎疼的向后一退,她趁机挣脱了出来,怒道,“你下次再欺辱我,我就让你变成真太监。”   “哈哈……”皮五捂着嘴偷乐,果然是他的小姑奶奶,做事就是不一样。   李大郎拉住了皮五,皮笑肉不笑的道,“皮掌柜,正好,我有点事想跟你说。”说完,他拉着皮五就出了门。   皮五是什么人,一双眼睛比火眼还亮,立刻道,“我不去,哎,我错了,等下……”   外面没了声音,傅折桂气嘟嘟的拿起茶杯想往地上摔,后来想想,这茶杯可是钱,自己干嘛跟钱过不去,转而回了家,她要回去撸猫。 第57章   四天以后, 李大郎派人来送信, 说宫里明天开赏花宴, 问傅折桂去不去。   傅折桂决定去, 去探探情况也好, 睡着死去跟在刀尖上跳舞, 她永远选择后者, 起码她努力过了,能不能成,就要看上天的意思。   第五天一大早, 傅折桂来到了李府,准备跟李琼枝一起进宫。   一进门,李琼枝就迎上来握住了傅折桂的手, “折桂姐, 你快帮我看看,我穿什么进宫比较好。”   “你现在是娘娘了, 可别叫我姐, 叫我折桂就行。”傅折桂赶紧道。   李琼枝犹豫着点了点头, “折桂, 你快帮帮我, 看我穿什么好?”   傅折桂一看, 果然,李琼枝还穿着亵衣,素面朝天, 而她的屋子里摆着很多凌乱的衣服、首饰, 她拿起这件,有捡起那件,都觉的不合适。   在京城两个月,李琼枝变了很多,皮肤变白了一些,人也比以前看着机灵了,只是,若是跟那些大家小姐比,恐怕还差得远。这种底蕴的差异,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傅折桂在她的衣服里挑挑拣拣,粉红的,亮黄的,浅绿的,都是一些亮色的衣服,李琼枝的皮肤偏向小麦色,穿这种亮色的衣服,只会把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衣服上,显得人皮肤更暗。   “没有其它颜色的衣服吗?”傅折桂问。   “宫里送来的都是这种颜色的布料。”李琼枝喏喏道。   傅折桂也不问她了,转到一边的衣柜里翻找起来,突然,她看见一件米色的衣服,将它拿了出来,“你试试这件。”她道。   李琼枝接过那件衣服,有些不满意,这衣服太素了,今天是她第一次见皇上、太后以及后宫众位嫔妃,她穿这么素,会不会让人误以为她很随便。   “你试试就知道了。”傅折桂道。   李琼枝这才穿上了那件衣服。衣料抖动间,衣服上有花纹闪过,说明这件衣服的布料并不像刚才看上去那么简单,而且,这个颜色也确实衬李琼枝,把她的好气色完全凸显了出来。   “折桂……”李琼枝拽着衣服的裙摆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脸上满是惊喜,就是这种感觉,她想要的衣服,就该是这种感觉的。   “赶紧上妆吧,一会儿来不及了。”傅折桂笑着催促。   这下李琼枝干脆认定了傅折桂,“你帮我好不好,我自己画,总是画的乱七八糟。”   初学化妆的人,有些地方是拿不准的,比如傅折桂,当初学画眼线,不是画歪了,就是画断了,简直惨不忍睹。傅折桂理解,也不推辞,拿起梳妆台上的东西给李琼枝上妆。   眉不用画,只要好好修修就可以,大地色的粉块,让眼睛看起来更有神,稍浅一些的散粉,让鼻子等部位显得更挺,稍深色的散粉,让五官看起来更有轮廓,最后涂上橘色的口脂,李琼枝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这是我?”李琼枝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她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脸,又不敢,生怕这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傅折桂有些得意,如果之前李琼枝只有七分,那她现在绝对有九分了,化妆就是这么神奇,所以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看看那些直播化妆的妹子,都长成什么样了,化完妆,照样是一个漂亮的网红。   李琼枝有点期待今天的赏花宴了,她现在就像一个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迫不及待的想去舞会大厅展示自己的美。   “我该戴哪件首饰,这件金步摇,还是这件玉钗?”她迫切的问傅折桂。   金首饰有些人戴就会显得很富丽,有些人就会显得很土气,显然,李琼枝是后者。玉质的还可以,无论是羊脂玉还是翡翠,都能衬托出主人的品味,当然,前提是这些首饰的玉质要够好。   就像李琼枝这几件,一看就是那种大路货,今天百花争艳,她戴上,她不如不戴。   “要我说,这些都不要。”傅折桂道。   “那我戴什么?”   傅折桂给她选了一串米白的珍珠项链,再配上小小的珍珠耳饰,就足够给她增色了。最后,她给她插了一支银簪子。李琼枝最美的就是这头又黑又亮的头发,用银簪子一衬,更显得发如泼墨。   人变美了,李琼枝也自信起来,带着傅折桂踏上进宫的马车。   六月里最美的花就是荷花,今天这赏花宴顾名思义,赏的也是荷花,就设在七里香。   七里香是一处临水楼阁,站在楼阁上,那才叫“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而那些妃嫔小姐,却比那红的、粉的、白的荷花还要娇艳,也不知道到底赏的是荷花还是人。   李琼枝跟傅折桂到了这里以后,一个人也不认识,看着别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她们俩就显得孤单许多。   况且李琼枝还以为今天自己已经够出彩了,可是跟那些浓妆淡抹的女人一比,她顶多也就是一般,立刻的,她就萎顿许多,两手握着手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可是今天赏花大会的热门人物,一个从农村来的女人,皇上就突然封了她为贤妃,还特许她入住以前的三皇子府,很多人都是特意来看她的。   不知道谁认出她,把她的身份道破了,那些凑在一起的女人便不时的往她这边瞟一眼,然后捂嘴轻笑,也不知道她们笑个什么。   李琼枝脸上开始出细汗,她不时的用手绢擦着脸。   “娘娘,这里热,不如我们去那边的树荫下看看荷花。”现在傅折桂算是跟李琼枝在同一条船上了,傅折桂很善解人意的道。   李琼枝松了一口气,赶紧点头,躲到了一边的树下。这里能避开大部分人的视线,她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折桂,我脸上的妆花没花,她问。”   “没有,好着呢,你安心吧。”傅折桂安慰道。   李琼枝应了一声,刚要再说什么,旁边有人喊,“贵妃娘娘到。”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不一时,从路那边走过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个穿着月兰色衣服的女人,她大气贵重,正是楚贵妃。   待到她走的近一点,众人赶紧行礼,口中道,“拜见贵妃娘娘。”   在这宫里,皇上没有皇后,除了皇上跟太后,她就是身份最高的。傅折桂也着重看了她一眼,这位就是皇上那位原配王妃啊,按理说,皇后之位应该就是她的,可是皇上迟迟不封,她心里估计比谁都苦。   只不过,她一点也没表现出来,笑吟吟的让众人不必拘礼,继续赏花,尽显仁厚。   众人都恢复了刚才的样子,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楚贵妃环视了一下当场,径直朝傅折桂她们这边走来。   “折桂。”李琼枝低声轻呼。   “别怕,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傅折桂低声道。   李琼枝感觉好了一些,正巧,这时楚贵妃已经离的近了,她赶紧又给楚贵妃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楚贵妃一把拉住她,没让她拜下去,“你跟她们不一样,还行那些虚礼干什么。”   她这句话立刻拉近了李琼枝跟她的距离,李琼枝赶紧福了一个礼,“多谢娘娘看重。”   楚贵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家里有一个妹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了。若是哪天有缘,你们也见见,肯定会互相喜欢的。”   李琼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答应着。   “好好的年纪,穿这么素做什么,今天,你可是主角,平白叫她们把风头给抢了。墨画,你回去从我那里挑几件鲜艳的首饰来给贤妃。”楚贵妃皱眉道。   “不用麻烦,我这样挺好的,多谢贵妃的好意。”李琼枝有些惶恐的道。   “别跟我客气,就是几件首饰而已,墨画,还不赶紧去。”楚贵妃的声音一落,她的旁边走出一个高挑的宫女,就是墨画了。   她给李琼枝行了一个礼,然后往她们来的路走去,只是,她走的越来越慢,似乎在等什么一样。   李琼枝赶紧道:“多谢贵妃的赏,折桂,你去跟墨画走一趟。”   傅折桂听的直皱眉,今天李琼枝就带了她一个侍女,楚贵妃还故意在这个当口赏东西,赏的东西还要回她的殿里去拿,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李琼枝已经开口了,她只能施礼,答应“是”,然后跟上了墨画。   渐渐离开人群,傅折桂时时警惕着,生怕这个墨画出什么歪主意,到时她可指望不上李琼枝救她!   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花圃处,墨画往前面瞧了瞧,突然道,“沁芳殿就在前面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傅折桂答应了一声,更是绷紧了神经。   等到墨画的背影快消失的时候,突然,花圃的那边传来两个女人的说笑声,其中一个,傅折桂还认识,正是上次被她打了的那个周惠妃的姐姐周氏。   她道,“惠妃娘娘,咱们是不是赶紧过去,一会儿皇上跟太后就该到了。”   一个有些娇嗔的女声,“急什么,今天朱寄云没来,皇上不会那么早到的。”这个不用说,就是周惠妃了,她话里的酸味,傅折桂隔着一个花圃,都闻到了。   周氏听出了惠妃话里的不悦,立刻义愤填膺道,“那个朱寄云长的还不如我的丫鬟好看呢,整天就会装出一副圣洁的样子给别人看,好像谁不知道她读过几本书一样。   早晚有一天,我要扒光她的衣服,把她扔到街上去,看她还装不装。”   惠妃乐了,“就你多嘴。对了,那个什么贤妃来了没有?”   “听丫鬟说已经来了。”   “哎呀,真可惜,朱寄云没有来,不然多好的一出戏。”惠妃惋惜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问,“那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了,娘娘就放心吧,昨天刚从琉球那边六百里加急运过来的。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据说那东西鲜美异常,给那个村姑吃,还真是暴殄天物。”   “东西没了可以再运,这么好的戏可不常有。”惠妃的话慢慢飘散在空中。   就在她们过去没多久,墨画拿着一个红丝绒的盒子走了回来,“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回去吧,别让娘娘们等急了。”   “是。”傅折桂跟上了墨画,心里琢磨着刚才的事情。   楚贵妃是故意的,她要赏东西,完全没必要让她跟着墨画一起回来,还那么巧的让她听见周惠妃跟周氏的对话。   那她是什么意思?借自己的嘴告诉李琼枝,让她跟周惠妃产生嫌隙?应该不只是这么简单,上次周氏去李府闹,就应该已经得罪了李琼枝。   那就是……傅折桂想到周惠妃后面说的话,突然明白了,周惠妃想要给李琼枝难堪,楚贵妃这是提前告诉自己,想卖李琼枝一个人情呢!   既然如此,傅折桂就不客气了,她追上墨画,低声问,“墨画姐姐,琉球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吗?”   墨画不着痕迹的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倒是每年九月供奉的螃蟹还不错罢了。”   螃蟹?现在可还没到九月啊,怎么称得上鲜美,周氏还说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都不符合,除非……   傅折桂想到一种特殊的螃蟹,它就是有着“蟹中之王”美称的黄油蟹。这种螃蟹,是中国的顶级食材,每斤售价高达几百块钱,还长长有价无市。   黄油蟹也是膏蟹的一种,每年五月到八月,雌蟹会爬到沙滩上产卵,这时,如果正赶上退潮,它们就会被滞留在海滩上。   五月到八月,广东澳门那边的太阳几乎可以说是在下火,如此毒的太阳照在螃蟹的身上,它肚子里的蟹黄就会软化变成蟹油。   据说,最顶级的黄油蟹蟹油已渗透蟹的各个部位,每一只蟹脚都十分饱满,呈现橙黄色透明状。顺手折断蟹脚,便可见到黄油滴出。   这也是一道残酷的美食,螃蟹的千万痛苦成就它无上的美味。   很有可能周氏说的就是这种黄油蟹,那么她想看的,自然是李琼枝吃螃蟹时所露出的窘迫。李琼枝一直生活在乡下,平时吃不吃螃蟹都不一定,肯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优雅的吃螃蟹。   到时,万一闹出什么笑话,可不就是一出大戏吗!   傅折桂现在有点明白朱寄云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皇上了,就她那种性格,到了这宫里,估计就跟一朵白花落在腌臜沟里了差不多,不是她变成黑的,就是她香消玉殒。   既然知道了,傅折桂想了一路,自然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快到中午的时候,皇上跟太后才出现,他们似乎对这个什么赏花大会没什么兴趣。   皇上意兴阑珊,走了过场,就坐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的荷花池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太后,她低垂着头,手里握着一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木质佛珠在慢慢拨弄着。   傅折桂看着这景朝最尊贵的两个人,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的或是欢喜或是忧愁,就好像他们是两具木偶人一样。当然,现场的很多人估计都跟他们一样,只是身份不如他们尊贵,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这时候,楚贵妃说起李琼枝,道,“皇上,臣妾第一次见到贤妃妹妹,就觉得投缘呢。”一下把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李琼枝的身上。   皇上才发现这里有这么一个人一样,打量了一下李琼枝,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太后也抬眼看了看,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李琼枝想看皇上又不敢看,磕磕巴巴的道,“臣妾也觉的贵妃姐姐十分和善。”   楚贵妃还要再说什么,周惠妃突然娇嗔道,“皇上,看了这大半天的花,臣妾都饿了,快点开午膳吧!”   果然来了,傅折桂看着两腮晕红的李琼枝,只希望她一会儿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膳食早就准备好了,皇上一声令下,便如流水般的摆好了。红的是鹿肉,绿的是粳米,黄的是鲍鱼,黑的是海参,真是山珍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各种美食应有尽有,看的傅折桂直流口水。   “皇上,每天吃这些有什么意思。今天,我给大家尝个好东西,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说完,周惠妃吩咐了一下旁边的人,立刻有人端上来一个个扣着的盘子。   第一个肯定要放到皇上面前,第二个是太后,然后依此类推。   “皇上,您猜猜这盘子里是什么东西?”周惠妃笑的真比那芍药还要鲜艳几分。   曹宏明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他瞟了一眼那盘子,“有股海鲜味。”   “皇上,你这也闻得出来,臣妾真是服你了。那你再猜猜,是什么海鲜?”   “朕猜不到。”   周惠妃适可而止,亲手替皇上揭开盘子,一个成年人巴掌大的螃蟹出现在那里,螃蟹浑身通红,关节处呈现饱满的亮黄色,果然是傅折桂所想的黄油蟹。   “这个时节……”曹宏明迟疑了一下。   “皇上尝尝就知道了。”周惠妃替他掰下一根蟹脚,一滴好似咸鸭蛋黄里那黄油般的油脂立刻滴了下来,鲜香四溢。   “有些意思。”曹宏明称赞了一句。   周惠妃一拍手,太监立刻端上来各种吃螃蟹的工具跟蘸料。   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蘸料,闲的,鲜的,辣的。宫里的东西,自然要比外面更讲究,就这些东西,就占了将近半桌,反倒是把之前的御膳给挤到了一边。   曹宏明的贴身太监上前,要给他扒蟹肉。   这时,周惠妃又说话了,“皇上,这蟹肉精细,还是要心灵手巧的人来剥方才能剥出最好的蟹肉。早就听闻贤妃心思细腻,不如,让她来给皇上剥如何?”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要是让旁人给皇上剥蟹,那是抬举她,没准她表现的好,一下子就能得到皇上的赏识,飞上枝头了,可是换成贤妃,一个从乡下来的女人……   她就是在故意刁难贤妃,想让她当众出丑。不少人立刻变的精神了,都等着看贤妃如何应付。   曹宏明依旧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于他来说,这可能只是一场女人之间无聊的争风吃醋,后宫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   他看向李琼枝。   李琼枝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这种表现到了周惠妃这里,自然成了她害怕的证明,她立刻逼迫道,“怎么,贤妃娘娘,你不愿意替皇上剥蟹?”   “不是,臣妾愿意。”李琼枝赶紧站了起来。   周惠妃嘴角带笑的回到了座位,等着李琼枝的表演。   李琼枝一步一挪的走到皇上的跟前,先拿起了小锤子。   周围人已经暗自好笑了,谁都知道,吃螃蟹应该先拿剪刀,她那锤子是要做什么。   周惠妃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曹宏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这次,就连太后都抬起了眼,端正的看向李琼枝。   李琼枝另一只手拿起那螃蟹,突然,她眼中含泪,然后把脸扭到了一边,一副被逼到绝处的样子。   周惠妃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要道,“贤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只是让你为皇上剥蟹,你竟然委屈成这样,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这句话其心可诛,若是曹宏明信了她的话,对李琼枝疏离都是轻的,重的话,估计会直接对她厌恶起来。   周围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有些,还用手绢捂住了嘴,在偷笑,好像李琼枝倒霉,她们就会得宠一样。   李琼枝立刻跪倒,“皇上,臣妾绝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想到前几天看到的那本书,突然不忍心而已。”   “什么书?”曹宏明问。   “臣妾识字不久,也不太记得叫什么书了。只是书上说,这黄油蟹本来只是一种膏蟹,它每年到海滩上产卵……”李琼枝把傅折桂告诉她那套黄油蟹的来历说了一遍。   最后,她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委屈的,竟然真的泪流满面,“我想那黄油蟹也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这才生生被晒得油膏化尽,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楚。   所以,臣妾才会不忍心,求皇上责罚。”   曹宏明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看李琼枝哭的真情实意,他也被触动了一些心事。他为什么对太后这么孝顺,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都这样,太后更是心有所感。她竟然亲自站起来,扶起了李琼枝,“好孩子,你是个好的,这蟹,咱们不吃也罢。”   太后都这么说了,曹宏明自然要照办,他大声道,“将这蟹撤下去,以后,皇宫之内,不许再有人吃这黄油蟹,违者,斩。”说完,他特意扫了一眼周惠妃。   他的眼神,好似有实质的一样,冰凉万分,周惠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刚才那股嚣张劲是一点没有了。   “遵命。”众人齐声声下拜。   把黄油蟹撤下去,宴会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现在跟刚才的场景可是大不一样,刚才,周惠妃占尽了风头,现在,李琼枝成了全场的焦点,真是风水轮流转。   傅折桂看在眼里,只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欢白莲花,人类真实的样子,恐怕连自己都不喜欢。真是可惜了那些顶级黄油蟹,她还想尝尝的。   宴会结束,太后跟李琼枝聊过以后,发现她确实跟那些后宫女人不一样,竟然真的有点喜欢她,便让她没事进宫多看她。   李琼枝自然喜不自禁,不住的点着头。   由七里香出来,李琼枝跟傅折桂还是那么走着,可是,有些事情却不一样了。   李琼枝收获了太后的青眼,傅折桂也证实了,走太后这条路子确实可行,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第58章   又往前走了一段, 傅折桂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扭头往那边看了看。   那边的合欢树下站着两个人, 女子穿了一身火红的宫装, 容貌艳丽,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 姿容挺拔, 两个人站在那里有说有笑的,那一红一黑交织成了最绚丽的颜色,连美丽的合欢花都成了他们的陪衬。   “那是乐安公主, 她来过李府,我认识她。”李琼枝走了一段,发现傅折桂没有跟上来, 也朝她视线所及的地方看过去, 然后说了这么一句。   “哦,原来这就是乐安公主。”傅折桂的声音不咸不淡的。   李琼枝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就因为这乐安公主, 傅折桂才跟她大哥和离的, 现在又被她看到两人如此亲密, 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折桂, 我……”李琼枝想解释。   傅折桂却突然笑了, “走吧,累了一天,我也想回去休息了。”   李琼枝打量着傅折桂的脸色, 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不过,最后她没有成功。傅折桂似乎一点不适也没有,好像她刚才看见的不是她的前夫跟她的前情敌,只是两个陌生人。   “那我们回去。”李琼枝喏喏道。   “你不去追吗?她好像误会了。”乐安公主看着傅折桂的背影,啧啧道。   “我倒是想去,你先答应我刚才说的事情。”李大郎道。   “答应你是可以,不过我下次再求你,你可不许再说没时间。”乐安公主趁机提出条件。   “好了,我答应你,你快去吧,不然我一会儿真说不清了。”李大郎催促着。   乐安公主嬉笑着,如同一团火一样消失在花园里。   马车上,李琼枝说起今天的事情,不住的感谢着傅折桂。要不是她,今天她绝对会出个大丑。   傅折桂客气了两句,把楚贵妃故意让她听到周惠妃阴谋的事情告诉了李琼枝。   “哦!”李琼枝想起楚贵妃赏给她的那个盒子,打开看了看,又随意的放到了一边。   她这种表现,傅折桂倒是挺意外的,她还以为她会对楚贵妃十分亲热呢。   估计是傅折桂的神色太明显了,李琼枝惊讶道,“你不会以为楚贵妃真会对我好吧?”   傅折桂摇了摇头,有些好奇的问她,“你怎么知道不会?”   李琼枝靠在马车上,默默的道:“镇上也有人纳妾的,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些妻妾能和平共处的。你看二嫂就知道了,她跟田素兰还是姐妹,都闹成那样,何况我跟楚贵妃只是两个陌生人。”   乡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家不会那么伪善,或者说,她们根本没有京城这些人这种权谋、智慧,所以她们在不舒服或者遇到利益纠纷的时候,大多数靠吵架、撒泼来解决。   这种方式很直观,所以对于妻妾之间的关系,李琼枝很早就有一个深刻的认知。   傅折桂来了兴致,“你喜欢皇上吗?”   李琼枝叹了一口气,“我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没敢看。”   “那你还想进宫?进宫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就是照顾太后,服侍皇上,或许,皇上也不用我侍奉,那就好好孝敬太后。”李琼枝道。   在五柳村,几乎都是婆婆公公当家,就像李家这样,所以她很早就知道,讨丈夫的欢心,不如讨婆婆的欢心来的实在。   况且,她心里……   傅折桂目瞪口呆,她不知道,李琼枝这到底是大智慧,还是因循了古代女人侍奉丈夫、孝顺公婆的传统,不过,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李琼枝若是真的能按照她所说的这么做,她在宫里未必不能站稳脚跟。   皇上是所有后宫女人的焦点,围在他身边,无论你受不受宠,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李琼枝远离皇上,就是远离了火源,再加上有太后的宠爱……   傅折桂甚至想到,她也许可以帮李琼枝获得太后的宠爱,如果她愿意为傅登科跟朱寄云说话的话。只是,他们俩,一个是李琼枝曾经喜欢过的人,一个是她现在的情敌,李琼枝会怎么做,还实在不好说。   想的头疼,傅折桂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下。   回到家里,傅折桂前脚刚进门,后脚,李大郎就提着两个水桶上门了。   傅折桂半开着门,用身体挡住入口,淡淡的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东西的。”李大郎把水桶打开,里面赫然是两桶黄油蟹。每只黄油蟹的壳都有手掌大小,在木桶里爬来爬去,活力非凡。   傅折桂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刚才她就一直在惋惜吃不到这蟹中极品呢,不过,她伸手去关门,“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拿回去吧!”   再不关门,她怕自己屈服在螃蟹脚下面了。   “哎!”李大郎把手伸进门里,想阻止傅折桂关门,傅折桂那一下正好掩到了他的手。她用的力气不小,李大郎的手顿时红了一片。   傅折桂也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她突然爆发出来,大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你送螃蟹。”   “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我看你赏花会的时候一直盯着螃蟹的。”李大郎理直气壮道。   傅折桂十分尴尬,也更加气恼了,“我想吃螃蟹,我会自己买,买不到,我就不吃。你给送螃蟹,算怎么回事?万一让别人看到,还以为……”   “以为什么?”李大郎笑眯眯的道。   傅折桂看着他那期待的目光,却突然不想说了,反正她说什么,对方都会当成跟他的暧昧。冷静了一下,她决定跟李大郎好好谈谈他们之间的关系。   打开大门,她道,“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大郎美滋滋的要往里走。   “把你那两桶螃蟹放在外面。”傅折桂道。   这下,李大郎察觉到不妥了,他看了看傅折桂,发现她是认真的,便敛了笑容,把桶放下,进了院子。   傅折桂理了理话头,先道:“你觉的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娘子。”李大郎道。   “那是曾经,现在我们已经和离了。而且,那是盲婚哑嫁,我爹娘以后我治不好了,才会把我嫁给你。那时候,你娘还以为你死了呢。   咱们俩那场婚姻,根本就是一个笑话,连三媒六聘都没有,走的还是冥婚的行事。”傅折桂一股脑的道。   李大郎认真的听他讲完,然后道:“三媒六聘这些都不重要,你如果愿意,我可以重新补给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傅折桂刚要反驳,她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李大郎又继续道,“我把你当成娘子,并不是因为那场婚姻。若是换了别人,也许她跟我和离了,我看都不会看她,可是你不一样。   我认准的是你的人,跟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是否和离了,都没有关系。再说,我根本也没同意和离。”   傅折桂觉得他的话毫无道理,“你认准了我的人?你根本就没见过我,怎么认准的我的人。”   “见过的。”李大郎的目光变的柔和起来。他永远忘不了,暖日照在她的脸上,她那种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   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杀戮与阴谋,就像活在地狱里的恶鬼。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甚至,他都会想到……   那次回家偷偷看他的家人,是因为他刚刚看着郑家一百多口人……他是曹宏明的刀,可是这把刀,也是有感情的。尤其,他看到郑老爷子十分像他的父亲,他将愧疚一生的父亲。   回家,那是他第一次违反曹宏明的意思,因为他实在很迷茫,他迫切的想找到令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也就在那时候,他看见了傅折桂。那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却依旧微笑着面对生活的女子。她绝不算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甚至,当时的她大病初愈,就跟一个可怜的小猫一样。   可是他的心莫名就柔软了,坚强了,他想守护这种笑容,想要亲近这位女子,他觉得,她就是他想要的光明跟未来。当时,他差点忍不住就冲了出去,可是理智阻止了他。   后来的日子,每次想到她的笑容,想到家里还有那么一个女子等着自己,他便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这些他都不想跟傅折桂说,是他的小秘密,他想用一辈子让傅折桂来体味。   “什么时候见过?”傅折桂狐疑,“琼花坡那次?”她记得琼花坡的时候,他就对她十分无礼了。   “反正见过的,你对我一笑定情。”   一笑定情?傅折桂满头黑线,这不是电影小说里的情节吗,现实中真的有?好吧,她承认,李大郎从高岗上飞驰下来,落在她身前那一幕,她的心也是飞扬的。   那种感觉,就像电影里说的,年轻的水手指着甲板上的姑娘道,那个姑娘真漂亮,我早晚会娶她,只不过,到了傅折桂这里,性转了而已。   这就理还乱了,“好,就当你真的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你。”傅折桂道。   “也不是全然不喜欢吧?”对于察言观色,李大郎还是很有信心的。   傅折桂咬了咬嘴唇,好吧,她承认,李大郎确实是她喜欢的那款,人长的如玉如松,十分有才华,性格也很果决,有时还很温柔、细心,可是,“只是欣赏而已,你关系那么复杂……”   “那你说说,我关系复杂,怎么个复杂?”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还有,那个赐婚又是怎么回事?”   “前者我说过,现在不能说,不过你把我当成常胜将军,也没问题。第二个”李大郎笑了,“乐安公主跟我关系是挺好的,外面那两桶螃蟹,还是我让她给你要来的。   可能就因为这个,之前皇上才会误以为我跟乐安公主有什么,想要给我们赐婚,其实我们俩真没什么,你满意了?”   原来今天在花园中看到的那一幕,是李大郎在替她向乐安公主要螃蟹!傅折桂咧了咧嘴。   “要是你还不信,我可以带乐安公主来见你,让她跟你解释。”李大郎继续道。   “不用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傅折桂抢白道。   “嗯?”李大郎有种你在逗我的感觉,问了这么半天,你又说你不是我什么人。   “那,就算我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也绝没有到想要嫁给你的地步。”   李大郎懂了,“我会等到你想嫁给我的。”   这下,傅折桂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这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嫁不嫁的程度了。   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傅折桂恼怒的瞪了一眼对面的人。   李大郎伸手捏了捏傅折桂的脸,可爱,想……   傅折桂一下打掉他的手,“我不喜欢这种太亲密的感觉。”   傅折桂是水瓶座的,她的心,就像一个细口大肚瓶,想要进去,十分难,但如果有人真的能进去,她必将全心全意的待他。现在,李大郎还没达到那个地步。前几次,他已经惹恼她了,再来,她可真的会翻脸。   李大郎苦了脸,有种路漫漫的感觉。   傅折桂却突然想笑。   这时,大门外传来周氏的声音,她惊道:“这是哪来的螃蟹,爬的哪里都是。”   傅折桂赶紧开门,发现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些螃蟹竟然顶开盖子,爬到了外面。现在它们张牙舞爪的,爬的到处都是。   还说什么,赶紧抓螃蟹吧! 第59章   手忙脚乱的, 三个人开始抓螃蟹。   抓螃蟹, 就讲究稳、准、狠, 要一下按住它的背, 然后再把它抓起来, 稍微偏差一点, 蟹钳抓到你的手, 那就是火烧火燎的疼。   这时,你千万别甩,越甩那螃蟹钳的越紧。正确的做法是赶紧把螃蟹放到地上, 它一挨着地,就会晃着八只脚快速爬开。   周氏根本不知道怎么抓螃蟹,吃了点小亏, 不过后来就好了, 三个人一起大战一翻,终于将那些螃蟹放回到了桶里。   食指有些肿了, 周氏嫌弃的道, “这东西浑身没有二两肉, 还挺凶的, 哪来的?”   李大郎上前, “伯母, 我拿过来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是?”上次李大郎来接李玉归的时候, 周氏不在, 所以她还不认识李大郎呢。   李大郎赶紧自我介绍,神情诚挚至极。   “你就是李大郎!”周氏惊叫出声,随即,脸立刻就冷了下来,“你还来做什么,还嫌祸害的我家不够吗?”   “伯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大郎少不得又把皇上赐婚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最后道,“都是大家误会了,我根本就没想娶公主,也没想跟折桂和离。”   周氏狐疑的看向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伯母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乐安公主叫来跟您解释一下。”李大郎无奈道。   “公主?跟我解释!”周氏觉的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是什么身份,公主又是什么身份,人家向她解释,她怎么敢。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叫她来。”李大郎还真不知道,傅家对他成见这么深,今天,他必须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哎,你不要了。”傅折桂的话还没说完,李大郎就快速消失了,可见他的决心。   一摊手,傅折桂直接干瞪眼,等乐安公主来了,她可怎么说。真的等人家跟她解释吗?那不是显的她太小气了!   “折桂,公主真的要来咱们家?”周氏比傅折桂还慌,李大郎因为她的话才去请的公主,公主来了,她可怎么自处。   “大概,可能吧。”傅折桂道。   “这,我该怎么办?公主不会怪罪咱们吧。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他还不行吗,他也太急了,怎么说走就走……”周氏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傅折桂怕她着急上火,赶紧握住了她的手,“公主也是人,跟咱们一样,就像对平常人那样对她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那可是公主。”周氏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傅折桂的手。在古代,皇权至高无上,周氏见公主,大概就跟见到神的感觉差不多。   “那你就换身衣服,好好梳洗一下。”傅折桂觉得,给周氏找点事情干,也许她能心情平静一点。   “对,对……”周氏赶紧跑了进去。   大街上,乐安公主一身红衣,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看着两边那热闹的街市,神色飞扬。按照景朝的历法,公主出嫁以前是不能随便出皇宫的,她以前也就偷偷出来过两次,哪像今天这么逍遥自在。   “喂,早让你帮我出宫,你说你办不到,现在呢?为了你那个小娘子,你十万火急的就把我弄了出来,咱们这朋友没法做了。”她故意揶揄李大郎。   “你要是不想做,那下次我也不用帮你了。”李大郎骑在马上,淡淡的道。   “你……”乐安公主被气的气结,“重色轻友。”眼珠一转,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   李大郎疑问的看向她。   乐安公主得意的翘了翘下巴,然后放下了轿帘。   又转过两条街,就到了同光书局、方便地所在的地方,街上多了很多文人士子、闺阁小姐,他们谈论的,也都是关于这两个地方的内容。   “留仙,云中客。”乐安双眼发亮,唰的一下掀开了轿帘,往街道那边望去。   远远的,她就看见那边行人如织,两个相邻的店铺上分别写着《方便地》《同光书局》几个大字,一个古朴淡雅,一个龙飞凤舞。   “我想去那边看看。”乐安兴奋的道。   李大郎撩眼皮往那边看了一眼,“回来再去。”   乐安气嘟嘟的拍了怕轿子,随即又问李大郎,“你知道聂小倩吗?”   “知道。”   “那你知道留仙跟云中客吗?听说留仙是一位世外高人,云中客是一个极其……”乐安公主红了脸颊,那种感觉,大概就像现代追星的人说到自己的偶像一般。   “知道。”李大郎还知道,傅折桂就是留仙。世外高人?他不由自主的扬起了眉梢。   “你在笑什么?”乐安有些羞恼的道,她还以为李大郎在笑她呢。   “没笑什么。”李大郎这次连嘴角都抬起来了。   乐安瞪了他一眼,又恨恨的放下了轿帘。   他们俩到傅家的时候,周氏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把傅家里外都擦了一遍。   傅老秀才带着周氏等人出来迎接,还要给乐安公主下跪。   乐安赶紧扶住了众人,笑道:“在宫外,大家千万别这么拘礼,不然我也不自在,你们叫我乐安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以,您是公主。”傅老秀才第一个不同意。   乐安待人热情、不拘俗礼,傅家众人对她又敬又爱,都感叹皇家公主果然气度不凡。   客气完毕,众人到屋中落座,乐安也提到了跟李大郎的婚事是一场误会,叫傅家人不要在意。   公主都这么说了,傅家人如果还追究这些,也显得他们太小气了,他们纷纷表示,不会再误会李大郎。   至于李大郎跟傅折桂的事情……   乐安当然不会让大家尴尬,立刻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说想到处看看。   这件事本来是要傅老秀才作陪,可是他身体不方便,就让傅折桂陪公主。   等到傅老秀才、周氏等人都回屋歇息了,乐安亲切的挽住了傅折桂的胳膊,笑道:“折桂,你不会跟他们一样,非要叫我公主吧?”   傅折桂也看出来了,这乐安公主根本就是一个热情大方的小姑娘,便道:“那我就叫你乐安。”   “太好了,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对了,那螃蟹好不好吃?我今天也想吃的,结果皇兄下令,宫里不能再吃这种螃蟹了。”乐安眨巴着眼睛道。   傅折桂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螃蟹我们还没来得及吃,不如你留下来,我做给你吃。”   乐安立刻就笑了,一点也没有心思被戳破的尴尬。   做黄油蟹,最好的办法一种是酒醉,一种办法是焗。像宫里那种蒸,其实已经破坏了黄油蟹的味道。   这两种办法,以傅折桂现在的情况,首选应该是酒醉。   若是焗,黄油蟹在制作的过程中,不能让它的身体出现任何伤口,否则一旦蟹油从伤口流出来,它就变的比普通螃蟹还难吃。所以在做黄油蟹之前,大厨都会把它放到冰水里,把它冰麻,这样再上锅,省的它挣扎,弄伤自己。   傅折桂手里没有冰,这焗就有了风险。但做酒醉就不用,直接把黄油蟹处理好,放进调制好的酒里就可以。黄油蟹醉了,自然不会挣扎弄伤自己。   不过酒醉至少要两天才能醉好,乐安公主还等在旁边,傅折桂自然不能选这个。   焗,就是在锅里抹一层油,然后撒上厚厚一层盐,把黄油蟹用绳子扎好,背朝下放在粗盐上小火焖制。过几分钟热气冒上来,沿着锅边撒上一些黄酒,然后快速盖上盖子,再等十几分钟即可。   打开盖子,酒香、螃蟹的鲜香瞬间扑面而来。   “好香啊,折桂,你在做什么东西?”厨房里面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赞叹,厨房外面倒有一个人先来了一句。   傅折桂往外面一看,纪云凡拿着一摞书稿正站在那里。“你来的刚好,盐焗黄油蟹,一起来吃一些。”   纪云凡没看到厨房里还有其它人,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等到傅折桂端着盘子出来,李大郎跟乐安也跟着出来了,他才有点不自在,“你有朋友啊?”他不喜欢李大郎,称不上厌恶,但就是不喜欢。   同样的,李大郎也看不惯他。   乐安公主没想那么多,娇呼着快点摆桌子,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吃螃蟹了。   不是正餐,也不用摆放在屋子里,就在那颗大树下面,傅折桂支了一张桌子,把螃蟹、蘸料都摆上,就可以大口朵颐了。   按照正统的吃法,应该像乐安公主这样,把螃蟹盖子打开放在一边,然后将膏体用小勺子舀出来,放进螃蟹盖里。随即,再用工具把蟹脚、蟹身的肉全都弄出来,也放进盖子里。   这时,如果主人的手法够娴熟,蟹盖里应该盛满了蟹膏、蟹肉。将蘸料撒进蟹盖,就可以慢慢品味着世间美味了。   不过傅折桂可等不了,她喜欢随心所欲。掀开螃蟹的盖子,就能吃到一大块鲜香流油的膏体。扭下蟹脚,一滴金黄色的油滴将落非落,用嘴一吸,美味异常。   不愧是蟹中极品,好吃!傅折桂恨不得自己多出两只手,好能剥更多的螃蟹。   突然,两个螃蟹壳放到了她的身前,里面是满满的蟹膏、蟹肉。   傅折桂看了看左边,纪云凡似乎没想到李大郎也会如此做,略显尴尬。她又看了看右边,李大郎直接将蟹壳放到了她的身前,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第60章   傅折桂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些日子, 她意识到纪云凡可能喜欢自己, 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可是, 纪云凡一直温吞吞的不跟她提, 她也不好直接开口说。   这倒是一个机会!傅折桂将李大郎那壳螃蟹肉留了下来, 对纪云凡道,“我够了,你自己吃吧。”   纪云凡脸色煞白, 手伸着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已经感觉到了,傅折桂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还是想靠近一点, 再……   傅折桂垂下了眼帘, 心里有些难过。可是她并没有打算再给纪云凡希望,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 她只希望纪云凡以后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的幸福, 肯定不在她这里。   “这螃蟹真好吃, 你的不吃啊?不然给我好了。”乐安公主接过了纪云凡手里的螃蟹肉, 自顾自的浇上蘸料,吃了起来。   傅折桂松了一口气,纪云凡也收回了手, 一切恢复的跟刚才一样, 可是好似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吃完螃蟹,众人洗干净手,坐在那里喝茶聊天。   “这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吃螃蟹的时候就一直好奇的。”乐安拿起了纪云凡放在桌上的书稿,笑问,“我能看看吗?”   纪云凡有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乐安打开书稿一看,这赫然是《聂小倩》第二版的书稿,书的前面还写着留仙、云中客的名字。   “你,你怎么会有这书稿的?”乐安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纪云凡这才回神,以为她的意思是他为什么写了第二版,就道:“前些日子大家给我提了很多问题,我细细思量以后,就改成了这第二版,有什么问题吗?” 前言不搭后语,可是已经不重要了,乐安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问题,她道,“你是云中客?”   “嗯。”纪云凡点头。   乐安绕着纪云凡转了两圈,把他上下看了一个遍。刚才见到纪云凡的时候,她还真没注意,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确实有一些独特的地方。   那对犹如小孩子一样充满幻想的琉璃眼睛,那种有些孤独的气质,都是乐安在其它人身上没有见过的。怪不得,他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也许,他本身就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纪云凡有些浑身发毛,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是要吃人吗?   乐安也发现自己做的有点过,立刻笑道:“我一直很喜欢聂小倩这本书的,刚才我还说拜访完傅家,要去同光书局看看,看能不能有幸见见云中客,没想到,竟然让我在这里碰见了。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了。”   “你也看过这本书?”纪云凡轻出一口气,有些好奇,公主也会看他的书。   “当然,不光是我,宫里很多人都看呢,你不知道,她们把你传的……”乐安莞尔一笑,“大家在宫里也是太无聊了,有时候,还不如普通百姓家可以做的事情多,也就只能看看书,幻想一下了。   现在,宫里你的书可是一本难求,这次,这黄油蟹就是我用两本你的书从碧灵手里换来的。对了,碧灵就是我母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周惠妃进贡给我母后那份黄油蟹,就在她手里。   说起来,我们还是沾了你的光,才吃上的这黄油蟹。”   乐安这么说,当然有夸大的成分,可是纪云凡听见自己的书给那么多人带来了快乐,还是很满足,也坚定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傅折桂听到她提到太后,突然心中一动,“太后也看书吗?”   乐安摇了摇头,“我母后懒得看书,她喜欢听戏。”   “听戏?”傅折桂突然想到了一些很经典的桥段,比如女驸马里面,女驸马为了求得皇上的原谅,就是给太后跟皇上看了一出戏,讲述了她的无奈,最后,太后跟皇上就原谅了她,皆大欢喜。   无独有偶,在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也有一段,说那个人本来该杀,结果纪晓岚就让他将他的事情演成戏给太后看,关键时刻,太后看的眼泪直掉,就下令说这人不能杀。   太后虽然不是一言九鼎,但也是金口玉言,再加上皇上也十分孝顺,事情最后自然都是大圆满结局。   突然觉得可行,傅折桂就问乐安,“太后很喜欢听戏,如果给她唱一段类似《游园惊梦》的这种戏,里面杜丽娘跟柳梦梅互相倾慕,却因为某个权位十分高的人喜欢杜丽娘,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太后有没有可能会想成全这两个人?”   “权位十分高?”乐安狐疑。   “呃……我就是打一个比方。”傅折桂含糊道。   “你说的该不会是我皇兄跟寄云姐姐吧?”乐安张口道。   傅折桂有些点懵,她说的有这么明显吗?还是说,乐安太聪明了!   不用乐安说,她都知道这办法不可行了。连乐安够能猜出来的戏,太后又怎么看不出她的图谋。她真要这么做了,才真是跳梁小,自讨苦吃。电视剧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   乐安笑了,“我也就凑巧一问,没想到真让我问对了。皇兄喜欢寄云姐姐,宫里都知道。何况,你不知道,寄云姐姐跟我的感情也很好,我甚至知道,她最近,哼哼……”   原来是这样,傅折桂一咧嘴。   乐安忽然偷偷凑到傅折桂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知道寄云姐姐喜欢谁,是哪个才子?”   傅折桂当然不会告诉她,立刻道:“我可不敢跟你说,不然,她能饶了我?”   乐安想想也是,又坐了回去,正色道:“其实我也挺想帮寄云姐姐的,可是,找我母后,根本行不通。”   “哦?”傅折桂聚精会神的等着听下文。   “我皇兄之所以现在都没娶寄云姐姐,就是因为我母后。我母后觉得寄云姐姐太过孤洁,根本不适合当一国之母,若是当个普通妃子,还可以。   我皇兄又觉的只让寄云姐姐当一个妃子,太过委屈她,这件事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   所以我说,找我母后没用,根源,还在我皇兄身上。我皇兄那个人……”说起曹宏明,乐安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虽然是她的亲哥哥,可是她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半点亲情,这或许也是皇家的无奈。   完了,傅折桂瞬间心灰意懒,本来还以为太后这条路能走走呢,原来,根本就是一个死胡同。不过也幸好今天乐安跟她说了这些话,不然,她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浪费多少时间跟精力。   天色不早,几个人又满腹心事,便散了,纪云凡去送书稿,傅折桂跟李大郎送乐安出门。   一边走着,傅折桂突然感觉一个人从后面贴了上来,那个人道,“你不用担心,你哥哥的事情我会帮你,没人能伤害你们。”他语气坚定、沉稳,好似水底的石头,又好似不动的山峦。   是李大郎,他凭什么这么说,傅折桂想回头问,可是乐安已经到了门口,她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疑问,先跟乐安道别。   等乐安的轿子远去,傅折桂立刻问李大郎,“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李大郎温声道。   “当然。”自从知道这件事,傅折桂就没睡过几个好觉,那种头上悬把刀的感觉,做梦都会惊醒。   “你过来,我跟你说。”   傅折桂更加焦躁了,这时候,还跟她说这个。可是一抬头,她看见落日的余晖照在李大郎的脸上,是那样的温暖动人,她就忍不住走了过去。   当走到离李大郎还有半米的时候,傅折桂停了下来,这是她心中的安全距离,进入这个距离以后,对方就是跟她很亲密的人。   李大郎向前两步,几乎挨上傅折桂。   傅折桂刚要向后退,李大郎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前太子其实没有死,他逃到了西戎部,说当今皇上是乱臣贼子,篡权夺位,请求西戎首领出兵,帮他讨回皇位。他允诺,若是他当了皇上,会给西戎大批的粮食跟土地。”   傅折桂有些吃惊,难道,战乱要来了?西戎部她知道,是一个游牧民族,战斗力十分剽悍,历史上,有几次它差点就统治了整个景朝,幸亏每次大劫的时候,景朝都会出现一位救世奇才,这才免了景朝被灭的结果。   在景朝,可谓人人谈西戎而色变。若是西戎首领答应了前太子的要求,不,应该说他肯定会答应的,那么……傅折桂不敢想了。   只是,这跟她的事情好像没有必然联系。   “这是西戎首领秘密传信给我的,我曾经救过他的命,他问我我的意见。”李大郎继续道。   又一个惊天秘闻,傅折桂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默默的等着李大郎后面的话。   “你说,皇上是要江山,还是美人?”李大郎轻轻的吐出这句话。   要江山,傅折桂见过曹宏明,她知道,那样的男人一定会这么选!傅折桂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大郎,却见他对她宠溺的笑着。   心突然跳的有些快,傅折桂突然冒出一句话,“若是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呢!”   李大郎揽住傅折桂的头,让她靠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让他倾听自己的心跳,自己的誓言。   父亲的事情是他一生的悔,当他听到那消息的时候,曹宏明的知遇之恩他就已经还的一清二楚。这次回来,也是他逼他的,若是他再逼他,他只能,“倾了这天下。”   倾了这天下!傅折桂第一次伸手揽住李大郎的腰。 第61章   没了后顾之忧, 当天晚上, 傅折桂睡的十分香甜。第二天早上, 她觉的草也绿了, 花也香了, 就连天气都没那么炎热了。   “小姑奶奶, 你今天这气色可真好, 是不是捡到钱了,这么开心?”皮五嘻嘻哈哈的道。   “我开心吗?”傅折桂问。皮五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刚才在家里, 周氏跟傅老爷子等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这么说。   “还不开心,浑身都好像放着光芒。小姑奶奶, 你心情这么好, 也可怜可怜我,帮我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吧, 要忙死我了。”皮五夸张的哀求道。   “好了, 好了, 这里交给我, 你去忙吧。”傅折桂站在柜台里, 一手拿着毛笔, 一手拖着下巴,忽然就笑了。   她觉得,她好像恋爱了。这种感觉, 一点也不坏!也许……   “老板, 六号桌的银子。”张顺将银子放到柜台上,突然惊醒了傅折桂。   傅折桂立刻回神,装作淡定的收了银子,其实心里早在嫌弃自己了。好好的,竟然无缘无故就走神,走完神,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想了什么,她也是够可以的。   拍了拍脸,她告诉自己还是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多多赚钱,好好生活。   中午,傅折桂回家,餐桌上多了一道菜,名叫“掌上明珠”。这道菜可了不起,是以熊掌为主料,配合鱼元、火腿片、油菜心烹制而成,色白如玉,入口如羹似腐,好吃的让人想吞掉自己的舌头。   这大概是穿越的一项福利,在现代,吃熊掌是犯法的,在这里,只要你有钱,还是可以吃的。   这菜名叫掌上明珠,是谁送过来的,自然不言而喻。傅折桂埋头苦吃,给李大郎点了一个赞。   第二天,月中丹桂。   第三天,象拔虞琴。   第三天,银针炒翅。   第四天……   傅折桂最近有点上火,李大郎送来的都是一些珍贵的山珍海味,她这个没吃过,想吃,那个尝了一下,立刻停不住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身体就圆润了一大圈。   再这么下去,她觉得她非变成猪不可,不行,她当天就把自己的抗议跟李大郎说了,并且下定决心要管住嘴,迈开腿。   第二天,李大郎是没再送那些好吃的过来了,他送来了冰镇西瓜。切好的西瓜底下,那拇指大小的冰块还没化掉呢,散发着阵阵白气。   夏天吃冰镇西瓜……结果,傅折桂当然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并在吃货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喂,又抢我的东西吃?”傅折桂瞪着眼前这个不断抢自己水果捞吃的人怨念道。   唐明阑,自从唐家被免罪去了文王县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隔三差五的就来方便地闲坐,每次,还都正赶上傅折桂做完好吃的,傅折桂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灵的鼻子。   “天气太热,家里又没有冰。”唐明阑摊手。   这个时代没有冰箱,这些冰都是大户人家冬天弄了冰窖储存起来的,到了夏天,冰窖里的冰能剩下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唐家原本也是有冰的,只是,抄家以后……   傅折桂也不戳他的伤疤,一边快速的吃着水果捞,一边道:“你最近好像很闲啊?”   甚至,有点落魄。傅折桂还是挺细心的,她发现,唐明阑的衣服换来换去就那么几件,身上所佩戴的东西……就这么些日子,那块通透的玉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唐明阑的动作慢了下来,“皇上不肯重用我,现在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小侯爷。家里一大家子人,到了外地也要吃喝穿用。   对了,我看你倒是挺会赚钱的,不然我跟你经商算了。”他半开玩笑的道。   傅折桂也能想到他的处境,大家族若是没有权力,只靠朝廷给的那一点俸禄,吃饭穿衣都是问题。不过,“经商倒是可以,不过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可是最低的。你现在还是小侯爷,起码是个,呃,贵族。”   “贵族?”唐明阑扯了扯嘴角,“也就一个名分而已,还不如捞点钱实惠。”   这倒是,傅折桂同意,只是,“你家人同意吗?”   这一句问到了唐明阑的纠结处,他不是没跟家里人说过他想弃官经商的事情,可是家里根本不同意,还把他臭骂了一顿。在他们看来,唐明阑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怎么能自甘下贱呢?   钱没有,可以勒紧裤腰带,可是若是没了身份,他们以后就算再有钱,也没法再恢复唐家的荣耀了。   唐明阑摩挲着杯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傅折桂静静的也没说话,这是唐明阑的事,还需要他自己拿主意。   不过依她看来,还是经商的好,先填饱自己的肚子,至于以后的事情,如果自己有本事,自然能再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没本事,就是这么空耗下去,也于事无补。   九月开恩科,八月,京城已经聚集了全国各地的举子,热闹非常。火热的天气,火热的人们,这种热情似乎会传染,就连傅折桂这种不参加科考的人好像都被这种情绪所带动了,每天都有些焦躁。   按照朱、傅两家的意思,科考结束以后,不管结局如何,傅登科都会跟朱寄云订婚,那么……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天,天气实在闷热,傅折桂连喝了三杯凉茶,也降不下心中的燥意,决定去李府看看。   李府看门的人已经认识了傅折桂,立刻开门请她进去。   傅折桂直接问,“常胜将军在家吗?”   “不在,将军最近特别忙,小人也好几天没见他了。”守门的人恭敬道。   傅折桂有些失望,可是都走到这里了,“那贤妃娘娘呢?”   “贤妃娘娘就在后堂里,我去给您通报。”   看门的人往里跑,傅折桂则跟在后面慢慢的往里走。通报是程序,可是到了傅折桂这里,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的。   一边走,傅折桂发现,李府多了很多人。那些人有的摇头晃脑好似书生,有的在花园里闲逛,说说笑笑,甚至,还有打闹的小孩子,简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李家成了旅店了吗?傅折桂一见到李琼枝,就问:“院子里的那些人是?”   李琼枝都快被烦死了,“都是老家的亲戚。有些是上京来科考的,没地方住,就借住在我这里,有些,干脆就是听说李家有钱了,跟着那些举子来京里玩的。”   “原来是这样。”傅折桂了解了。   李琼枝长出了一口气,“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我也没事,就是闲逛。”傅折桂含糊一句,立刻问,“你最近怎么样?周惠妃她们还找你的麻烦没有。”   “她们明着暗着讽刺我几句,我不理就是了。现在太后对我还挺好的,若是她们太过分,太后就会帮我,日子也就这么过了。”李琼枝淡淡的道。   “这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有太后的庇佑,就算你以后进了宫,也不会太难过。”   李琼枝点了点头,想问问傅登科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有什么用,终归是镜花水月,还不如不问、不想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闲话,又聊到外面那些人的身上,李琼枝就问傅折桂,“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实在烦的慌。他们住一段时间还好,万一以后都住着不走,我可怎么办。”   就冲李琼枝这个脾气,外面那些人百分之百会住着不走啊!在李府又有好吃的又有好喝的,还不用干活,没准,他们还会写信把他们的亲人都叫来在这里住着呢。   “这有什么难办的,你不想让他们住,就直说啊!”傅折桂道。   “那怎么行,毕竟都是亲戚。再说,传到老家,我们的名声不是臭了?”李琼枝不同意。   “那你就等着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来你这里住着吧,住完了,他们也不会念你的好。   他们只会想,他们占的便宜不如别人多。万一你再表现出点什么,他们更有说辞了。”这就是吸血还嫌骨头硬,傅折桂见的多了。   李琼枝目瞪口呆,傅折桂说的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   就昨天,她的远房六姑就跟她的远房婶子吵的不可开交,原因就是她们都看中了那间带隔间的房子,她觉的六姑家人多,就说把那间房子给六姑住,结果,那个婶子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   “折桂,你可要帮我。”李琼枝急道。   帮?怎么帮,她出去把那些人赶走?她也没立场那么做,再说,李琼枝自己不改,她就算帮得了她一时,也帮不了她一世。   心思转了转,傅折桂道:“我给你讲个轶事吧。   某个朝代,有一个大官,他家里十分有钱。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这大官自然也不例外。   这天,大官的那些亲戚就凑到一起,来找那个大官,说想让大官帮他们找点活干。   大官也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当即答应帮助这些亲戚。   他真的给这些亲戚找了一份活,是什么活呢?晒银子。大官家里有很多银子,这些银子要定期晒一晒,不然天长日久就会变黑腐化,影响使用。   第一天,那些亲戚晒好了银子,报告给大官。   大官就问,银子晒好以后是多少两啊?   那些亲戚就回答是两万两。   大官说不对啊,这银子从库房里拿出去的时候是两万两,可是经过太阳一晒,就应该轻了才对。两万两,应该轻了两百两。   第二天,自然又要晒银子。   晒完,亲戚又跟大官禀告,银子还是两万两,大官说还是不对,再晒。   第三天,银子果然轻了两百两,大官说这就对了,再晒几天,就差不多了。   等银子晒好,那些亲戚匆匆忙忙回家以后,再也没来找过大官。”傅折桂讲完了。她说的这个大官,不是别人,正是和珅,这是他的一个轶事,可以看出他的处世之道。   李琼枝似懂非懂,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仔细想,又好像抓不到,竟然呆坐在了那里。   傅折桂也没打扰她,起身离开了李府。 第62章   九月六日, 恩科会试。   九月底, 傅登科跟傅老秀才分别以第三十七、三百二十五的名次获得了参加殿试的资格。   