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小媳妇》 作者:君莱   文案1:   汝阳王病逝,将唯一的小孙女幼宁托付给当朝太后。有了太后撑腰的小幼宁在一众皇子公主中过得顺风顺水,直到有小道消息散布说太后有意将她许给卫国公府的小公爷,幼宁被早对卫小公爷芳心暗许的六公主堵在了御花园门口,警告她不许打自己心上人的主意。   根本不知道卫小公爷是哪根葱的幼宁:???   幼宁:“你放心好了,我要打,也是打全皇城最好看的男人的主意。”   六公主大骇:“什么?!卫小公爷还不够,你还敢打我五皇兄的主意?”   幼宁:“做人就是要有志气[乖巧.jpg]”   六公主恶龙咆哮:“不可能,你就是在做白日梦!”   后来,六公主亲眼目睹了自己惯常薄情的五皇兄,居然眉眼带笑地坐在一旁给她剥核桃。   文案2:   世人皆猜测,皇帝当初是为了皇位,才隐忍娶了养在太后身边的小郡主,如今薄情寡义的新帝登了基,皇后早晚要被废。   然而……   幼宁:“夫君,听说戴在我头上的凤冠已经摇摇欲坠不合适了。”   皇帝:“不合适了要早些说,明天为夫命人给你做个更新更好看的。”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女强 甜文   主角:幼宁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幼宁郡主   时值三月,乍暖还寒之际,永寿宫西暖阁内,紫檀木案桌上,几缕缥缈的浮烟从镂空铜炉中飘出,淡淡的檀香味交织在殿内。   身穿粉色宫衣的小宫女良辰立在花梨木透雕缠枝落地罩前,双目凝神在拔步床上躺着的小姑娘身上,她是太后派过来服侍幼宁郡主的,年纪不大,行事却很稳重。   幼宁睡得并不踏实,蜷缩着腿,小小的身体弓成一团,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眉心轻蹙,薄薄的云纹锦被攒到腰间。   外面依稀有说话声传了进来,声音忽高忽低,幼宁早膳后浅眠,睡得不深,何况外面那群人是在议论自己以后的归属,她哪里还有心思睡,早就被说话声吵醒。   这是老戏码了,幼宁入宫不过半月,成国公夫人便已到永寿宫请安三次。   命妇入宫觐见太后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如成国公夫人这般频繁入宫的却是少之又少,目的也很明确,跟太后争幼宁的抚养权。   说起来,这小幼宁出身贵重,祖父是汝阳王,搁到二十年前,那是呼风唤雨,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跺跺脚就能震动朝纲的人物,母亲是成国公府嫡长女,这样的出身,除了皇家公主,再没有比她还显赫的了。   不过那已经是之前的事情了。   先帝去时,当今陛下年方七岁,全靠汝阳王一路保驾护航,才在一众皇子中杀出重围,登上皇位,七岁的孩子哪懂什么朝政,便由太后垂帘听政,汝阳王从旁辅佐,孤儿寡母自是不能震慑朝纲,真正令百官惧怕的,是汝阳王。   都以为小皇帝坐不稳皇位,这江山早晚落入汝阳王之手,然而汝阳王却忠心耿耿,为了大历皇朝,兢兢业业,等到小皇帝十五岁,太后放权,陛下亲政,汝阳王都没有造反的势头。   渐渐便有汝阳王与太后的谣言传出,汝阳王如此帮扶太后母子,皆因与太后有私,陛下亲政后,自然看这个从小管制自己的汝阳王不顺眼,加之谣言刺耳,费尽心机瓦解汝阳王势力,把汝阳王赶出皇城,赐了贫瘠的汝阳作为封地。   相较于陛下的绝情,汝阳王至死都报效于朝堂,带兵出征,为大历开拓疆域,七年前,幼宁的父亲死于战场,消息传来时,正在待产的汝阳王世子妃早产生下幼宁,郁郁寡欢而亡。   汝阳王白发人送黑发人,独自教养孙女,他数次出征,伤痕累累,年纪渐长,病痛缠身,也只熬到幼宁七岁便撒手人寰,死前把唯一的小孙女幼宁托付给太后,希望太后能够看在他一片赤诚忠心,念着往日情分,庇佑他这唯一的血脉。   汝阳到定熙皇城路途遥远,途中船只遇到水寇,身边奴仆基本都为护主而死,幼宁郡主也落入水中,太后派去的人到的及时,救下了刚落入水中的幼宁,汝阳王虽然一直受陛下打压,但他在世时,幼宁还是汝阳尊贵的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丁点苦都没受过。   娇贵的幼宁郡主哪里受的了这份折腾,救上来时,便不再是原本的幼宁郡主了。   想到那日情景,幼宁就忍不住叹气,真是穿不逢时,一过来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小可怜,好在太后慈爱,怜惜她无父无母,对她爱护有加,她在永寿宫这半个月,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皆是太后亲自过问。   倘若她真是一名普通忠臣之后,太后如此悉心照顾,也无人敢说什么,可昔日汝阳王与太后的桃色谣言传遍定熙,直到汝阳王被赶出定熙,太后并未阻止,谣言才渐渐平息,如今幼宁回京,太后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不免惹来闲话。   最重要的,是圣宁宫里那位心胸并不豁达的陛下。   但当今陛下平庸,半辈子在太后的庇佑之下安稳度日,虽对太后把幼宁养在宫中极度不满,却也左右不了太后的意思,只能跟太后赌气。   幼宁入宫半月,都不曾见过他过来给太后请安,想必还在想着法子把她弄出宫去。   前路渺茫,幼宁心乱如麻,她举起自己瘦巴巴的小细胳膊,觉得以她现在这小身板,离开太后的保护,要不了几日就得被折磨死。   以目前的形势所看,养在太后身边,很明显要比去成国公府好,太后念着昔日情义,对她是从心眼里疼爱,而她的外祖家成国公府,如今当家做主的成国公夫人是成国公的续弦,并不是她的嫡亲外祖母,同她一样没有血缘关系,且太后要留她在身边抚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成国公夫人几次到永寿宫拜见,显然是受了宫中贵人暗示。   世家大族,子孙众多,幼宁的外祖母只生一女,她母亲在成国公府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即便成国公顾念外孙女,毕竟是个男人,内宅之事,全由国公夫人做主,成国公府,不是好去处。   思及此,幼宁觉得整个身体都闷燥起来,伸腿踢开盖在身上的薄被。   良辰见她踢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屋内通风。   幼宁翻了个身,盯着床帐上垂落的粉色氤氲香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谈话。   今日永寿宫很热闹,五扇紫檀木嵌梅花木画屏风前的凤榻上坐着大历最尊贵的太后娘娘,一身藏青色宽袖对襟衫,头戴金丝八宝攒珠凤冠,头发一丝不苟,雍容华贵,两侧摆着一对落地纯铜灵芝鹤像,寓意吉祥。   殿内坐满了宫妃命妇,为首的分别是中宫傅皇后和身受圣宠的林贵妃,这会太后神情怏怏,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太后意兴阑珊,底下陪坐的除了几位高位娘娘,其他低位嫔妃皆默不作声,唯恐惹太后不快。   眼瞧着把幼宁送出宫的事又要不了了之,林贵妃捏起帕子,轻飘飘的扫了眼坐在左下侧的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接到贵妃的暗示,心下忐忑,看向太后娘娘,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慈悲,照顾幼宁,但娘娘身份贵重,幼宁年纪还小,留在太后身边,难免叨扰娘娘清静,不如让臣妇接回府,臣妇定当悉心教导,兰宜是臣妇看着长大的,自她嫁到汝阳,臣妇日思夜想,唯恐她远嫁,身边无人撑腰,受人欺凌,谁曾想,嫁过去不过几年光景,人便没了,臣妇这夜里常常做梦,梦中都是臣妇刚嫁到国公府那会,兰宜七八岁的时候,趴在臣妇的膝头,唤臣妇母亲,每每醒来,臣妇这心里,都像刀割一样……”   成国公夫人哽咽着,拿起帕子拭泪,她口中的兰宜,正是幼宁的母亲。   她拿已故的江兰宜说事,一片慈母心肠,且成国公府是幼宁的外祖家,外祖父外祖母把无父无母的外孙女接到府中,合情合理,只是中间隔着个太后,太后不同意让幼宁去成国公府,她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成国公夫人育有三子两女,膝下嫡孙庶孙一大堆,对压在自己头上的原配嫡女江兰宜都没什么感情,更别提幼宁这个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孙女了。   幼宁身上流着汝阳王的血,陛下不喜汝阳王,太后又明珠似的宠着幼宁,天家尊贵的母子俩闹脾气,成国公夫人也不想把这么个麻烦接入府中。   陛下心里膈应汝阳王,与太后冷战,贵妃揣测陛下圣意,召成国公夫人入宫,示意她把幼宁接回府中,解了陛下与太后的母子矛盾。   成国公夫人不想蹚这趟浑水,只是林贵妃宠冠后宫,行事嚣张跋扈,又同她挑明是陛下之意,她这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跟着贵妃到永寿宫跟太后讨要幼宁。   太后最是和善明事理,想来也能明白她的难处。   且母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太后又岂会真的为了区区一个幼宁与陛下不快,这天底下,母亲对子女的付出,总是要多过子女对母亲的回报,真这么僵持下去,最后服软的肯定还是太后,不然二十年前,汝阳王也不会被赶到封地去了。   世家大族的主母大多精明,心思百转千回,成国公夫人这么做,也是斟酌再三。   成国公夫人瞥了眼上首面无表情的太后娘娘,继续哽咽道:“幼宁长的,竟是与兰宜一般无二,臣妇见到她那小脸,就像是见到兰宜一样,国公对幼宁也很思念,一早便吩咐府中下人把兰宜出阁前的院子收拾妥当。”   太后坐在凤榻上,眼瞧着成国公夫人声情并茂,以手扶额,并不接她的话茬。   站在太后身侧的陈嬷嬷轻轻给太后揉着额角,殿内坐着的宫嫔妃都暗暗心惊,这成国公夫人太不识抬举,太后要养幼宁郡主在身边,那是天大的荣宠,居然敢跟太后抢人。   众人各怀心思,贵妃附和道:“昔日汝阳王世子妃未出阁时,便是成国公府里最受宠的小姐,可惜红颜薄命,只留下了幼宁郡主这么一个女儿,成国公到现在还没见过幼宁郡主呢,血脉亲情最是割舍不断,成国公要是看见幼宁郡主与已经亡逝的女儿长得一般无二,还不知要怎么疼呢。”   言外之意,太后这是以权欺人,不让人家血脉团圆。   傅皇后眉头微皱,看向林贵妃道:“贵妃慎言。”   林贵妃故作不解,左右环顾,笑着说:“娘娘这说的什么话,臣妾哪句话说的不谨慎,还望娘娘指教。”   傅皇后无子,又比不过林贵妃得宠,林贵妃仗着圣宠和膝下的一子一女,压根不把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平日里说话就不太尊敬,今日当着朝廷命妇的面,竟也敢下皇后的脸面。   原是贵妃携成国公夫人讨要幼宁,现在竟隐有皇后贵妃杠起来的架势。   后妃不睦,传出去多大的笑话,贵妃宫女出身,一朝得势升天,嚣张跋扈,不要脸面,皇后却自持身份,不在外人面前同她计较,只憋着气,看向太后。   殿中釉金银彩桃果纹炉吐着一股浮香,太后微阖双眼,久不出声。   众人屏气,不敢再言,过了半晌,贵妃偏头喊了句,“太后娘娘。”   陈嬷嬷抬眼,淡淡道:“太后娘娘乏了。”   傅皇后带着众妃嫔夫人起身,冲着太后躬身行礼退下。   皇后的轿撵行在前面,贵妃正要上撵,陈嬷嬷从永寿宫出来,走到她身边躬身行礼,“贵妃娘娘,太后请您留步。”   太后有话刚刚不说,却把她单独留了下来,贵妃忽然想起往日太后的狠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直觉不妙。 第2章 讨好   幼宁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贵妃和成国公夫人再一次铩羽,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脑子又昏昏沉沉的犯困,耳边传来珠帘细碎的碰撞声,陈嬷嬷掀开帘子,扶着太后进来。   良辰站在榻边俯身给幼宁盖上被子,见太后进来,转过身正要行礼,太后摆了摆手,走上铺了如意天华锦纹绒毯的浅廊,坐在榻边的紫檀木雕花矮凳上。   瞧着床上女孩略带苍白的稚嫩脸蛋,怜爱的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幼宁睁开眼睛,见是太后,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弯着眼角,两颊一对小酒窝,带着小姑娘的娇憨,“太后娘娘。”   大抵是自幼受汝阳王宠爱,年纪又小,小幼宁嗓音细腻绵软,幼宁到了这副瘦弱的身躯里时刚从水里捞上来,大病一场,这些天一直在养病,且她一个成年人,重生到小幼宁身上,原本担心自己说话与年纪不符,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躺着睡觉,急坏了太后娘娘,一直盘问跟着她从汝阳过来的小丫鬟雪兰。   幼宁从汝阳过来,身边贴身侍候的只剩下这个小丫头雪兰了,因是汝阳王特意选给孙女的玩伴,在汝阳时主要就是陪着幼宁玩,并不做什么活,比幼宁还小上两个月,一团孩子气,这次途中遇到水窛,死了那么多人,幼宁又落了水,把她吓的不轻,说话颠三倒四,太后也问不出什么,只从她的口中得知幼宁原本是会说话的。   太后担心她是落水伤了嗓子,太医一波一波的在永寿宫里进进出出,都没看出什么问题,太后猜她是受了惊吓,失了从小庇佑自己长大的祖父,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没有安全感,得了空就抱着幼宁小小的身体,轻抚她的后背。   幼宁也是一次在太后怀里睡的迷迷糊糊,隐约听到太后和陈嬷嬷的谈话,这才知道太后这些天都在为她没有开口说话忧心,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太后对她好,她又岂能让老人家担心自己。   她试着发音,第一句太后娘娘喊出来时,不仅惊到了太后,连她自己都震惊了,这软糯糯稚嫩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吗?   她还不太适应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是她丧,任是谁一昔变成了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以后还不知道被打包塞到哪里去,都会提不起兴致,何况她这身体还病恹恹的,实在没什么精神。   也就太后在时,她才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太后被她这略带讨好的笑容弄得心都化了,又好笑,又觉心酸。   幼宁的不安,她又岂会感觉不到,只怕刚刚成国公夫人过来说的那番话,她都听见了,担心自己把她送走呢。   汝阳王若是瞧见了自己捧在手心里娇宠的小孙女活的如此小心翼翼,该有多心疼。   太后摸着她的小脸蛋问,“阿宁想吃什么?”   幼宁刚刚看太后慈爱的表情就猜到太后肯定又要问她想吃什么了。   自从到了太后宫里以后,她一日要吃好几顿,太后问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想吃什么,似乎是不把她瘦下去的肉补回来誓不罢休。   这么吃下去,她很为自己的体型忧心。   偏她自己也不争气,打定主意不能继续这么堕落下去,一看到宫人端上来的精致饭菜,就心甘情愿的沦陷,也只能安慰自己,自己现在才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才能长高。   不过她才刚吃了早膳没多久,这会是真吃不下去了。   她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皮,细声细语说:“吃饱了,不饿。”   太后看她那慵懒的小模样,强撑着睁开的眼皮子渐渐要耷拉一起去了,摸了下她的额角,温声说:“乖乖,困了就睡会,在皇祖母这里,不必拘束,想当年,陛下才刚登基时,恰好也是你如今这个年纪,皇祖母就是这么守着他睡觉的,他睡的可香了,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打扰不了他,皇祖母那时才二十多岁,连一国之君都护的住,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又怎会护不住小阿宁呢。”   幼宁长睫微颤,乌黑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太后,太后这是给她吃定心丸呢,让她不必忧心贵妃和成国公夫人,她老人家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先帝皇子众多,她能让自己少不经事的儿子坐稳皇位,自然不会连养一个女娃在身边都做不到。   幼宁当然知道太后真心想护她不会护不住,但她不清楚自己在太后心目中的分量,太后会不会为了她跟陛下闹不愉快,如今太后提到陛下初登基时也是她这个年纪,她就懂了。   当年陛下登基,是汝阳王鼎力扶持太后母子的,皇位更迭,自不会仅仅选个继承人坐在龙椅上这么简单,何况新帝才七岁。   朝堂之下跪着的皇子皇孙,估计没几个是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那坐拥大好河山的龙椅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龙子凤孙的雄心与尸骨,稍有不甚,便是粉身碎骨。   让七岁的新帝安枕无忧的是太后娘娘,而让太后娘娘安枕无忧的,是效忠于朝廷的汝阳王。   当初是汝阳王护住了她们母子,如今轮到太后护她周全了。   太后的话外音,七岁的小姑娘理解还有点困难,即便是真能听懂,也不能理所当然的觉得太后就应该报恩,汝阳王扶持太后母子,那是忠君为国,是以幼宁听懂了太后这是念着汝阳王的情分护她周全,也装作迷茫的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懵懂的眼神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肚子哄道:“睡吧,睡醒了,皇祖母让她们给你做小点心。”   幼宁本就困倦,没了心理负担,在太后的安抚之下,没多会就闻着铜炉里浮出的香气睡熟了。   贵妃再次回到永寿宫,并没有直接见到太后,而是被领到了偏殿。   她坐在紫檀雕花椅上久久等不到太后,心情忐忑,几次催促,太后身边的宫人也只是含着笑赔罪,说太后在哄幼宁郡主睡觉,让贵妃娘娘稍等片刻。   贵妃眉心轻蹙,心中郁气,自己堂堂一个贵妃,居然要在偏殿等那个汝阳来的小丫头睡着了才能见到太后,太后这是故意给自己难看呢。   太后哄睡了幼宁,出了花梨木透雕缠枝落地罩,坐在紫檀木雕荷叶椅上,小宫人挑帘进殿,手里的雕漆红釉盘上托着青花云纹盖碗,陈嬷嬷把盘子接下,挥手让小宫人退下。   陈嬷嬷掀开盖子,碗里面装的是八宝莲子粥,漂浮着一层热气,太后瞥了眼,颇为嫌弃道:“怎么又端来了,这才什么时辰。”   陈嬷嬷看太后一脸嫌弃,哭笑不得,“这些日子娘娘亲自照料幼宁郡主,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早膳才用了几口,奴婢知道娘娘您是忧心郡主,可自己个的身子也要照顾好呀,幼宁郡主聪慧孝顺,要是知道她皇祖母因为操心她的身体,食欲不振,一定会心疼的。”   陈嬷嬷是太后乳母的女儿,自幼陪在太后身边,情分非比寻常,整个永寿宫,也就她敢说出这种话辖制太后了。   太后往暖阁内瞥了眼,拔步床上垂落的帘子遮住视线,想到里头躺着的小人儿,面容松动,再看陈嬷嬷微翘的唇角,收敛神色,没好气道:“拿来。”   陈嬷嬷笑吟吟的把粥递过去,蹲下去给太后捶腿。   太后刚进宫那会位分不高,住在先帝的黎贵妃宫内,黎贵妃善妒,太后生下陛下以后,月子里被她折腾了几回,没养好,落了腿疾的毛病。   月子里落下的病难养,即便是宫里医术高明的太医也难能根治,只能精心伺候着。   宫人进来禀报,说贵妃在偏殿又催了,陈嬷嬷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太后面容不变,陈嬷嬷了然,这是还要继续晾着贵妃了。   单看如今的贵妃娘娘,春风如意,宠冠后宫,位分仅此于皇后娘娘,她又仗着育有皇子公主,俨然把自己当成后宫之主,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金尊玉贵。   可这位贵妃娘娘的出身却不怎么显赫,她原本是永寿宫的一名小宫人,只在偏殿伺候,有一次陛下同太后闹别扭,不知怎的就撞见了这位贵妃娘娘,并且临幸了她,一国之君宠幸了母后身边的宫人,不是什么光彩事。   太后训斥了陛下,陛下觉得丢了脸,回去后就赌气下了道圣旨,封贵妃娘娘为林嫔。   加之她是皇帝与太后赌气作对的得益者,陛下每次与太后闹脾气,温婉贤良的皇后都会劝陛下要体谅太后,去其他宫妃那里,也多是此言,陛下烦不胜烦,唯有贵妃与皇帝一个鼻孔子出气,讨巧卖乖,不念旧主,深得圣意,没多久就冠绝六宫,生下六皇子后,便被册封为贵妃。   此次陛下不同意太后把幼宁接到宫中,自幼宁入宫以后,陛下就再没有踏足过永寿宫,倒是这位贵妃娘娘上蹿下跳的,不用想也知道,贵妃又在陛下那里煽风点火,引得陛下气性更大了。   平日里贵妃那些小家子做派,太后可以不与她计较,可这回接幼宁郡主入宫,太后与陛下母子之间隔阂涉及当年太后与汝阳王的桃色流言,这种事情,关乎皇家颜面,后宫上至皇后,下到陛下身边的贴身女官,无人敢在陛下面前提及,贵妃倒好,上蹿下跳的在陛下跟前拱火,眼瞧着陛下因此与太后冷战,洋洋得意,却不知已然触犯了太后的底线。 第3章 皇帝   太后晾了贵妃不足一个时辰,便听外面的宫人通传,陛下来了。   太后把腿从榻上放下,面上不显,言语间带着怒其不争的失望,“今日皇上倒是来的快。”   皇帝足有半月未踏足永寿宫,贵妃才被扣在永寿宫这么会功夫,‘政务繁忙’的皇帝陛下便得空往永寿宫来了。   太后端坐在凤榻上,宣德帝一身赤黄色窄袖圆领袍衫,脚踩绣了金丝蟠龙的靴子,步履稳健走至殿中,躬身给太后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宣德帝今年三十有八,身形颀长,肤色白皙,与祖辈马背上打天下的矫健身姿不太相同,宣德帝气质儒雅,看上去就是个写写画画的文人。   跟在他身侧的林贵妃恭恭敬敬的跪到地上行大礼,太后目光扫过她的头顶,余光瞥见宣德帝紧蹙的眉头,淡淡道:“免礼吧。”   宣德帝起身,带着贵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宫人奉了茶,宣德帝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问道:“儿臣听说今日成国公夫人进宫了。”   太后笑笑,“皇帝今日过来,难不成是为了成国公夫人?”   宣德帝道:“成国公夫人入宫,想必为的也是她那外孙女,汝阳王虽不在了,成国公府这个外祖家却还在,既然成国公府有意将她接过去,儿臣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还要强留汝阳王的孙女在身边。”   宣德帝开门见山,他幼时登基,这一路躲在太后身后顺风顺水,平日里对太后虽也敬重,但一有涉及到汝阳王的事,他就异常尖锐。   此事母子二人争执数次,相互之间各不退让。   太后道:“哀家不过是想养个孩子在身边解解闷,皇帝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宣德帝对太后的态度很不满,他对汝阳王的厌恶,是深到骨子里的,那个男人,不仅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敢觊觎他的母后。   他是一国之君,皇室正统血脉,百姓臣子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可他自小便听着母后和汝阳王的风言风语,说他的皇位,是母后委身于汝阳王换来的,甚至连他的身世也遭到了质疑。   他十五岁亲政,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汝阳王赶出京城,他以为母后和他的想法一样,以此为辱,一定会支持他瓦解汝阳王势力,贬黜出京。   不曾想母后极力反对自己,那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第一次争吵,母子关系也是从那时开始慢慢裂开缝隙。   他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宁愿让自己这个儿子身世受人诟病,也不愿意让汝阳王离京,难不成汝阳王对母后来说,竟比自己这个亲生儿子还要重要吗?   只要自己亲手惩治了汝阳王,必然不会再有人造谣自己是汝阳王的血脉,闹出江山易主这种荒谬的言论。   汝阳王就是他心头的一个刺,他如鲠在喉多年,好容易把他赶出京,熬死了他,而母后却把那人的孙女接到了宫中,亲自教养,这无异于在向所有人宣布,当初不仅仅是汝阳王胆大包天,觊觎太后,而是两情相悦。   昔日逐渐被人遗忘的风流韵事再次被提及,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要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皱着眉道:“母后若是想养个孩子在身边解闷,宫中那么多的皇子公主,何必非要养汝阳王的孙女,如今成国公夫人几次入宫讨要外孙女,倒显得皇家仗势欺人。”   太后静静的凝着宣德帝,“哀家是受汝阳王所托,成国公府不过是外祖家,何人抚养幼宁,自然要看汝阳王的意思,幼宁是汝阳王的亲孙女,怎样做对自己的孙女最好,他心中自有考量,他既把幼宁托付给了哀家,那么哀家抚养幼宁,便是名正言顺,何来仗势欺人一说?”   “母后乃是一国太后,养在母后身边的姑娘自然要比养在成国公府尊贵,汝阳王又岂会不知道这点,这天底下,有几个做祖父的不想把孙女送到太后身边教养,汝阳王贪恋地位权势,全然不顾成国公府对外孙女的骨肉亲情,可成国公也是我大齐的肱股之臣,成国公夫妇多次诉说对外孙女的思念,若是强行把幼宁扣留在母后这里,岂非寒了忠臣的心。”   太后见宣德帝一副大义凛然,有理有据的样子,知道这些必然是这几日他和贵妃提前商量好堵自己的话,索性也不再绕弯子。   “皇帝也说,养在哀家身边的姑娘比养在成国公府尊贵,成国公若是在意骨肉亲情,便该一心为了幼宁的将来考虑,让哀家抚养幼宁,何故非要把幼宁要到成国公府去,如今的成国公夫人并非幼宁嫡亲的外祖母,何况幼宁进京遭遇水窛,是人为还是意外尚未查清,可怜幼宁那么小的人遭此大罪,至今身体未愈,成国公府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是关心幼宁病情的话,哀家如何能放心把幼宁交到成国公府,倘若有个好歹,哀家怎么跟汝阳王交代。”   宣德帝让太后那句是人为还是意外尚未查清说的蹿了火气,那案子早已查清,就是普通水窛专劫大户人家船只,只是运气不好,恰巧碰到了幼宁郡主的船。   这案子是他亲自派人审理的,对于结果太后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如今说出这种话,不就是怀疑这件事是他做的吗?   宣德帝冷嗤,“汝阳王当年戴罪之身,朕没杀他,已是法外开恩,如今母后要养他的孙女在身边,致儿臣的颜面于何地。”   太后沉了脸,面如寒霜,“当日皇帝便不听哀家之言,说汝阳王有异心,威慑皇权,收缴了汝阳王的兵符,将他贬至汝阳,汝阳王父子为大历开拓疆土,父子二人,皆是忠臣良将,七年前,北部疆域外敌入侵,汝阳王世子抛下怀有身孕的妻子,披挂上阵,因粮草不足,被困邺城,最终战死沙场,汝阳王更是杀敌无数,战功累累,如今姜氏一族只剩幼宁这一条血脉,善待忠臣良将之后,方显陛下仁德宽容。”   宣德帝听太后夸赞汝阳王,蹭的一下起身,抬起胳膊,义愤填膺,“提及汝阳王,百姓人人称颂,我大历的战神,威名远扬,可母后不要忘了,汝阳王手握众权,上阵杀敌的,是大历数万将士,以多战少,即便不是汝阳王,其他将军,一样能替大历打胜仗。”   太后看着宣德帝,“当年汝阳王被逐出皇城,边关叛乱,朝中无人可用,你几日几夜未合眼,是汝阳王临危受命,解了朝堂之围,当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这满朝武将,唯有汝阳王可堪大用,汝阳王平息叛乱以后,你又疑神疑鬼,夜不能寐,觉得汝阳王会带兵攻入皇城,你数次怀疑汝阳王对朝廷有异心,不愿重用汝阳王,然每次无人可用之时,皇帝便会想起汝阳王,委以重任,皇帝你扪心自问,究竟是汝阳王威慑皇权,还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汝阳王。”   宣德帝信誓旦旦说汝阳王手握重权,野心极大,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早日打压,方能保江山稳固,可每次朝中有事,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汝阳王,不知怎的,他恨极了汝阳王带给他的耻辱,危难之时,却只信的过汝阳王。   被太后揭了短,宣德帝对上太后的眼睛,心虚的垂首,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固执道:“成国公府是姜幼宁的外祖家,她父母双亡,寄居外祖家合情合理,念及她是汝阳王府的郡主,朕会下旨命成国公府悉心照料,不可怠慢,母后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将她养在身边,惹人闲话。”   “哀家竟不知,哀家一国太后,照顾忠臣之后,能惹出什么闲话。”   “母后明知汝阳王和您……”   “咳。”   站在太后身侧的陈嬷嬷轻咳一声,打断皇帝脱口而出的话。   太后失望的瞥了宣德帝一眼,宣德帝意识到自己失言,面露懊恼,关于汝阳王的争执,母子之间心照不宣,是因皇帝也怀疑当初的谣言是否为真,他的母后是否委身于汝阳王。   但宣德帝还没有胆子亲手挑破这层窗户纸。   陈嬷嬷躬身请罪,“奴婢早上贪食,多吃了几块糕点,嗓子不太舒服,打扰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宣德帝摆手道:“嬷嬷伺候母后多年,已经到了享福的年纪,还这么尽心尽力,朕岂会因这么点小事责怪嬷嬷。”   “多谢陛下。”   太后沉声道:“皇帝刚刚要说什么?哀家明知什么?汝阳王和哀家怎么了,继续说下去。”   宣德帝目光闪烁,身侧的贵妃接口打着圆场,“太后,陛下的性情您是知道的,向来看重朝中老臣,成国公夫人多次在臣妾宫中哭诉,说成国公思念外孙女,陛下想让太后您把幼宁郡主还给成国公府,这一来,是不忍成国公伤心,二来,也是担心百姓流言,累及母后名声。”   宣德帝点头,表示赞同。   宣德帝和贵妃对视一眼,太后冷笑道:“这宫中皇后尚在,何时轮到贵妃当家做主,替命妇主持公道了。”   贵妃面色一僵,宣德帝连忙替贵妃说话,“是儿臣让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六宫。”   贵妃恭顺道:“太后明鉴,臣妾绝无僭越之心,臣妾一心为了陛下,皇室尊严着想。”   “倒是你劳苦功高了。”   “臣妾不敢居功。”   宣德帝起身,和贵妃站到一起,太后还未表态,他就做出维护贵妃之势,生怕她惩治了他的心尖尖。   太后盯着香炉里吐出的烟雾,徒生一股无奈,喃喃道:“既如此,那哀家与皇帝,便各退一步,哀家可以把幼宁送出宫去。”   宣德帝见太后愿意退步,以为太后想通了,言辞恭敬道:“母后哪里话,儿臣都听您的。”   这会倒是会卖乖了。   太后不急不缓道:“哀家年纪大了,这宫里头实在太过闹腾,不如搬到宜春园颐养天年,也省的惹你们烦。”   宣德帝听到太后这么说,着急道:“母后这说的什么话,儿臣怎会嫌弃母后,母后这么说,岂非是戳儿臣的心窝子。”   太后叹口气,“你是哀家生的,哀家岂会不知你性本纯善,但寻常人家,母子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只是咱们皇家,比寻常人家特殊些,皇帝太后若有争执,总会连累无辜之人。”   宣德帝知道太后这是为汝阳王抱不平,心中不快,质问道:“从小到大,儿臣都听母后的,儿臣事事依着母后,朝堂之事,只要母后开口,儿臣都会按照母后的意思去做,唯独汝阳王一事,儿臣没有按照母后的意思去办,难道因此,母后就要弃儿臣于不顾了吗?”   “自你十五岁亲政,朝政大事,哀家就让你自己拿主意,是你自己拿着奏折到永寿宫,说怕下错旨意,累及百姓,哀家才指点你理政。”太后话说的急,嗓子里憋了股气,呛了一声,陈嬷嬷连忙拿了帕子放到太后唇边。   太后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两声,陈嬷嬷端了茶水给她漱口,太后直起腰,缓和口气,继续道:“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哀家就到宜春园去,你的天下,你的后宫,都由你自己做主。”   宣德帝负手立在殿前,唇角微动,心中百感交集,身为一个皇帝,他知道他过于依赖母亲,许多事情,总要问过太后,心里才踏实,此刻太后说要出宫,他又恼又悔,一时觉得自己不该因幼宁郡主之事跟母后闹的这样厉害,一时又觉得自己没错,自己是为了皇家颜面,是母后太过固执,那人死都死了,还偏要弄个孙女入宫膈应他,当真可恨。   贵妃站在一旁,听太后说要去宜春园,心绪激动,唇角忍不住上翘,如今这后宫之中,她的位分仅次于皇后,皇后无宠又无子,不足为惧,若是太后走了,这后宫就无人能辖制自己了。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陛下平日里虽对太后偶有不满,觉得太后不理解他,但真要太后离开皇宫,陛下肯定是舍不得的,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何况先帝在陛下七岁时便驾崩了,陛下是由太后一手养大,母子情深,看他这阵子赌气不见太后,不过就是耍脾气,觉得太后心里该在意他罢了,陛下一定会阻拦太后去宜春园,她要想法子,添一把火。   “太后真是冤枉陛下了,陛下对太后,一片孝心,要送幼宁郡主出宫,也是顾及太后颜面,说到底,幼宁郡主不过是个孩子罢了,陛下当然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太后又何必因为幼宁郡主出宫,便和陛下置气,也要出宫,且不说陛下不会让太后去宜春园,便是太后您真的要去宜春园,把幼宁郡主也带过去,陛下的一番苦心白费了不说,这不知情的人,又该怎么看待陛下呢。”   太后本意也不是真的要去宜春园,陛下耳根子软,又有贵妃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伴君身侧,皇后不受宠,在皇帝面前说话没什么份量,她一走,这后宫还不得是贵妃的天下,她岂能放心去宜春园,不过就是想以退为进,勾起陛下的愧疚心,好让陛下不要再计较幼宁之事,快点把这事了了。   结果贵妃巧言令色,当着她的面,都敢挑拨她和陛下的关系。   宣德帝听了贵妃的话,觉得太后还是为了汝阳王的孙女同自己置气要出宫,果然变了脸色,负手道:“原来母后口中的送幼宁郡主出宫,是要和幼宁郡主一起出宫,亏得儿臣还以为母后想通了,母后真不愧是一国太后,有情有义,为了故人血脉,自己嫡亲的血脉也不要了。”   宣德帝说出这种诛心之话,眼前一花,脑子轰隆隆的,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半分不像她,倔脾气耳根子软,猜忌多疑,十成十的随了先帝。   太后越想越觉心酸,年纪大了,性子也不比从前强硬,加之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这样的性格,悲从心来。   “这世上哪有做母亲的会主动不要自己的孩子,你与哀家置气,私底下怎么同贵妃抱怨,你们是怎么议论哀家的,哀家也能猜到几分,哀家老了,无论做什么,都要遭人嫌弃,你说哀家为了故人血脉,不要自己的嫡亲血脉。”   “皇帝你自己想想,当初贵妃生下六皇子,因她宫人出身,哀家担心她礼数不周,教养不好皇子,命人把六皇子抱到永寿宫抚养,贵妃转头把你请了过来,月子里就跪在这永寿宫门口,恨不得让满宫上下的人都知道,哀家这个恶婆婆,强行把刚出生的孩子从母亲身边带走,你也对哀家大发脾气,指责哀家欺负贵妃,又把孩子抱了回去。”   太后指着贵妃,“孝端皇后去世,你这个心尖尖有一半的功劳,哀家还未向她问罪,你便跟她合谋,让御医欺瞒哀家,说贵妃怀有身孕,让哀家不得不饶过她,孝端皇后去世时,五皇子才五岁,那么小的孩子没了亲娘,哀家有意将他接到永寿宫抚养,你这个贵妃,又不知在你耳边吹了什么风,让你觉得哀家养了五皇子在身边,对你有威胁,为了让你安心,哀家只能将五皇子送回去,如今哀家想养幼宁在身边,你与哀家赌气,半月不踏足永寿宫,今日若不是担忧哀家扣留贵妃,对贵妃不利,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来哀家的永寿宫。”   贵妃扑通一声跪到底下,捏着帕子,眼中含着泪花,“臣妾冤枉。”   太后悲切道:“哀家到了这个年纪,就想着含饴弄孙,身边有个孩子解闷,哀家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生的儿子不愿意往哀家跟前送,幼宁你也不让哀家养,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皇帝你有哀家,有后妃无数,皇子公主,哀家这永寿宫,什么都没有。”   宣德帝被太后说的羞惭满面,辩解道:“母后,儿臣没有那个意思,是儿臣疏忽了,儿臣前些日子去了乔妃那里,七公主生的粉雕玉琢,冰雪聪明,定能能讨母后欢心。”   言外之意,要把七公主抱到太后跟前养。   太后摇头道:“阿妧才四岁,本就不是乔妃所生,乔妃悉心教养,哀家岂能夺人所爱。”   宣德帝一共有七位公主,除了已经出嫁和早夭的,只剩下四公主六公主和七公主。   七公主生母位分低,一直养在乔妃身边,四公主是林贵妃所出,六公主是敬妃所出,敬妃性情温顺,出身名门,父兄皆受重用,知书达理,担得起她封号里的敬字,宣德帝不好向她开口讨要六公主,最适合养在太后身边的,就是七公主了,太后没看上七公主,宣德帝偏头看了林贵妃一眼,林贵妃咬唇,委屈的看着他。   宣德帝斟酌片刻,最终是心偏到了贵妃这里,说:“阿娴性情活泼,素来得母后喜爱。”   太后还是摇头,“阿娴太闹腾了。”   六公主七公主都不要,那就只剩下林贵妃所出的四公主了。   “母后这是想要阿婉。”   太后道:“阿婉不错,八岁了,不需要哀家操心太多,日后随哀家去宜春园,有她相伴,哀家也就不会烦闷了。”   林贵妃脸色一白,膝行上前两步,道:“太后,求您开恩呢,若是臣妾哪里做了什么惹您不快,您尽管冲着臣妾来,阿婉她还小,她是您的亲孙女啊。”   太后看向宣德帝,“你瞧瞧你这贵妃说的话可像样子,难不成,哀家会害自己的亲孙女。”   宣德帝蹙眉,不满的看了贵妃一眼,斥道:“放肆,你浑说什么,还不向母后赔罪。”   贵妃俯身,恭顺的把头磕到地砖上。   太后叹了口气,“这是让哀家听到的,皇儿当着哀家的面斥责贵妃,私下里只怕也会被贵妃说动,觉得哀家会对自己的亲孙女不利吧。”   宣德帝垂首,讪讪道:“这种荒唐的话,儿臣岂会相信。”   太后神情怏怏的摆了摆手,“罢了,贵妃既怀疑哀家会对自己的亲孙女不利,哀家要真把四公主要过来,往后的日子也不得安宁,皇子公主们金贵,全当哀家没说过,派人到宜春园那边,哀家明日便启程。”   宣德帝撩着袍子跪到地上请罪,“母后,是儿臣没管好贵妃,母后罚儿臣吧,千万不要拿自己个赌气,宜春园久不住人,儿臣怎能让母后去那里。”   太后闭目不语。   贵妃暗叹太后老奸巨猾,来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陛下此刻觉得愧对母亲,今日只怕不但送不走幼宁郡主,再这么说下去,还要搭上自己的阿婉。   横竖幼宁郡主养在宫里头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自己想办法送幼宁郡主出宫也不过是为了讨陛下欢心,眼下这情形,陛下都被太后说的无地自容,自己又何必担着恶人的罪名。   她拽了拽宣德帝的衣袖,怯怯开口,“陛下,今日之事,起因还是幼宁郡主,为了这事,闹的您和太后都不开心,不值当。”   殿内静了片刻,宣德帝起身,看着闭了眼睛的太后,拱手道:“既然幼宁郡主能让母后开心,想来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那么便留在永寿宫吧。” 第4章 五皇子   母子之间的这场争执,终归是太后赢了。   不过因为贵妃说的那些话,让宣德帝对母亲的愧疚之心又转为了埋怨,觉得母后要去宜春园,不过是仗着自己对她的孝顺,故意拿捏自己,逼的自己不得不把幼宁郡主留在宫中。   是以宣德帝离开永寿宫的时候,面色并不好看。   太后盯着宣德帝拂袖阔步离开的身影,抿着唇,把手中的盖碗放到案桌上,她心里带着气,青花小碗落到桌面上晃晃悠悠的荡出几滴茶水,陈嬷嬷连忙躬身用帕子抹了。   太后伸手按住额角,半歪在榻上,陈嬷嬷站在她身侧给她揉着肩膀,出声安抚,“太后不必忧心,陛下也是一时想不开,执念于心,瞧着咱们陛下嘴上阵仗厉害,那心里头不还是向着娘娘您的吗?不然今天,也不能这么轻易同意留下幼宁郡主,不过贵妃行事越发没有分寸,是该敲打敲打了,奴婢知道,娘娘还是念着八年前的事,那事陛下不是已经说了,贵妃假孕,只是想逃过惩罚,娘娘您别总惦记着,夜里多梦。”   八年前,孝端皇后去世,太后大怒,下旨杖毙贵妃,值事的内侍打了十几棍发现贵妃身下蔓延一片血迹,不像是棍伤导致的,宣德帝见状一脚踹开内侍,宣了太医来瞧,才知道贵妃已经怀有身孕,孩子被生生的打掉了。   太后从那以后总是梦魇,一会是孝端皇后和五公主,一会是那还未成型的皇孙,即便后来查清楚,贵妃那日是陛下指使御医,让御医伪造贵妃假孕的脉案,太后依然不能释怀。   这也是这么多年,太后鲜少过问后妃之事的原因。   太后叹了口气,摆手道:“她心里明镜似的,哀家不喜欢她,当初那事,她差点丧了命,随她去吧,总归是些小打小闹,没掀起什么风浪,眼下河清海晏,国运昌盛,哀家也算对的起大齐的列祖列宗了,哀家现在,只想护着哀家的小幼宁,好好的过日子,随哀家去瞧瞧,幼宁睡醒了没。”   太后手搭在陈嬷嬷的手上起身走到落地罩前,正对着拔步床的方向,就见一只白嫩的小手从明黄色的床帐中探出,在床头摆着的雕花矮桌上摸索着,一点一点伸到白玉碟中,精准的捏了一块奶香千层糕,又缩了进去。   良辰立在拔步床外,并没有看见她家小郡主拿糕点吃。   “阿宁是不是饿了?快让人做些阿宁爱吃的糕点端上来。”   太后对着陈嬷嬷吩咐。   幼宁听见太后的声音,像偷拿别人家东西吃被当场捉到一样,下意识的把一整块千层糕塞到嘴里,消灭证据。   她也是刚刚才醒,肚子倒是不饿,就是躺在床上无聊,嘴巴闲不住,想到床头摆着糕点,又懒得起身,这才直接伸手在外面乱摸一气,没想到刚好被太后看见了。   这可真是时运不济,平日里太后总喜欢让她多吃点,幼宁想到那些‘奶奶带的孩子’和父母带的孩子对比图,就会特意收敛些,这会让太后逮到她自己拿糕点,不会觉得她是害羞,不好意思吃吧。   良辰见太后来了,把床帐挑开,挂到玳瑁钩上,露出了刚坐起身,腮帮子一鼓一鼓,着急咽下糕点的幼宁。   幼宁扭头对上太后慈祥的目光,小脸一红,太后好笑道:“慢点吃,别噎着。”   良辰倒了杯水递过去,幼宁吃的太急,糕点都堵在嗓子眼,喝了好几口水才顺下去。   太后轻抚她的后背,哭笑不得,“没看出来,咱们阿宁还是个小馋猫。”   幼宁被太后说的很不好意思,太后果然误会她了,幼宁伸手捂脸,从指缝里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细声细语道:“我不馋,只是待着无趣,吃块糕点解闷。”   她动作一团孩子气,说出的话却有些学大人的话,不伦不类的,越发招太后疼,觉得她天性活泼,到了永寿宫连性子都拘束起来。   太后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咱们阿宁不馋,只是吃着解闷。”   太后这话听起来,总感觉是在逗孩子玩。   幼宁有点郁闷,从床上下来,一排身穿绿色宫衣的小宫人整齐的端着各式糕点进殿,摆在案桌上,刚出锅的糕点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太后牵着幼宁的手走过去。   幼宁净了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枣糕递到太后唇边。   太后微怔,小姑娘乖巧可人,夹了糕点先递给她,太后刚被宣德帝伤透了的心又涌出一股暖流,便是陛下幼时最听话的时候,也不曾拿了东西让她这个母后先吃,这样的小姑娘,她怎么能不疼。   太后捏过糕点吃了一口,笑着揉了揉幼宁的额头,幼宁也忍不住咧开嘴。   陈嬷嬷站在一旁,面露欣慰,太后许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到底是幼宁郡主会讨太后开心,简单的吃个糕点都能这么满足。   自孝端皇后去世,太后伤心不已,连带着饭量都缩减了许多,更别提这些小点心了。   陈嬷嬷眼瞧着太后和幼宁郡主一老一小都吃到第四块糕点了,完全没有节制,忍不住道:“太后,待会就要用午膳了,午膳前不宜吃太多糕点。”   糕点吃多了,到了午膳,又没胃口了。   幼宁听了,默默的把夹在筷子上的酥皮马蹄糕放下,永寿宫的御厨手艺太好,她每次都会不由自主的多吃。   太后三餐时辰都是准点的,今日因为吃多了糕点,陈嬷嬷特意让人把午膳时辰延后了一会。   饭后太后要午睡,幼宁早上睡的多,这会不困,回了福安殿。   福安殿是永寿宫配殿,面阔五间,雕栏玉砌,窗明几净,幼宁入永寿宫后就居住在此。   幼宁回到福安殿,就见窗户底下蹲着一个身着粉色比甲的小姑娘,才六七岁的年纪,小圆脸,面色白净,正是幼宁从汝阳带过来的小丫鬟雪兰。   她这会正抱着双膝,下巴搭在胳膊上,肩膀一抖一抖的,鼻翼微颤,哭的可怜兮兮。   这么些天了,幼宁也算是了解这个小丫头,不用问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哭的。   跟在幼宁身后的良辰训斥道:“雪兰,你又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宫人不许随意啼哭。”   皇宫等级分明,别说普通宫人了,便是太后皇帝身边的掌事女官都不能随便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是,是要挨罚的。   偏偏雪兰是个小哭包,幸好她是幼宁带进宫的,年纪又小,被良辰看见了也就训斥她几句,告诫她不许再哭。   小丫头一见幼宁回来了,慌忙揉眼睛,站起身,哽咽着说:“郡主,良辰姐姐。”   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良辰看了也不忍心再说她。   幼宁拉起雪兰圆乎乎的小手说:“快别哭了,你吃午饭了吗?”   雪兰吸着鼻子,“吃……吃过了。”   幼宁说:“我刚在太后那里吃了糕点,让良辰带了些回来,你要吃吗?”   雪兰眼睛瞥向良辰,半大的孩子,正是爱吃的年纪,汝阳王府又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知道放声哭泣搁到外的宫里,遇到严苛些的主子,直接被拖出去打死都是可能的。   不过这丫头长相实在讨喜,不哭的时候嘴巴也甜,陈嬷嬷也没说什么,良辰想着过些日子,陈嬷嬷应该会派人来教她规矩。   良辰把糕点放到桌子上,雪兰看了看良辰,不敢吃。   幼宁捏了一块,递给她说:“吃吧,没事。”   良辰自觉道:“郡主,奴婢去外面候着,雪兰,好好伺候郡主。”   雪兰点头,“知道了,良辰姐姐。”   良辰一出去,小雪兰放松了许多,主仆俩坐在桌子前,幼宁摸摸雪兰的小圆脸,一颗姨母心泛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成国公夫人来了你也不要怕,有太后护着我呢。”   雪兰知道,成国公夫人过来是想把幼宁带到成国公府去,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郡主去了成国公府肯定不比在太后身边日子过的好,老王爷临终之前特意嘱咐郡主,到了皇城,要好好待在太后身边,成国公府里的当家主母和郡主没有血缘关系,世子妃出阁前在成国公府里,日子过的并不好。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郡主,奴婢愁啊。”   才六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老成的话,幼宁有些想笑。   “快些吃吧,等会就凉了。”   到底年纪小,雪兰愁容来的快,去的也快,捏着糕点吃了起来,幼宁本来已经吃的很饱了,看着雪兰吃,食欲大动,也忍不住捏了一块乳白色的糕点塞到嘴里。   宫里做的东西不仅味道好,样子也精致,那块奶糕雕成花朵形状,花瓣层层叠叠。   主仆俩正吃的欢快,外面突然传来宫人的请安声,良辰匆忙跑进来把雪兰从凳子上拽起来,拿帕子把她唇角的残渣擦干净,叮嘱她五皇子七皇子和公主来了,让她行礼。   从外头进来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宫里头规矩多,雪兰是下人,让别人看见和幼宁坐在一起吃东西不合礼数,良辰只来得急把雪兰提到一旁不显眼的地方站着,幼宁一脸懵,手里捏着块桂花奶糕,扭头看着良辰。   五皇子齐琮一进殿内,就见到皇祖母养在身边的小郡主扭着脖子,穿一条粉色百蝶穿花云缎裙,挽着双丫髻,杏眼清澈明亮,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底下坠着一块长命金锁,身材娇小,手上捏着糕点,嘴角吃的油乎乎。   他随意的扫了眼,觉得这小姑娘在皇祖母养的很好,脸上明显比半月前的那一次圆润了。   齐琮是元后嫡子,七皇子和六公主都是敬妃所出,敬妃和孝端皇后未入宫前便是闺中好友,从小一起长大,孝端皇后去世时齐琮才五岁,那时候齐琮的姨母,如今的傅皇后还未入宫,林贵妃一人独大,宫人们忌惮林贵妃,看着林贵妃的眼色,对齐琮这个元后留下来的皇子多有怠慢,宫中原先跟孝端皇后交好的妃嫔都不敢触林贵妃眉头。   唯有敬妃,对齐琮一如既往的照顾,七皇子和六公主对这位皇兄也很尊敬。   齐琮今天就是被这七皇子和六公主央求着过来的,因为幼宁郡主,皇帝和太后僵持不下,幼宁郡主又一直病着,被太后护的跟眼珠子一样,七皇子和六公主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对这位新来的幼宁郡主特别好奇,几次到太后这里请安,太后担心他俩顽劣,连人影都没让他俩瞧见。   太后这么偏宠着,兄妹俩更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索性求着五皇兄一起过来,五皇兄稳重,有他在,想必皇祖母会开恩让他们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幼宁郡主。   运气好的话,皇祖母午睡,幼宁郡主单独在偏殿,永寿宫的人敢拦着他们兄妹俩不让见幼宁郡主,却不敢拦着五皇兄,毕竟五皇兄是元后嫡子,地位比一般皇子公主尊崇些,且自从孝端皇后去世后,五皇子性子便很沉静,寻常时候沉着脸,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连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普通宫人哪敢拦他。   很明显今天兄妹俩运气不错,皇祖母在午睡,幼宁郡主这里只有几个小宫人,还有皇祖母派过来伺候的李嬷嬷,平日里兄妹俩跑过来要见幼宁郡主都会被拦着,今天李嬷嬷还未说话,只被齐琮扫了一眼,便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遍,让良辰去请幼宁郡主拜见几位殿下。   七皇子和六公主跟在五皇子身边就这么狐假虎威的进来了。   良辰带着雪兰跪到地上给几位殿下行礼。   幼宁抬起头,正对上为首少年漆黑明亮的眸子,心里一惊,怎么是他。   刚刚良辰说的,五皇子,那不就是先皇后的嫡子吗?   幼宁连忙起身行礼。   “臣女参见五皇子,七皇子,六公主。”   她一边行礼一边把脸往胸口埋,祈求齐琮不要认出自己。   “免礼。”   齐琮今年不过才十三岁,一身紫色窄袖云纹直缀,腰间系着玉佩,生的面如冠玉,皇家的孩子早熟,齐琮坐在紫檀木雕荷叶椅子上,目光深邃,极有威严。   幼宁心虚,往旁边躲了躲。   至于幼宁为什么心虚,就有点说来话长了,要是说起来,也算是能吹嘘一波了,那位尊贵的五皇子此刻脖子上,手背上都还挂着几道浅粉色的抓痕,正是出自,幼宁的右爪子。 第5章 七皇子   幼宁可以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要抓五皇子的。   她刚穿过来时,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水里被人抱着,四周火光冲天,哭喊声求救声混成一片,彼时幼宁对于自己穿越到一个七岁女娃身上的事还一无所知,她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她感觉腰间环着一条手臂,也没弄清楚什么情况,母胎单身,洁身自好,连男人手都没牵过的幼宁,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噗通着去抓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那双手牢牢的箍在她腰间。   幼宁听到周围的救命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跟着喊救命,水里视线模糊,她喉中呛了好几口水,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身体被束在别人的怀里,求生的本能让她推拒着抱住自己的人,咬牙切齿,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抓那人的手背,脖子,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环着她的流氓闷哼一声,继续拖着她往前游,朦胧的湖上,泛着薄雾,水里的血腥味让幼宁胸口翻涌,她余光瞥见落入水中的尸体,面色惨白。   “流氓,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手脚并用,嗓门极大,手指死死掐住那人的手背。   抱着她的人不耐烦的斥道:“闭嘴。”   声音清朗,没有想象中的猥/琐,听起来,竟是个半大的孩子。   幼宁疑惑的抬起头,借着月光,瞧见了一个完美的下颌线,抱着她的少年,眸若清泉,面如冠玉,额发被水浸湿,贴着脸颊。   彼时,她正被这面容英俊的少年勒着腰,呼吸都不顺畅了,不过有一点她非常坚定,那就是,这么好看的少年,一定是见她落水,跳下来救她的,好孩子呀。   她仰着脑袋,尽量不让水灌到自己耳朵里去,心中想着这么根正苗红的小朋友,要是有幸见到他的父母,一定要大力夸奖一番。   幼宁正在措词如何感谢这个见义勇为的小朋友,就听抱着她的少年冷嗤,“人不大,想法倒是美。”   这算是回应她喊了半天流氓了。   冤枉人家好孩子了,幼宁也觉得挺惭愧。   不过这小孩说人不大什么意思,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老成了吗?   少年游到岸边,把她拖上去,幼宁看着少年的穿着打扮,愣了一下,再看自己的小身板,心里一慌。   眼前这副情景明显不对,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做梦?   她看着湖面上的船只,飞窜的箭,恍惚意识到什么,发白的小手拽住少年的衣角,问,“这是哪里?”   少年颀长的身形立在月光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你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叫人来救你。”   少年负手转过身去,幼宁见他要走,慌忙拉住他,可怜巴巴的抖着声说:“我跟你一起。”   少年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   幼宁现在情况都没弄清楚,一醒来身边就是这个少年,当然不能轻易放他离开,睫毛颤了颤,弱小又无助的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幼宁忍不住一阵心酸,想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没想到会沦落到要求助一个孩子的地步,不过谁让她现在就是个瘦弱的小女娃,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呢。   眼前这个少年是谁,虽然她也不知道,但他都能去水里救她,可见是个心肠不错的孩子,自己都这么可怜了,他肯定不会丢下自己吧。   理想很完美。   然而现实是。   少年仅是扫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小小年纪,冷酷又无情,“会有人来寻你。”   他阔步离开,幼宁还想追他,没想到身体不争气,摇摇晃晃的摔在了湖边,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就已经在永寿宫了,这些日子,也大致了解一些事情。   听良辰说,那日她进京的船遇到了水窛,幸好太后派去的人及时才救下了她,并未提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她估摸着,就是大齐寻常人家的少年恰好路过救了她,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没想到竟是宫里的五皇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听闻这个五皇子,不怎么好惹呀,也不知他记不记仇。   小宫人奉了茶,齐琮坐在临窗的位置,清隽的侧脸映着光,修长如玉的手搭在腿上,洁白的手背两道爪痕甚是刺眼。   这么漂亮的手,竟被她破坏了美感,幼宁深感造孽。   她垂着头,手足无措。   “你就是皇祖母养在身边的幼宁妹妹吧?”   六公主齐娴亲热的上前拉住幼宁的手。   幼宁轻轻的点了点头。   七皇子也好奇的围了上来,幼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六公主笑着说:“他是我七皇兄,妹妹不要紧张,我们坐。”   看的出来,对于宫里新来了个差不多年纪的妹妹,六公主很是兴奋。   六公主拉着幼宁坐到齐琮旁边的位置,笑盈盈道:“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幼宁心想,你连我多大年纪都不知道,就一口一个妹妹了。   幼宁回道:“七岁。”   “你七岁了?”   六公主语气带着不可思议。   幼宁的娘生她是早产,身量看起来比一般孩子小一些,六公主看见她的样子也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就觉得她比自己小。   幼宁说:“是呀,我七岁了,我看起来要小一些。”   对于自己现在七岁这个事情,幼宁还是很郁闷,她低头摸了摸铺在椅子上的绒毡。   听她这么说,七皇子笑着对六公主说:“早跟你说了,让你问清楚妹妹的年纪再叫人,你偏不听,说不定,你还要向幼宁妹妹叫姐姐呢。”   六公主看幼宁的样子,以为自己刚刚的话伤到了幼宁,六公主每日吃饭,敬妃都是哄她,多吃点,才能长得高,这个年纪都是觉得长得高才厉害,六公主涨红了脸解释,“妹妹,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母妃说,有的孩子早长,有的孩子晚长,你以后会长高的,你别伤心了。”   幼宁一脸懵,她没伤心啊,孩子的思维,好难理解啊。   六公主见她懵懂的眼神,拍了拍她的后背,带着诱哄的语气,“妹妹你长得好漂亮啊。”她捏了捏幼宁的脸,“小小的,真可爱。”   这突如其来的宠溺是怎么回事。   幼宁唇角微动,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七岁的小姑娘说话,六公主见幼宁这个表情,想到宫人说的,幼宁郡主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带大的,现在,她祖父也去世了,只能到皇宫里投靠皇祖母。   但是父皇和贵妃娘娘好像不太喜欢幼宁在宫里,想把幼宁赶出宫去呢。   六公主觉得幼宁太可怜了,更加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内疚。   七皇子对自己这个妹妹向来宠爱,看妹妹内疚的表情,哭笑不得道:“好了,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你还没问幼宁妹妹是几月份的,到时候妹妹要是比你大,你羞不羞。”   六公主冲着七皇子哼了一声:“才不会呢,我有预感,一定是妹妹。”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不喜欢在称呼上落了下乘。   六公主扭头问幼宁,“幼宁妹妹,你生辰是几月?”   幼宁回道:“八月份。”   六公主:“……”   七皇子扑哧一乐,哈哈大笑。   幼宁被他笑的莫名其妙,自己生辰是九月份,有那么好笑吗?   七皇子边笑边说:“阿娴生辰是九月份,刚好比你小一个月,她要叫你姐姐呢。”   幼宁不太能理解笑点在哪里,还是附和的哦了一声。   七皇子本来是想逗新来的妹妹开心,没想到幼宁仅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笑声逐渐变小,右手握拳放到唇边低咳一声,化解尴尬。   这,不好笑吗?   七皇子扭头看了眼齐琮,齐琮一直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弟弟妹妹们玩闹。   齐琮对幼宁的印象,还是那日她在水里死死的掐着自己喊流氓,身子看起来羸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力气倒是不小,说话也是一派老成,才七岁,长得又比一般孩子小一些,看起来顶了天的也就五岁。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竟会觉得有流氓会看上她,许是汝阳王对这个唯一的孙女太过重视,才七岁,就教会她,要防止被人调戏。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呆坐在那里,被顽劣的六公主七皇子围着,年纪不大,一团孩子气,却故作老成。   齐琮端起盖碗,遮住了忍不住上翘的唇角。 第6章 排排站   幼宁一见齐琮的手背就心虚,连着瞥了他好几眼,生怕他突然提起那日的事情。   齐琮倒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坐着喝茶,偶尔六公主和七皇子喊他,他也仅是附和一句,看的出来,他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很是宠溺,这么无聊都跟着过来了,有一种家长送孩子到游乐园跟小朋友玩耍的感觉。   六公主似乎是要证明自己刚刚说幼宁可爱的话所言非虚,一直捏捏幼宁的脸,揉揉她的小手。   “幼宁妹妹,你一个人待在这里闷不闷呀,等会咱们一起去荡秋千吧,皇祖母这里没有秋千,我宫里有。”   幼宁被她面团子一样揉来揉去,听她一口一个幼宁妹妹,默默望天,心想,刚刚已经报了生辰,我比你大一个月,你该叫我姐姐才是。   她没听清六公主后面说的那句一起去荡秋千,面上没什么反应。   六公主歪过头,俯身撅着屁股把脸凑到她跟前,好奇的问,“妹妹,你不喜欢荡秋千吗?荡秋千可好玩了,启祥宫的秋千,是我父皇亲手做的,咱们让七皇兄推我们,把我们推高高。”   幼宁心想,我不招惹你父皇,他都恨不得我立刻消失,他扎的秋千,我可不敢坐。   七皇子齐琅今年十岁,比六公主大三岁,宫中公主虽有好几位,但他一母所出的妹妹就这么一个,七皇子对自己这个妹妹甚是宠爱,平日里就是有求必应,听到妹妹说要自己推着她荡秋千,立马欢快的应下来。   撸了撸自己的袖子,说:“走啊,皇兄带你们去荡秋千。”   他说走就站了起来,幼宁心说这两个不愧是亲兄妹,性格都一模一样,说一出是一出。   六公主把幼宁拉起来,候在旁边的良辰见状着急的看向李嬷嬷,幼宁郡主身子弱,病还没好呢,六公主七皇子是宫里头出了名的皮猴子,爬树上墙,幼宁郡主的身子哪里受的了。   平日里最紧张幼宁身体的李嬷嬷却很淡定,六公主和七皇子顽劣,这里还有不顽劣的呢,五皇子殿下成熟稳重,六公主和七皇子最听五皇子殿下的话了。   “快点走快点走。”   六公主推着幼宁的肩膀催促着,幼宁被两个小朋友簇拥着,有一种在幼儿园大班当老师的感觉,也不知敬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教出六公主和七皇子这样不怕死的一双儿女。   眼下她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圣宁宫里那位皇帝陛下不喜欢她,做为皇帝的儿女,主动凑上来,在这个环境复杂的皇宫,也不怕皇帝迁怒他们,可以说是真的勇士了。   她们敢拉幼宁出去玩,幼宁可不敢那么招摇的跑出去招那位陛下的眼。   她扭头看向齐琮,想着六公主和七皇子年纪还小,怕是还不了解她这个汝阳王的孙女有多招陛下的嫌。   齐娴和齐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嘻嘻的表情立马就收敛了,这两个贪玩的说风就是雨,拉着幼宁去荡秋千,竟把五皇兄给忘了。   六公主拽拽七皇子,七皇子推推六公主,兄妹俩推来推去,最后还是由七皇子问齐琮,“皇兄,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荡秋千吗?”   齐琮淡淡扫向齐琅,齐琅立马打了个激灵,腰板挺好,站的笔直。   七皇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位五皇兄。   幼宁盯着齐琮那张严肃的小脸,心里替他回答,还荡秋千,你看本殿下这张成熟稳重的脸,是会去做荡秋千这种小孩子玩意的人吗?   幼宁想着想着,忍不住翘着唇角偷乐。   齐琮目光在三个小朋友之间徘徊,没有说话,空气一瞬间凝滞,刚刚还欢声笑语的暖阁内安静下来,六公主和七皇子都老老实实的挺着胸膛排成一条线站好,六公主还冲着和她们没有站在一起的幼宁眨了眨眼。   幼宁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她一边想,一边很自觉的小步挪到六公主身旁站好。   这是,要排队的意思吗?   三个小朋友排排站,整齐划一,齐琮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一手搭在腿上,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阿琅,还未给皇祖母请安,你就要带着妹妹们去荡秋千,礼数呢?”   原来是要教训弟妹啊,挺着小身板,和六公主七皇子站一起的幼宁觉得自己无辜极了。   七皇子连忙垂首,认错道:“皇兄,我知错了。”   齐琮果然不是那种会去做荡秋千这种小孩子玩意的人,而且严厉的批评了齐琅这种贪玩的行为。   其实齐琅也冤,最先提出去荡秋千的是六公主,他是被六公主点了名去做苦力的,不过他是个好哥哥,自然不会把过错推到妹妹身上。   “身为兄长,要给妹妹做好榜样,幼宁郡主长阿娴一个月,阿娴该唤她姐姐,一口一个妹妹叫幼宁郡主,成何体统。”   这话,竟是把齐娴叫幼宁妹妹的帐也一并算到了齐琅头上。   齐娴说错了话,齐琮只逮着齐琅一个人说,幼宁看着齐琅垂头丧气挨训的样,都替他冤的慌。   “幼宁郡主。”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幼宁心里一慌,她刚刚虽然什么都没做,不过看齐琮刚刚把齐娴做错的事都赖到了齐琅头上,想来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主,他要是想教训自己,随便寻个错就行。   她怯怯的福了福身,声音小的快要听不见了。   “殿下。”   且不管齐琮记不记得那日的仇,她先认怂。   齐琮看着小幼宁胆怯的样,垂着头,耳边毛茸茸的,和那日湖里那个泼辣小丫头差别很大,落到水里快要淹死了都能中气十足的打人,这会倒是乖巧,不过那水汪汪灵动的眼睛,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胆小的丫头。   齐琮忍俊不禁,声音温和许多,“阿琅阿娴顽劣,郡主不想做的事情,不必理会他们。”   我也想不理会啊,可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正牌公主皇子提出的要求,我拒绝的了吗?   齐琅一脸不可思议,他皇兄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温柔了。   “皇兄,幼宁妹……”齐娴把妹妹两个字咽回去,改口道:“我想和幼宁一起玩。”她固执的没叫姐姐,幼宁小小的,看起来哪里像是姐姐呀。   齐琮说:“幼宁郡主还在病中,身体不好,莫要胡闹。”   齐娴一听幼宁还病着,赶紧看向幼宁,“幼宁你生病了吗?”   幼宁老实道:“太医让我静养。”   齐娴赶紧握住她的手,“那你快躺床上休息,我们改日再去荡秋千。”   还惦记着荡秋千呢。   这几个小祖宗堆在幼宁的殿内,自然惊扰了太后,陈嬷嬷进门躬身行礼,说太后请几位殿下过去。   到了太后屋里,齐琮领着齐琅齐娴跪到地上行礼。   齐琮行礼最规矩,跪在他身侧的两个熊孩子就不怎么老实了,咚咚咚的,好像脑袋往地上撞不疼一样。   太后被这俩皮猴子逗笑了,招手让他俩过去,把齐娴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磕的泛红的额头,“疼不疼?”   齐娴摇头,“不疼,给皇祖母请安呢。”   太后心疼的说:“傻孩子,哪有这样请安的,这细皮嫩肉的。”说着又瞪向齐琅,在齐琅脑袋上拍了一下,数落道:“混小子,把你妹妹都带坏了,下回再这样,让人把你拖出去打板子,看你还皮不皮。”   看来六公主犯了错,挨教训的是七皇子,不是齐琮一个人这么做,是皇家祖传的。   齐琅嬉皮笑脸的说:“皇祖母才舍不得打孙儿板子呢。”   太后笑着嗯了一声,“我舍不得,让你五皇兄替我教训你,阿琮,你回去打他二十戒尺。”   “哎,别别别,孙儿知错了。”   齐琅连连讨饶,看起来,齐琮那里竟真有教训弟弟的戒尺,难怪七皇子那么怕他。   “阿宁过来。”   太后慈爱的冲着幼宁招手。   幼宁走过去,太后把她也搂到怀里,左右一手搂一个,同几位孙儿说:“这是你们阿宁妹妹,往后她就住在哀家这里,你们几个,不许欺负她,知道吗?”   齐琮依旧没说话,许是在他看来,他已经脱离了小孩的阶层,这么幼稚的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齐娴说:“幼宁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欺负她呢,皇祖母,我刚刚还让幼宁和我一起荡秋千呢。”   齐娴仰着小脸,搂住太后的脖子邀功。   太后说:“阿娴真乖,你阿宁姐姐刚来,你可要多照应她。”   “那是自然,我肯定会照顾阿宁的,我练过武功,谁要是欺负阿宁,我就打谁。”   她从太后怀里挣出来,双手撑地,利索的翻了个跟头。   幼宁微微诧异,齐娴回头,得意的冲幼宁挑挑眉,“我厉害吧,这是五皇兄教我的,谁欺负我,我就揍谁,阿宁,谁要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她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   幼宁问:“这宫里还有人敢欺负你吗?”她是公主,母妃是出身尊贵的敬妃娘娘,又有五皇子护着,还有谁敢欺负她呀。   幼宁这句话,极大的满足了齐娴的虚荣心。   “我四姐呀,她可霸道了,仗着她母亲是贵妃娘娘,经常欺负别人,不过我不怕她,以后她欺负你,我替你收拾她。”   原来是姐妹之间闹矛盾,她就说这宫里头怎么有人敢欺负公主,估计也就贵妃娘娘生的女儿敢招惹这位祖宗了。   六公主年纪比四公主小,敬妃位分又没有贵妃娘娘高,正常情况下,这两位公主碰到一起,肯定是六公主吃亏。   不过刚刚六公主怎么说?她五皇兄教她武功,跟她说谁欺负她,她就揍谁。   这不明摆着告诉她,四公主要是欺负她,就揍四公主吗?   都是妹妹,齐琮这未免也太偏心了点吧。   幼宁偷偷瞥了齐琮一眼,齐琮还是一脸沉静,并未因六公主口无遮拦把他暴露出来有什么反应。   七皇子没好气道:“你消停些吧,上回跟四妹打架,你被父皇训的哭鼻子都忘了吗?还要打架?”   六公主被揭了短,红着脸趴到太后怀里,“我才不是被训的哭鼻子呢,是因为父皇偏心四姐姐,”   一想到这事六公主就委屈,吸了吸鼻子,眼泪差点都掉出来了。   当着太后的面,暗搓搓的说要揍四公主也不太好,毕竟都是太后的孙女。   太后拍拍孙女的头安抚,“谁说你父皇偏心你四姐姐了,上回的事,虽是你四姐姐先招惹了你,可你把她鼻子都打流血了,你父皇能不骂你吗?”   六公主一想,也是,宫人见她把四姐鼻子打流血了,个个如临大敌,父皇也就不痛不痒的骂了自己几句。   深感占了便宜的六公主,当即双手叉在腰上,把她厉害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幼宁:可以教我打架吗?   齐琮:不可以   幼宁:果然我是没人疼的小可怜。   齐琮:我替你打架 第7章 写字   六公主又在太后跟前耍了套拳,逗得太后哈哈大笑,七皇子鼓掌喝彩,六公主嘴里嘀咕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武功秘籍,小姑娘软绵绵的娇喝,幼宁被太后搂在怀里,也听不清六公主说的话是什么,不过她猜测应该是类似于比较厉害的武术口诀,比如,急急如律令一类的。   六公主哼哧哼哧的握着拳头表演到一半,后半截动作忘了,爆棚的自信心让她觉得皇兄教的招式和她自己胡编乱造的差不多,反正都是挥挥拳头踢踢腿,小公主刚刚还说皇兄教自己打拳,要给幼宁撑腰,当着幼宁的面,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就学了一套拳,还把后面的招式给忘了,她灵机一动,就开始在殿内满场撒欢的跑,随意瞎编起来,跑的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太后笑着招手:“好了,阿娴别玩了,来皇祖母这里给你擦擦汗。”   六公主这才停下来,咳嗽一声,喘着气说:“我再,再来个厉害的。”   她说完就蹲下去,把脑袋顶在地上,又翻了个跟头。   七皇子很给面子的站起来鼓掌,“好好好,妹妹真厉害。”   齐琮瞥了他一眼,七皇子被他皇兄看的打了个激灵,老老实实的坐好,却见他皇兄的唇角也微微上扬。   六公主自觉完美的给皇祖母表演了一套拳,站起身时,咧着嘴向皇祖母卖乖,头上花苞上的珠花因为刚刚的动作掉突然落在地上,半边头发松散着披在肩上,模样狼狈。   六公主愣了一下,白嫩的小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乌黑细软的头发从她指缝里划过,她还保持半蹲着的动作,微微撅着屁股,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半蹲在那里。   七皇子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也被小公主那耍宝失败的样子给逗的想笑,又怕伤到小公主自尊心,都垂首忍笑。   六公主意识到自己尴尬了,左右看了看,眼睛眨巴眨巴,幼宁都有点怕她哭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娇气又爱面子的,正想着要不要去安慰她,就见六公主自己举着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傻乎乎的自己化解尴尬,“这是怎么回事?我头发掉了。”   六公主生的一张白嫩嫩的小圆脸,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就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小公主胳膊腿都是肉嘟嘟的,故作淡定的给自己解围,娇贵却不娇气,格外逗趣。   七皇子被自己这傻妹妹乐的抚掌大笑,六公主瞪圆了眼,叉腰挺着小肚子,凶巴巴的说:“笑什么笑,不许笑。”   七皇子笑的更欢了,六公主气呼呼的捏着拳头上前,攥住哥哥的衣领,霸道的说:“你敢嘲笑我,看我不教训你。”   兄妹俩闹惯了,且七皇子会让着妹妹,都只有他挨揍的份。   太后搂着幼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六公主拳头还没挨着哥哥的脸,就被人捏住衣领提到了一边。   齐琮把她散落的头发往上拨了拨,温声问:“我教你的拳,最后一招是翻跟头?”   六公主打着五皇兄的旗号在外面表演武术,又没记住招数,瞎编乱造被五皇兄逮个正着,心虚的低头。   齐琮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六公主眼珠子转了转,很聪明的迈着小短腿跑向自己的皇祖母,开始告状,“皇祖母,七皇兄欺负我。”   齐琅:“……”他真是冤死了,他不就笑了几声吗?怎么就欺负她了。   “皇祖母,您最公道,孙儿可不敢欺负她。”   齐娴撅了撅嘴,撒娇,“皇祖母。”   很明显,太后并不是一个公允的皇祖母,她心全偏到她的小孙女这边,佯怒的训斥七皇子,“给阿娴道歉。”   “我……”齐琅抿了抿唇,表情无奈。   背黑锅,被冤枉这种事,齐琅也不是头一回经历了,当即站起身,拱手道:“好好好,我给阿娴妹妹赔不是。”   齐娴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太后让人递了梳子来,亲自给孙女梳头发,齐娴拉着幼宁的手问太后:“皇祖母,我想带阿宁去荡秋千,听说她病了,她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玩啊。”   太后帮她梳好头发,笑着说:“再过些日子吧。”皇帝心思重,她今日才逼着他留下幼宁,这会就让幼宁出去,贵妃再挑唆几句,皇帝又要以为自己这个做母后的毫不顾忌他的感受了,还是先让幼宁在永寿宫待着,过些日子再出去。   太后担心齐娴口无遮拦,说出她父皇要送幼宁走的话,故意问道:“阿娴啊,你怎么总是想着玩,章华殿新去的女夫子,是大历出了名的才女,你有没有跟着她好好学习课业?”   大历皇子公主到了年纪,都会挑选伴读,听讲于章华殿,齐娴五岁入章华殿听讲,现在已经两年了,不过她念书不怎么用功,加上年纪小,身份尊贵,章华殿的女夫子也不敢责罚她,平日里齐娴课上不专心听讲,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为一个学渣,齐娴最怕的就是被问起课业。   她开始抖机灵,把目光落在幼宁身上,“阿宁呢,阿宁在家里可读过书?”   幼宁愣了一下,心想,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平时不好好读书,被长辈问到了还要把锅甩到我身上。   太后却不打算让齐娴这么糊弄过去,她这个年纪,真是含饴弄孙的时候,有的是空闲关切这些小辈。   她扭头对陈嬷嬷吩咐道:“去备笔墨。”   齐娴见皇祖母来真的,刚刚还朝气蓬勃的小脸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着。   七皇子也紧张的搓手,往身后看了眼,很认真的思考,自己现在从窗口逃出去还来不来的急。   笔墨很快就备好,齐琅齐娴一人握着一支狼毫毛笔,端坐在书桌前,兄妹俩皆是愁眉苦脸,太后还未开始考她们,便开始抓耳挠腮。   太后看他俩这表情,无奈的摆摆手,“罢了罢了,也不考你们学问了,就默写几句三字经,让皇祖母瞧瞧你们的字有没有进步。”   三字经是开蒙就要学的书,浅显易懂,连还未入学的七公主都能朗朗上口,兄妹俩表情一致的长舒口气。   两人俯身写了会,太后走过去瞧了眼,招手让齐琮过去。   “阿琮你来瞧瞧,你弟弟妹妹的字。”   齐琮走过去,先看齐琅写的,眉头微皱。   齐琅垂着头,如临大敌。   齐琮沉默了会,淡淡道:“你每日练字,就练成了这样?写字,不是用笔耍杂技。”   齐琮言词犀利,七皇子的字被亲哥哥批评的一无是处,脸色涨红。   齐琮自幼丧母,性子沉静,不像六公主七皇子,学的不好有母亲督促,学的好了还能卖乖讨赏,他从小就一个人住在景阳殿中,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个主子,每日除了读书习武,也没有什么其他乐趣,章华殿几位授课夫子,没有不夸奖他天资聪颖的。   齐琮把的字放到一边,再看妹妹的字,眉头锁的更紧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幼宁抬头看了眼齐琅齐娴的字,这字不是写得挺好的吗?看齐琮的表情还以为写得有多不堪入目呢,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字,在幼宁看来,已经是水平很高了。   不过显然,她的标准和皇家的标准不太一样,在她眼里水平很高的字迹,在齐琮和太后眼里,犹如一团乱麻,太后看一眼孙子孙女的字就觉得头疼,捏着额角说:“敬妃才学出众,字迹更是娟秀清丽,怎么你们俩,没学到你母妃一丁点好?”   齐娴捏着笔,手心还沾了几滴墨,太后瞧了眼说:“罢了,下去洗手吧。”   齐娴齐琅欢天喜地的随宫人去洗手了。   笔墨还摆在那里,齐琮对太后道:“皇祖母不必忧心,阿琅阿娴年纪还小,顽劣了些,天资不差,等两年,自然会好起来的。”   太后说:“阿琅都十岁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那写出来的字,章华殿的夫子无一不夸的,不过他那贪玩的性子,跟你是没法比的。”   太后低头,捏捏怀里幼宁的小软手,幼宁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听到太后说:“阿宁也来,写两个字,皇祖母瞧瞧。”   幼宁头皮发麻,让她写字,她写的毛笔字还没有齐娴写的好呢。   她走到案桌前,握住毛笔,太后一见她拿笔的姿势都不对,捏着她的小手帮她调正,问道:“你祖父可教过你写字?”   汝阳王教没教过写字幼宁不知道,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怎么样,而且六公主七皇子的字都写的那么好了,太后和齐琮都很不满意,她写出来的字,更不能看了。   她磕磕巴巴的解释说:“祖父说,姑娘家,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其他都是次要。”   太后和齐琮都不吃她这一套,像是识破了她为字写的不好找借口。   被太后和齐琮盯着,幼宁忧心忡忡的写了两句三字经,心里暗叹,果然皇家的孩子都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她连章华殿里的学渣六公主都比不上。   她捏着笔,很是抱歉的看向太后和齐琮。   太后依然没什么评价,问齐琮,“阿琮,你觉得阿宁的字如何。”   齐琮唇角微动,似是不知从何说起,不过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他没见过那么丑的字,许是幼宁是新来的,齐琮没有对待七皇子那么犀利,但学霸的本能又让他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意味不明的说:“皇祖母不必担心,幼宁郡主年纪小,力道不足,等病好了,练一练,自然就能写出体面的字。”   齐琮低头看着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以为自己伤到了小姑娘的自尊心,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幼宁郡主没学过写字,能写成这样,也是天分过人。”   幼宁:“……”这齐琮是专门扎刀的吧,有他这么安慰人的吗?她学过写字,只是字丑而已。 第8章 皇后   齐琮看着这个和六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皮肤雪白,额头圆润饱满,生的跟个小面团子一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无辜的盯着他,如果不是亲眼看她写下了那两排字,齐琮都要以为她字写的好,等着他来夸赞。   齐琮同她对视了一会,最终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扭过头去,昧着良心道:“你年纪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要有心。   太后微怔,听了孙儿的话,重新看了眼幼宁的字。   幼宁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她其实,真的没有要齐琮夸她的意思,只是想看看这严肃古板的少年,章华殿里的学霸,到底能说出什么样痛心疾首的话来扎她这种学渣的心。   不过他夸都夸了,幼宁也很不好意思的说:“多谢五殿下夸奖。”   她捞着太后的胳膊,半张脸躲在太后身后,一副真的以为自己字写的很好的样子,她想,她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了,太后她老人家肯定不忍心戳穿她,以她字写得不好为由让她练字了。   她未雨绸缪的算盘打的响亮,刚好六公主七皇子洗了手过来听到齐琮夸奖幼宁。   六公主笑嘻嘻的说:“连五皇兄都夸阿宁字写的好,阿宁可真厉害啊,我还从来没听过五皇兄夸谁呢。”   轻飘飘得到五皇子夸奖的幼宁心想,呵,你可真是没见过世面,我这样的字都能得到你皇兄的夸奖,可见想得到你皇兄的夸奖也不难嘛。   “走,看看阿宁的字。”   六公主跑到案桌前,在桌子上看了看,盯着那张鬼画符瞪大眼睛,“这是阿宁写的吗?”   幼宁面色坦然的说:“是。”她毫不心虚,她的字,可是经过五皇子鉴定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就算六公主觉得她字写得不好,肯定也不敢质疑她皇兄的审美。   这就像现代的专家认定一样,谁质疑了专家,谁就是没文化。   太后笑着说:“好了好了,阿娴阿琅的字要好好练一练,哀家日后还要查的,阿宁的字虽写的好,也不可骄傲。”   幼宁立马仰着小脑袋说:“是。”   太后看着她那乌黑分明的大眼睛,忍着笑拍拍她的脑袋,“没事,日后皇祖母亲自教导你。”   齐琮和齐琅在永寿宫坐了会便走了,六公主稀罕宫里新来了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想和幼宁一起玩,赖在永寿宫不愿意走。   太后命人备了小零嘴,幼宁被六公主拉着到偏殿里捉迷藏。   两个小的走了,陈嬷嬷扶着太后坐在榻上,说:“六公主倒是和郡主处的来。”   太后笑着说:“阿娴直爽率真,和她四姐见面就吵,阿妧年纪又太小,幼宁和她年纪差不多,又顺着她,她自然欢喜。”   陈嬷嬷说:“我看也不止六公主欢喜,郡主今日也活泼不少。”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面通报说皇后来了。   皇后今日一身红色盘金彩绣裙,梳着凌云髻,戴着红翡滴珠凤冠,发髻两侧插着凤尾流苏,高贵优雅,明艳动人。   她一迈进殿内,太后依稀间看到了当年的孝端皇后。   傅皇后是孝端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英国宫府的嫡次女,傅氏女出了名的温柔贤淑,才貌双全,宣德帝十六岁时,太后一眼就在众多世族贵女中,挑中了孝端皇后。   出尘脱俗,婀娜绰约,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太后是真心为了儿子好,当时,她母家镇北候府想要送府上的小姐进宫为后,都被她拒绝,亲自为儿子定了英国公的嫡长女。   原想着皇帝皇后能够琴瑟和鸣,谁曾想后来竟是那样的光景。   孝端皇后初入宫时,宣德帝对花容月貌的妻子很是宠爱,只是那时宣德帝时常与太后因汝阳王之事闹别扭,孝端皇后从中调解,惹得皇帝不满,又因孝端皇后总是站在太后那一面,觉得宣德帝不该和母后争论,让宣德帝很是恼怒,渐渐言语变得刻薄起来。   到后来,每每到永宁宫,帝后总要吵的不可开交。   宣德帝专宠林贵妃,纵容林贵妃对孝端皇后不敬,孝端皇后是世族贵女,一身傲骨,不屑与林贵妃争宠,林贵妃却得寸进尺,处处挑衅,孝端皇后忍无可忍,命人掌掴林贵妃。   林贵妃转脸告到了宣德帝跟前,宣德帝心疼爱妃,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孝端皇后,孝端皇后对宣德帝的无情与刻薄失望至极,郁郁寡欢。   贵妃又在宣德帝面前吹枕头风,说孝端皇后对宣德帝心生不满,多加抱怨,永宁宫里的宫人都知道。   宣德帝大怒,跑到永宁宫质问孝端皇后,夺了她的凤印,幽禁在永宁宫中,还抱走了刚刚出生没多久的五公主。   孝端皇后身心俱疲,丈夫的绝情和对女儿的思念让她像一朵掐了根的花朵,迅速凋零,因为思念女儿,她抛下骄傲,跪在永宁宫门前求宣德帝原谅,却得知小公主因为宫人疏忽,半夜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彼时,汝阳王刚被驱逐出皇城,太后出宫为国祈福,前后也不过半月光景,宫中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连夜回宫,见到的便是奄奄一息的孝端皇后。   太后震怒,命人杖毙贵妃,贵妃却在此时被诊出有孕,六皇子小小的人,带着尚在襁褓的四公主跪在太后宫门口求情,五皇子已经失去了母亲,如何再叫六皇子四公主也没了母亲,皇子公主可怜,何况太后心里明白,贵妃固然可恨,造孽的,却是她儿子。   孝端皇后去后一年,朝堂众臣上奏重立皇后,英国公府担心皇后出自其他世族,对五皇子不利,便由英国公夫人进宫跪请太后,送了嫡次女入宫,也就是如今的傅皇后。   傅皇后容貌肖姐,比孝端皇后小七岁,亦是国色天香,即便不论出身,单看容貌,不知要比贵妃强多少。   太后实在不明白,她那混账儿子是怎么想的,放着两任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宠,偏宠出身低微的林贵妃,孝端皇后那会倒也还好,皇帝好歹愿意进永宁宫,生了五皇子和五公主,到了如今的皇后这里,除了初一十五,竟是连永宁宫的门都不去了,难不成,就是为了和她这个做母亲的作对?   傅皇后走到太后跟前躬身行礼,太后温声道:“起吧。”   傅皇后站起身,站在她身后的宫人手里端着红漆描金托盘,盘子上摆着厚厚的一摞册子,不待太后问,皇后主动道:“母后,这些册子上的秀女都是儿臣亲自挑选,品貌端庄,儿臣想请母后再过目一遍。”   秀女三年一选,早些年选秀,总有秀女因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落选,贵妃每回选秀都要到秀女居住的寝殿,好些个秀女因此连宣德帝面都见不到。   傅皇后入宫后,对选秀格外重视,从第二轮选秀开始便亲自监督,确保不会因为宫人疏忽,漏掉一个貌美秀女。   是以这几年入选秀女数目大大增加,后宫充盈,好多上届的秀女,宣德帝连面都没见过。   皇后把册子呈给太后,太后看到那厚厚的一摞名册,脑壳都疼了。   她粗略看了一眼,竟有上百号人。   “这么多,都是容貌端庄?”   傅皇后回道:“能被家中送入宫选秀的,自然是家中长相最好的,至于家世就更不用挑选,都是官家小姐。”   太后道:“那也不能选出这么多人,这都第三轮了,难道上百号人,都要往陛下跟前送?你好歹,也刷些下去,选个二三十人让陛下过目便可。”眼下后宫皇子皇女众多,并不是急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的时候。   “好些个漂亮的,儿臣想着若是连陛下面都没见,就发落回去,万一有陛下喜欢的,岂不可惜。”   太后把册子往托盘里一丢,没好气道:“你倒是不挑,又不是给你选秀,你管她可惜不可惜,你有这功夫,就不能在陛下跟前上点心,你都入宫这么久了,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何至于让贵妃骑到你头上去。”   这话太后不知跟傅皇后说了多少回,傅皇后不以为然,若是生了孩子就不会被贵妃骑到头上,那姐姐又何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第9章 不配   太后见皇后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叹了口气,别的妃嫔,都想方设法把陛下往自己宫里拉,皇后倒好,皇帝偶尔去了永宁宫,她都留不住人。   太后抿着唇,半眼不瞧皇后拿过来的册子。   皇后含着笑伸手把册子拿过去,翻开第一页,道:“母后,您瞧瞧这个,这个真不错,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年十七,容貌秀丽,儿臣召见过她,举止娴雅,温婉大方,儿臣还特意命人带来了她的画像,母后要不要看一看。”   太后冷哼一声,对皇后给皇帝选妃这热乎劲是彻底服气了。   “倘若不是知道你惯来如此,哀家都要以为你是收了礼部尚书府的好处了,那礼部尚书家的小姐还未入宫选秀,她父亲就给她造势,说什么大方雍容,国色天香,礼部尚书府想做什么,这是想一步登天吗?这样的出身,你把她弄进宫来,是想让人跟你争后位吗?”   太后把皇后手里的册子夺过去,按着她的手拍了下。   啪的一声。   皇后纤细的手背浮现一抹红痕。   太后怒其不争道:“你呀你呀,哀家与你说你的事,你总是扯东扯西的不上心,哀家说多了,又怕你嫌哀家唠叨,哀家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后赶紧起身,端了一旁的茶盏递给太后,“儿臣有错,母后尽管教训,可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太后看着她那张肖似孝端皇后的脸,拽过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摸了摸,心疼道:“你这个性子呀,比你姐姐还倔。”   皇后顺势挨着太后坐在榻上。   “你入宫都七年了,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太医也查了,你身上没问题,你与哀家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后目光微动,低头咬着唇,不说话。   太后道:“哀家一直以为,皇帝是因为哀家的缘故,牵连了你,故不愿意往你宫里去,上回,哀家与皇帝提起过一次,让他多去你宫里几次,他当时就冷了脸,说他堂堂一国之君,到了永宁宫,连口热乎饭都没有,阿琦,永宁宫的宫人,还不至于苛待你一个皇后到连饭都不做的地步吧。”   太后仔细瞧着皇后面上一丝对入宫多年无子的悲痛也没有,面色沉静,好似生儿育女,都与她无关一样。   当年孝端皇后的事,让太后伤心不已,那恬静又美好的少女,是她一手带入宫中的,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太后内疚悔恨。   后来英国公夫人说要嫡次女入宫,她本不想应允,但英国公夫人铁了心的要把女儿送入宫,即便不能为后,为妃也行,总不能让五皇子一个孩子,孤零零的在宫里头,无人照拂。   因为对孝端皇后的内疚,太后无法拒绝英国公府的请求,皇后入宫后,皇帝对皇后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眼瞧着她又要延续孝端皇后的处境,甚至连个孩子都没有,七年了,太后一直以为皇后无子,是皇帝故意冷落,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皇后目光微动,道:“儿臣每年快入夏时,胃口便不太好,晚间若是吃的太多,腹中积食,夜晚便难以入眠,因此,儿臣时常让人撤了晚膳。”   太后盯着皇后的眼睛,“那还真是赶巧了,皇帝每回去你宫里,都是你不用晚膳的时候,即便是你不用晚膳,皇帝去你宫里,你也不能命人为皇帝做晚膳吗?永宁宫的御厨,都是摆设吗?”   皇后紧紧的捏住手心,跪到地上。   太后恍然,什么都明白了。   “为了不让皇帝留在永宁宫,你连晚饭都不用了,哀家一直都知道,你性情洒脱,没想到,哀家还是小瞧了你。”   这世间,多少女子,未出阁前,天真烂漫,嫁了人之后,身心就都依附于夫君,七年了,皇后竟然还想着怎么避宠。   皇后往地上重重一磕,“是儿臣让母后失望了。”   太后红了眼眶,起身扶住她,拍拍她的肩膀,“起来,别跪,本就是皇帝,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你姐姐。”   皇后鼻尖一酸,说:“儿臣不是有意欺瞒母后,儿臣入宫,是为了照顾阿琮,她是姐姐唯一的血脉,儿臣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他,女子生育凶险,稍有不甚,命都没了,我母亲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纵然家中还有其他庶出妹妹,却不是一母所出,不会真心为了阿琮好,倘若儿臣有了意外,家中已经没有女儿能送入宫中护住阿琮了,儿臣不能冒险。”   太后本来还担心总在皇后面前提起孝端皇后,会让孝端皇后多想,如今见她如此念着孝端皇后,忍不住道:“你们姐妹俩感情好,你姐姐从前就总在哀家面前提起,说家中幼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姐姐,是最心疼你的,哀家相信,她一定不忍心见你为了她,委屈自己,如今阿琮也大了,你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不要孩子。”   皇后垂头,“儿臣有阿琮就够了,阿琮天资聪慧,性情稳重,儿臣待他好,他将来难道还会不孝顺儿臣吗?儿臣何必要去鬼门关遭一次罪,万一生一个样貌不如阿琮,才智不如阿琮的孩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太后让她一通歪理噎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道:“罢了,只要你自己心里舒坦就成,哀家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别人,绑住你的一生,即便那人是你的姐姐,你的母亲,你要抛开所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皇后点头应是,她想的再清楚不过,那样的男人,怎么配让她傅雯琦生孩子呢。   “母后,那这秀女?”   太后道:“四品以上大员家的女子,全都刷下去。”   皇后面色担忧,“如此一来,会不会引起朝廷大臣不满?”   太后淡淡道:“陛下子嗣已丰,如今都快不惑了,这些个人,还削尖了脑袋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往宫里头送,那安的是什么心思?”   皇后道:“话虽如此,就这么把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子刷下去,朝堂之上,必然会有人提出异议,陛下那里……”陛下耳根子向来就软,到时候让人吹两句枕边风,只怕都要以为是太后和皇后故意让他难堪,品阶高的官家小姐都刷下去,只留了品阶低的。   太后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道:“那你就把这名册送一份去给贵妃,派人透出口风,说四妃之位,尚有两个空缺。”   贵妃向来跋扈,以她的性子,知道太后要提拔四妃人选,必然以为太后是要选择出身高贵的女子来分她的宠,选秀名册送到了她那里,她肯定要把对她有威胁的,出身尊贵的秀女全都刷下去。   婆媳俩相视一笑,太后忽而脸色一沉,“哀家收拾了她,你高兴了吧。”   皇后福了福身,“多谢母后。”   太后看着这么聪慧通透的皇后,心里遗憾,终归是她儿子没有福气。   太后留了皇后在永寿宫用晚膳,天已经黑了,永寿宫灯火通明,皇后摸摸幼宁的小脸,笑容温和,“到底是母后这永寿宫养人,阿宁这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她挥了挥手,立在一侧的宫人手里呈上一个红漆木雕梅花妆奁,打开了,里面摆了几支素色珠花,她拿起一支插在幼宁头上,“小姑娘家,就是要多戴珠花才好看。”   幼宁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   幼宁在永寿宫这些日子,皇后也时常过来看她,她对这个美丽高贵的皇后娘娘印象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抱歉 第10章 入学礼   太后晚膳用的很开心,皇后娘娘一改白日里在众妃嫔面前的端庄高冷,说了几件趣事把太后逗的哈哈大笑。   幼宁双手撑在下巴上,觉得圣宁宫那位皇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家都是婆媳关系不好,男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倒好,妻子美丽端庄,母亲慈祥和蔼,婆媳相处融洽,反而是他处处找不痛快,毫无气度。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这样和善的人,是怎么生出陛下那种小肚鸡肠的儿子的。   不过这话幼宁也就心里吐槽,可不敢说出去让别人听见了。   她这副身体极其容易困倦,眼下才刚过辰时,她的脑袋便开始晕晕乎乎,太后和皇后的话逐渐模糊起来。   “母后,宫里头的孩子,五岁便入章华殿听讲了,阿宁都七岁了,她既已养在了宫里,也该去章华殿入学才是,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要和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相处才能开朗些。”   太后点头,“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这事,还需要再缓缓。”   太后扭头,就见刚刚还睁着眼睛听她们说话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额头抵在黄花梨喜鹊登梅仙鹤延年桌上,压出了一个红印,睡的酣甜。   太后轻抚了下幼宁的小脸,七岁的女娃,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睡梦中的幼宁,却时不时的皱下眉头。   她自是能护幼宁周全的,也能亲自教幼宁识文断字,但也不能一直把幼宁拘在这永寿宫中,皇后说的对,孩子,还是要和孩子相处在一起,章华殿,幼宁是要去的。   自那日幼宁在太后跟前露了一手毛笔字以后,太后得了空便把她带到书房,亲自指点她练字,期间六公主数次询问幼宁,什么时候能去章华殿听讲。   皇子皇女及其伴读在章华殿听讲,每五日才能休一日,六公主并不能时常陪幼宁玩,幼宁本以为她是想和自己玩,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让她去章华殿,幼宁委婉的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   也许她一辈子都去不了章华殿,毕竟那里是皇子公主和她们的伴读读书的地方,她就是一个异姓王的孙女而已,寄居在皇宫里,还很不受皇帝待见。   她入宫那么久了,为了不招那位皇帝陛下的眼,连这永寿宫的门都没出过。   幼宁忍不住郁闷,坐在福安殿的门旁,双手拖着腮,望着外面发呆。   永寿宫的屋顶是黄琉璃瓦,窗户是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有香炉,宫里头有个小花园,花团锦簇,坐在这里都能闻到阵阵芍药花的香味,鱼池里的鲤鱼喜欢扎着堆,盘旋成一个圈找食吃。   这么些天了,她不得不接受自己成为无父无母,寄养在太后身边的事实。   古人的生活,着实无趣,那些伺候她的宫人,好些个立在那里,跟个木头一样,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她捧着脸,轻轻的叹了口气。   旁边的六公主也撅着屁股坐在绣墩上,和她一起忧愁的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幼宁看她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郁闷,笑道:“你叹什么气?”   “你不去章华殿和我一起听讲呀。”   幼宁心想,我不去章华殿听讲是因为你父皇不喜欢我,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自然不能随意走动让主人家不痛快。   “我不能去章华殿听讲,要愁也是我愁啊,你愁什么?”   六公主歪着个脑袋,又叹了口气,实诚道:“你总也不去章华殿,那我的字就是章华殿里最丑的,新来的夫子可凶了,总是盯着我,罚我抄字,若你去了,我就不是最差的那个了。”   幼宁:“……”   她以为六公主是喜欢她,想和她玩,没想到只是想找个垫背的。   六公主意识到自己说了大实话,瞪大眼睛看向幼宁,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幼宁幽幽道:“你捂嘴也没用,我都听到了。”   六公主咧着嘴,讨好的冲着幼宁龇牙,“阿宁,我没别意思,我的意思是,以后夫子要是罚抄字,咱们俩就可以有个伴了。”   幼宁淡淡道:“可我去不了章华殿啊。”   “为什么呀?”   六公主一脸不解。   幼宁说:“章华殿是皇子公主和伴读读书的地方,我只是郡主而已。”   “郡主也可以呀,章华殿里,我好几位堂姐堂妹都在。”   幼宁心想,你好几位堂姐堂妹都是皇室宗亲,我和她们可不一样。   六公主见幼宁抿着唇,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的说:“那这样好了,你来做我的伴读,不就可以一起去了吗?”   幼宁慌忙捂住她的嘴,说:“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让别人听见了。”   六公主眼睛骨碌碌转着,扒开幼宁的手问,“为什么?”   幼宁忍不住翻她个白眼了,这宫里,谁不知道陛下不待见她呀。   两个人沉默了会,六公主许是想到了这一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两个人排排坐在福安殿的门旁,双手托腮,仰望着天空,连连叹气。   幼宁是忧愁自己如今的处境,而六公主大概就是在忧愁,幼宁不去章华殿,她就是学习最差的那一个了。   皇宫里的日子实在枯燥,幼宁每日就是吃饭,睡觉,跟着太后一起读书,因为她先前一副很没文化的样子,是以太后都是从三字经和千字文这些开蒙的书教起的,这些个书,幼宁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不过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异于寻常孩子,她下意识的会想,七岁的孩子应该有什么反应。   也不知是她模仿的好,入了戏,还是这身体里保持着原先小幼宁的意识,很多时候,她做出了反应之后,都会鄙夷自己,太幼稚。   “融四岁,能让梨,这句话说的是,从前有个叫孔融的孩子,四岁时和哥哥一起吃梨子,就会拿小的那一个。”   幼宁坐在椅子上,听太后说孔融让梨的故事,眼皮直打颤。   她手里捏着书册,额头一直往书册上贴。   “阿宁,阿宁。”   “嗯。”   太后突然扬声,幼宁激灵一下抬起头,双目惺忪的看着太后。   太后看她眼睛红红的,想到李嬷嬷前几日跟自己说的,幼宁晚间睡眠不好,经常在床上翻来覆去,隐约听到这孩子叹气的声音,这孩子,忧思过重了,晚上睡不着觉,白日里怎么能精神。   幼宁一脸内疚的认错,“皇祖母,幼宁知错了。”   这么个乖乖,太后怎么忍心责怪她。   正此时,外面的宫人来报,说是敬妃娘娘给幼宁郡主送来了入学礼。   幼宁愣了一下,指着自己说:“给我的入学礼?”   陈嬷嬷笑着说:“是呢,郡主,您马上就要去章华殿入学了,开心吗?”   陈嬷嬷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同幼宁说话。   幼宁抿了抿唇,她能说不开心吗?她不想和一群幼儿园小朋友一起上学啊,而且和一群幼儿园小朋友一起,她很可能还是倒数第一。   太后牵起她的手说:“走吧,皇祖母带你去瞧瞧你的礼物。”   太后带着幼宁出了书房,敬妃带着六公主给太后行礼。   六公主一起身就冲着幼宁挤眼睛,“阿宁,你猜猜,我母妃给你准备了什么入学礼?”   敬妃拽住六公主,柔声说:“阿娴,皇祖母面前,不可无礼。”   敬妃今日穿着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头上插着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耳上挂着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肌肤赛雪,身段纤细,言笑间,脸颊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宣德帝真是修了八辈子福,皇后妃嫔个顶个的漂亮。   太后摆摆手说:“无碍,哀家就喜欢孩子闹腾些。”   要说幼宁去章华殿,最开心的莫过于六公主了。   她拉着幼宁的手,叽叽喳喳的让幼宁猜。   幼宁猜道:“我猜,敬娘娘送的是一本字帖。”   六公主瞪大眼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幼宁凉凉道:“入学礼不过就那几样,笔墨纸砚,字帖,不用猜就知道你肯定时常在敬娘娘面前说我字写的不好,敬娘娘送的自然就是字帖了。”   敬妃轻笑着说:“郡主真是聪明。”   六公主连忙摇头,欲盖弥彰的解释,“没有,我可没说你字写得不好。”   幼宁点头,“嗯,不是你说的,是七皇子说的是不是?”   幼宁眨巴眨巴眼,把六公主想要诬赖自家兄长的话堵了回去。 第11章 立威   养在太后宫中的幼宁郡主即将到章华殿入学的消息传出去,宫中妃嫔们的入学礼一波一波的往永寿宫中送。   能在皇宫里混的大多是人精,幼宁入宫后一直养在永寿宫里没出去过,陛下对幼宁的态度意味不明,也不知是在想着法子把幼宁赶出宫去,还是对太后妥协了,她们也不敢冒然为了讨好太后,惹怒陛下。   是以幼宁入宫的这些日子,后宫妃嫔虽然常来永寿宫请安,却也只当她是透明的,连话都不曾说过。   隔岸观火了这么多天,总算得来了幼宁郡主入章华殿听讲的消息,又有敬妃带头往永寿宫送了入学礼,陛下与太后这场无声的争执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不管陛下心里怎么想,最起码幼宁郡主能去章华殿听讲,明面上,陛下就是认可了把幼宁郡主养在宫中的。   幼宁和太后坐在铺了绒毡的紫檀木雕荷叶宝座上,李嬷嬷带着良辰抄礼单,幼宁看着那堆的小山一样的入学礼,心想,这陛下的女人还真不少。   往日里后宫妃嫔虽然会来太后这里请安,但太后身份尊贵,也不是什么位分的嫔妃都有资格到永寿宫来的,所以今日听着那些送礼的妃嫔,幼宁脑子里又揣了些什么罗美人,陈才人。   她先前才把每日到太后这里请安的妃嫔记了个大概,避免自己以后不要冲撞什么贵人,都是陛下的妃妾,即便是不得宠的,也难保人家一年半载的能侍候陛下一回,她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回头人家再往陛下跟前吹吹枕边风,她就更不受待见了。   哪知她刚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差不多要记全了,冷不丁又多出这么多没听过的名号,幼宁只觉得头有点大。   太后看幼宁蔫头耷脑对那些入学礼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戳戳她的小脸,笑着说:“阿宁不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幼宁仰着脖子说:“都喜欢。”   太后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就你机灵鬼,倒是谁都不得罪。”   都是后宫贵人送的礼,哪里好单说喜欢谁的呢,何况大家送的入学礼都是大同小异,不是毛笔就是字帖,幼宁觉得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成年的入学用品,这一次送来的就够用了。   幼宁脑袋依偎在太后肩膀上,“娘娘们给我送入学礼,不管是什么,都是一番心意,我自然是都喜欢的。”   太后看她人不大,做事却很明白事理,不免觉得骄傲。   两人正说着话,宫人进来通报说乔妃娘娘带着七公主过来送入学礼了。   太后淡淡的点头,吩咐陈嬷嬷把入学礼收了。   太后并未吩咐乔妃和七公主进来,事实上这么多过来送入学礼的,也只有敬妃一人是进了门的,刚开始后宫嫔妃过来送礼,太后不愿意收,前些日子,这些人对幼宁视而不见的态度,太后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人都是护短的,太后才不管她们是因为惧怕皇帝的原因忽视了幼宁,如今见陛下对她服了软,一个一个又跑过来讨好献殷勤,当幼宁是什么了。   她就是要给幼宁立威,让所有人都知道,永寿宫里的幼宁郡主,有她撑腰,不是好欺负的。   那些妃嫔带着入学礼一路过来,宫人们都瞧见了,太后若不愿意收下礼物,再拿回去,岂不是要把脸都丢光了,妃嫔们再三请求,太后才勉强松了口,让人把礼物给呈了进来。   这年头,连送礼都不好送了。   那些妃嫔原本都觉得太后温和宽厚,不会刻意刁难她们这些小辈,陛下和贵妃却是会记仇的,所以她们明知幼宁郡主得太后宠爱,也不敢触陛下和贵妃霉头。   这会听说前去送礼的妃嫔都吃了闭门羹,苦苦哀求太后才把礼物留下,俨然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也顾不上陛下和贵妃了,忙不迭的把一早准备好的入学礼往永寿宫送。   毕竟这后宫中做主的,还是太后娘娘。   幼宁知道太后是为了向后宫中人表示对自己的重视,不过听太后娘娘连乔妃和七公主也不召进来,还是有些诧异。   乔妃位居妃位,又养育七公主,地位尊崇,况且那日敬妃娘娘和六公主前来送礼,太后还留了一起用饭,如今同居妃位的乔妃却连门都进不了。   太后看幼宁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阿宁可是有什么想法?”   幼宁实诚道:“乔妃娘娘地位尊贵,她亲自过来送礼,也不见吗?”   太后问:“你是不是觉得敬妃娘娘过来送礼,皇祖母见了,乔妃和敬妃同居妃位,皇祖母若是不见,不太好。”   幼宁点了点头。   “乔妃和敬妃怎么能一样,你刚入宫那会,敬妃第一次见你,就送了见面礼,你养病的那些日子,敬妃也时常送补品过来,礼数周全,而乔妃却一次都没提起过你的名字,如今才跟着人堆一起往永寿宫送礼,皇祖母若是就这么让她进来,全当无事发生,她吃了甜头,下一回,岂不是还要讨这个便宜,她既不是真心实意要给你送礼,何必给她留脸面。”   太后的话,让幼宁隐约有种自己也是个人物的感觉,宫里头位分仅次于皇后、贵妃、敬妃的乔妃娘娘,就因为没给自己送礼,怠慢了自己,太后娘娘转脸就给自己找回了场子,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得有多拽啊。   幼宁强行按捺住自己一颗即将膨胀的心,做人还是要低调点。   她哦了一声,表示懂了,也不知是真困了,还是让这个字的嘴型勾起了困意,她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太后摸摸她的脑袋,让宫人侍候她去睡觉。   幼宁再次睁开眼时,李嬷嬷直接把她从床上抱到梳妆台前坐下。   良辰端着水盆进来给她净面,李嬷嬷给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手脚利索的替她梳了两个小花苞。   幼宁还是困,打着哈欠,向上呶着鼻子,迷茫的问,“换新衣服做什么?”   李嬷嬷笑道:“郡主,你明日就要入学了,太后今晚要在永寿宫中为你摆入学宴,宫里头皇子公主入学,正三品以上的妃嫔,皇子公主都是要到太后娘娘这里一起用膳的。”   她虽是郡主,但太后宠她,宫里头公主有的,她一样都不能少。   李嬷嬷侍候幼宁穿戴整齐后,就带着她去太后那边。   正殿内太后娘娘见小姑娘粉面团子一样,小脸圆润了许多,气色红润,才刚睡醒,双眸明净。   太后招手让她过去,捏了块糕点塞到她嘴里。   她最喜欢喂这孩子吃东西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让人心情舒畅。   幼宁吃了糕点,偎到太后,自己捏着自己脸颊上的肉说:“皇祖母,我不能再吃了,再吃我要成胖姑娘,嫁不出去了。”   太后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说:“阿宁这么漂亮,只怕到时候人家都要抢着娶,皇祖母都要挑花眼呢。”   幼宁说:“我胖了就会变丑。”   太后刮了下她的鼻子,“你面相好,就算胖了也不会丑,再说了,有皇祖母在,丑怕什么,到时候皇祖母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保证给阿宁找到最英俊的少年郎做夫君。”   幼宁默默把自己捏的第二块糕点放回盘子里去,幽幽道:“那我还是不吃了吧,我还不想靠着嫁妆才能嫁出去。”   旁边侍候的陈嬷嬷说:“郡主啊,你这么小,就开始考虑给自己找夫君了吗?”   幼宁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和太后讨论了什么,脸上蹭的一下红了起来,小脸埋到太后的膝盖上。   太后瞪了陈嬷嬷一眼,替幼宁解释说:“你懂什么,咱们阿宁这是未雨绸缪,挑夫君就是要尽早挑,然后慢慢的观望着,不考验个十来年,怎么配的上我们阿宁,阿宁现在七岁,算着日子,正是要考虑这些的时候。”   幼宁慌忙抬起头,摆着手说:“不要,我还小呢。”   幼宁正尴尬着,参加入学宴的人来了。   宫中三品以上妃嫔并不多,只有五位,最先过来的就是乔妃,她一身蓝色如意锦缎裙,头发分三股梳成飞天髻,发尾插/着镂空兰花珠钗,身形纤瘦,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她身侧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生的眉清目秀,正是养在乔妃身边的七公主,齐妧。   幼宁站起身,走到一旁,乔妃带着七公主给太后行礼。   太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声免礼。   幼宁也福身给乔妃和七公主行礼。   乔妃才在太后这里吃了闭门羹,回去后坐立难安,幼宁的入学宴她不敢怠慢,来的格外早。   这会看到幼宁给她行礼,拉住幼宁的手,亲热的说:“幼宁郡主真不愧是养在太后娘娘这里的,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幼宁轻轻的抽回手腕,“多谢乔妃娘娘夸奖。”   陈嬷嬷请乔妃落了座,乔妃似乎是为了表示对幼宁的看重,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夸幼宁。   太后把齐妧抱在怀里逗弄,七公主才四岁,她不是乔妃亲生的,只是生母位分低,这才养在了乔妃身边,不过生的一张瓜子脸,身形纤细,看起来倒是和乔妃有些像。   齐妧被太后抱在怀里,奶里奶气的喊皇祖母,太后和她没说两句话,她的眼睛一直眨着,眼睛里湿漉漉的,似乎是困了,一直在强忍着。   太后问道:“阿妧是不是困了?”   齐妧看了乔妃一眼,摇了摇头说:“不困。”   太后看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看了乔妃一眼说不困,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第12章 四公主   “郡主平日里在永寿宫都做什么?”   乔妃出身不算高,入宫多年,又因为养了七公主,才熬到了妃位,在陛下跟前既不如贵妃得宠,也比不上敬妃有脸面,平日里小心翼翼,总爱揣测太后陛下的心思,却心机不足,太后自己也是从后宫妃嫔熬上来的,加之乔妃又养着七公主,平日里对乔妃还算关照。   因此乔妃在后宫的日子才能过的潇洒。   今日太后给她甩了脸色,她怕极了,这会只想着怎么讨好幼宁,在太后跟前装出一副很喜欢幼宁的样子。   幼宁回道:“不做什么,看书练字。”   乔妃笑着说:“郡主真是刻苦,不过郡主年纪还小,平日里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找阿妧玩,阿妧听说宫里头新来了位姐姐,时常闹着要和姐姐玩呢。”   乔妃只顾着讨好幼宁,并未注意到太后的脸色。   齐妧听到乔妃的话,点头附和,奶里奶气的说:“阿妧喜欢姐姐,想和姐姐玩。”   幼宁见她可爱,走过去拉住她的小手逗她,齐妧冲她笑,脸颊两侧露出小小的梨涡,对着她伸手:“抱。”   太后摸摸她的小脸,“阿妧啊,你阿宁姐姐抱不动你,祖母抱你好不好?”   齐妧很乖,不像一般孩子那么闹腾,听说幼宁抱不动她,仰起头,很能理解的说:“阿宁姐姐力气小,抱不动阿妧,皇祖母力气大,皇祖母能抱动。”   她前半句话说的很清晰,到了后面,因为句子长了,有些口齿不清。   幼宁头一回见到这么乖的孩子,忍不住上前搂着她的腰要抱她。   太后娘娘不赞同的说:“你才比她大多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抱的动她。”   幼宁说:“我试一下。”   齐妧瘦瘦小小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幼宁搂着她的腰都怕把她给碰坏了。   太后见幼宁坚持要抱齐妧,也没阻止她,齐妧的乳母蹲在旁边,面色担忧,生怕幼宁不小心把齐妧给摔了。   李嬷嬷和良辰也一脸紧张的盯着幼宁。   幼宁半蹲着,用了一下力,没抱起来。   忍不住感慨,自己现在的身子还真是不争气,连齐妧这么小一只都抱不起来。   她又往下蹲了蹲,抬起头看了眼齐妧的小脸蛋,地上虽然铺了毯子,但把七公主摔了就不好了,她正要放弃,齐妧小手拍在她的肩膀上,说:“阿宁姐姐用力,再用力就起来了。”   这小公主看着小小的一只,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摔着。   她都给自己鼓励了,幼宁卯足了力气才把齐妧提起一个脚尖,累的气喘吁吁,放下齐妧后,她的乳母小心翼翼的把齐妧搂在怀里。   齐妧看起来倒是很高兴,不过她是真困了,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太后让她的乳母把她抱到偏殿去睡了。   乔妃见幼宁和齐妧相处的很好,连忙道:“阿妧和郡主倒是很投缘,郡主得空要多来看看阿妧啊。”   “你少把你那一套用在孩子身上。”   齐妧被抱去睡觉以后,太后瞪向乔妃,语气格外阴沉。   乔妃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起身,磕磕巴巴的解释说:“太后娘娘,不知臣妾——臣妾哪里做的不对。”   太后冷哼一声,“阿妧生母位分再低,她也是我皇家的公主,养在你身边,是陛下怜惜你没有孩子,这才把阿妧送到了你身边,你平日里做事心里要有数,阿妧身份尊贵,不是让你用来讨好别人的。”   乔妃连声喊冤,跪到地上,神情恳切的说:“臣妾自知能养育阿妧,是太后和陛下隆恩,臣妾自养育阿妧以来,吃穿用度,没有不尽心的,太后您也看到了,阿妧乖巧懂事,连陛下见到阿妧都夸阿妧贴心。”   太后听她还敢狡辩,冷冷道:“阿妧是乖巧懂事,你是把阿妧教的很优秀,她三岁就能背贺词给祖母祝寿,四岁就能写字,连她的姐姐们都不如她,可她一举一动,皆是看着你的脸色,对她的父皇祖母都是刻意讨好,她是我大齐的公主,你把她当成什么了?”   乔妃听了太后的话,哭着说:“太后娘娘真是冤枉臣妾了,这天底下,哪个做母亲的,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更优秀呢,臣妾入宫多年无子,阿妧抱到臣妾身边时还未满月,臣妾是把她当亲生的,臣妾知道,臣妾是养母,臣妾若是把阿妧养的什么都不懂,旁人会说臣妾不尽心,所以才对阿妧格外严苛了些,并无利用阿妧邀宠的心思啊。”   她一番哭诉,太后却不吃她那一套,今日乔妃送入学礼就是带七公主一起过来的,吃了闭门羹以后,下午又来的这样早,阿妧困成那样,可见回去以后,乔妃自己心情忐忑,连齐妧都跟着她折腾。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若是她因此事责罚了乔妃,皇帝得知此事,定是想把七公主送到她身边养,她已经养了幼宁,再把阿妧养在身边,日后皇帝要再提把幼宁送出宫去的事,她便没有理由辖制皇帝了。   何况今日也是恰好觉得阿妧不对劲,乔妃也是用孩子来吸引幼宁,她也就敲打乔妃两句,避免她起了歪心思。   乔妃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太后淡淡的说:“起来吧,在哀家面前哭两句就罢了,日后在阿妧面前,要有做母亲的样子。”   乔妃见太后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脸色苍白。   陈嬷嬷上前扶住她,恭敬道:“乔妃娘娘,等会众位娘娘皇子公主就要来了,奴婢服侍您净面。”   乔妃咬了咬唇,楚楚可怜的看着太后,喉间抑制着哭声,看到太后眉头轻蹙,恭敬的福了下身,跟着陈嬷嬷到偏殿梳洗。   小宫人端来水盆,陈嬷嬷亲自服侍乔妃,乔妃捏着帕子,呜呜的溢出哭声。   陈嬷嬷劝道:“娘娘莫要哭了,等会贵妃娘娘就要来了。”   皇后温婉和顺,让她瞧见了还能安抚两句,若是让贵妃瞧见了,少不得要被冷嘲热讽,要是再让她知道了原因,告到陛下那里去,就更要糟糕。   陈嬷嬷替乔妃拭了泪,乔妃哽咽着说:“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本宫对七公主,真的是没有不尽心的,也不知太后是在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我。”   她还想套话,陈嬷嬷侍候太后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岂会被她三言两语的就糊弄住,见她被太后训斥了还不知道是哪里犯了太后的忌讳,还以为太后是听了旁人的闲话才会突然训斥她,忍不住想太后今日的敲打只怕是没什么作用。   她拿着梳子一边给乔妃梳头一边道:“太后娘娘岂是那种听旁人说两句闲话就信以为真的人,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太后娘娘最是和善,不过这天底下做祖母的,对自己的孙子孙女总是格外看重些,您只要照顾好七公主,太后娘娘自然会看重娘娘的。”   乔妃忧心忡忡道:“本宫实在不知哪里做的不妥当。”   陈嬷嬷笑着说:“娘娘,陛下是太后娘娘亲自抚养长大的,这小孩子的脾性,太后娘娘可都是清楚的。”   她点到即止,乔妃想到刚刚太后说的话,心虚的低头,不敢多言。   乔妃去梳洗的时候,敬妃也带着齐娴过来了,齐娴才给太后行了礼,就拉着幼宁和她一起到旁边玩。   贵妃也带着四公主齐婉和六皇子过来了,六皇子向太后行了礼,又冲着幼宁笑了笑,“阿宁妹妹。”   齐婉听到六皇子这么亲切的喊幼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不就是已逝藩王的孙女吗?”   贵妃瞪了她一眼,她住了嘴,仰着下巴坐到了椅子上去。   贵妃位分高,她又受陛下宠爱,平日里眼高于顶,觉得自己是宫里最尊贵的公主,幼宁这样的出身她是不屑的,听到她堂堂一个公主还要特意来给幼宁庆祝入学,在重华宫里就气的摔了好几样东西,觉得幼宁哪里配她一个公主前来祝贺。   她瞧不起幼宁,幼宁早就知道了,也不招惹那位尊贵的公主。   倒是同为贵妃所生的六皇子对她的态度和他的妹妹天差地别,头一回见面便很自来熟的喊了幼宁妹妹,到了后来,为表亲切,直接喊了阿宁妹妹,见着幼宁也总是笑的很和善。   幼宁虽然觉得很怪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又对比了一下一母所出的齐婉和六皇子齐瑛,齐瑛生的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五官肖似林贵妃,端的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同为皇家子嗣的齐婉长相就次太多,长方脸,五官扁平,搁在人堆里勉强算是中等长相,但放在长相优秀的皇家,就太过勉强了,这么一想,她脾气不好,眼高于顶,幼宁又很能理解了。   毕竟她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好看,就她一个长相普通的,她压力大,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   齐婉见幼宁看自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幼宁觉得她可怜,不想跟她计较。 第13章 兔子   幼宁和齐娴坐在一边翻花绳,齐妧睡醒了便被她的乳母抱了过来,小孩子爱热闹,她看了眼扬着下巴,一脸高傲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的四姐姐,很自然的扭头走去幼宁和齐娴那里。   齐婉一看自己的两个妹妹都和幼宁凑到一起,平日里她也不喜欢这两位妹妹,是不屑同这两位妹妹一起的,齐娴整天上蹿下跳的,跟个小疯子似的,没个公主样,齐妧也呆头呆脑的,两个妹妹一个疯一个呆,她才不要和她们一起自降身份。   今日也不知怎的了,看着齐娴和齐妧都与幼宁一起,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气的直想往那边瞧一瞧,那几个在做什么?   坐在下首的柳昭仪注意到齐婉的目光,笑着道:“四公主怎么不和六公主七公主她们一起玩?”   齐婉是贵妃所出,陛下爱屋及乌,对这个女儿也比别的公主更宠一些,柳昭仪以为齐婉想和齐娴齐妧一起玩,又抹不开面子,因此才带着讨好意味的替齐婉解围。   哪知齐婉并不领情,没好气的翻了下眼皮,不屑道:“谁要跟她们一起玩,两个……”后面小傻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贵妃狠狠的瞪了一眼。   齐婉讪讪的闭了嘴,太后余光扫了眼这边,并未理会。   做祖母的对孙子孙女总是多一分溺爱,但饶是太后这样的脾性,也对齐婉这个孙女喜欢不起来,骄纵蛮横,行事霸道,让贵妃和皇帝宠坏了。   柳昭仪好心办了坏事,生怕贵妃责怪自己,心里犯怵,低着头不敢再说。   敬妃笑着说:“阿娴顽劣,四公主温婉贤淑,可不能被阿娴带坏了。”   齐婉听敬妃夸自己,挪了挪屁股坐好,喜滋滋的。   她年纪小觉得是在夸她,贵妃听着却觉得这话很是讽刺,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人。   正此时,宫人通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幼宁带着齐娴齐妧起身行礼。   宫人挑开门帘,皇后娘娘身侧还跟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正是五皇子齐琮和七皇子齐琅。   两人身上都穿着窄袖骑装,气色红润,七皇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兔笼子,里面蹲着两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看起来是刚打猎回来。   两人跟在皇后身后跪下行了大礼,太后没想到这两个孙子今日也过来,笑容满面,招手道:“快起来,你们两个,今日不是跟着英国公打猎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琅偏头看了他皇兄一眼,齐琮脸上很平淡,不像是能说出什么好听话的样子,他提着兔笼子,笑嘻嘻的往前走了几步,立在榻前,“今儿是阿宁妹妹入学宴,我和皇兄赶回来给妹妹道喜。”   他说着转脸冲幼宁拱了拱手,“恭喜阿宁妹妹。”   幼宁躬身回了一礼。   齐琅提着兔笼子说:“这是我五皇兄亲自捉的两只兔子,说是送给妹妹做入学礼。”   幼宁接过兔笼子,受宠若惊的看向齐琮。   这两只兔子毫发无损,是齐琮亲自捉的?   齐琮面色平淡,好像这事完全与他无关一样,默默的走到一边坐着。   齐妧齐娴看到齐琅手里的兔子都是眼睛一亮,齐妧还收敛些,她从小养在乔妃身边,知道乔妃不是自己亲生母亲,她不能任性。   齐娴直接上手要把兔子抱出来玩,“阿宁,两只兔子,给我一只吧。”   她没心没肺的,只想着和幼宁关系好,平日里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来给幼宁,看到有两只,也没多想就开口要了。   不过这里不是只有她和幼宁两个女孩,齐婉坐在那里虽然没什么表示,齐妧却还眼巴巴的站在那里,幼宁若是直接给她一只,也不太好。   敬妃笑着说;“阿娴,那是你皇兄送给幼宁的,你别要。”   齐娴看向齐琅,撇了撇嘴,“皇兄,我也喜欢兔子,你怎么送给幼宁不送给我。”   齐琅噎了一声,果断甩锅给他皇兄,“这是五皇兄捉的,五皇兄给幼宁的入学礼,你上回入学,皇兄不也亲手刻了木雕送给你玩吗?幼宁若是问你要那个木雕,你舍得给吗?”   齐娴当然舍不得,那可是皇兄亲手给她雕的。   她虽然大大咧咧的,这会也反应过来皇兄什么意思了。   “那我不要了,我得空了便过来看看。”   幼宁提着兔子有些累,李嬷嬷把笼子接过去,幼宁走到齐琮跟前行礼,“多谢五殿下。”   齐琮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   齐娴哄着幼宁把兔子抱出来玩,三个小姑娘蹲在毯子上逗兔子,齐婉坐在一旁,盯着三个妹妹,都快气哭了。   她入学的时候,五皇兄都没来参加她的入学宴,只是派人送了一只毛笔,如今姜幼宁入学,五皇兄明明在外头打猎,还赶回来参加入学宴,还亲自捉了兔子,送齐娴的也是亲手雕刻的木雕,相比之下,五皇兄对自己太敷衍了。   她看了眼五皇兄,五皇兄只是淡淡的坐在那里喝茶,目光似乎也是落在了姜幼宁她们几个那边。   她越想越气,怄着一口气说:“我也想要兔子。”   她语气骄纵,众人一听哪有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的。   太后眉心轻蹙,贵妃脸上也有点不好看了,她来时才叮嘱过齐婉,让她今日听话些不要闹。   齐婉一想到齐琮对新来的藩王孙女都比对自己好,心中就很不开心。   贵妃拍着她的背哄她,“母妃回头就让人给你捉几只。”   齐婉撇着嘴,看向齐琮。   “五皇兄,你明儿还去打猎吗?”   齐婉平日里对别人都是趾高气昂的,唯独对这个五皇兄怕的很,齐琮很少会搭理她,总是冷着张脸,小姑娘哪有不怕的。   齐婉原本觉得五皇兄对谁都这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才发现,原来五皇兄,只是对自己很冷漠,他对齐娴很好,对新来的姜幼宁更好。   毕竟是个小姑娘,又觉得五皇兄是她的哥哥,应该对她好的。   她眼巴巴的看着齐琮,贵妃搂住她,笑着说:“五皇子每年这时候都要跟英国公出去好几日,今日是赶着回来参加幼宁郡主的入学宴,明日应该还是要过去的吧。”   齐琮头都没抬,淡淡的说:“不去。”   贵妃脸色有点挂不住了,英国公对自己这个皇子外孙很看重,特意求了陛下的旨意,亲自教导外孙习武,英国公喜欢骑射打猎,每回出去都是要带上外孙一起的,最少也要三五日才会回宫,这次才一天,就说不去了,这不就是故意打她的脸吗?   齐婉一脸失落,任谁都听出来了,齐婉这是想让齐琮亲自捉一只兔子给她。   幼宁虽然对齐琮能亲自捉兔子给自己这种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大概是面冷心热,看他对齐娴也很好,督促课业,亲自刻木雕送给齐娴,是个难得的好兄长。   但他再面冷心热,也不可能亲自去捉只兔子送给齐婉。   幼宁才刚到宫中不久,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当年孝端皇后的死与贵妃脱不了关系,还有齐琮的同胞妹妹,也是折在了贵妃手里,齐琮能心平气和的面对齐婉已是不易,齐婉还想让他给自己捉兔子,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殿内气氛有些怪异,太后不想搭理贵妃和齐婉,吩咐人摆膳。   宫人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长桌上很快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鸡骨香糕、黄金蒸糕、百酥油糕一类点心便摆了八盘,汤菜、蒸食、碟菜等各八盘,依次还有面食,小菜,肉粥,菜粥。   李嬷嬷站在幼宁身侧伺候她用膳,幼宁扫了一圈,桌子太大,主子们用膳旁边都有人伺候,只有齐琮,跟着他的宫人远远的站着,并不近身,他面容冷峻,幼宁瞥了他好几眼,发现他只夹他左侧的一道菜。   他不让宫人伺候,坐在那里也是能夹到几道菜的,他却只夹一道,幼宁猜测其他几样他应该是不吃的。   看他一脸严肃,在齐娴齐琅面前俨然一副大人模样,成熟稳重,没想到这样挑食。   幼宁又联想到他的出身,估计是孝端皇后去的早,孩子缺爱,才养成了这么成熟冷静的性格,不会撒娇不会闹,连爱吃什么都不张口说,这么高的个子,吃那么两口怎么吃得饱,幼宁同情心泛滥。   有人看自己,齐琮自然能够感受到,他抬起头,正对上幼宁打量的目光。   幼宁被他抓包了,也不觉得尴尬,勾着唇角冲他笑了一下,扭头对李嬷嬷说了句话。   李嬷嬷点头,执着碟子和筷子走到齐琮身侧,行了一礼,夹了两块蛋黄酥糕和藕合儿。   幼宁心满意足的把耦合儿放到嘴里,藕片炸的金黄,里面裹着虾肉和糯米,齐琮看她嘴巴吃的油乎乎的,眼睛还骨碌碌往这边瞥,不免觉得好笑。   这小姑娘看了自己那么久,原来是看他面前的菜。   他微微侧身吩咐人把那两道菜端给幼宁,幼宁道了谢,太后好笑道:“我这是养了个小馋鬼在身边吧,自己跟前的不够吃,连阿琮的也都给你了。”   幼宁连忙解释说:“是五殿下自己给我的,不是我要的。”   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她红着脸说:“我不过是让李嬷嬷去夹了两块五殿下跟前的菜罢了,我再还五殿下两道。”   她指着自己跟前的两道菜,让李嬷嬷给齐琮端过去。 第14章 挑食   齐琮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两道菜,微微抬了抬眼皮,幼宁冲他挑了下眉毛,见他木着张脸不吃,想到自己从前哄小孩子吃饭,最有效的就是自己先吃一口,孩子嘛,都是自己吃不香,看别人吃的香,就会好奇的想要尝两口。   幼宁夹了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吃的心满意足。   齐琮看她吃的津津有味,还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好似在告诉自己很好吃。   齐琮在幼宁不停的眼神暗示中,尝了一块刚从幼宁那里端过来的牛肉,味道平平,他放下筷子,幼宁见他吃了,心想,果然,小孩子就是瞎眼馋,给他摆了好东西他不知道珍惜,看别人吃就想吃了。   齐琮看小郡主嘴唇吃的红彤彤的,还不时扭头吩咐宫人给她夹菜,吃一口就要往自己这边看看,觉得好笑。   想到汝阳之地贫瘠,幼宁虽是郡主,但汝阳王府的厨子怎么都比不上宫里的御厨,她从汝阳过来又折腾了那么久,怕是饿坏了,如今旁人吃来很普通的菜肴在她嘴里也格外美味。   幼宁和齐琮,一个觉得对方自幼丧母,缺爱,尽量用一种母爱的包容哄对方吃饭。   一个觉得对方生在贫瘠之地,没吃过什么好饭,饿坏了,在永寿宫这么多天都没缓过来。   都觉得对方可怜,一顿饭,都吃了不少东西到肚子里。   用完膳后,李嬷嬷帮幼宁把戴在身上的首饰拿掉,又替她换了身衣服,幼宁肚子吃的撑,仰靠在榻上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都说饿的滋味不好受,这吃撑了也不好受呀。   李嬷嬷把衣服收拾好,回头就看到她躺在榻上,哭笑不得道:“早跟郡主说了,晚膳吃太多不好,容易积食,夜里要闹肚子的,郡主怎么还吃那么多。”   她走过来,手掌贴在幼宁肚子上替她揉了揉。   幼宁虽然难受,但想到齐琮今晚吃了不少,就觉得自己还挺伟大的。   幼宁满意的坐起身,靠在枕头上问李嬷嬷,“五殿下是不是挑食?”   李嬷嬷听她突然提起五殿下,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五殿下不挑食。”   幼宁心想,果然没娘的孩子像根草,那齐琮挑食都挑成那样了,都没人管他。   “我今日见五殿下只夹一样菜,旁的菜都不曾动筷。”   听起来,小丫头是为五殿下抱不平了。   李嬷嬷摸着幼宁的脑袋,哭笑不得,“五殿下从小自律,对咱们太后娘娘也是非常尊敬,他今日本应随英国公在外打猎,特意赶回来参加郡主的入学宴,也是想哄太后娘娘开心,英国公对殿下这个外孙向来宠爱,殿下在英国公那里,定是被劝着吃了不少东西,晚膳就不饿了,但殿下总也不能干巴巴的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吃,岂不是不给太后娘娘面子,所以就意思意思的只夹一道菜,不然殿下到了自己祖母这里,做祖母还会看不到自己孙子挑食,把自己孙子给饿着?”   “是吗?”   幼宁傻眼了。   “不然呢,郡主以为殿下挑食,他身边摆的菜都是不爱吃的,所以才让奴婢端了两盘菜给五殿下,郡主真是心善。”   幼宁囧了,原来齐琮晚上不吃不是因为挑食,是因为不饿。   景阳殿院内,齐琮负手来回走动消食,伺候他的德江公公见他额角出了汗,担忧他着凉,劝他到殿内休息,“奴才让人准备了消食汤,殿下喝两口。”   齐琮摆了摆手,继续板着脸在院子里散步。   德江公公站在一旁,不是很明白,自家殿下向来自律,怎么今天吃撑成这样。   齐婉一路发着脾气回到重华宫,刚好撞上一个端着红漆木托盘的宫人,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她人小,只能踹到宫人的小腿,踹完人,晃晃悠悠的,险些自己都没站稳。   她的贴身宫人雪巧连忙扶住她。   那个被她踹了的宫人连忙跪下请罪,齐婉指着宫人的鼻子正要骂,齐瑛蹙着眉道:“阿婉,莫要胡闹。”   齐婉不服气,“皇兄没看到这宫人冲撞了我吗?一个废物,该直接拖出去打死。”   宫人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求饶,“公主饶命。”   齐瑛见妹妹如此跋扈,抬头看向林贵妃。   林贵妃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妆容。   齐瑛直接摆手让宫人下去,齐婉不依不饶的要罚,齐瑛冷声道:“你小小年纪,随意打骂宫人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婉到底年纪小,看到兄长发怒,憋着气坐到了椅子上,又随手摔了个杯子。   齐瑛平日里不住在重华宫,加上课业繁忙,虽知自己这个妹妹素日里脾气不好,也没想到她跋扈到如此地步,随意拿宫人发泄,扭头对林贵妃道:“母妃,阿婉是个姑娘,她年纪也不小了,你该好好管管她了,如此这般,以后哪个世家子敢尚公主。”   林贵妃从头上拔了一支发钗,不以为意道:“阿婉是公主,又有你父皇的宠爱,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齐婉有母妃撑腰,顿时就硬气了,“母妃,你看皇兄,我不过是打骂个宫人,他就把自己亲妹妹说的如此不堪。”   林贵妃果然护着齐婉,淡淡道:“阿瑛,你妹妹心情不好,打个宫人出出气也没什么,再说了,在这重华宫里,哪个敢出去嚼舌根头。”   齐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妃,没想到她一个贵妃,竟能说出这种话。   “母妃,阿婉她才八岁,你怎么能这么教她。”   