十月二日, 殿试。   十月二十日, 所有参加殿试的人齐聚正和殿大殿之前, 等着皇上宣布结果。   在正和殿台阶正中的石板上就雕有龙和鳌, 旁边还放着一只魁斗, 那就是状元所站之地。曾经,李玉归就说要站在那里。现在,它即将迎来自己新的主人, 而这个新主人,就在这些参加殿试的人之中。   所有人都盼着能登上那个位置,为此, 他们焦躁不安, 患得患失。   皇宫里面是这样,皇宫外面, 也差不多如此。傅折桂站在院子里, 朝着皇宫的方向望着, 等着, 她知道, 若是皇上想对傅登科怎么样, 肯定是在今天了。   度日如年,傅折桂从来不曾觉的时间竟然这样难熬。   一骑快马飞奔进京城,马上的人背着黑色的旗子, 那代表着他所携带的信件是八百里加急, 关乎江山社稷,可以遇驾不停。上次京城见到这种旗子,还是三十年前,西戎部入侵的时候。   那次,景朝战死了二十万人,死伤无数,哀鸿遍野。再次见到这种旗子,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开始抹眼泪,难道,战争又要来了吗?他们还没准备好。   这匹快马,拉开了整件事情的序幕。   大殿上,傅登科发现曹宏明就是当初他在破庙中遇到的那个人时,竟然一时间忘了谢恩。   曹宏明面色狰狞,他钦点了傅登科做状元,就是为了……他来不及等傅登科谢恩,就要说出自己蓄谋已久的话。   就在这时,身背黑旗的送信兵闯了进来,他跪倒在地,将身后的信筒呈给曹宏明。   黑色旗子?曹宏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打量,他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个传信兵背的真是黑色旗子。   满朝文武好似炸了锅一样,他们可知道这黑色旗子代表了什么。跟这个相比,科考就是个屁。   “呈上来。”曹宏明努力保持冷静的道。   太监把信筒呈给他,他确认信筒完好,打开观看。里面共有两张信纸,第一张是军报,第二张是密信。   “嘶……”曹宏明看完两张信纸,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冰凉。   “皇上?”三朝元老陈宰相忍不住询问。   曹宏明把军报递给太监,让他拿给大臣观看。   陈宰相接了信,看完以后突然捂住胸口,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大殿顿时乱成一团,有人喊陈宰相的名字,有人喊御医,还有人拿起那张信纸查看,然后呆愣原地。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大殿瞬间变得如同热锅一样,让人难以安立。   那封军报内容很简单,“西戎三十万大军已经集聚玉门关外。”可是,它所代表的意义,所有人都知道。战争要来了,西戎人要来了!   曹宏明冷眼看着这些不堪的大臣,又想笑,又想哭。想笑,这些人平时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被西戎人吓成这样。   想哭,他手里还有一封密信,密信上说,前太子就在西戎部里,有了他的帮助,曹宏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守住这江山。   狠狠的一拍桌子,曹宏明咬牙道:“西戎来犯,众卿可有什么良策?”   良策?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语。   朝廷上下都忙着讨论西戎部的事情,傅登科他们这些举子自然都被扔到了一边。幸好,皇榜是早就拟好的,只要张贴出来,大家就可以看到殿试的结果。   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考中的人都欢天喜地,这本来是很高兴的事情,可是在那封军报的影响下,这些都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举办的人漫不经心,参加的人恍恍惚惚。   快到中午的时候,傅家接连来了两个送喜报的人,第一个人说恭喜傅老秀才考中了进士五十六名,第二个人说恭喜傅登科成了本科的状元。   父子两人都中了,旁边的邻居都出来恭喜傅家,傅折桂却一点也不轻松,她在等这件事的后续。   结果,“西戎部真的会打过来?”傅折桂知道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以后,立刻追问李大郎。若是真的因为傅登科的事情让景朝的百姓陷于战火之中,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会,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现在,趁着皇上无暇分心,你们赶紧跟朱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尽快成婚。否则等皇上反应过来,这件事又是一个麻烦。”李大郎低声道,他可不敢保证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傅折桂松了一口气,“我会跟我爹商量的,只是,我记得朝廷发的告示说,国丧一年内,不得婚嫁,这可怎么办?”   “国丧是‘以日代月’,也就是说在十二天内不得婚嫁,现在早已经过了那个时间了。怎么,你竟然不知道?”李大郎疑问道。   傅折桂还真不知道,她本身是现代人,肯定不知道这些事,原主,现在是太平年,人一辈子能遇上一次国丧就了不得了,原主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刻意记这些。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傅折桂立刻就去找傅老秀才商量傅登科娶朱寄云的事情。   商量完,他们又马上找了媒婆跟朱家商量。朱家也同意尽快成婚,而且朱先生还特别说,不用办的太隆重,只要把亲近的人请来热闹一下就好。   一切敲定,就像打仗一样,两家把婚礼定在了五天以后。其实,他们恨不得傅登科跟朱寄云能马上成亲的,只不过中间有些过程实在省不得,有些东西还要准备,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前面五项,两家谁也没惊动,到了成婚前一天,他们才把请柬发出去,而且只请了几个挚亲,然后准备第二天成婚。   婚礼当天,傅折桂一直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出什么意外。幸好,夫妻对拜那一拜拜的很顺利,她的心或者说大家的心才算落了地。   送入洞房,喜宴开始,傅家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曹宏明得到消息,立刻亲自赶来阻止。可是到底,他还是晚了一步。听着里面热闹的锣鼓声、笑声,他恨不得把傅家全部铲平。   可是,他不能,他看到李大郎在里面,西戎来犯,他还要依仗他。还有朱先生,他在朝里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况且,朱寄云已经嫁给了傅登科,除非他想当个淫-乱的暴君,不然一切都晚了。   想想真是可笑,傅登科还是他推荐给朱秋鸿的,结果……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根本就不会跟朱秋鸿说起傅登科,或者,他在刚见到傅登科的时候,就会杀了他。   上天真会捉弄人。曹宏明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走着。走着走着,他就来到了李府,他以前的府邸。那里,有很多属于他跟朱寄云的回忆,曾经他以为,他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夜凉如水,曹宏明抱着酒坛子在台阶前喝酒。他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尽情的醉,明天早上一睁眼,他还要想想怎么处理西戎跟前太子的事情。   喝的双眼迷离,突然,一个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白衣,竟然好像是朱寄云的模样,他立刻伸手拉住了那个女子。   李琼枝知道今天傅登科娶亲,也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当她被曹宏明揽住的时候,她看清对面的人是谁,稍微抵抗了一下就放弃了。   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夜……   第二天李琼枝醒来的时候,曹宏明已经消失不见。她抱紧了膝盖,没有半点表情。   跟他们这边冷冷清清不同,傅家一片欢声笑语。   朱寄云早上起来给傅老秀才跟周氏敬茶,傅老秀才乐得好像年轻了十岁。最后一次科考终于考中了,儿子又取了一个这么贤惠的媳妇,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   对了,有求,有求,他还想要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然后给他讲他的故事。   周氏也是乐的眼泪直流,才不到一年时间,谁会想到日子一下从地下就过到了天上。又哭又笑的把红包给了朱寄云,她越看这个媳妇越觉得满意。   吃完早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爹,你先说。”傅折桂道。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皇上就算让我当宰相,我都不想当。我想回老家,颐养天年。”傅老秀才神态祥和,眯着眼脸带笑意的道。   “娘呢?”傅折桂问周氏。   “你爹去哪,我就去哪。”周氏说的很直接。   “那大哥?”   “我跟寄云商量过了,我们俩想离开京城,四处游历一下。等到过一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我们就回家孝顺爹娘,然后跟着岳父钻研学问。”傅登科跟朱寄云对视一眼,如此说道。   朱寄云在桌子底下牵住了傅登科的手,大家都道她是低嫁了,可是她一点也不觉的,她觉的自己找到了幸福。   傅折桂理解他们俩的想法,他们是怕皇上秋后算账牵连傅家。   这样也好,就当他们去度新婚蜜月吧,傅折桂笑了。   “折桂,那你怎么打算?”周氏问傅折桂。   “我……”傅折桂有些迟疑,她想问问另外一个人的打算再做决定。 第63章   当天下午, 傅登科跟朱寄云就离开了京城, 他们走的很匆忙, 只带了一些随身物品还有一些书, 轻车简从。   第二天一早, 在傅折桂的劝说下, 傅老秀才跟周氏也雇了一辆马车回了文王县。偌大的傅家, 前天还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今天,就剩下傅折桂一个人了。   “你什么时候走?”纪云凡温声问傅折桂。   “你知道我要走?”傅折桂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早晚的事情,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过一段时间,我也准备出去游历一下。听你讲了那么多故事,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识一下, 想想也挺遗憾的。”纪云凡望着远方, 眼里满是渴望。   无不散的宴席吗?傅折桂也望向了远方,“你准备去哪里?”   “先去南方吧, 我还没看过大海, 去海边看看, 也许还能遇见美人鱼呢。”纪云凡笑了。   “美人鱼估计遇不到, 鲨鱼还有可能。”傅折桂也笑了, 笑完, 她道,“如果我没在京城,那应该就在文王县, 你什么时候路过, 去看看我,也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好。好久没听你讲故事了,今天想不想给我讲一个故事?”纪云凡目光如水,静静的注视着傅折桂。   开始的时候,傅折桂能住在这里,就是因为她答应每三天给纪云凡讲一个故事。后来,她也真的这么做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也不知道哪天,傅折桂太忙忘了这件事,纪云凡也没提醒她,这件事就被遗忘了。   现在纪云凡提起来,傅折桂又想起她第一次见纪云凡时所想到的事情,便道,“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叫《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故事的最后,国王跟那个给他讲故事的姑娘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所以,它是一个故事。   傅折桂左等李大郎等不到,右等李大郎等不到,等的她心烦气躁。   这天,她正在茶楼里忙着,乐安公主突然失魂落魄的闯了进来,拉着她的手急道,“折桂,李怀业呢?”   傅折桂还以为李大郎出事了,立刻道:“不知道啊,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怎么,你听见什么消息了?”   乐安的眼圈有点红,她咬着嘴唇神情哀戚。   “到底怎么回事?”傅折桂急了。   “皇兄要把我嫁到西戎去和亲。”乐安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潮水一般滚了下来。   傅折桂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件事,她赶紧拿出手绢递给乐安,“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李怀业的?”   乐安点了点头。   傅折桂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拉着乐安到里屋坐下,“你跟我说说,皇上怎么会派你去和亲呢。据我所知,先皇留下的公主不止你一个啊,也有人跟你年龄差不多的,皇上是你亲哥哥,他怎么舍得。”   和亲公主啊,尤其是这种兵临城下然后去和亲的公主,若是两国真的交战,这个和亲公主肯定是第一个祭品。就算两国最后不交战,乐安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吧!   乐安一边抽泣,一边道:“我也这么问我皇兄的,他说我是他的亲妹妹,西戎首领还没有阙氏,也就是皇后,我嫁过去以后就是皇后,我生的儿子就是太子。   以后,若是我的儿子能当上西戎首领,那……”乐安公主泣不成声。   “皇上说的都是最理想的情况,万一哪里出了问题呢?那毁掉的就是你的一生。”傅折桂气愤莫名,就为了那种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葬送自己亲妹妹的幸福,这个皇上,她之前还高看他了。   乐安公主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母后呢,她知道这件事吗?你去求求她,也许她还有办法。”傅折桂突然想到。   “这件事就是我母后亲口跟我说的,她说皇兄的处境比我知道的还要糟糕,现在只有我能救皇兄,她求我,求我去嫁给西戎首领。”乐安公主想到刚才那一幕,手还是抖的。   太后,她的亲生母亲,跪在地上求她去和亲,求她救救皇上,救救景朝,可是,谁来救她?   乐安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皇兄有什么难的,非要我去和亲。不就是西戎人要打过来了吗,难道景朝就没有男儿敢上沙场?   我只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我一定顶盔战甲,亲自去边疆守卫疆土。”乐安忽然仰起头,满脸英气的怒道。   皇上的难处?傅折桂想起了李大郎说的那个前太子,应该就是那个了!李大郎说西戎人不会打过来,现在皇上又将乐安公主嫁给西戎首领,谁知道他们肚子里的都是什么鬼胎,只苦了乐安公主而已。   “我觉得,皇上选你不选其它公主,就是想让你帮助他,不然,你态度强硬一点试试,就说你就算去了西戎,也不会帮助他,或者,你怎么都不会去西戎的,除非……”除非死,傅折桂不想把那个字说出口。   如果乐安真的跟她说的那么态度决绝,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机。说到底,就是拼谁更心硬而已。   乐安似乎有些意动,用手绢抹着眼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折桂又有点怕她真的走了绝路,赶紧又道:“无论怎么样,你也别放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乐安噗嗤一下,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真的做傻事的。跟你说说话,我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傅折桂也轻出了一口气。乐安是个不错的姑娘,她还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的。   当天傍晚,茶楼的客人、伙计都走了,傅折桂算完帐,刚要关门的时候,李大郎顶着一身的灰尘出现了。他那副模样,也不知道多久没换过衣服、好好梳洗过了,浑身狼狈不堪。   不过,他的眼神依旧是明亮的。   傅折桂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最后先来了一句,“你吃过晚饭了吗?”   李大郎的脸上立刻染了笑意,“没呢,饿了一天了。”   就知道,“你等着。”傅折桂转身去了厨房。茶楼,也没什么可吃的,就有一些点心还有做点心用的面跟油等物。傅折桂看了一下,就有了打算。   没过一会儿,她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白白圆圆的手擀面,清澈的汤汁,一点小葱加一个太阳蛋,简单却又温暖。   一人一碗,两人一边吃着,傅折桂将乐安公主来找他的事情跟李大郎说了,然后问他,“乐安公主真的会去和亲吗?”   “不知道。不过,赤明那个人挺好的。”李大郎答。   “赤明?”   “西戎部的首领。”   “哦!”傅折桂表示了解,“可是就算他再好,乐安若是不喜欢,她还是不会幸福的。”   “有几个能真的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如果不甘心,就自己改变命运,若是……算了,还是不要说乐安的事情了,你爹他们都回乡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回去?”   傅折桂瞪了李大郎一眼,她巴巴的留下来,这人还这么说。早知道,她就该跟周氏他们一起回去。   李大郎忽然明白了傅折桂的意思,隔着桌子就想将她拥进怀里。   “吃面,吃面……”傅折桂推了推他的面碗,挡在两个人的当中。   李大郎怏怏的坐了回去。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傅折桂问。   “皇上钦命我为送亲大使,让我送乐安去西戎。等到这件事完,我会辞官归隐。你不用等我,先回去,过一段时间,我就回来了。”李大郎道。   “你去?”皇上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傅折桂的心有些不安。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李大郎的语气沉稳似山,傅折桂只能选择相信他。   从李大郎的语气来看,乐安公主去和亲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果然,没过两天,朝廷就宣布跟西戎结秦晋之好,将乐安公主许配给西戎首领,同时,还宣布要重开两国榷场等等。   两国结盟,也就是说两国不会打仗了,景朝百姓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就好像过年一样高兴。   这都是一个女子换来的,傅折桂站在茶楼上,看着这一幕,决定听李大郎的话,早点回乡。京城是一个是非之地,她在这里也帮不了李大郎什么。   把皮五叫来,傅折桂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   皮五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小姑奶奶你想去哪里尽管去,这个茶楼我一定帮你打理好,每个月的利润我都会派可靠的人送到你家里。”   傅折桂真的十分感谢皮五,她其实根本没做什么,皮五竟然如此真诚的待她,她立刻道,“以后,你就是这家茶楼的第四股东,我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了,分两成利润给你。”   “小姑奶奶,真不用。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呢,你给我的银子已经够多了,我再要分成,我娘该骂我了。”皮五摆着手道。   “这是你应得的,你要是怕你娘骂你,我去跟她亲自说。”傅折桂道。   傅折桂都这么说了,皮五只能接受了她的好意,并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这茶楼。   最后一件事情也交代完毕,傅折桂雇佣了一辆马车,准备回文王县。   城外十里亭,唐明阑果然来送她了。傅折桂下了马车,“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回去的?”她问。   “我现在孑然一身,有什么可带的。我今天就是来送你,还有,跟你说一声我也要离京了,去西戎。”唐明阑笑道。   “去西戎?”傅折桂有些吃惊。   “我还是决定经商。朝廷下令重开两国的榷场,那里肯定能赚钱,这是一个机会。”唐明阑兴奋道。   他这么一说,傅折桂也有点心动了。西戎产战马、毛皮,但他们却喜欢景朝的瓷器、丝绸,相反,景朝正好需要西戎的东西,这一来一回,利润可就非常可观了。   “怎么样?你跟我一起去。”唐明阑抱臂道。   傅折桂还是摇了摇头,行商是赚钱,可是她一没有马队,二对那边一无所知,真要去,估计也会很辛苦。   唐明阑也不意外,“有时间我会回去看你的。”   傅折桂笑了,“好,祝你成功。” 第64章   马车在官道上越走越远, 周围的行人越来越稀少, 视野也逐渐变得开阔起来, 一切都那么自然。小姐喵喵的叫着, 总想跳出去撒个欢, 似乎, 它也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   傅折桂可不敢让它跑出去, 荒郊野地的,它要是跑丢了,她想找都找不到。   无奈给它栓了一根绳子, 傅折桂清点着这次进京的收益。在京城半年,她光是银子就赚了八千多两,现在都变成了银票, 被她贴身收了起来。   还有茶楼, 每个月茶楼的利润是五百两,也就意味着, 以后她就算什么都不干, 每天都有将近二十两银子入账。   二十两啊, 想当初, 傅家为傅登科那二十五的路费就愁的跟什么似的, 现在, 两天就能赚这么多了,这才不到一年的事情,谁能想到?   除了茶楼, 还有《新科考宝典》的收入, 现在大考完了,卖书的利润下降,但每个月也就上百两的收入。   这次傅登科考中了状元,傅老秀才考中了进士,有他们两个活招牌,可以预见,两年以后科考再开始的时候,《最新科考宝典》将会是多么的火热。   总之,傅折桂现在也是一个小富婆了,等她回到文王县,就可以盖一个又大又美的房子,然后买一大片地,过上鸡犬相闻、快活似神仙的地主生活了。   想想都觉的高兴,傅折桂将银票好好的藏好,问赶车的杨师傅,“今天咱们在哪里投宿?”   杨师傅往前看了看,“定州府离京城只有一天的路程,咱们可以去定州府投宿。对了,定州府可是有名的瓷器之乡,你要是想逛逛,咱们还可以在定州府休息一天。”   “定州府?”傅折桂想起来了,她进京的时候是住过那个地方。当时她还挺好奇,想好好看看那里的,结果他们去晚了,什么都没看到,现在不用着急赶路,倒是一个机会。   “那就在定州府休息一天。”傅折桂有点期待的道。   “得了。”杨师傅答应了一句,突然又有些担忧的对傅折桂道,“姑娘,后面跟着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吗?跟了咱们一路了。”   男人?傅折桂还真没注意,赶紧朝后面看去,只见荒凉的古道上还真有一人一骑,那人穿着灰色的长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个男人,傅折桂还真认识,就是她刚到京城,李大郎派来接应她的那个人。从那次以后,她就没见过这个男人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跟着自己。   肯定是李大郎怕她一个人回乡出危险才让这个男人来保护自己的,傅折桂心中一甜,对后面的男人喊道:“赶路挺无聊的,过来聊聊天怎么样?”   男人有些意外,先停住了脚步,然后才一催胯-下的马,哒哒的跑了过来。   傅折桂打量着这个男人,方方正正的脸,不是很难看,也不是很好看,属于那种看过就忘,扔到人堆里一下子找不到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个男人。   “奎木狼。”男人回道。   “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我问你的真实名字。”   “真实名字?”真是好久没用了,“武直,我叫武直。”武直突然觉的有点开心,原来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叫傅折桂。”   “我知道。”傅折桂以为武直只是在城门处见过她一面,其实他一直跟在她的左右,了解她的一切。   傅折桂也不意外,“是李大郎让你跟着我的?”   武直点头,“是。”   “你家是哪里的?”   “常灵州郁南县。”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是孤儿,家里的人都死光了。”   ……   傅折桂跟武直的聊天方式,基本就是她在问,他在答,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跟审犯人似的。没几句,傅折桂就把他问了个清楚明白,然后两人就没话可说了。   真尴尬啊!傅折桂看着武直那方方正正的脸,真想不出该问什么了。她连他每月多少俸禄都问过了,难道要问他有多少存款?他应该会告诉她的,可是天知道,她根本不想知道这些。   突然有点后悔把武直给叫过来了,还以为能有个人陪自己聊天,结果…… 她的脑汁都快干了好嘛!   傅折桂脸上的郁闷太明显了,武直心里懊恼,一不留神,两腿用的力气过大,他的枣红马一下子向前冲去,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他狂奔消失在了寒风中。   什么意思?傅折桂目瞪口呆,她是被嫌弃了吗,还是前面有什么敌人出现。可是前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荒地啊!   傅折桂揉了揉脸,决定停车休息一会儿。眼见着就到中午了,路上也没有一个打尖的地方,她准备吃点干粮喝点水再继续赶路。   杨师傅年纪大了,况且他经验老道,知道这种长途活就如同赛马,开始跑的快或者步步紧逼,到最后肯定会出现各种问题,反而耽误行程,所以他也乐得跟傅折桂一起休息一会儿,喂喂马,吃点东西喝点水。   傅折桂先是绕着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眺望了一下远方换了换精神,这才拿出干粮—她亲手制作的煎饼慢慢吃了起来。   煎饼的味道果然很好,就是水有点凉。十一月的天气,北方已经降到了零度,周围还都是呼呼的大风,基本吃一口煎饼,就要灌上两口风。   这才真叫喝西北风,傅折桂喝了一个风饱,钻进马车里抱住小姐瑟瑟发抖。   这时,马车帘被掀开一道缝隙,一股浓烈的香味飘了进来。是武直,他递给傅折桂一锅炖的喷香的肉,“没找到野鸡,就只有兔子,你将就着吃吧!”   “你刚才是去打野兔的?”傅折桂恍然大悟。   武直的脸有点红,“打野鸡。”他强调道。   打野鸡也跟我说一声啊,我就等着吃野鸡,不灌那肚子凉风了。   傅折桂想跟武直抱怨,突然发现他的脸有点红,还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突然明白了,这个武直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擅长言语,但内里却十分细心妥贴。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要直来直去,傅折桂笑了,“你吃了没有?”   “没有。”   果然,“我也吃不了这么多,你再拿个碗,我们一起吃。”   武直没有拒绝。   吃了热气腾腾的炖兔肉,傅折桂从里到外觉的那么舒服,又跟武直聊起了天,“你这做饭的手艺不错啊,跟谁学的。”   “我自己琢磨的,多做几次,就好吃了。”   ……   武直还是那么简单直白,说了这句就没有下句,不过傅折桂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好办多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她在问,他在答,两个人竟然也聊的十分开心。   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傅折桂三人终于到了瓷器之乡定州府。   离的很远,就能看见定州府的城墙,它跟其它地方的城墙不一样,上下镶嵌满了各色瓷器碎片,红的、绿的、粉的、带着各色图案的碎片,那些碎片组成了一副壮丽斑斓的画卷,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不愧是瓷器之乡。”傅折桂赞叹道。离的近了,她能看到,那城门上的“定州府”三个大字也不似其它地方用笔写的或者雕刻的,而是用整块的瓷器烧成,镶嵌在城墙里,做的巧夺天工。   “我特别喜欢接定州府的活,每次看到这城墙,都会觉的很好看。”杨师傅盯着城墙笑眯眯的道。   “上次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竟然没瞧见这些。”傅折桂跳下马车,一边打量着这壮丽的城墙,一边往里走,有一种路过宝山空手而归的感觉。   “现在也不晚。不过,我怎么感觉这定州府的行人比以前多了?”杨师傅看着两边川流不息的人群狐疑道,这定州府他来过很多次,这个季节,是瓷器销售的淡季,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啊。   听了他的话,傅折桂侧耳听了一下周围那些人的谈话。   “朝廷跟西戎的榷场要开市了,李大,你快点,咱们得赶紧拿下一批好瓷器,不然过完年肯定会涨价。”   “老板,我已经够快了,您体谅体谅我,还要拿这么多东西。”   这是一对主仆,他们走的匆匆忙忙。   “江老板,怎么,你也听到消息了?”   “沈老板,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我昨天问你,你还不告诉我,结果,被我撞见了。”   “你这不是也来了吗。走,我请你喝酒。”   傅折桂有点明白这定州府为什么会突然人多了,唐明阑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这不,大家都聚在这里了。   对定州府更加感兴趣了,傅折桂迈步进了城门。   果然热闹非凡,街道两边全是林立的店铺,这些店铺中十个又有九个全是卖瓷器的,各种招呼声、讨价声不绝于耳,各色瓷器看的人目不暇接。   初来这定州府,不熟悉的人还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价格合适又质量好的瓷器,幸好,傅折桂身边有老司机,嗯,不对,是老车夫。   “杨师傅,我也想买几件瓷器带回去做纪念品,您看,我去哪里买比较好。”傅折桂问杨师傅。 第65章   “看你想买贵的还是实惠的。要是买贵的, 明和坊、艺德楼什么的都不错的。听说, 皇上用的都是这几家的瓷器。不过, 它们那个价格……反正我这一辈子也买不起。   要是想买实惠的, 就去东灵街, 那里的瓷器都是一些小窑主烧的, 比较实惠。只要好好挑, 有时候也能遇到一些比较好的瓷器。”杨师傅道。   傅折桂明白了,前者就是精品店,后者就是淘宝摊。   相较于前者, 傅折桂更喜欢逛后者。她现在是有一些钱,可跟那些有钱人相比,根本就不够看的。她可不想花几百辆甚至上千两银子买一只好看的碗或者盘子, 她的水平还没到那个地步。   “东灵街在哪里, 我想去看看。”傅折桂问。   “不远,从这里右拐, 再往前走一条街, 再右拐, 你就能看见了。算了, 咱们一起去, 那边有一家客栈又便宜又干净, 你要是信得过我,咱们就住在那里,一会儿你逛完了回来住也方便。”   “好, 就听杨师傅的。”傅折桂笑道。   杨师傅也很高兴遇到一个这样和善的姑娘, 立刻在前面带路,找到了那家客栈。   将行礼安置好,傅折桂跟武直出了客栈,往右边一拐,就看到了很多摆摊卖瓷器的人,再往前看,果然,这里就是东灵街。   这里有点像菜市场,瓷器质量良莠不齐,有些一看就很粗糙,有些则看起来不错。估计这里摆摊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瓷器不能跟那边店铺里面的比,出了很多奇招,卖一些比较新鲜好玩的东西。   比如这个摊子,专门卖瓷铃铛,各种颜色的瓷铃铛,最大的有成人拳头大,最小的只有豆粒大小,一晃起来叮叮当当的十分悦耳。   这种铃铛可以做手串,可以给小姐带,傅折桂立刻忍不住挑了好六七个,最后结账的时候才五十几文,算是挺便宜的了。   还比如这个摊子,专门卖瓷簪子,雪白的簪体,上面晕染了各种颜色,这种颜色是随机的,所以每只簪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傅折桂一看,就知道朱寄云肯定会喜欢这种,立刻挑了好几支才恋恋不舍的去了下一个摊位。   还有瓷珠子,瓷摆设……   总之,傅折桂刚逛了一会儿,就收获颇丰,不但自己手里拿了很多,就连武直的手里也堆满了。   瓷器这种东西单拿一件没什么,拿多了,还是挺沉的。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东灵街,傅折桂决定先回去吃点东西,明天再战!   刚要跟武直说回去休息,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傅折桂回头一看,只见街尽头来了几个恶形恶状的男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就知道他们是地痞流氓那一类的。   领头的是一个一字眉,他拿起这个摊子的东西看看,直接摔到了地上,然后又拿起那个摊子的东西,嬉皮笑脸的道,“我就喜欢这瓷器摔到地上的声音,那个脆。”   说着,他狠狠一摔,他手上的花瓶就“卡啦”一声,被摔的粉身碎骨。   “摔的好,大哥,给你摔这个大的。”旁边的一个狗腿立刻捡了一个更大的花瓶给一字眉。   一字眉单手举起那个花瓶,眯着眼打量着。   摊主都要心疼死了,“巴爷,您就饶了我吧,给,这是我这个月的保护费。”   “卡啦”大花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一字眉无辜的道:“哎呀,手抖了。你下次早点交保护费,我吃的饱一点,也许就不会手抖了。”说完,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对,大哥说的对。你们这些人,都记着点。”一字眉的手下叫嚣着。   那些摆摊的人敢怒不敢言,显然是恨极了一字眉又不敢反抗。   怎么到处都有这种人,傅折桂看着一字眉,就好像看见了一坨屎一样觉得倒胃口。   “身上有酒气,这个人喜欢酗酒;左手的小手指断了,他应该还赌博,这样的人,若是酒醉淹死在池塘里,谁也不会怀疑。”武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傅折桂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后来仔细一想,立刻打了个突。他的意思是把一字眉淹死在池塘里,伪装成他醉酒自己失足掉进池塘里面的,这个方法最简单有效,且不会被怀疑。   这个武直……还真是没把她当外人,想什么说什么,也够冷静,冷血……也许还算不上。   傅折桂想东想西的功夫,一字眉已经领着那群手下过去了。   算了,天下间这种人、这种事太多了,傅折桂抱着瓷器回了客栈。   晚饭是四菜一汤,味道还不错。   吃完晚饭,傅折桂问杨师傅:“咱们下一个投宿地是哪里?”   “怎么,不在这里再逛一天了?”杨师傅有些意外。   “我问问行程,有时间就逛,没时间就赶路。”刚才遇到一字眉,就好像在一锅汤里发现了老鼠屎,傅折桂已经没心情再逛了。   “下一个投宿地是林县,按照我们今天这种速度,下午就能到。不然,你可以早上再逛一会儿,我们启程,大约傍晚的时候到林县。”杨师傅道。   “那就这么定了。”傅折桂一锤定音。   第二天一早,傅折桂没去东灵街,而是去了杨师傅所说的那些大店铺,不一定买,就是看一看,开开眼界。   首先,她就去了明和坊,却没想到,她扑了一个空。听边上的人说,明和坊的白家得罪了什么人,两个月以前就关门了。   出师不利,傅折桂悻悻的去了艺德楼。在艺德楼,她大开眼界。   那两米宽的瓷缸,通体雪白如玉,简直如白玉雕琢而成;那福禄寿三星,神色拟人,真是巧夺天工;还有那飞奔的骏马,线条流畅,微风吹过,竟然能发出嘶嘶的马鸣声,艺术效果跟技术几乎都达到了一个巅峰。   景朝人或者说定州府这些人在烧瓷器这件事上,真是绝了!当然,它们的价钱也够绝的,让傅折桂看的眼馋。一件瓷器就能卖上千两银子,她要是有这种技术,还开什么洗衣店、卖什么书,天天烧瓷器就行了。   逛完第三家店铺,傅折桂决定不再逛了,立刻离开定州府,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太难受,她再看下去,没准会留在定州府掘金了。   退了客房,武直去牵他的马,傅折桂则准备上马车。一掀马车帘,她惊讶的发现,马车里竟然有人,是一个瘦削的老人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昨天,在东灵街我们见过的,求你带我们出城。”老人哀求道。   傅折桂打量了老人几眼,记不起她什么时候见过他。   “搜,给我到处搜,一定要把那个老儿还有那个小崽子给我找出来。”街角,一字眉手里拿着棍棒大声的吆喝着。   “是。”他的手下立刻四散开来,到处乱闯乱撞。   这时,一字眉也看见了傅折桂的马车,立刻带着人冲了过来。   傅折桂放下马车帘,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一字眉过来。   武直发现这里的异样,赶紧过来,将傅折桂护在了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一字眉见这面多了一个男人,脚步略缓,但口气还是挺横的。   “路过的人。”武直淡淡的道。   一字眉觉的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立刻指着马车喝道:“说,人是不是被你们藏到马车里了?识相点的,立刻把人交出来,不然,我让你们走不出这定州府。”   “哦?”武直在腰间一抽,竟然抽出来一根半米多长寒光闪闪的龙骨铁鞭。龙骨铁鞭,就是那鞭子像龙骨也就是猪脊骨一样呈锥形,一节一节的,身上全是锋利的骨刺,沾在人身上,估计能让人立刻掉层皮。   一字眉也是有些见识的,他知道,能拿得出这种武器的人,绝不是好惹的。   踢到了铁板,他眼睛乱转,外强中干的道:“我告诉你,定州府可是有王法的,不是你逞凶使恶的地方。   那两个人可是是严家要的人,严家你知道吗?那可是我们定州府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跺两脚,整个定州府都得摇两摇。你现在把人给我,我还能饶你一命,等到严家的人来了,你哭都没地方去哭。”   “啰嗦。”武直冷哼道。   一字眉真的被气到了,饿虎难敌群狼,这个男人也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他真的怕了他吗。面色狰狞,他一挥手,那些四散的混混就从旁边聚集了过来,手里拿着棍棒,虎视眈眈的看向武直。   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爆发,傅折桂在后面却另有所思,她在想,一字眉所说的严家到底是谁?听起来应该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   他们这边现在就三个人,严格的说,就武直一个人能打,她跟杨师傅就是两个累赘,还不如没有。严家要是真的派很多人来,他们肯定要吃亏。   推开武直,傅折桂道,“你们不就是想看看我们的马车里藏没藏人吗?过来看啊,何必这样。”   武直有些意外,但他愿意听傅折桂的,便真的站到了一边。   一字眉更是惊疑不定,呆愣当场。   “怎么,不敢过来。”傅折桂挑眉道。   “哼,老子还怕你不成。”一字眉三步两步就来到了傅折桂的身边,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 第66章   只掀开一点, 一字眉就停住了。他看到, 他要找的人就在马车里, 同时, 他还看到了一张银票, 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他转头看向傅折桂, 喉头涌动。   傅折桂又悄悄的递上来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她想的很简单, 一字眉是赌鬼,他这么做,肯定是为了钱, 那她只要拿出更多的钱,不怕他不帮她。   果然,一字眉毫不犹豫的放下了马车帘, 骂骂咧咧的道, “妈的,什么都没有, 你们给我继续去找, 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喊完, 他伸手去拿傅折桂手里的银票。   傅折桂一抽手, 将银票拿了回来, 然后在一字眉的变颜变色下, 她将银票折好,放进了一个红布绸包里,拿眼示意了一下城门的方向, 那意思就是他们离开定州府, 她才会把钱给一字眉。   一字眉有些不悦,但又贪图那些银子,还是没说破刚才的事情。   傅折桂立刻上了马车,对杨师傅道:“走,咱们离开定州府。”   杨师傅战战兢兢的赶着马车离开了定州府。   跟到门口,一字眉不肯再让傅折桂他们走了,他也不傻,再走的远了,自己的钱还能不能要到都是一个问题。   傅折桂拿出那个红绸布包递给一字眉,一字眉接过来快速而小心的往里面瞧了一眼,见里面果然是叠在一起的银票,他立刻欣喜的将绸包揣进了怀里,溜回了城。   马车越走越远,“姑娘,那可是五百两银子,你真的给了那个坏人?”杨师傅为傅折桂鸣不平。   “怎么可能。”傅折桂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五百两银票。至于一字眉拿走的那个红布包里放的,根本就是一张银票包了几张草纸而已,总共也就二十两。   从一开始傅折桂用银票诱惑一字眉的时候,她就打了这个主意,所以她才故意用红布绸包包银票。她算定一字眉不敢当众检查绸布包里的银票,结果果然如此,被她瞒天过海。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欺骗,但用在一字眉这种人的身上,傅折桂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将前因后果跟杨师傅说了,杨师傅立刻伸出大拇指赞道:“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他这种人,就该这么治他。不过,他回去以后发现不对,会不会找人来报复咱们?”   傅折桂也早就想过了,“不会,是他放走了咱们,他还怕那个什么严家知道了怪罪他呢。我估计他啊,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定州府的一堵破墙后面,一字眉迫不及待的打开红布绸包,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狠狠的将那些草纸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他气的三佛升天,七佛出世,没想到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去。   可是傅折桂他们已经离开了定州府,靠他的力量是追不上他们了,难道真要去告诉严家?   真让傅折桂猜对了,一字眉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去,不然,让严家知道他放走了白家的人,他会更惨。   所以说,车里的一老一少是彻底安全了,傅折桂将视线移到那一老一少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到我的马车上的。”   老者又向后看了看,发现定州府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这才感激涕零的道,“救命大恩,不敢欺瞒。我叫白正芳,这是我的孙女白彤雪。”他推了推身前那个八-九岁的孩子。   白彤雪立刻恭恭敬敬的给傅折桂行了一个礼,“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显得十分懂事乖巧。   傅折桂上下打量着白彤雪,她脸上抹了很多黑灰,头发又散又乱,穿着一身灰布衣服,不听她的声音,还真不知道她是一个小姑娘。   “在外面,男孩安全一点。”白老爷子解释道。   傅折桂表示理解,继续听他下面的话。   “昨天在东灵街,你跟外面那位公子在街上逛,我跟我孙女就躲在一边,街上那么多人,只有你们不怕那些恶人,所以我们认识你们。   今天,那些恶人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们的藏身地方,我们慌乱中就跑进了你们住的那家客栈,正好看见外面那位师傅牵着马车要出去,就想趁机跟着混出城去,没想到,这马车是你们的,还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姑娘的大恩,我白正芳以后一定会涌泉相报。”白老爷子诚挚的道。   “原来是这样,也不用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我就是是看不惯那个一字眉祸害好人,今天就算是别人,我也会帮忙的。”傅折桂随口道。   白老爷子有些意外,“姑娘莫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白老爷子苦笑一声,刚要回答,杨师傅突然惊道,“你不会是那个白家吧?”   “定州府哪里还有第二个白家,我就是那个白家。”白老爷子无不自豪的道。   “到底是哪个白家?”傅折桂还是不明白。   “就是那个明和坊啊,明和坊就是白家开的。”杨师傅激动道。明和坊啊,他想进去看看都不敢,今天竟然见到了明和坊的主人,他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原来是明和坊白家,不对啊,我今天才去过明和坊,人家说那里已经关门……”傅折桂看着白老爷子落魄的样子,哪里还用问下去,肯定是白家出事了呗。   “惭愧啊!祖宗几百年的基业。”白老爷子羞的面红耳赤。   “跟严家有关?”傅折桂了然。   “他们都是坏人。”白彤雪脆生生的道,显然,这次的事情对她的伤害不小。   也不用问下去了,商场如战场,肯定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傅折桂转而道,“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打算带彤雪去徐州,我妹妹一家在徐州,我外甥孙子跟彤雪有婚约,我想带彤雪去投靠他们。”白老爷子帮白彤雪捋了捋头上的乱发,“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白彤雪羞的垂下了头,景朝十三四岁就结婚的人多的是,九岁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   “有打算就好。若是实在走投无路,也可以来文王县找我。帮你们报仇什么的我不敢说,起码饿不死你们,能给你们一个安身之处。”傅折桂笑道。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现在傅折桂有钱了,还真不在乎多养两个人。况且,她觉的这爷孙俩也不是那种赖在别人家里不走的懒人,只是落难了而已。   白老爷子感激的浑身直抖,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白家那么多亲朋好友都躲的远远的,傅折桂一个陌生人,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竟然肯这么帮他,白老爷子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彤雪,把爷爷交给你的那个东西拿出来。”   白彤雪羞怯的转过身去,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拿出一本书,递给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接过书,仔细的抚摸了一遍,突然将书一撕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傅折桂,“这是我白家的烧制白瓷的秘术,严家抓我们,也是为了这个,我想把它交给你,跟你借一点银两做路费。”   傅折桂有些惊讶,没伸手去接那半本书,“钱我可以借给你们,这书就不用了吧?”   “我把这半本书交给你保存,还有另外两层意思。”白老爷子赶紧道。   “哦?”   “第一,我确实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给你的这前半本书记录的都是一些烧瓷的基础知识,还有一些我白家的瓷器胚胎制作方法。   你看了以后,若是想学烧瓷,应该能从中领悟到一些东西。   第二,我这次去徐州,不瞒你说,我心里也没底。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边会怎么样,所以我想把这前半本书寄存在你这里。   这样,若是我真的遇人不淑,他们也得不到完整的白家秘术,烧不出白瓷,我也总算对得起白家的先租了。”说到这里,白老爷子满脸的悲怆,若是可以,他真不想把人想成那样。   “爷爷。”白彤雪也红了眼圈,抓住了白老爷子的胳膊。   “乖孩子。”白老爷子爱怜的摸了摸白彤雪的头。   傅折桂明白了白老爷子的意思,可是并不代表着她会趁人之危看这本书。这个朝代,所有技艺都是代代相传,甚至传男不传女的,她对烧瓷器一窍不通,光看书能学会?还不如给大家留个余地,以后等白老爷子东山再起了,没准还能跟他合作一下,长远发展。   “这本书就先放在我这里,我帮你保存,但我不会看的。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就来我这里取回这本书。   嗯,这样……”傅折桂找到两张草纸,把那半本书包了起来,用东西粘好,“你再这上面写上字,就当封条,等你或者彤雪来的时候,这字一点没破,就知道我没看过这本书了。”   “这怎么行,我是心甘情愿给你看的。”白老爷子又惊又喜,但还是拒绝了。   “就这么定了。”傅折桂把笔递给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颤抖着手写了下一个白家的“白”字。   到了林县,白老爷子跟白彤雪洗了澡换了衣服,立刻变的不一样了。一个是沉稳的老爷子,一个是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在林县住了一晚上,傅折桂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做路费,几人分道扬镳,一个回文王县,一边去徐州。 第67章   十二月三日, 经过将近半个多月的跋涉以后, 傅折桂终于回到了文王县。时隔半年, 再看这熟悉的房屋, 狭窄的街道, 她竟然有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京城虽好, 却不如这里安逸啊!   多付给杨师傅一半的酬劳,傅折桂看向武直,“不如你在我家里多住几天, 快过年了,反正你家里也没人。”   这一路,武直把傅折桂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她真的有点喜欢这个沉闷耿直的男人。不是那男女那种喜欢, 是把他当哥哥那种。   傅折桂在现代是独生子女,在这里, 她是有一个哥哥傅登科, 可是跟傅登科相处, 更多的是她在想, 她在做, 所以她从没有这种被大哥疼爱的感觉。   武直有些犹豫, 李大郎并没有跟他说他把傅折桂送到家里以后该如何,按照组织的规定,他应该回去报道, 可是……   “就这么定了, 走,跟我进去。”傅折桂拎着东西当先进了院门,往后一瞥,武直果然也拎着东西跟了进来,她满意了,果然,跟他商量还是不如直接替他决定的好。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冬天了,那颗皂荚树的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有些难看。小姐三下两下跳上皂荚树,在上面喵喵的叫着,似乎有些兴奋。   可不是,离开的时候它还爬到上面下不来呢,现在已经能在树上来回跳跃如履平地了。   周氏听见猫叫,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我就说今天早上喜鹊怎么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呢,原来是你回来了。一路上冷吧,快进屋,我给你做手擀面。”   一连串的说完,她才注意到武直,“这位是?”   “武直武大哥。”傅折桂说完,笑着看向武直。   武直的脸绷着,内心是万马奔腾的。傅折桂是首领的媳妇,她说他是她大哥……他的身体就像一跟僵直的铁棍,这时候要是有人推他一下,没准他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武直一看就是那种很醇厚的人,周氏也很喜欢他,立刻将他一起让进了屋里。   没过一会儿,周氏就做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给傅折桂跟武直端了进来,“出门饺子回家面,快吃。”   傅折桂接过碗一看,两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还是周氏疼她。   小口的喝了一口汤,又热又香,整个人立刻就暖了过来,“我现在明白回家为什么要吃面了。”傅折桂赞叹道。   “老话还能错?快吃吧,吃完锅里还有呢。”周氏笑呵呵的道。   一连吃了两碗,傅折桂才心满意足。而武直更夸张,直接把剩下的半锅面条全吃完了,把周氏看的一愣一愣的,直说要去再给他做一锅。武直说自己确实吃不下了,周氏才作罢。   就这样,武直在傅家住了下来。傅家只有三间正房,两间偏房,正房中的一间是堂屋,是用来待客的,根本没法住人,偏房一间是书房,一间傅折桂住了,武直只能先住傅登科的房间。   腊月初八,按照景朝的风俗,要喝腊八粥,就是把一年家里所剩下的杂粮,也不拘多少,不拘种类,放在锅里一起熬煮,熬成一锅浓稠的粥,全家一起喝,也有团圆的意思。   只可惜,今年傅登科跟朱寄云都不在家,傅家这腊八粥就少了两个人。   “也不知道你哥跟你嫂子现在在哪里,过年能不能回来。”周氏感慨道。老人嘛,就图个家庭团圆,尤其是过年,这个重要的节日。   她这么一说,傅老秀才也有点喝不下粥了,神色郁郁的。   傅折桂一看,赶紧道:“他们无论在哪里,心里肯定都会想着咱们的。说起这件事,爹,我想重新买一块地建房子,你看怎么样?”   傅家这房子又小又旧,现在武直住在傅登科的房间里,傅登科跟朱寄云真要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怎么行。   傅老秀才也想到了这点,“买地?那倒不如……嗯……”   傅折桂看他吞吞吐吐的,就道,“爹,你到底想说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那个,折桂,咱们到底有多少银子啊?”傅老秀才犹豫的问道。   “大概八千多两。”傅折桂也没什么好瞒的,就直接说了。   这么多银子,傅老秀才是吃惊的,只是……   “哎呀,跟折桂还不说实话,折桂,我跟你说吧,你爹这些日子一直有一个心病,就是长河村那座傅家老宅,我们这次回来就听说它要出售呢,你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惦记着它,还不肯跟你说。”周氏急道。   傅老秀才晚上不睡觉,她也睡不好,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傅老秀才有点生气,撅着胡子道,“我正要跟折桂说的。”   “好,好,那你说。”两个孩子都争气,周氏现在也不那么怕傅老秀才了,隐隐有当家作主的意思。   傅老秀才想说,又道,“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傅折桂一下就乐了,这老两口,怎么还越活越年轻,当真是少年夫妻老来伴,还会拌嘴逗话了,“我听明白了,爹是想买那座傅家老宅是吧?”   “嗯。折桂,你不知道到,傅家祖训说那老宅地下有宝贝,傅家人万万不可卖掉老宅。”傅老秀才神秘的道。   “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周氏狐疑道。   “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以咱们家以前的情况,哪有钱买回老宅,我说了也是笑话。本来,我打算临死之前再把这件事告诉登科的,没想到……”想起傅家这一年的变化,傅老秀才感慨良多。   “宝贝?”傅折桂来了兴致,“到底是什么宝贝?既然有宝贝,傅家祖先又怎么会把它卖给别人呢?”   “就是谁也找不到那个宝贝,傅家又一天不如一天,我祖爷爷才会走投无路卖掉那老宅的。   我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说他也曾经偷偷去那个老宅找过几次,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所以他说也许那祖训就是骗人的,是傅家祖先怕后代人卖了祖宗基业,这才会那么说。”傅老秀才道。   “这样啊,那老宅到底是什么样的,又是傅家哪代先祖留下的,关于宝贝的事情,就没留下什么线索吗?”傅折桂问。   “我们这支傅家好像是从柳州那边分出来的,具体我也不知道,年代太久远了。   傅家先祖名叫傅南星,你瞧见咱们门口那对门当跟户对没有,它就是这位先祖留下来的。   先祖在咱们这里当了官,然后就修建了傅家老宅,在这里定居下来,也就有了现在的傅家一支。   关于傅家地下有宝贝的事情,也是这位先祖留下来的。也许,上溯几代,是有一些关于宝贝的线索的,但是现在,就只有这个传说而已。祖先留下的东西要么当要么卖,就剩下那本族谱跟外面那对门当跟户对了。”   傅老秀才两次提到那对门当跟户对,傅折桂立刻喝不下去粥了,站起来走到外面打量那对门当跟户对。   这对门当跟户对看起来应该经历了很多风雨,表面十分斑驳沧桑。从傅折桂有记忆起,它就在这里,所以傅折桂一点也不觉得它跟这个家不协调,但刚才傅老秀才这么一说,再看这对门当跟户对,就看出些不同了。   傅家的院门只是两扇小木门,两个门当遮挡住了一半大门,傅家人进出还要小心的避开它们;两个户对也是,高高的挂在那里突兀异常。也是,这本是大宅门前面的东西,放在柴门前面,自然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傅折桂伸手去敲打那对门当,想看看它们有没有什么秘密。   “别敲了,我早就研究过了,它们就是一对实心的石头。”傅老秀才悠悠的道。   傅折桂顿了一下,还是不死心的把那对门当户对都研究了一遍,结果,果然什么发现也没有。   “那族谱呢?”她又问傅老秀才。   “就在书房里,你想看就跟我来。”傅老秀才领路,把傅折桂带进了书房,从一个架子上拿下来一本线装的书递给她。   书不是很厚,第一页是一张画像,画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他大概三十多岁,长的十分英俊挺拔。   “这就是先祖傅南星。”傅老爷子解释道。   傅折桂点头,往后面看,后面就是很简单的族谱,基本都是各代子孙的名字,连一点供人联想的句子都没有。而且,傅折桂也试过了,这族谱就是一本普通的书,根本没有夹层什么的。   “看来,只能去老宅那边看看了。”傅折桂道。   腊月里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傅折桂又被那所谓的宝贝挠的心里痒痒的,第二天一早,她就直奔长河村。   这长河村可真够远的,一直向东走,都快走出文王县了才到。   站在村口,傅折桂不禁赞叹,傅家的祖先果然会选地方,这个长河村,可真不一般。   长河村,顾名思义,这个村子里有一条长河。那河从群山中奔流而出,在这里慢慢变得平缓起来,蜿蜒流向下游。   在长河村中有一处很明显的建筑群,它背靠大山,面临长河,占地约一亩,青砖绿瓦,飞檐斗兽,应该就是傅家老宅了。   这老宅估计经历了好几任主人,除了原本的结构,又多了好几处新建筑。这些新建筑跟老宅风格不同,这里一块,那里一处的,就像一块块膏药,把老宅弄的不伦不类,让人看着就别扭。   围绕着老宅,有很多起起落落的民居,还有很多褐色的田地,傅折桂能够想象,等到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这里该是如何的纵横交错、花红柳绿。   也许是临近大山的原因,越往这边走,人口越少,这傅家老宅,就好像藏在深山中的明珠一样,不被人所知,见到以后却让人眼前一亮。   傅折桂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即使这地下没有宝贝,她也想把它买下来,然后把它打造成自己的梦幻宅园。 第68章   “走, 我们进村去看看。”傅折桂对武直道。没有回应, 不过她知道武直一定会跟在她身后。   穷, 这是傅折桂对长河村的第一印象。街道坑坑洼洼, 房子几乎全是土坯房跟茅草房, 又矮又破, 傅折桂都怀疑, 北风一吹,会不会把这些房子给吹破。   还有村里的人,他们大冬天的仍旧穿着破旧的单衣,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村里几乎看不见女人跟孩子,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那些孩子没有衣服穿, 没办法到外面来玩。   同样是在文王县, 这里竟然穷成这样,傅折桂第一次开了眼。可是不应该啊, 这里有山有河, 土地自然很肥沃, 这些村民若是好好种地, 不该穷成这样。   除非这些村民非常懒, 或者他们……傅折桂看向右边一个院子, 院子里站了一个男人,他长的十分精壮,他发现傅折桂, 竟然伸手拿起了旁边的一根长木棍。   不会是要打她吧?还是要抢劫, 亦或者抢人!想起山沟里拐人卖人的一些事情,傅折桂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个男人掂了掂那根长木棍,似乎觉得它威力不够,竟然又把它放下,拿起了一边的铁锹。横握着铁锹,他一脸凶恶的直奔傅折桂而来。   傅折桂向后退了一步,准备一个不对,立刻拔腿就跑,争取做到不给武直拖后腿。   男人来到傅折桂身前,上下扫了她一眼,突然扭头向着另一边而去。随着他的路过,路边的院子里又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出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默默的跟在了男人的身后,没一会儿,就组成了一个约有二十来人的部队。   “你猜这些人是去干什么的?”傅折桂踮着脚尖往前望着,还不忘了问武直。   “不知道。”武直回答的很诚恳。   “咦?他们好像往那老宅那边去了,走,咱们也去看看。”既然那些人不是针对她的,傅折桂又心思活络起来。   长河村跟一般的村子相比小了很多,只有一条主街道,这主街道的尽头就是傅家那老宅。也不用担心迷路,傅折桂遥遥的跟上了那些村民。   没一会儿,那些村民就到了老宅的门口,跟门口的家丁争辩起来,还差点演变成斗殴。那两个家丁寡不敌众,赶紧朝里面喊了起来。   很快,院子里冲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褐色锦缎的中年男人,男人留着狗油胡子,一脸的奸相。   这时,傅折桂离的近了,也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狗有胡子指着那些村民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想抢劫不成!”   那个领头的村民也就是丁大山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朗声道:“我们虽然穷,但从来不干那些丧良心的事情,你不要瞎说。我们今天来,是来跟你说道说道那些地的事情的。”   他这么说,狗油胡子立刻变得嚣张起来,“地?你们不找我,我还要找你们呢。你们种了我叔公那么多年的地,快把租金交上来。   一亩地一斗粮,你们也种了二十多年了,我就发发慈悲,给你们把零头抹去,就算你们种了二十年,那就是一亩地二十斗。”   一亩地要交二十斗粮,众人立刻激动起来,就算是好地,也没有这么高的租金啊,何况姜家那种地。   “当初姜老爷子说那些地荒着也是荒着,白送给我们种的,姜老爷子呢?他不能说话不算话。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听见了。”   “对,就你们家那地,种什么都长不好,要不是我们从别的地方把好土一点一点的挑过来,你们家那地能变成这样?   现在我们把你侍弄好了,你们收回去不说,还要要那么多租金,是要逼死我们吗!”   狗油胡子笑嘻嘻的道:“我叔公已经死了,你们想要找他,去地下找吧。   你们说他说地白给你们种,你们有字据吗?没有吧,我这地契可是真的,你们种了我们的地二十多年也是真的,说到天边去,也是你们没理。   我劝你们赶紧回去准备银子,不然,五天以后让你们后悔。”   众人被狗油胡子唬住了,有些软弱的,互相对视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蛮横的,直接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等等。   