齐瑛气的脸色通红,林贵妃不是很能理解儿子为何如此义愤填膺,在她眼里,主子打骂奴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从前她为奴为婢时,对上主子,也是卑躬屈膝的,被主子惩罚了,也不敢有任何怨怼之言。   齐瑛一直让贵妃管教齐婉,齐婉听了更气,捏着拳头,小脚跺在地砖上,愤愤道:“我看皇兄这些日子对新来的姜幼宁比对我还好,从前她没来时,也不见皇兄说我什么,她一来,就要母妃好好管教我,皇兄看我不顺眼,既然如此,那就认姜幼宁做妹妹好了。”   她撇着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什么玩意,不过是个异姓藩王的孙女罢了,寄养在宫里,还真当她是尊贵的公主了,五皇兄还送她兔子,参加她的入学宴,我入学宴的时候五皇兄都没来。”   她委屈了半天,就是在为这事闹别扭。   林贵妃连忙搂着她哄,“阿婉没事,那齐琮又算什么,一个没娘的孩子,对姜幼宁好,不过是为了讨好太后,想要太后帮他坐上太子之位罢了,你有嫡亲的兄长在呢。”   齐婉吸了吸鼻子,“我看皇兄也去讨好姜幼宁了。”   贵妃听了齐婉的话,扭头对齐瑛道:“阿瑛,你以后离那个姜幼宁远点,你父皇也不喜欢她。”   齐瑛简直快被自己的母妃和妹妹蠢死了,到现在还不明白这宫里头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他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无奈道:“父皇再喜欢儿臣有什么用,母妃您在后宫处事招摇,不得皇祖母喜欢,处处与皇祖母作对,皇祖母听政多年,朝中一多半朝臣到现在都听皇祖母的,儿臣实在不明白,你招惹皇祖母做什么?”   林贵妃道:“那又如何,这江山是你父皇的,你父皇几次想立你为太子,都是那老妪婆干涉,如今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请立太子,我儿,太后向来瞧不上母妃,肯定不会帮你,与其让她从中捣鬼,不如让陛下与她不合,我儿,你父皇,是一心立你的,只可惜你这不嫡不长的,你父皇也为难,你可不能因为你父皇迟迟不立你为太子,就埋怨你父皇啊。”   林贵妃提起宣德帝,脸上尽是温情,看的出来,她是真心仰慕那个男人。   齐瑛垂着眼帘,摩挲指腹,意味不明道:“母妃怎知父皇想立我,儿臣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男人的话,不能信的。”   林贵妃笑着摸着六皇子的肩膀:“阿瑛啊,你知道,母妃出身低微,从前是永寿宫的宫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靠你父皇,咱们娘几个,只能靠你父皇。”   六皇子唇角翕动,不太赞成母妃的话,一国太子,岂是那么容易就坐上的,五皇兄不仅是元后嫡出,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他的嫡亲姨母,背后靠着英国公府,敬妃所出的七皇子也唯他马首是瞻。   而自己,表面上得父皇宠爱,母妃宠冠后宫,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母妃出身低微,几位舅舅也是靠着父皇提拔,勉强混了官职,根基尚浅,皇祖母垂帘听政多年,朝中老臣大多都听皇祖母的,他有心讨好皇祖母,可惜母妃却不懂这个道理,处处与皇祖母作对。   皇祖母若是偏向五皇兄,这太子之位,哪里还有自己什么事。 第15章 入学   翌日一早,幼宁就被李嬷嬷侍候穿衣,幼宁同太后一起用了早膳,漱了口,良辰早已带着雪兰拿了幼宁的书册笔墨在外恭候着。   太后见时辰差不多了,亲自替幼宁整理衣裳,叮嘱她,“阿宁今日去章华殿,要尊师重教,夫子的品级虽然没有你高,但是你们遇到夫子,也是要行师礼的,切不可在夫子面前放肆。”   幼宁点头道:“阿宁知道,皇祖母放心,阿宁一定会好好跟着夫子学习,嬷嬷已经同阿宁说了,午膳要在章华殿用,阿宁要一天都见不到皇祖母了,皇祖母,我会想你的。”   她说着俯身扑到太后怀里,太后搂住怀里的软乎乎的小姑娘,被小姑娘的话哄的心花怒放,笑着说:“你呀,这张嘴是抹了蜜不成,皇祖母也会想你的,时刻都想我们的小阿宁。”   太后扶着幼宁的肩膀,摸了下她的小花苞,然后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说:“走,皇祖母送送你。”   太后把幼宁送到永寿宫宫门外,幼宁松开太后的手,面向太后躬身行礼,“皇祖母回去休息吧,阿宁午膳不陪皇祖母,皇祖母要好好用膳哦,阿宁晚上回来,会问陈嬷嬷的。”   幼宁神情认真,声音软糯糯的,偏又用一种很严肃的口吻,说得太后哈哈大笑,“原来阿宁还在皇祖母身边安排了眼线啊。”   幼宁骄傲的抬着下巴,“嗯,陈嬷嬷就是我的眼线。”   幼宁光明正大的出卖陈嬷嬷,陈嬷嬷站在后面哭笑不得,躬身催促道:“郡主该出发了。”   幼宁被良辰牵着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太后。   太后站在宫门外,目送着她,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搭着陈嬷嬷的手回去。   章华殿在永寿宫以北,门前是狭长的广场,东西两侧分设一门,东门与前殿相通,西门与后殿相通,前殿面阔七间,为皇子及其伴读听讲之地,后殿面阔五间,公主及其伴读在此听讲。   前后殿游廊相通,两侧设有厢房,为皇子公主用膳之地,皇子公主听讲之时,宫人不能随身侍候,也只能候在此处。   幼宁到章华殿时,恰巧碰见齐娴和她的伴读。   齐娴今日穿着一身粉色荷花刺绣裙子,梳着两个小花苞,发顶戴了粉色珠花,看起来俏皮可爱,她身侧还站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姑娘,身穿蓝色襦裙,胸前绣着白梅,梳着垂鬟髻,发髻上插/着蝴蝶钗,鹅蛋脸,清秀端庄。   宫中每位公主身边都要选两位伴读,幼宁听齐娴提起过她的伴读,一位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傅芷砚,皇后娘娘的堂侄女,齐琮的表妹,还有一位是敬妃娘家的五小姐季钦兰,也是齐娴的表姐,前两天她还唠叨说她舅母这几日病了,她表姐告假回家照顾母亲,傅家姐姐性子沉闷无趣,她都快闷坏了。   想来,齐娴身边跟着的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   齐娴一看到幼宁,便激动地挥手喊她,“阿宁阿宁,我在这里,你快过来。”   幼宁笑着走过去,齐娴拉起她的手说:“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了。”   原来不是恰巧碰见,是齐娴特意在此处等她。   幼宁见她额角沁出薄汗,拿着帕子给她擦了,被齐娴晾在一旁的傅芷砚冲着幼宁福了福身。   “郡主。”   幼宁虽然猜出她是英国公府的小姐,还是看向齐娴。   “哎呀,差点忘了,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   齐娴凑到幼宁耳边跟她嘀咕,“我没骗你吧,傅姐姐温婉端庄。”她声音不小,傅芷砚听的一清二楚,笑着说:“阿娴,你又胡说,让郡主笑话。”   齐娴和幼宁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我说吧。”   傅家女儿出了名的知书达礼,尤其是孝端皇后和如今的皇后娘娘,都是出自傅家,温婉贤良,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傅芷砚是傅家的嫡系小姐,她的言行举止,也是以皇后娘娘为榜样。   能够入宫做公主伴读,对世家女来说是一份殊荣,宫中娘娘为女儿选伴读时都会仔细斟酌考虑,大多伴读都是出自各位娘娘母家,一来亲近,信的过,二来也是提携母家。   皇后娘娘膝下没有公主,敬妃与孝端皇后交好,对如今的皇后娘娘也颇为敬重,傅芷砚与齐娴年纪相仿,敬妃便选了她做齐娴的伴读。   两人年纪相仿,性格却天差地别,一个沉静,一个好动,素日里齐娴都是和她嫡亲的表姐季钦兰一起调皮捣蛋,季钦兰虽也受了家中叮嘱,到了皇宫不许随六公主胡闹,不能冲撞宫中贵人,但总是拗不过自己这位表妹的厮磨。   傅芷砚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傅家,又是齐琮的表妹,平日里以两位皇后姑母为楷模,规行矩步,齐娴欺软怕硬,只敢拖着季钦兰胡闹,却从不打扰傅芷砚。   幼宁笑着给傅芷砚问了好,三个人结伴往课舍中去,到了殿外,良辰叮嘱幼宁,“郡主,奴婢在外面候着您,您下了课之后别乱跑,还到这边找奴婢。”   幼宁点头,看向雪兰。   雪兰笑嘻嘻的,趴在幼宁的耳朵旁说:“奴婢在包里塞了几块桂花糖,郡主饿了记得吃。”   幼宁捏捏雪兰的脸,夸道:“好丫头。”   良辰一听这话瞪了雪兰一眼,学舍里面不许乱吃东西,来时她检查了几遍郡主的书册,没见到包里有桂花糕,雪兰这个小吃货是什么时候把东西塞进去的。   幼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布包就被良辰拿过去,从里面把桂花糕都拿了出来。   “郡主,学舍里不能吃东西,夫子看见了要挨罚的,奴婢替您收着,等您出来了再吃。”   幼宁默默望天,得,出师未捷,她还没体验一把重回课堂偷吃零食的乐趣,这零食就被没收了。   雪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懵。   幼宁拍拍她的肩膀,“下次偷塞东西,不能给你良辰姐姐知道。”   “嗯。”雪兰信誓旦旦的点头。   两个小的就在眼皮子底下密谋,良辰哭笑不得,催促道:“郡主快进去吧,等会要迟到了。”   那边齐娴的宫人也把她的书册递给她,两人一起进了学舍。   幼宁和齐娴进去时,屋里差不多坐满了,如今学舍里虽只有齐婉齐娴两位公主,但皇室宗族好几位郡主也在此处,加上几位公主伴读,一打眼过去,一群小萝卜头。   都是七八岁大的孩子,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说话,幼宁也不知道哪个座位上有人,哪个座位上没人。   齐娴的座位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很明显,这孩子不爱上课,跑到最后面不吸引夫子注意。   幼宁看她那肉乎乎的小脸,心想这孩子真天真,夫子进宫主要讲学对象就是公主,其他人都是陪读,这间学舍里总共就两位公主,她躲到哪里都没用。   何况进宫听讲不易,宫外进宫的小姑娘都往前面坐,她一个躲在这后面,四周一圈座位都空的,格外招眼。   齐娴拉着幼宁,让幼宁坐在她前面,幼宁刚把书册摆好,就见齐婉带着她的伴读从外面走了进来。   学舍里的小姑娘们纷纷给她行礼,她站在前面,在屋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幼宁身上。   幼宁一对上这位四公主的视线,就知道,麻烦来了。   果然,齐婉看到幼宁,便趾高气扬的指着她,娇喝道:“你,给我过来。”   齐婉平日里便很跋扈,这学舍里的小姑娘身份都不如她尊贵,没人敢招惹她,是以她语气不善的叫幼宁过去,原本还笑嘻嘻打闹的小姑娘们全都噤了声,不敢触这位小祖宗的霉头。   学舍内安静下来,幼宁正要走过去,齐娴便从后面拉住幼宁,对她说:“别理她。”说着看向齐婉,“有我在,你休想欺负幼宁。”   齐婉向来不把这个妹妹放在眼里,这会被顶撞了,脸色很不好看,指着幼宁说:“我是公主,你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让人打你板子。”   幼宁还未说话,齐娴便捏着拳气势汹汹的冲到齐婉跟前,“你好不讲理。”   因为这两个小祖宗在学舍里有打架的前科,皇室宗族的郡主不想惹祸上身,全都避的远远的,齐婉上次被齐娴打的流鼻血,她的两位伴读全都被罚了手板,这次一见齐娴过去,便警惕的挡在齐婉跟前。   齐婉躲在伴读身后,叫嚣道:“齐娴你敢放肆,我要告诉我母妃。”   齐娴才不怕她呢,挥着拳头威胁她,“你去告啊,贵妃娘娘还能打我不成,不就是带着你一起去父皇那告状吗?大不了我再让父皇骂一顿,你敢欺负幼宁,我就揍你。”   幼宁看齐娴恶狠狠的样子,哭笑不得,这孩子好虎啊,她走过去,躬身对齐婉行了一礼,“是幼宁礼数不周,还望公主恕罪。”   齐婉被齐娴一通威胁,想到上回被打出鼻血,真的怕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又觉得下不来台,见幼宁给她行礼,捡着这个软柿子捏,“不要以为你养在皇祖母身边便得意忘形,我是公主。”   齐婉正要说话,幼宁按住她的手,胆怯的冲着齐婉又行了一礼,“幼宁谨记公主教诲。”   齐婉被她如此配合的态度弄的噎了一声,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夫子来了,一群小姑娘连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第16章 夫子   齐婉冲着幼宁和齐娴哼了一声,抬着下巴,在几个平日里就跟在她后面小姑娘的簇拥下回了座位。   这傲慢的神情,齐娴一看就来气,还想上前吵两句,幼宁拉住她的手,摇着头说:“夫子来了。”   幼宁拉着齐娴坐回位子上,齐娴气呼呼的甩开幼宁的手,小脸往旁边一扭,不看幼宁,生气了。   她都说了她给幼宁撑腰,谁敢欺负幼宁她就揍谁,结果幼宁还低声下气的对齐婉说话,明明就是齐婉故意找茬,幼宁还给她赔礼。   齐娴越想越气,幼宁哄了她两句,她只是把下巴抬的高高的,并不理会幼宁。   坐在右前方的傅芷砚微微侧头,见幼宁还转着身子同齐娴说话,轻声提醒,“夫子来了。”   幼宁连忙转过身去坐好。   门外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宽袖深衣,长方脸,面色紧绷,看起来就很严肃,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册和一把戒尺,步伐稳重的走到学舍前方。   学舍里的小姑娘一齐起身问好,女夫子在学舍里扫视一圈,微微颔首,示意坐下。   她拿着一方帕子轻轻擦拭讲桌,把书册和戒尺放到桌子上,学舍内鸦雀无声,连齐娴齐婉都端正的坐着,很明显,这位夫子就是齐娴口中那位,新来的女夫子了。   幼宁来之前就听李嬷嬷介绍过学舍内新任女夫子,女夫子姓姚,出身名门,其父曾官拜三品,她幼时亦被选入章华殿中,做了丹阳长公主的伴读,自小便有才女之称。   只可惜她父亲去后,家中只有一位庶兄顶立门户,家道中落,她的夫家瞧不起她,加之她多年未育子嗣,又性情刚烈,与夫家公婆相处的不太愉快,前年她婆婆为她夫君新纳了一房妾室,是她婆婆娘家一位旁支的庶女,她心灰意冷,要求和离。   她这门婚事是原先父亲在时定下的,夫君是忠勇伯府的世子,百年世家最重脸面,不愿和离,彻底与她翻了脸,把她扣在府中一年多,她嫁入忠勇伯府十多年,外人都以为忠勇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夫妻恩爱,忠勇伯府对外宣称世子夫人抱恙在身,不能随意外出。   这位姚女夫子也是镇定自若,被关在府中一年多,还能假意与忠勇伯世子和好,借着给忠勇伯府老夫人做寿的由头,当众揭开忠勇伯府的虚伪,又有丹阳长公主出面,拿到了和离书,寄居在丹阳长公主府。   她也曾是定熙城里风光无限的大才女,丹阳长公主替好友不平,告到了太后跟前,天子脚下,竟能做出关押世世子夫人这种丑事,太后派女官前去训斥惩戒了忠勇伯府的女眷。   太后又亲自召见安抚,留她在章华殿中教导公主课业。   她这样的来历,章华殿里这群小姑娘在她跟前自然不敢造次,一个个乖乖的把昨日夫子留下的功课摆在桌子上等她来检查。   姚夫子从上面走下来,挨个检查了功课,满意的走回去开始上课。   姚夫子先是带着大家读了一遍文章,然后便让她们一齐读三遍。   幼宁对着书册随着一群小姑娘一起读书,感觉这位姚女夫子的教学方式和现代的小学语文老师差不多,都是照着书册念文章。   念到第二遍的时候,身后的齐娴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背。   齐娴小姑娘从上课前就在和幼宁生气了,她傲娇的等着幼宁哄她,只是刚好夫子来了,幼宁一直端正的坐在前面,头都没扭过来看她一眼。   她自己在后面心不在焉的画圈圈,每一刻都是煎熬,终于还是没忍住在课上戳了幼宁的后背,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说:“阿宁,我都跟你说了我会给你撑腰,你干嘛还搭理她。”   幼宁抬头看了眼姚女夫子,见她正负着手,笔直的站在右面那一列,趁着夫子没往这边看,偷偷转脸同齐娴说:“咱们下课再说。”   她正要转回去,齐娴撇着嘴说:“不行,你怎么这样,我给你出气呢。”   幼宁当然知道齐娴是在帮自己,不过她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跟齐婉那种小姑娘计较,何况她这身份,想计较也计较不了。   “你先别闹,咱们回去以后捉迷藏,我让你先藏三次好不好?”   幼宁说完这句话就感觉不对劲,她的左半边身子一片阴凉的感觉,她悄悄的抬起目光,姚女夫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她和齐娴身边。   游廊下的铃声响起,幼宁和齐娴在一众小姑娘同情以及齐婉和她那群小跟班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被姚女夫子领到了她的书房。   姚女夫子的书房简洁大方,正中一张榆木红漆描金喜鹊登梅案桌,一把黄花梨太师椅,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两侧各挂两幅梅兰竹菊挂画,画案上摆了笔筒,裁纸刀,文房四宝,以及镇纸。   姚女夫子走到椅子前坐下,齐娴很自觉的站到案桌前,幼宁初来乍到,跟着齐娴站到她的身旁。   姚女夫子手放在案桌上,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半大的孩子,面容严肃,但也不是不头疼。   皇家的公主不好教,管严了唯恐公主们脾气骄纵回去告状,管松了又怕教不好贵人们责怪。   眼下学舍里虽只有两位公主,但一个比一个难缠。   姚女夫子才来没多久,便摸清楚了这群孩子的脾性,眼前的这位六公主脾气虽不比四公主蛮横,但课上总是跑神,摸东摸西的想做别的事情。   她把目光从齐娴身上移开,落在幼宁身上。   幼宁态度诚恳的弯身,“夫子,学生知错了。”   姚女夫子微怔,看她比齐娴还矮一点,生的白净可爱,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犯了错,态度倒是很诚恳。   齐娴偷瞥了眼夫子的神色,见夫子轻勾了下唇角,连忙也开口认错,“夫子,学生也知错了。”   姚女夫子翻了下书册,淡淡的说:“你们说,哪里错了?”   齐娴还未说话,幼宁便先她一步道:“不该课上说悄悄话。”   姚女夫子见她乖觉,神色松动了些。   “那郡主为何要和公主课上说话呢?”   这可就有点不好说了。   姚女夫子把课本摊开,“课上让公主与郡主读三遍,公主与郡主既然没读,那么就请抄三遍吧。”   三遍。   齐娴眨眨眼,撒娇道:“夫子,一遍好不好。”   姚女夫子还挺好说话的,点点头说:“好,那么就五遍吧。”   幼宁和齐娴齐齐傻眼。 第17章 表哥   幼宁入学堂第一日就被罚抄书,心情很是复杂,她几乎可以预料到即将到来的漫长岁月里,她都要与笔墨为伴了。   原以为自己和一群小姑娘一起上课,怎么着都不至于拖后腿被夫子盯上,没想到第一天就翻了车。   因是晌午,已是进午膳的时辰,姚女夫子倒还通情达理,让她们先去用午膳,等傍晚下了课再回去继续抄书。   幼宁和齐娴一起去西厢房用膳,良辰带着雪兰候在那里,从食盒里端出饭菜,都是李嬷嬷刚派人送过来的,热腾腾的冒着气。   “郡主,今日可还适应?”   幼宁想到傍晚下了课之后还要去抄书,意兴阑珊的捏起一块红糖糍粑塞在嘴里,点了点头。   良辰怕她噎着,给她端了杯水,雪兰跑到她后面,小手按在幼宁的肩膀上,给幼宁捏肩。   坐在一边的齐娴端着一盘糯米油糕过来,见幼宁没看自己,小心翼翼的扯住幼宁的衣袖,“阿宁,看看我嘛?”   她自知理亏,拖累幼宁陪她一起罚抄字,这会也不敢抱怨给幼宁出气,幼宁还怕齐婉那事了,整张脸都挂着谄媚,倒是难得从这位娇气的公主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幼宁本来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她生气,她肉包子一样的小脸,撅着嘴撒娇,幼宁怎么受的了,当即转过脸无奈的看着她。   她满面堆笑,讨好的把糯米油糕递给幼宁,“阿宁,这是我母妃亲自做的,给你吃。”   那油糕上还撒了芝麻,看起来就很诱人,幼宁捏了一块,说:“皇祖母教过我,要尊师重教,夫子在上课,我们在底下说话,是不对的,下次不能这样了。”   齐娴连连点头,“我下次不会了。”   她挪着屁股,自己的位子不坐,非要挤到幼宁身边,搂着幼宁的腰说:“阿宁,你真好。”   坐在旁边的傅芷砚瞧见她俩坐在一起,走过来道:“夫子没罚你们两个吧。”   齐娴撇撇嘴,“怎么可能没罚?姚女夫子什么性格傅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芷砚看齐娴委屈那样,笑着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谁让你课上不注意听讲,还连累郡主和你一道挨罚。”   良辰正侍候幼宁用膳,听说幼宁被罚了,吃了一惊,“郡主今日课上被夫子罚了吗?”   她侍候郡主这么久,郡主的脾性她是了解的,虽然才只有七岁,但性格很好,不骄不躁,不是那种顽劣的孩子,怎么才上了半天课就被罚了呢。   幼宁嘴里的油糕有些咽不下去了,看着良辰,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罚什么了?”   良辰怕她挨了戒尺,学舍里的夫子罚人大多是用戒尺,连忙翻开幼宁的手掌,掌心光洁,并无红肿。   “罚我抄书了,还未抄呢,夫子说先让我们用膳,傍晚下了学再抄,良辰,下午你遣人回去跟李嬷嬷说一声,就说我被夫子留下来抄书,要晚点回去。”   良辰见她被夫子罚了还能这么镇定的吩咐事情,顿觉哭笑不得。   下午下了学之后,幼宁和齐娴老实的去姚女夫子的书房抄字,幼宁抄完了一遍,抬起头,就见姚女夫子立在窗下,夕阳映在她的脸上,宽大的袖子垂到腰侧,她的目光莹润,幼宁觉得她的脸比课上紧绷着要柔和许多。   她看的有些出神,肩膀突然被砸了一下,扭头一看,脚边滚了一个纸团子。   坐在她右侧的齐娴挤了挤眼睛,指着地上的纸团子,幼宁弯腰捡起,纸上写着,“你写多少了?”   幼宁用手比划了个一,齐娴吐出口气,见幼宁没自己写的快,又喜滋滋的趴下去继续抄文章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拨攀比提醒幼宁,她该抄字了。   她才刚俯身,窗外跑过来一个圆脸的女夫子,也是在学舍授课的,她手里提了几包油纸包的果脯,应该是跑的急,脸颊两侧染上了红晕,气喘吁吁的从窗户外把东西提给姚女夫子。   “姚夫子,这是外头托人送进来,给你的。”   姚女夫子脸色一沉,扭过头去,“拿回去吧,我不要。”   圆脸的先生一脸为难,磕磕巴巴的说:“这怎么成,这是别人给你的,我拿不回去,我帮你放这了。”   她说着就把那几包东西摆在了窗台上,急匆匆的转脸跑了。   姚女夫子喊了她两声,没喊回来,提了那几包果脯就要丢,扭过头正好瞧见趴在案桌上的两个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她。   她刚刚思绪飞乱,一时竟忘了屋子里还有两个小人。   她手上颠着那几包东西,调整了下表情,问齐娴和幼宁,“公主和郡主饿了吗?”   幼宁见她刚刚的反应,再联想到她的出身,猜测送她果脯的人,必是她又爱又恨的人,她和忠勇伯府世子和离后,寄居在丹阳长公主府,想必和娘家的庶兄是半分情义也没有的,那么送她东西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那位前夫了。   虽然传言姚女夫子和前夫早已撕破脸皮,但毕竟夫妻数栽,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是前夫送的,那她吃了也不好。   她摇了摇头,旁边的齐娴点头倒是很欢快。   姚夫子目光在手上扫了一眼,把几包纸皮都拆了,露出里面的蜜金橘、枣脯、桃脯、蜜饯,小核桃、还有一包是炒的香喷喷的板栗。   “吃吧。”   这些小零食都是孩子爱吃的,齐娴洗了手,喜滋滋的摸起一颗蜜饯塞到嘴里,腮帮子一股股的,吃的欢快。   幼宁看着夫子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心想,反正都是前夫了,在一起时不知道好好珍惜,都和离了还来献殷勤,活该夫子不待见他,让该死的前夫见鬼去吧。   幼宁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板栗,放在齿间,轻轻一咬,外面的一层壳就崩开了。   那几包不知是不是忠勇侯世子送来讨姚夫子欢心的零食就这么进了幼宁和齐娴的肚子,因为没有宫人伺候,两人手指都被捏核桃捏红了。   那未抄完的文章,也被姚夫子法外开恩,留到下次犯错了一起抄。   天上掉馅饼,有的吃还免了罚,齐娴欢呼一声,两人向姚夫子道谢,正要离开,又被姚女夫子叫住了。   姚夫子把剩下没吃完的也塞到幼宁和齐娴怀里,让她俩带走。   出了姚夫子的书房,齐娴就凑到幼宁耳边说:“夫子今天真温柔,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原先她总是板着张脸,可吓人了。”   幼宁推了下她的肩膀,“你不犯错,怎么会觉得夫子吓人。”   齐娴嚼了嚼嘴里的蜜饯,点头,确实,不犯错夫子也不会故意找茬。   两人说说笑笑,良辰和雪兰已经等在了西门口,见郡主怀里抱着一包油乎乎的东西,小手也是黑的,连忙迎上去,“郡主这是从哪拿的东西,身上怎么这么脏。”   良辰用帕子擦她身上的碎屑。   幼宁抱着那包板栗,笑眯眯的说:“夫子给的。”   雪兰道:“肯定是夫子见我们郡主聪明,才给的。”   幼宁捏了下她的脸,“雪兰也聪明。”   主仆俩互相吹捧,旁边的齐娴看不下去了,拖着她的蜜饯说:“我也聪明,夫子也给我蜜饯了。”   几人走到章华殿外的广场,正巧遇见齐琮和齐琅,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身穿华服的少年,立在长阶下,不知在说什么,齐琅勾着其中一个白衣少年的肩膀,满面堆笑,齐琮只是淡淡的立在一旁,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齐娴一看到皇兄便举起手喊,“五皇兄,七皇兄。”   她抱着蜜饯跑过去,幼宁想到自己刚刚吃的手上都黑乎乎的,良辰也没擦干净,低着头微微福身。   齐琅拍拍齐娴的小脑袋,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又被罚抄书了。”   这个又字用的很是贴切。   齐娴实诚的点了点头,“幼宁今日也和我一起。”被罚抄书。   幼宁:“……”这似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后面跟着的几个少年都忍俊不禁的露出笑容。   齐琅看到远远站着的幼宁,招手道:“阿宁妹妹怎么不过来。”   幼宁被点了名,也抱着板栗小步挪了过去。   齐琅见她俩都拿着小零食,笑道:“你们来这是从哪拿的东西?”   他伸手从齐娴的纸包里拿出一个蜜饯塞到嘴里,点头道:“味道不错。”   幼宁见他吃了齐娴的,也把自己的板栗递给他让他吃。   齐琅拿了几个,分给给面的几个少年,一个紫衣服的少年笑着问道:“这就是幼宁郡主?”   幼宁听他口气熟稔,好奇的看向他。   齐琅笑着给她介绍,“他是卫国公府世子闻铮,他家和你外祖家,还沾着亲呢。”   那少年笑笑,对着幼宁道:“我二婶和你母亲是堂姐妹,按着辈分,郡主该唤我一声表哥。”   幼宁知道在皇城里她有亲戚,成国公府是她外祖家,但她至今也只见过她那个头发花白的外祖父一面,刚开始她的继外祖母倒是三五不时的到永寿宫哭一哭,这阵子也不见了踪影,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和成国公府带着亲的少年让她叫表哥,幼宁一时也不知孩子见着从未见过的亲戚是什么反应,举起手里的板栗,递到闻铮跟前,“闻表哥,你吃吗?”   闻铮笑着从那油乎乎的纸包里拿了一个板栗,他身后的少年突然用肩膀撞开他。   “就你会认亲戚,跟谁不是表哥一样,幼宁郡主,我叫顾彦,我姑祖母嫁的便是成国公府,你也该唤我表哥。”   幼宁犹豫了一下,又把板栗递到顾彦面前,“顾表哥,你吃吗?”   顾彦被她逗笑了,也象征性的拿了一个。   挨着齐琅最近的那个白衣的少年,也往前踱步,“府上跟成国公府也是姻亲关系。”   幼宁没等他说完,自觉的把板栗捧过去。   白衣少年也笑着捏了一个。   齐娴见幼宁傻乎乎的被几个少年给逗了,提醒道:“他是我舅舅家的表哥,他府上可没有婶婶姑祖母和成国公府有亲。”   幼宁愣了一下,闻铮连忙道:“我的是真的。”   言外之意,那两个认亲的是假的。   幼宁被几个‘表哥’围在中间,懵懂的看了一圈,然后伸出小手,冲着几个少年道:“几位表哥,初次见面,幼宁已经给你们送了礼,该你们回礼了。” 第18章 回礼   几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面面相觑,这三个自称幼宁表哥的,只有闻铮一个是真的,顾彦和季霆都是少年心性,见幼宁可爱,听说闻铮是自己表哥,捧着板栗献宝一样递给自己的新表哥,便想逗逗她。   小姑娘听说他俩也是表哥,果然又捧着板栗来给他们吃,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竟是个小机灵鬼,用几个板栗就要换他们的回礼。   他们这种生在富贵窝里的公子哥,自然不会吝啬一件礼物,何况还是新认的‘表妹’,幼宁在永寿宫养了那么久,小脸白皙圆润,长长的睫毛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眸,脸颊两侧一对小小的梨涡,看着就讨喜。   他们今日也是碰巧遇到幼宁,事先并未准备礼物,一时拿不出合适的东西送。   幼宁看着他们几个猝不及防的表情,心想,就你们几个孩子也想捉弄我。   她看着最先捉弄自己的顾彦,“顾家表哥,你主动认亲,难不成没准备礼物?”   顾彦面色尴尬,挠了挠头,半蹲下来,对着幼宁说:“幼宁表妹,表哥今日出门匆忙,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物品,不如这样,待表哥回去准备准备,下次见面,一定送表妹一件称心的礼物。”   幼宁很是失落的垂着头,眼睫低垂,“这样啊,我原以为今日就能收到礼,那便是意外之礼,顾表哥现在告诉我,下次见面给我礼,我都已经提前知道了,也没什么惊喜可言了。”   顾彦噎了口气,抬头看向齐琮求救。   他是齐琮的伴读,平日里跟在齐琮身边,遇到麻烦都是齐琮给他收拾烂摊子,不过他是平西侯府世子,极少会遇到自己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何况还是这种逗小姑娘玩,被人家小姑娘反将一军,拿不出回礼这种丢脸的事。   齐琮淡淡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季霆躲在一旁幸灾乐祸,倒像是忘了他也是该回礼的‘表哥’。   幼宁倒是一视同仁,看向另外两位表哥季霆和闻铮,笑的一脸天真,“闻表哥和季表哥也是要下次见面给我礼吗?”   闻铮拱手,温声道:“是我们失礼,让表妹见笑了。”   幼宁摇摇头,感觉头顶的珠花有些松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花苞,善解人意的说:“不失礼,表哥们也不知道今日会遇到我。”   顾彦几个点头,正要夸奖幼宁聪慧懂事,就听幼宁道:“在我们汝阳,出门见人若是忘了带礼,可以写一张欠礼条,也算是全了礼数。”   什……什么?   欠礼条?   顾彦季霆闻铮几人齐齐傻眼。   听说过欠钱的条子,还真是从未听过欠礼的条子。   齐琅噗嗤一笑,他算是看出来了,幼宁小丫头是得理不饶人,给自己报仇呢。   顾彦笑着说:“幼宁表妹,你看我们几个,也不会赖掉你的礼,下次见面一定给你带过来,这欠礼的条子我们都未听过,就不用写了吧。”   幼宁一脸吃惊,“你们都没听过吗?在汝阳,写欠礼条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一本正经的编瞎话,汝阳距离定熙皇城千里之远,这些人又没去过那里,也无从求证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卫国公府世子闻铮、平西侯府世子顾彦、吏部尚书府二公子,都是大历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骗着签下了屈辱的欠礼条,重点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被骗了,又不好意思不写。   齐琮立在一旁,小姑娘狡黠的眼神自是全都落到了他的眼底,眼见着她收了三张欠礼条,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上还沾着板栗壳,红润的唇角也黑乎乎的,她还一无所知的在那傻乐。   齐琮唇角微勾,阔步向前走去。   伏在石阶上写字的顾彦见齐琮走了,慌忙把笔墨收起来,招手道:“殿下,等等我啊。”   季霆幸灾乐祸道:“你还好意思让殿下等你,殿下嫌弃你丢人。”   顾彦回身踹了他一脚,“你要脸吗?你不也给七皇子丢人了?”   季霆伸手把他往前推,“滚你的,我们家七殿下向来不怕丢人。”   齐琅眉头一挑,指着季霆说:“喂,你们过分了啊,本殿下怎么不怕丢人了。”   顾彦勾着齐琅的肩膀,当面挑拨,“就是啊,季兄不识好歹,冒犯殿下,殿下命人打他板子,给他长长记性。”   几个少年互相推搡打闹,顾彦闻铮季霆要出宫,齐琅推开顾彦,转身看着幼宁面上笑眯眯的,想到这小丫头刚刚一口气坑了他三个兄弟,顿觉好笑,“阿宁,我送你回永寿宫。”   幼宁哦了一声,说好的。   闻铮看向幼宁说:“今日晚了,表妹代我们给太后娘娘问安,改日再去拜见。”   永寿宫中,太后得知幼宁今日的壮举之后,笑的肚子都疼了,把幼宁搂在怀里,指着齐琅说:“该,你们一群混小子,也敢欺负哀家的心肝。”   齐琅直呼冤枉,“皇祖母,孙儿可没有,都是顾彦那小子,见幼宁喊闻铮表哥,便没脸没皮的贴上来逗阿宁,明日孙儿就让他们几个过来给皇祖母赔罪。”   太后道:“赔罪就不必了,就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赔给我们阿宁了。”   晚膳太后留齐琅在永寿宫用了,少不得督促齐琅的课业,待齐琅走后,太后才问幼宁,“你今儿怎么被夫子罚抄字了?”   幼宁脸上一红,虽然今日她是受齐娴连累,但她也不好意思把责任推给一个孩子,红着脸说:“我课上说话了。”   她因何被罚这事,太后心知肚明,不过就是想看看幼宁会不会把被齐婉故意找茬这事说出来,她想等着幼宁来告状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受了这种委屈,应该来告状的,但是她什么都没说,都憋在心里。   太后叹了口气,说:“那你可要记住这次教训,下次不能再犯了。”   幼宁点头应是。   闻铮顾彦季霆的礼第二日就送了过来,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送了玉,闻铮的是一对玲珑剔透的玉葫芦,顾彦的是一对玉镯,季霆的是一块模样狡猾的玉狐狸,连昨日并未哄骗她叫表哥的傅钧也送来了一个圆圆的水晶球。   齐娴勾着那串玉葫芦,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又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回真是占了大便宜,几颗板栗就换了这些小玩意,那几颗板栗,还是夫子给你的。”   幼宁笑的眼角都弯了,把那几样东西都收在盒子里,又对齐娴说:“葫芦给你戴一会,别人送的,我不能送给你。”   齐娴哼了一声,把脖子上的玉葫芦摘掉还给她,吐了吐舌头,“小气鬼,我才没想让你送给我呢。”   她扭头拿了胡萝卜去檐下喂兔子,齐琮送给幼宁的那两只兔子到永寿宫不过两日,被几个小姑娘轮番喂,肚子鼓鼓的趴在笼子里不动弹,齐娴拿着胡萝卜戳了好几下兔子的嘴巴,也不见兔子张嘴。   齐娴蹲着,她做事向来是三分钟热度,兔子不吃她喂的胡萝卜,她被磨没了耐性,把胡萝卜往地上一丢,又去缠着幼宁陪她玩了。   她精力旺盛,幼宁怕在院子里吵到太后,陪她到永寿宫外踢毽子。   宣德帝带着贵妃到永寿宫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小姑娘的欢笑声,他负手立在永寿宫门前,扭头见远处的凉亭里,幼宁那个小丫头正从容不迫的踢着毽子,一下接一下,阿娴笑嘻嘻的追着幼宁跑,手里捧着毽子,踢了没两下毽子就掉了,她追着幼宁央求着幼宁教她,幼宁一下把毽子踢的很高,眼神跟着毽子走,对齐娴道:“你现在一边看着,我踢完再教你。”   两个小姑娘玩的欢快,贵妃笑着说:“哟,咱们六公主和幼宁郡主还真是投缘,平日里小霸王一样的性子,谁都得让着她,不过幼宁郡主的毽子踢得确实比六公主要好。”   宣德帝眉心轻蹙,想到许多年前,汝阳王世子同他一起在练武场里随着汝阳王学武,男孩子哪有不爱舞刀弄剑的,可他的天赋却总比不上汝阳王世子,同样的扎马步,他早早的受不了腿酸的倒在地上,汝阳王世子却能一直坚持的完成汝阳王的任务。   学武如此,学文亦如是,他处处比不上汝阳王世子,他越想,脸色越沉。   凉亭里的幼宁突然感觉气氛不太对,停下来就看见宣德帝面色阴沉的站在永寿宫门前。 第19章 寿辰   “阿宁,你怎么不踢了,说好了等你踢完了就教我的,你可不能玩赖啊。”   齐娴见幼宁突然不踢了,推着幼宁的胳膊催促,幼宁轻声说:“陛下来了。”   “父皇来了,哪儿呢?”   和幼宁见到宣德帝的紧张不同,齐娴转脸瞧见宣德帝,兴奋的向宣德帝跑去,“父皇。”   小宫人们弯身把地上的毽子捡起,幼宁带着良辰往回走,齐娴跑到宣德帝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激动的说:“父皇,儿臣好些日子没见父皇了,母妃说父皇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政务繁忙,父皇什么时候忙完啊,儿臣想和父皇母妃一起荡秋千,骑马,划船。”   齐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父皇力气大,儿臣和母妃坐在秋千上,父皇轻轻一推,儿臣和母妃就飞起来了。”   幼宁听着齐娴一派天真傻气,说出的话既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又丝毫没有抱怨,还顺带提了下宣德帝在敬妃心目中的光辉伟大形象,一番话,竟让她说的滴水不漏,捡着宣德帝爱听的说,幼宁才发现自己又小瞧了这孩子。   难怪宣德帝那么宠爱林贵妃,敬妃又没林贵妃位分高,齐娴把齐婉打的流鼻血也仅是被宣德帝训斥几句,这样嘴甜的女儿,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呢。   宣德帝果然被女儿一番吹捧的飘飘然,面色温和的伸手把肉团子一样的齐娴抱起,齐娴笑着揽住宣德帝的脖子。   站在一侧的贵妃听到齐娴这小丫头竟然当着她的面替敬妃邀宠,看着陛下和齐娴父慈女孝的样子,压着心中不快,微笑着说:“阿娴啊,你怎么总想着玩,你父皇是一国之君,朝堂之事已经够让你父皇烦心的了,你要体谅你父皇。”   齐娴委屈的瞥了瞥嘴,怯怯的说:“是阿娴让父皇烦心了吗?”   贵妃微怔,没想到齐娴会反驳自己,看了眼宣德帝,扯着嘴角说:“你是皇家公主,要懂得为陛下分忧。”   齐娴搂着宣德帝的脖子,茫然的看着他,“儿臣知道父皇是为政务繁忙,儿臣想为父皇分忧,但儿臣听说,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家训。”她很是苦恼,“儿臣是听贵母妃的,还是听祖宗的?”   贵妃噎了一声,宣德帝瞥了她一眼,神色不耐道:“好了,阿娴才七岁,你跟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宣德帝抱着齐娴进永寿宫,倒是把一开始引起他心情不快的幼宁忽略的彻底。   幼宁暗松了口气,忍不住给齐娴竖大拇指,这孩子平时看着不着调,面对她庶母的时候倒是反应快。   太后听说皇帝来了,搭着陈嬷嬷的手从暖阁中出来,宣德帝把齐娴放到地上,给太后行礼。   太后坐到凤榻上,温声说:“这几日朝堂事多,得了空怎么不多歇歇。”   宣德帝见太后关切的神情,想到这些年母子之间虽偶有争执,但母后对自己从未真的记恨过,每每争吵之后,便也揭过去了,母后如此坦然,宣德帝为自己来时的别扭感到内疚。   “母后,过些日子便是您的生辰了,贵妃前几日还特意与儿臣提起,母后的生辰,要大办。”   “哀家知道你一片孝心,哀家心领了,也不是整寿,不必大办了。”   皇帝这是自觉前阵子闹的太过火,有心借着做寿的名头讨好太后,只是做事还这么顾头不顾尾,明知太后不喜欢贵妃,偏想着替贵妃在太后跟前卖个巧。   这些年,太后总顾着皇帝的颜面,倒是助长了皇帝的自信,觉得替贵妃在太后跟前说几句好话,太后就能真信了贵妃对她一片孝心。   贵妃笑着插嘴,“太后寿辰,哪里还要分整寿,咱们做小辈的,自是要尽心尽力让您满意才是,听说皇城最近来了一个戏班子很有名,臣妾已经命人……”   “这事,便交由皇后去办吧。”   贵妃唇角微僵,看向宣德帝,宣德帝也听出不对劲了,原只想着给母后做寿让母后开心,这事又恰好被贵妃提了出来,他便直接带着人往母后这里来了,倒忘了皇后。   宣德帝笑着说:“母后,贵妃也是一片孝心,这事她已经让人去安排了,不如就让贵妃协助皇后,多个人拿主意,也能办的更热闹些。”   太后淡淡道:“她既已派人安排了,皇帝又何必来问哀家。”   殿内沉默了会,宣德帝讪讪道:“既如此,那这事便让皇后来吧。”   到底是太后的寿辰,宣德帝也不好强行逼着母后同意让她不喜欢的人操持寿宴。   他瞥了眼面色煞白的贵妃,又想着贵妃这两日忙前忙后的,总不能兜头一盆凉水泼下,也太寒人心了,还是忍不住为爱妃说话,“不过皇后年幼,儿臣担心她不能让母后满意。”   太后抬头看向宣德帝,“哀家这个年纪做寿,全凭儿女的孝心,只要孝心到了,人是哀家喜欢的,这寿宴即便不办,哀家都觉得称心如意,若是那种哀家一见就糟心的人,这寿宴办的再热闹,哀家也只觉心烦。”   贵妃一回到重华宫就趴在榻上哭,皇帝跟着坐在榻上,拍着她的背哄,“好了,母后既不让你办寿辰,你刚好也多歇歇,也省的费心思。”   贵妃抽噎着说:“先前同陛下商量如何为太后办寿宴,陛下也觉得好,臣妾想着太后与陛下母子连心,陛下觉得好,太后必然也觉得好,便大张旗鼓的命人去办了,如今戏班子都找好了,礼部那边臣妾也差人去问了,说不让臣妾管就不让臣妾管了,臣妾这面子往哪搁,满宫上下的人,如何看待臣妾?”   “朕知道这事让你受了委屈,只是这毕竟是太后寿宴,总要太后她老人家开心,你明知道太后不喜欢你,心里也该有个底,太后会不让你办寿宴。”   贵妃听皇帝这么说,哭的更厉害了,“臣妾向来是个蠢笨的,如何能猜到太后心思,臣妾出身低微,太后不喜欢臣妾,臣妾如何不知,臣妾也是见这些日子陛下因幼宁郡主的事与太后闹不愉快,陛下烦心,臣妾也心疼,这才想着为陛下分忧,臣妾满心满意都是陛下。”   宣德帝看她梨花带雨的,双眼通红,也知道今日这事,确实让她没脸,搂着贵妃的腰,贵妃顺势躺在他怀里,“陛下,臣妾的脸面不算什么,可阿瑛和阿婉都是陛下的亲骨肉,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拖累两个孩子跟着我这个没用的母妃一起丢脸。”   宣德帝宽慰道:“不必多心,朕会命人守口如瓶,不会有人议论,为太后做寿,原本就该皇后操持。”   贵妃见皇帝脸上隐隐有了不耐,不敢再说,只是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皇帝更加怜惜她。   只是宣德帝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只在贵妃这里待了一会,见她情绪稳定了,便让人拿了他的外袍穿上。   贵妃急道:“马上要晚膳了,陛下要去哪?”   宣德帝面色坦然,“朕去敬妃那里看看阿娴。”他又扶着贵妃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等会让宫人拿热帕子给你敷眼睛,都做母亲的人了,别让阿婉瞧见了,吓坏孩子。”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迈步离去。   贵妃立在远处,盯着宣德帝离去的背影,死死的捏着帕子,面如土色。   会灵见她这个样子,知道贵妃这是担心失宠,扶住她说:“娘娘,陛下白日里撞见六公主,六公主又那样说了,陛下慈父心肠,晚上去看她也是情理之中,娘娘不必忧心,陛下的心还是在您身上的,敬妃比不上娘娘,六公主在陛下心里,也比不上咱们四公主。”   贵妃被她这么一劝,安心许多,咬着牙气恼道:“齐娴那个小丫头,惯会在陛下跟前讨巧卖乖,每次都是她,本宫真恨不得……”   “娘娘。”   会灵打断贵妃,小声提醒,“娘娘何必在意六公主,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公主,只要咱们六皇子争气,以后还不都是娘娘说了算,娘娘您得沉住气。”   “这些日子,百官频繁请立太子,让本宫如何沉得住气。”   “那陛下去看敬妃,娘娘您就更不用忧心了,就七皇子那样,您觉得他会对咱们六皇子有威胁吗?”   贵妃想到七皇子整日游手好闲,章华殿里每次课业都是倒数,连伴读都不如,神色缓和。   也是,齐琅能有什么出息,至于那个齐琮,英国公府一连两个女儿都不得陛下欢心,嫡出又有什么用,不得陛下待见。 第20章 贺寿   因要给太后贺寿,静谧的皇宫热闹起来,往年太后贺寿都是宫内歌姬表演,今年因贵妃派人到宫外寻了戏班子,宣德帝为了顾全贵妃脸面,特意叮嘱皇后从民间选戏班入宫为太后祝寿。   民间戏班子入宫不比宫内养的懂规矩,礼仪都要赶着太后寿辰前调/教,看似简单的一场寿宴,事情繁多,各司女官频繁出入永宁宫,皇后忙的不可开交,好在贵妃这些日子一直在重华宫称病不出,少了这么个搅事精,皇后省了不少心。   太后寿辰这日章华殿章武殿特意停了课,皇后懿旨命皇亲国戚及四品以上大臣女眷入宫为太后贺寿,宴席摆在华阳宫中。   福安殿内,幼宁被一群小宫人围在中间打扮,今日是太后寿辰,她是养在太后身边的,穿着也比平日里隆重些。   李嬷嬷给幼宁挑了一件粉色绣花裙,衣襟花纹繁琐,袖口缀着粉色小花,腰间挂着一块圆形玉佩,两侧垂着流苏,头发分成两股盘在头顶,发髻两侧插着云鬓花颜金步摇。   幼宁对着镜子摆了摆头,步摇流苏前后晃动,发间的蝴蝶双翼也跟着轻颤,幼宁控制不住的想玩一玩,良辰端着漆木托盘,上面摆着一个金镶玉长命锁,是幼宁刚穿过来时便戴在身上的,据雪兰小丫头颠三倒四的叙述,那是幼宁的父亲汝阳王世子在出征前,亲自到庙里求的,请了大师开光,因为太过贵重,平日里都由良辰好生保管着。   李嬷嬷取了长命锁,回头见幼宁在玩头上的步摇,她平日里都戴发钗珠花,极少戴这种长步摇,新鲜着,李嬷嬷回头按住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郡主莫再玩了,太后娘娘那里还等着您呢。”   幼宁听说太后在等,立马收起玩心,端庄的坐好,李嬷嬷帮她把长命锁戴上,牵着她往太后那边去。   她过去的时候太后殿内已经坐满了人,皇后端坐在太后下首,对面的位置空着,往下依次是敬妃乔妃和穿着命妇服饰的大臣女眷,有些是生面孔,有些往永寿宫请过安,但幼宁并不能都记得名。   宫人挑开珠帘,小宫人通报说幼宁郡主来了,众人目光齐齐往外落在幼宁身上,或多或少都对这位养在太后身边小郡主好奇。   幼宁早就熟悉这些探究的目光,神色淡定,落落大方。   “阿宁来了,快到皇祖母这里来。”太后看到幼宁,脸上笑意堆的更浓,“不是困了吗?怎么不多睡会。”   一句话,众人心里了然,看来传言非虚,太后对这位汝阳王的小孙女当真是视若明珠。   幼宁走到殿内,依次给太后和几位娘娘行了礼。   “早就听说皇祖母身边养了一位妹妹,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女子,穿了件金丝绣花长裙,身形纤瘦,面庞白净,花貌之上明显气色不足,头上戴着金步摇,并不特别繁重,像是随时能把她压垮了一样。   太后对幼宁说:“这是你大姐姐,永庆公主。”   永庆公主是宣德帝长女,三年前便已出嫁,她生母早逝,她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幼宁在永寿宫这些日子并未见她往宫中请安过,太后倒是时常念起永庆公主,派人往永庆公主府送东西。   幼宁走到永庆公主跟前行了一礼,永庆公主捏着帕子偏头咳嗽一声,拉起幼宁的手,扯着嘴角道:“果然是个好福气的,难怪皇祖母疼你。”   她身后宫人递给她一个盒子,她接过去说:“今儿头一次见你,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   幼宁连忙双手举过头顶接了,永庆公主见她态度如此实诚,扭头和太后对视一笑。   “多谢永庆公主。”   永庆公主笑着说:“我都唤你妹妹了,你怎么还叫我永庆公主,多生分。”   幼宁立马改口,“大姐姐。”   永庆公主满意的点头,“乖,有你在皇祖母身边尽孝,我也就放心了。”   永庆公主未出阁时便得太后照顾,对太后很是尊敬,她生母已亡,宣德帝子女众多,这些年一门心思都在贵妃身上,哪里顾得上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不过是逢年过节想起来,提一嘴子。   永庆公主对宣德帝并无太多父女情分,出阁以后这皇宫里令她牵挂的也就是太后了,几句话,虽未提及她的病情,但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不太好,几句话,说的倒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太后面露心疼,皇后起身道:“母后,华阳宫宴席已经备好,戏也要开唱了,咱们过去吧。”   坐在永庆公主对面的二公主宝和公主蹙着眉道:“贵妃娘娘怎么未来?”   按照规矩,该是帝后率领众妃到永寿宫一起请太后往华阳宫去。   如今宣德帝未来,贵妃也未到,众人都知道,太后不喜贵妃,贵妃又恃宠生娇,前些日子便一直称病,如今连太后寿宴都这般怠慢,她膝下的六皇子和四公主也都没来,这是想在太后寿辰给太后没脸呢。   太后淡淡道:“贵妃身体不适,应是来不了了。”   话音刚落,宣德帝便带着六皇子齐瑛四公主齐婉过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给宣德帝行礼。   齐瑛跪到地上给太后告罪,“皇祖母,母妃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特意让孙儿替她向皇祖母赔罪。”   宝和公主冷哼一声,什么身体不适,分明就是不想给太后贺寿。   “我记得去年母后生辰,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今日皇祖母寿辰,贵妃娘娘又是身体不适,一次尚能理解,这两次可真的要请钦天监好好算一算了,别是贵妃娘娘的八字冲撞了皇祖母和母后。”   宝和公主生母惠妃家世显赫,极瞧不上宫女出身的贵妃,贵妃为嫔位时被当时的惠妃借着位分欺压,贵妃生下六皇子上位后,在宣德帝跟前吹枕边风致惠妃失宠,孝端皇后去后,贵妃管理后宫,后宫那些人见风使舵,受贵妃指使打压惠妃。   惠妃素来高傲,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宝和公主性情随了惠妃,心直口快,又恨极了林贵妃,每每捉住贵妃的把柄总要好生发作一番。   宣德帝刚从重华宫过来,被贵妃好一番哭诉说不受太后待见,来了也是受人脸色,贵妃称病不来,也是他同意了的,这会见宝和公主口无遮拦,脑壳都疼了,训斥道:“贵妃是你的长辈,你岂可非议。”   宝和公主被宣德帝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心气不爽,正要说什么,站在她身侧的永庆公主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惹事。   众人随着往华阳宫去,宝和公主和永庆公主落在后面,宝和公主愤愤道:“大姐,你刚拉我做什么?姓林的真当自己多娇贵,不过是个宫婢出身,皇祖母生辰她也敢拿乔。”   永庆公主道:“你知道今日是皇祖母生辰,何必还要闹到台面上,惹父皇和皇祖母都不高兴,皇祖母生辰,父皇母后都在,连六皇弟和四皇妹都来了,只她一个赌气在重华宫不出,闹心的是谁?还不是她自己,倘若咱们因为她不来闹的心情不愉快,叫父皇训斥你,让皇祖母不高兴,母后下不了台,岂不是如了她的意,咱们开开心心的给皇祖母祝寿,全当她不存在,才是真的让她知道,她这个贵妃在宫里头,有多少份量。”   永庆公主从小身体不好,深知自己活的每一天都不容易,所以她心胸豁达,从不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宝和公主和永庆公主年纪差不多大,又都是早早没了母亲的,姐妹感情极好,宝和公主被永庆公主这么一劝,心气顺了不少,甩了甩帕子,轻声说:“倒真是拿她没办法了,任她逍遥,我以后有何颜面去见我母妃。”惠妃是被贵妃害死的,她眼看着仇人恩宠无限,自己对着她还要卑躬屈膝的唤一句母妃,心情不免怅然。   宴上宝和公主郁闷的多喝了几杯,场中央以齐琮为首,带着齐瑛齐琅一起射悬在空中的灯笼为太后助/兴,少年一身锦衣,手挽弓箭,精准射了中间的福如东海四个字。   齐瑛齐琅一人只来得及射了两个字,刚好凑齐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宗室皇亲带头为三位皇子喝彩,永庆公主凑到宝和公主耳边,轻声说:“你可见阿琮像你一样整日在父皇面前说贵妃不是?”   宝和公主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看向立在宣德帝身侧的翩翩少年,宣德帝正把三位儿子叫到身边夸奖,但他的心是偏的,他宠爱林贵妃,齐瑛在他心里就比其他儿子强,八个字,齐琮射了四个,齐瑛只来得及射了两个,宣德帝重点夸奖了齐瑛,只是稍稍带过了齐琮和齐琅。   孝端皇后和五公主,都是被贵妃间接害死的,但齐琮从未像宝和公主一样把杀母之仇挂在脸上,他始终都是沉稳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对宣德帝的夸奖也是不屑一顾。 第21章 书册   宣德帝在上面夸奖齐瑛,底下坐着的几位皇亲捡着皇帝爱听的说。   “六皇子天资聪颖,勤勉恭顺,文武双全,真是英雄出少年。”   宣德帝朗声大笑,捏起酒杯冲着说话的皇亲举杯示意。   宣德帝偏宠贵妃,人尽皆知,宣德帝时常当着大臣的面夸奖齐瑛,只是刚刚当众射箭,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看便知,宣德帝心长偏了,只夸齐瑛,一众马屁精跟着吹捧。   幼宁和齐娴坐在宝和公主下首,齐娴原本见自己几位皇兄射了字,兴高采烈的鼓掌,跃跃欲试的想上去玩,听到宣德帝只夸齐瑛一人,眼梢低垂,手里拿着筷子在面前的盘子上戳来戳去。   她不高兴了。   无论是天资还是勤奋,齐琮都强于齐瑛,他原是中宫嫡子,地位尊贵,因为宣德帝偏宠贵妃,让他早早没了母亲,如今还当众抬举庶弟,致他处境尴尬,若是一般孩子,只怕早就心里不平衡了。   幼宁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齐琮,他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仿佛四面的议论声与他无关,超然脱俗,如此心性,只怕不是宣德帝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儿子齐瑛比的上的。   等着宣德帝和一众皇亲夸完了齐瑛,才面无表情的带着齐琅回了座位。齐瑛射彩灯没比上皇兄,本就失落,心虚的受了这夸奖,像是被人打了脸一样,把弓箭递给侍从,冲着刚刚说话的宗亲微微颔首:“皇叔过誉了。”   斜坐着的宝和公主轻哼:“一群没骨头的软货,丢尽了皇室宗亲的脸。”   幼宁默默的低头吃东西,假装没有听见宝和公主的话,这位脾气暴躁的公主之前就到永寿宫请过几次安,回回都要在太后跟前狠狠的鄙夷林贵妃一番,太后提醒了她好多次,让她谨言慎行,她总是应承着说知道了,也不见她改。   因她四处辱骂贵妃这事,皇城世家好多宴席都不敢请她过去,唯恐她在自家宴上说出不敬贵妃的话,传出去招惹事端,惹陛下贵妃不快。   永庆公主连忙拉住她的衣袖,“你就少说两句吧。”   宗亲这边一众皇亲举杯向太后皇帝道贺,命妇席上,贵妃的娘家嫂嫂也被好几位夫人簇拥着,春风得意,面对众人的奉承,拽了几句文绉绉的字眼,她嫁到林家时,贵妃还是永寿宫的一名宫婢,林家也只是皇城边上一普通农户,她娘家嫂子自是出身不高,字都不识。   贵妃承宠之后,陛下提拔贵妃母家,十几年过去了,皇城勋贵中,倒是不少以林家为首的家族,对林家人毕恭毕敬,甘愿做贵妃与林家爪牙。   不过真正的世家大族是瞧不起她的,林夫人怕别人说她不通文墨,说话总是刻意卖弄,不伦不类的,闹了不少笑话也不自知,横竖也不会有哪个人会指出她不对,当着面奉承她,私底下都拿她当笑话。   宝和公主听了冷嗤一声,看向齐瑛,“六皇弟天资聪颖,才华出众,怎么也不教教你舅母。”   齐瑛正为他舅母说的那些话头疼,被宝和公主一说,涨的脸色通红,“皇姐说笑了,舅母是长辈,哪有小辈指摘长辈的道理。”   他一语双关,表达宝和公主平日里对贵妃不敬的不满。   宝和公主酒意正上头,蹙眉呵斥道:“你少给我指桑骂槐,当我是你那蠢货舅母呢,好坏话都听不懂。”   “请皇姐慎言。”   齐瑛捏着拳,骨节发白,众人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齐瑛双眼通红,极力隐忍着宝和公主的羞辱。   宣德帝眼神凌厉的瞪向宝和公主,扭头对另一边的二驸马道:“宝和近来心气不顺,可是你惹她不快了,朕这女儿从小娇惯着,受不得半点委屈,今日又是太后生辰,驸马你是不把朕这个岳父放在眼里啊。”   正在和其他皇亲喝酒的二驸马闻言吓得跪到地上请罪。   宝和公主双眸微睁,酒意醒了大半,坐直了身子,哀怨的看向宣德帝。   她是宣德帝女儿,言行有失,宣德帝舍不得拿她怎么样,惩治驸马却不会手软。   本是宝和公主和六皇子齐瑛闹不愉快,位置离的远的大臣没听清宝和公主骂林夫人那句话,让宣德帝这么一说,直接变成了宝和公主与驸马夫妻感情不睦,宣德帝爱女心切,太后寿宴上当众给女儿出气。   四座俱寂,首座之上的太后笑的慈眉善目,“皇帝这是做什么?夫妻之间小吵小闹罢了,你一个做岳父的怎么好插手女儿女婿的事,宝和这丫头哀家看着长大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赌气不搭理驸马,要真罚了驸马,宝和就该心疼了,来,把哀家跟前这壶酒赐给驸马,叫他压压惊。”   有了太后解围,宴上又热闹了起来,好几位皇亲举着杯说要替公主教训教训不懂事的驸马,寻他喝酒,宝和公主咬着唇,气闷的坐在位子上,永庆公主劝道:“好了,就算你心有不满,又何必拿自己弟弟撒气。”   “我除了嘴上说两句,我还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宝和公主想到母亲的死,想到这些年受的委屈,悲从心来,吸了吸鼻子,扯着嘴角勉强的勾起一抹笑意,憋回了眼角的泪水。   宝和公主伤怀,坐在她邻桌的幼宁也被这悲切的情绪的感染,宝和公主这样暴躁的性子,多半是要保护自己,生在皇家,早早没了母亲,倘若自己再不强硬些,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本在可怜宝和公主有宣德帝这样偏心的父亲,转念又想到自己,自己的处境似乎比宝和公主困难多了,宝和公主再不济,也是宣德帝的女儿,嬉笑怒骂全由自己。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戏台下众人各怀心事,齐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拘在位子上没多久便不耐烦了,今日宫里人多事杂,宫人不敢叫小主子乱跑,齐娴只能拉着幼宁去偏殿玩琉璃球。   幼宁陪她玩了会,太后便派人来寻她,一同回永寿宫的还有宝和公主。   幼宁知道太后又要说教宝和公主了,本想凑着听一耳朵,估摸着又能扯出些皇家八卦,可惜一回到永寿宫太后便叫李嬷嬷带她睡了。   幼宁一颗跃起的心就这么歇了。   太后寿辰之后,宣德帝就把齐瑛带在身边处理政事,一时间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陛下有意立六皇子为太子。   这些本身与幼宁没什么关系,但幼宁刚穿过来那日,是齐琮在水里救了她,她把人家抓成那样,人家都没跟她计较,她的心不免偏向五皇子,他是嫡出皇子,又年长于齐瑛,陛下越过他立了六皇子,齐琮要如何自处。   不过这些她也就只是闲着无事想想,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仰仗着太后,能自保便已是不易了,操心那么多也没用。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何况她的麻烦也不少。   “喂,姜幼宁,把你的书册给我。”   齐婉趾高气昂的站到幼宁跟前,这几日齐娴病了不能到章华殿上课,没人护着幼宁,她就像弱小的羔羊,落入了狼口,不是凳子腿少了一支,便是写好的功课不翼而飞,被夫子罚了好几次。   幼宁愣了一下,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公主叫我吗?”   齐婉翻了个白眼,“这屋里除了你叫姜幼宁,还有谁叫这个名字。”   幼宁哦了一声,挺直腰板坐好,“公主唤我何事?”   齐婉道:“你耳朵聋了吗?本公主刚刚已经说了,把你的书册给我。”   幼宁下意识的捂住自己案桌上的书,软绵绵的说:“公主,你自己的书呢?”   齐婉理直气壮,“本公主没带。”   “可是我只有一本,给公主的话,夫子瞧见我上课没书,要罚我的。”   “夫子罚你关我什么事,给我。”   幼宁捂住书册,小声说:“不行,公主,这个真的不能给你。”   齐婉直接上手把幼宁手里的书抢了过去,幼宁眼里噙着水雾要去抢,齐婉塞到了自己的位子底下,坐在椅子上,胳膊撑在前后桌子上,挑衅的冲着幼宁扬了扬眉毛,看着幼宁都快哭出来了,她心情大好。   幼宁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企图等她一离开座位就把书抢回来,齐婉凶巴巴的警告她两句,不许她把书拿回去。   幼宁也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把书拿回去。   齐婉指使她的两个伴读一起看着幼宁,一直到姚女夫子进来授课,幼宁都没取回自己的书。   姚女夫子进来后,小姑娘们起身向她行礼,她扫视一圈,见学舍里没少人,微微颔首,让人坐下,开始检查昨日留下的课业。   她从前往后,走到幼宁的跟前,见她桌子上没有书,问道:“幼宁郡主,你的书呢?”   幼宁怯怯的说:“回夫子的话,幼宁今日忘带了。”   齐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夫子微微蹙眉,看幼宁可怜巴巴的,还是严肃的板着脸低斥,“幼宁郡主,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吧,你是觉得自己都会背了,就可以不用带书册来?”   “学生知错了。”   学舍里发出窃笑声,姚夫子淡淡的看了眼齐婉,对幼宁道:“这节课你不用听了,去书房等我。”   幼宁低声应是,把书桌上的东西摆好,齐婉招摇的冲着幼宁晃了晃手中的书。   幼宁看她那得意洋洋的脸,心想,果然是个笨蛋。   她慢慢悠悠的刚走到学舍前,就听见姚夫子怒不可遏的声音,“四公主,请问你带的这本是什么书?” 第22章 撕书   幼宁微微侧头,齐婉看着姚女夫子翻开的书,书册外面包裹的是这堂课要讲的《孝经》,里面的内容却换成了她从未看过的话本子。   姚夫子面色阴冷,小姑娘们课上听讲不认真,偷偷摸摸带别的书进来是常有的事,说起来,她年轻时在章华殿听讲,那会章华殿的女舍里比这会要热闹多了,古灵精怪的公主们不爱听讲,合起伙来糊弄夫子,小姑娘们年纪小,课上做小动作训一顿也就罢了。   但大齐历来极重孝道,文人爱重书籍,齐婉竟把孝经给撕了,把书页子粘贴在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话本子上,实乃大忌。   齐婉瞪大眼睛,慌乱的解释,“不是,夫子,这不是我的书,是她,是姜幼宁的,夫子,这书是姜幼宁的。”   幼宁一脸茫然,演技拿捏的十分到位,“什么书?”   “你少装蒜了,你给我过来。”   齐婉气势汹汹的冲到门前,揪住幼宁的衣袖把她拽到自己的位子边,“快跟夫子说,这书是你给我的对不对?”   幼宁瞥了眼那本改造后的‘孝经’,摆着脑袋,似是害怕说不是自己的会遭到四公主的报复,犹豫不决,声音讪讪的,“不是我的。”   姚女夫子眉头紧蹙,她授课向来规矩多,讲究礼数,课上不得喧哗,齐婉仗着陛下贵妃宠爱,素来跋扈,先前连着几日捉弄幼宁,今日把孝经都撕了,被人发现了还有恃无恐的想栽赃给幼宁。   幼宁向来乖巧,勤奋刻苦,怎会把书撕了贴在话本子上。   齐婉是公主,她犯了这等大错,别的夫子不敢说她,她就是栽赃到幼宁身上,那些夫子也会顺水推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惩罚幼宁,姚女夫子想到这一层,声音更冷了。   “四公主,你说这书是幼宁郡主的,那么请问为何这本书会在你这里。”   齐婉噎了一声,脸憋得通红,她虽然嚣张,但那也只是对一群同龄的小姑娘罢了,小姑娘对授课的夫子天生带着畏惧,姚女夫子又冷漠严肃,章华殿里,齐婉别人都不怕,唯独对姚夫子有几分惧意,章华殿授课,教导孝顺、厚德、善良、友爱、谦虚、诚实、礼让,她在章华殿里仗着公主身份欺负别人的事自然不敢当着姚夫子的面说出来。   在姚夫子威严的眼神下,齐婉目光闪烁,说:“是姜幼宁给我的。”她找了个自己认为合理在别人看来非常蹩脚的借口,这般含糊,在姚夫子这里显然说不过去。   姚夫子手里戒尺指着桌面,“既然是郡主带进来的,废了这番功夫撕书,应是要自己看的,她为何要给你?撕孝经乃是大罪过,公主你身为天家皇女,理应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不该知错犯错,而后不知悔改,满口谎话,攀诬同窗。”   “我,我没有……”   齐婉被姚夫子劈头盖脸指责的哑口无言,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惩治别人,何时被人问责需要解释,书是她从幼宁那里拿的,出了事,她想当然的觉得都是幼宁的错,咄咄逼人的把矛头转向幼宁,毫不思考在旁人眼里,她才是做错事还想甩锅的那个。   “就是她,这本书是我从她那里拿来的,玉静和素兰皆可为我作证。”林玉静和李素兰都是她的伴读。   这两个一直都是跟在齐婉身后,唯齐婉马首是瞻,听了齐婉的话,立马冲着姚夫子福身,为齐婉证明清白。   “夫子,书是从幼宁郡主那里拿过来的。”   有人作证,齐婉腰板更直了,“夫子,姜幼宁实在无礼,真该好好罚她。”   幼宁垂头,余光瞥见姚夫子面上微妙的动作就知道,姚夫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书确实是她故意撕的,她如今才七岁,在章华殿里的日子还长着,出了章华殿和齐婉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被这熊孩子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那往后的日子她也不用过了,怎么着也得治一治这熊孩子,让她收敛点。   齐婉劣行满满,狂妄无脑,治她几乎不太需要动脑子。   这几日齐娴不在,齐婉以欺负自己为乐,她故意来抢自己的书,是预料之内的事,整个过程在齐婉大力配合下,异常的顺利。   不是她心眼小,要跟个孩子计较,她也是一时兴起,弄了本假冒的孝经,齐婉不来抢,什么事都没有。   “四公主,课上请勿喧哗,事实如何,不是仅凭你一人之言,臣心里自有决断。”   齐婉气急败坏道:“怎么不是她,就是她故意撕书害我。”   齐婉再蠢也回过味来了,这书怎么来的她心里一清二楚,肯定是姜幼宁撕的,平日里欺负她的时候,她都傻子一样闷不吭声的,今天突然要把书抢回去,就是故意让自己把书藏起来,好让自己看不出来这本书不对劲。   好啊,敢陷害自己,看她不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齐婉跨前一步,想要教训幼宁,好在她被宠的无法无天,身边还是有知道分寸的,李素兰拦住她,冲着姚夫子福了福/身,道:“请夫子见谅,不怪公主恼怒,实在是没受过这等冤枉,撕孝经这等大不敬的行为,公主身份尊贵,如何不知,又岂会做出这种事来,学生是四公主的伴读,说出的话有偏帮公主之嫌,可当时幼宁郡主把书借给公主的时候,屋里有好几个人,学生记得静如郡主,舒雅郡主还有傅小姐都在,她们都瞧见了,可以为公主作证。”   齐婉冷静许多,对啊,她是有证人的,满屋的人都看到那本书,是她从姜幼宁那里拿过来的。   就算是她抢的又如何,她说是借过来的,没人敢说别的,但姜幼宁撕了孝经,夫子肯定要狠狠的罚她,齐婉瞪向幼宁。   幼宁丝毫不惧的同她对视。   反正,她不得罪她,齐婉还是以欺负自己为乐,自己好歹也是养在太后跟前的,总这么畏首畏尾的,岂不是丢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脸。   一个身穿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磕磕巴巴的说:“是,是幼宁借给阿婉的。”   她说借的时候有些犹豫,心虚的瞧了幼宁一眼。   她心虚是因为书是齐婉抢的,齐婉抢书不对,但跟撕孝经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   这反应落在姚夫子眼里,就觉得是四公主在学舍里威胁了其他小姑娘。   临窗坐着的舒雅郡主瞥了瞥嘴说:“学生课下在睡觉,没瞧见。”   她是怡亲王的孙女,怡亲王是宣德帝的皇叔,皇室宗亲里地位极高,她这样出身的郡主,便是公主也不能随便欺负,刚刚齐婉从幼宁那里抢书她是瞧见了的,她向来看不惯齐婉的行为,心知齐婉被幼宁摆了一道,却不想为她作证。   活该,谁让她整日仗着公主身份作威作福,她要是不抢幼宁的书,幼宁也陷害不了她。   “舒雅堂姐,你怎么没瞧见,你明明就瞧见了。”   四公主质问舒雅郡主。   李素兰一看就知道要坏事了,本来姚夫子就不信四公主的话,四公主平日里就蛮横,这话说出来,倒像是威胁舒雅郡主改口替她作证一样。   这里她身份最高,即便所有人都替她说话,也不可信了。   果然,姚夫子戒尺往桌案上一敲,板着脸冷声说:“公主郡主们身份尊贵,孰是孰非,我一个授课妇人不敢妄议,还是请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来断一断吧。”   齐婉一听要让太后身边的掌事过来,心里害怕了,即便书不是她撕的,但她在章华殿欺负姜幼宁的事是真的,闹到皇祖母面前,皇祖母那么宠着姜幼宁,肯定偏着她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说:“夫子,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皇祖母和母后了。”   姚女夫子声音微沉,“四公主,撕孝经可不是小事,臣受命在章华殿授课,出了这种事,难辞其咎,还要向太后和陛下请罪呢。”   她冲着永寿宫的方向行了一礼,对着幼宁道:“幼宁郡主课上未带书,错了当罚,去书房候着。”   她唤了章华殿的其他夫子,遣人分别去重华宫和永寿宫。   因是为公主授课,齐婉犯了错,其他人的课自不必上了,齐婉和幼宁站在姚夫子的书房里,没多久陈嬷嬷就过来请姚夫子带着齐婉和幼宁去永寿宫。   齐婉听说去永寿宫,害怕太后偏心,摇头道:“我不要去永寿宫,我要我母妃。”   陈嬷嬷恭敬道:“四公主放心,贵妃娘娘在永寿宫,陛下也在。”   幼宁心里一紧,什么?宣德帝也在? 第23章 传杖   姚夫子把大致情况同陈嬷嬷说了一遍,四公主把孝经的书封面撕了黏贴在话本子上,课上被发现,说书是幼宁郡主给她的,林玉静和李素兰都可以为她作证,并且当时静如郡主舒雅郡主和傅小姐也在。   “静如郡主言词犹豫,目光闪烁,说书是幼宁郡主借给四公主的,舒雅郡主和傅小姐当时在做其他事情,并未瞧见。”   姚夫子不偏不倚的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她身上穿戴章华殿夫子的统一服饰,神情淡漠,听起来很公正,但幼宁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为自己抱不平的意思。   她心里像注入了一股暖流,甜滋滋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幼宁已经很透彻的了解这位看起来很古板,不近人情的姚夫子其实是外冷内热,侠义心肠,爱好打抱不平,却还要端着夫子的架子主持公道。   静如郡主没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全都落在姚夫子眼里,还当众戳破了自己,脸色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不要见人。   陈嬷嬷一听这话内心怒火翻涌,她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自幼宁到永寿宫后,衣食住行都是她与李嬷嬷亲自操持,太后娘娘捧在手心的明珠,到了章华殿被人合起伙来的欺负。   她神情肃穆,冲着姚夫子微微颔首,“有劳夫子了。”   她冲着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使了个眼色,把不愿意去永寿宫,缩在位子里的齐婉抱了出来。   林玉静、李素兰以及几位被提到名字的小姑娘,为了作证,也一并被请去永寿宫。   幼宁没想闹那么大,本来也只是想让齐婉收敛一点,这下好了,贵妃和宣德帝都请来了,这架势,就是家里孩子上学不长心,被请家长了,只不过这个家长来头有点大。   幼宁是不担心这事最后的过错方会落到自己的身上,齐婉刚刚的表现,活脱脱就是做错了事还要甩锅的样子,有太后给自己撑腰,自己肯定不会是‘顶锅’的,不过一群小姑娘说话没什么分寸,到了太后跟前,肯定会说些什么话,让太后看出来自己平时在章华殿被齐婉欺负。   齐婉那点熊孩子的恶作剧,并不能真正伤害到自己,不过在太后娘娘眼里,自己也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太后娘娘肯定要心疼。   幼宁跟在陈嬷嬷身侧,轻叹了口气。   陈嬷嬷牵住她的手,略带粗糙的手掌在她稚嫩的小手上拍了拍,异常令人安心。   幼宁抬起头看她,陈嬷嬷停下脚步,俯身凑到她耳边安慰,“郡主莫怕,太后会为郡主做主的,不是郡主做的,谁都不能冤了郡主。”   幼宁心里一暖,为了陈嬷嬷的无条件信任,随即又想,这事,是自己做的呢?   不待她多想,永寿宫已经到了,抱着齐婉的宫人把她放到地上,齐婉一路挣扎,那宫人的头发都被抓散了。   齐婉脚一落地,就冲着宫人的腿弯子踹了一脚,扭头就要走。   两侧迅速跑过来两个小宫人拦住她,半哄半拽,“四公主,太后和陛下在里面等您呢。”   有宫人挑开帘子,幼宁等着齐婉先进去,跟在她后面进去。   静如郡主拽住舒雅郡主,面色惨白,“舒雅姐姐,太后若是责怪,你要救救我。”她悔死了,真不该替齐婉说话。   她早知道幼宁得太后宠爱,但她看齐婉平日里欺负幼宁,幼宁胆小怕事,被欺负了也闷不吭声的,不见她向太后告状,齐婉素来跋扈,若是不帮她,回头她肯定要排挤自己,这才帮齐婉说话,没想到这事闹到了太后跟前。   她出身王府,从小家里姨娘之间的勾心斗角没少看,这种事,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她帮了齐婉,太后肯定要厌恶她的。   她眼眶里含着泪,舒雅郡主没好气的甩开她,“关我何事。”   “舒雅姐姐。”静如郡主像攥着救命稻草一样再次拽住舒雅郡主的衣服。   舒雅郡主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再甩开她,这个静如,平日里就惧怕齐婉,不敢得罪她,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动不动就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她轻声提醒,“太后陛下跟前,你莫要失仪。”倒是没有再甩开她,由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在廊下候着。   殿内太后正端坐在凤榻上,下首坐着宣德帝和贵妃,齐琮和齐瑛也在,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严肃,太后一见姚夫子,便笑着问道:“可是阿宁给你添麻烦了?”   姚夫子跪到地上,先行了大礼,起身恭敬道:“幼宁郡主一贯勤奋刻苦,并无麻烦。”   太后闻言心情愉悦,坐在一侧的贵妃看向宣德帝,笑着说:“适才陛下与太后商量事,宫人进来通报说幼宁郡主在章华殿做错了事,惹得姚女夫子发了大火,这都闹到太后跟前了。”   贵妃娘娘巧舌如簧,三两句先发制人,笑盈盈的把锅全都甩幼宁身上了。   贵人向来有指鹿为马之能,贵妃宠冠后宫,若是一般夫子遇到这种情况,必然要斟酌再三再做回答,可惜她遇见的偏是姚女夫子。   她能在与无娘家依靠的情况下,同忠勇伯府撕破脸,置之死地而后生,毅然决然的与前夫和离,又岂是会被贵妃这三两句吓唬到的人。   她心里虽然偏向幼宁,但齐婉和幼宁同为她的学生,她就要公平公正,不能用齐婉以前的嚣张跋扈,先入为主来判断这件事情。   是以她原本不打算在太后与陛下面前多嘴,却让贵妃这两句话说的来了火气。   太后眉心微蹙,还未出声,姚夫子便道:“想来是通传的宫人没说清楚,贵妃娘娘误会了,并非是幼宁郡主做错了事,是四公主殿下。”   贵妃脸色一僵,显然没有想过,姚夫子会如此不知好歹。   齐婉立马委屈的摇头,“不是,不是我,都是姜幼宁害我。”齐婉扑到贵妃怀里,贵妃一把搂住她,目光看向幼宁。   幼宁站在中间,被众人的目光包围着,都在等着她说下一句。   宣德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并没有把小姑娘的这点小打小闹放在心上,今日带着齐琮齐瑛到太后这里议事,恰好遇见了章华殿的姚夫子派人来告状,宫人只说四公主和幼宁郡主犯了错,并未细说做了什么。   自己女儿什么脾气宣德帝也清楚,一听说是两个小姑娘犯了错,便觉得是两个小姑娘拌嘴了,许是阿婉先挑衅,姚夫子才说是她的错,不过两个小姑娘都好端端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淡淡的说:“姜幼宁,你来说。”   幼宁心想,果然,做老子的还是护着自己闺女啊,姚夫子都说了犯错的是齐婉,他不问齐婉发生了什么,反倒来问自己,如果单看姚夫子发现齐婉撕孝经带话本子进学堂,齐婉把锅甩给自己这一段,自己应该是个无辜的小可怜,什么都不知道,被齐婉冤枉。   她冲着宣德帝行礼,一脸茫然的说:“回陛下,臣女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脸无辜。   “哦,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宣德帝觉得好笑,“你与阿婉两个人犯错,怎么你不知道?”   齐琮也饶有兴致的看向‘无辜’的幼宁。   幼宁眨了眨眼,有点惊讶,“我……臣女做错事了吗?”她沉思片刻,忽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颤着声说:“臣女冤枉。”   她像是才搞清楚状况一样替自己喊冤,倒是把宣德帝弄懵了。   太后心疼她,幼宁向来惧怕皇帝,每次皇帝来,她都要远远的躲着,这次还要当着他的面被质问。   太后护短,直接起身走到幼宁跟前,把她搂到怀里,拍着她的背说:“阿宁莫怕,尽管实话实说,皇祖母替你做主。”   幼宁原本只是做戏,听了太后的话,鼻尖一酸,眼圈就红了。   “我,我真不知道,是四公主说我害她,我不知道。”   她摘得一干二净,这事除了齐婉想甩锅到她身上,跟她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怎么你不知道了,那书明明就是你给我的,你还抵赖。”   齐婉突的从贵妃怀里站起来,冲到幼宁身边,想动手拽她,太后把幼宁护到怀里,严厉的盯着她,“齐婉,当着哀家的面,你也敢放肆,是谁给你的胆子?”   齐婉被太后严厉的语气吓得畏怯后退,看太后把幼宁护在怀里那宠溺的样子,明明自己才是皇祖母的孙女,姜幼宁不过是个异姓王府的孤女,皇祖母为了个外人凶自己。   她越想越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贵妃心肝肉似的抱住她,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太后,阿婉年纪还小,她才是您的亲孙女,您怎么能什么都不问清楚,就护着外人呢。”   还没怎么呢,娘俩就开始抱头痛哭,太后冷眼瞧着,对宣德帝道:“一个妃妾,质问当朝皇帝的生母皇太后,闹成这样,哀家没被气死,也是多亏了祖宗保佑。”   齐瑛连忙去劝贵妃,让她不要再哭,又跪下给太后请罪。   贵妃取出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掉眼泪,宣德帝训了她两句,哭的更凶,也被她哭的有些烦了,在永寿宫里哭成这样,简直不成体统,他面色羞愧的看向太后。   太后冷哼一声,吩咐陈嬷嬷,“传杖。” 第24章 惩治   众人听了太后的话,俱是一惊。   太后向来温和宽厚,这宫里,别处当差的宫人挨打是家常便饭的事,唯有永寿宫的宫人,犯了错也不过是训斥一顿,实在有大过错才会撵出永寿宫。   已经许多年不见太后传杖了。   殿内铜炉升起浮香,水晶珠帘微微漾起,几个内侍执杖候在帘后,仿佛随时要冲进来,殿外候着的小姑娘们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见到这架势,都害怕了。   静如郡主捏着舒雅郡主的手不停发抖,她觉得手脚冰凉,有些站不住脚。   舒雅郡主按住她的肩膀,嗤道:“你怕什么?你既没撕书,也不是四公主的伴读,要挨打也轮不到你。”   林玉静被舒雅郡主的话吓的直接瘫软到地上。   她们做伴读的,在家族其他姐妹眼里瞧着风光,其实到了宫里日子过的并不好,公主在章华殿犯了错,金枝玉叶打不得,受罚的全是她们伴读。   今日这事,说到底是四公主先欺负幼宁郡主,没想到被幼宁郡主摆了一道,不论是欺负幼宁郡主,还是撕孝经,在太后跟前都是大错,太后传杖,打的总不会是幼宁郡主。   那就是对四公主发了火,挨打的就是她了。   太后传杖,旨意还没出来,外头先倒了一片。   殿内,宣德帝替贵妃求情,“母后,贵妃乃一品诰命,并无大过错,怎么能打呢?”   太后双目微眯,攥着手搭在一侧,悠悠的反问宣德帝,“皇帝说,不能打?”   宣德帝一怔,撩起袍子跪到地上,“儿臣求母后,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了贵妃这一回吧。”   殿内的人一齐俯首跪下。   太后淡淡道:“饶了她这回,那上回的过错呢,哀家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了她那么多回,适才皇帝说,贵妃并无大过错,不能打,那么你说,什么样的过错才叫大过错。”   太后怦的一声拍在凤榻上,“质问哀家,忤逆犯上,算不算错?”   “母后,贵妃也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冒犯母后。”   “她关心则乱,哀家一个太后,该受她的活罪不成,阿婉在章华殿犯了错,还连累了哀家的阿宁,哀家还未问清楚缘由,她倒是先哭了起来,皇帝,刚刚你可瞧见哀家打她了?”   宣德帝垂头。   “哀家骂她了?”   宣德帝再一次无言。   “那是谁纵的她如此无状?”   殿内鸦雀无声。   总算清静了,太后捏了捏额角,陈嬷嬷略一下拜,“请姚夫子将今日学堂之事细说。”   姚夫子跪着膝行上前一步,拱手将刚刚和陈嬷嬷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说了一遍。   宣德帝听到齐婉把孝经面子撕了黏贴在话本子上的时候表情就不对了,贵妃连忙道:“陛下,不可能,阿婉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掌嘴。”   宣德帝还未反应过来,本就站在贵妃旁边的陈嬷嬷已经上手一巴掌煽到了贵妃的脸上。   “啪——”   贵妃白皙的脸上浮现五个指痕,钗发微散。   “母妃,大胆奴才,你竟敢打我母妃。”   齐婉指着陈嬷嬷就骂,齐瑛连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按着跪好,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贵妃捂着脸,眼眶发红,楚楚可怜的看向宣德帝,“陛下,臣妾活不了了,臣妾是大齐贵妃,一品命妇,岂能受此羞辱。”   宣德帝蹙着眉道:“母后,怎能随意掌掴贵妃?”   他抬起头,触及到太后一片冰冷的眼神,“笑话,哀家自坐上大齐太后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哀家打不了的人,贵妃在其位,身不正,哀家是看在她为你生育了阿瑛和阿婉的份上,对她诸多宽容,倒纵的她无法无天,当真以为哀家软弱可欺不成,也是哀家懒怠,这后宫法纪混乱已久,也罢,既无法,从现在开始正法,这一巴掌,是教教她,往后到了哀家跟前,不许随意说话,哀家让说才能说。”   宣德帝眼中怯懦一闪而过,他幼年登基,一直活在母后的羽翼之下,他至今不忘那一日,答应入秋就带他骑马的父皇一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他看着宫人们摆在他眼前的明黄色的龙袍,这身衣服,曾经是父皇穿过的。   他哭着逃开要去找父皇,他温柔的母亲把他按到腿上,捂住他的嘴,一掌一掌的拍在他的身上,告诉他,从今以后,不许随便哭,母后让哭才可以哭。   那天,他在母后的怀里哭的一直到昏过去,向来疼爱他的母后都没有停手。   他醒过来,随着母后去上朝,站在了万人之上,坐在了父皇曾经坐过的位子上,受万臣朝拜。   龙椅是冰冷的,远没有昔日坐在父皇膝盖上温暖,也没有母后的怀抱柔软,可惜父皇走了,他转过头,看到的母后,也是陌生的。   宣德帝在太后的目光下,垂下头,任凭贵妃如何哀求的眼神,都没把压在唇边的话说出来。   “阿婉,你说,为什么要撕书?”   齐婉被刚刚那一幕吓坏了,抖着声说:“是姜幼宁给我的,是她撕的,不是我撕的。”   “阿宁为什么要把撕了的书给你?”太后冲着齐婉招了招手,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祖母形象,“你过来,别怕,孝经虽沾个孝字,也不过是本死书,撕了就撕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实话实说,皇祖母不怪你,但你若说了假话,皇祖母可是会生气的。”   齐婉缩着脖子走到太后跟前,有些犹豫,“我……”   “若是阿宁给的,你也该发现书的内容不对,应该报给夫子才是,为什么要等到夫子发现了,才说是阿宁给的?”   齐婉终于受不了了,哭着说:“皇祖母,我错了。”   “哦,哪里错了?”   齐婉吸了吸鼻子,“书,书是我撕的。”   幼宁一怔,齐婉为什么承认书是她撕的。   “既然是你撕的,为什么要说是阿宁给的?”   “我害怕,怕夫子罚我,才随便说是她给的。”   幼宁微微抬头,懂了,刚刚太后已经说了,孝经是本死书,撕了就撕了,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齐婉那套书是自己给她的借口显然说不过去,她要想把自己扯进去,除非说书是她抢过去的,那样肯定就引出她先前欺负自己的事,自己是养在太后这里的,太后今天这样明显就是宠着自己,齐婉吓坏了,不敢让太后知道她欺负了自己也正常。   太后对着宣德帝冷笑,“皇帝,事情可明白了?”   宣德帝一脸愧色,指着齐婉说:“混账,你竟然把孝经给撕了,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齐婉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太后温声道:“这又算什么大事,小孩子哪有不顽劣的,听讲乏味,想个法子解闷,阿婉能想出把孝经的页子贴在话本子上带到章华殿去,可见也是个机灵的,哀家反倒不希望自己的孙女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况且孝顺,是看做出的事,不是嘴上说出来的,行了,阿婉别哭了,皇祖母又不怪你。”   太后从陈嬷嬷手里接过手帕,“来,看看,都哭成小花猫了,皇祖母给你擦擦。”   太后摸着齐婉的脑袋,“不喜欢听讲,你可以直接告诉夫子,你不爱听,姚夫子自会回禀你的父皇与哀家,但你不该做了错事,还要冤枉别人,你是天家公主,皇祖母希望你做一个有担当的人,而不是学小人之间的算计,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   太后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齐婉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好了,把公主们带下去吧。”   四公主和幼宁被带到了偏殿,齐琮和齐瑛却被留了下来。   太后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贵妃和宣德帝,又瞥向一侧的齐琮和齐瑛,抠着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道:“管教阿婉,哀家原本不想插手,但今日这事,连累了哀家的阿宁,哀家自要追究,不过,孩子的事且搁着,毕竟这做母亲的规矩没学好,孩子就更指望不上了。”   宣德帝道:“母后息怒。”   “哀家不怒,若是这点子事都要发怒,哀家早被气死了。”   宣德帝满面羞愧:“是儿臣不孝,没有管好贵妃,母后要罚就罚儿臣吧。”   “这话说的,你没管好贵妃,贵妃犯了错你来顶,那你是哀家亲自教养长大,是不是要哀家替你受罚?”   “母后,儿臣绝无此意。”   “从你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开始,哀家就与你说过,你是天子,这天下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来说,贵妃今日的行为,是不是对哀家不敬?”   宣德帝深吸一口气,太后又问齐瑛,“阿瑛你来,你向来束身自好,你说,你母妃今日的行为,有没有一个贵妃的仪容?”   齐瑛俯身,额头贴到地上。   太后见父子俩皆是不语,冷笑,“怎么都不说,既然你们不说,那么哀家来说,言行无状,居贵妃之位,享受天家荣耀,却如市井泼妇般,丢尽天家脸面,杖二十,禁足重华宫,无哀家懿旨,不得擅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入V啦,当天三更,请大家多多支持,(づ ̄3 ̄)づ╭?~ 第25章 杖责   “皇祖母,求您开恩。”   贵妃丝毫不惧的看着太后,“太后娘娘,臣妾犯了何错要受此重责,臣妾不服。”她不信太后会当着陛下的面罚她。   齐瑛无奈的拉着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求您别说了,快向皇祖母赔罪吧。”   贵妃瞪了齐瑛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阿瑛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太后不过是放狠话吓唬人罢了,她堂堂一个贵妃,又无大错,太后也不能罚她。   她笔直的跪着,微扬着下巴。   太后凤目微眯,“大齐建朝以来,有哪个后妃敢在永寿宫撒泼,又有哪个后妃,敢如你这般,质问当朝太后,你目无尊卑,到现在都不知悔改,哀家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为妃妾之道,你不服,自有你服的时候。”   太后今日话说的多,连声咳嗽,宣德帝见状忙道:“还请母后息怒,莫要气坏自己的身子,儿臣惭愧,必将贵妃带回去好生管教。”   太后今日铁了心的要罚贵妃,宣德帝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对太后的脾气十分了解,心知太后要罚贵妃是积压已久的怒气,这回不太能救下贵妃,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爱妃被打。   太后接了陈嬷嬷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顺着气说:“免了吧,这回,哀家要亲自管教,这次还气不坏,下次就未必了,贵妃,你是个有能耐的人,自陛下亲政,哀家这是第二回动杖,这次是为了你,头一回,也是为了你,上次,你以怀孕逃脱,这回,哀家不饶你。”   齐琮跪在一侧,唇角紧抿,搁在袍下的手掌青筋凸起,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还是叫他极好的收敛起来。   太后上一次动杖,是为了他的母后和胞妹。   贵妃于他,有杀母之仇,他略垂头,眼睛盯着前方的纯铜灵芝鹤像,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贵妃听了太后的话,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她正与陛下同眠,太后派来的人直接冲进来,把她从床上拽下来,当着陛下的面一路拖到永寿宫,棍棒挥在身上,腹中骨血生生离体,那彻骨之痛,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半边身凉。   内侍执棍上前,两名内侍压住她的肩膀,她摇了摇头,身体瑟瑟轻颤,“放肆,谁敢碰本宫。”   “陛下。”她扑过去环住宣德帝的胳膊,“陛下您说句话呀,您说过的,此生都不会叫臣妾棍棒加身,您忘了,上回就是因为太后打了臣妾,臣妾才……”   “贵妃。”宣德帝急急呵住贵妃,“母后是长辈,今日确实是你失仪,快向母后赔罪。”   林贵妃心里一紧,宣德帝向她使眼色,她死死的咬住唇角,面色惨白,发髻散乱,“陛下,君无戏言啊,臣妾——”   她手掌捂住腹部,太后目光微动,陈嬷嬷连忙扶住她,“太后,太后您没事吧。”   太后挥一挥手,“无事,还愣着做什么,打。”   宣德帝略偏着头,似是不忍,手指却死死的捏住她的胳膊,提醒她,不要乱说话,贵妃眼眶湿润。   “退下。”宣德帝呵斥内侍。   几名执棍的内侍正要退的时候,太后道:“哀家说打。”   陛下叫退,太后让打,几名内侍面面相觑,干巴巴的站在那里不动。   “母后,贵妃身体向来不好,上回那十几棍在她腿上落了病根,至今尚未痊愈,请母后开恩,儿臣这回一定严加管教。”   “这宫里头,宫人受杖刑,莫说是十几二十杖,便是四五十杖刑,只要没打死,第二日还要爬起来伺候人,贵妃那十几杖都是八年前受的了,到现在还未痊愈,贵妃这身子也太娇贵些,何况上回,原该把她打死的,只是打了十几棍,便骄矜到现在,在哀家跟前放肆,都愣着做什么,打。”   “太后,臣妾知错了,太后,您就看在臣妾给陛下生了阿瑛和阿婉的份上,宽恕臣妾这回吧。”   “皇祖母,孙儿也求您了,请您宽恕母妃,孙儿愿意替母妃受罚。”   太后看着跪俯在底下的贵妃,沉默片刻,齐琮悄无声息的往殿中央挪了挪,太后目光落到孙儿的肩膀上,沉声道:“打。”   偏殿里的齐婉坐在椅子上,一直拿眼睛瞪幼宁,“都是你,都是你害我。”   闹的这么大,也非幼宁初衷,她无奈道:“公主殿下,臣女如何害你了,是你撕了孝经,还推脱到臣女身上。”这是齐婉亲口说的。   齐婉气红了眼,脾气暴躁的摔了手中捧着的茶碗,她那么说还不是因为皇祖母偏心姜幼宁。   她越想越气,没忍住哭了起来。   她的贴身宫人慌忙来哄她,她越哭越凶,在偏殿里发脾气。   “我要见我母妃。”   她扭头往外面走,两侧迅速冲出宫人把她拦住,“公主殿下,太后娘娘有事和贵妃商量,您不能出去。”   “放肆,我是公主,你们也敢拦我。”   “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请公主见谅。”   齐婉一听是太后的意思,跺了跺脚,红着眼睛坐了回去,继续睁大眼睛,瞪幼宁。   幼宁恍惚听见外面有女人的惨叫声,齐婉也身体一僵,从椅子上蹦下来,小宫人还要拦她,她死死的抠着宫人的手臂,哭着说:“我要见我母妃,你们把我母妃怎么了。”   幼宁想到刚刚太后传了杖,有些诧异,太后真的杖责了贵妃。   齐婉哭累了,趴在她乳母的怀里睡着了,一直到酉时,李嬷嬷才进来带幼宁去用膳。   幼宁回到福安殿,紫檀硬木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良辰服侍幼宁坐下,替她布菜,幼宁食不下咽,问,“皇祖母呢?”   太后过来的时候,幼宁直接跪到了地上,太后走到她跟前,把她搂到怀里,语气无奈的哄,“怎么了这是?你自己耍小聪明,自己不好意思了。”   幼宁面色羞愧,“皇祖母,您知道是我?”   太后点了下她的鼻子,“皇祖母若是连你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还做的了太后?”   幼宁垂头,“您罚我吧,都是幼宁顽劣,惹您生气。”   太后笑道:“哀家没有生气。”   幼宁不信,“可是您……”连贵妃都打了。   太后牵着她的手到榻上坐下,“哀家打她,不是为了今日章华殿一事。”她摸摸幼宁的头发,冷嗤,“那是她该打。”   自孝端皇后去后,她心灰意冷,不想过多插手后宫之事,这些年,她时常在想,当初,她到底是对孝端皇后好,还是害了她。   孝端心性纯良,因为跟自己走的亲近,才会为自己抱不平,在皇帝面前进言汝阳王一事,惹了皇帝厌弃,最终落得那个下场。   她冷眼瞧着这几年贵妃宠冠后宫,跋扈嚣张,却也是听之任之,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她实在不愿费心费力,替皇帝收拾烂摊子,还要惹人厌烦。   这也助长了贵妃的气焰,只是如今不同了,幼宁养在自己身边,阿婉在章华殿里欺负幼宁的那些事,她知晓的一清二楚。   先前贵妃就汝阳王一事挑拨她与陛下的母子关系,献策叫成国公夫人入宫的事,她心下记着了,只是不想打破眼下好容易得来的安宁。   今日当着她的面,威胁姚夫子,企图把错事都归到幼宁身上,她岂能再容她如此。   贵妃被太后杖责禁足一事,即便宣德帝严令禁止宫人议论,私底下还是传遍了整个皇宫。   景阳殿内传来一阵少年朗笑。   傅钧把外袍脱了递给德江,面色微红,坐到齐琮身侧,德江恭敬的递上茶水。   傅钧捏起盖碗咕噜咕噜的惯下去,他是英国公府嫡长孙,齐琮伴读,平日里成熟稳重,同齐琮一样,个性冷清,不太爱说话,极少见到他如此放声大笑。   “痛快,真是痛快。”   德江提着茶壶为他续了一杯水,齐琮手里捏着卷书,唇角微翘,显然,心情不错。   傅钧道:“太后向来少管后宫之事,怎么这次发了这么大的火杖责贵妃,永寿宫里发生了什么?”   德江嘴快,他是孝端皇后亲自选在齐琮身边伺候的,林贵妃害死了孝端皇后,德江自然见不得她好,可惜他只是一个内侍,贵妃这几年荣宠极盛,他也只能心里暗骂几句,好容易逮到贵妃倒霉,满脸幸灾乐祸。   “是姚女夫子发现四公主把孝经的封面撕掉贴在话本子上带到章华殿去,四公主不承认是自己做的,便撒谎说是幼宁郡主给的,幼宁郡主不承认,两人各执一词,姚女夫子发了火,把事情闹到了太后和陛下跟前,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幼宁郡主是受了冤枉的。”   德江说到这里,瞥见他家殿下唇角微动,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停了下来,看着殿下的脸色。   傅钧催道:“德江公公,怎么不说了。”   德江见殿下没有打断的意思,继续道:“结果到了太后宫里,贵妃想先发制人,把撕书的错事冤到幼宁郡主头上去,还好姚夫子刚正不阿,说了实话,四公主喊冤,说是幼宁郡主害她,太后还未说什么,贵妃便抱着四公主哭,指责太后娘娘,帮着外人欺负四公主,当时永寿宫里一团乱,太后一怒之下便叫传了杖。”   傅钧还是纳闷,“不对,贵妃向来跋扈,在太后跟前放肆也不是这一两回,太后宽厚,不像是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的人。”   德江啧了一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太后娘娘那是什么人物,手腕果断,当年垂帘听政,也是谈笑间的女诸葛,她不惩治林贵妃,只是不想同她计较,可林贵妃这么蹦跶作死,太后娘娘随便找个由头处置她,哪里分大事还是小事。”   德江公公说的惟妙惟肖,枕在窗前,双腿交叠在一起晃悠的顾彦从榻上跳下来,笑着说:“哟,咱们德江公公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这见解通透啊。”   德江含着笑说:“顾世子,您可别取笑奴才,奴才愚钝,也就信口胡乱说的,太后的心思,哪里是奴才能揣测了的。”   齐琮淡淡道:“你确实愚钝,当着明白人面前信口胡说,丢人,退下。”   德江被殿下这么一斥,面色尴尬的垂首。   傅钧问道:“谁是明白人?”   齐琮手里的书扔向顾彦,“问他。”   顾彦把书一接,摸摸鼻子,“殿下这是何意?臣也就是道听途说了一耳朵,可还糊涂呢。”他一边说,一边坐到傅钧旁边,说:“今儿是个好日子,不如咱们弄杯酒来庆祝庆祝。”   傅钧眉一皱,“未及冠,怎能饮酒?”   他长顾彦一岁,当初两人同被选到齐琮身边做伴读,平西侯就带着夫人入府拜见,两家长辈关系本就亲密,平西侯爽快人,直接挂了一把佩剑到他腰上,叮嘱他,阿彦性情莽撞,还需他多加看顾。   是以傅钧在顾彦跟前莫名的有一种兄长的威严。   顾彦看看傅钧的冷脸,再看看脸更冷的五殿下,想要趁机闹腾的心思彻底歇了。   傅钧道:“殿下刚刚说明白人是何意?”   齐琮淡淡的瞥了顾彦一眼,“让他说。”   傅钧看向顾彦。   顾彦耸耸肩,无奈道:“这事真跟我无甚关系,我也是无聊,拿了个民间杂书在章华殿后花园小憩,恰好遇见了阿宁妹妹,她就说要去夫子那里告状,我带杂书入章华殿,我就哄她,让她不要告状,结果她就把我那本书给要去了,我发誓,我真不知道她是把那本书拿去捉弄四公主,我以为她就是好奇,拿回去看一看。”   他看着齐琮的脸色,心虚的挠了挠头,“不过我这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不是,阿宁把书拿去捉弄四公主,意外闹大了,贵妃今日才会受罚。”   傅钧听了一遍来龙去脉,想到幼宁那小机灵,不由好笑,这都什么事啊,原本以为太后是气四公主犯了错还冤枉阿宁,贵妃又袒护四公主才会被罚,没想到始作俑者还真是阿宁。   “定是四公主欺负她,她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治治四公主。”太后也是瞧出来了,幼宁那性子,都被逼的使出这法子整治齐婉了,定是被逼急了,太后向来宠爱幼宁,怎能不怒,正好借此发作,杖责了贵妃。   顾彦幽幽道:“是呗,小丫头估计也就是想让我舅母训斥四公主,没想闹那么大,贵妃受了杖责,她估计吓坏了。”   傅钧扭头同齐琮说:“不管怎么说,这回还多亏了阿宁才让贵妃受罚,咱们包个大礼给她压压惊。”   齐琮想起今日永寿宫中,幼宁当着父皇的面装糊涂,那冷静的样子,可不像是受了惊吓。   不过总归是她胡来了这么一招,今日之事,甚好。   他眉梢略扬,语气平淡。   “应当的。” 第26章 送礼   自从太后杖责了贵妃,学舍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奇怪,学生人数倒是没怎么变,先头是齐娴生病不能来上课,季钦兰也告假在家,如今齐娴病好了,季钦兰也销了假,四公主齐婉又病了,她的两位伴读也告了假。   幼宁和齐娴在章华殿外的广场上遇见,齐娴病才刚好,原先肉嘟嘟的小脸消瘦了不少,唇色浅淡,气色还有些没恢复过来,一见幼宁便咧着嘴,跑过来亲昵地揽住幼宁的胳膊,“阿宁,我终于又能和你一起玩了,我这几日都快闷死了。”   幼宁白了她一眼,“你生病这些日子,我哪日没去瞧你?”   “那怎么能一样,我生病了,母妃皇兄都不许我乱动,嬷嬷也日日紧盯着我不让我出屋,你来了,也只能隔着帘子同我说两句话,就急匆匆的让你回去,没意思。”   幼宁见她撇着小嘴委屈极了的样子,想到自己每次去启祥宫看望生病的齐娴,她身边的宫人都是紧张兮兮的把帘子垂了,只叫她远远坐着和齐娴说两句话,唯恐过了病气到她身上,太后娘娘那里担待不起。   齐娴一向坐不住,这回生病,可算是好好磨了她的脾性。   “这回的教训要记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贪嘴贪凉了。”   齐娴听幼宁老成的声音,噗嗤一笑,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牙板,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换牙以后,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她这回有点惨,刚病了那会闹腾着不肯好好养着,也不肯好好吃药,被敬妃强压在怀里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苦药,哭的不能自已,结果哭着哭着,就吐出了一颗洁白的小奶牙。   她换牙换的巧,刚好赶在生病的时候。   她害怕是因为生病才会掉牙齿,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牙齿长不出来,也不敢再闹腾了,一到点就老实的吃药,磨着敬妃宣御医来给她看牙齿,觉得自己这牙是发烧烧掉的,长不出来了。   小孩都喜欢天马行空的乱想一气。   “你在学我五皇兄说话,阿宁,你坏死了。”   齐娴从小就怕她五皇兄,对她五皇兄的动作语气神态最是熟悉,幼宁刚刚那语气,可不就是学的她五皇兄。   “哎,五皇兄,你怎么在这?”   齐娴突然冲着幼宁身后挥了挥手,幼宁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她才学齐琮说话,齐娴就向齐琮打招呼,吓唬谁呢,才不信齐琮在她后面。   她挺直了腰板,轻轻嗓子,学着平日里齐琮教训齐娴和齐琅的模样,轻轻哼了声,“阿娴,你大病初愈,莫要胡闹。”   齐娴:“……”   她已经提醒阿宁了,阿宁怎么还敢在她皇兄面前放肆,这可不怪她呀。   她伸手指了指幼宁的身后,一脸同情的看着幼宁。   幼宁愣了一下,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冲着齐娴挤了挤眼,言外之意,真的?   齐娴也眨了眨眼,意思是,真的。   幼宁倒吸口气,头皮一阵发麻,不会这么倒霉吧,真在后面呀。   幼宁后背发凉,小步挪着转身,抬眼望去。   一身黑色宽袖直缀的齐琮冷着脸,立在白色的石狮像前,俊朗的面上,双目无波,下颌紧绷,他惯来如此,瞧不出喜怒。   旁边的顾彦以手抵唇,在极力忍着笑。   死了死了。   果然不该背后妄议别人脾性,幼宁心下懊悔,怎么这么大意,这里可是章华殿呀。   齐琮过来已经好一会了,远远就瞧见两个小姑娘在说笑,思虑到两个小姑娘对自己有些畏惧,等会就要上课了,不欲给两个小姑娘增添压力,正想等着两个小姑娘走了再过去,就见皇祖母身边那小丫头挺着小身板,估摸着是学章华殿里哪位古板的夫子说话,面团子似的小脸笑意尽敛,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又想到她受齐婉欺负,闷不吭声的摆了那么一道,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你舅母平日里教训你时,便是如此吗?”   齐琮鲜少有八卦别人的时候,今日也是心情好,难得有这个兴致,如今公主郡主们又年幼,章华殿里的女夫子因教导公主郡主的缘故,女夫子们也大多整日堆着笑脸,说话柔声细语,唯有姚夫子,她自入章华殿,便以冷面著称,齐琮想当然觉得幼宁在学姚夫子。   顾彦幼时常去忠勇伯府客居,他是平西侯府世子,他母亲就生他这么一个儿子,平西侯府与忠勇伯府把他宠上了天,在家里就是个小霸王,谁都得让着他,也就姚夫子这个舅母能管一管他。   齐琮从前常听他提起他舅母,每回都说回头被舅母知道了,肯定要挨罚,说来也奇怪,平西侯府忠勇侯府那么多女眷宠着他,见面嘘寒问暖,他每回都恨不得把耳朵捂上,不想听她们啰嗦。   反倒是喜欢对他严厉的舅母。   大概是只有在舅母那里,他能感受到一丝清静。   他是平西侯府世子,家人在他身上赋予的期望过高了。   顾彦听了五殿下的问话,捏着掌心,想笑又不敢笑。   心想,人家学的是你。   齐琮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听到齐婉说,幼宁那小丫头学的是他。   学的是他?   他眉心轻蹙,脸色冷了下去,这个小混账。   齐娴已经出言提醒她,他在这里,那小丫头还置若罔闻的继续学他,本来看她学别人的时候,觉得有趣,知道她是在学自己,齐琮心里莫名不知道如何形容,当着他的面还敢如此挑衅,很好,这小丫头胆子果然够大。   少年身姿挺拔,眉宇间透漏着一股威严。   幼宁心虚,垂着头,福身下拜,恭敬道:“参见五殿下,五殿下万福。”   齐琮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水汪汪的杏眼乌溜溜转着,满脸的机灵气,又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齐琮淡淡道:“起来吧。”   幼宁抬眼瞥见齐琮,见他眼梢低垂,只觉一阵面红耳赤,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的顾彦笑着解围,“四公主病愈了?”   提起这个齐娴就忍不住卖惨,“是呀,我喝了好多天药,苦死了,顾彦哥哥,你上回带进宫的蜜饯很甜,我嘴里现在还苦着呢。”   顾彦闷笑一声,“行,我今晚回去就买,明儿带进宫给你。”   齐娴一听有的吃,眉眼便笑开了,丝毫没有一个公主的矜持,“谢谢顾彦哥哥。”   齐琮敛了神色,道:“还敢贪嘴,又忘了前两日的教训,不可贪食。”   幼宁眉毛一挑,果然,她都猜到这小古板会这么说了。   齐琮教训完妹妹,也感觉到四周弥漫着一股怪异,这场景甚是熟悉,刚刚幼宁就是这么学他的。   幼宁心情复杂,有些小得意,又有点小忐忑。   齐琮眼梢低垂,看她红润的嘴唇一会翘起,一会又耷拉下去。   齐琮在幼宁跟前站了会,顾彦道:“殿下,夫子还等着您呢。”   齐琮不置可否,眼尾扫了幼宁一下,抬腿向前殿走去。   齐琮到底是皇子,豁达大气,没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幼宁低着头等了一会,齐娴拉着她的胳膊说:“好了,我五皇兄走了。”   幼宁踮起脚尖,见齐琮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处,章华殿内的上课钟声敲响,这是第一遍预备钟,一般这时候学生们都会到学堂位子上坐好,等到一刻钟后正式钟声敲响,夫子就要进堂授课了。   这里到后殿还有些距离,幼宁连忙拉着齐娴往学堂赶,边跑边埋怨,“怎么五殿下来了,你也不提醒我。”   齐娴无辜道:“我怎么没提醒你了,我都跟我五皇兄打招呼了,是你自己视而不见的。”   “我那会刚学了五殿下说话,你就笑嘻嘻的打招呼,你平时见到五殿下都是一脸恐惧,我还以为你是在吓唬我呢,谁知道是真的。”   齐娴睁大眼睛说:“我平时见到五皇兄害怕那是怕他问我功课,我病才刚好,又没有犯错,怕我五皇兄做什么,再说了,我也是一看到五皇兄就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听我的提醒,又学皇兄教训我,你活该你。”   “你完了,我五皇兄聪慧绝伦,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他的心里,能装下一整个藏书房里的文章,什么大学中庸论语,他背过一遍,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个句子在哪一页,你学他说话让他瞧见了,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今时今日,容貌神情,在他脑中都能一模一样。”   幼宁心说,你就吹吧,反正你是个炫兄狂魔,你五皇兄在你眼里无所不能。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学舍,幼宁远远就见学舍里有个小姑娘指了她一下,其他小姑娘纷纷装作不经意的瞥她。   这些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她能感受到的好吧!!   幼宁和齐娴进门,小姑娘们一齐起身向齐娴行礼,幼宁往里面走,每经过一个位子,坐在位子上的小姑娘便会神色恭敬的向她点头示好。   这种情况,从贵妃受罚第二日开始,延续至今。   往日她在学舍里,众人只觉得她是运气好,养在太后身边,得太后宠爱,但她无父无母,身后又无家族依仗,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虫,和她们这些皇室宗亲的郡主小姐不能比。   加之她胆子小,除了和齐娴公主说说话,其他时候都像个小傻子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齐娴公主的一个小跟班,齐婉公主骂她捉弄她,都不敢回嘴,养在太后身边又怎么样,还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齐婉欺负幼宁的时候,众人有同情,但多数是事不关己,有的甚至为了讨好齐婉,帮衬着奚落幼宁。   如今不同了,太后娘娘那样和善的一个人,为了幼宁在章华殿里被齐婉公主欺负这点事,动了大怒,不仅动了杖刑,贵妃娘娘至今都禁足在重华宫中,齐婉公主也许多天不见人影。   贵妃受此羞辱,章华殿里听讲的小姑娘回家后全都被家里叮嘱了一遍,不要招惹太后娘娘身边的幼宁郡主。   前殿的皇子伴读世子,更是被家中狠狠敲打,不可顽劣,惹了太后身边的小郡主,回家就把皮给剥了。   齐娴冲幼宁挤了挤眼,面带调侃。   幼宁推了她一把,坐在旁边的傅芷砚眼神扫过来,无奈的挑了下眉毛,提醒道:“你们怎么来的这样迟?”   虽说在正式钟声敲响之前到了就行,但一般都会在预备钟响的时候就到。   齐娴说:“路上遇到我五皇兄,和皇兄说了几句话。”   齐娴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得意,傅芷砚是受她母妃之命来盯着她的,任谁都不喜欢被人盯着,傅芷砚在章华殿里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得众夫子喜欢,她虽是齐娴伴读,但齐娴和她的关系总是不咸不淡,亲热不起来。   她不喜欢傅芷砚拿她母妃来压她,管着她,有点风吹草动就去向母妃告状。   傅芷砚听她说路上是遇见了齐琮之后,果然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了。   齐娴对着幼宁撇了撇嘴,幼宁提醒道:“赶快坐好吧。”   幼宁将上午要念的书和功课摆在桌面上,把下午上课的书册塞到书屉里。   她手刚一伸到抽屉里,感觉不对,四周若隐若现的视线往她这边瞧。   幼宁把手指摸到的一个油乎乎的纸包抽了出来。   那是一包蜜饯,上面还贴着昌隆斋的名字,是皇城一家很有名的果脯店,听说每日巳时开张,天不亮便有人去排队,不到午时便能卖光,当然,买包蜜饯对这群出身尊贵的郡主小姐们来说,问题不大。   不过这是哪一位郡主的美意呀?   幼宁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一室十多名小姑娘全都垂着头不说话。   幼宁弯身,又从里面拖出来一碟五色香糕,上面还很贴心的用水晶盖子遮着,又不知道是哪位小姐的厚爱。   幼宁看着书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小零嘴,哭笑不得,根本连放书的地方都没有。   学舍明面上规定是不能带吃食进来的,但这边上课一坐就是半日,这群在家里娇养的郡主小姐们受不住,又是馋嘴的年纪,总会偷偷带些进来,课间吃,不叫夫子发现,也无伤大雅。   世族大家小姐从小就懂生存之道,她们虽是以宗亲贵女身份入章华殿听讲,但入了宫,也免不了打点一番,这会幼宁俨然是章华殿里最得罪不起的人,她们自然要多讨好幼宁,给幼宁送送‘礼’,和幼宁打好关系。   由此可见,这宫里的风气着实不怎么好。   盛行送礼之风。   这些天,幼宁日日都能收到这些好意,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还没来就往她书屉里塞,偏还做好事不留名,幼宁至今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送的。   不过看这份量和架势,估摸着开始没想过送礼的小姑娘见别人都送,也就随众开始送了。   给幼宁郡主送礼,成了章华殿女学生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了。   幼宁几乎脑补出往后章华殿入了新人,这些人给她讲的第一个规矩就是,要记得给太后身边的幼宁郡主送礼。   想想那画面,幼宁就觉头大,她真冤呢,她没让她们送啊,她们日日都塞这么多东西,也不知是谁的,外头那些世族夫人定是知道自家女儿在章华殿听讲,日日都要带礼“孝敬”幼宁郡主,不定怎么传她。   关键是,学舍里不能带吃食,她这满书屉的零食,被姚夫子发现,她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   她又担惊受怕的上了一堂课,想着要怎么跟这群小姑娘说呢,想她姜幼宁向来低调,在学舍里从不高声说话,如今人家已经送了礼,她再说不许送,怕这些小姑娘胡思乱想,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也显得自己太不合群。   课间她无聊的托着腮,齐娴从后面戳了戳她的肩膀,问她要不要去如厕,她摆了摆手,齐娴就和季钦兰一起去了。   她坐在学舍内,瞥见两个小姑娘一会往自己看,一会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幼宁心道,你们要背地里议论我,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好吗?   她俯下身,又开始数着书屉里的零食,一共六包,今天送东西的有六个人,不知道是哪六个。   她抬起头,桌边站着一脸紧张的静如郡主和高傲的舒雅郡主。   静如郡主一手捏着舒雅郡主的胳膊,一手拿着一个红漆木盒,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舒雅郡主一脸不耐,一看就是强行被静如郡主给拖过来的。   “你赶紧的,要说什么你说呀。”   舒雅郡主催促。   幼宁看她手里拿着的盒子,直觉不妙,不会又是来送礼的吧?   “幼宁,我祖母前些日子命人打了几幅首饰,特意给你也做了一只镯子,让我带给你,你的书屉塞不下了。”   这还是一个送礼送晚了,没排上队的。   “荣老王妃特意命人给我打的?”   静如郡主是荣郡王孙女,到了这一辈,算是稍远些的宗亲了。   静如郡主点头,“是特意给你打的,你要不要戴上瞧瞧?”   幼宁连忙摇头,“这怎么使得?幼宁怎能随意收这么贵重的东西,静如郡主代幼宁谢过荣老王妃美意,幼宁心领了。”   幼宁站起来,微微躬身。   静如郡主见她不收,脸色一白,“幼宁,那日的事,我并非有心。”   她以为幼宁不收她的礼,是还记着她的仇。   幼宁有些诧异,“静如郡主说哪日的事,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事,郡主多心了。”   她想了想,把书屉里塞的东西全都拿到桌面上,问,“不知这些是谁送给我的。”   她话音刚落,室内十多个小姑娘全都看向她,幼宁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扯了扯唇角,觉得还是说开了好,免得这些小姑娘还要日日绞尽脑汁的给她送礼。   好在,她号召力比较强,一句话,所有人都安静的坐着等她说,没有一个捣乱的。   幼宁颇感欣慰,甚好甚好。   幼宁道:“各位姐姐妹妹的好意幼宁心领了,承蒙抬爱,不过幼宁实在吃不下这么多东西,还请以后,莫要再送了。”   一群小姑娘面面相觑,诚惶诚恐。   一个穿粉衣服的小姑娘爽快的问道:“可是我们送的不合心意,幼宁郡主喜欢什么,我回去让我母亲准备。”   幼宁:“……”   幼宁看着那粉衣服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脸,认出她是武国公府的小姐,因为她祖父战场立了大功,陛下特许武国公府一个名额入章华殿读书。   幼宁心想,你祖父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挣了一个读书名额,把你送到章华殿听讲,你也不好好跟着夫子做学问,这理解力,一看就不及格。   学舍里突然嗡声四起。   “宋姐姐,不是你说幼宁郡主喜欢吃蜜饯吗?我家下人,每日日落就去昌隆斋门口候着,等着买第二日新鲜的蜜饯。”   这位说话的,看来是每日坚持送果脯的了。   “你这算什么,我娘听说郡主喜欢吃糕点,亲自下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路上不能偷吃。”   这位,就是送香糕的了。   “我家这个月厨子换了好几批。”为了换到合幼宁郡主口味的厨子。   幼宁听她们议论,觉得现在孩子念个书真是不容易。   这些世族好容易给自家孩子拼到入学名额,孩子入学后,又担心自家孩子在章华殿受欺负,全家上下跟着担惊受怕,上下打点。   身为被打点的人,幼宁深感造孽。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幼宁对着一群入宫拜见自己的命妇回忆。   想当年,这些都是给我交过保护费的人 第27章 吹牛   宋小姑娘被指责了,红着脸说:“我也只是猜测幼宁郡主喜欢吃蜜饯,并没有说幼宁郡主一定会喜欢,你送的不合幼宁郡主心意,怎么能赖我呢?再说了,原就是我想送蜜饯,被你听见了抢了先,我都未与你计较,你还好意思说我。”   日日给幼宁送果脯的陈小姑娘闻言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抢了先,我送我的,你送你的,又不是我送了你就不可以再送。”   宋小姑娘气的跳脚,“你都送了,我如何能再送,大家都送一样的有什么意思。”   陈小姑娘嗤笑,“那是你自己好面子,非要与众不同,凭什么说我抢先,你也忒霸道了,难不成你打算送的东西,别人就不能送了。”   宋小姑娘噎了一声,“是你先怪我没有猜对幼宁郡主喜好的,你才不讲道理。”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眼瞧着就要打起来了。   两人是为了给幼宁送礼这事吵起来的,幼宁也不好置身事外,扯着嘴角说:“不是大家送的我不喜欢,而是无功不受禄,幼宁不能凭白收大家的礼,所以不用再纠结这件事了,不如大家先把东西拿回去可好。”   陈小姑娘和宋小姑娘吵的面红脖子粗,其他人都忙着劝架,压根就没人搭理幼宁。   屋里面七嘴八舌的像是在开辩论会,幼宁默默的坐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桌子上的一堆零食,再看看那群吵架的劝架的小姑娘们,完全插不上话。   两个七岁的小姑娘吵架,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句,陈小姑娘觉得宋小姑娘霸道,宋小姑娘觉得陈小姑娘不讲理,幼宁手托着腮趴在桌子上,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小姑娘们齐齐看向了她。   “幼宁郡主?”   “啊。”幼宁抬起头。   陈小姑娘像一只暴怒的小老虎向幼宁冲了过来。   幼宁睁大眼睛,“怎么了?”   陈小姑娘气哼哼的说:“幼宁郡主,你来评评理,这事到底是谁不对。”   宋小姑娘也红着眼圈,“幼宁郡主,你来评评理。”   其他小姑娘纷纷附和,“是呀,总这么吵也不是办法,幼宁郡主,你说,这事到底是谁不对。”   幼宁:“……”   你们吵架的时候也没一个搭理我的,这会倒是想起来让我评理了,而且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吵半天,你们是三岁孩子吗?   幼宁突然想起来,她们都是七八岁,好像也差不多。   幼宁指了指自己,“我评理,你们能听?”   静如郡主道:“幼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当然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位小姑娘都没说话,没说话,就表示认同。   幼宁呵呵一笑,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和责任感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身,调整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纯良,语气柔和,“各位姐姐妹妹送的东西,幼宁都很喜欢。”   宋小姑娘插嘴道:“我就说吧,幼宁郡主喜欢吃蜜饯。”   宋小姑娘瞪了她一眼,幼宁怕她俩再吵,慌忙站到她俩中间,把她俩隔开,“先听我说,可以吗?”   小姑娘们一齐点头。   幼宁也满意的点点头,听话,就好办多了。   她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小姑娘们不好意思的低头,都没有说话,送礼这种事,说白了就是为了求个方便,心照不宣的事情,摆到明面上可不好说。   幼宁扫了一圈,挑了看起来最为憨厚耿直的武国公府小姐。   “冯妹妹,你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   武国公家的冯六小姐果然憨厚耿直,傻乎乎地说:“你是郡主,养在太后娘娘身边,身份尊贵,我们是宫外进来的,我母亲说,能入宫听讲不容易。”   剩下的话她就没说了。   幼宁莞尔一笑,“若是如此,姐姐妹妹们不必给我送东西,太后娘娘温和宽厚,教导我要和善待人,做人要堂堂正正,无愧于心,不能仗势欺人,倘若幼宁收了你们的东西,岂不是仗太后的势,欺压你们,中饱私囊,我们同窗一场,应当相互友爱,礼让谦让,所以你们的东西,幼宁不能收。”   幼宁看着眼前的一群小姑娘,笑眯眯的,等着她们把东西拿回去。   冯六小姐闻言道:“幼宁郡主可是怕别人说你仗势欺人,郡主放心,东西是我们主动给的,与你无关,你放心好了,出去以后,绝对不会有人说郡主闲话。”   冯六小姐掷地有声,信誓旦旦。   其他小姑娘纷纷附和,表示不会以讹传讹,拖累她的名声,她们出去以后,都说幼宁郡主温柔善良,乐于助人,冰清玉洁。   幼宁唇角笑容僵硬,她觉得她刚刚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说了。   好吧,既然讲道理她们不听,那还是换一种说法吧。   “我在太后娘娘身边,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你们日日弄这些东西进来,瞧不起我?”   她看向还欲把木盒递给自己的静如郡主,问:“我看起来,像是缺一个镯子的人吗?”   静如郡主一愣,幼宁挥了挥手,说:“日后莫要给我塞东西了,谁给我送东西,就是瞧不起我。”   话音一落,陈小姐便讪讪的把今日送过来的果脯拿来回去。   其他小姑娘见状也纷纷把东西拿了回去。   幼宁长舒口气,总算是她说话有些用处了。   “幼宁,幼宁。”   幼宁正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猛不丁的被人叫醒,抬起头就见冯玥从游廊那边跑过来,站在窗外,小脸红扑扑的同幼宁说:“姚夫子叫你去书房了,我刚瞧见夫子在准备笔墨,估摸着是要罚你抄字。”冯玥殷勤的给幼宁打探消息。   自从那日幼宁不让她们给自己送东西,并且表示大家都是同窗,不送东西大家也是朋友以后,这群小姑娘每回出去玩都要叫幼宁一起,如放风筝,捉迷藏一类,幼宁原本觉得这种游戏太幼稚了,不适合自己,但不去又怕小姑娘们多想,每次都要跟着一起出去。   现在,她已经完美的融入了这群小姑娘。   学舍里的小姑娘们对她的事情比自己的事还积极。   只是被夫子叫书房去罚抄字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不用这么吆喝出来了吧。   幼宁生无可恋的起身,向冯玥道了谢,将桌上的东西归置整齐,坐在她后面齐娴对她露出了同情又感激的表情。   原先幼宁没来的时候,章华殿里字最差的女学生是她,姚夫子日日都要盯着她练字,幼宁来了以后,许是有了对比,姚夫子已经许久没盯着她练字了。   幼宁到姚夫子书房的时候,姚夫子正站在案桌前作画,幼宁向她行了礼,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并未抬头。   幼宁自觉的走到每日练字的位子上,拿起姚夫子一早准备好的纸笔开始练字。   中间姚夫子被人唤了出去,书房里只剩幼宁一个人,幼宁坐在书桌前认真练字,窗外突然传来一道郎朗的笑声。   幼宁抬起头,就见顾彦趴在窗前。   “阿宁妹妹,怎么你又在?”   幼宁搁下手中的毛笔,不答反问,“顾表哥,怎么你又来?”   顾彦一笑,手撑着窗户利索的跳进来,“我来寻我舅母,怎么你又犯错了吗?”   什么叫她又犯错了,她明明就没有犯错,只是顾彦时常到书房来找姚夫子,每回来都能碰见她,学舍里,被叫书房的,都是犯了错的孩子。   幼宁幽幽道:“我没犯错,姚夫子让我日日在此练字。”   顾彦哦了一声:“难怪我每回来都能见着你,我舅母呢?”   顾彦到了屋里,就悠闲的瞎晃悠,摸摸这个放回去,又碰碰那个。   幼宁见他走路也没个正行,倒退着走,他身后就是夫子的案桌,夫子刚画的画还铺在上面,墨迹未干,提醒道:“何女夫子找夫子有些事要商量,你小心些,莫要碰到夫子的画。”   顾彦一听姚夫子的画,小心翼翼的转过身。   幼宁见他神色专注的站在案桌前,也就没理他。   须臾,顾彦转过身来,边走边说:“你字写什么样,我来瞧瞧。”   幼宁眼疾手快的捂住自己的一□□爬字,不给他看。   顾彦挑了挑眉,“你字这样丑,看都不能看?”   顾彦觉得幼宁生的可爱,鬼点子又多,每回见着她总忍不住逗逗。   幼宁觉得被一个少年逗了,有失体面,就要怼回去。   她微抬着下巴说:“谁字丑?”   还不承认,顾彦稀罕着说:“那为何我舅母总是罚你抄字,不罚别人。”   幼宁大言不惭的说:“那是夫子见我可造之材,指点我,精益求精。”   顾彦扑哧一笑,幼宁让他笑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说:“五殿下都夸过我的字,日后必成大器,你这样嘲笑我,是对五殿下的大不敬。”   幼宁拿齐琮压顾彦。   顾彦在幼宁这里吃了好几次亏,知道这小丫头擅长一本正经编瞎话,一点也不信她。   “你这小丫头,惯会撒谎,我回去就把这话说给五殿下听,你在外面打着五殿下旗号招摇撞骗。”   幼宁面色淡定,“你尽管去问。”她说的都是真话。   顾彦起身,“行,我现在就去问。”   幼宁立马怂了,“好吧,你别去问五殿下,我吹牛的。”被顾彦嘲笑就嘲笑吧,反正比去齐琮跟前问了丢人强,虽然齐琮确实夸过她的字,但傻子都听的出来那是安慰她。   顾彦果然捧腹大笑,幼宁叮嘱道:“莫要与五殿下说我吹牛的事。”   顾彦笑着点头,嘴上答应,出了女学舍的门,就去找齐琮去了。 第28章 蹭吃   最后一堂课夫子不讲课,是特意留给小姑娘们温书用的,幼宁到底是个成年人了,学这些小孩开蒙的书游刃有余,授课夫子都夸她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比其他小姑娘晚入学,学的却更快。   她被夸的很是心虚,她入学后就发现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表面上看起来不着调,学习却一点都不马虎,老天知道她有多刻苦努力,才比那些七八岁的小姑娘强,不给太后脸上抹黑。   不过她那一手字,实在没办法,练字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大齐文人注重书法,讲究见字如见人,章华殿的其他小姑娘都是一入学舍便苦练书法,幼宁养在太后身边,学业上自然不能给太后丢脸,每日也是得了空便练字,不过她起步比其他小姑娘晚,加之她在书法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姚夫子见状因材施教,别人温书,她就留在书房里练字。   幼宁临摹了几张字帖,游廊上下课的铃声响起,片刻后,姚夫子拿着戒尺走进来,站到她的身后检查她练字的成果。   幼宁端正的坐着等夫子评价。   “比初来时好很多。”   幼宁说:“夫子教的好。”   她向来不吝啬拍马屁。   姚夫子莞尔,转身从多宝格上取了一个密封的罐子,幼宁顿觉嘴里泛酸,搁了笔,眼巴巴的瞧着姚夫子。   那罐子里装的,是之前学舍里另外一个夫子送了梅子来,姚夫子亲自做的梅子糖浆。酸酸甜甜,还有的梅子被夫子晒干了做成果脯,口感极好,比昌隆斋的果脯好吃多了,幼宁只吃了一回便惦记上了。   她日日来书房练字,放了课其他学生都回去了,她还要留下来再练会,宫人们不能到这边侍候,姚夫子怕她饿肚子,总是弄些吃食给幼宁垫垫肚子,都是姚夫子空闲的时候,自己动手做的。   有时候做点心,有时候煲汤,有时候做些民间巷子里卖的果脯一类小零食,炒些萝卜干,肉酱,辣酱拌饭吃,幼宁得了便宜,每日放学后在姚夫子这里磨蹭的就更久了,只要脸皮厚,总能蹭到些吃的。   姚夫子看她肉乎乎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乌黑分明的一双杏眼滴溜溜的,心生怜爱,开了罐子,用勺子舀了一颗梅子出来递到幼宁唇边。   幼宁伸出舌尖,吸溜一下把梅子吃到嘴里,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嘶了口气,有点酸。   她吃了一颗,砸吧砸吧嘴,不过瘾,她口味重,嗜甜嗜辣嗜酸,味道浓的她都爱,让夫子舀了糖浆给她喝。   姚夫子说:“太甜了,喝多了晚上要咳嗽。”   幼宁扒着姚夫子的胳膊,“我喝刚好,不甜。”   姚夫子板着脸,“不行。”   幼宁伸出青葱的食指,央求说:“就一口,不喝多。”   姚夫子脸色一沉,故作严肃,“你如此贪吃,我要生气了,我生气你不怕?”   章华殿的学生都怕她,尤其是她沉着脸的时候,包括四公主和六公主。   幼宁砸吧砸吧嘴,“有的吃,就不怕。”   这个小吃货。   姚夫子没绷住,翘着唇角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还是没敢喂她喝,糖太浓了,又是晚上,小姑娘嗓子稚嫩,受不住。   “等着,我课间用梅子酱闷了一锅猪手,现在正入味。”   幼宁眼眸一亮,屁颠屁颠的跟在姚夫子后面讨饭,“夫子,我还想吃你做的牛肉酱,还有晒干的鸡肉辣酱呢,配上米饭好吃。”   姚夫子忍俊不禁,“幼宁啊,你还想吃什么?”   “上回夫子做的辣白菜呢,酱腊肉,对了,还有夫子做的面,配上辣白菜,牛肉酱。”   她越说越馋,姚夫子扭头说:“那你得用十张字来换,写十张认真工整的小楷来,夫子给你做面,配辣白菜,额外加五张,配牛肉酱,再额外加五张。”   幼宁:“……”卖字为生好不容易呀,她的字也太不值钱了吧,要写那么多才能换一碗面。   姚夫子见她表情纠结,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刻苦用功的孩子,才有吃的。”   她掀开那一锅梅子酱焖猪手,香气弥漫,用勺子搅了搅汤汁,拿筷子夹了一小块掉到汤里的肉,放到幼宁唇边让幼宁偿。   “好吃吗?”   幼宁点头。   姚夫子又把锅给盖了,幼宁可怜巴巴的看着姚夫子,“夫子,我刻苦用功的,每日都认真练字,赏我口吃的吧。”   姚夫子不吃她这一套,太后娘娘身边的小郡主哪会缺这口吃的,“这一锅,要二十张来换。”   幼宁想了想,她今日好像只练了七张,开始砍价。   “七张好不好,今儿头一回,夫子先饶我十三张。”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开始卖惨,“学生饿了,要吃饭,等吃完了有力气,我再写几张交给夫子。”   姚夫子笑的不行,“哪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一张嘴就去了一多半,算了,先让你一回,下回要涨到二十五张了。”   幼宁头点如捣蒜,谁管下回呢,这回先吃到嘴里,下回的帐下次再说。   姚夫子指着旁边的铜盆说:“行了,快去净手吧。”   幼宁弯着眼角说:“谢谢夫子。”   幼宁满嘴油光从姚夫子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庭院里一片凉意,姚夫子给她披了一件斗篷,亲自牵了她的手送她去西厢房,良辰和雪兰就候在那里等她。   已是入冬,金色的重檐琉璃瓦上结了霜,长长的游廊下宫灯连成一道优美的线,影影绰绰。   幼宁握着姚夫子微凉的手,心想,夫子的前夫忠勇伯世子,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夫子不知道好好珍惜,还要去纳妾。   良辰和雪兰一瞧见幼宁便迎了上去。   “郡主在姚夫子那里用了膳?”   幼宁点了点头,良辰见她身上已经披了一件斗篷,把备好的衣服递给雪兰叫她收着,又向姚夫子行了一礼,“有劳夫子了。”   姚夫子微微颔首,松开幼宁的手,转身走了。   幼宁盯着她孤傲的背影,叹了口气。   良辰蹲下帮幼宁整理衣服,又塞了一个小暖炉在她手里叫她捧着,“郡主不是说要变瘦,往后不能再吃夫子做的饭,夫子手艺好,容易吃多,会胖吗”   “呃……”她好像忘了。   她镇定的说:“我就随便说说,不用当真。”   良辰:“……”没见过哪家小郡主说话不算话,还如此坦荡。   今日有些晚了,幼宁带着良辰和雪兰加快脚步,想早点回永寿宫,出了门,便瞧见章华殿门外那尊石狮旁立着的齐瑛,他旁边侍从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幼宁正要绕道避开,便听齐瑛喊道:“阿宁妹妹。”   看来是躲不过了,都这么晚了,对方还等在这里,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幼宁躬身行礼,“六殿下万福。”   齐瑛虚扶了她一把,“阿宁妹妹不必多礼。”   幼宁起身,齐瑛关切道:“日头渐冷,阿宁妹妹头一年到章华殿,可还习惯?”   “多谢六殿下关心,章华殿姐姐妹妹们都很和善,幼宁很好。”   齐瑛笑了笑,章华殿那群小姑娘都是在家族里最受宠的娇小姐,得理不饶人,隔三差五便有人被挤兑哭,真称不上和善。   不过幼宁在女舍的威名,他也略有耳闻,整个女舍的小姑娘俨然是以她为首的。   “六殿下若无事,臣女要回去了。”   不是她刻意要疏远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这位六殿下是贵妃之子,行事却比其母稳重许多,待人也很谦和,但幼宁总觉得他心思过于沉重,她害他母妃受罚,他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不是没心没肺,就是另有所图。   幼宁偏向于后者。   “阿宁妹妹稍等片刻。”齐瑛拦住她,他身后的内侍提着木盒,齐瑛接了递给她。   幼宁往后退了两步,不解的看着他。   齐瑛温声道:“天冷了,听说妹妹畏寒,学舍里人多,要时常通风不能过多烧炭,刚好我前些日子得了几块皮子,给妹妹做了件大氅。”   不待幼宁拒绝,便直接塞到了雪兰手里。   雪兰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幼宁。   幼宁:“……”   这个六殿下倒是会挑软柿子,若是良辰,肯定不接。   罢了,六殿下送她礼,定是为了贵妃禁足一事,马上要过年了,贵妃还未放出来,六殿下和陛下几次到太后跟前求情,太后都未松口,在众人眼里,太后重责贵妃是为了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想让她在太后跟前说几句好话。   其实六殿下不需如此着急,前两日皇后娘娘与太后商量除夕宴,顾虑六皇子和四公主的面子,原也是打算在除夕前解禁的,不过这礼雪兰都接了,也不好推拒,横竖是六殿下自己送的,也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怨不得自己。   “多谢六殿下。”   齐瑛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莫要让皇祖母等急了。”   幼宁点头,福身行了一礼,带着良辰和幼宁回去。   齐瑛负手立在原处,盯着幼宁远去的背影,他身后的内侍忍不住急道:“殿下东西都送了,怎么不提醒幼宁郡主,在太后娘娘跟前说些好话。”   齐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不需多言。”幼宁养在永寿宫,拿了他送的东西回去皇祖母自会明白他是为了给母妃求情,幼宁初入宫时,他母妃几次宣成国公夫人入宫,想把幼宁送出宫去,幼宁年纪虽小,但为人聪慧,他若直言让她替母妃在皇祖母面前说好话,她自是不肯的。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皇祖母看到他的诚意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下面是我的专栏,更多作品专栏可看,喜欢我的就点个收藏吧,爱你们~~   电脑请戳:   手机请戳: 第29章 赈灾   “你呀你呀,我跟你说了多少回,在郡主身边伺候要多几个心眼,做事情三思而后行,旁人来与郡主搭话时,要看郡主眼色行事,你倒好,六殿下送东西,郡主还没说话,你就先接了,那六殿下是什么人,贵妃因郡主之事受罚现在还在禁足,他送的东西你也敢接。”   一回了福安殿良辰便把雪兰拉到一旁教训,点着她的脑门说:“你呢,教也教不会,内务堂新进的小宫人都比你机灵。”   雪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眼眶里噙着泪。   良辰沉着张脸骂,“你年纪虽小,也是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该知冷知热,福安殿里,我与嬷嬷不在时,其他宫人都要听你的吩咐,多少人羡慕你能伺候在郡主身边,你却如此不顶事,再这样不上心,我就禀了李嬷嬷,把你送内务堂去,和那些新入宫的小宫人一起做烧火丫头。”   雪兰一听要把自己送走,吓得脸都白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挂着哭腔求饶:“良辰姐姐,我知道我笨,会好好跟着嬷嬷和姐姐学的,别把我送走,我要一辈子留在郡主身边伺候的。”   良辰嗤了一声,点着她的脑壳,“榆木脑袋,眼下贵妃娘娘正在禁足,临近年关,陛下和六殿下几次到太后跟前求情太后都没松口放贵妃出来,如今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郡主最得太后娘娘宠爱,六殿下送我们郡主东西,明摆着就是在我们郡主跟前卖个好,好让郡主在太后跟前替贵妃说说好话,贵妃向来不把我们郡主放在眼里,几次算计我们郡主,郡主大度,不计较也就罢了,若是替她求情,糟心不糟心,你接了六殿下的东西,叫郡主拿人手软为难,你留在郡主身边哪里是伺候,分明就是添麻烦。”   良辰这话对雪兰来说虽有些重,但她也是为了这小丫头好,宫里头伺候的下人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把脑袋悬着,做错了事,贵人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年纪小,拖出去一顿罚,发配回内务堂,是死是活都要看造化。   幼宁绕过落地罩,见她瑟缩着肩膀,她被教了规矩,虽还是爱哭的性子,却咬着唇,强忍着没哭出声,算是有长进了。   幼宁笑着走过去,“今日也不怪她,六殿下身份贵重,又是一番好意送我东西,总不好当面拂了六殿下的意,扫了他的面。”   