狗油胡子占据了优势,不慌不忙的道,“没有钱不要紧,你们不是有老婆孩子。我已经联系了县城里的人牙子,五天以后,你们若是还拿不出钱,就拿你们的老婆孩子抵账。   成了婚的女人三吊钱一个,没成婚的五吊钱,男孩两吊钱,女孩三吊钱,婴儿也可以,男婴三吊钱一个,女婴一吊钱。到时候可别说我心狠,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村民又一阵慌乱,“原来那消息是真的。”“这个黑心肠的。”“姜老爷子,你可坑苦了我们。”“这不是要我们家破人忙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狗油胡子得意的捋了捋胡子,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不用这个办法威胁他们,怎么能逼的他们还钱。   傅折桂听到这里,才知道为什么村中见不到女人跟孩子,原来村民听到消息,把他们都藏起来了。还有这个狗油胡子,无耻到这种地步,简直白披了一张人皮,禽兽不如。   那边,丁大山又拿起了那把铁锹,“你不要太过分,想动我们的亲人,我今天就跟你一命抵一命。”他青筋鼓暴,显然已经动了拼命的念头。   “对,我们就跟你拼了。”那些村民立刻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跟着喊道。   狗油胡子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家丁的身后,才喝道:“你们以为我真的怕你们不成?实话告诉你们,官府的人马上就到,等他们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让你们去吃牢饭。”   丁大山等人又变得迟疑起来,甚至有些人还真的开始算他们手里的钱够不够还狗油胡子,或者,他们该去哪里借钱。   这就是人性,强不过,就只能选择适应、妥协。   就在这双方僵持的时候,一声轻笑打破了现场的局面。众人朝笑声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那里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姑娘,大约十□□的年纪,长的如同梨花一般诱人。   丁大山认出傅折桂就是刚才他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姑娘,惊疑道,“是你。”   傅折桂朝他点了点头,站了出来对狗油胡子道:“不知道楚先生知道你这么做,还敢不敢买你的宅子。”   傅老秀才一直关注着这宅子的事情,所以他已经告诉傅折桂这宅子值多少钱,有谁想买等等。其中,这个楚先生就是出价最高的一个人。   狗油胡子真要按照他所说的那么做,可想而知全村的人该有多恨他。到时候他倒是一走了之了,可是剩下的买主呢,傅折桂就不信那个楚先生知道这种情况还敢买。   狗油胡子确实想那么坑买主一把的,被傅折桂点破,他脸色阴沉的道,“你是什么人?”   “我也是这房子的买主,今天特地来看房的。”傅折桂道。   狗油胡子嘴角抽了抽,“那你出多少两银子?”   “跟楚先生一样,不过,你不许再向他们收种地的租金。”傅折桂笑道。   狗油胡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跟楚先生一样,不过,你不许再向他们收种地的租金。”傅折桂声音沉稳的又说了一遍。   狗油胡子气极反笑,“那我为什么要卖给你?”   傅折桂转头看向丁大山,“你们那些租金,总共也就五六百两,他这宅子连地,要卖五千两。既然他承认将地租给了你们,那你们想在地里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我看那边的河水不错,到现在还没结冰,要是引过来养鱼,在这宅子里住,可就能免费看鱼了。”   丁大山等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们就想着跟狗油胡子理论了,没想到用这种招数。   对付无赖的人,就要用无赖的招数,傅折桂又对狗油胡子道,“我觉得楚先生不会喜欢看鱼的,不过正好我喜欢,怎么样,把宅子卖给我,我立刻就能付钱。”   狗油胡子气的两撇胡子都竖起来了,傅折桂这根本就是明抢,可是偏偏……他看向丁大山等人,他还真怕这些人按照傅折桂所说的那么做,到时候他的宅子被泡了,可就损失大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狗油胡子怕自己了,丁大山心思也活络了,立刻道,“我一会儿就去挖河,沿着村子挖一圈,这长河村,除了这位姑娘能进,其它人要想进来,就从河里游过来吧。”   其它村民也对傅折桂感激不尽,自然想帮她,就纷纷喊道,“对”,“一会儿就去”等等。一个村子的人想要对付一户人家,那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狗油胡子有点动摇了。   “其实你也没亏多少,你真要卖给楚先生,他不一定能这么快凑够钱,我不一样,我能立刻回去拿钱,你拿到钱,也能快点离开这里,到时,你做点什么不能赚钱。”傅折桂突然换了软语,略带恭维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狗油胡子绷着脸道:“你今天就能给我钱?”   “对。”傅折桂欣喜道。   “我就卖这宅子跟边上的一百亩地,房子里的东西,我会全部拉走的。”狗油胡子哼道。   “可以。”傅折桂答应。   “那就写契约吧。” 第69章   四千八百两银子, 傅折桂买到了这座老宅还有长河村附近的一百亩地, 这在其它地方, 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就拿唐家原来在县城那座宅院来说, 它跟这座老宅差不多, 但是因为它在县城, 就值将近七千两。   还有那一百亩地, 傅折桂所住的村子,好地一亩是七两,差一点的是五两, 最次的也要三两多,这一百亩地,就算不是良田, 也值几百两, 现在就跟白送的差不多。   看着到手的一叠房契、地契,傅折桂仍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这么快, 她就成了地主婆了。   交接完毕, 狗油胡子招呼着家丁去收拾东西, 他决定一个板凳都不给傅折桂留下, 而丁大山等人则围了过来, “姑娘,刚才你帮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我姓傅, 以后大家在一个村住着, 就是邻居了。”傅折桂道。   她这句话说的温暖,可是村民却连呼不敢当,他们种的田现在已经都是她的了,这可不是正常的邻居关系。   “那姑娘,那些田你打算怎么办?是你自己种,还是……”丁大山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不想租给我们,我们绝没有二话,立刻就会把田还给你的。”   傅折桂家里才几口人,又都是下不了地的老人、女人,“大家放心,那些田,还租给大家种,至于租金,就要半斗一亩好了。”傅折桂道。   一百亩地一年的租金也就几十两,以傅折桂现在每个月所赚的钱来说,根本不在乎这点钱了,用它来换村民们的善意,她觉得很划算。   其实就算免费给村民们种,也不是什么问题,但这半斗粮食却能提醒村民,这地到底是谁的,也免得以后生出一些麻烦事。经营一段良好的关系,可不单单是给予就可以的,适当的索取,才能让关系安全稳定。   果然,村民们各个感激涕零,纷纷表示一定会按时交上田租。   危机解除,村里的女人跟孩子都从家里出来,欢天喜地的围着傅折桂看个不停,邀请她去家里吃午饭。   “你们都别争了,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丁大山道。他似乎在村里有些威望,他一说话,大家立刻不再争了。   傅折桂正好也有一些事情要问他,就接受了他的邀请。   进了丁大山的家,傅折桂才发现他的院子里晒了很多动物的皮毛,有兔子的、鹿的,还有野山羊的,没想到他还是一个猎人。   “这些都是从后面那些山里猎来的吧?”傅折桂感兴趣的问。   “对,只要不是大雪封山,我都会去山上弄点什么。”丁大山有些自豪的道。   “那山里有没有什么猛兽,会不会下山咬人。”傅折桂比较关心这个。   “野兽?深山里面可能有吧,不过我一般不会去,也没见过。野兽下山的事情也没发生过,你们那宅子墙高门高的,你就放心住吧。”丁大山道。   这就好,傅折桂安心很多。   丁大山趁机进屋把自己的娘跟媳妇叫了出来,众人互相认识一翻,她们就开始给傅折桂准备午餐,傅折桂则坐在屋中跟丁大山继续闲聊。   聊着聊着,她就问起了她一直觉得挺奇怪的事情,“村民既然有田种,后面还有大山可以狩猎,怎么会穷成这个样子?”至少同等条件下,无论是五柳村还是河西村,都比这里要好过很多。   “你有所不知,这长河村的土看着肥沃,可是就是不熟庄稼,种下去一袋的粮食,能长出一袋半就不错了,我们往往要种很多地,才能填饱肚子。”提起这件事,丁大山就觉得郁闷,明明他们比别人还要勤劳,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老天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所以你们就把别处的土移到你们这里来?”这是傅折桂刚才听见他们说的。   “嗯,为了这个,大家可没少遭罪。辛苦还是小事,地啊,都是大家的命根子,人家谁会舍得把自己地里的土给我们,我们都是走很远,东挖一点,西凑一点运回来的。”   傅折桂光是听他说,就能听出其中的艰辛。但对于这里的土地不熟庄稼这件事,她还是持怀疑态度。有些土地确实特殊,比如有名的盐碱地什么的,但只要在地上种上合适的作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可能,这也跟村民的种植习惯有关系,大家都习惯种粮食,没人会想到去种向日葵、豆子什么的。   地?傅折桂突然想到,他们一直在说这里的地很特殊,傅家的祖训也说的是地下有宝贝,但傅家后代却怎么找也找不到,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什么联系呢?地下有什么东西,所以不熟庄稼,还是这地能长出金子,比如非常合适种什么珍奇的作物,亦或者……傅折桂一时间想了很多可能,只是苦于没有办法一一证实。   这时,午饭做好了,纯正的山鸡炖蘑菇,刚一端进来,傅折桂就闻见香味了。   “快来尝尝,这长河村的土地不养人,这大山还是很富饶的。”丁大山招呼着傅折桂。   傅折桂尝了一口,果然很鲜美,便将刚才的猜想放到了一边,准备以后慢慢再研究。   吃完饭,傅折桂回来家里,傅老秀才早就等不及了,立刻迎了上来,问买宅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傅折桂把房契跟地契拿了出来递给傅老秀才,“三天以后,咱们就可以搬到那边去住了。”   “真的。”傅老秀才高兴的像一个孩子,一会儿看看这张,一会儿看看那张,一会儿说傅家祖先保佑,一会说要去祭拜祖先,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云云。   傅折桂也跟着他高兴,这种快乐,根本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翻着倍的往上涨,她喜欢。   过了良久,傅老秀才才冷静下来,把房契跟地契又还给了傅折桂,“这些东西,你就收着吧,不用给我。”   “嗯?”傅折桂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钱都是你赚的,宅子也是你买回来的,这房契跟地契给你,我想登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我跟你娘还能活多久?能看到傅家的宅子又回到咱们手里,我就心满意足了。”傅老秀才道。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傅折桂笑了,“爹,那些钱大多数也是卖你写的书赚的,怎么能说是我赚的呢。”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说。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傅老秀才的态度如此明确,傅折桂只得把房契跟地契收了起来。   “上次咱们在京城,你哥跟你嫂子的婚事就办的匆匆忙忙的,家里这边,好多人连知道都不知道。这次,咱们搬到新宅子,我想大办,把这件事办的热热闹闹的,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傅家扬眉吐气了。”傅老秀才撅着胡子,神情兴奋的道。   搬家,也就是乔迁之喜,按理来说是要请亲戚朋友来新家庆祝一翻的,如今傅家又买回了以前的老宅子,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傅老秀才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这次搬到新宅,对于傅折桂来说也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好,那就听爹的,咱们就办的热热闹闹的。”   十二月十二日,宜搬家,傅家搬到了新宅子。   长河村的村民听说傅家搬过来了,纷纷表示欢迎,他们有的帮忙打扫庭院,有的帮忙规整物品,还有的,送来了各种野味蔬菜等东西,全都热情万分。   傅老秀才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这种情况,瞬间被村民所感动了,竟然有种落叶回乡的感觉,觉的这里才是自己的家。   尤其当村民把那对门当跟户对放到宅子门口,跟宅子完美和一的时候,傅老秀才跪在大门前一个头磕到地上,眼泪长流不止。   几代人的遗憾,几大人的愿望,他现在终于实现了。即使他现在身死,也能自豪的下去见列祖列宗,跟他们说他是傅家的子孙了。   “傅家第十四代不孝子孙傅松林今日终于重回傅家,祖宗保佑!”傅老秀才颤抖着身体,又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没起。   傅折桂也能感受到傅老秀才那激动的心情,等了一会儿,才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爹,祖先都在上面保佑着咱们呢。”她安慰着傅老秀才。   傅老秀才拭去眼角的泪水,复杂的看着傅折桂。   曾经,他以为他能靠科举重振傅家的,可是,现实却是他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一官半职;曾经,他将希望全部放在了傅登科身上,觉的他是傅家的希望,傅家的荣耀将由他来实现。   没想到,最终却是傅折桂实现了他的愿望,重振了傅家,谁说女子不如男!   拍了怕傅折桂的手,他道,“是,是傅家的祖先保佑,我才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折桂,爹要谢谢你,替傅家所有人,替傅家列祖列宗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周氏这时也过来了,拉着傅折桂的手热泪盈眶。   傅折桂的眼圈也差点红了,她赶紧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你们快进去看看喜欢住在哪里,屋里需要添置什么的,都跟我说,我帮你们准备。”   傅老秀才跟周氏点头,一家人欢天喜地的迈步进了新宅。 第70章   搬进新家以后, 傅折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铁钳子在宅子里到处插啊、挖啊的,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所谓的宝贝。   前前后后插了一个遍, 傅折桂找到了两个破陶罐, 一块大石头, 然后就没有了。   难道那宝贝在傅家的房子地下, 要把房子拆了才能挖到?傅折桂累的浑身流汗, 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挖的时候,傅老秀才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她把视线投到房子上, 傅老秀才赶紧道,“你别打房子的主意了,你能想到的, 人家也能想到, 这房子地下肯定什么也没有。”   傅折桂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那里,又想到了之前跟丁大山的那番谈话, 也许, 这地下的宝贝并不是傅家祖先在地下埋了什么, 而是跟这土地有关。   地下有矿, 还是这土地能种珍奇东西?跳起来, 傅折桂到院子里找了一块空地开始往下挖。   傅老秀才看傅折桂还不死心, 也就不再管她了。   冬天的土地十分坚硬,傅折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往下挖了一米。什么都没有。再挖一米, 还是什么都没有。就这样, 她用了好几天的时间,一直往下挖了十几米,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巨大的坑,都挖出水来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这次傅折桂死心了,看来,地下没有矿,只能好好研究研究这土是否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了。   弄了几个花盆,她把挖出来的土放到花盆里面,然后将花盆搬到屋子里,琢磨着该往花盆里种点什么试试。   “别弄你那块破地了,好好的院子,都被你挖成什么样子了?说不定,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还有几天就烧灶了,你也不来帮帮我。”周氏给傅折桂打了一盆水进来,唠叨道。   傅折桂这才想起,自己这几天沉迷挖地的事情,竟然把烧灶也就是乔迁宴的事情给忘了。   一边洗手,她一边笑道:“先不挖了,我换换脑子。烧灶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日子就定在四天以后,十二月二十日。再晚一点,大家就该准备过年了,这个时候,大家正好都有空。   我请了专门制作宴席的师傅,说是要二两银子一桌,贵是贵了点,可是人家说了,保证做出的席面大家都得称赞,你觉的呢?”周氏把毛巾递给傅折桂。   傅折桂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这种事情,“那就这么办,难得家里有喜事。”   周氏满意了,“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请人了。傅家这边人丁单薄,也没几个可以请的人,你爹那天想了半天,也就想起几个远房亲戚,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还住在那里,是否会来。   我这边的亲戚就比较多了,我一会儿说一下,你记下来。”   傅折桂坐在炕桌边上,拿起纸笔,“好,你说。”   周氏仔细的回想着,争取不漏掉一个人,傅折桂耐心的等着、记着。   不一时,她这边的亲戚也全都列好了,周氏问傅折桂,“朱先生一时半会回不来吧?”   朱先生?傅折桂心中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怎么把朱先生给忘了,他可是有大学问的人,要是他在,一定知道这土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只是,“朱先生说过完年才会过来,这次肯定赶不上了。”   “哦。”周氏有些失望,突然又问傅折桂,“李家那边还用请吗?”她说的李家自然指李大郎家。   这个,按名分来说,李家跟傅家现在是没什么关系的,可是上次傅折桂的茶楼开业,她没请张氏,张氏就自己来了,这次再不请,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你说呢?”傅折桂把皮球踢给了周氏。   “我说啊,要请。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上次和离,也不问清楚就和离,弄的我们还真以为李大郎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呢。好好的一门亲事,差点被你耽误坏了。”周氏见过了李大郎,也听了他的解释,早就原谅了他,自然盼着他跟傅折桂能破镜重圆。   谁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啊,再说,那时候她一点也不喜欢李大郎,先和离不是正常!嗯,可能在周氏眼里,不太正常。按照他们的想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谈恋爱什么的才不正常。   这个无解,傅折桂赶紧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就把李家也请过来。”   “对,顺便看看他们的态度,跟他们商量商量你跟李大郎复婚的事情。”周氏道。   “可别,娘,我还想在家再待几年呢,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傅折桂叫苦不迭。   “成了婚你也可以回来待着啊!”周氏道。   “那能一样吗。”傅折桂摊手。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急呢。”周氏恨铁不成钢的道。   “急什么急,这又不是着急的事情。好了,娘,我出门去请人了,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傅折桂一溜烟的出了门,剩下周氏在屋里直叹气。   现在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傅折桂的亲事还让她担忧,什么时候傅折桂也成婚了,她才算真的圆满。   出了门,傅折桂请了几户人家,就来到了五柳村。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风景,一切都跟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差不多,她记得,那时是二月,天气也这么冷。   也不知道李家现在住在这边还是住在县里,傅折桂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李家门口。   青砖绿瓦,三间大瓦房十分显眼。李家原来的房子毁于那场大火,之前傅折桂离开的时候,新房子刚建了一小半,现在竟然已经完全建好了。   两扇涂着红油漆的大门大开着,从门外往里望去,院子里放着锄头、笸箩等生活用具,说明李家人是住在这里的。   傅折桂刚要敲门,就听见一边的偏房里传出孩童朗朗的读书声,是李玉归,她心里高兴,也没敲门,就进了院子,往偏房这边走了过来。   一掀门帘,李玉归正坐在桌边聚精会神的读着书。几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一些,脸上的轮廓也越来越明显,分明就是李大郎的翻版。   “娘。”李玉归唰的站起来,冲口而出。那一瞬间,傅折桂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了花开的样子。叫完,他又有些落寞的改了口,“折桂姐姐。”   傅折桂的心咯噔一下,有些不好受。当初是她让李玉归叫她娘,说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可是,他叫了也认真了,她却没有做到。   勉强笑了笑,她道:“读的什么书?”   “《论语》,快过年了,先生放假,我就在家温书。”李玉归认真的道。   傅折桂往他的书桌上一看,只见那里摆放着一碗已经凉了不知道多久的粥,就皱眉道:“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李玉归这才惊觉,“我想等粥凉一点再喝的,没想到竟然忘了。”说完,他拿起粥碗要喝。   傅折桂赶紧拦住了他,“大冬天的,你喝一碗凉粥,回头该肚子疼了。灶台在哪里,我去帮你热热。”   李玉归给她指路,一大一小来到灶台边,一个点火,一个倒水,竟然意外的合拍。等火慢慢烧起来,傅折桂才想起,她来了半天,怎么没见到李家的人呢。   “你奶奶呢?”她问李玉归。   “不知道,可能出去了吧。”李玉归不确定的道。   “那你二叔他们呢?”   李玉归还是摇头。   傅折桂讶然,“你不会从早上起来就开始读书了吧?”   李玉归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事实确实如此。   这孩子,也太用功了一点,傅折桂真怕他成为傅老秀才第二,正要跟他好好说一说这件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骂声,“小狐狸精,你是想烫死我,然后你好占我的窝是吧,我告诉你,没门。我在一天,你就别想。   整天就会哭哭啼啼勾引男人,我叫你哭,我叫你哭……”噼噼啪啪,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傅折桂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是二婶,她又打青杏呢。”李玉归朝外面看了一眼,很随意的道。   “青杏?”傅折桂问。   “哦,二婶不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吗,奶奶他们又忙着赚钱没人照顾她,就从县里买了一个丫鬟专门照顾她,就是青杏。”李玉归解释道。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声跟哭声,还有田氏得意的叫嚣声,“把笤帚给我拿过来。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叫你哭,我叫你哭……”   哭声弱了,惨叫声不绝于耳。   傅折桂再也忍不了了,买来的丫鬟怎么了,那也是人,田氏这么虐待一个人,跟畜生何异?她天天在床上躺着,已经成变态了吧。   她要往外走,李玉归却拉住了她,“不用管她,她打一会儿骂一会儿就累了。你越是管她,她闹的越凶,说李家要害死她等等,闹的邻居都跑过来看。现在她只要不特别闹,我们都不管她。”   “所以你们就拿那个丫鬟给她当出气筒?”傅折桂眉梢倒立,这种行为,跟田氏的行为有什么不同,甚至,就是田氏的帮凶。若是青杏有什么三长两短,李家人于心何安! 第71章   傅折桂的反应太激烈, 李玉归被吓住了, 瞪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傅折桂说完也有点后悔, 这都是李家大人做的事情, 跟李玉归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 我刚才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不是你的错, 真的抱歉。”傅折桂双手合十,诚恳的跟李玉归道歉。   李玉归糯糯的道:“都是二婶跟青杏的错。”   李玉归这话……田氏是不对,可是青杏是受害者, 跟她有什么关系?   傅折桂心里觉的不妥,仔细的打量着李玉归,发现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她突然意识到, 李玉归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受到了李家的影响, 对青杏是冷漠与自私的。   傅折桂的脸色变来变去, 李玉归有些不安, 他怕傅折桂讨厌他, 又丢下他, 可是却没有能力改变, 这让他更加讨厌田氏跟青杏,甚至还有……   李玉归眼中的怨恨如同一根刺一样扎伤了傅折桂,她猛然发现, 李玉归的心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究其原因, 李家肯定要占大部分责任,另外,傅折桂不得不承认,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答应过不会离开李玉归,可是她没做到。她想跟李家断的干干净净,就把全身心依赖她的一个孩子给丢下了,还一次又一次,却没想过,这对这个孩子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而这种伤害是无法逆转,无法弥补的。   希望现在还不是太晚,傅折桂蹲下身,平视着李玉归,“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这次,不是你在原地等我,我会一直在守着你。”即使最后她不跟李大郎在一起,她也会把李玉归当弟弟一样疼。   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他们有思想,有感情,既然自己当初承诺了不会离开李玉归,就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这是傅折桂的决定。说不上千金一诺,算是她的做人底线。   李玉归欣喜若狂,只觉得幸福来的有点太突然。   “怎么样?”傅折桂认真的问,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孩子有时候比成人更愿意原谅别人,也更容易满足。   傅折桂抱着李玉归,准备去看看田氏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她要告诉李玉归,做人不能太自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刚一出门,她就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跪在偏房的门口,她太瘦了,两腮都凹陷下去,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只觉的看起来很不舒服。   她的脸上、脖子上,或者说身体暴露在外面的部位上全是伤,有的像是被竹签扎的,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的,更多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伤口了。伤挨着伤,她身上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低垂着头,好似木偶一样呆呆跪在那里,傅折桂抱着李玉归出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似死人一般,听不见也看不见。   就算是一条流浪狗,都比她来的囫囵,傅折桂现在更加确定,田氏心里不正常了。   “青杏是二婶自己挑的,买来的时候就很瘦。”李玉归把脸扭到一边,似乎不想看青杏。   傅折桂把李玉归放下,让他正视青杏,“那她身上的伤呢?”   李玉归不知道傅折桂是什么意思,又怕她怪他,就小声道:“跟我没关系,是二婶打的。”   “跟你没关系?那你觉的你奶奶他们做的也对吗,纵容你二婶打青杏。”傅折桂沉声问道。   李玉归抬头,他离傅折桂很近,个子又有些矮,所以他看不到傅折桂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下巴,是那样高,高的遥不可及,他不敢接话。   “你认为他们做的是对的是不是?”傅折桂没等到答案,又问了一遍。   “奶奶他们也没办法,才会……”李玉归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没办法?”傅折桂冷笑一声,“怎么个没办法,他们怕你二婶闹,邻居看笑话,就不怕邻居看到青杏被打成这样,说李家吃人不吐骨头吗?”   李玉归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只是被田氏一点点逼迫,才会选择一步步妥协,然后牺牲青杏来换取家里的安宁。   “若是青杏有什么意外呢?你们是不是听你二婶的话,再买一个老实的丫鬟给她欺负,然后,荒郊野岭,又出现一个无主的孤坟?   你们这样,跟杀人何异。甚至,比杀人更可怕。”傅折桂冷眼看向李玉归。   李玉归如遭雷击,杀人?他从没想过,可是看看青杏那残破的身体,他一点也不怀疑,什么时候她就会支撑不住,然后倒下。   若真是那样,他就是杀人犯?!他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可是我还小,奶奶他们根本不听我的。”李玉归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   “小?你是可以不用承担责任,甚至上了公堂,也不用。可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种情况?”傅折桂步步紧逼。   李玉归是孩子,但她要把他放到对等的位置,让他正视自己内心。哪怕它有些丑陋,哪怕那样会鲜血淋漓,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惊醒,改正自己的错误。   没有,李玉归已经无力说话了。傅折桂说的对,他就是帮凶,是一个十足的坏人,难怪傅折桂不喜欢他,他也开始讨厌自己了。   傅折桂半蹲下身体,发现李玉归出了一脸的细汗,便替他擦了擦,温声道:“恶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被恶人傅住了心,然后纵容他行恶。   圣人说嫉恶如仇,大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也要保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然人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李玉归惭愧不已,亏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握紧拳头,他问傅折桂,“那我该怎么做?”   “你觉的呢?”傅折桂想让李玉归自立。   李玉归想了想,过去去扶青杏,“你没做错事,是我们李家不对,你赶紧起来。”   青杏被他一碰,立刻抱臂缩成了一团,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   李玉归看向傅折桂,寻求帮助。   傅折桂给了他鼓励的表情。   李玉归看青杏身上的衣服单薄,跑进屋子,给青杏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又把刚才傅折桂跟他一起热的那碗粥拿了出来,对青杏道,“你肯定饿了吧,先喝一碗粥。”   青杏是真饿,她的目光一下子被那碗粥吸引了,也有了反应。   “给你。”李玉归用小手举着,诚挚的道。   青杏接过粥碗,也不怕烫,大口大口的开始吞咽。喝着喝着,她又开始掉眼泪,不知道是烫的,还是怎么样。   那眼泪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李玉归的心,原来,青杏也是有感情的,她也会哭。   李玉归站起来,迈步向前,掀开了田氏房门的门帘子,定声道:“二婶,以后不允许你再拿青杏出气了,她替你洗衣服、做饭,还给你擦身体,比二叔对你都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田氏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她的屋子,一掀开门帘,就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冲了出来,傅折桂离的很远都闻见了,可是李玉归却好似没闻见一样,坚定的站在那里。   田氏在屋里也听见了一些傅折桂跟李玉归的谈话,早恨的牙根痒痒了,怎么会听李玉归的话,立刻骂道:“关你什么事,我的丫鬟,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你做的不对,我就要管。”李玉归毫不退让的道。   “哼,你管?我看你怎么管。青杏,你给我滚进来,还长本事了是吧。快点,给我滚进来。”田氏拍着床叫喊着。   那声音,就好似魔音穿耳,青杏浑身僵硬,手里的粥碗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滚进来,找打是吧?”田氏拿起了旁边的笤帚,拍的啪啪作响。   青杏浑身一颤,如同游魂一样,要往屋里走。   李玉归一下拦住了她,“青杏,你不要去。我会跟奶奶还有二叔说,以后你再也不用伺候她了,她这种人,让她……”   青杏眼中迸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这个小人,她能相信他吗?   田氏则气急败坏,李玉归是张氏的心头肉,他要是真的跟张氏这么说,她可怎么办。以后,李家还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   越是着急,青杏还不过来,她气的将手里的笤帚砸向青杏。结果,她离房门有一段距离,又躺在床上力道控制的不太好,那笤帚没砸到青杏,反而砸到了李玉归的头上,瞬间,鲜血就流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傅折桂赶紧上前,“玉归,你没事吧?”   李玉归用手摸了摸脑门的鲜血,“没事。”   “家里有没有药,我给你抹一点。一会儿,跟我去看大夫。”傅折桂有些后悔这么逼迫李玉归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   “奶奶的屋里有,一会儿,带青杏也去看看大夫,她伤的比我重。”李玉归今天是打定主意管这件事了。   傅折桂赶紧去正房找药,李玉归则拉着青杏往外走。   田氏伤了李玉归,又怕又恨,开始撒泼,“都来欺负我,不就是看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嘛,我是废人,我是废人,我给你们老李家丢人了。”   她一边骂着,一边打着自己嘴巴,“怎么不让我早点死,活着碍你们的事。我死了,你们就轻松了……”   她的声音尖锐高亢,弄的整个李家好似都在颤抖。   李玉归就这么看着她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这让她闹的更凶了。   张氏跟李二郎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李玉归脸上都是血,站在田氏的屋门口,田氏在闹着,而青杏则瑟瑟的站在一边。   血,李玉归流血了!这就是在剜张氏的心尖肉,疼的她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就跑了进来,“玉归,你怎么样?疼不疼,跟奶奶说。”张氏的手都是抖的,想摸李玉归的伤口又不敢摸。   “奶奶,我不疼,青杏比我伤的严重多了,以后别让她伺候二婶了。”李玉归道。   张氏看向青杏跟田氏,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伤了玉归。”   青杏不敢说话,田氏的声音也弱了很多。   “是二婶,我知道她不是想打我,是想打青杏。”李玉归道。   张氏基本只听见了是田氏打的李玉归,平素,她就对田氏不满了,这下,立刻爆发出来,“蒙了猪油的死老婆,你天天在床上躺着,还有功劳了?还敢打我的乖孙,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田氏本来有些害怕,现在被骂,她也不怕了,立刻跟张氏对骂起来,“是,我是活的不耐烦了,你来打死我啊!   来人啊,李家要打死人了。大家都来看啊,李家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媳妇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左邻右舍又被她的喊声惊动,都跑到门口来看热闹。   人越多,田氏越来劲,“大叔大爷,要是我哪天死了,你们千万要给我作证,我就是憋屈死的。你们也听见了,刚才他们要害死我呢,苍天有眼……”   傅折桂从屋里拿药出来,听见的就是这样一番话,她再也忍不了了,刚要说话,一个小人站了出来。   李玉归大声道:“是,人在做,天在看,谁做亏心事,谁心里知道。”他拉过青杏,对外面的邻居道,“大家看看,青杏身上的伤,都是我二婶打的。我们不让,她就说我们要害死她,难道我们就该看着她活生生的打死青杏吗?”   小小的人,脸上带着血,他的控诉震撼力十足。再加上青杏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反而田氏,虽然躺在床上,却脸色红润,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太狠心了,把人打成这样。”   “就是啊,这样的人,根本就是报应,老天才会让她瘫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以前就不是一个好的,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   众人一面倒的站在了李玉归这边。   傅折桂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李玉归这孩子还是可以的,这件事,他出面远比她说效果要好。   李玉归看见傅折桂,更添了几分勇气,又质问张氏跟李二郎,“奶奶,二叔,你们怎么说?”   张氏还能怎么说,田氏今天都敢打她的孙子了,以后,她都不敢想,“二郎,她是你的媳妇,你说怎么办?”   李二郎有些痛苦,他能怎么办,真的休了田氏吗?那几乎给她判了死刑。想想这些年,田氏虽然有各种不好,可是对他还是很好的,什么都惦记着他,什么都帮着他,也是为了他才跟娘家闹的不合。   “二叔,你既然可怜二婶,那你就该自己伺候二婶,让青杏来是什么意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觉得你这样做真的很自私吗?   你这样,我看不起你。”   李玉归的话犹如阵阵铁刺扎进李二郎的身体,他说他看不起他。被自己的侄子看不起,李二郎有点难以接受。   可是,他又无从辩驳。开始的时候,他是亲自伺候田氏的,每天给她端屎端尿,擦身铺床,还要听她唠叨,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受不了了,这才买的青杏。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青杏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他却为了自己舒服,对青杏的痛苦视而不见。   抬头看看青杏,那遍身的伤痕,李二郎真的无地自容。   狠狠的一握拳头,李二郎道:“是我不对,我这就写休书,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李家的媳妇。”   说完,他央人写休书,只等休书一写好,就在上面按手印,休了田氏。   围观的人纷纷叫好,这样恶毒的妇人,就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田氏这才慌了,她哭道,“二郎,二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休我,你休了我,让我去哪里。我还不如死在李家,好歹也算是你的人。”   李二郎无动于衷,田氏从床上滚下来,拖着僵硬的身体,用两只手爬到李二郎身前,泪流满面,“二郎,你忘了吗,你说过的,要照顾我一辈子。   我们是夫妻啊,我自认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你,你真的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这时,休书写好了,李二郎的眼圈也红了,他在休书上按了手印,然后将休书递给田氏,“我记得你对我的好,但李家已经容不得你了。   你放心,就算我休了你,我也会照顾你。只不过,你不再是李家的媳妇,也没法再欺负别人,所有的事情,都让我来承担。”   田氏握着休书,只觉得天旋地转。   李二郎是有情有义的,李家也是仁至义尽,只看田氏知不知道珍惜改过吧,若是不能……大家议论纷纷,基本上是这个意思,然后各自散去。看热闹而已,也就看个热闹。知道事情的结果了,就够了。   傅折桂担心李玉归的伤,赶紧过来给他清洗伤口,抹药。   “折桂姐姐,我这样做对不对?”李玉归笑了,其实不用傅折桂说,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做的对。做完之后,他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更重要的事情是,他发现,有些事即使他是一个孩子,也能做到的。以前发生的那些事,大概也不能全怪别人,也怪他自己。   “对,你做的很对。”傅折桂夸奖着李玉归,小孩子,做的对就要夸奖,这样,他才能慢慢成长。   李玉归的笑容更大了。   张氏跟李二郎也早就看到了傅折桂,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跟她说话,听到她跟李玉归的对话,才知道,李玉归会这么做跟傅折桂有关。   真的很惭愧,每次让傅折桂见到的,都是李家不堪的一面,更惭愧,他们没有给李玉归做一个好的榜样,差点把孩子给带坏了。   “我一会儿带玉归去看看大夫,然后,我想让他跟我住一段时间,你们觉得呢?”傅折桂问张氏跟李二郎。   “那感情好,你想让他住多久,就住多久。”张氏就差拍手称赞了。   李二郎就更加不会有意见。   “那就好。我这次来,其实是……”傅折桂把请李家去烧灶的事情说了,张氏立刻表示,那天他们一定去。   接着,李二郎请来了大夫,给李玉归跟青杏诊治。李玉归只是皮外伤,青杏的伤就严重了,已经伤及了根本,要吃好药好好调养才可以。   张氏立刻表示,让大夫开最好的药,不要怕花钱。   等一切处理好,傅折桂带着李玉归往回走。小毛驴的脚步哒哒有声,李玉归的心也如同这脚步一样,跳的欢快而雀跃。   “折桂姐姐,我真的可以跟你一起住啊?”他一遍遍的确认着。   “当然,以后只要你想我了,就来跟我住。”傅折桂回。   “那我要是永远都不想走呢?”   “那就一直跟我住。”   李玉归满意了,突然又问傅折桂,“你说二婶还会骂人吗?”   这个,傅折桂看向远方的天空,“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自己惜福吧!”   李玉归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   到了傅家,周氏见到李玉归十分的高兴,她觉得傅折桂这是想通了,想跟李大郎重修旧好,这才把李玉归带了回来。   既然这样,傅折桂的好事还远吗?周氏想想都觉的开心。 第72章   就这样, 李玉归在傅家住了下来。他每天还是努力读书, 但傅折桂总是想着法的逗他玩, 想让他感受到童年的美好。有傅折桂陪着, 李玉归也变的活泼很多, 看起来也像一个孩子了。   十二月二十日, 傅家的乔迁宴开始, 长河村的村民几乎都来参加了。他们感激傅折桂的恩情,送的礼物几乎是他们能拿得出的最好东西,看的傅折桂有些过意不去, 悄悄记在了心里,准备以后找个机会把东西还给村民。   傅家这边请的人少,来的人更少, 还都是一些老人, 傅折桂赶紧安排他们找个温暖的地方待着,免得他们来参加乔迁宴, 还被吹病了。   周氏那边的亲戚来的倒是不少, 周氏觉的面上有光, 拉着傅折桂一一的给她介绍, 傅折桂基本都不认识, 但也只能笑脸相迎。   李家那边, 张氏带着李二郎李三郎一起来的,拿的是所有人里最贵的东西,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 跟傅折桂打过招呼以后, 就坐到一边喝茶,顺便逗李玉归玩,争取不给傅折桂添麻烦。   总体来说,这次的乔迁宴还是很顺利,很热闹的。所有人都惊叹傅家竟然买了这么大一个宅子,然后对他们表示了祝福,傅老秀才跟周氏的嘴从早上起就没合拢过,真正是春风得意。   等到菜上来,宴席达到了一个高潮。什么整鸡整鱼、蹄髈肘子,甚至羊腿大虾都跟不要钱一样往上摆,很多人家过年也就吃一顿饺子了事,还不一定有肉,这些东西见都没见过啊,更别说吃,现场瞬间就沸腾了。   都吃的肚子溜圆,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菜,众人这才停下,看着满桌的饭菜,众人只恨自己肚子太小,恨自己昨天为什么吃饭,弄的今天都吃不下了。早知道傅家的饭菜这么好,提前三天,他们就应该不吃饭的。   这时,傅折桂很合时宜的告诉大家,大家可以把桌子上的饭菜打包带回家,众人又高兴起来,桌上还有这么多好东西,他们这下可以过一个肥年了。   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丁大山等人帮着收拾东西,劝傅折桂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多半天了,傅折桂忙的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时间喝,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   他们不说,傅折桂还不觉的,现在一停下来,肚子也叫了,口也干了,连腿都酸疼不已。   再次谢过大家,她准备去后面吃点东西、喝点水,顺便休息一会儿。   刚来到后院月亮门那里,一个男人突然从里面走出来,傅折桂漫不经心的,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折桂表妹。”男人伸手来扶傅折桂。   傅折桂向后一退,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一下对方。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穿了一身月兰缎子长袍,长的还不错,就是那双眼睛转个不停,一看就不是一个厚道的人。   “是……”傅折桂看着他眼熟,应该是周氏那边的亲戚,刚才周氏给她介绍过的,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我叫秦丰茂,是你表哥,怎么,几年不见,你都不记得我了?”秦丰茂笑道。   你都说几年不见了,傅折桂又累又饿,真不想理他。可是碍于周氏的面子,还要客气一下,“原来是表哥,我记性不太好,你不要见怪。”傅折桂淡淡的道。   “不怪不怪,哎呀……”秦丰茂上下打量着傅折桂,“都说女大十八变,表妹这几年变的,还真是‘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傅折桂的腰。   人人道,柳腰身。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了,女人的腰,岂是别人这样看的!傅折桂顿时冷了脸,“表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奉陪了。”   秦丰茂一击不成,赶紧摆正姿态道歉,“对不起,表妹,我刚才唐突了。”他一抱拳,袖子中一个金玉坠掉了出来。那东西金光闪烁,玉色通透,一看就是一个宝贝。   秦丰茂假装没发现,跟傅折桂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表妹叙叙旧。”   这是打算拿这东西晃自己的眼,还是想让自己捡起来,他好趁机装一波。简直可笑,就算这东西是王母娘娘的宝贝,拿在他手里,傅折桂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这是在侮辱傅折桂,也是在侮辱他自己,他的眼界,也就这么高了!   傅折桂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一脚踩在那金玉坠上,然后扬长而去。   走着走着,傅折桂似乎听见了谁的心碎裂成片的声音,她嘟囔道,“ 回头得好好打扫一下这院子了,什么破东西,硌的我脚疼。”   转过月亮门,傅折桂的心情终于又好了一些,往屋里走去。   秦丰茂心疼的把那金玉坠捡起来,发现上面的玉坠全是泥,金珠几乎被踩边了,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傅折桂,给脸不要脸,等我把你娶进门,哼……”   幸亏傅折桂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不然,就不是踩他的东西那么简单了,她绝对会让他永远不敢再到傅家来。   不过,傅折桂还是知道了秦丰茂想娶自己的事情。屋中,一个女人正在跟周氏说话,她正要进屋,把她的话听了个真切。   “三妹,我家茂儿你也看见了,那可是一表人才。他从小就跟着他爸做生意,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不瞒你,整个文王县的布匹生意,就得数我们家了。   这么好的孩子,家里又只有他一个,折桂要是嫁过来,还能有她的亏吃?再说,我可是她的亲姨母,这可是亲上加亲的事情。”   秦丰茂的娘,也就是周氏的大姐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周氏,她把秦丰茂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像傅折桂不嫁给他,就是大罪一样。   周氏心里头惦记着李大郎呢,但这件事还没商量妥,她也不好明说,就道,“这件事得问问折桂的意见,上次就是我们做主,结果弄成这样……”   周大姐惊呼,“自古孩子的亲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同意了就行,问她,她一个姑娘,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傅折桂还真说的出口,周氏想说,又怕对傅折桂影响不好,在那里苦着脸长吁短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门婚事。   周氏不说话,傅折桂在外面听着,还以为她被说动了,要把她嫁给那个秦丰茂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傅折桂挑门帘进来,冷着脸道,“大姨,我说的出口,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跟我说。”   周大姐正跟周氏说着悄悄话,傅折桂突然出声,她被吓了一跳。再听到傅折桂的话,她先嫌弃上傅折桂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姑娘,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但是想到傅家这大宅子,还有那些关于傅家的传闻,周大姐换了笑脸,“我刚才跟你娘说,这下傅家可交了好运了。   对了,那个什么宝典真的那么好卖呢,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赚了这么多钱。”   傅折桂径自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眼看了周大姐一下,她要是说好卖,她是不是也想插一脚?“不好卖,大姨你听错了。”她凉凉的道。   周大姐不信,“不好卖?那你们怎么赚的这么多钱。”   “我说是路上捡的,你信吗?”   周大姐信了才有鬼,“既然折桂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三妹,我说的那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过几天,我再来。”说完,她起身往外走。   周氏赶紧往外送。   傅折桂连屁股都没抬,这种人,她宁愿她永远也别来。   过一会儿,周氏送人回来,埋怨傅折桂,“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   “她敬我一尺,我敬她一丈,她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她。”傅折桂哼道。   “人家怎么对你了?人家觉得你好,想让你做她的儿媳妇,这不是好事。说明你……”   傅折桂打断了周氏的话,“好事?她弄个火坑给我跳,我烧死了还要感激她不是?娘,这种人,以后少让她来。”   “你……我让你嫁给李大郎,你不愿意,现在别人就是说说,想跟你提亲,你就让人家没脸,以后谁还敢娶你。”周氏也有点生气了。   “没人娶就不嫁。娘,我陪着你还不好吗?”傅折桂赶紧拉着周氏的胳膊说软话,她可不想为了这件事伤了她跟周氏的感情。   周氏又气又甜,把胳膊从傅折桂手里抽出来,“我还能陪你一辈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油爆大虾,我去给你拿。”说着,她往外走去。   “还是娘最疼我。”傅折桂故意大声道。   周氏哼了一声,脸上全是笑容。   长河村外的马车上,周大姐黑着脸跟秦丰茂抱怨,“那个傅折桂,一看就是一个混不吝的,茂儿,你真要娶她?”   “她怎么样有什么关系,她家的钱是真的就行了。娘,你忘了咱们家为什么能这么有钱?”秦丰茂道。   当然没忘,还不是因为秦丰茂之前娶了县里首富的女儿。那时,秦家只不过开了一个小店铺,就是因为那个儿媳妇的帮忙,秦家才能迅速积累财富,扩大生意,走到今天这一步。   现在……反正秦丰茂是单身,他准备故技重施,让秦家再上一层楼。   “茂儿,你比娘有主意。不过,傅家好像不太想同意这门亲事。”周大姐担忧的道。   “为什么?”秦丰茂心里一沉,他在傅折桂这里也没讨到好处,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依我看,他们还惦记着李家。不是说李家大郎当将军了,她姑娘当皇妃了吗,傅家肯定不愿意放过这个攀高枝的机会,被人休了还惦记着人家呗,希望哪天人家能看她一眼,施舍她一点。   我看,他们上京根本不是去卖书的。我打听过了,李家前脚走,傅家后脚就跟着进了京,这里面说没有事,谁信啊!   没准,傅家的钱就是从李家那里死缠烂打要过来的,怕别人笑话,才说是卖书卖的钱。不然他们以前怎么不卖书赚钱,就这一年突然就卖书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周大姐恶意的猜测着。   秦丰茂脸色微沉,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第73章   二十三, 糖瓜粘;二十四, 扫房子;二十五, 磨豆腐;二十六, 炖羊肉;二十七, 宰公鸡;二十八, 把面发;二十九, 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腊月二十三,整个长河村或者说整个景朝都变的热闹起来,辛苦了一年, 现在是享受自己劳动成果的时候。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这个节日。   二十三是小年, 也是灶王爷升天的日子, 各家各户都要准备一些甜的东西抹在灶王爷的嘴上,好让他“上天言好事, 下界降吉祥。”   除此以外, 还要贴春联, 剪窗花。傅家的春联不用说, 全是傅老秀才写的。贴春联也有讲究, 要有神必贴, 每门必贴,每物必贴,可比现代要隆重多了。   比如家里有井, 要贴井神联, “井能通四海,家可达三江”,家里有树,要贴“根深叶茂”,家里有石磨,要贴“白虎大吉”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大门口的春联,这是一家的门面,尤其傅家刚搬了新家,傅老秀才想了好几天,又写废了很多纸,这才写出一副满意的春联贴在了家门口。   望着那高高的门楼,火红的春联,傅老秀才拈须而笑,傅折桂叫他吃早饭他都不理,最后还是被周氏埋怨了一通,他这才意犹未尽的进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傅老秀才也没闲着,他答应了要帮村民写春联的,可不能食言。   村民都夸傅老秀才字写的好,春联写的更好,傅老秀才忙的手脚不沾地,也一点没有疲累的意思,好像以前那个病病歪歪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看你爹,又在得瑟。一会儿让风给吹着了,他就老实了。”周氏拿着剪刀,一边剪窗花,一边看着外面埋怨道。   “爹这是高兴。”傅折桂也拿着剪刀跟着周氏剪窗花,只是,周氏那剪子一动,剪出来的就是喜鹊登梅,她吭哧半天,剪出来的只剩下梅了,那喜鹊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甘心啊,傅折桂又剪了一个狮子滚绣球,嗯,好大一个太阳,傅折桂举着自己的作品,差点笑出声。   “你快别剪了,好好的红纸。”周氏瞄了傅折桂一眼,有些心疼的道。   “那我不剪了。”傅折桂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了,放下剪刀,拿起周氏的剪纸看着。那二龙戏珠,五蝠(福)捧寿,莲(连)年有鱼(馀),周氏剪的真是活灵活现,看的傅折桂佩服不已。   “娘,你这也剪的太好了吧,跟谁学的?”傅折桂惊叹道。   “还用跟谁学?自己看着看着就会了呗。九岁开始,一帮小姐妹里面就属我剪的窗花最好了。那时候,红纸多贵啊,每年就盼着这个时候能动一动剪刀,把早就想好的样子剪出来。   剪坏一张纸,我能伤心半天,谁像你!”周氏瞥了一眼傅折桂旁边那一大叠四不像的剪纸,有点可惜的道。   突然想逗周氏一乐,傅折桂把自己剪的大太阳递给她,“可不是,咱们可不能浪费。娘,你就用这个给我剪一个孔雀戏牡丹,一会儿我贴到我屋子里去。”   周氏乐了,“你这是在考我?”   “怎么,娘觉的不行?那就算了,给你这张纸。”傅折桂从旁边的一卷纸里面抽出一张完好的红纸递给周氏。   “谁说不行,你看着。”母亲怎么会向自己的女儿承认自己不行,尤其是在自己拿手的方面,周氏拿过那张废纸,稍微一思考,就开始剪。   这次她剪的很慢,也很细心,时不时的停下来比划一下。当剪纸最终完成的时候,她有些得意,“你看,是不是孔雀戏牡丹?”   傅折桂一看,圆圆的细细的框里面,一只孔雀打开自己的尾巴,骄傲的看着牡丹,大朵的牡丹迎风摇曳,两者真是相映成趣。尤其用剪纸的手法表现出来,更多了一些意趣。   “娘,你真是太厉害了,真的能剪出来,还剪的这么好。”傅折桂由衷的夸奖着周氏。   周氏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那表情已经说明她此时有多高兴了。傅折桂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也有佩服自己的时候,周氏觉的自己这剪纸的手艺总算没有白学。   “再给我剪一个好不好?我凑成一对,也好贴。”傅折桂拉着周氏的胳膊道。窗花就是这样的,要成双成对才吉祥喜庆。   周氏的手一挥,很自豪的道,“好,拿纸。”   傅折桂把纸递给她。   这次,周氏有了经验,剪的快多了,没一会儿,一个孔雀戏牡丹就剪好了。这次这个剪的当然也很好,而且很神奇的是,它跟上一个竟然大小、样子分毫不差,两张剪纸放在一起,几乎是严丝合缝。   傅折桂要不是亲眼看见,都觉得难以置信。不是叠在一起剪的,也没用尺子圆规等东西,光靠一对眼睛一双手就能做到这一步,她真是服了,从心里服了。   “我还是弄个卷轴把它裱起来,挂在我的屋子里,只贴在窗户上,过不了多久就花了,太可惜了。”傅折桂拖着那精致的剪纸赞叹道。   “裱起来?值当的吗。”周氏觉得傅折桂这完全是小题大作,一张剪纸才多少钱,装裱又要多少钱,有装裱的钱,够买一摞剪纸了。当然,傅折桂如此喜爱、重视她的剪纸,她还是很高兴的。   “怎么不值当,再过一千年,也许就没几个人会剪纸了,这东西就是民族艺术。”傅折桂这话可是有根据的,在现代,剪纸可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全世界的宝贵财富。   周氏笑了,“你这话越说越离谱了,还艺术,让你爹听见,非笑掉大牙不可。”   “有什么可笑的,又不是只有诗词书画才算艺术。不用管爹,娘,你多剪几张,我一起送到店里去装裱,等过了年,不管自己留着,还是拿去送人,都是好的。”   “你自己留着吧,可千万别拿出去送人,我怕丢人,谁过年送这个。”周氏拿起剪刀,一边剪,一边道。   那要看送谁了,要是送平民百姓,送剪纸当然不如送一斤果子二斤酒,要是送给一些不愁吃喝的人呢,他们能看出你的心意,能欣赏你的才艺,就是千金不换的好礼物。   傅折桂不想继续说这些,在一边帮周氏整理桌子。   整理到那卷红纸的时候,她发现这里面不单有红纸,还有绿纸、黄纸等颜色的彩纸,突然,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学的一个手工,立刻来了兴趣,抽了一张绿纸出来。   一张长方形的绿纸,折成正方形,然后用剪刀从开口的一边剪成小拇指宽的细条,不要剪断,看起来就像一个门帘一样。   再拿一张红纸,也如此做,然后将红纸的纸条跟绿纸的纸条编制在一起,两边都是如此,就编成了一个尖尖的纸袋。在纸袋里塞入少许棉花,上面剪成弧形,再用线缝合,一个红绿交错的心状东西就出现了。   打一个缨络用线穿进去挂在下面,上面弄好扣,这就是一个很好看的心形挂件。   做好以后,傅折桂爱不释手,这么多年没做,她竟然还没忘记该怎么做。   “瞅着倒是挺好的。”周氏早就看见傅折桂在忙乎了,现在成品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我去挂到我床头。”傅折桂起身道。   “顺便把这些窗花也拿着,一起贴上。”周氏嘱咐。   “好。”傅折桂应了一声,拿着窗花跟挂件回了屋。把挂件挂在床头,挑一些简单的窗花贴在窗户上,屋里立刻添了很多喜色,看起来很有过年的感觉。   贴完窗花,傅折桂打扫屋子,周氏去买糖瓜、糖饼,准备傍晚祭灶用。结果傅折桂还没打扫完,周氏就气呼呼的回来了,手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刚才出去不是还好好的。”傅折桂拿着鸡毛掸子,有些好奇谁得罪周氏了。   周氏看了傅折桂一眼,想说又说不出口,先红了眼圈。   这下事情大了,傅折桂扔下鸡毛掸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氏还不肯说,傅折桂立刻就往外走,这大过年的,是谁这么找不痛快。周氏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这样,肯定是受了欺负。   周氏吓得赶紧拉住她,“你去干什么?”   “你又不说,我去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傅折桂冲口道。   “你别去,外面,外面……”   “外面怎么了?”   “你不知道,也不知道谁传的,说咱们家之所以买了这么大宅子,根本不是靠自己赚的,是咱们,是咱们……”周氏一想起那些人的议论,就觉得心凉。   “咱们怎么?咱们又没偷没抢。”傅折桂怒道。   “是没偷没抢,人家说咱们不要脸,死活赖着李家,这钱是死乞白赖跟李家要来的,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把你说的……反正那话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周氏都不敢跟傅折桂说那些形容她的话,什么“贱”“不要脸”都是好听的,更难听的,把傅折桂说的比窑-姐还不堪,她真怕傅折桂听了受不了。   “跟李家要来的,还死乞白赖,李家的人说的?”李家要是真敢这么说,傅折桂敢骂到他们家门上,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们心里没数吗?在李家的那些日子,她是吃过他们一口粮,还是要过他们一文钱。 第74章   傅折桂的话音刚落, 外面就进来一个人, 那人风风火火的, 手上还拎着几颗大白菜, 看起来有点搞笑。   “折桂, 我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 那话可不是我们家说的。娘就是怕你们误会, 这才赶紧让我来跟你们解释一下。嗯,顺便送几颗白菜,都是家里种的, 给你们过年包饺子吃。”李三郎抱着白菜急道。   周氏赶紧起身,“快把白菜放下,挺沉的。”   “不沉, 你们家厨房在哪里, 我直接给你们送过去,免得你们再过一遍手。”李三郎笑道。   周氏被他的态度打动了, 暂时忘了刚才的事情, 带他去厨房。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 她热情的给李三郎倒水, 让他洗手, 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这大冷的天,你抱这么多白菜过来多麻烦,我们家里有。”   李三郎笑了,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就是一点心意。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解释那传言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两天的功夫,这传言就弄的满天飞。   我娘跟我们为了这件事,没少跟那些嘴碎的人吵架,可是根本不管用,人家宁愿相信传言,也不相信我们。还说我们是被你们拿住了把柄,怕说出来丢人,这才帮你们开脱,简直要气死人。   婶子,折桂,你们可千万要相信我们,要是我们家说过一点这种话,就让我们天打五雷轰!”李三郎指天发誓。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氏怎么会不相信他,立刻道:“相信,相信,回去告诉你娘,谢谢她了。”   “婶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家。”李三郎急道。   “哎,都是命。也别说这个了,这件事到底,折桂,你怎么想的?”周氏见傅折桂一直没说话,就问她。   李三郎也看向傅折桂。   傅折桂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她梳理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刚才说,这件事是这两天才传开的?”她问李三郎。   “对啊,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乱嚼舌根。”李三郎气恼道。   傅家回文王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根本没人这么说,就这两天的事情,算起来,“那就是在我们办完乔迁宴之后的事情了!”   “是不是有人嫉妒你们家,故意抹黑你们。”李三郎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此问道。   “这哪是嫉妒,分明是跟我们家有仇,尤其跟折桂……外面那些话,你也不是没听见。”周氏一想起来,恨的牙根都痒痒,多大的仇,才能这么诋毁傅折桂。   “跟我有仇?”傅折桂冷哼一声,乔迁宴上,她得罪过的人,她还真想起来那么一位。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果然,他也就是适合生活在下水道了。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告诉我,我去把他们房子点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李三郎蹭的一下站起来,激动道。   “真的,你知道是谁了?”周氏也惊问。   “还不确定,不过十有八九是他。”傅折桂看了一眼周氏,没把秦丰茂说出来,“我们还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去找那人对峙,让他还你一个清白。”周氏道。   “对,我们跟你们一起去,有我们作证,看他怎么耍赖。”李三郎也道。   傅折桂不急不缓的道,“咱们又没有证据,人家可不会承认。再说,你们不是跟大家解释过了,大家宁肯相信传言,也不肯相信你们,咱们再去,也就是徒增笑料。”   说起这个,李三郎就来气,“这些人怎么回事,没长脑子还是还是没长眼睛,竟然不信我们,信那些传言。”   一个女人靠实力赚钱,一个女人靠不堪的手段赚了钱,恐怕大家更愿意相信后者,现代都是如此,更何况古代。   这里面原因很多,傅折桂都懒得分析,总之,除非他们能以雷霆手段让那些人不得不承认前者,否则,那些人总有理由找到借口相信后者。你再厉害,也不能叫醒一个假装睡着的人,就是这个道理。   “要不,折桂,咱们两家先把你跟我大哥的亲事定下来?”李三郎硬着头皮道。这是张氏的意思,可是他觉得,这么做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所以他根本不想跟傅折桂说的。   “这是个办法啊!咱们两家定亲了,谣言不攻自破。”周氏喜道。   “就算定亲,他们肯定也有各种说法继续抹黑我们。再说,我不想为了别人的想法改变自己的生活。”傅折桂淡淡的道。   李三郎无地自容,也更佩服傅折桂,“你说的对,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介意。”   周氏却急了,“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要先弄清楚一些事情,这件事先不用急。”傅折桂缓声道。   “还不急,他们都把你说成那样了。”周氏都要急死了好吗。   “让他们去说呗,我又不会少块肉。况且,他们也就敢背后说说了,有本事,到我跟前来说。   咱们不能自乱阵脚,那样才中了别人的奸计。是疖子总会发出来的,咱们就看看,到时谁会痛。”傅折桂的声音不冷,可是李三郎跟周氏却感觉到了寒意。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傅折桂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被人泼了污水就要死要活的,他们这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娘说了,有什么需要李家做的,我们一定尽力做到。”李三郎也不那么急了,粗声道。   “嗯,多谢!”傅折桂道。   “永远别跟我说谢,要说也是应该我对你说。行了,那我先走了。”李三郎还要赶紧回去将这边的情况告诉张氏等人呢,家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等他走了,傅折桂找到了武直,想让他帮她查一点事情,这对武直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第二天,关于傅折桂的传言刚要降一点温度,不知道是谁爆出,傅折桂其实早就跟一个叫邓生的书生勾搭上了,在李家的时候就不守妇道,把李家弄的乌烟瘴气凡此种种。   这种桃色新闻传的最快,傅折桂立刻成了大家眼里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的坏女人,甚至,好多人还臆想出很多其它的事情来。   傅折桂听到这个传闻,想了半天才想起邓生是谁,就是那个傅登科给她介绍的小书生啊,她跟他总共就见过两次面,也难得秦丰茂还能把他给挖出来,她都快把他给忘了。   腊月二十八,周大姐跟秦丰茂坐着马车赶往傅家。   “那丫头现在名声这么臭,李家肯定不会要她了,咱们这次去,准成。茂儿,你这个主意好,断了傅家的念想,看他们怎么办!”周大姐胸有成竹的道。   只不过,她跟秦丰茂都搞错了一件事,从来都是傅折桂不想嫁给李大郎,而不是李家不想娶傅折桂。他们把傅折桂想的跟他们一样,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小人,这就是大错特错。   秦丰茂半闭着眼,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不过,茂儿,你娶了她,你的名声不会受影响吗?”周大姐有些担忧的道。   “受点影响怕什么,傅折桂这种名声,要嫁给我,嫁妆可是要翻倍的。再说,你不是说她很泼辣吗,现在她有了把柄在咱们手里,以后还不乖乖的任咱们差遣?”秦丰茂挑眉道。   “对对对,茂儿,你想的就是周全。”周大姐笑了。   然后,他们俩就是以这种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周氏面前的,话里话外的跟周氏说,李家那边没戏了,他们不嫌弃傅折桂,现在救傅折桂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傅折桂嫁给秦丰茂云云。   周氏的心乱成一团,“折桂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是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以后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我也相信表妹不是这种人,每次听见别人这么说,我都会上去阻止。可是,人家听说我只是她的表兄,根本不听我说。   要是表妹能嫁给我,我是她的丈夫,那就不一样了,谁敢说她的坏话,我就揪了他的舌头。”秦丰茂一脸深情的道。   “这……”周氏还真有点动摇,傅折桂跟李大郎太纠结了,就算以后在一起,也不一定幸福,她这个外甥好像还不错,也是一个良配。   就在这时,傅折桂领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揪了他的舌头,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揪自己的舌头。”她冷着脸道。   秦丰茂显示一惊,傅折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他还算有点沉着,坐着没动。   “折桂,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几位官爷是怎么回事?”周氏被吓了一跳,立刻问道。   “什么意思?那些话话就是从秦家传出来的,王立都已经承认了,就是秦丰茂让他这么说的。   王立还说了一些别的事情,这几位官爷,就是为了那些事情来的。至于是什么事情,我想这两个人比我清楚。”傅折桂一指秦丰茂跟周大姐。找到证据,用雷霆手段让秦丰茂无可辩驳,就是傅折桂之前的打算。   两人顿时吓白了脸,王立,傅折桂既然能说出这个名字,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氏也变颜变色的,“大姐,是你说的折桂的坏话?”   周大姐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周氏这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差点把傅折桂推进火坑。或者说,她一直都是错的,要不是她想大办乔迁宴,想在自己的亲戚前面露露脸,根本不会把周大姐这些人给招来。   又是愧疚又是失望,周氏顿时红了眼圈。   “娘,这不是你的错。”傅折桂温声道。   周氏根本听不进去,或者,她需要时间。   那些官差一哄而上,拿铁链子去锁秦丰茂跟周大姐。   秦丰茂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挣扎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有什么证据!”是的,他确信,他所做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周大姐也怒道,“对,有什么证据?无缘无故就抓人……”   她还没说完,就被官差那铁链子给锁上了,“有话去跟老爷说。”这些官差只是奉命办事,才不会理会他们说什么呢!   腊月二十八,长河村都是人,秦丰茂跟周大姐就在周目睽睽之下,被官差锁到了衙门。   不久,就传出他们用各种卑鄙手段窃取他们的亲家,以前文王县首富张家生意跟钱财的事情,还传出,给傅折桂泼脏水的事也是他们家干的。   后者,大家还不在意,可是前者就太劲爆了,娶了人家的女儿,还把人家的家给弄败了,自己倒是发财了,这可不就是衣冠禽兽,一家子人渣吗!   甚至,有人还怀疑秦丰茂的媳妇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他杀死的等等。秦家的名声是彻底臭了,顶着风就能臭出去十里。他们家是做生意的,信誉即金钱,他们名声这么臭,谁敢跟他们打交道,他们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人在牢里,家也败了,李三郎听到这个消息,才知道傅折桂当时那话的意思,不禁直挑大拇指,太厉害了,对秦家那种人,就该这样。 第75章   周氏为了这件事伤心了好几天, 直到过年这天, 傅折桂提起今天也不知道傅登科跟朱寄云会不会回来, 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 一早就站在门口巴望着, 希望他们两个能回来一起过年。   受她的影响, 傅老秀才也假装在院子里散步, 实则一直在看着门口。   一家三口人有两口人都无心过年,傅折桂做菜也做的挺没意思的,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择着菜。看来, 今天傅登科跟朱寄云要是不回来,傅家这年是过不好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过的怎么样?心里有事, 傅折桂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 一个从阳泉回来的客商拜访了傅家,告诉周氏傅登科他们不回来了, 他让他给他们带了一封信。   周氏是红着眼圈进来的, 把信交给傅老秀才, 她偷偷的用手绢拭着眼角。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她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没一会儿, 她就笑了, 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嫂子怀孕了?”傅折桂也是惊喜莫名。   “对啊。你哥说,你嫂子的反应有点大,又是第二个月, 胎像还不稳固, 大夫建议他们不要长途跋涉,他们才没有赶回来过年的。”傅老秀才也兴奋异常,把信来回看了好几遍,确认傅登科确实是这个意思,他才抖着声音道。   “告诉他们,不用赶着回来,照顾寄云的身子要紧。”周氏就像换了一个人,急促的道,好像刚才盼着傅登科他们回来的不是她一样。   “好,我这就写信,跟他们说。对了,等过完年,要不然咱们去接他们吧。”傅老秀才比周氏更急。   “就你这身子骨,还去接人?别给人家添麻烦就是好事了。”周氏精神兴奋,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傅老秀才一点也不在意,拍着胸脯道,“我这身子骨怎么了,告诉你,我背也能把他们背回来。”   周氏不信,但也没在打击傅老秀才,“得了吧,咱们还是想想该准备些什么东西的好,寄云这是第一胎,可千万不能马虎。   不行,我明天要去扯点棉布,给我的孙子做虎头帽、虎头鞋,这么冷的天,把他冻坏了可怎么办!”   “你还说我,算日子寄云现在才两个多月,等到她生就是七八月份了,你做那么厚的鞋、帽,给谁穿。”傅老秀才翘着胡子争辩道。   周氏一想也是,她这不是高兴糊涂了吗,可是她不会承认的,“我多做几套,冬天也穿,夏天也穿不行吗?”   “就会弄那些没用的,早点联系一个好的产婆才是正理。不对,我也糊涂了,还是先弄点补药给寄云吃。”   ……   傅家又变的热闹起来,从中午到晚上,周氏跟傅老秀才谈的都是孩子的事情,他们对这个傅家第三代人充满了期待跟关爱,一说起来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甚至,他们都说到了要是女孩,该叫什么名字,要是男孩,该让他读什么书等等。   傅折桂估计,他们都没吃出来晚上那饺子是什么陷的。就算给他们弄一锅黄连馅的饺子,没准他们吃了还得赞一句真甜。   按常理,大年夜是要守夜的,可是傅老秀才跟周氏年纪大了,又高兴的太过,过了那股兴奋劲,没一会儿就眼皮发沉,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们的嘴角依旧是翘起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傅折桂给他们盖上毯子,突然有种寂寥的感觉。以前每次过年,她都是看着春节联欢晚会,跟爸妈一起过的。现在,电视没得看,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真不知道这漫长的夜该如何度过。   起身,她信步走到外面,突然发现,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大雪,到处是银装素裹,美丽非凡。   想到处走走,她迈步踏进了雪里。天上是鹅毛大雪,地下是一片苍茫,她轻轻的走过,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给谁听。傅折桂就那么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啪啪……”的敲门声传来,傅折桂被惊醒,望向大门处。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家过年,谁会来敲门?   难道是傅登科跟朱寄云?不应该啊,这敲门声如此的轻,就像怕打扰了谁一样,要真是傅登科他们,肯定会是迫不及待的敲门声。   傅折桂仔细听,那敲门声竟然消失了,就好似刚才那声音是她的错觉一样。   “嘭,嘭……”爆竹声响起,宣示着新的一年到来,也给了傅折桂勇气,她唰的一下打开了大门。   不知道谁家放了烟花,灿烂的烟花衬着雪色把外面照如白昼。在那五光十色中,一个浑身是雪的人回过头,正好跟傅折桂四目相对。   披雪带霜,他的眉毛都白了,嘴唇是紫色的,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会动,傅折桂都以为他是一个雪人。   “敲了门,为什么不进来?”傅折桂的嗓子有些低哑。   李大郎转回身,笑了,“就是想见你,还是慢了,今天才到,怕打扰你。”   他说的轻松,可是傅折桂却能听出其中的情义。这个男人啊,迎风冒雪,只为赶回来见她,却在敲了门以后,想要悄悄的离开。怪不得那敲门声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犹豫。   眼睛有些酸涩,“混蛋!说什么打扰,你没问过我,你怎么知道……”下一秒,傅折桂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风雪中,傅折桂跟李大郎一起看那烟花坠落,看那白雪飘摇,一起见证了新一年的到来。   “这是给你买的,白狐皮做的,怎么样,喜欢不喜欢。”屋中,傅折桂忙着倒热水给李大郎洗脸,李大郎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裘衣递给她。   雪白柔软,傅折桂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件裘衣。   “穿上试试。”李大郎伸手道。   傅折桂却发现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先别管它了,你先换一身衣服,然后洗把脸,喝点热水。”她伸手去端水盆。   李大郎站起身,将裘衣裹在傅折桂的身上,又给她系好带子,这才满意的坐了回去。   傅折桂瞬间觉的有些热,晕红了脸颊。   李大郎脱了他习惯穿的黑衣,穿上傅登科的月白衣服,傅折桂发现,他这样竟然意外的吸引人。少了平素的锋利,多了几分闲适,就像黑豹变成了大白猫,有种很居家的感觉。   “怎么,你喜欢?”李大郎笑道。   喜欢,傅折桂才不会说,“你从西戎回来的?那边怎么样。”   “乐安跟赤明还还真是一对,现在,想让乐安回来,估计她都不会回来了。那边一切都好,榷场繁荣,两国的百姓相处融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战事了。”李大郎道。   “看来他们还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时候,还真怕乐安想不开的。”傅折桂松了一口气。   “嗯,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对了,我让武直留了下来,这些日子……”   ……   傅折桂跟李大郎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鸡叫,新的一年正式来到。   “天亮了,我得回家看看,等明天,我再过来。”李大郎站起身道。   傅折桂点头,“我送你。”   李大郎却没动,“我送你新年礼物了,你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什么?”   “这……”傅折桂轻咬下唇,她根本没准备啊。   李大郎缓步走过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接将傅折桂压在了床幔上。   傅折桂心跳加速,这个姿势,他不会想……   李大郎看着怀中的人,狠狠的舔了舔嘴唇,然后一伸手,将傅折桂挂在床头的心形挂件摘了下来,“这个东西挺好看的,就送给我怎么样?”   “那就是两张纸做的。”傅折桂急道。   “我就是喜欢,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礼物。”李大郎将挂件小心的放进怀里,向外走去。傅折桂说过,她不喜欢他对她动手动脚,那他就等,等到她喜欢为止。用一辈子的时间,如果不够,还有下辈子。   傅折桂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么样,抹了一把脸,赶紧追了上去,送李大郎出门。   鸡鸣而起,长河村的百姓一般起的都很早,可是昨天是大年夜,大家都闹了一晚上,现在才刚刚睡下,所以整个村子安安静静的。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送李大郎出门,傅折桂没舍得回去,又把他送到了村口。   两人站在那里,刚要告别,对面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眼睛通红,手里拿着一把刀,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   李大郎一伸手,将傅折桂拦在了身后,盯住了那个男人。只要他稍有异动,他就会将他擒下。   “傅折桂?”男人竟然认识傅折桂,用一种别有深意的声音叫道。   这声音听着耳熟,傅折桂再一打量男人,沉声叫出了他的名字,“秦丰茂。”   秦丰茂笑了,他的嗓子很沙哑,这笑声也充满寒意,“你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从牢里出来了。”   “想到了。”傅折桂实话实说,就像秦丰茂想的,她根本没拿到他犯罪的证据,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秦丰茂像被谁掐住了脖子,再也笑不下去了。他收起笑容,瞧了一眼李大郎。李大郎长的让他嫉妒,可是他穿了一身傅登科的洗的发白的棉布长袍,秦丰茂立刻找回了自信心。   也就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看这模样,一看就是穷书生,他怕什么。   “傅折桂,你还真是不枉你的名声。”秦丰茂恶意的道。   李大郎顿时就怒了,他竟然敢在他面前欺辱傅折桂!   傅折桂却拉住李大郎的胳膊,往前迈了一步,跟他站了个肩并肩,问秦丰茂,“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我的事,还不需要你来管吧。”   “好,好,傅折桂,我果然小瞧了你。这几天我在牢里,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秦丰茂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刀,“所以我出来以后,立刻就来找你了。”   “哦?”傅折桂可看不出他要杀她的意思。不过就算他想动手,她也不怕,她旁边还有李大郎。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功夫怎么样,但能做武直的首领,应该不比他差吧,至少对付一个秦丰茂是绰绰有余的。   她这么淡定,秦丰茂更加对她刮目相看了,“可是刚刚,我改变了主意。杀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你有心机、有手段,这么报复我,无非是因为我挡了你的路,让你不能嫁进李家。我承认,这次我确实输给你了。但你也有用的着我的时候,怎么样,咱们俩合作。   李家才是一头肥羊,咱们俩互相争斗,根本没有意义。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成功嫁给李大郎,到时,我也不要你什么,你只要帮我几个忙就可以。”秦丰茂越说越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傅折桂手里有几个钱,李家那边又有多少钱,他早该跟傅折桂合作的。   傅折桂噗嗤一下笑了,转头问李大郎,“你觉的这个计划怎么样?”   李大郎也笑弯了眼,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不错,你什么时候嫁给李大郎?”   “等我高兴的时候。”   “那你现在不高兴吗?”   “高兴,但还没高兴到想嫁人的程度。”   “那……”   傅折桂跟李大郎打情骂俏,秦丰茂都快被气炸了,他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傅折桂竟然就是这个反应?她这根本就是瞧不起他。亏他还努力压了怒火,没有报复她。   给脸不要脸,秦丰茂拿起匕首,就去刺傅折桂。   李大郎虽然在跟傅折桂说话,但也一直关注着秦丰茂这边,发现他果然狗急跳墙,他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掰,秦丰茂的胳膊就呈九十度角弯了过去。   还不算完,他对着秦丰茂的小腿狠狠来了一脚,秦丰茂立刻滚在地上,疼的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告诉你,我就是李大郎。”李大郎居高临下的对秦丰茂道。   他是李大郎?秦丰茂的震惊太过,竟然有一瞬间忘了疼痛。   “今天废了你一手一脚,以后你再敢打傅折桂的主意,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大郎撕破了白衣下的伪装,依旧是那个黑衣阎王。   秦丰茂脑中虚空一片,想避开李大郎的视线,可是身体早就软成了一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只能像一个可怜虫一样趴在李大郎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李大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对傅折桂道,“你先回去,我这也就走了。以后,他要是敢再骚扰你,你就告诉我。”   傅折桂甜甜的点了点头,裹紧身上的皮裘,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傅家。   等她的背影消失,李大郎才转身而去。   从头到尾,两个人都没看秦丰茂一眼。 第76章   回到家中, 傅折桂先去堂屋看了一眼, 傅老秀才跟周氏已经不在那里回屋去睡觉了, 她也翻身回屋补觉。到了这里以后一般都是日出而起, 日落而睡, 现在一晚上不睡, 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这一觉, 她一直睡到了下午。要不是肚子咕咕的一直抗议,她还不想起来的。   过年吃饺子,初一也要吃饺子, 还有初五、十五,都要吃饺子,这么一数, 过年简直就是专门吃饺子的节日。   不过, 傅折桂喜欢,她就喜欢饺子刚捞出来那种带着水汽的口感, 百吃不厌。   过了初一, 就是走亲戚的日子, 也是小孩子最喜欢的节日。到了叔叔婶婶家, 甜甜的说一声过年好, 就能得到压岁钱还有好吃的, 小孩子估计巴不得每天都过年吧。   初二这天,李大郎正式拜访,打破了傅家的宁静。他从西戎带回来很多毛皮、药材, 昨天没来得及, 今天正好送给傅家。   满满一大车东西,虽然这些毛皮没有他送给傅折桂的那件好,但也都是千金难换的东西,尤其那些药材,更是送到了傅老秀才跟周氏的心坎里。   他们正发愁文王县买不到好药材给朱寄云补身体,李大郎就送来了,这不是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吗!   感受到李大郎的诚意,傅老秀才跟周氏热情相迎。几个人坐在客厅里,真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要说李大郎这个人真不得了,傅老秀才跟他说诗词,他能对答如流,周氏跟他说家长里短,他也能接话,把周氏哄的开开心心的,跟他交谈,大家几乎不用拘束,都能畅所欲言。   周氏看看俊朗的李大郎,又看看娇艳的傅折桂,越发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便捅了捅傅老秀才。   傅老秀才心里也装着这件事,就对傅折桂道,“折桂,你去把我年前买的那罐龙井拿出来,给大郎泡一壶尝尝。”   傅折桂不是傻子,这时候让她出去泡茶……她还真有点心慌,就顺势出了门。   在外面转了好几圈,她也没准备好进屋。   就在这时,大门处进来一个小人,是李玉归,他抱着小毛驴的脖子都快哭了,“折桂姐姐,快帮我一下。”   他小小的身体几乎全部悬空,再多走一会儿,估计他肯定会从毛驴背上摔下来。傅折桂看的心惊,赶紧上前把他抱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谁跟你一起来的,怎么不好好看着你。”   李玉归搓着小手不敢看傅折桂,“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傅折桂突然想到,过年那天下午李三郎来接李玉归,李玉归借走她毛驴的事情,有些惊疑的道,“你借毛驴就是为了自己到我这里来?”   李玉归点点头,上次的青杏的事情让他成长了很多,包括自立。   傅折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看见他一直搓着手,赶紧把他的小手拉起来看,果然,他的手通红一片,有些地方已经肿了。这让她有点生气,“你奶奶他们知道你来这里吗?”   “我给他们留了字条。”李玉归委屈道。   他这样,傅折桂还怎么说,他这么巴巴的冲着她来了,还受了伤,她不能把他骂回去吧,“走,跟我进屋,我给你上点药。”她道。   李玉归立刻破涕为笑。   到了屋里,傅折桂拿出药瓶,突然想到,“你爹早上过来的,你怎么不跟他一起过来?”   说起这个,傅折桂还觉的有点别扭的。单独接受李玉归,没问题,单独跟李大郎相处,好像也没问题,可是他们俩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能,以前她就没见过他们俩一起出现,所以根本没办法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李玉归垂着头不说话,他是讨厌甚至说恨李大郎的。要不是李大郎,当初傅折桂根本不会那么伤心,也不会离开他。作为报复,李大郎在家这些日子,他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也没叫过他一声爹。   傅折桂察觉到李玉归的不对劲,坐在他的对面,一边给他擦药,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道,“你不喜欢你爹?”   “不喜欢。”李玉归抬头,神情坚定而充满恨意。   傅折桂的心一跳,她没想到,李玉归跟李大郎的感情竟然是这样的。不过设身处地的一想,也不难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这么糟糕。   如果她是李玉归,自己的父亲从小就没照顾过自己,她也对他亲近不起来。   “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爹?”傅折桂试探性的问道。   “他欺负你。”李玉归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一向很温柔很爱笑的傅折桂是怎么痛苦的躺在床上的。那天,他几乎流干了自己所有的眼泪,那天,傅折桂是有多痛的,他就有多恨李大郎。   竟然是因为自己,这下傅折桂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爹什么时候欺负过我?”   “就是他送书信回来的那天。”   傅折桂终于想起来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我那天不是因为你爹才疼的,是因为,是因为……”傅折桂也不好说自己那天来大姨妈,只能道,“那天我生病了,肚子疼,才会那么难受的。”   想起来那次的肚子疼,傅折桂到现在还觉得浑身发凉呢。幸好,那次以后她的身体就好了起来,来大姨妈的时候再也没疼过。   李玉归惊愕的瞪着眼睛,似乎有些不信傅折桂的话。   “我保证,这次我真的没骗你,那天的事情真的跟你爹无关,就是凑巧发生在了一起。”傅折桂诚挚的道。   李玉归仔细瞧了傅折桂两眼,选择相信她,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要不是他,你就不会离开我,让我叫你姐姐。”   这个,大概也跟李大郎没什么关系,好吧,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但主要还是傅折桂的问题。就算那次李大郎不送信回来,以后傅折桂遇到合适的人,也会离开李家,李大郎只是起了催化作用而已。   怎么感觉是李大郎替自己背了锅,傅折桂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跟你道歉,离开你,是我自私,跟你爹无关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怪过你。”李玉归糯糯的道。   傅折桂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道,“就是他的错。”   好吧,傅折桂不知道该怎么跟李玉归解释这件事了,有些事,估计只有他长大了才能明白。一抬头,她发现李大郎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   有些尴尬,傅折桂站起来道:“你怎么过来了?”   李大郎笑着走了过来,“你去泡茶一直也不回来,我出来找找你。”   他一靠近,李玉归的脸色明显变了,他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到了傅折桂的旁边。   傅折桂推了推李玉归,“这是你爹!”   李玉归就是不看也不叫。   傅折桂有些无奈。   “我能不能跟他单独说两句话?”李大郎一点也看不出生气或者忧心的样子,很随意的道。   “当然可以,你们聊。”傅折桂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李大郎看着李玉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刚才李玉归跟傅折桂的话他都听见了,现在,他只问李玉归一句话,“你想让刚才的姐姐给你当娘吗?”   李玉归顿时抬起了头,想,做梦都想!   李大郎笑了,想就好办,他也想。   等到李玉归跟李大郎再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李玉归会乖乖的喊李大郎“爹”,李大郎也会宠李玉归,好像他们俩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对亲亲热热的父子一样。   傅折桂用眼神问李大郎他怎么做到的,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李玉归的改变也太快了吧。   李大郎笑而不语。   傅折桂干脆直接抓个机会问李玉归,李玉归的回答更让她猜不透,李玉归说,那是他跟李大郎的秘密,不能告诉她。   傅折桂郁闷的捏了捏他的脸。   傍晚,李大郎要回去,李玉归却不干,非要他在傅家陪他。傅老秀才跟周氏也不想让李大郎走,于是,顺理成章的,李大郎在傅家住了下来。   住就住吧,李玉归好像突然化成了丘比特,没事就把傅折桂跟李大郎往一起凑。   读书,他要傅折桂跟李大郎都在旁边,出去散步,他要一手牵着傅折桂,一手牵着李大郎,就连睡觉,他也要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陪着他,他才肯睡。   床有点小,傅折桂跟李大郎几乎挨在了一起。李大郎朝傅折桂笑,傅折桂瞪了他一眼,低头确认李玉归确实睡着了,这才低声道,“是不是你教的?”   “什么?”李大郎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知道。”   “哦,我就随便说了一下。”李大郎无辜的道。   信你才有鬼,傅折桂有点郁闷,李玉归怎么说叛变就叛变了呢!   “你觉的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李大郎温声问傅折桂。   傅折桂假装睡觉,不理他。   “你爹、娘说想尽快让我们复婚,我没同意。”   傅折桂睁开了眼睛。   李大郎继续道,“上次成亲我不在,这次,我要亲自来娶你,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傅折桂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反驳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再说,凭什么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   “你要想娶我,也可以啊,给你娶。”李大郎轻笑道。   “真的?那还可以考虑。”   “真的,你高兴就好。”   傅折桂有点想笑,又道,“我不想要孩子。”   “嗯?”李大郎有点意外,他以为傅折桂说的是李玉归。   傅折桂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生孩子。”她敛了笑容。   这个想法,她从懂事起就有。那时候她身体不好,她的父母每天为她操劳,她就想,就算自己以后成婚了,也不想要孩子。因为她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   她知道,她的父母从来没后悔生过她,可是她不行。   “我太自私了,不想生孩子。我怕疼,还怕……”怕很多,傅折桂不敢说。   李大郎笑了,“正好,我也很自私,不想让你疼,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只想让你一辈子只陪着我一个人。”   傅折桂看着李大郎的眼睛,那里面清澈一片,他说的是真的。   “如此,我就嫁给你!”她道。 第77章   李大郎要重新娶傅折桂, 而不是复婚, 那么他就要等李老爷子的孝期过了才能娶, 最早, 也要今年十月份。   傅折桂听说这件事, 反而松了一口气。能在家再过几个月的闲散日子, 她巴不得呢!   傅老秀才跟周氏虽然觉得有些惋惜, 但这件事终于定下来了,有了日子,还怕时间过得不够快吗?再说, 真要把傅折桂嫁出去,他们还十分舍不得。   人就是一种矛盾的生物,又盼着自己的女儿出嫁, 又不舍得她出嫁, 真是两难。   这天,傅折桂出去抱柴火, 突然发现, 隔壁的人家在搬家, 问了他们才知道, 他们已经把房子卖给了一个姓李的人。不但是他们家, 一连几户人家都是如此, 听说,这买房的人看好了这块地方,要在这里盖大宅子呢。   姓李?傅折桂第一个想到李大郎, 可是怎么没听他提起这件事啊。这还触动了她心中的一件事, 傅家地下的宝贝,她到现在也没找到,难道,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买的这片地方?   心里乱糟糟的,她赶紧去找李大郎。   李大郎就在书房,书房里还传来李玉归朗朗的读书声,傅折桂怕打扰李玉归,就想悄悄进去把李大郎叫出来说话。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李大郎趴在那里偷偷画的,分明是一张建筑设计图。   书房外,傅折桂拿着那张设计图哼道,“隔壁的房子都是你买的?”   “是啊,我看你这么喜欢这里,就想在这里盖一座房子,以后我们就一起坐在这里,怎么样?”李大郎邀功一样道。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傅折桂假装埋怨道。   “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接过图纸,悻悻的道,“难为我每天躲着你,好不容易才画出这么多图纸……对了,你怎么知道隔壁的房子是我买的?”   因为我听见姓李,就第一个想到了你啊!傅折桂笑了,“反正我知道了。有惊喜,惊喜还很大呢!”   李大郎板着脸,“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你的惊喜在哪里?”   傅折桂指了指自己的心,“在这里。”   “给我看看。”   “不给,哎,别闹,跟你说点正经事……”傅折桂护住胸口,正色道。   李大郎也是跟傅折桂玩的,根本没想怎么样,见她这么严肃,也变的正经起来,“什么事?”   傅折桂把傅家的祖训还有自己的猜测跟李大郎说了一遍,最后,她更是直接把李大郎带到了一边的屋子里,让他看那十几盆盛着傅家院子泥土的花盆。   “我本来想等朱先生过来问他的,现在寄云姐姐怀孕了,他肯定会去照顾寄云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你帮我看看,看你能看出这泥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傅折桂满怀期待的道。   李大郎先是闻了闻那花盆,就是泥土的味道,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伸手抓了一点泥土,放在手上细细的看,似乎,这泥土的颜色偏灰白一些。   再用大拇指、食指细细的捻一下那泥土,因为是河流冲刷出来的泥土,这泥土非常细腻绵软,那手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这种泥土,它确实是有用的。到底是在哪里呢?李大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傅折桂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紧张的都不敢咽口水,生怕打断了他的思维。   就在这时,周氏在外面喊了一声,吓的傅折桂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稳了好一阵心神,才打开窗户对周氏说,“我在这里,什么事?”   “有一位从定州府来的小姑娘,姓白,说她认识你,想见你一下。”周氏指着客厅道。   白彤雪!她怎么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还是来拿白家秘籍的?傅折桂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回头刚要跟李大郎说她先出去一下,却被李大郎抢了先。   “定州府,对,就是定州府,我在定州府见过这种泥土,它是用来烧瓷器的。”李大郎急道。   不会,这么巧吧!傅折桂目瞪口呆。   “怎么,你不相信?”李大郎问。   “不是,是外面那个小姑娘……”傅折桂把白家跟白家秘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我就是没想到,白彤雪会这么快来,而这泥土竟然能用来烧瓷器。   不过,天下间能用来烧瓷器的泥土不多也不算少,傅家先祖当过官,应该不至于把它当宝贝吧。”   “瓷器也分三六九等,其中,这泥胎的影响就很大,你要是真想知道这里面的事情,问问白家不就明白了。白家我知道,烧的白瓷在景朝赫赫有名,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应该没什么难的。”李大郎道。   “也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我跟白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走,我跟你一起去。”   傅折桂跟李大郎来到客厅,只见客厅中早就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白彤雪,另外一个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绸缎长袍,身后还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傅折桂却不认识。   白彤雪见到傅折桂立刻站了起来想要说话,却被男人抢了先,“这位就是傅姑娘吧?我是彤雪的表叔,我姓林,叫林成文。傅姑娘的事情,我舅舅也就是白正芳白老爷子已经跟我说了。   我这次来,一个是感谢你救了我舅舅他们,一个是……”林正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舅舅想在徐州重新烧瓷,那本白家秘籍……”   “管家,把我我们的谢礼拿上来。”他对着身后的人说了一句,那位管家立刻拎过来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竟然全是黄金。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林正文伸手指着那箱子金子笑道。   这还不成敬意?一两黄金能换十两白银,一般钱庄还不愿意给换,这箱子金子至少也有两百两,也就是两千多两银子,即使对于傅折桂来说,也算是一笔大钱了。   “这礼太重了,我不能要。当初的事情,也是适逢其会。白家秘籍确实在我这里,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傅折桂当初说了只是为白家保管这秘籍,现在,白家来取,自然要还给他们。   “那就多谢了。这银子,你还是要留下,不要我回去没法跟我舅舅交代啊!你忍心让我再来一趟吗?徐州到这里可不近。”林成文开玩笑道,他言辞恳切,大有傅折桂不收这银子,他就不罢休的意思。   傅折桂推脱不过,只能先不说这件事,进屋去给他找那半本白家秘籍。   那秘籍她就收在箱子里,很容易就找到了。拿着秘籍,她刚要出门,李大郎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你觉得,这个林成文怎么样?”他问傅折桂。   傅折桂一愣,他进退有度,待人热情,好像挺不错的啊。不过李大郎既然这么说,她立刻把刚才见林成文的画面过滤了一遍,包括他的表情、动作、说的话。   突然,她想到了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他开玩笑说“徐州到这里可不近”。徐州到这里何止不近,起码有千里之遥,今天是正月初九,林成文就到了文王县,那说明他过年以前就从家里出发,往这边来了。   这很不正常。景朝人家族观念很重,过年这种节日,除非是像傅登科他们这种实在没办法的,不然所有的人都会赶回家过年。   林成文若是只是来感谢傅折桂的,大可不必这么急,他完全可以等过完年再来。除非,他是急着来取回那本白家秘籍的。   这就有意思了,他为什么这么急,是白老爷子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白老爷子把秘籍交给傅折桂,就是信任她,若真的是白老爷子想要回秘籍,他肯定不会这么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是林成文自己的意思。   “这个林成文有问题。”傅折桂冲口说道。大概林成文也没想到,他的一句戏言,在傅折桂这里就成了破绽。   李大郎笑了,这个女人哪里都值得他爱,一点就透。   “你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傅折桂却有些不满,她差点就被人骗了,这个家伙竟然早就发现了异常,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吗!   “直觉!”李大郎见过多少人,他看人就像皇帝看古董一样,根本不用分辨,轻轻的一扫,他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那种千帆阅尽的沉淀,当然不是傅折桂能比的。   “故弄玄虚。”傅折桂不接受这个解释。   “那你怎么样才肯接受?”李大郎趁机往前凑了凑。   “说正事,正事。”傅折桂真是服了这位,他就像她原来邻居家养的哈士奇,总想往她身上扑,她身上又没有肉骨头,扑什么扑。   “你不是想让白彤雪帮你辨认花盆里的泥土?”李大郎适可而止。   傅折桂听了,立刻有了主意。 第78章   抱着一个纸包, 傅折桂跟李大郎重新回到了客厅。   林成文看见那纸包, 眼里全是狂热, 再也容不下其它东西了。   心里有了怀疑, 傅折桂这次再看林成文, 那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尤其他脸上的笑容, 她都想狠狠的给他两巴掌, 看看他那虚伪的笑容下隐藏着什么。   将纸包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傅折桂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白老爷子怎么样, 身体可好一点了?”   “好,好的很。那……”林成文伸手指着那纸包要问,傅折桂却偏偏不给他机会, 她道, “哎,那天匆匆一别, 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呢。   刚才你说, 白老爷子要在徐州重新烧瓷?”   “是啊, 所以我……”   “我也对烧制瓷器挺感兴趣的, 你说, 那普普通通的泥土, 怎么就能变成那么好看的瓷器呢?”   ……   傅折桂的话题转来转去,就是不提纸包的事情,林成文急的双眼凸起、青筋暴跳、抓耳挠腮的就像一个快爆炸的猴子一样。   李大郎看的想笑, 傅折桂也太能折腾人了, 他喜欢。看林成文快撑不住了,他对傅折桂道,“你不是要把这秘籍交给林先生吗?”   终于提到秘籍了,林成文都想给李大郎跪下磕两个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傅折桂恍然大悟的一拍手,“瞧我,说的太高兴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林先生,这书……”她站起来,拿起那纸包递给林成文。   林成文接过纸包,立刻就要打开查看。   傅折桂一下按住了纸包,“林先生,你看这纸包上的封口,那是白老爷子亲自写的。我曾经跟白老爷子约定过,一定会将这秘籍完好无损的交给他,你现在拆开,怕不好吧!   还是,你不相信我?”傅折桂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秘籍就在手里,却不能查看,林成文此时的感受,大概就像嘴里叼着肉包子却无法咬下去的狗,他面色不善的看着傅折桂,想跳墙。   李大郎恰到好处的站了起来,谁想对傅折桂不利,就是他的敌人。他在客厅里,全程只说过一句话,可是谁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甚至说,大家都摄于他的存在。   林成文还有一些理智,暗自掂量了一下,他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是我太急了一点。”他说完,拿着纸包坐回原位,指着那箱金子旧事重提,“傅姑娘大义,这谢礼,你一定要收下。”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出乎林成文意料的,刚才还百般推脱的傅折桂竟然十分爽快的接受了这金子,这让他心下一松。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傅折桂收了他的东西,还有什么可说的。   “舅舅还在家里等着我们的消息,傅姑娘,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告辞了。”林成文已经迫不及待的离开去看看纸包里的秘籍了。   “哦,还真有一件小事。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也喜欢烧瓷器,前些日子,我找到一点泥胚土,也不知道是否适合烧瓷器,想请……”傅折桂的眼睛在林成文跟白彤雪身上来回转悠,那意思就是,谁帮她看一下。   林成文根本不懂烧陶,经过刚才傅折桂有意的欲擒故纵,他早就不耐烦这些小事了,直接对白彤雪道,“彤雪,你去帮傅姑娘看一下。我去镇上的客栈等你,你忙完了直接去找我就行。”   白彤雪站起身,有些疑惑,不过是看一下泥胚土而已,用不了几分钟,怎么林成文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她。   傅折桂心中暗喜,她刚才软硬兼施钓林成文的胃口,要的就是这个,这个林成文果然上道,赶紧站起来,她道:“那就麻烦白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只是我对这些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能不能帮上你,还不知道。”   林成文早就听不下任何话了,连客气的话都懒得说,直接说了一句“告辞”,也不管傅折桂听没听见,就带着管家离开了傅家。   他一走,傅折桂立刻收了笑意,抓紧时间问白彤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我这里来取秘籍,真是你爷爷的意思?”   “是啊,我爷爷亲口跟我说的。”白彤雪有些不明白傅折桂的意思。   “亲口说的?”傅折桂还是不信,这林成文绝对有问题,“你们在林家,有没有什么异常?你爷爷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还说别的没有?”   “异常?我爷爷忙着重新开窑的事情,我根本没见过他几次。那次他让我跟我表叔来取秘籍……对了”白彤雪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爷爷叮嘱我,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抢先告诉你一定要小心巴赖子,他不是一个好人,可能会报复你。   我刚才见到你就想说的,结果被我表叔抢了先,一直没机会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巴赖子就是定州府那个搜查白家爷孙的一字眉,他不是好人,傅折桂还不知道?白老爷子让白彤雪先说这个,“你不觉得你爷爷的话有点奇怪?”   觉得,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傅折桂一说,白彤雪顿时感到有些不安,“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爷爷一直在忙,难道他忙的见你一面都没时间?”傅折桂不答反问。   白彤雪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真的不愿意相信,待她如家人的林家是别有用心。   “还有这次,你爷爷跟你刚到林家,你们不一起过年,却千里迢迢的赶到我这里来拿秘籍,这真是你爷爷的意思?”傅折桂继续追问。   白彤雪完全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那声音好似鼓点一样密集。傅折桂来不及多解释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白家的秘籍落到别人手里,想不想救你爷爷?”   白彤雪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就行,一会儿你可一定要帮我!”   “嗯。”白彤雪坚定了眼神,经历过家破人忙,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之前被林家蒙蔽了双眼,现在她知道了事情真相,她完全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傅折桂转头看向李大郎,“一会儿恐怕还要你帮帮我。”   “愿意效劳。”李大郎笑道。   看着他的笑容,傅折桂凭空多出三分勇气,带着白彤雪就来到大门口,打开了大门。   门外果然是林成文,他气急败坏的拿着一叠黄稿纸,怒道:“白家秘籍呢,你给我的这是什么?”   刚出长河村,他就把那纸包打开了,结果,里面根本不是白家秘籍,而是一堆没用的黄稿纸,他自然要回来跟傅折桂算账。   傅折桂不咸不淡的道,“白家秘籍?不是给你了。”   林成文将黄稿纸扔向傅折桂,“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白家秘籍?”   傅折桂接过黄稿纸,不解的问,“这是哪里来的?”   “你还跟我装,这就是你给我那个纸包里装的。”   “不可能,我给你的是白家秘籍,怎么变成了一叠草纸!”傅折桂煞有其事的怒道。   “怎么不可能,就是这东西。白家秘籍呢,你快拿出来,否则,我今天跟你没完。”林成文像一条疯狗一样吼道。   他吼,傅折桂也不示弱,立刻暴怒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把白家秘籍给藏起来了,却拿一叠草纸来诬陷我。贼喊抓贼,林成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谁贼喊抓贼,林成文都要被气炸了。   傅折桂却不打算饶过他,义正言辞道,“我都跟你说了,这纸包是我跟白老爷子的约定,必须由白老爷子亲自拆开,你刚出傅家就拆了,说你心里没鬼,谁信啊!”   这个,林成文还真无言以对。   傅折桂痛打落水狗,直接将那叠稿纸扔到了他的脸上,“林成文,为了半本秘籍,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你对的起你舅舅的信任吗,你对的起彤雪吗?   我告诉你,想诬陷我,没门。你趁早把秘籍交出来,不然我告到衙门上,让你把牢底坐穿。”   “你……你……”林成文指着傅折桂,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他这才是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突然,他看向白彤雪,“彤雪,这个女人想昧了你家的秘籍,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果然来了,白彤雪忍着颤抖,绝望的道,“表叔,你在说什么,秘籍已经交给你了,你怎么还向折桂姐姐要?   你真的想贪了我家的秘籍,还冤枉折桂姐姐吗!”白彤雪突然痛哭出声。这不是装的,她真的对林家很失望,还担忧她爷爷的安全。   “我没有,那里面真的就是草纸,我……”林成文百口莫辩。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狗急跳墙,他突然冲向傅折桂,“你这个狡诈的女人,你冤枉我,快把秘籍给我!”   傅折桂动也没动,咬人的狗不叫,他这种疯狗,真没什么好怕的。   李大郎一脚踢到林成文的肚子上,他立刻如同滚地葫芦一样滚到了一边。   “老爷!”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管家跟几个家丁,他们立刻围了上去,想要扶他。   林成文又气又疼,气血攻心,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就这样,他还惦记着那秘籍,他指着傅折桂吼道,“给我打,让她把秘籍给我交出来。”   那几个家丁都是他特意从家里挑出来的,就是怕这边出什么情况好有所应对,都是身强力壮之辈。他们听到命令,立刻如同饿虎一样扑向傅折桂。   饿虎?不存在的,在李大郎面前,他们顶多算几只小猫,还是没断奶的那种。没两下,他们就全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管家吓得腿软,恨不得自己倒在地上,省的李大郎打他。   退后几步,他扶起林成文,“老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还是先走吧!”   林成文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爬起来要跑。   他想走,傅折桂还不愿意了呢,“往哪里走?我说过了,今天你不交出秘籍,就别想离开。”   这时,长河村的村民发现这边有事,都围了上来。他们有的听到了一些,有的根本什么也没听到,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偏向傅折桂。   傅折桂是他们的恩人,谁跟傅折桂为敌,谁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别跑,偷了东西就想跑,没门!”   “对,你给我待在这里吧。”   根本不用傅折桂说,那些村民就七手八脚的把林成文一伙人给捆了起来,放到了傅折桂的门前。   “多谢大家!”傅折桂福了一个礼,对林成文道,“说,秘籍在哪里?”   林成文只觉得嗓子发甜,哪里还说的出话。   傅折桂却改了话锋,“看来,这件事还要白老爷子亲自来处理才行,林成文,你不是觉得你冤枉,那你就写一封书信,我让人送到林家,等白老爷子来了,看他怎么说。”   林成文晃着脑袋,白老爷子来了,不是什么都露馅了,他更没好果子吃。   “大家看见了,他都不敢把白老爷子叫来,你们说怎么办?”傅折桂问众人。   “打,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对!傅姑娘,你就是太心软了。”   大家七嘴八舌,有些性子急的,还踹了林成文两脚。   林成文没办法,只能按照傅折桂的要求,给家里写了信。信的内容,也是傅折桂念一个字,他写一个字,一点都不敢作假。   拿到他的亲笔书信,傅折桂满意了,这就是她一番做法的真实目的。再次谢过大家,她将林成文等人留在家里做客,派人拿着书信去请白老爷子,或者说,是去救白老爷子。 第79章   “取书遇到了问题, 需要舅舅帮忙, 来人可信!”傅折桂又念了一遍给林家的那封信, 问李大郎, “我让林成文写的这封信没问题吧?”   对于这件事, 她可一点都不敢马虎, 这关系到是否能平安的把白老爷子从林家带出来。   “没问题。你这么不放心, 我亲自去一趟徐州,保证把白老爷子给你带回来。”李大郎接过信纸,直接站了起来。   “哎,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折桂追了出去,李大郎已经上了马,她赶紧拉住了马缰绳, “不然,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大郎温柔的看着她,“你知道, 这件事越快越好!”   傅折桂知道他的意思, 她跟着去只能坐马车, 肯定会浪费时间, 只是, 这件事是她揽下来的, 现在出力的却是李大郎……   李大郎好似会读心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我回来。”低头亲了一下傅折桂的额头, 他打马而去。   傅折桂用手摸了摸额头, 那里的温度似乎还在,她突然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偏房里,傅折桂指着那些盛着泥土的花盆对白彤雪道,“就是这些泥土,你看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白彤雪不愧是瓷器白家的人,只一眼,她就看出,“这是烧瓷用的泥土。”再用手捏了一点仔细查看,她面露惊奇,“折桂姐姐,这泥土竟然比我们家窑厂用的泥土还细腻,品质还好。   而且,这泥土里似乎有一些很奇特的东西。”白彤雪用薄薄的指肚将泥土捻开,对着阳光查看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   “奇特的东西?”傅折桂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要烧一下才能看出来。可以肯定的是,这泥土比我们家用的要好,若是拿它来烧白瓷,烧出顶级白瓷的几率肯定会增加。   折桂姐姐,这泥土是哪里来的,要是找到那个地方,也许我还能有新发现。”傅折桂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却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上她,白彤雪显得有些急迫。   