幼宁护着雪兰,良辰狠狠的瞪了雪兰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雪兰垂着头,到底年纪小,被良辰教训了,心下又愧又怕,怯怯的立在一旁不敢看幼宁,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多思多想,不连累郡主难做。   福安殿里气氛怪异,良辰把六殿下送来的大氅收到柜子里,雪兰贴着墙角站着,时不时的偷瞄一眼她良辰姐姐,良辰平日里也宠着雪兰,这回见雪兰做事如此没分寸,有心让她长个教训,心软了,却佯怒着不搭理她。   外殿伺候的几个小宫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良辰发了火,扬言要把雪兰送内务堂去,心思便活络起来,她们都是内务堂经过层层筛选送到永寿宫当差的,同批宫人里最出类拔萃的,原本能到太后最宠爱的幼宁郡主身边伺候便已经羡煞旁人,但她们瞧着良辰是和她们一道选入永寿宫的,不过是运气比她们好些,太后亲自指了她伺候郡主,这日子久了,地位渐渐和她们天差地别。   这些日子,她们眼瞧着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良辰出门在外,别宫的宫人都上赶着巴结她,风光无限,她们同在郡主身边伺候,不过是运道没有良辰好,便矮了良辰一头。   跟着郡主从汝阳来的雪兰小丫头更是什么都不会,白占了个贴身宫人的位置,若是她被遣去内务堂,郡主身边空出个位置,自然是要从她们里面挑一个上去的。   这么一想,她们隐隐期待起来。   雪兰年纪小,模样又讨喜,福安殿里这些宫人都疼她,但涉及自身利益前途的时候,人心自私,哪里还顾得上她。   良辰回身,瞧见外面那几个张望着,冷笑一声,冲出去挑开帘子,叉腰骂道:“都瞧什么,没事做了在这里磨蹭,心里盘算什么呢,做好你们分内的事,郡主不会亏待你们,倘若再让我瞧见谁心思不正,偷懒耍滑,全部送回内务堂去。”   良辰年纪虽不大,福安殿里大小的事却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聪明干练,底下小宫人被她管的服服帖帖。   被她直接戳破了心事,几个小宫人全都面色涨红,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退出了殿外。   良辰放了帘子,雪兰踮着脚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瞧着良辰,幼宁看着这一大一小,忍不住想笑,拿了一块糕点,捏着雪兰的小圆脸,塞到她口中,笑着说:“快别难受了,你良辰姐姐护着你呢。”   雪兰吸了下鼻子,破涕为笑,囫囵的吃着糕点。   良辰叹了口气,“郡主总那么纵着她。“   雪兰听良辰的语气还是对自己不满,讪讪的捂着嘴,让糕点噎着了也不敢喝水。   幼宁笑着说:“她还小呢,再说了,我们小雪兰,就是招人疼。”   良辰见幼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分明和雪兰差不多大,虽年幼,行事却很有气魄,不骄不躁,到底是汝阳王亲自教养的孙女,想当年,汝阳王少年成名,英勇善战,文武双全,京中世家子弟多以他为榜样,辅政时期多次平定叛乱,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便后来他被陛下找借口贬到封地,大齐百姓心中,依然敬仰汝阳王昔日风采。   幼宁在姚夫子那里蹭了吃,口里干渴,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便去太后殿中。   幼宁今日没按时辰回来,良辰也没遣人回来禀报,太后便知这贪吃的又在姚夫子那里吃了,用了晚膳,这会正歪靠在窗前的榻上同林嬷嬷说话。   幼宁进门恭敬的行了礼,太后眼皮微抬,向她招手。   幼宁起身,走过去,听到太后温声问,“阿宁唇角抹了什么。”   幼宁一愣,以为是自己在姚夫子那里吃了猪手,嘴没擦干净,慌忙拽了帕子擦,边擦边想,我刚刚擦了嘴的呀,怎么还有油。   她扭过头问身后的良辰,“我唇上还有油吗?”   太后抬起头,忍俊不禁的笑,“哀家这还真是养了个贪吃鬼在身边,一说唇上有东西,便觉得是油。”   幼宁见良辰笑着摇头,又听太后的话,知道太后是故意逗自己玩,自己回福安殿,良辰谨慎,连衣服都给她换了,收拾妥当才来给太后请安的,娇皮嫩肉,粉面团子似的小郡主,唇上怎么会有油。   幼宁走到太后身侧,偎着她的胳膊趴下撒娇,“皇祖母又作弄我。”   太后笑着伸手在她鼻尖点了点,“你呀,永寿宫缺了你吃的不成,回回都要去姚夫子那里讨饭,你堂堂一个郡主,丢不丢人。”   幼宁眨巴眨巴眼,狡辩道:“才不是我要的呢,是姚夫子见我活泼可爱,喜欢我,特意做给我吃的,不然姚夫子一个人,怎么回回都做那么多,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太后被她如此不谦虚的话逗笑了,幼宁现在比刚入宫那会活泼多了,她这永寿宫向来冷清,有幼宁在她身边陪着,添了不少笑声。   “你倒是说说,姚夫子喜欢你什么?日日给你做吃的。”   幼宁大言不惭道:“我往那里一站,姚夫子瞧见我便欢喜。”她抬起头,讨了个巧,“再说了,皇祖母如此喜欢我,自是证明,我是个讨喜的孩子,是不是呀,林嬷嬷。”   林嬷嬷一脸慈祥的附和,“郡主聪明伶俐,当然人人都喜欢。”   幼宁脑袋在太后胳膊上蹭了蹭,晃荡着小短腿,一脸嘚瑟。   太后轻笑着拍她的后背,“是呀,咱们阿宁最讨喜了,听说今儿有人给你送东西了。”   果然,六殿下送东西给自己,一定会传到皇祖母这里。   幼宁说:“六殿下友爱弟妹,得了几块皮子,也给我做了件大氅。”   幼宁假装不知道六皇子送自己东西的用意,只说是友爱弟妹,顺道给自己也做了一件。   太后拍着幼宁后背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   立在一侧的林嬷嬷顺嘴道:“是前几日,六殿下亲自出宫猎了几只狐狸,都没伤着皮子,便命司制司赶制了狐皮毯子和大氅,衣服送给了郡主,听司制司那边的人说,毯子特意要加厚的,这是六殿下孝顺,惦记着娘娘您的腿疾呢。”   太后闻言笑道:“阿瑛秉节持重,难得,且看着吧。”眼下瞧着,是没被贵妃养歪,但那孩子心思过重,身为皇子,过早的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是好事,太后不觉得他拐弯抹角的讨好自己有什么不对,但齐瑛是林贵妃生的,那是个不识体统的人,如今自己还在,倒能压制她,倘若自己百年以后,储君之位若是落在阿瑛身上,即便阿瑛有能力治理天下,怕也管不住他那个母妃。   所以在立储之上,太后从未考虑过齐瑛。   但齐瑛,显然是想争一争的。   “北边发生灾祸,阿琮自请前去赈灾,如今也不过走了两日,归期未定,北路难行,阿琮自小养在宫里,哀家心里着实放不下。”太后捶了捶榻,“这小子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这样大的事,竟不与哀家和皇后商量,自己拿主意了。”   提起齐瑛,太后难免想到齐琮。   林嬷嬷安抚道:“娘娘放心,殿下此次赈灾,英国公同行,会好生护着殿下的,皇子们渐渐大了,总是要建功立业。”   朝堂立储的奏折雪花似的飘,但陛下正是鼎盛之期,似是没有早立太子的意思,但皇子们年纪渐长,总不能什么名号都没有,做出点功绩,五殿下是嫡子,这次赈灾回来,太后这边也好向陛下暗示封王的事。   太后知道皇帝生性多疑,不想早立太子,一是因为他偏宠齐瑛,但朝堂上立太子呼声最高的是齐琮,无论嫡庶之分,还是长幼有序,齐瑛都要排在齐琮之后,齐瑛又不比齐琮优秀,皇帝也不好强行立齐瑛为太子,二来就是皇帝的私心,太子是将来继承他皇位的,古往今来多少太子等不及老子下位就谋划篡位,他不想过早给自己带来威胁。   若由太后提出封王的事,既暂缓了宣德帝对立储一事的压力,也能让齐琮有更多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搬去宫外,好过住在宫里束手束脚,一举双得。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章,二更在今日九点十分,要来看呀   下一本更新《穿成未来皇帝黑月光》,有兴趣的可以点个收藏,爱你们,(づ ̄3 ̄)づ╭?~   甄漪出身尊贵,爹是国公,母亲是寿昌长公主,骄横自持,倨傲不恭,皇城里出了名的女纨绔,经常当街行凶,调戏民男,与她那位表姐华阳公主并称皇城双霸,这样恶行昭彰的女子,后来竟然做了那位光风霁月新帝的皇后,新帝宗纪出身宗室旁支,十岁便入皇城为质,处境艰难,十多年隐忍,终站到权利的顶端,却不得不娶先帝这位德容不堪的外甥女平衡朝局,提起此事,世人都要为新帝叹一声可惜。   没有人知道,甄漪这个皇后只是表面风光,昔日蛮横的少女自入宫那一刻,便如履薄冰,世人眼中高风亮节的新帝手段残忍,每晚都要当着她的面杀一个男人,恰好都是她曾调戏过的男人。   甄漪穿过来的时候,手里正举着鞭子指挥身边人把对面的美男绑过来,绑过来的男人剑眉星眸皎皎如天上月,正是未来的皇帝宗纪。   身边华阳公主见她绑了藩地质子,很是扫兴,提议去另一条街横扫美男,甄漪瑟瑟发抖,瞥了眼唇角微抿的宗纪,打着磕巴说:“不——不了,我要回家抄女戒了。”保命要紧。   电脑请戳:   手机请戳:   亲爱的们,下面是我的专栏,更多作品专栏可看,喜欢我的就点个收藏吧,爱你们~~   电脑请戳:   手机请戳: 第30章 除夕宴   今年是幼宁在皇宫过的第一个年,北边接连发生灾祸,皇城天气也十分恶劣,下了好几天大雪,深红色的宫墙上堆满了雪,琉璃瓦檐上坠着冰挂,连成一排。   宫人们忙碌的在宫道上扫雪,除夕宴照旧摆在华阳宫中,因着过年,太后解了贵妃的禁足,宣德帝为了给贵妃撑脸面,赐她协理六宫之权,和皇后一起主持除夕宴。   好几位平日里受贵妃欺压,等着贵妃失势看贵妃笑话的嫔妃到永宁宫替皇后抱不平,主持宴会这种在众妃看来风光无限的事,在皇后眼里却是吃力不讨好,她是皇后,自当温柔贤淑,管理后宫,平衡众妃,六宫和乐。   处理好家事,让陛下免受后宫杂事烦扰,是一个贤德的皇后应做的事情。   她自小熟读女德女戒,出身英国公府,母仪天下,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对她来说不难,但当今陛下不是明君,傅皇后从未把他当做夫君,他偏宠贵妃,纵容贵妃欺压众妃,后宫不睦,皇后也疲于替宣德帝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做的再多再好,宣德帝不会念着她半分好,反而要怨怪她多管闲事,没有容人之量。   他有意抬举贵妃,即便不是协理六宫之权,也会在别处弥补贵妃,既如此,她又何必自己费心费神,为了平息众妃心中怨气到他跟前进言,不过是一场宴会而已,无论谁主持,她都是后宫之主,加之她挂心外出赈灾的齐琮,时时派人打探齐琮在外的状况,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些琐事,索性便把除夕宴的事全权交给了贵妃处理,又命乔妃从旁协理,倒也落得个清静。   如此一来,倒是让宣德帝心生几分愧疚,觉得自己为了弥补贵妃,委屈了皇后。   今年的除夕宴格外铺张隆重,华阳宫中珠光锦簇,檐下数盏白玉梅花宫灯熠熠生辉,殿内红绸高叠,中央几十颗夜明珠盘旋在龙凤鎏金雕像上,整间大殿绚丽多彩,富丽堂皇。   饶是时常出入皇廷的皇亲国戚也被这番景象震慑到。   贵妃端坐在左上首,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眼尾上扬,很是得意,如此大的手笔,没有陛下的鼎力支持,她一个贵妃如何拿的出,这场宴会,就是要让这些人瞧瞧,即便太后不喜自己,自己依然是大齐皇帝最宠爱的贵妃。   太后一进华阳宫,瞧见殿内奢靡之气,眼底便酝了怒意,宣德帝见太后停下脚步,脸色不对,身子微侧,大有掉头就走的架势。   宣德帝微垂着头,语气带着讨饶的意味,“母后,此次宴会,贵妃尽心尽力,就是为了能博您欢心,您看看,宗亲们都在,您就当给儿子个脸面,赏脸坐坐。”   除夕宴只宴请皇亲国戚及三品以上大臣,此刻众人都跪拜在地砖上迎接太后皇帝皇后,贵妃紧张的捏着手向宣德帝张望,宣德帝冲皇后使了个眼色,让皇后帮忙解围。   先前贵妃被太后杖责禁足失了脸面,这次他特意让贵妃协理皇后主持除夕宴就是为了给贵妃在宗亲跟前树立威望,倘若太后此时转脸就走,不仅是贵妃难看,连带着宣德帝也会脸上无光。   皇后轻笑一声,扶着太后的手道:“母后,儿臣入宫多年,倒是头一回看到如此奢华的场景,贵妃有心了。”   宣德帝听皇后替贵妃说话,欣慰的冲皇后点了下头,言外之意,皇后做的很好。   皇后避开宣德帝目光,并不搭理他。   宣德帝见皇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自己宠爱贵妃都与她无关,想到她自入宫起一直想方设法避宠,唇角轻抿,心情莫名复杂。   太后淡淡道:“岂止是你,便是哀家,也极少瞧见这番景象。”   皇后抬起头,面上笑容得体,“那么就请母后入席吧。”   眼下北边正遭受灾祸,皇家的除夕宴如此奢侈,明眼人都觉得不妥,但贵妃此次主持除夕宴是为树立威望,不办的格外隆重些,彰显不了她的恩宠,若是办的不好,旁人更会拿她与皇后比较,奚落她小户出身,比不上皇后举止大度,雍容华贵。   无论做的好于不好,都会让人挑出错处,皇后乐见其成。   太后碍着宣德帝的脸面坐到了殿内,殿前置了戏台,贵妃身后的大太监陈保拍了拍手,命人抬了好几个长桌案落到戏台子上,上面盖了红绸。   众人目光落在戏台上,宫人们又取了数盏宫灯,四角挂着写了灯谜的卷纸,今日参加宫宴的未成婚少年少女皆可参与猜灯谜,最先猜出来的便有彩头。   第一张桌子上的红绸掀开,整张桌面摆满珍宝,琳琅满目。   流云漓彩的琉璃项链,颗颗珠子圆润晶莹。雪青色点翠发钗,钳了红色珊瑚珠,光泽艳丽。一串碧绿手串串了粉色碧玺,下垂东珠,样样皆是珍品,是贵妃开了私库,添做了今日的灯谜彩头。   出手如此阔绰,看来贵妃为了这次复出做了很足的准备。   宫人取了宫灯四角的卷纸,向众人展现谜题,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宗室子弟竞先抢答,贵妃的彩头贵重,谜题倒并不难猜,那些文采平平的宗室子弟,也有靠着嘴快抢到彩头的,不免沾沾自喜,宗室子弟自是不稀罕这些物/件,不过少年多半是好面子的,素日里没赢过,好容易得了彩头,便忍不住一颗膨胀的心,重拾自信,跑自家长辈跟前邀功。   一时间,殿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女眷们拿着自家孩子得的彩头相互奉承攀比,倒真让贵妃大出风头。   幼宁坐在齐娴身侧,好几位章华殿里一同听讲的小姑娘也得了彩头,齐娴也跃跃欲试,拍了拍幼宁的肩膀问幼宁有没有喜欢的,一副幼宁喜欢哪个就把哪个赢过来的架势。   旁边的齐婉炫耀说:“这些都是我母妃的,你们喜欢也没用。”   支持贵妃的女眷都在大力吹嘘贵妃娘娘大度,齐娴地位尊贵,位置靠近贵妃,自然听到贵妃那会说的,是自掏私库。   人都是要面子的,孩子也不例外,齐娴齐婉年纪相仿,又同为公主,敬妃出身尊贵,位分仅次于贵妃,宣德帝偏宠贵妃,爱屋及乌,疼爱贵妃所出一双子女,皇子里,宣德帝最偏齐瑛,齐婉理所应当的觉得父皇最疼的女儿是自己。   但偏偏多出个齐娴,每每自己和齐娴闹不愉快,父皇也只是哄自己几句,并不惩治齐娴,便是上回自己被齐娴打的流鼻血,父皇也只是训斥了齐娴几句。   齐婉越看齐娴越不顺眼,今日母妃大出风采,自然忍不住要同齐娴嘚瑟。   齐娴到底是年纪小,被她这么一激便忍不住道:“什么你母妃的,还不都是父皇给的,你母妃不过……”宫人出身还未说出来,幼宁连忙拍了下齐娴的手,示意她别乱说话。   贵妃因为出身低微,得势后格外注重脸面,给宫人的赏钱都是别的宫几倍之多,宫里头人人皆知贵妃给的赏钱多,背地里都说贵妃是暴发户行径。   齐婉恶狠狠的瞪着齐娴,“你想说什么?”   她在套齐娴的话,私底下两个小姐妹闹起来互揭对方的短,齐婉当着齐娴的面奚落过敬妃样貌平平,不得圣宠,齐娴亦嘲笑过贵妃出身,但说的再过分,也是私底下,身边跟着的都是贴身宫人,岂敢擅传主子们的话。   今日不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齐娴若是口无遮拦议论贵妃的出身,宣德帝那里肯定讨不着好。   看来贵妃被罚,齐婉吃了一回亏,倒是学聪明了。   齐娴也不笨,知道这话不能说,却又气不过齐婉如此嚣张,脸憋得通红。   齐婉故意指着案桌上的一个葫芦香囊,葫口塞子是沉香木,镶了一颗光彩夺目的珊瑚珠,葫身嵌着粉色碧玺打造的珠子,光华静谧,“你看那个香囊,上回你生辰,父皇送了你一个翡翠球的香囊,你如珠似宝的带在身上好多天,那个香囊和这个都是藩地一同进贡的,父皇让我先选,我选了这个葫芦,你那个,是我不要的,父皇才拿去给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戳人,齐娴垂头摸着腰间的香囊,扭头看看案桌上拿来做彩头的葫芦香囊,再看看自己的,气的当场就要把香囊取下来,“谁如珠似宝的戴了,我会稀罕一个破香囊。”   她解着腰间的扣子,身后的宫人佳彤连忙上前提点她,“公主,这是陛下送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齐娴更生气,亏得父皇好意思说是亲自选给自己的,她还日日佩戴在身上,结果是齐婉不要的破烂玩意。   齐婉凑到幼宁这一桌,刺激齐娴:“有些东西,你喜欢也没用,父皇就是喜欢我母妃,好东西都紧着我们重华宫,你去寻父皇撒娇,装病帮你母妃争宠,父皇也不会多看一眼。”   幼宁倒抽口凉气,及时制止要炸起来的齐娴,笑吟吟的说:“四公主这话就不对了,今日这些珍宝确实是贵妃娘娘私库里取出来的,但你刚刚也听到了,这些东西是贵妃娘娘用来做灯谜彩头的,谁第一个猜出谜底,东西就归谁,已经做了彩头的,又怎么能再说是贵妃娘娘的,我们若喜欢,猜对了便可取来,再说了——”   她语气一顿,眼眸里划过一抹狡黠,用只有她们几个人才能听的见的声音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贵妃娘娘为了讨好众人准备的,就是要我们喜欢,才不辜负贵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啊。”   齐娴正被齐婉的话气的不行,听幼宁这么说一愣,之前幼宁见到齐婉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哪怕她说了自己会给她撑腰,幼宁对着齐婉还是毕恭毕敬的,上回幼宁用一本孝经封面整齐婉的时候,她恰好不在,过后听说贵妃因为这事受罚,也只是觉得确实是齐婉欺负幼宁闹到了皇祖母那里去,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幼宁。   幼宁在她心里的形象,还是胆小怕事,需要她护着的小怂包呢。   哪知道她一张嘴那么能说,一脸惊喜的看着幼宁。   齐婉怦的一声拍了桌子,气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母妃讨好。”   她突然发出这么大动静,太后往这边扫了眼,宣德帝偏头对身后的大总管李成道:“去瞧瞧,阿婉她们几个又在闹什么。”   幼宁在她拍桌子的时候就连忙搂了齐婉的肩膀,躲到她身后,一脸乖巧。   宣德帝瞧见了,又撇了眼太后的神色,怕太后的心尖肉被欺负了要发怒,甚是头疼的叮嘱:“莫让阿婉欺负幼宁。”   作者有话要说:  幼宁:我是如此弱小   从今天开始恢复早上九点十分更新啦,加更的话都是在晚上20:20:20,再爆更的话就是随机掉落(大话放在这里,希望不大)   下一本更新《穿成未来皇帝黑月光》,有兴趣的可以点个收藏,爱你们,(づ ̄3 ̄)づ╭?~   甄漪出身尊贵,爹是国公,母亲是寿昌长公主,骄横自持,倨傲不恭,皇城里出了名的女纨绔,经常当街行凶,调戏民男,与她那位表姐华阳公主并称皇城双霸,这样恶行昭彰的女子,后来竟然做了那位光风霁月新帝的皇后,新帝宗纪出身宗室旁支,十岁便入皇城为质,处境艰难,十多年隐忍,终站到权利的顶端,却不得不娶先帝这位德容不堪的外甥女平衡朝局,提起此事,世人都要为新帝叹一声可惜。   没有人知道,甄漪这个皇后只是表面风光,昔日蛮横的少女自入宫那一刻,便如履薄冰,世人眼中高风亮节的新帝手段残忍,每晚都要当着她的面杀一个男人,恰好都是她曾调戏过的男人。   甄漪穿过来的时候,手里正举着鞭子指挥身边人把对面的美男绑过来,绑过来的男人剑眉星眸皎皎如天上月,正是未来的皇帝宗纪。   身边华阳公主见她绑了藩地质子,很是扫兴,提议去另一条街横扫美男,甄漪瑟瑟发抖,瞥了眼唇角微抿的宗纪,打着磕巴说:“不——不了,我要回家抄女戒了。”保命要紧。   电脑请戳:   手机请戳: 第31章 解气吗   幼宁躲在齐娴身后,齐娴这回倒是瞬间意会到幼宁的意思,护住幼宁,配合的天/衣无缝,“四皇姐,阿宁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看她不顺眼,即便你是公主,那阿宁也是郡主,又是养在皇祖母身边的,岂是你能随意辱骂的。”   正经时候,齐娴脑瓜子转的倒是快。   齐婉气急败坏的跺脚,她今天来时被皇兄和母妃再三叮嘱,除夕宴是母妃亲自主持,要办的风光,不容有失,但姜幼宁欺人太甚,分明就是她羞辱母妃,还做出一副被欺负了样子。   她堂堂大齐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被人明晃晃的下套,她的贴身宫人彩环一直拉着她暗示她不要中了人家的圈套。   齐婉恼羞之下,哪里顾得上她,指着幼宁和齐娴就骂,“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姜幼宁仗着皇祖母宠她,对我母妃不敬,我何时骂她了。”   她脸红脖子粗的,彩环差点没拽住她,一副要上前把幼宁吞了的模样,幼宁躲在齐娴身后瑟瑟发抖,当今贵妃跋扈,她所出的四公主更是章华殿里的小霸王,骄横轻狂,肆意欺压章华殿听讲的伴读们。   太后娘娘养在身边的幼宁郡主,乖巧守礼,眼下这情形,一看就是四公主欺负幼宁郡主,宗亲女眷们看向幼宁的表情都变得怜爱起来。   远处在喝酒的宗亲因为谈笑声的遮盖,并未发现这边异样,离得近的几桌都瞧了过来。   贵妃荣宠令人侧目,敢怒不敢言,四公主在自己母妃主持的宴会上闹事,天家公主,如此教养,真是笑柄。   “四公主六公主和幼宁郡主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我瞧着也是,要不要同贵妃娘娘说一声?”   一同议论的命妇但笑不语,很明显,这种浑水不是她们能掺和的,看看热闹就好。   李成眼看着几个小祖宗要打起来的架势,加快脚步到跟前躬身道:“四公主,六公主,郡主,陛下让奴才过来瞧瞧,你们可是对谜题的谜底有不同的意思。”   李成是宣德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处事圆滑,一句话让他说的滴水不漏,瞬间就把几位小主子除夕宴上失仪说成了为谜题争论。   除夕宴上拌嘴说出去是不通礼数,齐婉齐娴两位公主在内,丢的是皇家颜面,为了谜题争论,那就是几位小主子好学了。   李成的意思就是宣德帝的意思,皇帝都出面给台阶了,幼宁也不好不顺势而下,她从齐婉的肩上露出一个脑袋,声音清脆,“是呀,就是葫芦香囊做彩头的那一题,三十六时辰,我和阿娴猜答案是晶,但四公主非说是昌,我入章华殿日子不久,算数总会算的,一日十二时辰,三十六时辰便是三日,那么谜底,应当是晶字,错不了,四公主却说是昌,两个日,我怎么算,三十六时辰都该是三日,但四公主聪慧,这么简单的算数不该算错,大概是这个谜题还有其他深奥之处我没参透,公公来的正好,不如帮我取了谜底,瞧瞧答案,四公主,你说好不好?”   她一口伶牙,说话极快,齐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懵懵懂懂的以为幼宁是害怕父皇知道她对自己母妃不敬,才顺着李成的话找了个借口,茫然的应了一声,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对。   李成听了幼宁的话也是一愣,望着幼宁,眼神微动,差点被气笑出来,这个小郡主,还真是惹不得的小祖宗呀,刚刚四公主和六公主幼宁郡主气焰不对,宗亲女眷都瞧着,他也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替这几位主子遮掩,不让旁人觉得天家没有礼数。   原本还怕这几个闹事的小主子不给他面子,领会不到他的意思,没想到幼宁郡主如此配合,不过她倒是配合了,却是个蔫坏的小主子,说假话做戏都不忘踩四公主一脚,那谜题如此简单,三十六个时辰是三日,谜底是晶,哪里会有什么别的深奥之处,她编瞎话说自己和四公主闹这么大阵仗,都是因为四公主坚持答案是昌,不就是奚落四公主算数不好吗?   幼宁郡主小小年纪,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做戏讽刺人的本领倒是张口就来,炉火纯青,四公主瞧着咄咄逼人,被幼宁郡主当面抹黑都不知道。   李成明知幼宁是在胡说八道,也没有拆穿她,笑着命人取了那一题的谜底卷纸,展开了,说:“谜底确实是晶,幼宁郡主答对了。”   幼宁弯着眼角,笑眯眯的说:“我就说嘛?三十六个时辰是三日,这么简单的算术我肯定不会算错,四公主偏说不是,是故意逗我玩的吧。”   周围女眷闻言都忍着笑,这小郡主着实有趣,明眼人都听的出来她在嘲笑四公主这么简单的算术都算错了,还闹这么大阵仗争论,偏偏她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来,更气人了。   四公主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瞪着幼宁说:“你再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这题谜底是昌了,这么简单的算术,我怎么会算不出来。”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是心虚跳脚的样子。   幼宁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脸我好心替你遮掩,你却不识好人心的样子。   旁边的宝和公主皱着眉道:“猜错谜语就罢了,这样大声嚷嚷,不嫌丢人,还不快回你自己位子上坐着。”   齐婉急红了脸,“我没有,我们刚刚根本说的不是这个事,姜幼宁在编瞎。”   “我有眼睛有耳朵,会看会听,刚刚阿宁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辩驳,这会谜底都揭开了,你又说阿宁在编瞎话,你入章华殿这么久,这么简单的算术不会也就罢了,觉得丢人了就说别人瞎编,敢做不敢当,贵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是这样的,皇姐——”   齐婉还要再说,齐瑛从皇子的席位上缓步走过来,极有威严的扫了她一眼。   齐婉想到上回幼宁撕书陷害自己吃的苦头,犹豫片刻,咽下了这个哑巴亏,不再辩驳。   幼宁笑容满面地对着李成说:“李公公,这个谜题我猜对了,那个葫芦香囊,是不是归我了。”   李成点头,“是郡主赢了这个彩头。”   他命人去把葫芦香囊取过来给幼宁,幼宁接过去,冲着齐婉说:“谢啦。”   齐婉快气死了,这要不是母妃主持的宴会,又有皇兄在盯着她不许闹事,她早就冲过去撕幼宁的嘴了。   担心这几个再闹事,李成就守在这边,没回宣德帝那里去。   幼宁把葫芦香囊拍在齐娴跟前,小声问她,“解气吗?”   能看齐婉吃瘪,齐娴当然解气,这可比她用拳头解决事情爽多了。   齐婉气的坐不住了,起身跑到贵妃那里去告状。   “母妃,她们太欺负人了。”   贵妃搂着她的背,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垂头哄她,“你听话些,别闹,回头你要什么母妃都给你。”   齐婉撅着嘴,气闷的坐在那里。   这么重要的场合,贵妃也顾不上她了,瞧着众人猜灯谜拿彩头都很尽兴的样子,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中央对首座上的太后皇帝皇后行了一礼,准备邀功。   “太后,陛下,今日除夕,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臣妾承蒙陛下娘娘厚爱,操持家宴,万分荣幸,臣妾敬陛下娘娘一杯。”   宣德帝笑着说:“贵妃有心了,今日宴会,你做的很好。”   贵妃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刚露出笑容,便听一声冷嗤,“人都没到齐,算哪门子团圆。”   幼宁正和齐娴说着悄悄话,乍然听到如此嚣张的话,不由抬起头。   这会众人都是酒意正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就有点扫兴了。   能在皇家宴会上当着太后皇帝面扫兴的不是旁人,正是宝和公主。   宝和公主一语惊人,众人都知道她和贵妃不合,这是见不得贵妃春风得意,要找茬了。   宣德帝蹙着眉道:“你这是又和驸马闹别扭了?”   无辜躺枪的驸马吓白了脸,扑通一声从座位上爬起来跪下。   “驸马是父皇亲自为儿臣挑选的夫婿,平日里温柔体贴,对儿臣千依百顺,儿臣怎么会和他闹别扭。”   这话说的让那位还跪在地上的驸马爷红了脸,宗亲都向他投去打趣的目光。   宣德帝神色微敛,笑着说:“好……你夫妻和乐,朕就放心了。”   他怕宝和公主闹事,想着转移话题,宝和公主气都撒出来了,又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刚刚听贵妃娘娘说,今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想必在民间,家家户户的百姓也是做了一桌子菜,围坐在一起热闹吧,可惜这样团圆的日子,五皇弟却在外面赈灾,北地贫瘠,又接连遭受灾祸,五皇弟此刻也不知有没有吃上一口热乎饭,咱们宫里头的锦衣玉食,贵妃娘娘随手一个灯谜彩头都是价值连城,这外头的百姓,还在饱受饥寒之苦呢。”   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兴高采烈相互敬酒吃菜的宗亲都不好意思动筷了。   捏着酒杯站在中央的贵妃脸色越发难看。   席上一位老亲王妃早就对今日殿内的铺张奢靡不满了,拄着拐杖起身道:“百姓尚在苦痛之中,臣妇思之痛之,身体不适,请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容臣妇先行告退。”   太后淡淡道:“既然皇嫂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多谢太后娘娘体谅。”   老王妃一走,太后便扶着林嬷嬷的手起身,“哀家也有些不适,就不打扰陛下和贵妃雅兴了,宝和过来,扶哀家回去。” 第32章 爬山   太后一走,宣德帝的脸子就挂不住了,有几个想跟老亲王妃学着先行离开的宗亲一看陛下沉着脸,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不敢说话。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大殿鸦雀无声,幼宁暗叹宝和公主好本事。   贵妃私库拿了那么多珍宝出来笼络宗亲,眼瞧着宗亲们都很买账,贵妃目的就要达到了,结果宝和公主两句话就给搅合了。   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贵妃却大肆铺张,这个名头说出来,真是狠狠的甩了贵妃一个耳光,还顺带拉着外出赈灾的齐琮在宗亲跟前卖了波惨。   齐琮身为嫡子,身份尊贵,百姓遭受灾难,亲自前去赈灾,如此杰出的皇子,本是储君的不二人选,陛下却偏宠贵妃,想立贵妃所出的六皇子。   各宗亲心中难免偏向五皇子。   贵妃最忌惮的就是齐琮跟自己儿子争皇位,宝和公主刻意在此时提起齐琮,真是比下她脸面还让她难受。   宝和公主厌恶贵妃,又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偏向齐琮这个弟弟。   宣德帝举着酒杯,冲着众臣道:“众爱卿怎么不喝了,来,都陪朕喝一杯。”   众人忙端着酒杯起身,出了这种事,皇帝心气不顺,罪魁祸首宝和公主又被太后带走,驸马当出气筒当出经验了,不用人提醒,就极有眼色的脚底抹油,跟着去孝敬太后了,皇帝连出气的人都没有。   这场开场盛大的除夕宴后面虽然无人敢提前离席,但都是碍着皇帝在,战战兢兢的吃喝都不痛快。   宣德帝闷了口酒,捏着酒杯转了转,酒杯当啷一声,从御座上滑下去,众人闻声赶紧跪到地上。   宣德帝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众人,更觉闹心,拂袖离去,也没理会贵妃。   皇帝一走,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向贵妃告退,只一会的功夫,人便走的差不多了,只剩那些唯林家和贵妃马首是瞻的朝臣女眷和嫔妃。   贵妃忿然作色,席上剩下的人也都不敢说话,宫人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眼下距离开宴不过才半个多月时辰,往常除夕宴结束,还要一个多时辰之后呢。   贵妃手里捏着酒杯,正要摔,齐瑛走过来,贵妃红着眼眶,扶住儿子的肩膀,手指轻颤,“阿瑛,你父皇也走了。”旁人贵妃都不在乎,但宣德帝怎么能不管她们娘几个呢。   齐瑛缓缓的扶着她的胳膊坐下,说:“母妃不必理会,今日宴会,是母妃精心准备,那些走了的,是无福消受母妃的美意。”   贵妃不甘心的说:“本宫费了这么多功夫,私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添补,将除夕宴办的这样隆重,本宫哪里做的不对。”   齐瑛说:“不是母妃做的不对,而是无论母妃做什么,在有些人眼里,都是不对的。”他早就劝过母妃不要接手除夕宴的事,可惜母妃一心想着树立威望,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母妃精心准备的宴会不能白白辜负,后面不是还有歌舞吗?让人上来助兴吧。”   这殿内剩的人连十分之一都没有,齐瑛淡然的从座位上执起酒杯,“多谢众位赏脸,本殿敬各位一杯。”   齐瑛招呼着剩下的人,贵妃撑着额角歪在座位上,戏台上歌舞又演了起来,贵妃也不知自己这儿子随了谁,发生了这样的事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更觉心烦意乱。   除夕宴上贵妃失了脸面,也不知是意味过来那日皇后是故意把主持宴会全权交给自己,还是怎么的,行事收敛了不少。   幼宁的日子过的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吃饭睡觉上学,不过章华殿里的小姑娘们一副以她为首的架势,让她很是心累。   章华殿里又新进了两三个小姑娘,快二十个人了,三五成群也分成好几拨玩耍的小姐妹,这一拨出去捉迷藏要叫上幼宁,那一拨出去放风筝也要叫上幼宁,幼宁跟着这群小萝卜头一起玩,心里吐槽小朋友们太幼稚,玩起来的时候,疯的比谁都开心。   就是刚和这一群人玩回来又被另外一群人喊有点累,这群小姑娘,都很会撒娇磨人,因为幼宁会玩,踢毽子放风筝没人比的过她,小姑娘们都想叫上她和她分到一队。   幼宁叉腰站在一个假山下面,假山不高,四周被草木遮掩,只有一条弯曲的鹅卵石小道通出去,很是隐秘,这里是章华殿后院一角,幼宁也是偶然发现。   她每回和章华殿里的小姑娘们捉迷藏,都是靠这个地方赢到最后,没人能找到她,顺便躲个清静,要是被找到了,出去肯定又要被拖去玩别的游戏。   幼宁把带过来的绒毡铺在石砖上,从兜里摸出一包板栗。   幼宁想起自己上回在这里吃的板栗壳忘记带走了,今日也没瞧见果壳,看来是被洒扫的宫人收拾了,到底是皇宫,打扫的宫人仔细,这样寻常无人来的角落都心细的打扫。   “幼宁,幼宁——你在这边吗?”   幼宁蹭的一下起身,蹑手蹑脚的拨开一个树枝往外面看,齐娴和陈家的四小姐摸了过来。   这一局捉迷藏,幼宁和齐娴是一队的,要藏起来,陈四小姐是另一队,负责找她们的。   齐娴这是被陈四给找到了。   “咦,那边我们好像还没找过。”   陈四指着幼宁这边。   齐娴停住脚步,“那边都是草,阿宁应该不会进去吧。”   齐娴这孩子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其实胆子很小,她也不知在哪听了人嚼舌根头,说宫里阴气重,前朝妃子宫女怨死的多,魂魄都在皇宫里头晃悠,她怕鬼,不敢往隐秘的地方去。   陈四是将军府的小姐,她胆子大,看出齐娴不想过去,说:“我过去瞧瞧吧,公主在这里等我。”   幼宁见陈四往这边来,慌忙把地上的绒毡捡起来,上下左右环顾,挑了个藏身的宝地,假山中间凹下去一块。   幼宁伸手扒着假山上的石头往上爬。   “幼宁,你在这边吗?”   幼宁趴在假山上面,听着底下陈四的喊声,看着她那圆乎乎的小肉脸,心想,小傻瓜,玩捉迷藏,我藏你捉,你喊我,我肯定不搭理你呀。   陈四小姐在底下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出去了。   幼宁腰间环着绒毡,日头正高,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她面上,她打了个哈欠,突然有点困了。   她揉了揉眼睛,准备爬下去,嘴里得意的哼唧,“爬墙头,不用愁,就来找我姜小妞。”   她一手扶着面前的石头,右脚在下面摸索着探寻凸起的石头,踩到一块石头,正要着力,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掉了下去,“啊——”   她的右腿向下一滑,整个小腿同石壁摩擦,泪花瞬间就冒出来了。   脚踝一股钻心的疼,幼宁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捂,又怕一只手扶不稳摔下去,赶紧缩回腿,爬回去,坐在假山顶,掀开裤脚,白皙的小腿上好几块破了皮,沁出血,脚踝处扭到了,一片青紫。   幼宁盯着落到地上的那一块石头,揉着脚踝,有点懵,她脚扭了,动一下就疼,自己下不去了。   章华殿里不能带宫人伺候,幼宁知道自己这副身子娇气,不敢耽误,赶紧喊人。   “阿娴,阿惠,你们走了吗?”   “我在这儿啊。”   幼宁连着喊了好几声。   死一般的沉寂,齐娴和陈四小姐早跑没影了,幼宁欲哭无泪。   “人呢,都去哪了?都不管我了啊。”   幼宁丧气的挠着头,小声嘟囔,“躲你们的时候,一窝蜂的往跟前凑,找人的时候一个都找不到。”   “阿娴去前殿看马球了。”   一身黑色锦衣的齐琮站在假山下,腰间勒着玉带,手上捧着一本书,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微抬着头,下颌紧绷。   幼宁俯视着他,激动的热泪盈眶,也顾不得问齐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着急忙慌的冲着齐琮伸手。   “五殿下,快抱我下去。”   齐琮错愕片刻,往后退了一步,幼宁看着他躲开的动作,心里凉了半截,不至于吧,她虽然和这位五殿下关系不是很亲密,但好歹也算相熟了,自己还是他最疼爱妹妹的好朋友,他怎能如此见死不救。   她正这么想着,便听齐琮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   幼宁:“……”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初齐琮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自己却恩将仇报把他当流氓给抓了,事/后齐琮一直没什么表示,她还以为齐琮大度,不跟自己计较,没想到一直记着这茬呢。   有求于人,幼宁也不嫌弃这人小气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齐琮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你是怎么上去的。”   幼宁老实道:“我爬上来的。”   齐琮:“那就爬下来。”   “可是太高了呀。”   齐琮转过身,撩着衣角坐到假山下那块光滑的石头上,“你能爬上去,就能爬下来。”   他坐在假山下看书,面容严肃。   这也太冷酷了吧。   幼宁趴在假山上唉声叹气。   隔了会,听到齐琮问,“下次还贪玩吗?”   一副教训孩子的语气,幼宁心知他这是教训七皇子和齐娴习惯了,她曾听皇后调笑过齐琮,说齐琮也不比齐琅齐娴大多少,教训弟妹就跟训儿子女儿似的,以后成家了,做父亲一定得心应手,不会慌乱。   齐琮余光瞥见幼宁在偷笑,不知这孩子在打什么主意。   幼宁见齐琮目光扫过来,慌忙收敛笑意,讨好道:“殿下心善,救救我吧,我受伤了。”   齐琮听她受伤了,眉心轻蹙,把书搁在一旁。   他原本只是觉得幼宁顽劣,没有宫人跟着也敢爬到假山上去,又不敢下来,想让她吃住这回教训,等会再抱她下来,没想到幼宁受伤了。   齐琮对着幼宁伸手,幼宁蹲在假山上,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肩膀,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   齐琮把她抱下来,见她捂着脚踝龇牙咧嘴的,这小丫头真是心大,受伤了也不早说,在上面嬉皮笑脸的。   齐琮蹲下身,掀开她的裤脚,瞧见她小腿上的伤,拇指按了下那片淤青。   “啊——”幼宁疼的按住他的肩膀,齐琮抬头,幼宁眼眶里含着泪,“疼。”   齐琮检查完伤势,放下她的裤脚,起身说:“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幼宁可冤死了,瞧着齐琮要教训自己的样子,忍不住腹诽,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还让我怎么爬上去就怎么爬下来,严肃古板,跟个老爹似的。 第33章 我背你   幼宁腹诽归腹诽,也知道齐琮能对自己说这些话,算是关心自己了,毕竟这宫里头能得他如此对待的,除了齐琅和齐娴,便是自己了。   自己爬到假山上受伤下不来,齐琮也没有义务救自己,虽然他管得有点宽,训斥自己贪玩,还是把自己抱下来了,也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   幼宁是个明事理的人,感激道:“多谢殿下救我下来,殿下刚刚说,阿娴他们去章武殿看马球了?”   齐琮嗯了一声:“你现在感觉如何?腿还动的了吗?”   幼宁轻轻提了下腿,疼的倒抽了口凉气,对着齐琮摇了摇头,弯身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踝。   齐琮抿了抿唇角,起身踱步到出口往外面看了看。   幼宁好奇的问:“章华殿举行马球赛,殿下为何不参加?”其实她想问的是齐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章华殿是皇子公主伴读读书的地方,洒扫的宫人们只在下课之后才会进来,避免打扰小贵人们读书,今日皇子伴读那边在章武殿举行马球赛,小姑娘这边也都跑过去看了,后院此时万籁无声,连个人影子都瞧不见。   齐琮忽然转过身,对幼宁说:“我背你走。”   幼宁一愣,没想到整日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齐琮居然主动要背自己。   “啊,殿下要背我?”幼宁慌忙摆手,“怎么好劳烦殿下背我呢。”   她若直接拒绝齐琮背她还好,偏偏加上一句不好劳烦,听在齐琮耳朵里,怎么都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齐琮站在幼宁跟前,不说话了。   幼宁抬起头,见他站着不动,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瞧着便赏心悦目。   幼宁想起来先前课间休息的时候,齐婉吹嘘过章武殿经常举行马球、骑射这一类的比赛,她六皇兄回回都是第一名。   幼宁当时觉得她肯定吹牛了,别的不说,光是射箭这一项,幼宁可是瞧过得,齐瑛比齐琮那可是差的远了。   现在看来,倒不是齐婉吹牛,是齐琮压根就没参加这些比赛,也难怪齐瑛回回都是第一名了。   齐琮见她歪着头,刚刚爬假山,鼻尖上还蹭了点灰,衣服也脏兮兮的,模样滑稽狼狈,一双眼睛倒是清澈明亮。   “你在想什么?”   齐琮负手,觉得幼宁是在反思自己今日贪玩的行为。   “我在想,怪不得章武殿马球赛和骑射赛第一都是六殿下了,要是殿下也参加,第一肯定就是殿下。”   幼宁毫不遮掩的拍马屁。   齐琮眉心轻蹙,快被幼宁气笑了,他以为幼宁在反思,没想到她还有心思想别的,一点都不像受伤了的样子。   齐琮缓声道:“你是不是腿不疼?”   幼宁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伤员。   “能劳烦殿下帮个小忙吗?”   刚刚还说不好劳烦他,这会又说劳烦他帮个小忙,幼宁入宫那么久,宫人们提起养在太后身边的这位幼宁郡主,都说她性格好,平易近人,忠厚老实。   便是上回贵妃因为她受罚,那也是四公主欺人太甚,自己闹大了捅到太后跟前去,幼宁郡主被欺负成那样了,都没想过跟太后告状。   依齐琮看,平易近人倒还说的过去,至于忠厚老实——   齐琮瞥了眼幼宁,唇红齿白,秀挺的鼻梁之上,一双眼睛清澈灵动,对上齐琮的视线,唇角便下意识的上扬,眯着眼角,露出脸颊的一对小酒窝,讨好的看着他。   这满脸机灵劲和忠厚老实可一点边都搭不上。   齐琮问:“帮什么?”   “殿下能否到偏殿去把我的宫人良辰和雪兰唤来?”   齐琮眼梢低垂,幼宁见他眼角好像划过一抹笑意,又极快的敛去,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齐琮没说话,幼宁觉得让一个皇子替自己跑腿喊人挺不好意思的,缩着肩膀,在齐琮目光扫过来时,可怜巴巴的指着自己的腿,“麻烦殿下了,我这样,实在是动不了。”   “我背你。”   齐琮转过身,蹲在幼宁的跟前,“上来吧。”   幼宁见他矮下的身子,吓了一跳,慌忙道:“这可使不得,殿下,您帮我把宫人唤来就行了。”   虽说她年纪还小,但终归男女有别,让旁人瞧见了不好。   齐琮唇角轻翘,知道幼宁不是怕劳烦自己,而是怕被人瞧见了,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对男女大防倒是警惕的紧。   齐琮实在不懂这小丫头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自己和她能传出什么谣言,莫说是她受伤了,即便是她没受伤,让人瞧见自己背着她,别人也不会乱想。   “上来吧,我刚瞧了,人都到章武殿去了,这里没人,不会被别人看见。”   这可不一定,宫里头人来人往的,即便章华殿没什么伺候的宫人,那也保不准被人瞧见。   齐琮见幼宁还在犹豫,故意逗她,“若真被别人瞧见了,你就装晕,做出伤势严重的模样,这样旁人瞧见我背你,也不能说什么,装晕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他可是不止一次瞧见这小丫头做戏了,生了一张乖巧的脸蛋,额头圆润饱满,眼眸清澈明亮,配上脸颊的一对小酒窝,满嘴瞎编乱造,说什么别人都信。   不得不说,长的好看天生占便宜。   幼宁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装晕对我来说很容易,我又没有装晕过。”   齐琮似笑非笑的看着幼宁,幼宁被他看的心虚,讪讪的说:“我就是崴了脚,殿下你让我做出伤势严重的模样,这不是咒我呢嘛。”   齐琮没有搭她的话,再一次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幼宁摇头,当然不能让他背啊,要是被别人瞧见了,不定传出什么谣言,万一说自己勾/引当朝皇子,衍庆殿里那位陛下还不得把自己给剥了。   齐琮站起身,迈着步子就走。   幼宁着急道:“殿下去哪?”   齐琮头也不回,“本殿还有事。”言外之意,他没工夫和幼宁在这浪费时间,更不会去替她叫宫人过来,这是不管她了。   幼宁见他渐渐走远,来不及纠结,“殿下,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   齐琮顿住脚步,微侧着身子,就见坐在石头上的小丫头撅着嘴,伸出胳膊,“殿下背我。”   早这么乖,现在伤口都处理好了。   齐琮折回去,把书册递给她让她拿着,在她身前蹲下去。   