傅折桂相信白彤雪,选择告诉她实情,“这土就是这院子底下的土。你不知道,傅家曾有祖训,说这宅子底下有宝贝,今天我才知道,所谓的宝贝就是这些泥土,它能烧瓷器。”   “这里的土?”白彤雪有些吃惊,随即走到院子里查看起来。越看越吃惊,她直接跑到傅家门外,往远处眺望起来。   傅家后面不远处就是座座大山,那长河从山里奔涌而出,傅家宅子所在的位置,真是巧妙至极。   这下,不为报恩,白彤雪也对这泥土有了兴趣。能挑中这个地方,傅家先祖绝对是胸有沟壑的大才,那么,用这里的泥土能烧出来什么样的瓷器,她有些期待!   “折桂姐姐,这附近有没有窑?我想弄一点土,烧几件瓷器试试。”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建啊。你知道怎么建吗?”傅折桂也很好奇,立刻道。   “知道,不过要烧瓷器,不单要建窑,还要很多其它的东西,要,要很多银子。”白彤雪有点尴尬。以前的白家,可能根本不在意这些银子,现在,她一穷二白,也知道世道艰难。   “这个你放心,我有。走,你告诉我,具体需要准备什么,还有,那窑要怎么建。”傅折桂拉着白彤雪进了房间。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白家果然是白家,他们有完整的陶泥、摞泥、拉坯、印坯、修坯、捺水、画坯、上釉、烧窑过程,每个步骤,又需要一整套工具,傅折桂只是把这些东西列出来,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建窑、采买东西,傅家足够大,窑就建在傅家后院,有白彤雪指挥,这窑建的还算顺利。   但采买东西就不难么顺利了,有些东西十分偏门,往往要找好几个店铺,才能找到,有些是烧瓷专用的,文王县根本没有,没办法,傅折桂只能去找工匠专门定制,这就麻烦了,经常做好几次才能满足白彤雪的要求。   不过有这件事忙着,总比傅折桂两人每天干坐着等徐州那边的消息好,那样,她们俩绝对会陷入焦躁之中,尤其是白彤雪,她就白老爷子这么一个亲人了。   二月十六日这天,新窑第一次使用,白彤雪将制作好的三个胚胎放进窑里,每天小心的控制着火候,专等瓷器出窑。   二月十九日,窑冷却下来,白彤雪站在窑前,反而有些不敢去开窑了,“折桂姐姐,我的手艺还不到家,要是不成的话……”这些日子,傅折桂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现在,她更重视傅折桂的感情。   傅折桂却觉的没什么,这些日子跟着白彤雪摆弄瓷器,她受益匪浅,结果怎么样,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再说,“咱们第一次烧,不成功就不成功,有多少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白彤雪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刚要去开窑,前院传来声音,是马蹄声,也是她一直期盼的声音。   “我爷爷?”白彤雪瞬间红了眼圈,哪里还顾得上窑里的瓷器,立刻奔向前院。   傅折桂也只能先按捺住好奇心,跟着来到了前院。   果然是李大郎跟白老爷子,两个人都风尘仆仆,可见是一路赶回来的。   “爷爷!”白彤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瞬间奔流而下。   白老爷子抱住白彤雪也是老泪纵横,他活到这把年纪,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死了都没什么遗憾的,可是他这个孙女还小,他就怕她以后受苦,幸好,幸好……   傅折桂悄悄走到李大郎身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辛苦了!”   李大郎感受到手里的温度,立刻润了眼睛,有傅折桂这句话,什么辛苦都值。   “可还顺利?”傅折桂问。   “还好,有你那封书信,救人的事情很顺利。就是那秘籍,林家已经把原本送到了定州府严家手里,我在林家只找到了一本手抄本。”   李大郎说的轻松,傅折桂却能想到其中的曲折,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四人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了一些,进到了客厅里面。   白老爷子拉着白彤雪再次向傅折桂跟李大郎道谢,“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爷孙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白老爷子,这话就不要说了。对了,你们在徐州到底是怎么回事?”傅折桂问。   “哎!”白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还不就是为了利。当初我跟彤雪到了那里,林家就好像知道我们要去一样,对我们百般热情。   我还以为终于给彤雪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结果,他们却拐弯抹角的跟我打听白家秘籍的事情。他们也太急了,我稍微一试探,他们就露了陷。原来,他们早就收到严家的消息,跟严家沆瀣一气了。   我又失望又恼怒,想带着彤雪离开,他们却以彤雪的安危为条件,威胁我交出秘籍。我没办法,只能交出秘籍。   我手里只有半本秘籍,他们自然不甘心,就逼问我剩下那半本秘籍的下落,也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对了,彤雪可将我的话告诉你了?我一是想告诉你林家是坏人,二是想你小心他们。”白老爷子问傅折桂。   白彤雪花容失色,“爷爷,我根本没来得及把你的话告诉折桂姐姐。”   “怎么回事?”白老爷子惊问。   白彤雪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有些后怕的道,“幸亏折桂姐姐机敏,不然……爷爷,是我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差点害了你。”白彤雪又红了眼圈。   “这也不怪你,是林成文,他根本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傅折桂赶紧安慰白彤雪。首次交锋,她也没看出林成文的破绽,白彤雪只是一个小姑娘,这怎么能怪她。   白老爷子爱怜的摸了摸白彤雪的头,对傅折桂跟李大郎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都记在了心里。”他郑重的道。   傅折桂笑了,“那就不说这个了。白老爷子,既然你来了,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处理。”   傅折桂说的,自然是那一箱黄金,半本白家秘籍,还有就是林成文一伙人。   白家秘籍不用说,自然是完璧归赵。   那一箱黄金,白老爷子开始是不想要的,可是傅折桂却说,把它还给林家,太便宜他们了,他们抢了白家的秘籍,那价值岂是一箱子黄金可比的?   她这是实话,白老爷子也想为白彤雪留一点钱傍身,就留下了黄金。   至于林成文一伙人,白老爷子再见到他,简直痛心疾首,“你们林家原来只是一个小商人之家,要不是白家一直帮助你们,你们会有今天?   现在白家落难了,你非但不帮助我们,还帮助外人来害我们,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林成文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竟然很镇定的跟白老爷子道:“舅舅,白家已经不行了,人都要往前看不是。   严家答应了,只要我把秘籍给他们,他们就把女儿嫁给英彦,到时,我们就跟严家成了儿女亲家,你说我该怎么选择?   舅舅,我劝你还是把秘籍交给我,我保证,英彦以后还是会娶彤雪,我也会帮你跟严家说好话,以后,大家还能……”   白老爷子照着林成文的脸就来了一脚,“白家之所以会这样,就是严家害的,我跟严家不共戴天。   你们还想娶彤雪,你让彤雪做小妾,受严家女儿的气吗?   林成文,我们不是你,我们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像狗一样添人家的鞋底。   什么都不用说了,从今天开始,咱们恩断义绝,彤雪跟你家的婚事也作罢。以后再见面,咱们就是仇人!”   “老顽固,你给我等着……”林成文还在骂骂咧咧,却已经被李大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给丢出了傅家,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给傅家当狗,傅家都嫌弃他。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白老爷子跟白彤雪望着遥远的天空,怅然若失。   傅折桂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到心里,她一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白老爷子,正好你回来了,你去看看我们烧的瓷器怎么样?”她兴奋道。   “瓷器?”白老爷子疑问道。   “爷爷,是这样的……”白彤雪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竟然有这种事,走带我去看看。”白老爷子烧了一辈子瓷器,爱瓷如命,立刻来了兴致。   到了窑前,不用白彤雪伸手,白老爷子亲自打开了窑门。   出乎众人意料的,窑里面什么都没有,再仔细一看,原来,窑底全是瓷器碎片,那三件瓷器根本没成型,直接被烧裂了。   “怎么可能!”白彤雪一直跟在白老爷子身边,没学到他的六成,也学到了四成,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傅折桂也有点失望,不是说这泥土比白家所用的泥土还好吗,怎么就是这个结果。拿起一片碎片查看,那碎片灰突突的一点光泽都没有,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   “你刚才说,泥土是这院子里的?”白老爷子拿着一个豆粒大的碎片,状似癫狂的道。   “怎么?”傅折桂有些疑惑。   “傅家先祖说的没错,这地下确实有宝贝,好宝贝。”白老爷子说完,立刻就要回屋,突然,他一拍脑门,笑道,“瞧我,太高兴了!   傅姑娘,能不能让我来烧这瓷器,我保证,烧出来的东西绝对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第80章   傅折桂自然求之不得, 立刻表示, 她也可以一起帮忙。   又重新准备了原料, 白老爷子扎进屋里, 一忙就是好几天, 终于做出了五个泥胚, 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窑里。   关上窑, 烧起炭火,他又一动不动的在窑前盯了两天。这天傍晚,他突然兴奋的道, “撤火,撤火。”   傅折桂等人赶紧灭火。接下来,只要等窑里的温度降低一点, 就能打开窑, 查看里面的瓷器了。   “爷爷,这到底是什么瓷器, 你现在该告诉我们了吧?”白彤雪按捺不住的问道。   傅折桂也心痒难耐, 立刻支起耳朵听白老爷子说些什么。   白老爷子显得有些疲累, 但精神却很好,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伸手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正是他之前捡的一片白彤雪烧废的碎片,“人人都道白家是以白瓷立家,却不知道, 白家烧的最好的瓷器, 其实是青瓷!”   众人往他手里看去,只见他手中的瓷器碎片,不,那根本不是碎片,而是一颗椭圆形的珠子,珠子表面好似琉璃一般光滑通透,呈现淡淡的青色,在夕阳的照耀下美丽无比。   众人都惊叹于这珠子的美丽,这根本不是瓷器了,说听是宝石,估计都有人相信。   “这是我烧出来的?”白彤雪拿过那颗珠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老爷子颔首,“其实这种青瓷在咱们白家也是昙花一现,因为白家的后人找遍全国各地,也没发现这种特殊的泥土。后人就只把它当成一种传说而已,没想到,白家如此穷困的时候,竟然让我发现了……”   白老爷子唏嘘不已,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世间的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傅折桂看着那颗珠子,突然心跳如鼓,青瓷,这种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颜色,难道白老爷子烧的是汝窑?   汝窑啊,那可是传说中“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窑一片”的汝窑,五大瓷器之首,一件花洗就拍出2.7亿天价的汝窑。   2.7亿,那是什么概念,傅折桂只知道,她一辈子甚至两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钱。如果白老爷子真的能烧出汝窑,傅折桂……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情,免得高兴太过直接晕倒。   “什么时候能开窑?”傅折桂比白老爷子还急了,她迫切的想看看窑里的瓷器到底是不是汝窑。   受她影响,大家都有些沉不住心,还没等窑彻底凉下来,白老爷子就打开了窑门。一股热浪从窑里喷涌而出,幸好现在天气寒冷,这热气刚一出来就受到了阻碍,不然众人非弄的很狼狈不可。   这也没抵挡住众人的热情,大家立刻往窑里看去。   美,那五个造型各异的瓷器就好似珍宝藏于深山一样静静的躺在窑里,等待着众人去发觉。   成功了,白老爷子也不顾的热,直接进去把那几件瓷器给拿了出来。   傅折桂却心中咯噔一下,众所周知,汝窑烧制不易,往往十窑也不一定能出一个成品,且因为泥胚在窑里位置不一样,受热不同,它最后烧制而成的颜色也会不同,也就是说,天下间没有任何两件相同的汝窑瓷器。   那现在这五件成品是怎么回事?它们看着虽然跟汝窑差不多,可是根本不是汝窑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傅折桂有些失落。   这时,其它人已经在把玩那些瓷器了,傅折桂也拿过一只盘子状的瓷器打量起来。   颜色是天青色,却釉面透亮,不是汝窑那种“似玉、非玉、而胜玉”的质感,更没有汝窑釉面蕴润,高雅素净的丰韵,变化角度查看,没有汝窑那种不同角度看,颜色就不一样的奇幻。   如果说汝窑是珍宝,能打十分,这种瓷器顶多算是一个不是很好的仿品,也就值六分。六分跟十分的区别,这其中的差距可就大了,一个能名传天下,流芳千古,一个顶多算是当世难得的珍品。   没察觉到傅折桂的心情,众人还在惊叹这青瓷之美,突然,白彤雪问白老爷子,“爷爷,这泥土中带着细小亮光,十分奇特的东西是什么?这泥土能烧成青瓷,是不是就是因为它?”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含有这种东西的泥土,才能烧出青瓷。我猜,可能跟后面那些大山有关,那些大山里应该有什么,河流冲过大山,把这些东西带了出来。   等有时间了,不如我们去山里好好探查一翻。”白老爷子猜测着。   白彤雪点头。   他们俩说者无意,傅折桂听者有心,细小发亮的东西,从大山里带出来的,她猛然想起一件事,“白老爷子,你这青瓷里,可放了玛瑙?”   “玛瑙?”白老爷子有些不明所以,“那种贵重的东西,怎么能放进瓷器里。”   傅折桂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汝窑讲究以名贵玛瑙为釉,色泽独特,有“玛瑙为釉古相传”的赞誉,而白老爷子这青瓷里,没放玛瑙,所以才不能像汝窑那么惊艳决绝。   不,也不是全然没放,如果傅折桂没猜错的话,那些细小微亮的东西,也许就是跟玛瑙类似的东西,所以才能烧出这种类似汝窑的颜色,但终究不是名贵玛瑙,才形似神不似。   “白老爷子,你能不能试着用玛瑙当釉,再烧一次这种青瓷看看?”傅折桂喉咙发紧的道。   白老爷子一把年纪,走过的路、吃过的盐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立刻猜到,“你的意思是,这青瓷,跟玛瑙有关系?”   “我也不确定,我们试一试怎么样?”傅折桂恳切道。   “好!”白老爷子也想解开这青瓷之谜,立刻答应下来。   小小的文王县,根本没什么名贵玛瑙,只有一些还算可以的玛瑙首饰,比如手镯、坠子什么的,傅折桂一概不放过,全都买了下来,研磨成粉,给白老爷子烧瓷用。   “这么好看的玛瑙……”白彤雪为这些玛瑙首饰感到惋惜。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傅折桂很镇定的道。   这次再开窑,白老爷子有些心颤,用了那么多玛瑙,要是什么都烧不出来,他都觉得愧对傅折桂。   “开吧。”傅折桂道。   窑打开,白老爷子有些灰心丧气,窑里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灰灰绿绿的,有些还出现了黄红色斑点,根本就不能看啊!   傅折桂却开心的要跳起来了,这批瓷器是不能用,可是,这瓷器已经有了汝窑随光变幻、开片两个主要的特点,只要再多烧几窑,不怕不出真正的汝窑精品。   她赶紧催促白老爷子烧第二窑。   第二次,又失败了,傅折桂不禁感叹,这汝窑真不是那么好烧的。怪不得现代留下的汝窑总共还不足百件。   第三窑,这是最后一窑,再不成功,已经没有玛瑙可用了。此时,白老爷子已经不报任何期望了,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就是错误的,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玛瑙。   可是,当他从窑里拿出那件十厘米宽的瓷盘时,他彻底震惊了。   这好似古玉一般的瓷盘,釉中有少量气泡,在光照下时隐时现,似晨星闪烁,那细小的蝉翼纹,有如晨曰出海,又似雨过天青,美妙不可言说,真是比古玉更通透,比古玉更曼妙。   “这,这真是瓷器?”白老爷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人也无法回答他,他们都沉浸在眼前这美景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折桂突然道,“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汝……”她想说汝窑的,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这才是真正的青瓷,白老爷子,咱们终于成功了。”   白老爷子也反应过来,跟白彤雪相拥而泣。   好半天,大家才平静下来,白老爷子握着那瓷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傅姑娘,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瓷王大赛?”   什么瓷王大赛,傅折桂摇了摇头。   “每年六月份,定州府都会举办‘瓷王大赛’,到时,天下间烧瓷的人都会云集定州,参与这项盛事。能在瓷王大赛上拔得头筹,这是每个烧瓷人的荣耀。   还有,那时很多瓷器商人也会去那里,若是能取得好的成绩,瓷器的销售就不成问题了。尤其是瓷王,会被冠以‘瓷器之魁’的名头,享誉天下,那才真正是名利双收。   白老爷子所说的瓷王大赛,可指的是这个?”李大郎笑道。   白老爷子朝着他挑了挑大拇指,“就是这个。说起来我们白家,也是靠这个大赛声名鹊起的。   前些天,我就想告诉傅姑娘,让她拿这青瓷去参赛。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敢轻易说出来。   今天,傅姑娘,你可一定要去,不然,这么好的瓷器,就真的可惜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瓷器之魁,那不就说的是汝窑吗!傅折桂一挑眉,“我去?”   “难道你不想去?”白老爷子紧张道。   “我当然要去,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去,白老爷子,这青瓷是你烧出来,你才是功劳最大的人,要去,也是咱们一起去。”傅折桂道,汝窑虽好,可是她知道,靠她是不成的,还是要靠白老爷子。   “我?傅姑娘……”白老爷子激动无声,要是没有傅折桂的建议,他根本烧不出这青瓷,他的功劳怎么跟傅折桂比。   “就这么说定了,六月,咱们一去去参加这瓷王大赛。”傅折桂一锤定音。 第81章   要去参加瓷王大赛, 就这么一个盘子怎么行, 肯定要多烧几件, 挑两个最好的去。   白老爷子现在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 我就不烧这么简单的东西, 烧一个大件的或者烧一个摆件什么的, 都比单烧一个盘子惹眼。”   “你烧复杂的,不一定会成功。而且,我觉得咱们还是烧简单一点的器物比价好。”傅折桂若有所思的道。   历史上留下来的汝窑大多都是盘、碗、瓶、洗、尊、盏托、水仙盆等简单的器物, 基本没有烧成什么马踏飞燕、缸鼎类的,究其原因,一个是她所说的, 越复杂越不容易烧成, 还有一个,那就是举重若轻, 化繁为简。   “像这种本身就十分美丽的瓷器, 根本不用烧成特殊的器皿来凸显它, 越是这种简单的器皿, 大家才会越看重它的本身, 凸出它素静典雅、色泽滋润纯正、纹片晶莹多变的特征。   若是真的烧制成复杂的摆件, 反而有些舍本逐末。白老爷子,你觉得呢?”   白老爷子这次是真服了,傅折桂往青瓷里加玛瑙, 可能是误打误撞, 可是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代表着她对瓷器有着非一般的认识,返璞归真,她才是大家。   “是我蒙了心智,傅姑娘,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办。”白老爷子赞叹道。   他对傅折桂刮目相看,傅折桂却心里惭愧的很,她其实根本你不上白老爷子,只不过站在了历史这个巨人的肩膀上,才能说出这些话来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未来都是美好的,现在是三月底,六月瓷王大赛,他们五月出发的话,到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烧出满意的青瓷了。当然,前提是她要先买到足够的玛瑙。   文王县的玛瑙是没有了,傅折桂准备去安平州看看。她将打算跟几个人说了,几个人反应不一。   李大郎直接表示,要跟傅折桂一起去,而且,他还可以联系一下他的朋友,也许他们还没到安平州,就能拿到足够优质的玛瑙。   白老爷子则想起一件事,他觉得后面的大山可能有些蹊跷。这泥土就是从山里慢慢冲刷积累的,追根溯源,那大山才是根本。也许,他能在大山之中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到时,说不定不用买玛瑙这么麻烦了。   “这个想法好。不过后面这些山挺深的,你要是去,一定要叫上村里的猎户帮忙,免得出什么危险。”傅折桂沉思道。   “嗯,我也这么想的。”白老爷子道。   那还说什么,事不宜迟,傅折桂立刻带着他去找丁大山帮忙,他是长河村里最好的猎户,据说还进过深山,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了。   出了傅家,傅折桂被冻的打了一个寒颤,才发现,马上四月了,这天气竟然还这么冷。   “今年这天气有点反常啊!”傅折桂在田间找到了丁大山,跟他寒暄道。   丁大山拿着锄头,十分沮丧,“可不是,你看看这苗,本来出的好好的,结果前两天一场倒春寒,全都给冻死了,这可怎么办!”   傅折桂低头去看,果然,那小小的幼苗叶子全都垂了下来,看样子是没救了。农民一年的指望就是这点庄稼,现在苗都死了,还谈什么收成。   “能不能再种一次?”傅折桂问。   “能是能,只是这些都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麦种,现在重新种……”既没有种子,又影响收成,丁大山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这个时节正是农忙的季节,田里有很多像丁大山一样的农民,他们看着那些冻死的幼苗,哭泣过,疯狂过,现在,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见到傅折桂跟丁大山说话,他们也凑了过来。   “本来还想今年收了粮食,多给你一点田租,现在……”自己今年会不会饿死还不知道,怎么给傅折桂田租。   “老天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好不容易把土地弄好了,现在又来了一场倒春寒。”有人绝望的哭了起来。   大家都沉默不语,他们做错了什么,上天竟然如此对他们。   气氛这么沉重,傅折桂也不好说让丁大山帮忙的事情了,只是听到他们说“把土地弄好了”,她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白老爷子看过了,长河村一定范围内的土地都能用来烧制青瓷,就因为这个原因,这里的土地才不收庄稼。村民抱着这么大一个金碗,却不知道怎么用,还千辛万苦的去偷别的村的泥土来盖在自家的宝贝上,若是他们知道实情,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躺在金碗里的人竟然马上就要饿死了……   傅折桂将白老爷子拉到了一边,“老爷子,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重建窑厂?我说的不是我家后院那种,是大规模的。”   “你想做青瓷的生意?”白老爷子问。   “当然啊,等咱们把青瓷的名声打出去,自然要多烧制一些卖钱。”   “只是,这青瓷烧制的成本太高了,成功率又太低。”白老爷子皱眉道。   “那就烧你之前不加玛瑙的那种青瓷,那种青瓷烧制起来比较稳定,取材又广,适合大范围贩卖。   至于今天出窑的这种青瓷,也继续烧,只是走精品路线。”傅折桂建议道。   “你是想帮这些村民?”白老爷子突然有些明悟。   “也是为了帮咱们自己。顶级青瓷是赚钱,可是数量有限,真要卖起来,没准还不如普通青瓷赚的多。”   白老爷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同意就好,“这件事我们还要抓紧,六月份以后,订单肯定不会少,我们提前准备好一些库存,也省得到时太忙。”   “你什么都想到了,我还说什么!”白老爷子笑了。   傅折桂也笑了,又跟白老爷子商量了一下细节,来到了丁大山等村民的面前。   众人立刻看向她,又愧疚,又是充满期待。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傅折桂了,他们希望她能帮他们。可是上一次的情还没还上,现在又要拖累她,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觉得自己真是愧对傅折桂。   场面太安静了,傅折桂笑了一下,道,“大家别这么看着我,天无绝人之路,现在,还真有一个办法让大家能不挨饿,甚至发家致富,看大家想不想干了。”   “什么办法?”   “傅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真的急死了。真要是有你说的那种办法,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去。”   “对啊。”众人于绝境中看到希望,那种感情不是一般的强烈。   “好。”傅折桂指着白老爷子道,“这位大家这些天可能见过,但不一定认识,他就是定州府有名的瓷器世家白家的白正芳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一抱拳,算是跟大家打了一个招呼。   傅折桂继续道,“白老爷子发现咱们村底下的土地很适合烧瓷,所以想跟我一起在村里办一个窑厂。窑厂的兴建还有建成以后的运行,都要人手,所以,我们想请你们来我们的窑厂工作。   具体做什么,要因人而异。比如你擅长绘画,可以跟白老爷子学习绘画,然后给胚胎上色,比如你擅长手工,可以跟白老爷子学习制胎。   依此类推,只要大家不怕辛苦,想学烧瓷,都可以来我们的窑厂工作。我们根据大家的工作种类,给大家发工钱。   我可以先跟大家透露一下,工钱最低每个月五百文钱,如果你们学会了手艺,根据这手艺的好坏,我会付给你们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工钱。   万一你们的手艺超过了白老爷子,上不封顶。”最后一句,傅折桂是开玩笑的说的,她一说完,大家包括白老爷子都笑了。   “对,你们要是能超过我的手艺,傅姑娘不给你们银子,我给你们。”傅折桂刚才的话点醒了白老爷子,他一把年纪了,白家又人才凋零,他可不想白家的手艺失传。   要是真能在这里找到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他夫复何求!   “真的?太好了,要是每个月五百文钱,我们还种什么地。”   “看你那点出息,傅姑娘说了,能跟白老爷子学手艺,这才是重点。有了手艺,咱们才有了根本。”   “对,我娘一直说我心灵手巧的,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这是老天爷赏饭,让我吃烧瓷这碗饭呢!”   “得了吧,就你还心灵手巧,要说手巧,谁也比不上大山。”   “我也不差的,不信你们等着瞧。”   ……   瞬间,大家就从绝望中走了出来,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这种情况跟傅折桂预料的差不多,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跟大家说明,咱们窑厂可能会用你们的土地。我也不藏私,就先从我家那一百亩地开始用,但若是以后有什么问题,用到你们的土地,你们……”   傅折桂还没说完,村民就听不下去了,“傅姑娘,你随便用,我家那三亩地,你要是想用,现在就拿去。你跟我们说这个,不是太见外了吗!”   “对啊,我家的也给你。”   “我家也是。”大家异口同声道。   “好,那我就放心了。这土地,也不白用你们的。这样,你们就算以你们的土地入股窑厂,等年底的时候,我们会给你们分红。”股份制,让所有人都尝到甜头,大家才有动力,傅折桂早就想好了。   还有分红,村民更加高兴了。   “最后一件事,你们进窑厂学了手艺,要签一份合约,根据你们学到的东西的重要程度,要保证在窑厂里干多少年才能离开。”这个条件,有点霸道,但这是白老爷子提出的,傅折桂只能照办。   “没问题,到时,你想赶我们走,我们还不走呢!”   “对。”有了这个条件,大家反而觉的更踏实一些。   “既然大家都没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之后,我会草拟各种文书,大家签了,我们就可以选址建厂。   建厂的时候,来干活的,全都包吃,每个月五百文钱。”   这一句,又点燃了大家的激情,大家都锄头扔下,互相拥抱着,欢呼着。 第82章   定下这件事, 傅折桂找到了丁大山, 把白老爷子想进山的事情跟他说了。   本以为很方便的事情, 丁大山却有些为难, “平常这个时候, 白老爷子想进山, 我肯定会陪他去, 可是今年春天迟迟不来,好不容易暖和了两天,又来了一场倒春寒。   天气寒冷, 山里的野兽没东西吃,可能就会下山。昨天,就有人看到山头上好像有东西。   我正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让你晚上小心一点呢, 你就跟我说了这件事。   我倒是没什么,粗人一个, 我就怕白老爷子进山会有什么闪失。现在, 白老爷子可是大家的希望, 万一他出点什么事, 我还不被大家的唾沫给淹死。”越说, 丁大山的脑袋越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野兽?应该不至于吧, 我就去附近的山上看看,保证不进深山不就行了吗。”白老爷子有点着急,后面那些大山的秘密可关系到以后烧瓷的计划。   丁大山还是不肯。   这时, 傅折桂说话了, “白老爷子,我看,你还是过一地段时间再去。现在窑厂也没建呢,那件事先不急。不就是缺玛瑙吗,我先去安平州买。   丁大山书的对,你的安全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他们两个人都这么说了,白老爷子只能作罢。   “我们一会儿就去买玛瑙,白老爷子,你要是有时间,就规划一下窑厂的事情,建在哪里,该怎么建,你比我们都有经验。   大山,你对村里熟,你就帮一下白老爷子。不过,可千万不能带他去山上。”傅折桂嘱咐道。   “好嘞,我正想跟白老爷子学点本事呢。”丁大山憨厚的笑道。   白老爷子也挺喜欢丁大山的,就默许了这件事。   傅折桂坐上马车,李大郎骑上马,两人准备出发。村民夹道相送,还真有点送别的意思。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两个人要出院门呢,其实,他们只是去安平州,来回也就三四天的路程。   等到他们俩快要过去了,丁大山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跑到了傅折桂的马车前,“瞧我这脑子,光顾着田苗的事情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的。”   “什么?”   “就是上次外地那个小偷,有人看见,他一直没离开这里,时常在咱们村子附近转悠。我觉的他可能没打什么好主意,你可要小心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丁大山道。   是林成文,他竟然没走?傅折桂抿了抿嘴唇,他留在这里,肯定是为了拿到白家秘籍,或者,监视白老爷子。   那么,他们开始烧瓷的事情,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还有她买玛瑙的事情,当时她买了很多玛瑙首饰,有心人想打听,肯定能打听到的。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他们还想在瓷王大赛上一鸣惊人的,也不知道林成文到底知道些什么!   丁大山察言观色,就知道傅折桂很忌讳林成文,立刻道:“你放心,我知道他不怀好意,早就告诉了大家,他要是敢在咱们村出现,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他也就敢在村外露露脸,不敢进村的。”   这还算一个好消息,但村里要建窑厂,这么大的动静……傅折桂叮嘱丁大山,“要是这个人再出现,就把他留下,我有话跟他说。”   “好。”丁大山答应道。   傅折桂这才安心,带着李大郎出发去安平州。   才出长河村没一会儿,李大郎就发现后面有人跟踪他们。是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他还记得他,正是林成文带的一个随从。   没有惊动傅折桂,他直接奔向后面。   傅折桂在马车里正在算账,买玛瑙加上建窑厂、给村民工钱,这可是一笔大开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她手里的银子已经寥寥无几了,接下来,只能花白老爷子跟李大郎入股的那份钱。   按照事先的约定,白老爷子以技术、他手里的二百两黄金入股,占青瓷生意的百分之三十五,傅折桂跟他一样,也占这个比例,李大郎以银子入股,占百分之二十,剩余的百分之十则是长河村百姓的,他们以土地入股。   也就是说,什么都刚开了一个头,钱已经花了三分之一,傅折桂不得不感叹这银子真不经花。   掀开马车帘,她正要跟李大郎商量一下这件事,却发现他不见了,她不免悻悻的放下了车帘。   过了一会儿,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赶紧掀开车帘,问李大郎,“你去干什么了?”   李大郎不想骗她,就把发现人跟踪,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林成文的事情说了。林成文确实没走,就在长河村隔壁的张庄住着。   “什么,你找到林成文了?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傅折桂坐不住了,直接从马车里出来,站到了车沿上。   “你小心一点,地面不平,你别再摔倒了。”李大郎惊呼。   他就像一个预言师,他的话音还没落,马车就轧到了一个土坑里颠了起来,傅折桂站立不稳,朝着车边栽了下去。她吓得惊呼出声,这么栽下去,她会不会毁容啊!   下一秒,她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李大郎接住了她。   长出了一口气,傅折桂的脸通红,又是后怕,又觉的丢人。多大一个人了,竟然还跟小孩子似的,她也是够了!幸好李大郎接住了她,不然,摔一个狗啃泥,她两个月都没脸出门了。   李大郎却一点也不意外,这乡间土路,全是坑跟石头,人好好的坐在车里还要被颠起来三尺呢,何况傅折桂突然站在车沿上。不过,她这幅又气又恼的样子真是很可爱。看来,他非常有必要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时,傅折桂挣扎着要回马车,李大郎当然不肯,直接将她揽在自己的胸前,“你不想知道林成文的事情了?”   傅折桂果然被吸引了心神,“对了,你怎么跟他说的?他那么对白老爷子,白老爷子没打断他两条腿,已经对他够仁至义尽的了,他还想怎么样!”   “我让他把身上的银子还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卖给他一摞大饼,要是他还懂得一些道理,就该知道我的意思,拿着这摞大饼回他的徐州去。路上虽然艰苦,但那摞大饼应该够他吃到家了。   但若是他执迷不悟……”李大郎眸色微沉,他从来都不是良善的人,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林成文消失的人不知鬼不觉,现在,他陪着傅折桂,不想再用那种手段,才给了他一个机会。   希望,他能抓好自己这个机会。   傅折桂一听,立刻脑补了一副林成文等人光着身体瑟瑟发抖,每人抱着一摞大饼欲哭无泪的场面,那场面真是,爽,他那样的人,就该这样治他。   李大郎这个方法,真是绝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这种逼他离开的招数,傅折桂觉得,她反正想不到。她要是见到林成文,顶多臭骂他一顿,再说一点狠话,管用不管用只有天知道了。   说起来,每次,似乎,李大郎办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不成的,他总是给人一种很可靠,任何事情都可以交给他的感觉。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撑着,那个高个子,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   傅折桂试探性的偎依进李大郎的怀抱,那怀抱温暖而坚实,就像一个暖炉,熏的她整个人都暖了。   感觉到傅折桂的动作,李大郎帮她拉紧了身上的狐裘,把她裹的像一个毛球一样,然后好好的揣在了自己的怀里,这样,他就心有所依,他就无惧一切了!   与此同时,李庄附近的村民发现,他们的院子里不知道何时掉下了银子,那银子少的有半两,多的有二两,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村民交头接耳一翻,觉的这肯定是神仙显灵,看他们日子过的穷苦,给他们送银子来了。有了这银子,至少今年不用挨饿了。村民纷纷跪拜这位神仙,并祝福他吉祥如意。   他们手里的银子,自然是李大郎从林成文手里卖饼换来的银子,能帮助这么多人,这银子也算物尽其用。   安平州不愧是一个州,那热闹程度,远非文王县可比,要不是身上有事,傅折桂真想在这里好好的逛上一逛。   “你要是想去玩,就去。我已经联系了一个珠宝商人,他已经替咱们收够了足够多的玛瑙,等一会儿,他会将玛瑙送过来。   我在这里等着,你不用担心的。”李大郎早就将一切打点好了,傅折桂只负责玩玩玩,吃吃吃就行了。   太堕落了,这种生活,傅折桂吧嗒吧嗒嘴,决定留下来跟李大郎一起等那个商人。不过,现在是春分,街上有很多卖春卷的,那春卷裹着火腿、粉条、野菜,两面被煎的金黄,真是很诱人。   买了两个春卷,配上一碗皮蛋瘦肉粥,傅折桂这边还没吃完呢,那边,李大郎已经搞定了一切。   好了,如果傅折桂不想在安平州逛,他们可以回文王县了。这一趟出来,傅折桂是一点苦没吃,一点罪没受,与其说是来采买东西的,还不如说是来春游的。   回到文王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李大郎问傅折桂,要不要在县里留宿一夜再回去。   长河村离县城远,再加上天黑,他们回到家里,估计要半夜了。   傅折桂归心似箭,再加上有李大郎同行,她也不怕什么,决定不在县里留宿,立刻回家。   在不久的以后,傅折桂十分庆幸她做了这个决定,不然,她将会后悔终生。 第83章   月色朦胧, 傅家后院儿的山脚下, 管家抱着不知哪里找来的破棉衣, 哆哆嗦嗦的道:“老爷, 咱们真的要进去?”他被李大郎吓破了胆, 现在只想回家。   林成文没好气的道, “不进去怎么办?严家那边儿传来了话, 咱们现在回去,可什么也得不到。”   他现在有点后悔,之前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严家了, 好巧不巧,那天就在他想照着李大郎的意思离开的时候,就接到了严家的来信。   骑虎难下, 他咬了两天的硬饼, 还是决定来傅家碰碰运气。“放心,我打听过了, 那个男人这两天不在这里。”林成文好像在安慰管家, 又好像在安慰自己。   管家还是有些犹豫, 林成文怒道:“不中用的东西, 过来, 帮我一把。”   管家没办法, 跟另外一个仆人一起搭成人梯,扶着林成文往墙头上爬。   爬到一半,后面的山上突然传来一声狼嚎!那声音苍凉而雄劲, 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渗人。   “老爷, 狼。”管家都快吓尿了,急促的道。   “别自己吓唬自己,这里怎么会有狼?”林成文努力的爬上墙头,刚要喘口气,就觉得脚下一空,回头一看,吓的差点从墙头上掉下来。   那碧绿的双眼,那隐隐约约的凶猛身影,“狼,狼。”他吓得想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两头狼看了他一眼,朝着管家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林成文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庞然大物从山上撞了下来,他眼中的世界定格在那毛茸茸的脸跟那条血红大舌上。   此时,傅折桂跟李大郎已经到了村头,她也听到了那声狼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丁大山不是说这山里没有野兽吗,这狼嚎是怎么回事。   李大郎比她更警觉,这风中的气味,那若有似无的声音,一切都很反常。   他拦下傅折桂的马车,“事情有些不对劲,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村里看看。”说完,他从玛马肚子旁取下弯刀,谨慎的进了村子。   李大郎的意思是,村子里真的进了猛兽?傅折桂的心咯噔一下,哪里还坐得住。傅家就建在山脚,如果真的有猛兽,他们家首当其冲。   爹,娘,还有玉归跟白老爷子等人,傅折桂催着赶车师傅赶紧去傅家。   赶车师傅吆喝着,抽打着那两匹马,可是任凭他怎么打骂那两匹马死活不肯向前,好像前面有什么它们十分畏惧的东西一样。   傅折桂哪里还等得及,直接跳下车向傅家跑去。   “哎,傅姑娘,危险。”赶车的师傅就是长河村人,也受过傅折桂的恩惠,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想拦傅折桂没拦住,立刻去拍路边的人家,巧了,那家正是丁大山的家。   听说村里进了野兽,傅折桂有危险,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去叫村民。   这时,傅折桂已经到了家门口,她啪啪地拍着门,里面没人回应,她更着急了,想起西院墙那边有一个狗洞,她立刻找到那个狗洞,钻了进去。   直接来到正堂,傅老爷子跟周氏的房门外,她看见了什么?   一只灰突突的动物正抬起两只爪子,扒着窗户往里面看着,看它的样子,那是一只狼?   傅折桂不敢确定,正要回身找个东西防身,那只狼发现了她,从窗户上落下来,四肢着地,凶狠的看向她。   那绿油油的眼睛里全是恶意,傅折桂不敢动了。电视里怎么说的,遇到狼,千万不能跑,你一跑,就成了猎物。不跑,还有可能生还。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傅折桂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逃跑。   那只狼跟她对峙着,没有立刻咬过来。这给了傅折桂喘息的时间,她僵硬着脖子,往四周打量着,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到的东西。   在院门口,有一把烧瓷用的铁钳子,如果能拿到它,事情也许有转机。傅折桂双眼紧紧盯着那只狼,身体慢慢的尝试着后退。   遇到狼,慢慢的后退,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动物在攻击之前都会向后退一下蓄力,狼也会把你这个动作当成攻击前的前奏,不会攻击你。   等你退出一段距离,如果这只狼没有追你,那么很好,恭喜你可以跑了。如果这只狼追你,你就要停下来再想办法。   傅折桂后退,那只狼并没有追过来,但她却不能逃跑,她跑了,那只狼肯定会冲进屋里,到时候死的就是傅老秀才跟周氏,她必须拿到那只铁钳子,拖延时间等着别人来救他们,或者直接将这只狼赶跑。   很有难度,但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些事就是即使死也要去做。此时,傅折桂反倒冷静了下来。   三米,两米,眼看着她就能拿到那个铁钳子了,突然她感觉肩膀一沉,有什么东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是谁,这个时候还跟她开玩笑,猛然,她意识到搭在她肩膀上的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两只。   谁会将两只手都搭在别人的肩膀上?狼搭肩,身后的是狼,它正等着傅折桂回头,然后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呢。   傅折桂浑身发软,硬生生的止住了回头的动作,这时,她再看前面那只狼,突然明白了这只狼刚才没有追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好让后面那只狼搭她的肩,真是好狡猾的动物!   这时她该怎么做?似乎她应该双手抓住肩膀上的两个爪子,然后头向后顶,顶住狼的咽喉,然后将狼甩出去,或者一直顶着这头狼,等别人来救。   傅折桂有些绝望,因为她觉得她根本做不到,她现在浑身绵软,没立刻瘫倒就不错了。   就在傅折桂快要崩溃的时候,前面那只狼也动了,它慢慢的朝傅折桂逼近。   无处可退,傅折桂突然被逼出一股狠劲,她准备按照她所想的办法做,成了,她就得救了,不成,不,她一定会成功的。   傅折桂的精神高度紧张,而就在这时,丁大山带着村民在外面开始撞门,她背上那只狼受了惊吓,向一边滑去。   就是这个机会,傅折桂向后退了两步,拿着那只铁钳子照着那只狼的肚子就来了一下。扎到了,那只狼惨叫出声,鲜血瞬间喷涌出来。   这时,傅老秀才的房间亮起了灯,狼怕光,再加外面丁大山等人已经冲进来了,那两头狼灰溜溜的遁入了夜色中。   “怎么会有狼的,傅姑娘,你没事吧?”丁大山急道。   “我没事,你去看看其它人。”傅折桂还没说完,其它人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他们哪里还睡的着。   傅老秀才,周氏,李玉归,白老爷子,白彤雪,一个都不少,不对,武直呢?他应该比众人反应要快才对。傅折桂正疑惑间,村子里就沸腾起来,敲锣声,喝喊声连成一片,大家都在喊,“小心狼,有狼进村了”等等。   “狼,有狼?”傅老秀才万分惊讶,根本不知道,他刚才跟狼仅有一窗之隔,甚至,差点成了那只狼口中的肉。   “折桂,你流血了?”周氏看见傅折桂身上的血,吓得脸色惨白。   “不是我的血,是狼身上的血。”傅折桂解释道。   “真的有狼,你没事吧?”周氏赶紧拉着傅折桂上下查看。   “我没事。”就是肩膀还有点疼,但无关紧要。   “你不要跟李大郎去了安平州,怎么会回来的,他人呢?”周氏又问。   是啊,李大郎人呢,他比她先进村,还比她快,应该先到傅家的。傅折桂正疑惑着,丁大山突然道,“后院好像有声音。”   后院?众人来到后院,只见后院的院墙早就被撞塌了,地上全是血,火光下,一只足有两米高,眼睛通红的巨熊正在那里横冲直撞,而他的目标,则是武直跟李大郎。   现在,傅折桂知道武直跟李大郎在干什么了,他们俩拖住了这只巨熊。村民遇到狼,还有可能生还,遇到这只巨熊,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起码,刚才若是傅折桂遇到的是这只巨熊,她肯定不可能再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山里还有熊?”村民惊呼道。   “别说这个了,赶紧帮忙,这熊吃了人脑子,已经发疯了。”丁大山拿着钢叉,上去给李大郎跟武直帮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拿着各种工具往上冲。   李大郎却急了,村民这么冲,不是送死是什么,他赶紧喝道,“拿绳子,你们拿绳子。”   “对,拿绳子。”丁大山拦住村民,赶紧找来绳子。   众人用绳子做成扣,套住了那只巨熊,使劲的往后拉。十几个人,用了吃奶的力气,竟然拉不住这只发疯的巨熊,可见它的力道。   不过,他们也成功阻止了巨熊的动作,给李大郎还有武直创造了机会。李大郎向前一跃,就把手里的弯刀插进了巨熊胸前那块白毛里,那里是它的致命之处,他这么一插,这头巨熊必死无疑。   武直也趁机用龙骨铁鞭抽到巨熊的眼睛上,防止它临死反扑。   巨熊惨叫出声,用力一抖,竟然将所有人都抖到一边,朝前冲去。它的眼睛瞎了,前面是一颗大树,它生生的将那颗大树撞断了,又往前跑了几米,这才哄然倒下,震得大地嗡嗡作响。   “死了?”   “好像是吧!”   刚才的场面太震撼了,众人都不敢上前查看一翻。半晌,才有人上前去看了看,发现那头熊确实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才放心。   “你没事吧?”傅折桂跟李大郎异口同声的问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4章   村民也都围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这次多亏傅姑娘跟李公子正好回来, 不然我们可就危险了。”“可不是, 今年怎么回事, 先是倒春寒, 现在又是野兽下山的。”   大家一边感谢傅折桂跟李大郎, 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由于发现及时, 村民基本没什么伤亡,只死了一些牲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傅折桂也十分庆幸, 幸亏她今晚回来了,不然傅老秀才跟周氏……真好,大家都没事。   这时, 有人发现了林成文等人的尸体, 让傅折桂等人过来看一下。   李大郎却拦住了傅折桂,他早就看见了那尸体, 惨不忍睹, 傅折桂还是不要看的好。   傅折桂也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就没过去, 她只是有点感慨, 林成文这算不算好良言难全该死的鬼。   白老爷子过去看了, 林成文毕竟是他的外甥,他从小疼爱的外甥,如今已这种方式死在了这里, 他嘴上不说, 心里也是有些难受的。   “白老爷子?”傅折桂想劝劝他。   白老爷子摆了摆手,“他半夜来傅家后院,也没打什么好主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苍天饶过谁!这都怪他自己。我说过了,再见面我们就是仇人,不用管我,大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该怎么办?毕竟出了人命,还是要报给官府知晓的。官府的人过来查看了一下,野兽伤人,有什么可说的,死了也是白死,只能把尸体拉到义庄,等家人来领了事。   天亮了,村民的胆子也大了气啦,决定组织好了人手,带上工具进山去捕兽,他们可怕再来这么一次,下次,他们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大郎跟武直带队,结果,他们刚上山坡,就发现一头熊。只是这只熊有点特殊,它只有成人小腿高,眼睛还没睁开,身上全是软软的绒毛,走两步就会跌倒在地,然后干脆团成一团,在地上滚成一团。   李大郎一手拎起小熊,放在了傅折桂的面前,“估计是昨天那头熊的孩子,你看,怎么处理?”   小熊似乎有些冷,抱住傅折桂的腿蹭来蹭去,十分可爱。   傅折桂看着这个小家伙,再想想昨晚那个大家伙,真的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把腿从小熊怀里抽出来,小熊似乎认定了她,打着滚的又团在一起抱了过来,傅折桂有些无奈了。   “它也没犯什么错误,杀了不太好,放回山里也不行,以后它长大了,万一再下山就麻烦了。不然,把它养起来吧!”傅折桂语出惊人。   “养起来?”李大郎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傅折桂的思路却越来越清晰,熊其实挺聪明的,像现代马戏团里的那些熊,它们经过训练,能做很多事情,况且,“动物都有一个领域问题,咱们把它养起来,周围都是它的味道,即便那些野兽再下山,闻到它的气味,也不敢再贸然过来了。”开玩笑,在大自然里,熊可是超级霸主。   “你确定能养?”傅折桂的想法是好的,就怕她养不成熊,反被熊伤了。   “我确定。只要对这只小熊好,它是不会伤害我的。”在现代,也有人养熊当宠物,他们相处的都很愉快,尤其,这只小熊还没睁眼,傅折桂对此很有信心。   “那好吧,这只就留给你。不过,一旦它伤了你一丝一毫,我都不会容忍它的。”李大郎愿意相信傅折桂。   “嗯,你们进山吧,小家伙估计是饿了,我带它回去弄点吃的。”傅折桂弯腰抱起小熊,小熊四肢摊平,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   把它放在屋里,傅折桂给它找来了一点牛奶加杂粮包,熊是杂食动物,这些东西它应该都能吃的。   小熊吃的十分香甜,就跟小孩子一样,喜欢喝牛奶,不怎么喜欢吃杂粮包,吃完以后,它在傅折桂脚边滚来滚去,似乎在玩着什么游戏。   玩累了,它就四脚朝天躺在那里呼呼大睡,露出胸口的一块细软白毛跟圆鼓鼓的肚皮。   傅折桂摸摸它的肚皮,又摸摸它十分粉嫩的爪子,只觉得它十分像自己之前的毛绒熊,嗯,其实,它比毛绒熊可爱多了,她更加喜欢这个小家伙。   傅老秀才等人开始有些接受不了傅折桂养熊,可是过了几天,发现这个小家伙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们也就默认了这件事。不过他们强调,等它长大了,一定要把它放进笼子里,省的它伤人。   傅折桂全部都答应,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这只小熊真的野性未退,她也不会以家人的安危来做赌注,跟它讲什么动物权益的,如果它真的很聪明,大家能接受它,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家里多了一只小熊,最开心的还是李玉归跟白彤雪,他们俩平时像小大人似的,一遇到这种没断奶的天然萌物,立刻跟一个孩子一样喜欢上了它,自愿照顾它,有时还教它做各种事情,完全把它当成一个玩伴一样。   小熊真的很聪明,它知道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它喜欢往傅折桂的身边蹭,也喜欢跟李玉归还有白彤雪玩,却一点也不喜欢李大郎,没事,还会拿屁股对着他,扭啊扭的,让傅折桂忍俊不禁。   每次这种时候,李大郎都会黑了脸,磨一阵牙,然后又无可奈何的看着它,没办法,谁让傅折桂喜欢它呢!   春天真的来了,村民进山好几次,也没发现一只狼,好像那些狼都消失了一样,无奈,他们也只能放弃。不过,那些狼也再没出现过,慢慢的,村民也就忘了这件事。   趁着村民进山的机会,白老爷子也进山查看了一番,不过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这山就是普通的山,这水也就是普通的水,不知道外面那些泥土到底为什么会发生那种异变的。   查不到,时间紧迫,他只能回来,一边烧青瓷,一边指导兴建窑厂的事情。   四月中旬,窑厂正式投入生产。第一炉窑,白老爷子亲力亲为,力求有个好彩头。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批瓷器烧的相当成功。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村民学的都很快,一批一批的瓷器被烧制出来,然后被放进库房保存,一直到五月份。   一个库房都要堆满了,村民有些坐不住了,傅折桂这是打算干什么,瓷器烧出来不卖,留着有什么用?他们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工钱问题,是真为傅折桂担心,怕她赔钱。   丁大山作为村民代表找到了傅折桂,“傅姑娘,咱们是不是暂停几天?你看,库房都满了,也没人来买瓷器,这银子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我怕……”   “库房满了?那就再建两个库房不就行了。”傅折桂兴奋道。   “啊?还建库房。傅姑娘,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咱们要不要出去卖卖瓷器。董六的舅老爷在县城里开了一家杂货店,不然,我们可以把找他商量商量,让他帮咱们卖瓷器。   或者,我挑着这些瓷器,亲自去县城里叫卖也可以。咱们的瓷器好看,应该会有人买的。”丁大山这几天还真没闲着,一直在帮傅折桂想卖瓷器的事情呢。   傅折桂笑了,他们的瓷器要是沦落到沿街叫卖或者在杂货店里寄售,傅家跟白家的先祖非气的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不可。   丁大山的心是好的,不过,“你们听我的,继续盖库房,能烧多少瓷器就烧多少瓷器,不要愁卖的事情。等到生意来了,我还怕你们忙不过来呢!”   傅折桂有打算,这就好,丁大山松了一口气,“怎么会忙不过来,真要忙不过来,我们就是不睡觉,也把它烧完。”   傅折桂又笑了,她还真的有点等不及那天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丁大山是否还敢承认今天他说的这句话。   送走丁大山,傅折桂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找打了白老爷子,“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定州?”   白老爷子正好烧了一炉粉翠青瓷,粉翠,也就是天青色,为了区别两种青瓷,白老爷子把这种加了玛瑙烧成的极品青瓷称为粉翠青瓷,打开炉门,他惊喜的道,“又成了一个。”   这次烧成的是一个暗花双鱼盘,他拿着那盘子爱不释手,“算上这个,这两个月的时间才烧成五件,玛瑙都不知道用了多少,还不算别的,你说,咱们这么烧,真的值吗?”   “值不值,您老心里还不知道。”傅折桂道。   白老爷子哈哈一笑,“跟你说话,就是有意思。时间是差不多了,咱们明天就出发吧。这粉翠青瓷,咱们带几件过去?”   “三件吧,剩下两件咱们放家里压箱底,这东西,每一件都是宝贝,咱们也不能为了钱都卖了。”傅折桂道。   其实要不是为了打响青瓷的名头,她连这几件都不想卖的。这汝窑成品都看天意,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出,要是不出,她不就亏大了。   “就依你。对了,普通青瓷呢,咱们带多少过去?”   “这个随意,咱们只要带过去一些当样品就可以。”   白老爷子点头,握着手中的盘子,突然又有种回到年轻时候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定州,瓷王大赛,严兴元,我又回来了!   五月三日这天,将家里的事情交给武直、白彤雪,傅折桂、李大郎、白老爷子三人带着两箱子瓷器告别众人,前往定州。 第85章   “这瓷王大赛到底是怎么比的?”马车里, 傅折桂问白老爷子。天下间那么多瓷窑, 不会像现代选美那样, 一个个上去展示, 然后评委打分吧。   “瓷王大赛是很公平的, 大概跟科举有点像, 又有不同。如果你想参加瓷王大赛, 要先去长芦馆获得三个评委的认可,当然,如果你去年获得了资格, 今年就可以直接去参赛。   比赛的方法是,你带着你的瓷器去报名,负责人会随机给你一个数字号, 然后将你的瓷器摆放在赛事大厅里面。   等报名截止, 所有的瓷器都摆好以后,负责人会请评委入场。评委按照瓷器的优劣选出他们认可的前三名, 并公布于众。   这时, 大赛进入第二阶段, 也就是公投, 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参观这些瓷器, 然后将手里的小红花投给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最后, 清点每个作品所得到的小红花数量,就知道谁是冠军,谁是亚军了。”   瓷王大赛可以说是一场全民盛宴, 每到这个时候, 定州都是人山人海,一说起这个,白老爷子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一副热闹喧嚣的画面。   “所有人都可以投票,评委只是起一个引导作用,那还真是挺公平的。”这点上,傅折桂放心了,“对了,白家还保留着参赛资格吗?”   “你的意思是?”白老爷子有些惊讶。   “这青瓷本来就是你烧出来的,我觉的让它以白家的名义参赛,应该更实至名归。”傅折桂说的是心里话,她真的没帮上什么。再说,比起名,她更喜欢利,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   白老爷子却感动异常,他最难受的就是白家的名声毁在了他的手里,傅折桂这样做,明显是在成全他,他怎么能不涌泉相报。   “白家的资格还在的,到时我们直接去赛场报名就可以。”他沙哑着嗓子道。   傅折桂点头,“太好了,那就这么办!”   五月二十八日,傅折桂等人到了定州府。这定州府现在的热闹程度比她上次来可翻了十倍不止,还没进城,道路两旁就全都是卖东西的摊贩还有买东西、歇脚的客人。   他们嘴里说的,又无不与瓷王大赛有关。   “最新消息,凉州的沈家今年也来参赛了。”   “沈家,就是那个以瑰丽奇幻著称的沈家?那我这次可要一饱眼福了。”   “可不就是那个沈家,自从三年前他们失掉了冠军,就一直闭门不出,这次出来,绝对会一鸣惊人。”   “沈家再好,能比得上严家?我可听说严家得到了白家的烧瓷秘籍,想想吧,构思奇巧的严家加上技艺精湛的白家,能烧出什么样的瓷器来!”   “你这么说,那今年白家是不是不会参赛了?”   “估计是吧,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江山代有才人出,白家不行了,还有宋家。你们没看见,前两天宋家的人进城,那阵仗,六七头牛啊,拉着车上的东西都费劲,那车辙子陷进地里半寸深。   车上的东西就是他们带来参加大赛的瓷器,被红布盖着,足有两个水缸大小。你们说,什么样的窑才能烧出来这么大的瓷器?   我觉的,这次宋家肯定会赢。”   “要是论哪家的瓷器大,宋家是赢了,可是光个头大就行了吗?瓷器,还是要看釉色跟外形,依我看,还是沈家有看头。”   “要我说是严家。”   “你们都是坐井观天,潮州的郑家知道吗?”   ……   一路走来,傅折桂都不用刻意去听,就听到了很多关于这次大赛的消息。沈家、严家、宋家……傅折桂突然觉得,事情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也许,她低估了景朝的烧瓷水平。   对于自己的粉翠青瓷是否能拿到冠军,傅折桂有些不自信,她转头看向白老爷子。与一路上的患得患失不同,此时白老爷子不动如山,好像没听见外面的话,更不在意之后是否会赢一样。   他这样,傅折桂也跟着平静下来,不去听外面的各种声音。   可是偏巧,有些人就是不想让她安静,“马上里坐了几个人?进城要交税,定州城维护税懂吗?”马车帘一掀,一字眉撇着嘴往里看了进来。   “是你们!”他惊呼出声。   傅折桂笑了,“好久不见。”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处,一字眉领了一帮地痞流氓在这里向过往的行人客商收税,自然收到了傅折桂的头上。   “你们还敢来定州城。”一字眉恨的牙根都痒痒,上前就要抓傅折桂的胳膊。   李大郎就在一边,怎么会允许他碰傅折桂,单手拿刀背一砍他的手臂,他立刻抱着手臂去一边跳脚了。   “啊,疼死我了,好大的胆子,在定州城竟然敢跟我做对,兄弟们,给我上,上……”他一边喊疼,一边招呼他的手下。   那些地痞流氓立刻朝着李大郎扑了过去。   李大郎连马都没下,几下就将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   周围的人都拍手称赞,这个一字眉仗着跟严家有点关系,就在城门这里胡作非为,大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一字眉缓过那口气,周围的形势已经完全变了,他也很懂得委屈求全,缩着肩膀就要往人群里钻。他在城门这里只是顺带收点钱花,最主要的还是帮严家盯着白老爷子,他是打不过李大郎,可是总有人打的过。   一会儿让你们好看,抱着这种想法,他……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刀,那刀冷气逼人,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血溅当场。   “大爷,大爷,我错了,您小心着点,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您……”他咧着嘴跟李大郎求情,刚才那点雄心壮志一点也没有了。   “闭嘴。”李大郎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喝止了他。   一字眉乖的就像小猫咪一样,立刻夸张的瞪起眼睛闭上了嘴巴。   “白老爷子,你看,该怎么处置他。”李大郎知道白老爷子没少吃一字眉的苦,就想做个顺水人情。这种人渣,死有余辜。   白老爷子站在马车上,朝着周围的人一抱拳,“各位,我就是白正芳,今年的瓷王大赛,我白家一定会参加。   巴赖子,你回去告诉严兴元,我又回来了,我们瓷王大赛见。”   “白家?这位就是白老爷子啊,看着真精神。”   “白老爷子看起来胸有成竹,这次瓷王大赛可精彩了。”   “白家跟严家有什么过节吗?白老爷子竟然直接跟严家宣战。”   “这你都不知道,我告诉你……”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估计不用等到下午,全定州城的人都会知道,白家来参加瓷王大赛了。   而白老爷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堂堂正正的打败严兴元。   “是,是,是,我一定把您的话告诉严兴元。”一字眉谄媚道。   白老爷子看向李大郎,李大郎会意,收起短刀,冷哼道,“滚吧。”   一字眉如蒙大赦,立刻钻进了人群。   在众人的注视中,傅折桂的马车驶向全定州城最大的客栈荣阳客栈。   严兴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跟冯公公喝茶,一怒之下,他差点将手里的茶杯砸到地上,白家连自己的秘籍都保不住,竟然还敢跟他公然宣战,白正芳凭什么!   “严老板何必生气,白家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冯公公喝了一口茶,悠悠的道。   严兴元可不是草莽之辈,他冷静下来,沉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了解白正芳,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   “几年前对付沈家的那个手段,我觉的可以再用一用,这样,不管白正芳有什么打算,我都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严兴元阴狠道。   冯公公沉吟不语。   严兴元赶紧拿出一叠银票,“冯公公替朝廷督办这件事辛苦了,这点银子,您留着喝茶。”   冯公公斜眼看了一下银票上的数字,终于露出了笑容。   安顿好一切,白老爷子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拿着那件暗花双鱼盘去报了名,他们拿到的报名号码是六十八号,一个非常吉祥的数字。   六月二日,瓷器大赛正是开始。冯公公代表朝廷主持这项赛事,先是讲了大赛的规矩,又开始介绍担任此次大赛的评委。   这里算是一个小高潮,这些评委无一不是大家早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今年能一次见到这么多名人,大家已经不枉此行了。   接下来,评委进入中间的赛场去挑选他们心目中的瓷器之魁,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台下的人等的焦躁不安,想听听这些评委关于今年这些瓷器的评价,也想进入赛场亲眼看看那些瓷器,一饱眼福。   赛场对面的茶楼上,傅折桂等人早早的占了位置在那里坐着,此时,他们也是心情忐忑。   白老爷子身前的茶从早上起换了一杯又一杯,可是他一口都没喝过,如今,他嘴唇干裂,却一点也不自知。   傅折桂跟他正好相反,她一着急就想喝水,那一壶茶几乎全被她一个人喝光了,现在,她只想上厕所。   茶馆里也有其它参赛者,他们的心情跟傅折桂差不多,使得空气中更多了一份焦躁之意。   在傅折桂第二次上厕所回来,那些评委终于做出了选择。   “下面,就由白马寺的空了大师来宣布评委们所评出来的,本届瓷王大赛的前三明。”冯公公的话音一落,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按照历年的惯例,评委们所评的前三名就是瓷王大赛的前三明,很少出现特例。也就是说,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到了。   所有人,包夸傅折桂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着空了大师接下来的话。 第86章   空了大师的话十分空灵, “我们的观点仅作参考, 最后结果还要看大家的投票结果。   我们认为, 这次瓷王大赛的季军是章城的章家, 他们的瓷器……”   不是白家, 傅折桂安慰自己这只是季军, 至于空了大师后面的话, 她根本没心情听。   “亚军,我们觉的沈家当之无愧。他们蛰伏了四年,果然一鸣惊人, 这次所制作的瓷器七彩辉映,色彩绚丽至极,让人心动神摇, 有天上彩虹之色……”   竟然是沈家, 傅折桂紧紧的抓住了桌子边沿,隐隐有些担忧, 严家呢?严家历年都会进入前三名的, 今年他们窃取了白家的半本秘籍, 融会贯通之下, 不会连前三名都没进吧。   如果他们进了, 白家怎么办!   “最后, 我要说的是此次大赛的冠军之选,本城的严家。至于原因,我这里卖一个关子, 大家进去一看便知。”   “竟然是严家。”“果然是严家。”“走, 咱们去看看,今年严家的瓷器到底哪里好。”“对,快走。”人群哄然而起,全都往赛场里走去。   傅折桂却傻了,那可是瓷器之魁的汝窑,竟然连前三名都排不上,是她认识短浅,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是这景朝的瓷器水平真的这么发达,发达到完全超过了中华那灿烂的五千年历史。   肩膀上一只大手无声的安慰着傅折桂,傅折桂冲着李大郎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慢慢的朝椅子上坐去。   “我不信,我不信我的粉翠青瓷连严家都比不上,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白老爷子暴喝一声,突然朝着赛场里冲去。他跟傅折桂不同,他心里有底,他的瓷器就算拿不到冠军,也绝对比严家的好。   “哎……”傅折桂连阻止都来不及,怕他出什么事,她赶紧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赛场布置的有点像现代的展览馆,一排排的瓷器放在一个个石台上,周围围着栅栏,免得大家离瓷器太近损坏瓷器,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就是这个意思。   里面人有点多,傅折桂四顾着寻找白老爷子的踪影,不过一时间还真不好找。   就在这时,西北角那里传来断喝声,“你们搞了什么鬼,我的瓷器根本不是这样的。放开我,放开我……”是白老爷子,他的声音状似疯狂。   傅折桂赶紧往那边挤。等到快挤到最前面的时候,只见赛场的守卫正在踢打白老爷子,白老爷子一身狼狈,却努力的往栅栏里爬着。   栅栏里有一处黑色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盘子,正是他烧的暗花双鱼盘,傅折桂也见过好几次的,算是几件成品中最好的一件。   只不过现在,傅折桂吃惊不小,这盘子怎么回事,看着像是他们那件瓷器,可是一点光泽也没有,乌黑暗哑,那色彩,就好像一张照片的亮度被调低了百分之八十一样,遮盖了盘子所有的特点。   怪不得那些评委不选他们的这件瓷器,这件瓷器现在也就比一块砖头好一些,估计连现场最次的瓷器都比不上。   “住手。”傅折桂想说,可是这句话却不是她说的,有人抢了先,严兴元穿了一件蓝色长袍,以一副胜利者的优雅姿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白家好歹以前也风光过,你们这么对白兄,不是欺负人吗。”   说着,他伸手去扶白老爷子。   “这是白老爷子?”“看着像。”“白老爷子前几天不是还跟严家宣战来着吗,那就是他烧的瓷器?什么玩意,还不如我家的菜盘子,就这个水平还敢跟严家宣战。”   “可不是,我还以为两家会有一场大战的,结果……只能说,白家真的不行了。   “拿这种东西来参赛,简直是侮辱瓷王大赛”   众人看看那丑陋的瓷器,又看看白老爷子,说出来的话就像刀一样锋利。   白老爷子似乎根本没听见这些,也没看见严兴元,他的眼睛牢牢的锁定了那件暗花双鱼盘,费力的朝那边爬去,他不相信,他一点也不相信,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严兴元撇了撇嘴,朝着守卫使了一个眼神,那个守卫抬脚就朝白老爷子的头踹去。白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守卫脚上穿的都是带钉的牛皮靴,他这是要要白老爷子的命。   “住手。”傅折桂忍不了了,大声喝道。   周围的人一愣神,趁着这个功夫,傅折桂从人群中挤出来,推开守卫,把白老爷子扶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想杀人害命不成?”她狠戾的诘问着那个守卫。   守卫被她的气势所摄,一时间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严兴元眯了眯眼,“姑娘,说话可要有证据,守卫只是尽责而已。这瓷器一旦放入展览区,谁都不能碰,这是大赛的规矩,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你们就可以把老人家打成这样,还往他头上踢吗?谁家没有老人,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别的办法劝阻白老爷子,你们对待自己的父母也这样吗?除非,你们就是想杀人!”傅折桂冷笑道。   严兴元哑口无言。   这时,大家才看到白老爷子的惨状,雪白的头发披散,脸上身上全是脚印跟伤口,嘴角还有血迹,显然受伤不轻。谁没有父母,谁没有老的时候,大家关注点立刻就变了,开始谴责守卫。   守卫求助的看向严兴元。   严兴元将手背到身后,沉声道,“守卫的的做法确实欠妥,但白兄有错在先,也没什么好争论的。这样吧,我做个和事佬,让守卫给白兄道个歉,只要白兄再不靠近展台,咱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他这么说,是给足了傅折桂面子,傅折桂要是再不接,就是她胡搅蛮缠了!   傅折桂黑着脸,没说什么。   严兴元朝着守卫使了一个眼色,守卫立刻过来给白老爷子道歉。道歉而已,又不损失什么,守卫平时也是一个小人物,根本不在乎这个。   白老爷子却紧紧的抓住了傅折桂的胳膊,“有问题,有问题……”他声音沙哑,眼神呆滞,似乎已经失了心智,连一句正常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来来回回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可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傅折桂拍了拍白老爷子的手,替他受了守卫的道歉,“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再碰那瓷器就是了。”   严兴元抬了抬下巴,“如此就好。”   一场风波过去,大家一边讨论着刚才的事情,一边各自散开。   “有问题,有问题……”白老爷子还在念叨着。   傅折桂当然也知道有问题,可是严兴元摆明了不会让他们过去查看那瓷器,他们也没有办法。   怎么办,该怎么办?大家已经开始把手里的小红花投给自己喜欢的瓷器了,再不想个办法,这次瓷王大赛就真的要败北而归了。   傅折桂再次看向那暗花双鱼盘,它应该是他们那件瓷器,可是怎么会这么暗呢?现在是中午,周围的光线都很充足的,只有它,就好像曝光不足的底片一样,黑成一团。   曝光不足?傅折桂突然有种想法,既然是曝光不足,她给这件瓷器增加点曝光度不就可以了。   “镜子,镜子。”她急道。   “镜子?”李大郎有些疑惑。   “对,我需要一面大一点的镜子。”傅折桂抓住他的手急道。   “好。”对于傅折桂的要求,李大郎只会说是,何况这还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要求。   没一会儿功夫,他就给傅折桂找来了一面半身铜镜。   傅折桂有些失望,她忘了,这个时代只有铜镜,根本没有现代那种透亮的镜子。算了,只能先试试,她跑到窗户处,尝试转动镜子,把外面的阳光反射到屋里的瓷器上。   这个游戏小时候傅折桂经常玩,阳光会呈一个大光斑,照在对面的墙上或者人身上。   赛场的人又被她的动作给吸引了,纷纷看她在搞什么花样。   “麻烦大家让一让,求你们了。”傅折桂对着挡住光斑的人道。她声音恳切,再加上大家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开了道路。   一道笔直的人墙,阳光顺着这条道路,照射在那件暗花双鱼盘上。   它就好似魔法师,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本来乌黑的瓷器如晨日出海,似夕阳晚霞,若雨过天晴,又似长虹悬空,那颜色真如“千峰碧波翠色来”,那质感,真是温润古朴,光亮莹润,釉如堆脂。   更让人惊奇的是,傅折桂转动铜镜的时候,那瓷器在明媚的光照下,颜色会青中泛黄,恰似雨过天晴后,云开雾散时,澄清的蓝空上泛起的金色阳光。   而在光线稍暗的时候,颜色又是青中偏蓝,犹如清彻的湖水。   每个角度颜色都不同,似玉非玉,当真是奇妙无比。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件瓷器竟然会这么漂亮。   傅折桂险些握不住手里的铜镜,成功了,成功了,终于将这件瓷器的风采展示了出来。如今,就算这件瓷器不能获奖,她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她还有些担心白老爷子,又朝白老爷子看去。   白老爷子似乎被瓷器耀了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周围惊叹出声,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心智。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接过傅折桂手中的铜镜,继续照耀着那件他废了无数心血的瓷器。 第87章   傅折桂则趁机站了出来, 指着那件瓷器道, “大家都看见了吧, 白老爷子说的没错, 果然有人在搞鬼。”   众人议论纷纷, 这件事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严兴元脸色铁青, “小姑娘, 你不要信口开河,这瓷王大赛是朝廷举办的,也是朝廷的人在管理, 谁能搞鬼!”   “那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解释?”傅折桂诘问。   “可能,可能就是你们瓷器的位置不好, 所以显得有点黑吧。”   “有点黑?”傅折桂挑眉。   严兴元被逼的无话可说, 干脆一沉脸色,怒道, “你一直说有人搞鬼, 有人搞鬼, 那你倒是说说, 到底是谁搞的鬼, 他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搞的鬼呢?   你最好能说出来, 不然,亵渎朝廷这个大罪,我怕你背不起!”他开始威逼傅折桂, 希望能把她逼退。   谁搞的鬼, 还用说,肯定是严兴元,至于怎么搞的鬼,傅折桂也想不通。按照这个朝代的技术,似乎根本做不到这点。   这……可有点难办了。   似乎抓住了傅折桂的短处,严兴元突然又缓和了语气,“就是一场误会而已,这样吧,我可以帮你们一起去找管事,让他们给你们的瓷器换一个位置,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折桂可不是那么轻易妥协的人,她正想着该怎么揭穿他,人群一分,从外面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人是空了大师,后面的那几位,也全是这次大赛的评委。   在评委的旁边,还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站定身体以后,笑吟吟的对严兴元道,“我倒是可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那人是怎么搞的鬼!”   事情发生这种转机,众人都惊讶万分,“是沈家的沈程海。”“他怎么会知道的?”“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四年前沈家也曾经大闹过一翻,说他们的瓷器根本不是这样的,有人作弊,难道……”   傅折桂听了周围人的议论,顿时变的兴奋起来,看来,不用她动手,也有人看严家不顺眼了。   严兴元沉着脸,没有说话。   沈程海迈过栅栏,来到里面的石台附近,他用手摸了摸石台,又敲了敲石头,笑道,“果然如此,也不枉费我沈家这几年东奔西跑的辛苦一翻。”   “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都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   “怎么回事?”沈程海环视了一下众人,将目光对准严兴元,“大家看着这石台跟周围的石台一样,没什么区别,其实,这石台是用天外陨铁打造的。   这种陨铁十分罕见,它最大的特征就是吸光,任何物品,只要一靠近它,就会显得十分灰暗。”   为了验证他的说法,他从身上解下来一块玉佩,拿着它靠近那石台,结果,真如他所说,肉眼可见的,那块玉佩变的越来越灰暗,最后,一块好好的通灵碧玉,竟然变成了一个普通青石的样子。   “大家看到了吧?”他问众人。   “竟然还有这种石头。”“真是太神奇了。”“你没听见吗,是天外陨石。”众人立刻相信了沈程海的话。   沈程海将玉佩收回,“这种陨铁外表看似跟别的石头一样,但上手一摸,就能发现其中的区别,大赛管事的人根本不可能将这两种东西弄混,除非是有人故意的。   严老板,你觉得呢?”他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严兴元。   “我怎么知道。”严兴元没好气的道。   沈程海笑了,“我打听到,四年前严家就收购到了一块这种陨铁,不知道这陨铁现在在哪里?”   “早就被人偷了,怎么,你不知道?”严兴元反问道。   沈程海但笑不语,这种话他也能说的出口,他再跟他争辩有什么意思,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相信真相到底如何,大家自有公断。   果然,大家把矛头一致对向了严兴元。   严兴元恼羞成怒,这样下去,谁还会投严家的瓷器,没人投,他还怎么获得大赛的冠军,“你,还有你,你们说话都小心点。有证据就给我拿出证据来,没证据就不要乱说,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这算什么本事?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看我们严家瓷器烧的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严家是吧,你们真是无耻至极。”他指着沈程海还有傅折桂倒打一耙,好像他才是被冤枉的那个一样。   “证据?你要的证据就在这里!”人群外又有人高喝一声,随即,人群分开,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却是冯公公跟李大郎。   说话的人正是李大郎,他说完以后,看向冯公公。   冯公公被他盯着,只觉得头皮发紧,两腿打颤,这个魔王怎么在这里,早知道白家跟他有关系,就是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跟严兴元一起坑害白家啊!   现在,他只能自求多福了。顶着李大郎的目光,他从袖子里拿出严兴元前几天给他的那叠银票,狠狠的扔在了严兴元的脸上,“混账东西,以为本公公是什么人,竟然敢贿赂我?   我早就察觉到你的阴谋了,之所以一直没说,就是在找证据,现在,林权已经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权就是帮冯公公跟严兴元做这件事的人,冯公公这是要丢卒保车了。   严兴元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呆了,“冯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   冯公公怕他把自己牵扯出来,立刻朝守卫喝道:“这种人,也配参加瓷王大赛?你们还不赶紧把他拉出去,拉出去。”   守卫过来,一下揽住严兴元,就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往外拖。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哦,我知道了,冯公公,你……”守卫一拳打到他的肚子上,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了。   严兴元被弄了出去,冯公公立刻道:“抱歉,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向大家道歉。   瓷王大赛还是公平的,我宣布,以后,严家再也不允许参加瓷王大赛。大家现在可以放心的去观赏瓷器,投自己喜欢的瓷器了。”   这个结果,大家还可以接受,于是众人又散开,继续参观这些瓷器。   至于傅折桂的这件瓷器,自然不能再放在这里,冯公公让人把严家的瓷器丢了出去,他家那个位置是赛场的最好位置,正好给傅折桂放瓷器。   暴风雨一般的,这件粉翠青瓷前面的小红花越堆越多,明显超过了其它的瓷器。   “看来,这次瓷王大赛的冠军非你们莫属,我就提前恭喜你们了!”沈程海向白老爷子跟傅折桂恭贺道。   “还要多谢你的帮助。”白老爷子抱拳道。   沈程海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我是在帮自己。四年前那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大家相视一笑,很多事,都不用再说。   当天下午,就有头脑灵活的人来找傅折桂商谈生意了,明天,瓷王大赛的冠军肯定是傅折桂他们的,他们自然要抢占先机,来跟傅折桂下单。   傅折桂说了粉翠青瓷的价格,那些商人各个咂舌,这价格,可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   这时候,傅折桂又适时的拿出了那种稍次一点的青瓷。   大家一看,这种青瓷也很漂亮啊,而且价格也不算贵,有着这次瓷王大赛的名头,相信这种青瓷也一定是未来的新贵,所以争相下单。   订单如雪片一样多,银票也越积越厚,傅折桂笑的眉眼弯弯。   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这次瓷王大赛的冠军就是白家的粉翠青瓷,沈家排第二,那个章家还是第三名。   这时,来找傅折桂下单的商人就更多了,傅折桂忙都忙不过来。   在定州府待了将近一个月,生意才不那么火爆了,傅折桂跟白老爷子、李大郎抓紧机会往回走。算算时间,现在第一批下单的商人应该已经到了长河村去取瓷器了,他们十分关心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家里,丁大山只想收回之前他跟傅折桂说的那句话,订单太多了,好多拿不到货的商人天天围着他,都要把他逼到房梁上去了,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变不出这么多瓷器啊!   痛并笑着,大概是丁大山或者说整个长河村人此时的心情。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加班加点的做瓷器。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怕生活没希望,现在,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他们想睡觉也睡不着。   傅折桂回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那排成一排等着取瓷器的马车,然后就看到了明显都瘦了一圈的丁大山等人。   “傅姑娘,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对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出去一圈,就那么多人拿着银子来抢我们的瓷器。”长河村的村民一下子就把傅折桂给围住了。   看看现在的场面,再想想他们之前还担心那么多瓷器卖不出去的样子,这些村民全都服了。现在,他们只恨自己之前没有多烧一点瓷器。   “这件事一会儿再跟大家说,大家都几天没休息了?”傅折桂看着这一个个脸色乌青的人惊讶道。   一直就没休息过,“我们不累。”“对,一点也不累。”村民高声道。   “不累也不行,钱是赚不完的,你们要好好休息一下。正好,今天我要给大家分钱,分完钱,大家就回去休息两天,后面再来上工。”傅折桂强硬道。   大家开始还不干,后来只能委委屈屈的答应。   傅折桂早就算好了,只等回来把村民的那份钱分给他们。   白花花的银子,村民除了工钱,每户人家最少的还分到了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他们以前几年也不一定赚得到这么多银子,现在几个月就赚到了,怎么不让人兴奋。   当天下午,那些村民就偷偷摸摸的去窑厂里上工了,他们的心火热,觉得一点也不累,在家里待着比在这里干活难受多了。 第88章   傅折桂知道这个情况后, 又劝了大家一次, 可惜, 大家根本不听, 反而劝她回去好好休息, 她也就只能作罢。   等到八月初的时候, 青瓷的生意稳定了下来, 大家也不用再那么辛苦,傅折桂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钱了,大家第一个就想盖房子, 纷纷商量着该在哪里盖,盖一个怎么样的房子。   傅家隔壁,李大郎盖的那座新宅已经盖好了, 村民每每从那里路过, 都忍不住瞧上两眼,太好看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宅子。   好多村民都来问傅折桂还有李大郎盖房子的事情, 想盖一个跟他们差不多一样的房子。   傅折桂听着听着, 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村里的路不好走, 一下雨就没办法走人, 来取货的商人都不知道抱怨过多少次了,还有,烧瓷要用泥土, 先用哪里的泥土, 后用哪里的,这些都缺少规划。   这次村民集体想建新宅,不正好是一个机会?   越想越觉的可行,她找到了李大郎,让他帮忙给村里画一个规划图,顺便,帮村民设计一下民居。   李大郎其实也在考虑这件事,只用了三天,他就画出了一副十分详细的规划图。   “大家看,以后,这个区域就是我们的窑厂所在的地方,这边,则是我们居住的地方,这里是市场,这里是学堂,这里……   至于你们的房子,看这张图,这是我们给你们设计的房子,院子、厨房一个都不少,大家统一都建成这种样子的房子,看起来会整洁很多。   你们觉的怎么样?”傅折桂指着图纸,给村民一一的解释着。   “太好了,真要住在这样的地方,那不是比住在城里还舒服!”   “城里算什么,城里能有山,能有水?你看这里,还专门建一个有山有水的大园子给咱们看,就是知县老爷,也没这个待遇啊。”   “是啊,是啊,还有学堂,以前做梦都没想过孩子还能上学,以后,咱们村的孩子不用出村就能上学了,还不羡慕死他们。”   “你当他们现在不羡慕咱们啊,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姑娘做梦都想嫁给咱们村的小伙子。嫁进咱们村,那生活还不是好像掉进了蜜罐子里?”   “哎!我也听说了,以前,人家一听说小伙子是长河村的,不管你长的什么样,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   “外村的姑娘都嫁进来,那咱们本村的姑娘怎么办?”   “哈哈,就你话多。”   大家一说起现在的好日子,有说不完的话,笑不够的好心情。   傅折桂也笑了,“如果大家都同意,咱们就按这图纸上的盖。这次是村里集体大翻修,这修路、盖学堂、建园子什么的钱,全都由窑厂的账上出,你们只需要出一些盖房的钱就行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等全都盖好了,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不愿意了,“哎,傅姑娘,这钱怎么能都让窑厂出呢?这些日子,咱们赚的都不少,可不能再花窑厂的钱了。”   “对啊,你们这是为我们好,反倒让你们花钱,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傅姑娘,你就让我们报答一下你吧,总这样,我们真的心里不好受。”   “对,傅姑娘,你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就是不办自己家的事,也要把你的事情给办了。”   村民激动万分 ,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有傅折桂不提点要求,他们就不罢休的架势。   傅折桂赶紧示意大家坐下,“你们已经帮我了啊,是谁没日没夜的工作,只为多完成几个订单?是谁发现下雨路没办法走,靠着肩膀把那些瓷器抬出村去的?又是谁,发现窑厂的水桶不够用,把自己家的水桶拿过来,结果自己家一天吃不上水的?   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这窑厂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的,它赚的钱也是大家的,为大家花一点怎么了?”   傅折桂说的情真意切,大家听着听着,都想到了前些日子共同度过的那段奋斗时光,不禁都安静了下来,或露出了笑容,或红了眼圈,全都沉浸在这动容的时光中。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大郎带头,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傅折桂也挺想帮忙的,可是朱寄云这边马上就要生了,她还要帮忙料理这边的事情。   五月份傅折桂他们刚走,傅登科就跟朱寄云、朱先生一起回到了傅家,现在,朱寄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据朱先生说,产期就在这几天,傅家的人全都临阵待命,傅折桂当然也不能偷闲。   “我瞧着你这肚子尖尖的,一定会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杨嫂子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笑道。   她是十里八村最好的接生婆,经她手接生的孩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傅家人怕耽误了朱寄云生产,只要她没事,就把她接过来看着朱寄云,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我倒是想要一个女儿。”朱寄云笑道。   “女儿也好,女儿也好。”杨嫂子一边应喝着,一边打量着傅家人的脸色。谁不想生儿子,这傅家媳妇偏想生女儿,她这样的,她还真没见过。   傅老爷子跟周氏还真不在意朱寄云会生儿子还是女儿,儿子怎么样,女儿又怎么样,像傅折桂,几十个男人捆在一起能比的上她吗?所以他们一点也没表现出什么,只盼着朱寄云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就好。   杨嫂子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话题,继续跟大家聊了起来。 、她能说什么,无非是关于接生的一些事情,比如某个妇人快生了还往外跑,结果把孩子生在了地里,或者某个妇人八年生了七个,生第八个的时候,孩子生出来,她还没察觉到,还感叹自己今天没吃饱肚子瘪了,经别人一说,才想起自己把孩子生到了茅房里等等。   她说的粗俗惊骇,傅家人本来不愿意听她这些的,可是朱寄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爱听她这些,大家也只能跟着听了。   傅折桂坐在一边,又是好奇,又觉得骇然,她说的这些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可是就算有一两分真,也够奇葩的了。   刚要问一两句,她突然发现朱先生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大家都这么欢欢乐乐的,盼着这个孩子降生,他是怎么了?   “朱先生,你想要外孙还是外孙女?”傅折桂试探性的问他。   朱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外孙。”   “哦?”傅折桂没想到,朱先生竟然回答的这么肯定。他不是那种俗人,对朱寄云也是疼爱有加,怎么会这么想要外孙呢?   朱先生刚要解释,朱寄云听了杨嫂子一句笑话,捂着嘴笑了一声却突然变成了惊呼,“我的肚子,肚子……”她捂着肚子,吓的花容失色。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种惊慌失措的意思。   杨嫂子不愧是老手,她看了看,又摸了摸,干脆道:“不用着急,刚发作,还要一阵功夫呢。快,把她扶进房间,烧热水。”   众人赶紧手忙脚乱的把朱寄云扶进屋,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棉布的准备棉布,忙的不亦乐乎。   都忙完了,朱寄云的痛呼声还没停止,大家全都乱了阵脚。   傅老爷子跟周氏开始在门外等着,后来直接到了傅家祖宗牌位前跪着,祈祷朱寄云能平安生下孩子,若真是能如愿,他们少活十年也是愿意的。   傅登科比他们更急,他扒着门框,几乎把门框扒烂。   朱先生,傅折桂突然推了推他的胳膊,“你没事吧?”她发现,他竟然浑身抽搐不止,脸色煞白,头上全是虚汗。   “啊,啊……”朱先生用力的扭了扭身体,这才用手掩住了脸,低声道,“你刚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喜欢孙子吗?我怕的就是这个。   寄云的娘就是生她的时候去的,我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她的命,那时我就想,寄云要是一个男孩就好了,她就不用经受这些。   可惜,寄云……”说到后面,朱先生竟然哽咽出声。这些日子,他一直提心吊胆,既盼着朱寄云早点生,又怕她生,现在,这种惊恐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堂堂一代大儒,竟也开始像一个孩子一样开始流泪。   傅折桂有些理解他,古代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一道生死关,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女儿,他又有那样的经历,会这样也不奇怪。   “放心吧,寄云嫂子一定会没事的。”傅折桂努力的安慰着朱先生,也在安慰着自己。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都偏过去了,杨嫂子突然满头大汗的冲了出来,“糟了,孩子的头太大,难产,朱先生,你要不要进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难产,在场的人都好似被大棒子敲了一下一样,呆若木鸡,难产……傅老秀才跟周氏根本不敢相信,朱先生更是直接靠在了旁边的墙上,眼前发黑,手脚不听使唤。   “寄云!”傅登科叫着就要往里冲。   “哎,你别进去,男人怎么能进产房,里面不干净。”杨嫂子赶紧拦住了傅登科。可是傅登科哪里肯听,就要往里闯,现场乱做一团。 第89章   傅折桂也手脚冰凉, 难产, 难产, 这可是会要命的, 她有些不知所措。   “啊……”朱寄云痛呼一声, 没了声音, 傅折桂突然惊醒, 拉住了杨嫂子,“让我哥进去,有他陪着寄云嫂子, 她一定会勇敢一些。”   “可是从来没有男人进产房的先例,这……。”杨嫂子嘟囔一声,松开了手。   傅登科立刻冲进了产房。   “以前没有, 不代表以后没有。”傅折桂打断她, “你快进去帮忙瞧着。”将杨嫂子推进产房,她又赶紧去看朱先生, “朱先生, 朱先生?”   朱先生哆哆嗦嗦的, 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惧之中。   傅折桂使劲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让他能感受到她的力度, 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道,“朱先生,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寄云嫂子需要你, 你再这样, 万一她真的出什么意外,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正因为有那些惨痛的经历,我们才要更加珍惜现在美好的时光。你是医科圣手,你都不能救寄云嫂子的话,谁还能,你说!”   说?朱先生紧紧的咬住了牙齿,对,他不能这样,寄云还等着他救呢!   “你去煮一碗人参水来,还有,我房里柜子最外面的那副药也煮一碗,我这就进去看看寄云的情况。”朱先生定定的道。   “好,我马上就去。”傅折桂赶紧去了厨房。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没一会儿,两碗药汤就准备好了。她将药汤倒出来,找了一个托盘,端着送到了朱寄云的门外。   不是她不想进屋去看看朱寄云的情况,是这个时代没有消毒措施,产房就相当于手术室,她贸然进去,说不定会带进去什么细菌,所以能不进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朱先生,人参汤跟药都已经熬好了。”她朝里面喊着。   不多时,杨嫂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要人参汤。”她道。   “左面那碗。里面情况怎么样?”傅折桂急问。   “好了一点,但孩子的头还是出不来。”杨嫂子端起人参汤,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看这家里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现在必须要问了。若是只能保一个,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保小,“你什么意思?”傅折桂的声音都颤了。   “姑娘,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总不能让两个都……”杨嫂子不敢说。   傅折桂用力的捏住托盘,“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保大,一定要保大。不,你还是先问问朱先生的意思。”那可是人命,她有什么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尽管她一直都认为应该保大。   傅折桂竟然选择保大,杨嫂子也是开了眼了,要知道,她还从没见过小姑子要嫂子不要外甥的呢。   “那我再去问问朱先生。”杨嫂子答应了一声,拿着参汤进了屋。   这件事太重要了,傅折桂将门帘子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着。   杨嫂子让傅登科把参汤喂给朱寄云喝,然后悄悄的问了朱先生一句话,朱先生顿时呆坐当场,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杨嫂子叫了他几声,没有回应,便悄悄的问傅登科,“公子,你的意思呢,是保大,还是保小?”   傅登科泪如雨下,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自己的孩子,他要怎么选择。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舍弃自己。   “公子,你可快做决定,她现在的情况……”杨嫂子看向朱寄云,她喝了参汤,脸色一点好转也没有,眼睛紧紧半闭着,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保,保,大……”他紧紧的握住了朱寄云的手,他的手全是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也是保大,杨嫂子心里有了大概,正要去取工具,朱寄云突然睁开了眼睛,惊坐而起,嘶吼道,“你们干什么,想要杀了我的孩子吗?”   “寄云,寄云……”傅登科紧紧的抱着她,“我只想要你,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我只想要你啊!”   朱寄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傅登科推到了地上,断断续续的哭道,“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能感觉到他在哭,在哭着喊我娘……”没说完,朱寄云就无力的躺了下去,好像刚才那一幕是回光返照一样。   傅登科又赶紧到床边,抱住了她。   “登科,答应我,要保住我们的孩子。”朱寄云此时已经完全没了那种傲然的气质,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   傅登科不敢答应,眼泪唰唰的往下流。   “答应我!”朱寄云又要起来。   “我答应,我答应。”傅登科已经完全没了方向。   朱寄云刚要露出一个笑容,朱先生惊坐而起,“不行,我不同意。”他喝道。   朱寄云对付朱先生显然比对付傅登科要容易的多,她放心的躺在床上,只问了一句,“娘当初是怎么选择的?”朱先生便立刻崩溃了,无法再阻拦她。   朱寄云还是那个聪慧的朱寄云!   傅折桂看的心酸,只恨自己不能帮朱寄云,更恨这个时代,为什么这里没有医院,没有好的医疗条件。若是朱寄云真的……朱先生跟傅登科会怎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浑浑噩噩的,她走出了院子,走到了门外。   夕阳如血,在夕阳下,长河村所有村民都虔诚的跪在了地上,无论老幼,他们诚恳的希望西天的漫天诸佛能保佑朱寄云度过这个劫难。阳光撒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渡上了一层别样的光辉。   傅折桂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别哭。”李大郎将她揽在怀里,望着远处庆幸而担忧。担忧自然是为了朱寄云,庆幸,他庆幸里面躺着的不是傅折桂,不然,他不会比傅登科好到哪里去。   这里坚定了他不想让傅折桂生孩子的心思,他不容许她的人生有一点意外,为了谁都不可以。   “傅姑娘,我们这里有一个传统,谁家有病人,他可以向别的人家去求一粒米熬成汤给病人服下,求的人家越多,他所获得的祝福就越多。   这是用全村人拿出来的米熬的米汤,你去拿给朱夫人喝,上天一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的。”丁大山郑重的举着一碗米汤道。   傅折桂擦了擦眼泪,接过了那碗呈奶白色的米汤。汤里没有米,但也能想象的出,这米汤熬成这样,该用了多少米。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她端着米汤进了院子,这个时候,她也愿意相信这些了,因为她实在无法可想,哪怕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她也想抓住不放。   “朱先生,这米汤是……”傅折桂把这米汤的来历说了一遍,刚要问朱寄云现在能不能喝这米汤,朱先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对,米汤,就是米汤。”   “怎么?”傅折桂问。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把这米汤给寄云灌下去,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朱先生立刻冲出了房门。   他这样,朱寄云有救了?傅折桂又欢喜又焦急,帮着傅登科一起给朱寄云喂米汤。   朱寄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这米汤基本是半喂半灌。   终于喂完米汤,朱先生捧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唯恐那碗里的东西有什么意外。   “快把这个给寄云喝了!”他双眼通红的道。   事关朱寄云的性命,傅登科立刻接过碗,给朱寄云往嘴里喂。   傅折桂站在旁边,朝那碗里看了一眼,殷红如血,也不知道朱先生放了什么东西。   说也神奇,这碗东西才下肚,朱寄云的脸立刻变的鲜红如血。喉咙里嗬嗬有声,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又有了力气。   “用力,用力,马上就要出来了。”杨嫂子激动的喊道。   屋里的人全跟着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帮上一把。   “哇哇……”清脆的啼哭打破了房间的焦躁与沉闷,仿佛夏天的暴雨一样洗刷着众人的神经。   朱先生坐在靠在墙上,又哭又笑,终于还是成了,他没有白学这医术。   傅登科紧紧的抱着朱寄云,两人全都没了一点力气。   傅折桂帮着杨嫂子给小婴儿洗净了身体,包裹上柔软的面料,一切打理妥当,这才出屋报喜。   “生了,生了个姑娘。”她对傅老秀才跟周氏道。   傅老秀才跟周氏直念佛。   “是女儿。”她对李大郎道。   李大郎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生了就好。”   “谢谢大家的祝福,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傅折桂对外面跪着的村民道。   村民欢呼出声,上天还是有眼的,听到了他们的祈祷!   两天后,朱寄云的身体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可是朱先生还是每天坚持给她喝一碗米汤,不过跟那天村民每家一粒米熬的不同,这米汤是拿傅家自己的大米熬的。   “朱先生,这米汤有什么玄机?”傅折桂一直好奇着那天的事情呢。   朱先生笑了,“米汤,又叫米油,性味甘平,能滋阴长力,可是上好的补品。那个重病人家向大家要米熬汤的风俗,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原来是这样,“那那碗红色的汤汁呢,那是什么?”   这次,朱先生没有回答,直接转移了话题,“寄云给孩子取名叫珍儿,咱们什么时候给孩子摆满月宴?”   傅折桂当然不会不识趣的追问,就说起了满月宴的事情。 第90章   而此时的京城皇宫, 曹宏明正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串很普通的玉珠, 那是小的时候朱寄云送给他的, 他一直贴身带着。   朱寄云……他不敢想。   这时, 太后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她手里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 “皇上, 贤妃生了一个儿子,你快看看,多可爱。”   由不得太后不高兴, 这些年,皇上一直不肯封皇后,也不肯让人替他生孩子, 这可是她第一个孙子。   曹宏明动了动, 刚要去看孩子,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皇上, 安平州那边的消息。”   太后有些不高兴, “死奴才, 没见到我在跟皇上说话吗?”   太监哆嗦成一团, “是皇上吩咐的, 那边一有消息,就立刻送过来。”   太后一脸不愉,安平州, 还不是朱寄云的消息, 她都嫁人了,皇上还这么惦记她,算怎么回事。再说,她一直觉得朱寄云根本不是皇后人选,如今,“皇上,贤妃生了皇子,你觉得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   李琼枝老实本分,颇得太后的喜欢,让她当了皇后,赶紧断了皇帝的念想,太后就是这个意思。   曹宏明没说话,打开了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八月八日,生女婴,取名傅珍儿。”他看完纸条,又去看太后手里的孩子。   那孩子一点也不认生,瞪着大眼晃着小手,似乎是想要他手里的纸条。   他将那纸条递给孩子,孩子抓着纸条,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得到了什么珍宝一样。   曹宏明抬头,“封贤妃李琼枝为皇后,皇子曹煜真为太子,并选定安平州傅家之女傅珍儿为太子妃,圣旨即刻下达!”   傅家的满月宴正办的热闹,张内监带着一大群侍卫就来到了长河村,说是来宣旨的。   宣旨?傅家的人立刻变了脸色,今天是傅珍儿满月宴,皇上这是要干什么。村民也被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阵仗,圣旨,他们可从来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了。   热闹的现场顿时变的安静起来,所有人都望向张内监。   “是好事,你们有福了。”张内监知道圣旨写的是什么,更知道傅家以后要出皇后了,自然不会跟他们为难。   好事坏事,还不都要接旨,傅老秀才领头,带着所有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远,皇帝诏曰……”   皇上要封珍儿为太子妃,傅家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快接旨吧!”张内监催促道。   “哦。”傅老秀才起身,迟疑了一下才接过了圣旨。   “给老先生道喜。”张内监拱手笑道。   “不敢,不敢。”傅老秀才脸上的笑容,可那没有张内监想的那么多。   张内监心中奇怪,也没深究,又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道圣旨,对李大郎道:“正好将军你也在,倒省得奴才再跑一遍了,这是皇上给李家的敕封圣旨。   一个月以前,贤妃就已经被封为皇后了,李家身为皇亲,皇上特封李老夫人一品诰命身份,李怀粮二等公爵,李怀志三等公爵,李将军,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李怀粮跟李怀志就是李二郎跟李三郎的大命,现在,李家一家真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了。   “多谢张内监。”李大郎接过了圣旨,并将一封银票递给他。   张内监收了银票,笑道:“你们继续热闹,我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告辞!”   张内监来的快,走的也快,长河村的村民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便又继续喝酒庆贺起来,而傅家的人则全都聚集到了屋中,商量起今天这件事来。   “琼枝生了太子?她不是热孝还没过吗,怎么……”傅折桂对文言文一知半解的,所以刚才的圣旨她只听了个大概,这点却没听懂。   “按照皇上的说法是皇后承天感孕才有的太子,也就是说,太子是上天赐予的孩子,并不是他的,所以并不涉及孝道问题。”李大郎解释道。   “这也可以?”谁会相信啊,反正傅折桂是不信。   “《史记.殷本纪》记载,商契的母亲简狄在郊外,就因为吞了玄鸟的卵而生下商契,为此,商朝奉玄鸟为神鸟。   还有轩辕黄帝的母亲附宝,因为某天见到一道电光环绕北斗枢星,北斗星掉落下来而感应有孕,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在历史上早有记载。”傅老秀才捻着胡须道。   “还有伏羲的母亲,在雷泽岸边看见了一个大脚印,有些好奇就踩了上去,结果就生下了伏羲,同样的,还有周人的始祖、帝喾正妃姜嫄同样是踩了大脚印而怀孕生下了弃,也就是后稷。”傅登科补充道。   例子很多,就算这样,傅折桂还是不信,这些只是政治家的说法,真实情况谁知道呢。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确定了,“承天感孕,太子的来头这么大,估计以后的路会很顺。”刚才傅老秀才跟傅登科说的,哪一个不是名垂千古的圣人,太子是上天的儿子,啧啧……   “皇上其实十分厌恶皇子之间的斗争,他这样做,也可以理解。”朱寄云突然道。   “嗯,这倒是。算了,不说这个了,皇上选珍儿为太子妃,你们怎么看。”傅折桂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是好事,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李大郎接口。   “什么意思?”傅折桂追问。   李大郎不愧是最了解曹宏明的人,立刻道出了他的心思,“皇上应该已经接受了现实,决定成全咱们,以后咱们就不用再小心翼翼的生活了,这就是好事。   不如人意的地方,珍儿背负了太子妃的名头,对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傅家一片静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我觉的还是往好的方向想比较好,珍儿才刚满月,离她长大,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呢,世事变迁,谁知道到时又是怎样一副局面。   兴许珍儿会喜欢煜真,兴许皇上又改了主意……我们现在就为这种事担忧,不觉的太早了吗?”李大郎笑道。   也是,朱寄云的事情这么难办,最后还不是完满解决,傅珍儿的事情还有很多转机,他们现在何必杞人忧天。   “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人还等着咱们呢,咱们一起出去庆祝一番!”傅老秀才拄着拐杖,仿若年轻了十岁。看到傅家有后,他这辈子算是了无遗憾了。至于以后,儿孙自有儿孙福!   大家也笑着站起身,来到外面跟众人推杯换盏,傅家又变的热闹起来。   不过,这却不包括朱寄云,她生产完元气损伤太大,别的产妇一个月即可出房、洗头,她却要在产房里待两个月甚至更久,直到朱先生觉的她可以出房了,她才能出房门。   不过好在她平时也喜静,这时候也坐的住。   傅折桂吃完酒席,端了一碗鲫鱼汤给朱寄云。   朱寄云这一个月,别的没吃多少,就这汤,什么鲫鱼汤、老母鸡汤、猪脚汤,她不知道喝了多少,现在一看到这汤,她就想吐。   “快拿走!”她捂着嘴道。   傅折桂闻了闻手里的汤,“挺香的,怎么,你不想喝?”   “我现在闻见这味道就想吐,里面连一点味道都没有,你尝尝试试,看你能不能喝下去。”朱寄云嫌弃道。   “没放盐啊?那还有什么味道。”傅折桂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嫌弃这碗汤了。   朱寄云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最爱吃清淡的东西,现在,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就想吃酸菜鱼跟麻辣鸡丁。”   “这些都不能吃吧?”傅折桂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朱寄云没说话,靠在床上,神情焦躁不安,“这都九月份了,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她伸手去接额头上裹着的帕子。   傅折桂赶紧制止了她,“你又忘了,朱先生嘱咐过的,这帕子就算再热也不能揭。”   “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朱寄云说着说着,眼圈竟然红了,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怎么回事。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现在的朱寄云可比一个小孩子还像一个小孩子。   “看你,都做娘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被珍儿笑话。”傅折桂一点也没觉的她这样有什么不妥,反而十分敬佩她。   经历过生死大关,又在八月的房间里闷了一个多月,不能洗头,不能吃盐多的东西,她能好好的坚持下来,就很了不起了,她值得所有最好的对待。   朱寄云看看那个睡的香甜的小婴儿,又突然笑了,转头对傅折桂道,“我这孩子都生了,你们什么时候成婚?”   “好好的,干嘛又说到我头上!”傅折桂做到一边,假装不满道。   “就要说你,现在爹娘心里,就你这么一件大事了,等着吧,过了今天,不用我说,他们也会来催你。”朱寄云笑道。   被朱寄云说中了,第二天一早,傅老秀才就把李大郎跟傅折桂叫到了跟前,“现在已经九月份了,有些事,是不是该早点准备一下?”   李大郎也正想说这件事,“其它的家里都在准备了,就是有一件事,我娘想让我跟你们商量一下?”   “哦,什么事?”傅老秀才问。   “十月二十八是好日子,我娘想给我们兄弟三个一起办婚礼,不知道你们觉的怎么样。当然,她只是先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要是觉得不行,就算了。”李大郎斟酌道。   “一门三亲,这是好事啊!”傅老秀才赞了一句,又问傅折桂,“你觉得呢?”   傅折桂觉的一起办也没什么,只是李三郎娶的应该是杨翠翠,但,“二郎娶的是哪家姑娘?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第91章   李大郎有些尴尬, “你认识的。”   “我认识?”傅折桂有些奇怪, 到这里以后她就一直在忙, 认识的姑娘总共也没几个吧。   “是田素兰。反正你迟早都要知道的, 我瞒着也没用。”李大郎干脆道。   “是她!”傅折桂真的被惊到了, “二郎怎么会娶她, 上次你不是把她赶出田家了吗?”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这边, 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郎跟我说,他还喜欢田素兰,而且他媳妇, 不对,是田氏,也见过田素兰了, 这件事, 好像还是她一手撮合的呢。”李大郎道。   田氏撮合田素兰跟李二郎?傅折桂想到了上次李二郎休田氏的场景,田氏痛哭不止的场景, 似乎猜到了一些事情。   田氏被休了, 在田家没有立足之地, 肯定担心李二郎再娶之后她没有好日子过, 这时……就是不知道是田素兰找到的她, 她们俩一拍即合, 还是她找到的田素兰,她们达成了共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田氏肯定还是觉的李二郎娶了田素兰比娶其它女人对她有利一些, 李二郎又本来就对田素兰有情, 三人都有这个意思,一来二往,这件事不成才怪!   幸好自己没在李家那边,不然看着这糟心的一幕……傅折桂吧嗒吧嗒嘴,“二郎一直想娶一个读过书、知书达理的女人,这也算得偿所愿,至于田氏跟田素兰……这件事你娘同意吗?”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娘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架不住二郎跟田氏天天磨啊,闹的,她被弄的烦了,就只能点头答应。况且”李大郎看了傅折桂一眼,“我娘经过翠翠跟你的事情,看开了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二郎既然愿意,就让他娶,反正以后是苦是甜,都是他自己受着。’这是我娘的原话。”   这样啊,“你娘这么想也对,她岁数也不小了,是该好好的享享清福了!”   傅折桂的反应这么平淡,李大郎反而担忧起来,“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不想因为家里的事情,弄的咱们心中有了隔阂。”   傅折桂能说什么,她又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她是不喜欢田素兰,也觉得李二郎不该娶她,但那又怎么样?   就像张氏说的,这是李二郎的选择,他是成年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别说她没嫁进李家,就算真的嫁了,这也不是她这个当嫂子的该管的事情。   至于李大郎所说的隔阂,“你这么说,是认为我是那种独断专-制的人,还是把咱们之间的关系看的太轻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跟你闹?”她反问李大郎。   李大郎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不怕千军万马,就怕傅折桂误会了他,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太在乎她了,才生怕她有一点不快。   “折桂,你怎么说话呢?”傅老秀才知道李大郎本来也是好意,所以他立刻出言制止了傅折桂。   傅折桂说完,也有点后悔,这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她刚才语气这么强硬,反倒显得她小气了。   “伯父,是我考虑的不周了,折桂说的对,还是我不够了解她,信任她,以后我会努力的。”李大郎笑眯眯的道。   “你这样会宠坏她的。”傅老秀才又欣慰又不赞同的道。   “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对不起,下次我不会了。”他诚恳的对傅折桂道。   傅折桂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我也有错。”   “好了,什么错不错的,咱们还是说说成亲的事情。”傅老秀才赶紧打圆场,小儿女吗,磕磕碰碰是常有的,说过就算了,还是说正事要紧。   婚期就定在十月二十八,到时候,李大郎会带人来迎亲,把傅折桂迎到李家,三对新人一起拜堂成亲。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给张氏敬过茶,就会去隔壁李大郎新建的宅子住。   新媳妇进门第二天就去自己的小家住,不用侍候婆婆,不用站规矩,这在景朝估计还是头一桩,李家已经给了傅折桂最大的自由,傅折桂投桃报李,自然也不会再为难李家,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折桂姐姐,再过一个月,我是不是就可以喊你娘了?”朱寄云的房间里,白彤雪跟李玉归来看小宝宝,正好傅折桂也在,李玉归立刻双眼闪亮的问了她这么一句。   傅折桂看向朱寄云,朱寄云噗嗤一下笑了,一副看你怎么回答的样子。   傅折桂瞪了她一眼,叫就叫,以前又不是没叫过,再说,她白捡这么大的一个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到时玉归叫我娘,我还会给你一个大红包呢。”傅折桂摸了摸李玉归的头道。   “太好了。”李玉归喜不自禁,看了看一遍软绵绵的小婴儿,又问了一个让傅折桂尴尬不已的问题,“书上说成了亲就会有小娃娃,折桂姐姐,你也会有小娃娃吗?会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成了亲也不一定会有小娃娃啊,再说,小娃娃哪有你可爱。”傅折桂根本不想生孩子,又没办法跟李玉归说明,只能这么应付他。   说完,她又想趁机跟反击一下朱寄云,又道,“你看着珍儿现在乖巧呢,等她哭起来,你才知道什么是魔音穿脑。你没看你登科叔叔都瘦了一大圈,眼睛周围天天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吗?”   这显然触到了朱寄云的痛处,她的笑脸直接垮了,这些日子她跟傅登科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换尿布,擦屎擦尿这都不算什么,最辛苦的是孩子晚上基本不怎么睡,往往他们刚要睡着,孩子就开始哭闹,一个多月了,她还好,傅登科疼她,不是必要不让她起来,傅登科基本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看傅登科白天站着都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朱寄云是又感动,又心疼。   李玉归似懂非懂,“照顾娃娃很辛苦吗?那折桂姐姐,我可以帮你照顾啊!我保证会很疼很疼他的。”   “这孩子真懂事,以后珍儿有他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朱寄云感叹道。   傅折桂也这么觉得,她相信,如果她真的生一个孩子,李玉归一定会是一个好哥哥,只可惜……   她拉住李玉归的小手,“我不想生,有你就够了,你也是我的孩子啊。”   李玉归却呆愣住了,傅折桂真的,只要他一个,不要小娃娃。前几天,还有人跟他说,等傅折桂生了小娃娃,就会嫌弃他,那现在,她为了他连小娃娃都不要,他该怎么回报傅折桂?   白彤雪向李玉归投去羡慕的目光,继母又怎么样,很多亲娘还做不到傅折桂这个水平呢,她也希望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等两个孩子走了,朱寄云问傅折桂,“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真的啊。”没有孩子在场,傅折桂说话就不用顾及那些了。   “为什么不要孩子?”   傅折桂沉默了,她能说是因为现代的经历吗?突然想起在现代看的一段笑话,她开玩笑道,“那我为什么要生,是家里有皇位等着孩子继承,还是家里有几亿两银子等着继承?”   “皇位不太可能,银子,你好好赚也许有可能。”朱寄云一本正经的道。   傅折桂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赚银子又不是非要留给下一代的。你不知道,在西方某个遥远的国度,很多富豪都会把自己一生的财富捐献给国家,留给自己孩子的钱只够他们吃穿而已。”   “还有这样的地方?”朱寄云显然不信。   “怎么没有,他们认为,留给孩子最好的东西不是财富,而是创造财富的知识跟手段。”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傅折桂道。   “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真让我做,我可能做不到。就像珍儿,她是我的珍宝,我当然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朱寄云苦笑道。   “没人要求你做到啊,我只是说,我不想生孩子而已。”   朱寄云摇了摇头,“你这番话要是传出去,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滔天巨浪。算了,人生苦短,我这次差点就从鬼门关里回不来了,也没资格说你什么,你开心就好。”   这已经是最大的理解与支持了,傅折桂对未来又有了些许期待。   还有一个多月就成婚了,周氏自然要赶紧给傅折桂准备嫁妆,什么绫罗绸缎,金银器物,那是一样也不能少。   还有一个东西,周氏神神秘秘的塞到了箱子的最底下,嘱咐傅折桂一定要到成婚那天的晚上才能从箱子里拿出来看。   她这么一说,傅折桂顿时起了好奇心。等到周氏走了,她立刻翻翻找找的找到了周氏放的东西。是几件小瓷瓶,瓷瓶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在……   哦,原来是这种东西,怪不得周氏特意说,要等到成婚那天的晚上才能拿出来看。   其实根本不用这种东西,傅折桂在现代,什么没见过,这瓷瓶都是小儿科的东西了。   不过,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她不想要孩子,这可不是她说了算的,需要那个东西或者吃药才可以吧。   这个时代,那个东西就不用想了,好像有替代品,什么羊肠之类的,想想都觉的恶心。药,看来,她得去问问朱先生。 第92章   傅折桂找到朱先生, 扭扭捏捏半天也没说出她想要什么。朱先生是一个长辈, 又是一个智者, 她还真有点害羞, 或许, 她还有点担心朱先生不理解她。   朱先生在那里研着药草, 也不催促她。   眼看着外面的阳光都偏过去了, 傅折桂一咬牙道,“朱先生,其实我这次来, 是想跟你求一剂药。”   “什么药?”朱先生很平静的问。   “就是能让人不怀孕的药。”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傅折桂的心理作用,还是外面的太阳真的快落山了, 她总觉得屋里瞬间变得灰暗了很多。   朱先生有些诧异,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着傅折桂。   盯着他的目光, 傅折桂还是有些心虚的, 便不由自主的解释起来, “那个, 我觉的我年纪还小, 也许不该这么早要孩子。再说, 我还有玉归,我怕他多想……”   傅折桂越说越没有底气,因为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脸上开始冒细汗, 她终于知道, 现代那么多人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孩子,为什么还要生孩子了。   大观念就是认为你结婚了,就该生孩子,你每次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都是一次挑战,不同的是,面对的对象不同,你的挑战难度有所不同。   比如,对面的是你的父母,那你的难度基本就是十星,如果对面是你的领导,那也要十星,如果是一般亲戚,那也有三星。总之,敢一直这么坚持下去的人,绝对是内心坚强的人。   幸亏李大郎已经有了玉归这个孩子,不然,傅折桂觉的,在各方压力之下,她没准就会在哪天妥协,选择生一个孩子。虽然,那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朱先生从桌案后面走过来,又仔细的盯了傅折桂几眼,把她看的直发毛,这才道:“你是不是看了寄云生产,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结?”   傅折桂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他,“那先生你呢?我记得你说过,想要外孙,不想要外孙女。”   对生孩子有心结的,怕是朱先生自己,他经历过妻子、女儿生产,最后她们一个死了,一个虽然活下来了,也是九死一生,傅折桂一说这件事,他就先想到这个,不是没有原因的。   朱先生长叹一口气,“我心里的结已经没办法解开了,但要是因为这个影响到你,那就罪过了,我想,寄云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傅折桂变的平静很多,“朱先生,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心里的结不是因为寄云姐姐而起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所以你跟寄云姐姐,都不用为这件事觉的愧疚。”   “什么原因我就不问了,我想问问,你这个结还能打开吗?”朱先生问。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人出生的时候是各有不同的,可是社会却把大家打磨成了一样的人。   朱先生,不生孩子于我,并不是什么错误,也不是什么不幸,相反,我觉的所有人都是历史的一个过客,能好好享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大家都生孩子,谁想过那个孩子想不想出生呢?”最后这点,才是傅折桂的心结。   如果可以重来,她在现代就会选择不出生,那么她的父母就不用像渡劫一样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最后还没有留住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顶多在闲暇的时候感叹一下,没有一个孩子陪他们罢了。   这其实也有点像爱情,经历过生死离合之后,有人说真希望从未遇见,有人说,如果没遇见,这生命还有什么意义,这两种说法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不同,而傅折桂的选择就是从未遇见。   朱先生良久没说话,最后他道,“倒是我太执着了。你的说法,让我想起了佛家所说的理论,人间有喜怒哀乐,人不用来人间吃苦,不入轮回,无所牵挂,便是佛。   你这样做,也许对那个孩子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傅折桂笑了,“朱先生,我可没想那么多,再说,你这么说,也太悲观一点了。其实吧,我觉得还是我太自私了,不想付出。”   朱先生赶紧摆手,“不,你这也不算自私,若真说自私,我才真的自私。我不愿意寄云生女孩,是怕她以后给再经历生产的痛苦,可是若是我有了外孙,我也希望我的外孙能娶一个媳妇,再给朱家添丁。   可是外孙媳妇是哪里来的呢?还不是别人的女儿,外孙女。不切肤就不会痛,谁都一样。”   “算了,咱们再说这个,一天也说不完,朱先生,你既然觉的我这么做也没什么,能不能给我开点药?”傅折桂感觉这个话题太烧脑了,她便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这里有三种药,你想要哪种?”   “都哪三种?”   “一个是需要每天都喝得,一个是一个月喝一次的,一个是喝了以后这辈子都不用再喝的。”   “那这三种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傅折桂问。   “是药三分毒,如果非要论对身体影响最小,可能还是最后一种比较好。一次性解决,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过,这药吃了以后,你以后可就真的没办法怀孕了。   其次是一个月一次的,这药喝了以后,五年之内,你要是改变主意,还可以来找我。   最差的就是这种每天都要喝的,它是一个短暂抑制过程,只适合短期服用,长期服用,会出现一些比较奇特的情况,比如,你会长胡须等等。”朱先生盯着傅折桂的下巴有些尴尬的道。   大约明白了,傅折桂其实想选那个一次性解决的,但事到临头,她又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跟李大郎说一声,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快要成为夫妻了,他有知情权。   “那朱先生,给我开一剂第三种,再给我开一剂第二种。”   朱先生点头,唰唰写了一个方子,然后去隔壁的药房抓药。因为要长住在这里,朱先生已经在这里弄了药房,一是方便自己研究,二也方便给朱寄云抓药。   一大包药,“这是身御散,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即可。”朱先生把药包递给傅折桂,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他桌子旁边的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蓝色小瓷盒。   打开瓷盒,里面有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鲜红药碗,“这是红麝丸,你吃了以后……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吃吧。”   傅折桂将瓷盒跟药包都接了过来,准备找个机会跟李大郎说这件事,看他是什么反应。 第93章   “就是这两种药, 你说, 我吃哪个?”傅折桂把两种药都摆在桌子上, 打量着李大郎的神色。   李大郎皱着眉, 也有点纠结。他倒不是不同意傅折桂吃那种完全绝育的药, 他是怕她吃了以后后悔, 毕竟她现在还年轻, 以后的日子还长。   万一她真的后悔,他会心疼,会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这药对男人有效吗?”思来想去, 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好好保护傅折桂的办法。   傅折桂愣了一下,“朱先生没说,应该有吧!”   李大郎笑了, 笑的如秋日一样温煦, “那就由我来吃这药,你帮我选, 你说我吃哪种, 我就吃哪种。”   “这怎么行?”傅折桂腾然站起来。   “怎么不行, 咱们俩本来就是一体, 谁吃不是吃。再说, 我比你的身体好, 吃点药不算什么的。”   话是这样,可是……傅折桂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李大郎收了笑意,郑重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命都是你的, 你还怕什么?”   傅折桂的眼圈都红了,手上的热度就像烙铁一样烙着她的心,这是她不能承受的热度,“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说完这句,她的眼泪突然奔涌而出。   现在,她明白女人想为一个男人生孩子的心情了,这个男人值得你掏心掏肺,那么,女人就会成为一个勇者,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勇者。   “别哭,别哭。”李大郎慌忙的为傅折桂擦着眼泪,“谁说你不懂事的,我见惯了生死,对孩子真没什么感觉,你不要觉得让我吃这种药就是对不起我,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   只要你陪着我,我的人生就是完整的,并不需要孩子来填充。”   “可是……”傅折桂哭的稀里哗啦的。   “没有什么可是。你再哭……”李大郎拿起那颗红色的药丸往嘴里送,“我吃了你就不用哭了。”   他是真吃,那动作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傅折桂被吓了一跳,伸手一下子打掉了那颗红色的药丸。   李大郎将傅折桂紧紧的抱在怀里,二人的心跨越了所有阻碍,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婚期将至,傅家人忙的上气不接下气,偏巧,这些天傅珍儿还有些吐奶,傅家众人真有点挺不住的感觉。   “折桂,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了。”这天,周氏找到傅折桂,十分郑重的道。   “什么事,还值得娘你专门过来说。”傅折桂正在看自己的嫁衣,闻言抬头问道。   “家里有些忙不过来,我想买几个下人。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你看寄云跟登科,都是自己照顾孩子,结果两个人累的都瘦了,孩子还病了,不如咱们也请两个奶娘,帮忙照顾珍儿。”   说到这里,周氏有些自责,“这件事我早该想到的,寄云是什么人,以前哪里受过这个苦,到了咱们家里,她不提,我竟然也没问,真是老糊涂了!”   傅折桂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怎么没想到这件事呢?可能是在现代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亦或者到了这里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百姓日子。   “是该雇佣几个人,我现在就去招人!”傅折桂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   “哎,你怎么这么急,我话还没说完。你刚才说雇,不买吗?我打听过了,买比较划算。”周氏追着道。   “看人家自愿吧,她想卖身咱们就接着,她只想做几年,赚点银子,咱们也不能逼人家。”傅折桂脚步不停的道。   “也是,咱们可不能做那些昧了良心的事。算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周氏相信傅折桂,自然乐得清闲。   傅家招工的事情一传出去,来应聘的人差点把他们家的墙给挤瘫了。首先是长河村的人,傅家缺人,他们愿意来啊,哪怕不给工钱呢,他们也愿意帮傅折桂干活。   然后是附近村子的人,他们早就眼热长河村的青瓷窑厂了,傅家给的工钱不低,名声又好,他们自然挤破头的想进傅家。当然,要是能借此认识一些长河村的人,再跟他们结上亲家就更好了。   总之,傅折桂根本不用出门,就雇佣好了人。奶妈两个,杂役四个,厨娘一个……这么多人进来,傅家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   “这才像个大户人家的样子。”周氏满意的唏嘘道。   傅折桂听了有些出神,大户人家?原来傅家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众人眼中的富贵之家了!这个感觉,还真的挺奇妙的。   正在傅折桂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外面有人来禀告,说有一个叫田素兰的女子上门,问傅折桂见还是不见。   田素兰?傅折桂有些诧异,她来干嘛,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李家?总归以后是要做妯娌的,傅折桂让小厮把人请进来。   田素兰跟以前真的大不相同,以前的她,就好似小巷子里的野花,虽然淡白素雅,却难登大雅之堂,现在,她穿上那上等的素软缎一幅,再带上一看就价值不菲,却一点也不张扬的首饰,已经完全像个大家闺秀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然,在这点上,傅折桂还是很佩服她的,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完成这种转变的,有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或者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暴发户,这样的人傅折桂见多了。   “见到我来,是不是挺奇怪的。”田素兰落落大方的道。   “是有点。”傅折桂点头。   田素兰轻笑了一下,对身后的丫鬟道,“你不是一直想当面谢谢傅姑娘,现在机会来了,还愣着做什么。”   那个丫鬟傅折桂刚才就看见了,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衣服,大约十七八的年纪,长的眉清目秀的。只是,她并不认识她。   “傅姑娘。”丫鬟噗通一声跪到傅折桂的身前,“嘭嘭嘭”先磕了几个响头。她磕的很用力,再抬头的时候,她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了。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傅折桂有点懵,赶紧去搀她。   “你就让她磕吧,你们那件事我听说了,那可是救命之恩,她是该好好谢谢你的。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彩袖,你告诉傅姑娘,你是谁。”田素兰道。   彩袖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两个头,这才激动的道,“傅姑娘,我是青杏啊,那次在李家,就是你跟小公子救了我,不然,我早就化成飞灰了。” 第94章   “青杏, 你竟然是青杏?”傅折桂怎么也没想到, 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竟然是那个被田氏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的人。   彩袖点点头, “我现在跟着田姑娘, 改名叫彩袖了, 只是姑娘的大恩大德, 我一直不敢忘。”说着, 她又要磕头。   傅折桂赶紧把她拉了起来,“快别磕了,我也不是单独为了你才管那件事的。”   “不管怎么说, 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彩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摞鞋垫,“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 这些鞋垫是我亲自绣的, 希望你能收下。”她希冀的道。   傅折桂低头看那鞋垫,针脚密密麻麻, 花纹精致, 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 “好巧的手。”她拿着鞋垫爱不释手。   彩袖露出了笑脸, “你喜欢以后我就经常给你绣。”   “那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的。”彩袖赶紧道。   她这么诚心实意, “好,这鞋垫我就收下了,多谢。”傅折桂道。   彩袖心满意足的退到了田素兰的身后。   傅折桂看向田素兰, “看你的样子, 你过得应该不错。这次你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彩袖的事情吧?”   “跟你说话,我就不绕圈子了,不然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田素兰坐直身体,正色道,“王敏回来了,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王敏?”傅折桂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   田素兰有些诧异,解释道:“就是李玉归的亲生母亲,李大郎的前妻王氏。”   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把傅折桂霹了一个七荤八素,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呆呆的问,“她回来了?”   她以前在李家的时候,可没少听张氏骂她,生下李玉归进城卖花就跟一个富商跑了,自此以后再没消息,李老爷子还为了这件事气的吐血,没两个月就撒手人寰,原来,她叫王敏。   “王敏看起来过的可不怎么好,听说她在那个富商家里,连怀了三个孩子,都被富商的大老婆给打掉了,现在发枯脸黄,连富商的宠爱也没了,这次回来……”   田素兰停顿了一下,“李家现在可是皇亲国戚,富贵不愁,她不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才怪。”她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忘了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回来跟李二郎软语温存,又跟田氏许诺颇多,才好不容易成了李家的准媳妇的。   傅折桂这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她紧紧的抿着嘴唇,“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   田素兰有些急,“我要是真想看你的笑话,还至于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告诉你这件事?   跟你说实话,十月二十八也是我的婚礼,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机会,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还有,从长远看,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大嫂,这样李家才能富贵不断。我自认为自己不错,可是论到赚钱、处理大事,就跟你差远了,而李家的其它人,除了李大郎,哪个是能立起来的?   所以无论怎么看,李家都需要你。   最后”田素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不是?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跟我三姐不一样,她这个人拎不清,我保证,我以后当你的弟妹,绝不会像她一样,我会做你的好弟妹,李家的好儿媳,二郎的好媳妇,甚至,以后的好母亲。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我要说,我以前那么做,就是想嫁个好人家而已。你也知道,我家穷,算命的又说我会大富大贵,一家人的指望全在我身上,而我,除了一张长的还算好看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怎么跟别人争?”   “那你也不该抢你三姐的丈夫,还用那种手段。”傅折桂冷声道。   “我当时就知道,李家真的富贵了,我三姐是守不住二郎的。我不争,早晚有人争,那还不如我争!”田素兰心情有些激动。   也确实是如此,李二郎喜欢的是田素兰这样的,如果李家一直那么平平淡淡下去,也许李二郎跟田氏能一直走下去,但李家富贵了,外面的诱惑逐渐增多,田氏又那样……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这么做。”傅折桂道。   田素兰平静了下来,“我知道。路遥知马力,以后你就知道,我比我三姐更合适了。   这次我来告诉你这件事,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向你示好。”她一点也不避讳的道。   这个田素兰果然有一套,傅折桂受了她的恩情,还真不好再对她冷言冷语。点了点头,傅折桂示意她知道这件事了。   田素兰的目的达到,带着彩袖离开了傅家。   等她走了,傅折桂心里别扭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刚准备好跟李大郎成婚,就闹出这种事……   田素兰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做?王氏没有上门呢,她也不好去找她。难道等着王氏来婚礼上大闹?还有李玉归的问题,王氏毕竟是他亲娘,也不知道他会怎想。   头疼,傅折桂当即决定去找李大郎问清楚。   “王敏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傅折桂在隔壁的宅子里找到了李大郎,他正在布置新房,看到那满屋的红色还有那火红的蜡烛,傅折桂的语气不自觉的就变的怒气满满。   李大郎应该是知道这件事,他的反应有些平淡,“嗯。”   傅折桂更气了,“知道你不告诉我?”   “无关的人,告诉你有什么用。”   “怎么是无关的人,万一她婚礼那天过来闹,万一她要带走玉归,万一……”傅折桂喉咙堵的说不出话。   李大郎赶紧抱住了她,给她顺气,“不会的,你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的。”   傅折桂一下推开他,“怎么不会?我都不知道她叫王敏,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以前的事情全是我错了,我就不该听我爹娘的……我跟她就那么一晚上,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还是这次……哎,都是我的错,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李大郎急的直跳脚。   傅折桂还是觉得很委屈,“那你跟她到底离婚了没有,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当了小三?”   “当然,三年之前,我娘就把休书送到了王家。”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傅折桂的眼泪直往下滚。   “她间接害死了我爹,我本来该拿她的头去祭拜我爹的,但这件事的根源还是我的错,我不该娶她,更不该一去就是这么多年,害我爹娘忧心。   我已经让人告诉她了,往事一笔勾销,她要是能好好待着,也就算了,要是她真想来闹,我保证她出不了他们家的大门。”李大郎道。   傅折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擦了擦眼泪,向外走去。   “折桂?”李大郎担心的喊。   “我想静静。”傅折桂头也没回的道。   李大郎没有追上去,呆愣的坐到了那鲜红的被褥上。他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是现在,他却非常想抽自己两耳光,然后回到过去,阻止那时的自己娶王氏。 第95章   傅折桂不高兴, 傅家立刻陷入了低气压, 丫鬟不敢笑, 仆人不敢大声说话, 家人也坐卧不宁。   周氏怕傅折桂闷坏了身体, 来找她说话, 看能不能开解一下她。   “你不是早就知道李大郎以前有一个妻子, 我看你对李玉归也挺好的,怎么现在开始计较起来了。”周氏有些不理解的问。   “以前我没这么在乎他,现在, 我们俩中间有一粒沙我都觉得硌得慌,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傅折桂闷闷的道。   “她怎么可能在你们之间?李家看她跟像仇人一样,她不可能跟你抢什么。”   “是, 我也知道, 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周氏没办法了,傅折桂都懂, 就是看不开, 她说什么也没用。   两人正相顾无言, 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 急道, “东家, 快出去看看吧,不好了,贝贝伤人了。”   贝贝就是傅折桂养的那头熊, 现在七个月大了, 颇通人性,平时就在院子里放养着,根本不会伤人。   “怎么回事?伤到谁了,伤的怎么样?”傅折桂站起身,一连声的问道。   周氏也被唬了一跳,贝贝现在到人胸口高,体型壮硕,它伤人,可是会要命的。   “伤的是一个男人,我也不认识。东家,你不用急,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被贝贝拍了一爪子,现在在地上打滚呢!”小厮道。   “拍了一爪子还不要紧?快,你去叫朱先生,我去看看情况。”傅折桂也顾不得伤春悲秋了,赶紧往走外。   就在傅家门外不远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正拉扯着李玉归言辞激烈,好像在说什么,旁边,站着白彤雪、贝贝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贝贝脖子上有项圈,现在,项圈上栓了绳子,它已经被栓到了旁边的大树上,正在那里焦躁的转着圈。   看到白彤雪、李玉归,傅折桂就明白,肯定是他们俩又带着贝贝出来玩了。跟他们说了好几次,贝贝是猛兽,不要带它出来,他们还是不听,现在闯出祸来了吧!   不过,这个男人揪着李玉归算什么意思,傅折桂顾不得生气,一把打开男人的手,“小孩子不懂事,要是伤了您,我替他们给你道歉。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是我们的错误,我们绝不逃避。”   说完,她先给男人福了一个礼,礼多人不怪,总归是不错的。   男人还没说话,白彤雪抢先急道:“折桂姐姐,他是坏人,要绑走玉归,玉归不肯,贝贝才会着急伤了他的。”   傅折桂一听,竟然是这样,看男人的脸色立刻变的冷厉起来,“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我傅家的门口绑人?难不成,你是拍花子的。”   拍花子的,专指拐卖小孩的人。傅折桂最痛恨这种人,这个男人真要是拍花子的,贝贝就算拍死他,她都觉得不过分。   男人见事情败露,捂着胸口站起了身,“什么拍花子的,我是玉归的舅舅,舅舅接外甥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舅舅,你是哪门子舅舅?”傅折桂只有一个哥哥,那就傅登科。   “我是王元,王敏的亲生哥哥,也是玉归的亲舅舅。”王元故意把“亲”字咬的很重,强调着他的身份。   傅折桂终于明白男人是谁了,论理,他还真是李玉归的舅舅。不过,“就算你是玉归的舅舅,也不该抢人。”   “我不抢人,你们舍得放人吗?你们傅家、李家家大业大,现在我妹妹想出门一步都难,我们能怎么办。”王元咬牙道。   “李家为什么不让你妹妹出门,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别混淆概念,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抢人,而不是好好跟玉归说话。   哦,我明白了,自从玉归出生,你这个做舅舅的就没看过他一眼,给他买过一块糖,他根本不认识你,你想跟他说话,他也不听是吧?”傅折桂满肚子气,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三下两下就把王元说的哑口无言。   “我不跟你说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王元又转向李玉归,“玉归,我真是你舅舅,你娘回来了,你难道不想见你娘吗?”   李玉归还在消化这件事,他渐渐明白事理,也知道傅折桂不是他亲娘,那么……   王元这样做,傅折桂更气了,“那是亲娘吗,亲娘能舍得丢下孩子跟别人跑了?亲娘会这么多年连孩子的面都不见一面?现在倒是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了,我呸,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我们以前也有难处,但玉归是我的外甥,就是我的外甥,打算骨头连着筋,你一个外姓的女人瞎嚷嚷什么?   你说我们心里有鬼,难道你心里没鬼吗?你对玉归这么好,还不是想嫁给李大郎,巴上李家,你还有脸说我们。要我说,就你最不要脸。”王元一再被拆穿,干脆扯破脸皮跟傅折桂骂了起来。   “我想巴上李家?”傅折桂简直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我自己有钱,干嘛要巴上他们家。再说,就算没钱,我也不会靠这个的,自己赚钱,花的更心安理得。”   “既然你不想巴上李家,那你就别嫁给李大郎啊!还有玉归,你把他给我们。”王元道。   “我嫁不嫁给李大郎,关你什么事,你这么说,我还偏要嫁了,你能怎么样。   至于李玉归,他是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东西,你问他,他要是愿意跟你走,我绝不拦着,他要是不愿意,你说什么都没用。”傅折桂也有点气急,直接道。   王元眼前一亮,“玉归要是愿意跟我走,你就放他离开,大家都听见了,这是她自己说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是我说的。”傅折桂怒声道。   王元跑到李玉归面前,“玉归,你娘都快想死你了,瞧,这是你娘给你买的糖人。”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有两个已经快要融化的糖人。   李玉归没接,他把糖人塞到他手里,“你爹不让你娘来看你,不然她早就来了。他们都不是好人,只有你娘才是最疼你的,跟我回家好不好?”他期待的问李玉归。 第96章   做人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傅折桂也是服了王元, 他想把李玉归带回去, 无非是想拿李玉归来挟制李家, 从李家那里弄点钱或者借住李玉归跟李家重新扯上关系。   若是一年以前的李玉归, 说不定他还真能成功, 可是现在的李玉归, 傅折桂根本没阻拦他,她相信,李玉归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李玉归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 “真的能见到我娘?”   王元欣喜若狂,“当然。”   “那好,我跟你去。”李玉归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玉归, 你可想清楚了。”白彤雪咬着嘴唇, 有点怀疑李玉归是不是突然疯了,竟然分不清好坏人。   “你一个丫头片子, 懂什么。”王元赶紧抱住李玉归, 撒腿就往村外跑。   李玉归乖乖的, 没有反抗, 也没有喊叫。   “李玉归, 你要是真的去了, 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你这个朋友。”白彤雪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边哭,一边喊道。   傅折桂比她好点, 不过, 她也是懵的,她还以为李玉归不会去,现实却啪的给了她一嘴巴。也是,人家是李玉归的亲娘,自己算什么,连继母都不是。   傅折桂的想法有点走极端,直接回了家,也没再看李玉归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朱先生已经过来了。”周氏跟朱先生走到门口,恰巧碰见傅折桂往回走,她就问傅折桂。   傅折桂心里烦,“没事,麻烦朱先生了。”说完,她径自进了屋。   周氏跟朱先生一头雾水,不是说有人受伤了,没看到伤员,傅折桂这种表情是怎么回事。这时,白彤雪红着眼圈走了过来,他们俩赶紧又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彤雪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们说了一边,两人也良久无言。李玉归那孩子看起来挺懂事的,怎么能这么做呢?他相见自己的亲娘无可厚非,但他也该跟傅折桂说一声,现在这样……   “怎么回事,大家都在这里。”李大郎进城去买喜饼喜糖,这会儿刚回来,发现众人都在那里长吁短叹,他自然要过来询问一下。   周氏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一甩手进了屋。   事情有些不对劲,李大郎更急了,“朱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先生还算理智,将白彤雪的话转给了李大郎。   “李叔叔,那人是不是给玉归下什么蛊了,他怎么能这样!”白彤雪十分伤心的道。   李大郎冷着脸站了一会儿,将手里的喜糖喜饼交给白彤雪,转身去了王家。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李家,这件事全是他的错,他必须给傅家一个交代。   傍晚时分,傅折桂一点食欲都没有,心里堵的难受。突然,一股淡淡的香油味飘了进来,她抬头一看,只见李大郎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鸡蛋羹走了进来。   她不想理他,直接把头转到了一边。   李大郎也干脆,立刻跟着转到了另一边。   傅折桂又转了过去,他也跟着转过去。如是几次,傅折桂有些恼了,“我不想吃,没胃口。”   李大郎将鸡蛋羹放在桌上,有些心疼的道,“你听我说完再决定生不生气,别气了半天白气了。”   “说什么?”傅折桂瞪着他。   “这些天你就一直不高兴,我知道,你是为了王家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想尽力补救,玉归也是一样的。”   说起这个,李大郎还真有点看不懂李玉归了,他才五岁,心里竟然能装的下这些,不知道是他太早熟了,还是他这个父亲当的太失败。   傅折桂狐疑的看向李大郎,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大郎把他所看到的,还有李玉归的想法跟打算说了一遍。   李玉归之所以会跟王元回去,就是为了解决傅、王、李三家的关系,让傅折桂能重新高兴起来。当然,他也确实想见王氏,他的亲生母亲一面。   王元抱着他往王家走的时候,李玉归就开始一边吃糖人,一边往身上抹,就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等到了王家,他嘴上,身上都是黏糊糊的糖。   王家众人早就等着王元了,见他抱着一个孩子进来,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这就是玉归吧?”“呦,外孙,长的可真俊。”“敏儿,这就是你的孩子,还不快过去抱抱他。”   王家人把王敏给推了出来。   李玉归打量着王敏,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缎子衣服,头上戴着金钗、银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跟他梦中的娘亲,竟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王敏看着李玉归也很陌生,根本想不到,当初那个丑巴巴的小家伙,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眉眼还真有点像她。   她伸手想抱抱李玉归,只是,才摸到他的手,她就惊呼出声,“什么东西,这么粘?”   “糖人啊。”李玉归目不转睛的盯着王敏道。   王敏再仔细看李玉归,果然,他身上、脸上全是黏糊糊的糖。这下,她说什么也不肯抱李玉归了,她这身衣服,是她最好的衣服了,弄脏了,她以后穿什么见人。   李玉归用手抓了一把身上的糖,眼中那仅剩的光也黯淡下去,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果然,不是谁都能像傅折桂那样无所顾忌的对他好的。   “妹妹,你还不抱抱玉归。”王元急的直跺脚,他这个妹妹,空长了一副好相貌,怎么这么蠢,把李玉归握在手里,以后多少好看的衣服弄不到。   王敏却怎么也不肯,王敏不但不肯,还跑进去洗手了,把李玉归跟王家一干人等留在外面干瞪眼。   “玉归,你娘第一次见你,伤心呢。你就好好在家里住着,想吃什么   想喝什么,就跟我说。”王元热情道。   “我想吃枣泥糕。”李玉归不客气的道。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王元拿了钱,就往外跑。   不一时,他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包枣泥糕。   李玉归打开纸包,只吃了一口,就生气的把它扔到了地上,“我要吃恒瑞祥家的枣泥糕,这个这么难吃,我不吃。”   王元青筋直跳,但还是忍着怒气道:“好,是舅舅不对,恒瑞祥家的是吧,我这就去。”他又去了县里,发现这家的枣泥糕竟然要二两银子一包,他根本没带够钱。   二两银子,一包枣泥糕,这哪是枣泥糕,根本就是银子糕,他不愤的说了两句,立刻被伙计跟周围的客人给鄙视了,既然买不起,干嘛还要来买,对面的枣泥糕只要三百文钱一包,去那里买啊!   王元憋了一肚子气,回来跟李玉归商量,能不能不吃枣泥糕,吃点别的。   李玉归一听立刻闹了起来,又砸碗又摔东西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祖宗。   王元没办法,翻箱倒柜找出二两银子给李玉归买了一包枣泥糕。   李玉归这才消停了一会儿。但也就一会儿而已,中午,他又要吃螃蟹。十月初,螃蟹最是肥美的时候,可是文王县不靠海,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想把螃蟹运到文王县,那真是费很大的力。   这也导致,螃蟹的价钱真不是一般人家能吃的起的。   “我都没吃过几次螃蟹,你怎么这么馋。”王敏气恼的道。   李玉归被骂了,登时掀了饭桌,闹了起来。   王敏要打他,王元赶紧拦住,“好,不就是想吃螃蟹吗,舅舅这就去给你买。”   “咱们家哪有钱买螃蟹?”王元的媳妇急道。   “咱们家没有,李家不是有吗?玉归想吃螃蟹,他们还不得出钱。”王元算计的很清楚。   王家人这下才露出会心的笑容。   王元兴冲冲的到了李家,见到了张氏,张氏诧异于李玉归竟然在王家,随后又道:“正好,大郎要娶媳妇,家里正忙不过来,玉归在你们那里住几天也好。告诉他,不用急着回来。”   王元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这跟他想的不一样的,张氏不是应该跟他闹,或者心疼的给他银子,让他照顾好李玉归吗!   张氏根本没管他,又忙着张罗起李家娶媳妇的事情来。   王元不死心,上前跟张氏说,“玉归想吃螃蟹,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家哪有钱给他买螃蟹,所以,你看看……”   张氏很不快,“螃蟹凉,小孩子家,吃什么螃蟹。家里还有一些土豆,你拿回去吧,玉归就爱吃这个。   对了,你没事别往这边跑了,我怕傅家的人看见误会。玉归有什么事,等大郎成了亲再说。”张氏说着,直接把王元给推出了李家。   王元拿着一袋子土豆,站在街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再敲李家的门,却根本没人给他开门了,李家避他如避蛇蝎。   他将土豆狠狠扔在地上,负气回了家。   家里,李玉归还在闹,王家人呼啦一下围上来,问他拿到银子没有。   “什么银子!”王元把刚才的事情一说,王家立刻炸了锅。   “听你的意思,李家巴不得咱们把李玉归接回来,他们好迎娶姓傅的女人呢。”王元的媳妇道。   “我就说,我想出门都难,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把这个小魔障给弄了回来,原来,人家正想甩掉这个魔障呢。”王敏被李玉归闹的头疼,想借着他重回李家的梦又碎了,再也演不下去,直接管李玉归叫起了魔障。   王元也心乱如麻,傅家有钱,他是知道的,难道,李家真的为了钱,不想要李玉归了。   也是,哪个继母能容得下前妻的孩子,孩子吗,等成了婚,不是想要几个就有几个。怪不得傅折桂会那么轻松让他带李玉归走,原来……   “被他们算计了。”王元怒道。   “就是这样的,我估计,过不了几天,玉归就会回来,这样一次性解决,也省的以后麻烦。”李大郎对傅折桂道。 第97章   傅折桂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随即, 她又担心的道, “玉归不会受伤吧?”   “他们不敢!再说, 我派了人盯着王家呢, 你就放心吧。”李大郎肯定道。   傅折桂点点头, 忽然又道:“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李大郎也是神色异常, “是玉归,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件事的。”   “玉归?他才五岁多,怎么可能!”   李大郎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正在踌躇中,外面有人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朱虎臣九岁中状元, 甘罗十二岁当宰相,霍去病十九岁为骠骑将军, 驱除匈奴, 玉归这孩子我看过, 天资不凡, 能做到这点一点也不奇怪。”   话音一落, 朱先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折桂跟李大郎赶紧站起来, 李大郎道,“朱先生说的是没错,我也听说过, 黄香年十二, 博学经典,京师号曰‘天下无双,江夏黄童。’   还有南北朝的仙童元嘉,可以‘一心六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羊群,兼成四十字诗,足书五言一绝。可是,这都是历史上的人,现在轮到自己家的孩子,就有点……”   “我们不是也在历史中?”朱先生笑问。   李大郎哈哈一笑,“先生说的对,是我见识太浅薄了。”   朱先生看向傅折桂,“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有点饿了?大家都等着你呢,一起去吃饭吧。”   傅折桂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之前还说李大郎不了解她,结果她呢?这几天的气果然是白生了,都怪自己!   还有什么可说的,“对不起大家,让大家替我担心了。走,咱们去吃饭。”傅折桂端起那碗快要凉了的鸡蛋羹道。   傅折桂雨过天晴,傅家天空中笼罩着的那层云雾也一下拨开了,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开心的给傅折桂跟李大郎准备婚礼的事情。   他们这样,一点也不关心李玉归,反倒比以前还热闹,王元更加笃定,他中了傅折桂的阴谋,把一个累赘弄回了家。   再次去李家闹,李家直接把他赶了出来,王元回到家中,再也忍不住怒火,将李玉归直接拎到了街上,“你这个小杂种,给我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李玉归跌倒在地,摔的生疼,但他却没哭,默默的看向王元。   王元一脸嫌弃。   他又看向王敏,他的亲生母亲。   王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看自己的肚子。就在昨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又怀孕了。算算日子,这孩子正是那个富商的。这可真是天赐机会,富商的老婆善妒,自己不生孩子,还把妾氏的孩子都打掉了,导致富商现在也没有一儿半女。   她在家里,只要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李家那边没指望,又有了肚子里这个,王敏还理李玉归才怪!   李玉归站起身,很好,王家要是对他还有一点情义,他都不能下定决心跟他们恩断义绝,现在,他将王家的嘴脸记在心里,转身而去。   从此,他跟王家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他的娘只有一个,那就是傅折桂。   “玉归,你回来了?”傅折桂有点惊喜,又有点不知所措。   李玉归抱着傅折桂,哭的昏天黑地。   “这……”傅折桂看向李大郎。   “让他哭一会吧。”李大郎道。   傅折桂没动,李玉归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哭的她手的麻了,他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   “没事吧?”傅折桂问他。   “没事,我挺好的。”李玉归笑的比哭还难看。   “不想笑就别装了。你那天突然走了,彤雪还在生你的气呢,你快去跟她解释解释。”傅折桂想让李玉归转移一下注意力,家里也只有白彤雪跟他玩的来,便故意这么说。   “折桂姐姐,对不起,我那天该跟你说一下的。”李玉归低着头道。   “我都知道了,玉归是个好孩子,快去吧。”傅折桂温柔道。   “嗯。”李玉归用力的点了点头,出去找白彤雪了。   十月十日,这天是长河村的好日子。就在这天,长河村的新房全都建好了,村民都搬进了新家。   除此以外,坊市、街道什么的也建的差不多了,长河村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房屋整齐,街道干净,由一个原来人人嫌弃的丑小鸭变成了现在这个谁看了都要神大拇指夸赞一声的白天鹅,真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傅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丁大山带着村民找到傅折桂,脸上全是快要溢出来的幸福。   “当然要庆祝,不过该怎么庆祝……”傅折桂一时间还真没主意。   “傅姑娘,你主意多,想点有意思的点子呗。”村民笑道。   “有意思的,对了,不如咱们弄个篝火晚会,就在坊市那里,现在那里空着,正好合用。”傅折桂看着自己的规划全都实现了,也有种异样的满足感,也想好好热闹一番。   “篝火晚会,那是什么?”村民不懂。   “就在在中间弄一大堆火,拷上全羊,然后咱们一起吃点,喝点,再一起玩玩闹闹什么的。”傅折桂道。   “就是这个了,那咱们就办这个,呃,篝火晚会。不过,傅姑娘,你们可一定要来,不然就没意思了。”   “好,我们一定会去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到了傍晚的时候,坊市那边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大火堆腾腾的燃烧着,就像长河村现在的日子一样,红红火火,轰轰烈烈。   在火堆的旁边放着好几个架子,上面全是肥嫩的羊肉,金黄色的油滴滴落到火堆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没一会儿,羊肉的香肉便传遍了整个长河村。   在坊市的周围,摆放了半人高的高粱酒堆,今天,不醉不归,谁也别想逃。   晚会一开始,就立刻到了高潮,大家笑着、闹着,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一起畅谈今天的美好生活,憧憬着未来的幸福日子。   中间,傅折桂拉着大家一起跳起了拉手舞。围绕着火堆,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都忘了时间,忘了礼教,只迎着那熊熊的火焰,肆意宣泄着心中的幸福。   最后,大家都喝醉了,有哭的,有笑的,有睡着的,大家变现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大家都是开心的,快乐的。 第98章   傅折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头还晕晕的, 古代这酒, 喝起来劲不大, 还挺上头。   躺了一会儿, 她想想今天也无事可干, 就又软了下去, 想继续睡一觉。   “折桂,好点了没?唐公子已经等你半天了。”周氏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唐公子?哪个唐公子。”傅折桂迷迷糊糊的道。   “还有哪个唐公子,唐明阑啊, 翠翠成婚,他自然要回来参加婚礼。他想跟你商量一下青瓷的事情,今天一早就来了, 结果你醉成这个样, 他就没让我叫醒你,一直在家里等着呢。”   周氏把醒酒汤递给傅折桂, “朱先生开的, 挺管用的, 要不要喝一点。”   傅折桂接过醒酒汤, 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果然清醒了很多, 赶紧穿衣服洗脸,然后去见唐明阑。   快一年没见,唐明阑黑了, 也变的精壮了不少, 看来,边塞的风没把他吹垮,还给他吹出了一身凛冽气概。   “昨天高兴,多喝了一点,让你久等了。”傅折桂不好意思的道。   唐明阑笑了,“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傅折桂也笑了,“听说你这次是为了青瓷的事情来的?”   “是,也不是。你马上就要成婚了,我怎么能不来喝一杯喜酒?”唐明阑收起笑容,深深的注视着傅折桂。一年不见,她变的更吸引人了,就像有一种魔法一样,她改变着自己,也改变了周围的人。   “欢迎,不过,翠翠也成婚,我怕你没办法来我这边了。”傅折桂脸上半点羞涩也没有,全是满满的幸福感。   这种幸福感太过耀眼,唐明阑忍不住别开了视线。这一年里,他时常会想到傅折桂,想她在干嘛,想当初他在见到她时,若是积极一点,现在结果是不是有所不同。   可惜,天下间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这村子可让人大开眼界,是你建的?”唐明阑转移了话题。   “我跟李大郎一起规划的,主要还是他画的稿纸,我发现他还真是多才多艺。”傅折桂笑道。   “好大的手笔,估计也就只有你们俩,才能做到。”唐明阑长叹一声,决定祝福傅折桂。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锦包,“你成婚那天,我确实没办法来,提前祝你新婚愉快,这是我的贺礼。”他将锦包递给傅折桂。   傅折桂接过来,里面圆圆的,似乎是两个手串。   “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唐明阑道。   傅折桂打开锦包,只见里面果然是两个手串。手串一大一小,应该是一对。小的那串,是用指甲盖大小的珠子串成的,每个珠子一般大小,呈渐变色,里面最红,外面稍次,看起来就好似涌动的岩浆一般漂亮。   而最奇特的是手串打结处吊着的那个吊坠,粗看,它跟手串上的珠子一样,可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它里面是的红色部分竟然是液体,稍微一摇动,就能听见汩汩的水声。   “这是血胆玛瑙?”傅折桂震惊的道。在玛瑙里,有一种玛瑙十分奇特,那就是玛瑙里包含着一汪水珠,被称为水胆玛瑙,这样的玛瑙万中无一。   而在水胆玛瑙里,又有一种最为珍贵,那就是玛瑙中的水是鲜红色的,也就是这血胆玛瑙。   中国历史源远流长,可是真正能称得上血胆玛瑙的,就那么一件,便是产自内蒙古阿拉善大漠的血胆玛瑙石鱼,它被当成圣物,受当地人祭拜,后来被一个香港收藏家收藏。   据专家估计,这血胆玛瑙石鱼值1.6个亿,但收藏家根本不卖,所以,它基本属于无价之宝。   唐明阑送给她的这手串,虽然不能跟血胆玛瑙石鱼比,但也是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品了。   傅折桂赶紧去看大的那串手串,发现那串手串上竟然也有一个更大些的血胆玛瑙坠子,她瞠目结舌,这可是血胆玛瑙,竟然一次出现两个。   “你竟然认得这是血胆玛瑙?西戎盛产玛瑙,但这血胆玛瑙也是千年难遇。可是这次,不知道是你幸运,还是我幸运,我正犹豫着给你准备什么贺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块血胆玛瑙石。   当时,这两个血胆是上下排在一起的,就像葫芦的两个肚一样,一大一小相映成趣。雕刻师说,这块石头简直是上天的奇迹,劝我不要破坏这块石头,或者直接把它雕刻成葫芦造型,让两个血胆在一起,这样,它们的价值也会翻倍。   可是我想,这是贺礼,当然要成双成对,就把它们分开了。但我觉的,就算它们变成了两个手串,以后也会永远在一起的,就像你跟你的丈夫,永远不分离。”唐明阑深沉的道。   “谢谢!”傅折桂握紧了手里的玛瑙串,低声道。唐明阑的心意,她已经受到了,但她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回答他。   屋中有些静谧,唐明阑哈哈一笑,打破了这种气氛,“你不知道青瓷在西戎的火爆程度,尤其是粉翠青瓷,简直跟传说一样,你要是愿意拿出一件粉翠青瓷来,想要多少玛瑙没有。   你真想谢我,就卖我几件粉翠青瓷。当然,普通的青瓷也要。”   又过了几个月,白老爷子烧出来的粉翠青瓷也紧紧多了五件而已,傅折桂根本没想过要卖,但有些时候,总会遇见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这粉翠青瓷,还真流出去三件。   就是这三件再加上参加瓷王大赛然后贡献给皇上的那件,就成就了粉翠青瓷的无数传说。   “家里确实还有几件粉翠青瓷,这样,我卖给你三件怎么样?   其实,我应该送给你的,可是这青瓷,不是我烧的,窑厂还有其它人的股份,我只能做到给你算一个最优惠的价格。”那就是傅折桂自己该分的那份钱她不要了,以六成的价格把这青瓷卖给唐明阑。   唐明阑激动的占了起来,“你真能卖给我三件粉翠青瓷。”   傅折桂点点头,狐疑的看向他,他表现的好像有点太过激动了。   唐明阑握着双拳在屋里走了两圈才稳住了神色,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榷场一开,很多人都在做这贸易生意。   我一没有人脉,二没有雄厚的资金,想要做大其实挺难得。幸亏后来遇见乐安公主,她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帮了我一把,我才能这么快做这么大。   可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个瓶颈,那些老牌马队联合起来打压我,我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这三件粉翠青瓷,绝对会帮我的大忙,我就此打破他们的联合,也说不定。   折桂,你真的能把这三件粉翠青瓷卖给我?不用优惠,就按原价就可以。”唐明阑说着说着,又变的激动起来。   也是,任谁看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东西就在眼前,也会跟他一样的。   “当然。不过,我只会六折卖给你,你要是多给我银子,我就不卖了。”傅折桂开玩笑道。粉翠青瓷、血胆玛瑙都是宝贝,但傅折桂有了粉翠青瓷,这血胆玛瑙就显得更珍贵一些了。   况且,这里面还有唐明阑的心意,她自然也要回一份她的谢意。   唐明阑愣了一下,坐到了椅子上,“你啊,好,那我就占便宜了。”   “还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呢?对了,你刚才说西戎盛产玛瑙。”   唐明阑点头,“玛瑙,本来就产自西戎,最开始叫马脑,因为它长的像马的脑子而得名。在西戎,现在还有很多人叫它马脑。玛瑙是它传入中原之后才有的叫法。   怎么,你对这东西也感兴趣?”   岂止感兴趣,那是如饥似渴。白老爷子烧粉翠青瓷,那玛瑙用的好似流水一般,现在安平州都已经买不到像样的玛瑙了,前些日子,白老爷子还跟傅折桂说这件事,问她要不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今天,唐明阑就送玛瑙过来了,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有兴趣,你要是能卖给我大批上品的玛瑙,我就再卖给你两件粉翠青瓷。还有那种普通青瓷,你要多少,我都优先给你。”傅折桂道。   “太好了,我马上写信,让他们把玛瑙给你送过来。”唐明阑道。   “那我带你去看看粉翠青瓷。对了,我需要大批玛瑙的事情,你要帮我保密。”   唐明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不会说出口的,“好,除了我,谁也不会知道这批玛瑙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   傅折桂放心了,“走,我们去库房。”   傅家新建的库房,外表看着十分平常,就像一个普通柴房的样子,可是打开门以后,里面另有乾坤,不是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里面的宝贝。   唐明阑见到粉翠青瓷以后,反应大概跟很多人第一次见到粉翠青瓷的反应一样,惊讶于它的美丽,从此彻底爱上了它。   商议好将哪五件粉翠青瓷卖给唐明阑,又商议好玛瑙、普通青瓷的价格,唐明阑这才告辞,回去准备相关事宜。   而他的到来,就好似拉开了一个序幕,傅折桂跟李大郎成婚的序幕,接下来几天,不断的有祝贺的人或者送贺礼的人到来。   交通不发达,离的远的,很多都是提前好几天,甚至提前一个月就出发往这边赶,所以他们到这里的时间,肯定不会掐的这么准。   为此,傅折桂专门弄了很多客房,供他们居住。 第99章   第二个来祝贺的是皮五, 一年不见, 他倒是越活越年轻, 长的富态了很多, 看着像个员外的样子了。   “这村子建的, 小姑奶奶, 还是你厉害, 我觉得,京城都没你这里好。不行,你得给我留套宅子, 等我老了,我也来这里跟你一起住着。”皮五笑道。   他说的有恭维成分,但傅折桂还是很爱听, “好, 你什么时候来住,什么时候有宅子。”   两个人又说了京城茶楼的事情, 茶楼经营良好, 也没什么可说的, 然后, 傅折桂问起了纪云凡的事情。   “他啊, 三个月以前回来过一次, 在家住了几天,留下这书稿就走了。”   皮五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傅折桂,“这本书还是我帮着书局的人一起出版的。也幸亏书局都是老人, 不然, 遇到他这么一个甩手掌柜,还真不好办。”皮五苦笑道。   “看来你没少帮忙。”傅折桂接过书,书名叫做《沙漠下的眼泪》,有点现代文艺的感觉,再往里翻,她发现,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说的是一个书生在沙漠里迷了路,眼看着就要渴死了,在迷糊当中,却发现有人喂他水喝。他忘我的喝着,同时,他似乎有种感觉,自己喝的并不是水,而是一个女人的眼泪。   等他醒了,他到处找那个喂他水喝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没办法,他只能先离开。   这次,他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出路。   他回到家,仍然忘不掉那个女人,便再次回到沙漠,想找到那个女人。   这么一找,就是几十年,期间,书生经历过很多事情,可是他一直没有放弃过。直到他老的不能动了,他让他的家人把他放在那片沙漠里,安静的等死。   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年轻,慢慢的陷入了沙漠底部。在沙漠底部,他看到一个穿着盛装的少女,那个少女眼角不停的滚着泪珠。   “这后面怎么没了?”傅折桂翻了翻书,有些焦急的道。正看到紧张的地方,那少女是怎么回事,书生到底是死了,还是另有奇缘,怎么就没了!   “纪公子还没写呢,留下这稿子,他就又走了。”皮五无奈的道。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解释这个问题了,他都快没感觉了。   “这……”傅折桂意识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大坑里,“什么时候他回来,千万把书给我寄一本过来。”   “放心,包在我身上。”皮五痛快的答应了。   傅折桂将书放下,知道纪云凡过的很好,她就放心了。   紧接着,皇上跟皇后,也就是李琼枝的赏赐来了,成车的丝绸跟缎子,成箱的金银还有收拾,他们俩的赏赐可真是大手笔。   而这些赏赐里面,除了给张氏的赏赐,就属给傅折桂跟李大郎的赏赐最多,甚至,论及珍贵程度,还超过了给张氏的赏赐。   这之后没过两天,乐安公主跟她的夫婿西戎首领也送来了贺礼。这些贺礼充满了西戎色彩,大多是西戎特产,也是珍贵异常。   除了这些,李大郎那边来了很多人,有达官显贵,也有能人异士,这些都是李大郎的朋友,来恭贺他新婚的。   当然,这些傅折桂就不必管了,用周氏的话来说,傅折桂现在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然后当一个美丽的新娘子。   十月二十七日,傅老秀才跟周氏给傅折桂准备了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讨“五子登科”彩头。   十月二十八日一早,喜娘送来喜帖,拿五色棉纱线给傅折桂绞去脸上的汗毛,也叫“开面”,随后,宾客吃“开面汤果”。   花轿来了,傅家放鞭炮,并掩住大门,俗称“拦轿门”,等新郎那边的人塞入红包才会打开。   花轿轿门朝外放下,傅家有人拿着红烛、镜子向轿内照一下,驱除轿内隐藏的鬼怪,俗称“搜轿”。   之后,便是“哭上轿”,“抱上轿”,“送轿”等等,傅折桂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名堂了,反正她跟着做就行。   坐上花轿,她还觉得挺新鲜的,没想到啊,她会以这种方式嫁人。   还没新鲜够,就到了李家,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好不容易折腾够了,送进洞房,傅折桂这才能安安静静的喘一口气。此时,她要做的就是等李大郎过来,掀开她的盖头,然后两人喝交杯酒,再……   一想到这件事,傅折桂就有些忐忑。她只看过猪跑,却没吃过猪肉,等下,会不会向别人说的那样,会很疼。还有,她身上没什么异味吧,最然她早上刚洗的澡,可是……还有腿上的那些汗毛……   傅折桂七想八想,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时间难过了。这还是她跟李大郎认识的情况下,要是她像其他人那样盲婚哑嫁,还不知道要想多少事。   可见,说新娘等的无聊的,甚至睡着的,都没什么依据。除非,这个新娘是傻的,或者她根本不关心自己嫁给了谁。   快到晚上的时候,一些人拥着李大郎走了进来。   进行了一些必要仪式,李大郎根本没给这些人闹洞房的机会,便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个,李大郎忍着欢喜,掀开了傅折桂的盖头。   今天的傅折桂格外娇媚,娇媚到李大郎有些等不及喝交杯酒。   今天的交杯酒太热了,热的傅折桂浑身滚烫。   当床幔放下的一刻,傅折桂根本没想过要问李大郎是否喝了朱先生给她的那药,她想,若是李大郎没喝,她也就算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傅折桂发现,其实不疼,还很……   李大郎觉的,他以前都是虚度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腻腻歪歪够了,这才到正屋去给张氏敬茶。   这时,张氏、李二郎、田素兰、李三郎、杨翠翠都已经到了,就等傅折桂了。傅折桂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说什么,张氏却一把把她拉到了她身边的位置,“你是大嫂,他们等等你是正常的。”   傅折桂……只能说,她感受到了张氏对她的偏爱。   给张氏敬茶,张氏笑的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等到田素兰敬茶,张氏的态度就冷淡很多。还到杨翠翠,她的脸色才好一点,但也没有像对傅折桂那样。   大家都感受到了张氏的区别对待,不过,并没有人说什么,好像觉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一样。反倒是傅折桂,她觉的有点脸红,她不用这么特殊的,张氏用一颗平常心对待她就好了。   不过,这也证明她以前所做的事情没有白费,也算一种收获。   给张氏敬完茶,田素兰、杨翠翠又给傅折桂、李大郎敬茶,之后类推,杨翠翠给李二郎、田素兰敬完茶。   再之后,李玉归给傅折桂敬茶,傅折桂给他一个大红包,敬茶这件事才算终于过去了。   “太好了,娘,娘……”李玉归抓着傅折桂的手根本不舍得放开,傅折桂又是他娘了,他高兴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傅折桂摸摸李玉归的头,也很高兴。   张氏更高兴,直接道:“以后家里的事情,你们都要听折桂的,知道吗?”   “是的,娘。”李家人答应着。   “折桂,你在那边住累了,就回来住几天,家里的房子一直给你留着。”张氏又对傅折桂道。   傅折桂看她期盼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让她跟李大郎留在家里住,只不过,她只能装作没看到了。在一起住着,勺子怎么可能不碰见锅边,与其以后发生什么不快,还不如他们去新宅那里住。   “我们会经常回来的。”她道。   张氏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准备吃早饭,这时,田素兰说起一件事,“娘,现在咱们家已经不同往日了,您也是有身份的人,大哥他们也都有功名在身,不如,我们建一个祠堂吧?   建了祠堂,可以把爹的灵位放到里面,让他看看咱们李家的兴盛,也好早晚祭拜他。”   田素兰提的这个建议,正好戳中了张氏的心事,她现在什么都全了,只可惜,李老爷子没能看到。   “这能行?”她问傅折桂。   傅折桂当然道,“怎么不行,娘想建就能建。不过,现在这个地上小了点,我们要建祠堂,恐怕要换一个大点的宅子才行。”   李家现在这宅子就是在老宅的基础上建的,虽然新,但格局就那么大,加起来也没有人家有钱人家一个祠堂大,怎么建祠堂。   “娘,县城里有一户人家要卖房,就在东三街上,离衙门、市场都近,附近也全是有身份的人,不如我们把它买下来,它的后面有一片空地,正好建祠堂用。”田素兰道。   傅折桂这才明白,田素兰为什么平白无故提建祠堂的事情,原来她是这个打算。嫌李家在乡下,家太小了,也不富贵,她要搬到县城里去住呢。   张氏现在全心全意都是建祠堂让李老爷子也跟着享福的事情,脑子里一点事情都想不了,只能问傅折桂,“你觉得呢?”   傅折桂仔细想了一下,李琼枝贵为皇后,张氏的外孙是太子,她也算富贵至极,去城里住也没什么不好,便点头道,“我觉得不错,娘,你拿主意就好。”   “那就把那房子买下来,然后在后院建一个祠堂。”张氏道。 第100章   买房、建祠堂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对李家来说, 可以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改变。   祠堂啊, 哪个小门小户会自己建祠堂, 只有一些富贵人家才会建, 它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底蕴, 也是一个家族的历史。   有了祠堂, 在田素兰的推动下,其它的还会远吗?可以遇见,在不远的将来, 李家一定会成为远近有名的勋贵、大户。   傅折桂不反对李家的这种改变,但田素兰那边,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下。她怕她得意忘形, 步子太大, 把李家陷于不义之地。在这点上,田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花厅中, 田素兰很客气的给傅折桂倒了茶, 还关切的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走, 是否需要她帮忙之类的, 表面功夫做的很足。   “你很希望我走吗?”傅折桂这其实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没办法, 不这么说,她没法说后面的话啊。   “怎么会,嫂子你要是能留在家里, 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田素兰真诚的道。   “是吗?我在家里, 你不会觉得束手束脚吗?”傅折桂意有所指的道。   田素兰多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来,傅折桂说的是刚才的事情。掩唇笑了笑,她道,“我做的事情都是为李家好,我想就算嫂子在家,也会同意的。没准,嫂子还会帮我一把,我有什么可束手束脚的。”   傅折桂沉吟不语。   田素兰收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还是那句话,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跟我姐姐那么蠢的。   李家是一条船,咱们都是船上的人,但不同的是,我只有这条船,而你,就算这条船有什么问题,你也有更大的船逃生。   相比于你,我更在意李家的兴衰荣辱,所以我不会去冒险的。现在,我只是想让这条船走的更远一点,你觉的呢?”   听田素兰的话,她倒真是一个明白人,“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李家现在也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他们出事。”傅折桂一字一句的道。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不如这样,下次我再想做什么事,先去问你,你觉得可以,我再去做。”田素兰道。   这下傅折桂真觉得有些意外了,田素兰竟然愿意做到这点,不争权力,也不争家产,只为了李家好,不是她在说谎,就是她的眼界真的很高,而看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傅折桂更倾向于后者。   也许自己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傅折桂摇了摇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那就多谢嫂子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田素兰也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傅折桂不相信她,现在看来,她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本来傅折桂跟李大郎想当天就回自己的小家的,结果张氏非说让他们帮忙看看新宅子,他们就在家里住了三天,帮忙把新宅子的事情给敲定了。   三天回门,傅折桂带着李大郎、李玉归回到傅家,傅老秀才跟周氏都唏嘘不已。以前傅折桂每天都在家,现在突然不在了,他们还真想她。幸好,现在他们搬到了隔壁,一切跟以前也没差多少。   但是这样,他们又觉得有些愧对李家,新媳妇不孝敬婆婆,还把丈夫跟孩子都带来这边,放眼整个文王县,也没有第二个了。   一再的问李大郎,确认张氏没因为这件事生气,他们才露出了笑脸,一会儿说张氏大度,一会儿说傅折桂运气好,对李大郎跟李玉归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弄的傅折桂还以为,那两个才是他们的亲人,自己是被娶进门的那个呢。   吃过回门饭,傅折桂三人去了隔壁的新宅。   这时,来道贺的人都已经走了,新宅只剩下傅折桂、李玉归、李大郎三人。   “娘,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吗?”李玉归左手牵着傅折桂,右手拉着李大郎,望着新宅那红艳艳的大门,他的小脸上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是啊,玉归喜欢不喜欢这里?”傅折桂笑问。   “喜欢。”李玉归答的干脆。   我也喜欢,傅折桂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这时,她似有所感,看向旁边的李大郎,两人目光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剩下的日子,有我来陪你,请多多关照!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八年时间就过去了。   在这八年里,傅折桂从来没有问过李大郎关于那避孕药的事情,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大郎一直在吃那药,还是她没有孩子缘,总之,她一直没怀孕。   也正因为这样,上天似乎十分宽待她,她现在二十六七的人了,还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相反,朱寄云的身体就很差,已经出了冬,她不过被风吹了一下,就又病倒了。   “我都快成病秧子了。”朱寄云靠在床上唉声道。   “别多想了,好好吃药,过几天你就好了。”傅折桂把药碗递给她。   朱寄云闻了闻那药碗,有些嫌弃的道,“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药,现在我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将药碗放到旁边的柜子上,她看着傅折桂那白里透红的脸蛋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跟你一样,不生孩子就好了。”   傅折桂笑了,“是谁一直在找朱先生调养,想再生一个孩子的?现在又跟我说这种话。”   朱寄云有些脸红,“我不是觉得家里就珍儿一个,有些太寂寞了吗。再说,你也不生孩子,我再不生,两个老人盼孩子盼的眼睛都蓝了,总不能……”   她不想说了,现在傅家也是家大业大,她自己反而人比黄花瘦,虽然知道傅登科不会娶小,但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再说,我一直想生,不是也没生成吗!”八年过去,肚子一直没有消息,朱寄云已经基本放弃了这件事。   说起这个,傅折桂又想起朱寄云生产时,朱先生给她喝的那碗鲜红的汤药,那个颜色,跟后来朱先生给她的那颗绝育药差不多,傅折桂其实一直怀疑,也许两者之间是有一些关系的。   不然朱寄云虽然身体差一点,但也不至于一直怀不上孕。   不过,这件事她是不会跟朱寄云说的,就算那药真的有绝育的成分,朱先生也是为了朱寄云好,不然,当时朱寄云能否挺过来都难说,还说什么绝育不绝育。   “不生孩子对你也好,你看你这身体,养了这么多年,还这么差。老人想要孩子没错,但你也不能为了别人害了自己。”傅折桂劝道。   朱寄云这下是真的羡慕傅折桂了,年轻的时候说不要孩子没问题,因为她有大把的时间,太多的事情,但现在她依旧这么坦然,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上的了。   从傅家出来,傅折桂看见李玉归正站在门口跟几个人说着什么,便停住了脚步。   李玉归现在已经是十四岁了,长的长身玉立,眉若青峰,眼似黑星,十足一个英俊少年郎。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娶哪家女儿。想到这点,傅折桂还真有点理解当婆婆的心情了。   自己养大的孩子,最后却要对另外一个女人比自己还要好,那种感觉,确实很酸爽。   傅折桂在这边东想西想,李玉归已经跟那些人说完话,走了过来。   苦着脸,他道:“娘,我刚才跟人家说你是我娘,不是我姐姐,他们都说我骗他们。”   傅折桂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我长得年轻,你不愿意啊?难道你还非想我长成一个老太婆。”   李玉归也笑了,他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想逗傅折桂一乐而已。   “对了,刚才那是什么人?”傅折桂问李玉归。   “是我的同窗,眼看科考在即,他们来邀请我一起去拜魁星的。”   “拜魁星?”说起这个,往事历历在目,傅折桂有些好奇,“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你不是今年要去考场试水,拜一下魁星也好。”   “娘,你忘了,九年前,我已经去过了。”李玉归说着,将那颗镶金带玉的桂圆拿了出来,这颗桂圆,就是当年他抢的状元,这么多年,他一直带着它。   “也是。那个书生怎么说的,‘玉归何时占鳌头?’”傅折桂回忆道。   李玉归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傅折桂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生怕他跟傅老秀才一样钻牛角尖,赶紧道:“我说着玩的,科考这种事,并不是你有真才实学就一定能考的上的,还要看运气什么的。你现在年纪还小,尽力就行。”   “我知道,谢谢娘。”李玉归说是这么说,可是看他的表情,傅折桂就知道他肯定已经下定了决心。   算了,回头让朱先生劝劝他吧,朱先生是他的老师,他的话他应该会听的。   也不知道朱先生到底是怎么跟李玉归说的,反正临别那天,李玉归好像又多了一股狠劲,有种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看的傅折桂担心不已。   “到了京城就去找皮五,这里有给他的信,他会帮你安排一切的。   若是遇到实在没办法解决的事情,还可以去求见皇后娘娘,她是你的姑姑,应该会帮你的。   一路上,千万要……”傅折桂把自己想到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这才送别了李玉归。 第101章   接下来, 又是等着发榜的日子, 这让傅折桂想起当初傅登科去参加科考时的场景, 一样的等待, 一样的煎熬。   不过不同的是, 现在家里有钱了, 李玉归中了呢, 是锦上添花,他要是不中,也没什么影响。何况他现在年纪还小, 以后有的是时间。   眼看着春天又来了,傅折桂犹豫着要不要哪天出去踏个青,赏个花, 在家窝了一冬, 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锈住了。   “大喜,大喜。”外面传来报喜的声音, 傅折桂当即站了起来, 难道是李玉归中了?不对啊, 这才四月份, 他刚考完科举, 报喜的人怎么就到了文王县了。   报喜的是李家的管家王福。没错, 李家现在也有管家了。   “夫人,大喜啊!”王福脑袋灵活,知道李家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奶奶, 所以每次见到傅折桂都是恭敬有加, 笑脸相迎。   “什么喜事?”傅折桂赶紧问。   “二夫人又生了一位千金,老夫人请您回去热闹一下呢。”   二夫人就是田素兰,八年时间,田素兰生了四个女儿,这个是第五个了,傅折桂的脸色有点怪异,这,算是喜事吗?恐怕田素兰现在欲哭无泪吧!   王福是田素兰的心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事,但他一个下人,能怎么说,只能把这当做一个喜事,到处报喜了。   “走,我跟你回去看看。”傅折桂道。   王福这次是真的高兴了,又生女儿,家里一片惨淡,估计也只有傅折桂回去,李家才能好过一些。   李家现在可是文王县数一数二的大户,那宅子,气势磅礴,那门槛,高的可以磕死人。不说别的,就说门口那几个守门的人,平时就吆五喝六的没人敢惹。   不过,也分谁来了。普通人来了,他们当然是百般刁难,还不让你见到真佛,傅折桂来了,那几个看门的人早迎了上来,一边给她问好,一边把她请了进去。   客厅里,张氏穿着一身缎子衣服坐在正中,脸色不咸不淡的。   李二郎坐在下垂手,眼睛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旁边,李三郎跟杨翠翠坐在那里,一个在逗两个小豆丁玩,一个抱着一个奶娃娃在哄着。看起来,也就他们俩比较正常。   也是,杨翠翠前年生了女儿,现在他们俩两儿一女,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生活顺遂,当然没有理由不高兴。   他们看见傅折桂进来了,立刻起身给傅折桂问好。   “玉明,玉远,快叫人。”杨翠翠问完好,发现那两个小豆丁还在那里打闹,立刻喝道。   她对别人性子软绵,对自己的孩子可一点也不软,该教的的一句没忘,该嘱咐的早已经嘱咐过了几百遍。两个孩子现在怕她多过怕家里的任何人,听见她喊,立刻停止打闹,乖乖的站成一排,给傅折桂问好。   他们两个一个六岁,一个四岁,除了个子相差一些以外,长的都像是李三郎的翻版,重眉毛、大眼睛,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尤其这么排排站着,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傅折桂见到他们两个就喜欢,便从袖子中拿出两把小木剑递给他们,“这是我前几天在街上给你们买的,看喜欢不喜欢?”   男孩子,尤其他们两个的性格还很像李三郎,自然喜欢这木剑。接过木剑,他们围着傅折桂,简直比对杨翠翠还热情。   “婶婶,你什么时候让大伯教我们武功啊?”玉明拉着傅折桂的手,声音悠长的撒着娇。   “婶婶,我想学骑马,你让大伯教我们。”玉远不甘示弱,也拉住了傅折桂的另一只手。   “你们想学,干嘛不自己去跟大伯说。”傅折桂捏了捏他们的脸蛋,笑道。   “大伯说他没时间。”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道。   “他没时间,你们跟我说也没用啊!”傅折桂摊手。   “有用,我爹说了,大伯最听你的,你让他教我们,他肯定会教的。”玉明抢先道。   “哦?”傅折桂看向李三郎。   李三郎一脸尴尬,敲了一下玉明的头,“臭小子,这么快就把我供出来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玉明吐了吐舌头,他忘了。   “大嫂,一路过来,累了吧,快坐。”李二郎早等在一边了,适时的打断了他们,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请傅折桂坐。   玉明跟玉远还想说什么,杨翠翠一瞪眼,他们立刻抱着小木剑,灰溜溜的溜出了客厅,跑到外面去玩了。   客厅中只剩下张氏等人,傅折桂坐下,先恭喜李二郎,“听说素兰又生了一个千金,恭喜恭喜。”   “哎!”李二郎长出了一口气,也是一言难尽。以前他是盼孩子,觉的男女都无所谓,只要有一个就好。现在他是盼儿子,盼来盼去,还是一个女儿,他的失落早盖过了得女的欢喜。   “你这样,素兰看见得多伤心。再说,生女儿有什么不好?”傅折桂就觉得,女儿也挺好的。   “没说不好,可是没个儿子……”李二郎抖手。   “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傅折桂真不想安慰他,但碍于面子,还是要说一些场面话。   “再生,再生还得是女儿。他们田家就这个传统,你没看她娘就生了五个丫头,生不出儿子吗,她也一样。”张氏道。   这句话就有些刻薄了,生男生女跟李二郎也有很大关系,说人家娘家干嘛!傅折桂听了不快,“不是说叫我来热闹一下的吗,就这么热闹?”   张氏察觉到她的不快,收敛了脸色,“这不是挺长时间没见你了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团圆团圆。”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想你跟大哥了。”李二郎也赶紧打圆场。   傅折桂也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便也露出了笑脸,跟他们商量起孩子满月宴的事情。   商量完,她自然要去看看孩子。   一掀开门帘,她就看见田素兰正靠在那里抹着眼泪,她娘徐氏坐在一边长吁短叹的,母女俩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   时机不太对,傅折桂有些后悔这时候这时候进来了。   田素兰看见她,赶紧道:“嫂子来了,快进来坐。”   徐氏也连忙站起来,给傅折桂搬凳子。   傅折桂没办法,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我来看看孩子。孩子呢?”   “有什么可看的,丫头片子一个。”田素兰自己就先嫌弃上了。还是徐氏,把小孩抱了过来,给傅折桂看。   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长的还皱皱巴巴的,看不出什么,不过参照之前那四个姑娘,傅折桂也知道这孩子长的肯定不会丑。   “丫头怎么了?琼枝不是丫头,你不是丫头吗?现在,她已经是皇后了,你也算过上了好日子,不比男人还强。”傅折桂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套金项圈、金手镯、脚镯递给徐氏,算是给小孩的贺礼。   徐氏刚才还被埋怨了好一痛呢,理由大概跟张氏说的差不多,田素兰埋怨她不会生儿子,结果她现在也生不出儿子。   徐氏心里委屈,现在听傅折桂这么一说,她似乎找到了出路,立刻道,“是啊,素兰,你看,咱们家现在日子多好,还不是靠你,要是……”   “嗯嗯……”田素兰清了清嗓子,制止了徐氏。她这个娘啊,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她贴补家里,这件事是能告诉傅折桂的吗?   徐氏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尴尬的起身,“我去给你倒点水。”   傅折桂还真没觉的什么,李家现在这么有钱,田素兰要是一点都不帮家里,那才是真的奇怪呢!   田素兰发现傅折桂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像我有什么好的,还不是每天提心吊胆,要是这几个丫头里面有一个像你,我也知足了。”   人与人大概就是不同的,她每天为了李家操劳,前后生了五个女儿,还得不到一句好话,傅折桂什么都没生,李家人看到她,还不是都客客气气的,谁敢跟她说一句重话来着。   “像我?像我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像琼枝。想想,如果你的五个女儿都嫁给了朝廷勋贵,你还愁什么。”傅折桂随口道。   田素兰却好像拨开了云雾一般,突然变的精神起来。   呃……傅折桂有点后悔,她真没什么特殊意思,只是想劝解她一下的。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外面传来王福的声音,“二夫人,陈家派人来送贺礼了。”   “我知道了。”田素兰答应道。   “您昨天说老夫人想弄一个园子,我今天找了工匠来,您看……”   “去问问老夫人有什么想法,然后你就带着人去弄吧。”   “还有……”   ……   隔着门,王福事无巨细的把李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给田素兰汇报了一遍,田素兰也不嫌麻烦,全都给了回应。   还在月子里,她就这样,可见平时,她该有多忙!   看着这样的田素兰,傅折桂突然觉的,她也挺不容易的。只希望李二郎这次能惜福,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看她一时半会还忙不完,傅折桂站起身走了出去。   还没走多远,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说二夫人想见见她,请她去后面的佛堂。   二夫人,田素兰,她们不是刚见过吗?傅折桂有些疑惑。   小丫鬟有些为难,“不是前院的二夫人。”   傅折桂突然想起,是田氏,田素兰嫁给李二郎以后,她在李家的地位尴尬,田素兰也不知道是真跟她姐妹情深,还是之前答应过她,在求了张氏跟李二郎以后,仍旧让大家叫她二夫人。   只是,这个二夫人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也就是一个名头而已。   田氏要见自己?傅折桂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过去见见。 第102章   就在李家祠堂的边上, 还有一个庵堂, 那是给田氏准备的。两年之前, 在田素兰生下第四个女儿的时候, 田氏不知道怎么的, 就想到要修行, 于是便住进了这个庵堂, 每天诵经不止。   傅折桂也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她了,初一见,还真有点不敢认。上次她见到她的时候, 她一脸怨气,头发花白,狰狞的好像恶鬼一样。现在, 她手握佛珠, 穿着青布佛衣,神态安详, 跟上次简直是天壤之别。   傅折桂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田氏睁开眼, 眼中无风也无波, “贫尼法号静心, 施主请坐。”   “静心师父, 你想见我?”傅折桂入乡随俗,坐在一边的蒲团上,看着田氏。   田氏上下打量着傅折桂, 眼中有迷惘, 有痛苦,也有快乐,神色呆呆的,甚至连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她都没有发觉。   怎么说呢,傅折桂觉的,她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在回忆着什么,参悟着什么。这种感觉很玄妙,但傅折桂就是感觉到了,所以她也没说话,任她打量。   白云苍狗,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爆竹爆炸的声音,那是为了庆祝田素兰生下五姑娘所放的爆竹,傅折桂下意识的看向门外。   “阿弥陀佛!”田氏颂了一声佛号。   “师父。”傅折桂赶紧回过头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田氏双手合十道。   这是金刚经的偈语,田氏这时候念来,傅折桂总觉得她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多谢施主,我终于悟了。少时的执着,年轻时的沉迷,做错事的悔恨,欢乐时的无妄,半生庸碌半生萍,现在,我终于能安静下来,真正配的上静心这个法号了。”   “那就好,心自在,身体就自在。”除了这个,傅折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田氏双眼一亮,她半身瘫痪,傅折桂这句话,“施主的佛缘也很深厚,竟然能悟到这样的道理。”   傅折桂尴尬的笑了笑,她在现代疾病缠身,有时候也会这么安慰自己。那时候,她还喜欢莎士比亚的名言,“我闭塞于核桃壳内,却仍自认为我是个无疆限之君主。”没办法,人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的。   “我以前喜欢佛,现在,我迷恋这凡尘。”傅折桂有点受田氏影响,一张嘴,说出来的话竟然也是这个调调的,吓了她一跳。   田氏笑而不语,捡起地上的佛珠,“我会为施主祈福的。”说完,她自顾自的念起了经文。   “多谢。”说完这句,傅折桂看田氏也没有再跟她说话的意思,便起身走出了庵堂。   外面鞭炮声声,人声鼎沸,是那么的有生气,傅折桂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热闹。至于田氏,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也算一种人生吧!   吃完满月酒,傅折桂又回到家,过上了等待发榜的日子。   五月十五,这是一个好日子,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叫个不停。   “今天这是要有喜事了?”傅折桂站在门口,看着那只喜鹊,开玩笑道。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报喜的声音,“大喜,大喜,李公子考中状元了。”   傅折桂用手掩住嘴唇,惊讶万分,不会吧,她这嘴是开过光吗,这么灵验。   “真让你说中了,走,一起去外面看看。”李大郎满脸笑意,拉着傅折桂的手往门外走去。   大门外早已经挤满了人,有报喜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听到消息来恭喜傅折桂的,喧闹不已。   “真的中了状元?”傅折桂问那个报喜的差官。   “中了中了,李公子可是咱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十三岁就中状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差官自然是捡好听的说。   “恭喜啊,我早就觉得玉归不是个凡人,果然……”朱先生听到消息,也赶过来贺喜。   “同喜,还不是先生教的好。”   “东家,玉归中状元了,这次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丁大山道。他这么一喊,村民立刻跟着起哄。   “好,咱们摆它三天的流水席,保管你们吃到撑,喝到醉。”傅折桂高兴,立刻回应道。   ……   李家已经富贵万分了,现在又添了一个新科状元,那风头真是一时无二。这时,不知道是谁,想起了那年文王祠拜魁星的事情,立刻将这件事跟李玉归中状元联系在了一起。   大家这才发现,李玉归中状元是早有先兆的,他本来就是文曲星下凡啊!   李玉归还没回来,他的故事就已经传遍了文王县,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而当年那位给他写打油诗的李兄,文才不怎么样,科考也没个结果,没想到却因为这首诗火了。   “‘文王祠前魁星楼,朱笔点头高八斗,硕鼠相帮映天象,玉归何时站鳌头?’我当时灵机一动,就做了这首诗,现在证明,我是早有预见啊!”这位李兄很乐意跟大家讲这段传奇故事,每次别人一问起来,就会绘声绘色的讲起李玉归是怎么让朱笔点头的。   “听说,那年抢状元的时候,代表状元的那颗桂圆不见了,是真是假?”有人问他。   “当然是真的。那时候大家都很不满呢,好好的状元怎么消失了,原来,是被咱们的新科状元给捡去了。”李玉归成名,他那颗桂圆的事情也被人发觉了,于是传的更神了。   “据说,新科状元才十三岁?”有人又问。   “十三岁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   “咱们文王县可好久没出过状元了,不行,等状元回乡,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我也去。”“我也去。”   李玉归还没回来,文王县已经满是他的故事,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的迎接一下这位新科状元。   等到李玉归真的回来那天,那个场面,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到处张灯结彩,李玉归身披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真是少年得意。   张氏看着这一幕,高兴的直淌眼泪。李家也出状元了,她的大孙子是状元了,等到百年以后,她到地下,看那个死老头还敢说自己无福,明明她是那个最有福气的人。   这种场面,田素兰肯定会到场,看着这样的李玉归,她也是又羡慕又嫉妒,更多的,还是暗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能生一个儿子来为自己争光。   李二郎跟她的感觉差不多,一边替李玉归高兴,一边暗叹自己没有那个命。   相比来说,李三郎跟杨翠翠就单纯的多,他们是真正的替李玉归高兴。   李家那边神情激动,傅家这边也是高兴万分。这算是傅家第二个状元了,傅老秀才觉的他上天对他真是不薄。   周氏则为傅折桂高兴,傅折桂虽然没有孩子,但李玉归争气,她也算没白养他一场。   至于傅折桂跟李大郎,他们的喜悦就不用说了。   李玉归看到对面站着的人,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仿若他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这些人、这一刻一样。   翻身下马,他给张氏磕头,然后傅折桂磕头,长跪不起。他最想感谢的,最没办法感谢的,就是傅折桂,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傅折桂的眼圈也红了,赶紧去扶李玉归,“快起来。”   李玉归这才起来,一家人欢乐融融。   李玉归中了状元,长的一表人才,却还没定亲,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完美的女婿人选。   短短两天功夫,李家的门槛差点没让人给踢破了。   “你有没有喜欢的,挑一个?”傅折桂看着那成摞的画像,打趣李玉归。   “娘,我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李玉归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的道。   “我就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又没说一定要让你娶她。”傅折桂笑道。   李玉归不说话了,拿起了一边的书本,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   他越是这样,傅折桂越是觉得有趣,便凑到他旁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能告诉我吗?”   李玉归心中一动,看着傅折桂那明媚的笑容,心神飘香了远处。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但是大概,他应该会喜欢傅折桂这样好似木棉花一样的女子,不依附,不张扬,能跟他一起并肩而立,一起享受阳光雨露。   “嗯?”傅折桂疑惑出声。   李玉归回过神,“娘你不是说不能父母包办吗,等我遇到我喜欢的,一定会告诉你的。”   “别的没记住,这句话你倒是记住了。好吧,你这年纪,确实也不该谈恋爱呢。对了,你这次上京,见到你姑姑没有,她还好吗?”傅折桂悻悻的道。   “姑姑挺好的,就是她说她很想你们,希望你们有空能去看看她。”   “哦!见到煜真没有?”曹煜真,李琼枝的儿子,也是傅珍儿未来的夫婿,傅折桂还真挺好奇他长的什么样子的。   “见到了,煜真虽然有些顽皮,但挺聪明可爱的,我觉得,他倒是跟珍儿能凑成一对。”李玉归像一个小大人一样道。   “缘分这种东西,谁知道呢!不过,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了。对了,皮五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还托我给你带好呢。还有纪云凡纪叔叔,小时候我记得他还给我喂过饭,这次我也见到他了。   他说他在北疆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这次回来是处理一些事情的,以后可能会去北疆生活。”李玉归说完,打量着傅折桂的神色。   小时候,他讨厌李大郎,纪云凡对他又温和,他曾经想过,要是傅折桂跟纪云凡是他的父母,那该多好,只是可惜……   傅折桂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真好,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第103章   李玉归中了状元, 这次回来是处理家事的, 等一个月以后, 他就要去京城上任, 做翰林院学士。十三岁的翰林院学士, 这在历朝历代也是传奇一样的存在。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眼看着一个月就要过去, 他即将启程,张氏跟傅折桂商量,想把大家聚到一起, 给李老爷子上柱香。   一是告诉李老爷子李玉归中状元了,让他也高兴一下,二, 李玉归做了官, 以后就不那么自由了,下次李家再齐聚一堂, 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是人之常情, 傅折桂当然不会拒绝, 就去找李玉归说这件事。结果, 她找了一圈, 也没找到他。不但如此, 他发现李大郎也不见踪影,这父子俩,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正好, 她看见武直, 就问武直有没有看见李大郎跟李玉归。   武直五年之前就成家了,现在帮着傅折桂打理李家的事情,是傅折桂跟李大郎的朋友,也算是李家的半个管家。   他的性格还是那样,不会说谎话,一被问到一些不能说的事情,就沉默不语。   这让傅折桂更加着急了,“你不告诉我,我一会儿也会亲自去问他们的。要是等我问出来……”   武直打了一个激灵,决定站在傅折桂这边,“他们俩在窑厂那边。”   “窑厂?”傅折桂心里疑惑,李大郎一直不管窑厂的事情,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还有李玉归。   风风火火的,她就来到了窑厂。窑厂的人全是长河村的村民,他们跟武直不一样,不等傅折桂问,就告诉她李大郎跟李玉归在东边的会客厅。   傅折桂又到了会客厅,会客厅的门关着,里面有男人的说话声,还有女人的哭声,似乎很激烈的样子。   傅折桂突然停住了脚步。找到人,她也冷静了下来。里面估计真有什么事情,而且应该是一些很特殊的事情,不然李大郎跟李玉归不会联合起来瞒着她。她若是这么贸然闯进去,也许事情会……   还是先看看再说,傅折桂绕到旁边,用手指蘸着涂抹,点破窗户上的窗户纸,往里面看去。   屋中,李大郎坐在正位上,面色深沉的可怕。多久了,傅折桂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了,这让她更加庆幸自己没闯进去。   旁边,李玉归端坐在那里,半点表情也没有,十分的冷淡。   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一个矮胖男人,男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哭着抱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粗布衣服,身上缠绕着荆棘,活脱脱的负荆请罪的即视感。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玉归的亲生母亲王敏。而那个矮胖男人,就是当初她跟着跑了的那个富商。至于那个小男孩,则是傅折桂大婚那年,她给富商生的孩子。   当时王敏被富商赶回来,想抢回李玉归,跟李家要点钱花或者再嫁进李家,没想到,李家油盐不进,她又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把李玉归给赶了出来,自己安心保胎。   她也算是好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一下子给富商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富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儿子,她自然有了谈判的资本。   富商听说自己有儿子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立刻就要过来接儿子,外带接王敏。   富商的老婆自然不同意,跟富商大吵一架。   富商惧怕老婆,又想要儿子,两人最后商量,把孩子接回来,归富商老婆养,至于王敏,给她一笔钱,打发了她就算了。   富商欢欣鼓舞的来到文王县,四十来岁的人了,第一次有儿子,那种欢喜劲就别提了。在文王县住了半个月,他该回去了。   可是,他此时跟王敏又旧情复燃,再加上孩子的缘故,他又想把王敏带回去。   王敏在家里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也早就过够了,每天在他耳边吹枕边风,说孩子如何可怜,没有亲身母亲在身边,以后会如何如何,还说自己如何喜欢富商云云。   富商为此也是纠结万分,每日愁眉不展。   这时候,一个重要人物登场了,那就是王元。他比王敏的心眼多多了,知道李家这边没指望,他当然要尽全力把妹妹弄上位。   让王敏使尽办法留住富商,他直接去了富商的家。   过了半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富商家里就传过话来,说富商老婆包养戏子,跟戏子通-奸。   富商老婆确实喜欢看戏,那时候富商巴不得她天天在戏园子里待着,不要回家管他,所以根本没注意这个。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富商气的差点没吐血。   再加上有王敏在一旁鼓噪,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把老婆休了,然后娶王敏。   于是,王敏就顺利的嫁给了富商,王家也攀上了这门富贵亲戚,所以,这些年,他们才这么安静,一直没来李家闹。   本来,生活可能会一直这么安静下去,结果,一个月前李玉归中了状元,王敏说漏了嘴,富商才知道,原来她是李大郎的媳妇,李玉归的亲生母亲。   李家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富商怕的要死,第一个想到把王敏送回来负荆请罪。可是王敏哭,孩子也闹,他又心软了。   当他听王敏说,李大郎跟她已经恩怨两清的时候,他既松了一口气,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李玉归终究是王敏的孩子,他跟自己的儿子周文重也算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李家富贵至极,李玉归是新科状元,前途无量,而他只是一个还算有钱的商贾,若是能攀上他们……   打着这个算盘,他跟王敏商量好,这才匆匆的赶到了文王县,求见李玉归。   当时,李玉归正跟李大郎在一起,两人生怕这件事又惹的傅折桂不高兴,这才把富商等人弄到了这里,想偷偷解决这件事。   李大郎是什么人,他的睫毛管都是空的,富商那微颤的眼皮,王敏那虚假的哭声,他们一开口,他就知道他们做的什么算计了。   王敏跟别人跑了,把李老爷子气死,他不追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这两个人竟然还敢来攀关系,他的脸色能好才怪了。   李玉归呢,他虽然不知道王敏跟富商是装的,但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第一次,王敏丢下他,他可以原谅她,那第二次呢?他给过她机会,她还是把他赶走了。   现在是第三次,他们的母子情分早已经断了,看到那个所谓的同母异父的兄弟,他心中一点波澜也没有,就跟看一个陌生人,所以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冷淡。   要不是怕他们吵闹惊动傅折桂,他早就把他们赶出李家了,还会在这里跟他们浪费时间?   看他们也闹的差不多了,李玉归对李大郎道,“爹,快到午饭时间了,快点吧,不然娘找不到我们,该多心了。”   “玉归,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毕竟……”王敏哭泣道。   “够了,你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果有,也是怨,是恨。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我爹的亡灵犹在,我不追究你,是因为这件事,我也有错误。若是你再纠缠,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李大郎腾的站起来,怒道。   李大郎这个人,平时不发怒,大家都不敢跟他开玩笑,现在他生气了,简直如同阎罗鬼煞一般,吓得王敏软倒在地,富商说不出话。   “给我滚,以后再让我见到你们,就休怪我无情了。”李大郎喝道。   富商拉着孩子拽着王敏就往外走,看来,他真是打错算盘了。   王敏不死心,又叫李玉归,“玉归……”在她看来,李大郎有了新欢,可以不在乎她,可是李玉归终究是她的孩子。   只可惜,她抛弃李玉归的时候,没想过他是她的孩子,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李玉归对她,就跟李大郎的想法是一致的。   “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不然,我们连路人都没得做,就是仇人!”李玉归冷冷的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敏终究还是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但这都没有意义,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抓住富商,过自己的日子。至于李玉归,她只能当做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他们出来,傅折桂下意识的退到了一边,躲开了他们。等到他们消失,李大郎跟李玉归也出门回家,她才从后面走了出来,怔忡良久。   怪不得李大郎跟李玉归这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这件事。他们的心意,她知道,也领了。这件事,确实应该由他们自己处理,她出面,事情反而会越来越遭。   经过这件事,她更加深入的了解了李大郎跟李玉归,下次,别说王敏不敢再来了,就算她来了,傅折桂也不会因为她再生出一丝波澜,因为她知道,她不配!她根本无法闯进她的生活,更无法对她的生活造成一点影响。   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傅折桂抬腿往家走。那里,李大郎跟李玉归在等着她一起吃午饭,见不到她,一会儿他们该着急了。 第104章   六月十二日, 宜祭祖, 李家众人在张氏的带领下, 来到李家祠堂, 一同祭奠李老爷子。   偌大的祠堂, 高高的神位, 现在只摆放了李老爷子一个人的排位, 显的有点孤单,可是张氏知道,以后, 她会出现在这里,陪着李老爷子,看着李家兴盛发达, 然后, 他们的下面,会摆满他们后代的排位。   而他们, 也将世代被人祭拜、敬仰, 享受后人的香火。   张氏最近做梦经常梦见李老爷子, 梦见他跟她说谢谢, 梦见他来接她, 她一点也不怕, 相反,她等着那一天,跟李老爷子团聚。   拜, 李家众人跟着她一起拜倒。   起, 大家重新站起来。   拜……   全部拜完,张氏把手中的香插在前面的香炉上,有些哽咽的道,“老头子,你就是命不好,你看看我。   你应该知道了吧,玉归已经考上了状元,今天,我就特意带他来见你,你在天有灵,可要好好的保佑他。   玉归……”她叫李玉归。   李玉归赶紧过来。   “老头子,看好了,这就是咱们的孙子,你可别保佑错了。”   李玉归跪下给李老爷子磕头。   磕完头,张氏把他拉起来,“行了,你爷爷看见了,我的乖孙……”她伸手摸着李玉归的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奶奶……”李玉归赶紧拿出手绢替他擦眼泪。   张氏拦住他,“好孙子。”说完,她又对众人道,“老爷子都看过你们了,你们先出去,我还有一些话跟他说。”   众人理解她,鱼贯而出,留她一个人在祠堂里陪李老爷子。   大半晌,张氏才眼圈通红,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忙着张罗送李玉归上京的事情。   离别总是悲伤的,可是这又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大家只能互相道一声珍重,然后在远方默默的祝福对方。   李家的三个儿媳,张氏最看不上的就是田素兰,因为她以前骗过她,还生不出儿子,可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帮了她。   就在李玉归离家三年以后,突然有一天,他接到消息,说张氏想见他,让他马上回来。还有,如果可以,请李琼枝也会来一趟。   这封信只说了这些,没说其它的,可是李玉归还是感受到了不详。这么多年,张氏从来没说过让李琼枝回家,每次提到她,都说知道她做皇后,生活的很好,就够了,这次……   他把信拿给李琼枝看。李琼枝十一年没回家了,瞬间泪流满面,不顾一切的跑去求皇上,求太后,最后,太后终于答应她让她回家省亲。   省亲的队伍很长,李琼枝跟李玉归心急似火,嫌他们太慢,直接抛下了他们,轻车简从的回了家。   就在他们回来的前两天,张氏突然道,“琼枝跟玉归就快回来了,我得等等他们。老头子,你再等等。”   李家人听她这么说,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把朱先生都给请来了,结果,他也没看出张氏有什么问题,只能给她开一副安神的药先喝着。   这天,李琼枝带着曹煜真还有李玉归回到家,傅折桂跟李大郎等人也齐聚这里,李家第一次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团聚。   “娘……”李琼枝哭的不能自抑。   张氏却笑着给她擦眼泪,“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我的小妹变漂亮了,别哭。”   没人在意她叫李琼枝李小妹,大家都沉浸在这团聚的欢乐之中。   李琼枝又把曹煜真拉过来给张氏看,“娘,这是你的外孙。”   张氏高兴异常,拉过曹煜真看了又看,一直舍不得撒手,直说他长的最像李老爷子。   吃过午饭,大家又一起到后堂叙话,说着说着,李二郎就发现,张氏嘴边带着笑,脑袋软软的偏到了一边。   “娘……”李家哭声恸天。   如张氏所预料的,她的排位跟李老爷子放到了一起,将世代受后人祭拜。   为什么说她帮了田素兰呢,三年,田素兰再也没有怀过孕,而且,她的重心也不再放在怀孕生产上,开始借着李玉归、李琼枝的关系联系京城权贵,帮自己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找婆家,李二郎终于彻底失望,想纳个小妾来替他生儿子。   结果,就在这档口,张氏去世了,他要为张氏守孝三年,还纳什么小妾。   等到三年过后,他可以纳妾了,他却发现,靠着联姻,田素兰已经稳固了地位,完全掌控了李家,他想纳妾也没那个条件了。   所以说,最后还是张氏帮了田素兰。   不过,这其中也有傅折桂的功劳。在张氏去世以后,傅折桂发现田素兰野心挺大的,就提议分家。   田素兰同意,李三郎也有了自己的一家人,有自己以后的打算,也同意,于是,李家正式分家,大家分开单过。没了傅折桂的这个大嫂,田素兰这才当家,所以说田素兰也该感谢傅折桂。   李家这边就是这个情形,而傅家,傅老爷子的身体其实早就坏掉了,多活这么多年,用他的话说,就是上天赐的,他现在很满意。   在一个安静的午后,他睡着了,就没再起来。   周氏以前总埋怨傅老秀才,但少年夫妻老来伴,他走了,她每天形单影只,虽然有傅折桂、傅登科等人陪着,也不免有些凄凉。   在傅老秀才走后不到一年,她突然觉的心绞痛,然后就跟着傅老秀才走了。   亲人相继去世,傅折桂的伤心难过就别提了。幸好有李大郎陪着,她这才慢慢的振作起来。   又是三年花开花谢,傅折桂骑在一头青色小毛驴上,一边欣赏路边的春-色,一边跟李大郎说话。   这头小毛驴已经不是当年她买的那头了,是那头的后代,跟那头长的一样。而傅折桂,即使又过了六年,看起来也还是一个年轻姑娘,除了比以前成熟一些,娇艳一些,好像其它的一切都没变过。   “听说乐安跟唐明阑做了亲家,这次参加完玉归的婚礼,我想去看看他们。”她道。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父母在,不远游,现在李大郎跟傅折桂都是一身轻,是时候该做一些他们想做的事情了。   “去完西戎,不如咱们再去北疆看看?”傅折桂又道。   “好,听你的。”   “那南海呢?”傅折桂故意道。   “天涯海角,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这是李大郎的誓言。   傅折桂笑了。   李玉归娶的静王的小郡主,小郡主对他一见钟情,他开始还有些犹豫的,直到那天他生病,小郡主冒着大雨给他送来汤药……   静王也是当朝权贵,李家跟他们家的婚礼,那场面可想而已,轰动朝野,连皇上跟皇后都来参加了这场盛事大婚。   傅折桂也见到了小郡主,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正好跟李玉归是一对。相信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应该也会过的很幸福快乐!   在京城里盘桓了一些日子,某天早上,傅折桂跟李大郎给李玉归留下书信,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的离开了京城,他们要去西戎,去北疆……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李玉归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房间中早已没了人,他不禁有些帐然若失。   “怎么了?”小郡主关心的问他。   他感受到她的心意,露出了一个笑脸,“没什么。”   是的,他不能强留傅折桂,也不能要求她为他做什么,她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而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拥住小郡主,李玉归看向远方。他知道,以后景朝各地,肯定少不了关于傅折桂跟李大郎的传说,这就够了! 第105章   傅珍儿从小就知道, 她是景朝的太子妃, 尽管她连京城都没去过, 尽管她连太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得不说, 这是一件挺神奇的事情。   不过于她来说, 小时候, 这太子妃的头衔不如一块糕饼来的香甜, 长大了,这太子妃的头衔不如烧出一件让她满意的青瓷来的有意义,总之, 这头衔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十五岁,经常跟她一起玩的林苗突然嫁人了,傅珍儿第一次意识到, 这太子妃的头衔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很快就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而且那个男人将来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真当他是种马啊, 娶那么多女人!   对了, 种马这个词是她的姑姑傅折桂说的, 说的就是太子这种人, 傅珍儿觉的她姑姑说的又形象又贴切, 她喜欢。   真的一点也不想嫁给太子, 傅珍儿犹豫再三,决定带着贝贝离家出走。贝贝今年十五岁了,长的又高又壮, 有它在, 相信没有人敢欺负她的。   就这样,在初夏这天早上,傅珍儿带着贝贝离开了长河村。害怕后悔,她没敢回头,所以她不知道,她刚出门,傅家的人就一个不落的全出现在门口,远远的替她送行。   一头熊一个少女,这种组合走到哪里几乎都会引起轰动。不过幸好,这是在文王县,整个文王县,谁不知道傅家养了一头熊,所以大家看见傅珍儿跟贝贝,顶多多看两眼,赞叹一声罢了,并没有那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这落在外地人眼里……曹煜真在茶楼上往下望着,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一头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竟然周围都没有人管,是他疯了,还是周围的人疯了。   更疯狂的是那头熊竟然上了茶楼,还朝着他窜了过来!   曹煜真握紧了腰间的长剑,他这么多年的武功不是白练的,要是这头熊真敢对他怎么样,他不介意拿这头熊练手。   出乎意外的是,那头熊在窜到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时,突然停住了身体,两只爪子在胸口的白月牙处抓啊抓的,似乎很急切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这时,一个少女走上了楼梯,那头熊似乎找到救星一样,滚着走到少女的面前,又是露肚皮,又是蹭腿的,跟那个少女撒起了娇。   曹煜真看向少女,少女明眸善睐……   “你是?”傅珍儿上下打量着曹煜真,这个少年好奇怪啊,她怎么不知道,文王县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曹煜真说了假名,“路过的行人,我叫余真。”   傅珍儿要离家出走,也说了假名,“王珍,你身上藏了什么,贝贝这么着急?”傅珍儿说到贝贝,贝贝立刻似有所感的滚了过来,一边蹭着她,一边朝着曹煜真挥舞着爪子,似乎在威胁他,又似乎在指认他。   曹煜真越发觉得这熊要成精了,这少女也很有意思,“我身上的东西多了,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贝贝想吃的那个。”   “我怎么知道它想吃什么,不如这样,我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你一件件的找?”   傅珍儿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这么说,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拒绝,贝贝又在那里扭来扭去,她真是有些难办。   这时,曹煜真开始往外拿东西,玉佩,钱袋……一件件的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当他把一个红色小瓶子放在那里的时候,贝贝的突然一爪子将那个小瓶子抓了过来,敲在地上敲了个粉碎。   阵阵花香带着蜜香瞬间扩散开来,贝贝坐在地上,拿爪子抓地上的蜜吃。越吃越开心,最后它直接半眯了眼睛。   只可惜,那瓶子太小了,里面的蜜还不够塞牙缝的,它吃完了那点蜜,焦急的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开始拿脑袋蹭傅珍儿的胳膊,那意思是它还要吃。   傅珍儿的脸通红,没经过人家允许,就把人家的东西给吃了,贝贝也太贪吃了。   贝贝却不管,直接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誓要再吃到那蜜糖。   傅珍儿结结巴巴的,“那个,你那个是……”   “百花蜜,暹罗国进贡的贡品。”曹煜真道。   “你还有吗?我可以买,连刚才的那瓶一起。”   曹煜真但笑不语。   傅珍儿也知道,这种东西估计不是钱能买到的,“那怎么办?”   “我是从京城来的,听说这里有个文王祠很灵验,你要是能带我去看看,我就考虑给这个大家伙一瓶百花蜜。”曹煜真笑道。   “真的?好,我带你去!”傅珍儿立刻答应了。   文王祠、普济寺、琼花坡……到处都留下了傅珍儿跟曹煜真的身影,慢慢的,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傅珍儿会看着曹煜真笑,曹煜真会想到把云片糕留给傅珍儿吃,因为她喜欢。   这种感觉让两人甜蜜,也勾起了两人的心事。   傅珍儿是想离家出走的,结果,一个月过去了,她还在文王县,要是朝廷派人来,那可就糟了。   曹煜真是专门来看那个跟他定亲的女子长什么样的,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可怎么办?   傅珍儿提出,要离开文王县,曹煜真却说想去傅家一趟,去完再离开。   “你去傅家干什么?”傅珍儿不解。   “听说傅家的粉翠青瓷举世无双,我想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我偷偷带你去看看,看完以后,你要带我去月牙泉玩。”   曹煜真觉的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傅珍儿对傅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直接就把曹煜真带到了傅家的后院,这更引起了曹煜真的怀疑。   当他透过窗户无意间看到墙上那副画时,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这个王珍就是他的未婚妻傅珍儿。惊讶,喜悦,曹煜真一激动,踢到了一个花盆。   这成功引来了傅家的人。这天,李大郎跟傅折桂正好在家,张氏曾经说过,曹煜真是最像李老爷子的人,李大郎一见到他,就有了怀疑,再加上他腰间的玉佩,真相瞬间大白。   傅珍儿是伤心的,曹煜真骗她,还有,她就是不想嫁给他,才会想逃,结果,还是遇上了他,这算不算是孽缘。   曹煜真被傅珍儿赶了出来,才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完美。可是,自己是骗了傅珍儿,没跟她说自己的身份,但傅珍儿也骗了自己啊,她气什么。   幸亏他还挺聪明的,找到李大郎询问原因。问来问去,他才知道,傅珍儿是介意自己的身份,怕自己娶后宫三千,没办法一心一意的对她。   这还不好办,他立刻找到傅珍儿表明心迹,“我就喜欢你一个人,以后,也只疼爱你一个人,绝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如果有,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他郑重的道。   傅珍儿赶紧捂住他的嘴,泪眼朦胧的道,“你胡说什么,这件事,岂是你能作主的。”   曹煜真嘴上软软的,他的心也软软的,傅珍儿还是喜欢他,在意他的。拉住傅珍儿的手,他道,“我们这就回去跟我父皇还有母后说,我以后只会娶你一个人,只要你一个人。   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不做太子了,跟你一起在这里烧瓷器。”   傅珍儿难以置信,曹煜真却下定了决心,当即带傅珍儿回京。   他想,他的母后跟傅家有亲戚关系,又比较疼他,第一个来找他的母后。   他还以为,他的母后肯定不会答应他,他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得到她的支持呢。结果,李琼枝看着傅珍儿竟然发起了呆。好半晌,她才问起了傅珍儿家里的情况。   至于他只想娶傅珍儿一个人的事情,李琼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曹煜真跟傅珍儿都有点懵,这是怎么回事?   等他们仗着胆子来见曹宏明的时候,曹宏明的表现更奇怪。他似乎在看傅珍儿,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别人。他看着傅珍儿的眼神满是怜爱,怜爱到曹煜真都怀疑,是不是傅珍儿才是他的女儿,而自己是捡来的。   曹煜真说,他只会娶傅珍儿一个人,如果曹宏明不同意,他就不要这太子了   傅珍儿说,无论曹煜真是贫贱还是富贵,她都会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离不弃。   曹宏明拍手称好,“珍儿,以后,你就是煜真的太子妃,他唯一的妃子,以后唯一的皇后。”   曹煜真跟傅珍儿从大殿上下来还是懵的,他们不知道,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直到很久以后,傅珍儿成为景朝的皇后,享尽荣宠,她才知道,原来,当初他们的上一辈有着那样的爱恨关系。   “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奇妙。能遇见你,真好。”傅珍儿靠在曹煜怀里,浑身上下满是幸福的味道。   曹煜真抱着她,似乎拥有了全世界,就连脚下那万里山河,都逊色不少。他想,他也是幸运的,起码比他的父皇跟母后幸运。   傅珍儿,傅家皇后,景朝甚至说整个历史上,唯一一个跟皇上一夫一妻过了一辈子的女人,又谱写了一个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