幼宁慢慢探过身去,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少年的肩膀还不算宽厚,但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来说,已经足够结实。   齐琮背起她,手臂向后环住她,身上的小姑娘软绵绵的,齐琮没敢用力,小姑娘娇滴滴的,总觉得一使劲就碰坏了。   他步伐稳健,刚走了两步,就听幼宁向后仰着喊停,“等一下,我的板栗还没拿。”   齐琮回身,刚刚幼宁坐着的石头旁边,落着一个油乎乎的纸包。   真是受伤了也忘不了吃,齐琮轻笑一声。   幼宁把一包板栗抱在怀里,从里面摸出一个问齐琮:“殿下要吗?”   齐琮本想说不用,看着她那白皙的小手,似乎是比上回瞧着圆润了些,每次见她,总是在吃。   齐琮想到早上过来时,假山底下那一摊板栗壳,都不用审,罪魁祸首就能定下了。   齐琮没说要不要,幼宁当他是要,他背着自己不方便拿,幼宁把板栗剥了壳,递到他唇边。   “给。”   齐琮微怔。   “殿下尝尝,我只剥了半个壳,没碰到,不脏的。”   她小心翼翼的捏着包裹板栗仁的壳,生怕手指碰上。   齐琮垂头把板栗仁含到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弥漫在唇边,他平日里不吃这些东西,偶尔尝一次,味道意外的不错。 第34章 装晕   “殿下,把我背到偏殿就好。”   良辰和雪兰在偏殿里候着她呢。   她一路都在左顾右盼,担心被人撞见,眼下更是迫不及待要下去,齐琮想到她那张粉面团子一样的脸,着急的样子,挑了挑唇角,“你受伤了要擦药,还是直接去景阳殿吧。”   景阳殿是齐琮的寝殿,在皇宫北侧,距离章华殿说不上远,但也不近,自己被齐琮背在背上,一路过去,如此招摇,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幼宁苦着脸道:“殿下,这不成呀,我看你还是现在把我放下吧。”她宁愿爬到偏殿找良辰,也不要他把自己背景阳殿去,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齐琮淡淡道:“你不是脚不能动吗?现在把你放下,你怎么回去?我可不会去替你叫人。”   齐琮觉得这小丫头甚是有趣,忍不住逗她。   幼宁现在是真的不敢劳烦他了,“不用殿下替我叫人,我自己喊,我嗓门大,站在这里便能把人喊来。”   这样不着调的话,也就她能说出来了。   齐琮忍俊不禁,闷笑一声,没有搭理她的话。   幼宁趴在他的背上,鼓着腮帮子龇牙咧嘴恨不得咬这人一口肉,齐琮却只是背着她,对她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无所知。   幼宁挣扎失败,一脸生无可恋。   齐琮感觉身上的小姑娘动来动去,突然不动了。   忽觉脖颈处一阵柔软微痒,他视线轻移,幼宁的双臂垂在他的胸前,脑袋抵在他的脖颈一动不动。   这是——   装晕了。   “幼宁。”   齐琮喊她,少年的声音清朗朝气,还未变音,人虽古板严肃,声音听起来却比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软多了。   幼宁紧闭双眼,脸贴着他的脖颈,头发披散在肩上,不仔细瞧也瞧不见她脸。   她想着齐琮这么背自己去景阳殿,那么长的距离肯定会被人瞧见,索性就按他说的,装晕,旁人瞧见了也不能说什么,自己身体娇弱,晕过去,被齐琮瞧见了,他背自己回景阳殿救治也是理所应当的。   五皇子为人再怎么冷漠,也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是宣德帝也挑不出错来。   幼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做戏做全套,齐琮喊她她也装死不应。   齐琮本来说让她装晕只是逗逗她,没想到她还真这么做了,连自己唤她也不搭理,这是和自己闹脾气了,齐琮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精怪的小姑娘,宗室皇亲家的小姑娘遇到他,都是规矩的行礼,说话细声慢语,便是阿娴在他跟前偶有耍机灵的时候,也不会像她这这样,一会羸弱不堪,乖巧可怜,一会伶牙俐齿,满嘴没一句真话,活脱脱的一个小戏精。   齐琮撇着她那不省人事的样,哼笑着说:“本殿要把你扔下去了。”   幼宁头回听他这么憋着笑说话,声音竟带了老父亲般的纵容,愈发心安理得的装死了。   平日里齐琮一个眼神就能吓的小姑娘打哆嗦,头一回做出威胁小姑娘这种有失身份的事,居然没有成功。   齐琮伸手握上她的手腕,幼宁触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吓了一跳,以为齐琮真的要扔她了,正想着要不要求饶,感觉齐琮只是把她往上拖了一下,便继续前行了。   幼宁虽然吃的多,瞧着圆润,脸上肉嘟嘟的,但骨架纤细,并不重,齐琮自小跟着英国公习武,力气比一般少年大,背着她很稳当。   幼宁趴在他的背上,因为表演天赋超高,装晕整个人瘫着,垂在他胸前的手臂随着走动晃悠,呼吸均匀,惬意悠闲,倒是苦了齐琮,还要时不时的停下来把她往上拖一拖,免得她滑下去,谁让他背的是个晕过去的人,浑身无力,稍有不慎就摔下了呢。   幼宁闭着眼,也不在意行到了哪里,在他背上很有安全感,困意袭来的时候,毫无抵抗的就睡着了。   姚夫子打开门,看到齐琮胸前垂下的两只软绵绵的手臂,幼宁歪着脖子趴在那里毫无生气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五殿下,阿宁这是怎么了?”   齐琮偏过头,见幼宁鼻孔朝天,睡的昏天黑地。   他迈步进去,姚夫子侧身让出位置,齐琮轻声道:“可否借姚夫子的榻一用?”   姚夫子忧心的看着幼宁,引着路掀开珠帘,“放床上来吧。”   齐琮把幼宁背到床边,姚夫子搂着幼宁的腰。   “嗯。”   幼宁哼了一声,小手抓住齐琮的手臂,眼睛还没睁开,砸了砸唇角。   姚夫子:“……”这怎么像是睡着了。   对上姚夫子疑问的眼神,齐琮微微颔首,印证了她的猜想。   齐琮轻轻的握上幼宁的手背,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   姚夫子把幼宁抱到床上,把被子盖到她的肚子上,看着幼宁在床上翻了个身,哭笑不得。   “殿下是在哪里遇到阿宁的,她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这孩子心也太大了。”   幼宁经常到姚夫子这里来蹭吃,古灵精怪的性子极投她的缘,幼宁到章华殿时日虽不算长,姚夫子却已然把她当做小辈疼爱。   齐琮听她误会幼宁了,替幼宁解释道:“本殿在后院遇见她,她脚扭了,夫子这里可有药替她抹上。”   姚夫子脸色一变,连忙转身查看幼宁伤势。   姚夫子自到章华殿担任夫子以后,日常起居便是自己打理,宫中虽给她拨了宫人,她却极少用到宫人,顾彦常说,琴棋书画,女红下厨,养花养草,甚至连医术都略懂,但凡能说的出来的东西,便没有他舅母不会的。   把人交到姚夫子这里,齐琮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幼宁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坐在床头的姚夫子在给自己揉脚踝,她迷茫的摸着头。   姚夫子无奈的看着她,“醒了?”   “夫子,我怎么在这里呀?五殿下呢?”   齐琮不是说要把她背到景阳殿去吗?   姚夫子没好气道:“五殿下把你送过来就走了,你呀,怎么贪玩把脚都扭了,还趴在五殿下背上睡着了,五殿下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你睡的跟小猪一样,羞不羞?”   幼宁一脸尴尬,“怎么不叫醒我呢。”   “五殿下说你疼的厉害,好容易睡着了,就不叫醒了。”   姚夫子端着盛水的盆子出去倒水,幼宁一个人坐在床上,脸上羞的通红。   齐琮说要把自己背景阳殿去只是随口说说吓唬自己,自己却当真了,还在他背上睡着了。   姚夫子虽然帮她处理了伤,但幼宁是太后的心尖肉,在章华殿里扭了脚,姚夫子哪敢耽误,一早就派人去永寿宫禀告太后了。   幼宁才醒没多会,林嬷嬷李嬷嬷就带人抬着一顶轿子过来了。   “郡主,伤着哪儿了?”   李嬷嬷脚下生风,她身形微胖,整张脸汗扑扑的,一看就是得了消息小跑过来的。   “嬷嬷,我没事,就是脚扭了一下,姚夫子已经替我包扎好了。”   李嬷嬷上下打量她,见确实无碍,松了口气,转身对姚夫子道谢,“有劳姚夫子了。”   姚夫子道:“郡主在章华殿受了伤,是我的失职。”她还要到永寿宫请罪呢。   林嬷嬷道:“太后已经知道原因了,特叫奴婢同姚夫子说,郡主受伤怪不着夫子,夫子不必往心上放。”   言外之意,姚夫子不必去永寿宫请罪了。   幼宁崴了脚,把太后担心坏了,一回永寿宫便命御医给她看。   幼宁躺在床上,安慰太后,“皇祖母,我没事,就是崴了一下。”   太后看她脚踝都肿老高了,心疼道:“怎么会没事,伤筋动骨一百天,今儿章武殿马球赛,阿娴她们都去看马球了,你一个人跑哪去了把脚扭成这样,还是阿琮把你背去姚夫子那里的。”   姚夫子派人禀报太后的时候不敢隐瞒,但齐琮把幼宁背过去的时候并未多说什么,是以太后也只知道幼宁伤了脚,是齐琮救了她。   幼宁哪敢说自己是为了躲个清静,爬假山上去把脚扭了,皇祖母肯定要生气。   “我就是去后院转了一圈,不小心扭到了脚。”   “真的?”   太后看幼宁表情不对,将信将疑,幼宁搂住太后的手臂撒娇,“真是不小心扭到的,难不成我还能故意把脚扭伤不成。”   这倒也是。   良辰和雪兰两个跪在殿外请罪,宫里头当差的向来如此,主子有点小病小灾,伺候的宫人都要遭殃。   幼宁若是在别处崴了脚,良辰和雪兰就是伺候不周,免不了一顿罚,不过她是章华殿里受了伤,要治良辰雪兰失职之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毕竟章华殿里伺候的宫人不能跟进去。   “皇祖母,叫良辰和雪兰起来吧,今日是我不当心,她们也没跟在身边,不怪她们。”   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林嬷嬷去殿外叫良辰和雪兰起身,回来就听太后说:“这章华殿原先定下宫人不能随侍的规矩是怕有宫人在,皇子公主们什么都使唤奴婢,不能安心读书,不过今日幼宁崴了脚,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妥当。”   太后这是动了改掉章华殿不得带宫人规矩的心思了。   虽然太后向来宠爱幼宁,但就因为她崴了脚,就要改掉自设立章华殿以来宫人不能进章华殿学舍的规矩,林嬷嬷还是有些诧异。   幼宁受宠若惊,“皇祖母,今日之事也是极少发生,您不必为此担心,在章华殿大多时候都在学舍里,良辰她们都候在偏殿里,出来就能见到了。”   太后不赞同她的话,“极少发生也有可能发生,像今日,你不就受伤了吗?身边也没人伺候,要不是你五表哥恰好碰到你,你今日可就有苦头吃了。”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过到底是章华殿上百年的规矩,太后虽动了这个念头,也只是提了一下,并未直接下懿旨废除。 第35章 抢功   幼宁扭伤了脚踝,太后吩咐林嬷嬷让人熬骨头汤来给她补身子,幼宁被太后抱在怀里说话,外头人通报,说五殿下命人送了点东西过来给幼宁。   “给我的?”   幼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年不节的,齐琮给自己送东西做什么。   林嬷嬷领着齐琮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喜进来,后面跟着的几个宫人怀里都抱着不大不小的盒子。   福喜跪到地上给太后行礼,太后道:“起来吧。”   福喜站起身,见幼宁好奇的往那些盒子打量,介绍道:“这些都是殿下这次从北边带回来的,有些是殿下亲自挑选,有些是北地的灾民为了感激殿下,奉上的,殿下瞧着有小姑娘喜欢的,都亲自整理,送给六公主和郡主。”   太后笑着说:“难为阿琮每回出门都想着弟妹。”太后抚摸幼宁的头,“要说也是你运气好,你琮表哥昨日才回宫,今日就遇到你出事,把你给救了。”   幼宁总算想起来今日一直想问齐琮的是什么了,她就说怎么会突然遇到齐琮,都好几个月不见了,原来是昨日回来的。   “打开瞧瞧,阿琮给幼宁带了什么?”   林嬷嬷正要指挥宫人把盒子打开,幼宁连忙阻止,撑着床榻要爬起来,脚踝处便疼的她受不了,她行动自如惯了,一时没想起来自己现在不便走路。   太后见她毛躁的样,板着脸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你这小皮猴,要什么说就是了,别人自会拿给你,用不着你受伤了还爬起来拿,这就够你受的了,若是加重伤势,看你哭鼻子。”   幼宁眼睛一眨,抿着唇脑袋微微后倾,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   太后拿她没办法,又点了点她的脑袋。   幼宁笑嘻嘻的对着宫人们伸手,“你们别开,承蒙五殿下厚爱,我要亲自打开。”   她冲着福喜笑了一下,福喜微微躬身,心想难怪太后这么宠着幼宁郡主,连殿下对她也与众不同,就这一句话,讨巧又不失大方,让人想不宠她都难。   她不能下床,太后也纵着她,让人把木盒子都放到床上。   幼宁一个个盒子打开,有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圆润晶莹的琉璃珠,多彩的泥人,捏的是个小姑娘,梳着两个小花苞,手里还捏着一块翠玉糕点正要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   幼宁一眼就瞧中了那个泥人,稀奇的把那个彩泥人拿起来细细打量,“这个捏的是我吧,这是民间的泥人先生捏的吗?真厉害。”   福喜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恭敬道:“果然还是五殿下了解郡主,殿下说郡主会喜欢这个。”   幼宁笑嘻嘻的把泥人拿给太后看,“皇祖母你看,像不像我。”   “哟,还真是咱们小阿宁,这贪吃的样子,一模一样。”   幼宁撅了噘嘴,“皇祖母,我还小呢,在长身体,当然要多吃呀。”幼宁细细打量泥人,越看越像,稀罕道:“这民间泥人师傅又没见过我,怎么捏出来的。”   福喜回道:“这是殿下回来路过集市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当地有名的泥人师傅,那师傅心灵手巧,捏的泥人活灵活现的,我们殿下便亲自画了郡主和六公主的画像,捏了两个泥人。”   幼宁一脸吃惊,“五殿下画了我和阿娴让泥人师傅捏的。”她瞪圆了眼,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太后,“哇,五殿下好厉害啊,不用对着人都能画的这么像。”虽然一直听齐娴吹嘘她五皇兄文武双全,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   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后无奈道:“章华殿设立书画课,你琮表哥天赋极高,不过他轻易不在人前显露罢了,章华殿里授课夫子也是有名的画师,你跟着认真学,将来也能跟你琮表哥一样厉害。”   幼宁坦然的说:“那我肯定是比不上五殿下的,五殿下才智绝伦,又敏而好学,岂是人人能比的。”   当着福喜的面,幼宁可了劲的夸齐琮。   不过她也是真心实意佩服齐琮的,这个泥人是送到她心缝上了,民间的泥人师傅一次都没见过自己,光靠齐琮的画的画像神态都能捏的和自己如此相像,不用想都知道齐琮那副画画的有多传神了。   太后看她嘴巴抹了蜜似的,忍不住笑。   齐琮送来的都是些民间的小玩意,不算贵重,倒都是幼宁平日里玩的。   幼宁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拉着她的手说:“先吃点东西,这些收起来等会再玩。”   幼宁也饿了,点了点头,对福喜说:“劳烦公公向殿下转达,就说礼物我收下了,多谢殿下美意,今日幸得殿下出手相助,原该我备了礼前去拜谢的,如今反倒收了殿下的礼,待我伤好了,一定当面拜谢。”   福喜笑着点头,“奴才一定向殿下转达郡主的意思。”   福喜回景阳殿的时候,恰好在景阳殿门前撞见了宝和公主,宝和公主甩着袖子,脸色阴沉的迈步进景阳殿。   福喜连忙小跑到跟前躬身行礼。   宝和公主扫了他一眼,语气不耐的问:“福喜,你不跟着伺候五皇弟,这是从哪里回来?”   “回公主的话,奴才奉殿下吩咐,去永寿宫送点东西。”   “孝敬皇祖母的?”   “是殿下从北边带了点小玩意,给六公主和幼宁郡主。”   宝和公主闻言蹙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思给阿娴买玩具。”   宝和公主深吸口气,恨铁不成钢的往里走,福喜都来不及拦她,人就已经闯进去了。   福喜苦笑一声,跟在宝和公主身后,他家殿下性子冷清,不喜旁人进景阳殿,不过宝和公主对殿下极好,关切备至,因着殿下的母后也是被贵妃所害,宝和公主自觉殿下该对贵妃恨之入骨,经常在殿下跟前商量对付贵妃的法子。   他们家殿下年纪尚幼,还未封王,养在深宫之中,便是恨不得将贵妃千刀万剐,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仇恨压在心底,待日后清算总账。   可惜宝和公主脾气火爆,经常语出惊人,她又是个口无遮拦的,殿下的心思若是让她瞧出来了,估计不出半日满大街都知道殿下怨恨贵妃,要同贵妃寻仇了。   殿下在宝和公主跟前从不表现丝毫对贵妃的怨意,避无可避之时,也只委婉表达先皇后去时自己年纪尚小,并不记事,气的宝和公主大骂殿下白眼狼,锦衣玉食长这么大,就不知道是谁生养他了。   年前殿下外出赈灾的消息传出去时,宝和公主就来景阳殿劝殿下想法子把这事搪塞过去,北地贫瘠,又有暴民,那些穷途末路之人发起疯来哪里还顾得上天家皇子,稍有不甚命都要搭进去,便是想建功,为日后封王立储做出功绩,寻个名头响亮又没什么危险的做做样子便好,犯不着以身犯险。   原本是长姐关心幼弟的温情戏码,后来也不知聊到了什么,姐弟俩谈崩了,殿下倒是面无异样的坐着,宝和公主差点没把景阳殿给掀了,摔桌子踹板凳的骂殿下不识好人心,以后再也不来景阳殿了。   结果殿下昨儿才回宫,这位宣称再也不来景阳殿的公主殿下今日就来了,可见这位公主殿下赌咒发誓说的话,听听就好,不用当真,不过瞧这气势汹汹的样,估计今儿又得拂袖离去。   “阿琮。”   齐琮身披白色氅衣坐在书桌前,见宝和公主过来了,搁了笔,起身行了一礼,“皇姐。”   宝和公主瞧见他,面上怒色收敛几分,问,“你在做什么?”   齐琮缓声道:“闲来无事,看些书。”   宝和公主蹙眉道:“你昨日才赈灾回来,立了这样大的功劳,怎会无事,宗亲那些说的上话的皇伯皇叔跟前,你怎么不露露面。”   福康进来奉茶,齐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宝和公主急道:“你总是这般事不关己,你知不知道,父皇已经命人拟定封王诏书了。”   “朝堂大事,皇姐还是莫要妄议的好。”   宝和公主脸色一沉,“你这是指责我妄议朝政吗?齐琮,你应当知道,我这个大齐公主,自出嫁以后,从未用这个身份替夫家谋过半分利益,我不过是觉得,咱们是一样的,都是早早没了母亲,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个做姐姐理应照顾你,年前你要去赈灾,我劝你不去,你不听,自你走后,我日日提心吊胆,你本事大,活着回来了,我既开心又骄傲。”   “你有出息了,立功了,封王理所应当,可齐瑛他凭什么呢,你在前头九死一生,连个团圆饭都没能吃上,齐瑛在皇宫里呼奴唤婢,等你把灾民安顿好了,父皇才命齐瑛前去帮你,齐瑛他什么都没做,如今却坐享其成,他凭什么,封王诏书上,和你拥有一样的功劳。”   齐琮捧着茶盏的手指轻轻摩挲,“多谢皇姐挂念,六皇弟与我年纪相仿,此次与我一同封王,是父皇一早便打算好的,即便没有赈灾一事,也会寻别的由头,皇姐不必放在心上。”   宝和公主冷哼一声:“你倒是看的开,做事冲在前头,被人抢了功也不说一句。”   齐琮道:“那依皇姐看,我应如何?”   宝和公主道:“自然是趁着封王诏书还未下,请英国公,宗亲的众位叔伯皇亲入宫,把旨意压下去,赈灾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这种得民心的事,岂能让齐瑛白白占便宜。”   齐琮亲自捧了一杯茶,递给宝和公主,淡淡道:“此次赈灾,父皇也派了六皇弟前去,即便六皇弟抵达之时,我们已经准备启程回京,但六皇弟终归是去了,父皇以此为由封他为王,众位叔伯要如何压下这个旨意,难道要同父皇据理力争,六皇子千里迢迢赶往北地,什么都未做就回来了?”即便人人都知道事实如此,可谁敢当着皇帝的面戳破这层纸,下皇帝的脸面。 第36章 封王   宝和公主噎了一声,接过茶盏浅啜一口,心情冷静许多,捧着茶盏,神色黯淡,“父皇执意要立毫无建树的齐瑛为王,实在令人心寒。”   她余光瞥见齐琮眼睫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件事,终归她只是替齐琮抱不平,她尚且如此气不过,那么齐琮呢,他辛辛苦苦在前方赈灾,以皇子之尊安抚灾民,父皇却在他要返京的时候,派齐瑛前去,如今封王诏书上,两人的功劳还是一样的,真是可笑。   宝和公主叹了口气,说:“皇姐知道,你有远见卓识,皇姐女流之辈,目光短浅,许多事情,看的不如你明白。”   齐琮轻笑,“皇姐是公主,本就该活的自在些,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随性而为,这样便很好。”   宝和公主苦笑,人人都说她是皇家公主,身份尊贵,仗着太后陛下的宠爱,殿前喧哗,辱骂贵妃,连陛下都拿她没辙。   皇城世家表面上对她这个公主很是恭敬,背地里却怕同她走的近,得罪贵妃,避她如蛇蝎。   公主府门庭冷落,连老百姓都知道,遇到宝和公主府的人要远远避开,宝和公主最不讲道理。   她堂堂一个公主,活成了泼妇。   “罢了,这件事,你心中有数就好,等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皇帝向来偏宠齐瑛,碍于百官压力才没能封他为太子,如今齐琮都要封王了,他又怎会委屈了自己最宠的儿子,即便今日宗亲和英国公入宫能压下齐瑛封王的旨意,用不了几日,他也会寻别的借口封齐瑛为王。   说不得他怕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还会戴一顶更大的高帽在齐瑛头上。   如今虽是分了齐琮的功劳,好歹百官心里清楚,这件事功劳在谁,齐琮的王位是自己挣来的,而齐瑛不过是   活在陛下和贵妃羽翼之下的废物罢了。   齐琮虽然从不在宝和公主跟前表露自己的心思,但宝和公主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绝不是面上的风轻云淡。   齐琮对宝和公主的话不置可否。   宝和公主突然伸手摸了摸齐琮的头发,目光温和,“几月不见,皇姐还没问你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你瘦了,吃苦了。”   齐琮淡淡一笑,轻声说:“不苦。”   比起母仇,做这点事算什么。   许久未见,宝和公主脾气温柔了许多,许是这么长时间没见着面,怪亲热的,又念着齐琮刚回来,拉着齐琮一会瞧他瘦没瘦,一会让他起身看看有没有长高,齐琮面上不甚情愿,倒也配合他这位皇姐。   宝和公主在景阳殿坐了会,临走前还是劝齐琮不要总是这么大方,有些时候,该争还是争的,他们那个父皇心长的偏,再怎么隐忍退让,他也不会知道适可而止,践踏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心意去奉承贵妃。   齐琮听了只是微微颔首,宝和公主瞧他态度敷衍,估摸着今日与他说的话他是半分也没往心里去,憋不住想训他几句,又压着脾气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想错了,皇姐和驸马都说阿琮比自己聪明,用不着自己在他跟前自作聪明。   但她看阿琮,高深莫测里又裹着几分随性,她既觉得他心有乾坤,又怕他什么都憋在心里,被父皇理所应当的忽视,总是忍不住想提点他几句。   她人走到廊下,脚下徘徊,犹豫不定,终归是想着来时驸马的提点,没有再与齐琮争论。   宝和公主走后,齐琮负手立在窗前,仰着头,福喜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只见一排黄色的琉璃瓦。   主仆二人站了会,福喜听到五殿下问,“东西送去了。”   福喜连忙躬身,“东西送到永寿宫的时候,郡主恰好醒着,听说是殿下送的,都不许旁人碰,亲自打开盒子,对殿下您送的那些东西,喜欢的不得了。”   福喜绘声绘色的转述幼宁的反应,齐琮瞥了他一眼,转身往里面走,“只问你东西送没送去,谁让你说这么多了,多嘴。”   福喜脚步跟上,打眼瞧着殿下嘴上嫌弃自己,眉头却舒缓许多,笑着说:“奴才受郡主所托,转达郡主对殿下的谢意。”   齐琮走到案桌前坐下,展开宝和公主来时看的那本书,等了片刻没听福喜再说话,眼梢微抬,扫了福喜一眼。   福喜打了个激灵,揣摩殿下的意思,这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了,殿下刚还斥自己多嘴,这么一会,又想听郡主说什么?   “郡主对殿下送的那个泥人爱不释手,得知是殿下亲自画了画像让泥人师傅捏的,先是震惊,而后同太后娘娘改开殿下您才智绝伦,郡主对殿下您敬仰万分,再三叮嘱奴才,一定要转达她对殿下的谢意,还说今日得殿下相救,待她伤好了,亲自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齐琮极快的分辨出哪些话是幼宁的原意,哪些话是福喜添油加醋。   福喜讪讪的说:“是当面拜谢。”   齐琮冷声道:“油嘴滑舌,退下。”   福喜惊讶于他家殿下口是心非,明明是他自己想听幼宁郡主说的话,幼宁郡主原话就是这般溜须拍马的腔调,他不过是在原话上又夸大了两分罢了。   福喜弯身退到屏风前,瞥见殿下唇角似乎是轻翘了一下,能瞧见殿下开心,他这做奴才的自然也开心,不过心下忍不住悲怆,殿下自幼丧母,性格谨慎,瞧着面冷,很难亲近,实则很好相处,谁对他好,他心里清楚。   只可惜,这宫里头,真正对他好的人,并不多。   孝端皇后去时,往日对殿下嘘寒问暖的嫔妃们个个对殿下视而不见,连伺候的宫人都欺他年幼,也就敬妃娘娘记得昔日孝端皇后的情分,惩治了那些受贵妃指使的刁奴,把殿下抱到启祥宫去亲自照料。   从孝端皇后去世,到如今的皇后入宫那段日子,都是敬妃照顾殿下起居,为着这份情谊,殿下如今对六公主和七皇子这一双弟妹真是尽心尽力,走到哪都不忘给六公主带礼物。   不过殿下如此宠爱六公主,除了敬妃的缘故,更是有已逝五公主的情分。   齐琮极少提到自己这个早夭的妹妹,福喜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只记得有一回殿下坐在院子里用木头刻小像,福喜瞧着刻的是个小姑娘,以为是六公主生辰到了,要送给六公主的,便多嘴问了一句。   齐琮垂头不语,手里拿着刻刀反复雕琢,微风瑟瑟,卷起桌面木屑,殿下忽然放下雕像,自语道:“不知阿嫱生的什么模样。”   福喜这才想起,已逝的五公主,只比六公主长一个月,可惜她去的早,连张画像都没留下,殿下那时年幼,日子久了,也不记得小公主长什么样了。   福喜抬头之时,殿下的眼圈,已经红了。   福喜不知怎么宽慰,只说五公主若是还在,肯定会和六公主一样。   殿下却只是摇头,说阿嫱聪慧,她那么小的时候,便会哄人开心,不爱哭闹,很乖,她若活着,是大齐最尊贵的嫡公主,活泼天真,有些调皮,和六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却不会像六公主那样没心没肺。   如今宫里头来的这位幼宁郡主,聪明讨喜,又古灵精怪,可不就是殿下心中五公主长大的样子。   福喜忍不住叹息,这位幼宁郡主,可比他们五公主有福气多了,虽说父母双亡,祖父也去了,可好歹还有太后看护,他们五公主出身尊贵,却是早早没了命。 第37章 不平事   宝和公主从齐琮处出来便到永寿宫给太后请安,瞧见坐在床上的幼宁,便奔过去拉着她嘘寒问暖。   幼宁听她叮嘱自己要好好养着身体,暗道奇怪,自己扭了脚不过才半日的工夫,这位身居宫外的公主殿下就知道了,难不成,自己在皇宫里的影响力已经那么大了。   “听说五皇弟回来了,我去瞧瞧他。”   宝和扭头坐到太后身侧,挽着太后的胳膊,不动声色的替齐琮说好话,“原先瞧着五皇弟年纪小,他自请去赈灾,我还向驸马嘲笑他不自量力,北边受灾,流寇暴民群起作乱,他还当是在皇宫里头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说山高皇帝远,到了那边他这小皇子压制不住地方官员,一准得哭鼻子,没想到他不仅将灾民安顿好,听说还惩治了好些个贪官,真是给皇家争光。”   幼宁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位宝和公主着实是个妙人。   她不喜贵妃,宫宴上两句话就能把贵妃之过放大数倍,她想替齐琮说话,却不直接夸他,先说自己不看好他,结果被他折服,好一招欲扬先抑。   都说宝和公主蠢笨,依她看,这是大智若愚。   齐琮此次赈灾的表现,也出乎太后意料,判斩了十多名为首贪污赈灾粮的官员,严惩了为首作恶的,底下从属官员却是轻拿轻放,只震慑一番,那些人瞧了上司被杀,慌忙拿出家财充公赈灾,本以为必死,没想到齐琮非但没治他们罪,还保他们顶了被斩官员的职位。   杀一批,保一批,这些留下的官员承了他的恩,将来用着的时候,可不得尽心尽力。   宣德帝时常把齐瑛带在身边,进出衍庆殿,齐琮长这么大,除了在章华殿里习文断字,跟着英国公练武,正经的政事一样都没经手,宫宴上宣德帝夸赞齐瑛,冷落他,他也云淡风轻,如今头一回得了权势,做起事倒是杀伐果断,百姓称颂,回了宫,卸了一声戾气,又躲在景阳殿里,做自己的悠闲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提起这个孙子,太后面露欣慰,这些年,太后人前对自己这些孙子孙女都是一般对待,宝和公主也拿不准自己这位皇祖母在立储之事上是什么意思,只想着在皇祖母跟前说说齐琮好话,让皇祖母多注意到齐琮的才能。   “要说这五皇弟就是太老实,若我立下了这等功劳,肯定要在父皇面前露露脸,让父皇好好夸赞我,从父皇那里讨些赏,五皇弟倒好,我刚去他那里时,他还在看书练字,他那些书,我瞧着书页子都快被他翻烂了。”   恰好李嬷嬷端了碗排骨汤进来,太后目光落在幼宁身上,瞧她细细的喝着汤,啃着骨头上的肉,鼓着脸颊,红润的嘴唇油乎乎的,太后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竟然觉得看人吃东西都是享受。   宝和公主见太后不搭自己的话,着急了,喊道:“皇祖母。”   太后瞥了她一眼,拆穿她,“你这是又从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进宫来问罪了吧。”   宝和公主也没想到太后如此直白,红了脸,捏着帕子,还是没忍住,愤愤道:“孙女哪里是问罪,不过是瞧着五皇弟与我同病相怜,可怜他罢了,北地那样艰苦,他年前便出发,在外面几个月,如今回来了,众人只看到结果,称赞他几句,可有谁想到,这几个月里,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没有人问问他,除夕那晚,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时候,他有没有想家,他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辛辛苦苦得的功劳,六皇弟什么都不做便能享受同他一样的功名,都说有娘的孩子是宝,难道我们这些没娘的,就活该受这委屈吗?”   宝和公主说着声音带了几分哽咽,眼眶微红,她在替齐琮抱不平,又何尝不是为自己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倾诉,她如今大了,能哭能闹,当年惠妃去时,她也不过是一稚女,后宫被贵妃把持,惠妃生前又得罪了贵妃,诺大的深宫之中,她日子过的艰辛,她从前,也是天真无邪,衍庆殿里,也会坐在父皇的膝头撒娇,若能一辈子无忧无虑,谁又想整日盛气凌人,什么都要闹一闹才能得来,活成别人眼中的笑柄呢。   幼宁感受到气氛凝重,住了口,看向宝和公主,太后以为她是被宝和公主这阵仗吓到了,走过去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宝和公主擦着眼泪,扯了扯唇角说:“吓着阿宁妹妹了,是我的不是。”   幼宁连忙摆手,撑着身子要起,宝和公主走到她跟前,幼宁学着太后安慰自己的样子,在她的后背拍了拍。   宝和公主愣了愣,眼梢微抬,看向幼宁,幼宁一双眼眸澄亮,夹着水雾和哀伤。   幼宁这会鼻尖酸涩,即是同情齐琮和宝和公主的遭遇,还有种感同身受的悲怀感伤,大概是她身体里还残存着原身的细微意识,小幼宁也是自幼便没了母亲,听了这样的话,难受吧。   宝和公主歉意的说:“阿宁妹妹,你莫要多想,你有皇祖母疼你的。”   太后看幼宁小脸苍白,让李嬷嬷抱着她回了福安殿,又在福安殿内把幼宁哄睡着,才折回自己的寝殿,宝和公主正不安的等在那里,瞧见太后回来了,忙问道:“皇祖母,幼宁妹妹没事吧。”   太后淡声道:“你阿宁妹妹身世可怜,又是个重感情的,她到宫里这么久,夜里睡觉还是时常惊醒。”   宝和公主面露愧色,“我知道,是我的不是。”   太后叹了口气,“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你,日后说话,莫要这么口无遮拦,皇祖母也知道,你是为你五皇弟不平,但这宫里头过日子的,不是只有你一个委屈,日子是自己过得,总是悲怀伤秋,除了坏了自己的心情,郁结于心,没有半分好处,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该忘记。”   宝和公主道:“过去的事可以忘记,眼下的不平事,如何才能不发生?”   太后摸着她的脸,“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宝和公主摇了摇头,“孙女听闻当年皇祖父去世,父皇年幼,无法震慑朝纲,甚至在登基之后,几度遭到刺杀,难道那时,皇祖母也是听天命吗?”   太后脸色一沉,“宝和。”   宝和公主倔强的扬起下巴同太后对视,“皇祖父去时,好几位皇伯父已经成年,手握重权,灵前逼宫,皇祖母在那样的形势之下,尚能保父皇登上皇位,孙女不信皇祖母会听天命,如今父皇偏袒六皇弟,连五皇弟的功劳都要放到六皇弟身上,这种荒谬之事,滑天下之大稽,皇祖母你就不管管。”   “两个都是哀家的孙子,便是你父皇偏心,也是你父皇做的,哀家若是干涉此事,阿瑛又会如何看待哀家这个祖母,你以为,皇家子女的路,是那么好走的,享受天下最尊贵的荣耀,总要付出代价,储君之位,谁想坐上去,便自己去抢,你以为,你事事替你五皇弟打点,便是对你五皇弟好了,宝和啊,你是聪明,可你五皇弟也不笨,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会盘算。”   宝和公主面色茫然。   太后抿了口茶,“此次赈灾,阿琮是吃了些苦头,可也是对他的历练,他在北边的那些表现,你也听说了,你父皇只是叫他赈灾,他却斩了十几位大臣,先斩后奏,这其中,固然是一个皇子对贪官污吏的痛心疾首,可补上那些官职的人,原也是参与贪污的,死里逃生,将来岂会不忠心效忠阿琮。”   宝和公主面色震惊,她听说此事时,只觉得五皇弟斩的好,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人却拿赈灾银中饱私囊,倒是没有想到更深一层。   “封王算什么,皇家的孩子,封王都是迟早的事,这也不过是第一步罢了,你不妨去问问你五皇弟,是愿意在外面建功回来封王,还是愿意让你六皇弟前去赈灾,他舒舒服服的躺在皇宫,等着你六皇弟回来,分他一半的功劳。”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五皇弟自己的本事,与六皇弟何干?”   太后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父皇偏心你六皇弟,可也因此让他失去了历练和收拢人心的机会,刀不磨不快,有得必有失,封王一事,哀家不管,皆大欢喜,哀家若出言阻挠,不仅是你父皇失了脸面,你六皇弟难堪,便是你五皇弟,也未必乐意,你父皇白送个功劳给你六皇弟,才是正合你五皇弟的意。”   宝和公主蹙眉,似懂非懂。   “你从你五皇弟那里过来,想必他也与你说了些,可你依然看不透他想要的是什么,怨气如此之重,罢了,你回公主府去反思,无事,不要总往宫里跑了。”   宝和公主福了福身,“皇祖母,孙女先告退了。”   太后是真有些怒了,连饭都没留宝和公主在宫中用。   太后歪在榻上,揉着额角,林嬷嬷进来,宽慰道:“公主也是关心则乱,太后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太后头疼道:“宝和这个孩子呀,看似莽撞无脑,实则心细聪慧,她今日故意激怒哀家,也是想试探哀家对立储之事的看法,不过她还是低估了阿琮,遇上贵妃的事,她就一根筋的认死理。”   “奴婢记得公主小时候被永庆公主养的狗冲撞了,摔伤了额头,惠妃那时候要命人打死永庆公主养的狗,永庆公主哭的险些昏过去,还是公主求情,说皇姐可怜,没有母妃陪在身边,一条狗,在旁人眼里不算什么,却和皇姐朝夕相处,若是打死了,皇姐会伤心难过,惠妃这才放过了那条狗,公主原就是良善之人,只是后来不愿让别人欺负,不得不给自己套上厚重的外壳罢了。”   太后长叹口气,“怨哀家。”   林嬷嬷捏着她的肩膀,“这怎么能怪娘娘,娘娘您自己那时候都是心力交瘁,卧病在床,宫妃争宠之事,您又如何控制,娘娘总是把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可娘娘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呀。”   太后苦笑,“都老成这样了,活成老妖婆了,不提了,幼宁没醒吧。”   “才刚睡了片刻便醒了,奴婢刚在外头,李嬷嬷着人传酸梅汤呢,说是郡主吃撑了,要消食,六公主来了,正和郡主说话呢。” 第38章 糖炒栗子   福安殿中,齐娴手里拿着齐琮送给她的泥人,原本是要过来同幼宁炫耀的,听人说幼宁受伤了,赶紧把泥人小心翼翼的递给她的宫人佳彤,满脸紧张的问:“你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幼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问,马球赛好看吗?”   齐娴想到自己今儿跟着陈四她们一起去章武殿,把幼宁丢下了,讪笑一声:“我是想叫你一起过去的,可不知你躲到哪里去了。”   “所以你就丢下我,同她们一起去章华殿看人打马球了,你们几个拉着我玩捉迷藏,人也没找着,就跑去看马球,幸好今儿遇到了五殿下,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幼宁觉得这群小姑娘太不靠谱,幸好是在宫里头,这要是一群人手拉手去逛街,有一个走丢了被人贩子拐了都不知道。   齐娴理亏,硬着头皮凑上前,拉住幼宁的手说:“我知道错了,下回一定不丢下你,你不知道,我原本是坚持要找到你一起过去的,是齐婉在我跟前炫耀,说今日马球赛,六皇兄带的队伍一定会赢了七皇兄带的队,我气不过,这才去章武殿给我七皇兄加油助威。”   幼宁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听到章武殿举行马球赛她就坐不住了,更别提齐婉在她跟前炫耀齐瑛了。   “那,最后谁赢了。”   齐娴眉梢微挑,咧着嘴说:“当然是我七皇兄那一队赢了。”提起这个,齐娴激动的拍着床板,“你都不知道今日齐婉的脸色有多难看,她总吹嘘她皇兄厉害,这也不假,六皇兄确实厉害,可她也不能总觉得除了六皇兄,别人都是傻的吧,不过就是碍着六皇兄的身份,不好赢了他罢了,都是陪皇子读书的,谁不晓得走个过场便罢了,也就我七皇兄嘻嘻哈哈惯了,不在乎输赢。”   “原本我七皇兄他们都是随意玩玩,闻铮哥哥打马球最厉害,他都未上场,我跟闻铮哥哥说,想要我七皇兄赢,闻铮哥哥便让我等着,然后他就上场换了一个人下来,我七皇兄那一队立马就压倒六皇兄他们了。”   幼宁听出重点了,闻铮哥哥最厉害,瞧她得意那样,忍不住笑道:“你倒是看的明白,那你平时那么霸道,可知别人也都是刻意顺着你,哄你开心。”   齐娴没想到她突然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来了,瞪圆了眼,不服道:“我哪里霸道了,我这么温柔大方的公主,你哪里找去,我要是霸道,你在我跟前这样放肆,我就让人拉你出去打板子。”   幼宁捂着嘴哈哈大笑。   齐娴被她笑的脸红,追着她问,“哎,你笑什么,我不温柔大方吗?”   幼宁看着她,倒在床上,笑的气都快喘不上来。   屋里伺候的宫人们也都忍不住偷笑,齐娴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瞪了她们一眼,气嚷道:“都不许笑。”   声音响亮,正应了幼宁刚刚说她霸道。   屋内静了片刻,宫人们面面相觑,又在幼宁的带头之下笑了起来。   齐娴气鼓鼓的,嘴巴撇着成了个包子脸,左右问着贴身宫人,“我不温柔,我不温柔吗?”   齐娴哀怨的横了幼宁一眼,还是佳彤见过世面,说谎话不脸红,凑上去宽慰她,“公主是聪明伶俐,漂亮可爱,对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又大度,外头人都羡慕奴婢能伺候在公主身边呢。”   这一波马屁,拍的正顺了齐娴的意,全身都轻飘飘的,轻咳一声,看向幼宁。   幼宁端坐起来,福了福身,奉承她,“是是是,你是最温柔的公主殿下,臣女冒犯殿下,多谢殿下不罚之恩。”   齐娴气的冲过去要捏幼宁的脸,两个小姑娘闹了起来,良辰怕六公主不小心碰到幼宁的脚,连忙躬身提醒。   齐娴才想起幼宁是个伤员,坐起身问,“让我瞧瞧你的伤。”   幼宁按住她的手说:“没事,不过就是崴了脚,养养就好了。”   齐娴面露同情,“你养伤是不是都要待在床上了,那多闷啊。”   幼宁说:“是呀,脚上不能用力,不过上了药,养两日,让人扶着慢慢走也可以。”   “那你还去上课吗?”   幼宁摇头,“这不成了,皇祖母让我先停课半月,等伤好全了在过去。”   在太后眼里,读书习字学规矩,都没有身体重要,她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日子读书,但伤一定要仔细养着,不能留下病根。   “停课半个月!!!”   齐娴眼神立马从同情转为羡慕,恨不得自己也拿块石头把脚砸伤,好不去上课。   幼宁这副身体实在娇气,她本以为脚上的伤,有御医开药,宫人们好生伺候着,三五日便能消肿,没想到当晚脚上淤肿更严重,光是消肿便用了半个多月,待彻底好了,能下地活蹦乱跳,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幼宁这一个月不是吃就是睡,脸上又圆润了几分,太后原还担心她会闷,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数是坐不住的,关在屋里一天两天还好,再多就要闹了。   太后密切关注了很多天,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幼宁,这孩子吃饱喝足往床上一躺,有人陪着她就说说话,困了就睡,醒了也不爱折腾人,自己盯着床板自娱自乐,小小年纪比大人还沉稳。   若是让幼宁知道太后心里这一拨夸赞,估计会汗颜。   躺在床上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对于幼宁这种前世躺在家里可以连续两个月暑假不出屋的宅女来说,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虽然这里没有手机,少了最大的乐趣。   但比起日日去章华殿读那些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幼儿园大班书籍,假装不懂幼儿诗文的意思,被那些小萝卜头拉着做裁判,是宋小姑娘不小心碰了陈小姑娘的毛笔不对,还是陈小姑娘不小心把墨水沾到陈小姑娘裙子上这种鸡毛蒜皮,又非要缠着她说出个谁是谁非这种令人头大如牛的事,幼宁还是宁愿躺在床上。   幼宁伤好第一日,便命人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找了一方上好的砚台,准备送给姚夫子做谢礼,良辰见她只找了一方砚台,提醒道:“郡主之前不是总惦记着说那日是宁王殿下救了您,您伤好以后要备礼拜谢吗?”   宁王殿下就是刚封了王的齐琮。   不光要感谢他救了自己,自己入学,宁王殿下在外面赈灾回来,都送了自己礼,礼尚往来,他封王,自己也要备贺礼的,他身份贵重,喜好不明,幼宁原想送他一块玉,等把自己小金库里那些玉都瞧了一遍,脑中浮现齐琮那一张俊朗的脸,丰姿出众,幼宁丢了手中那块玉色细腻的白玉,觉得哪一块,都配不上他。   “你要学,糖炒栗子。”   姚夫子捏起幼宁带来的生板栗,有些诧异,幼宁是郡主,养在太后身边,要吃板栗吩咐一声就好,哪里用的着自己动手。   幼宁坚定的点头。   姚夫子盯着她那一本正经的小脸,轻笑一声,也不问幼宁怎么突然想学这个,“好吧,不过你要小心些,别伤到自己了。”若是伤到了她,太后那里可担待不起。   幼宁咧嘴一笑,她就知道,若是求永寿宫的御厨教自己,他们肯定不敢让自己动手,姚夫子这里比较好说话。   “夫子放心,我是好学生,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姚夫子笑着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你呀,就仗着我心疼你,惯会到我这里耍赖,若是太后娘娘知道我教她的心肝儿炒栗子,怕是要气的把我撵出宫去。”   “不会的,夫子博学多才,皇祖母通情达理,才舍不得罚夫子呢。”   姚夫子知道她向来嘴甜,也拿她没办法,指挥道:“你既要亲自动手做,那我也不帮着你了,先去端盆水来吧。”   幼宁也不娇气,撸起袖子就去端水,半盆水端的晃晃悠悠,胸前衣服湿了一片。   若是永寿宫那些宫人瞧见了,定要惊慌失措的簇拥着她换衣服了。   姚夫子面色从容的继续教她,幼宁前世虽然算不上大厨,但还是能烧熟的,有姚夫子在旁边指挥她做,除了她人小,力气小,糖炒栗子做的倒也顺利。   幼宁伸手拿刚装了栗子的纸包,被烫的缩了下手。   姚夫子道:“刚出锅的烫,等会再拿。”   “刚出锅的才好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夫子,借我块布吧。”   姚夫子知道她这是要送人,去内室拿了个干净的小毛毯给她。   幼宁把板栗裹的一层又一层,冲着姚夫子福了福身,“有劳夫子了,我先离开片刻,您先吃,我等会就回来。”   说完不待姚夫子反应,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39章 装死   幼宁怀里抱着裹了板栗的包裹,沿着游廊一路跑到男舍那边,这会正是午休,路上碰到许多出来用膳的少年,眼见一个小姑娘极快的跑过去,好奇的盯着她的背影。   “哎,刚刚跑过去的那个是幼宁郡主吧,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怎么跑那么快。”   “是幼宁郡主,估计是过来找七皇子的吧。”   幼宁经常和齐娴过来找齐琅。   幼宁跑到男舍门外向里面张望,学舍里位子全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幼宁抱着板栗垂头盯着自己脚尖,正准备往东厢房去,那边是皇子伴读用膳的地方。   “阿宁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幼宁抬头,两个少年并排走了过来,一个身穿月白色绣竹袍子,腰间挂着玉坠,眉清目秀,气质温润,他身侧那个比他矮小半个头,一身大红锦衣,唇红齿白,步伐轻快,笑起来给人一副浑不羁公子哥的样,都是翩翩少年郎,走在一起,像一道灿烂的光辉,耀眼又夺目。   “闻铮表哥。”   幼宁笑着喊。   浑身上下红彤彤的顾彦不乐意了,凑上来弹了下幼宁的小花苞,“怎么只叫他,不叫你顾彦哥哥。”   幼宁一只手抱着板栗,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小花苞,后退一步,没好气的说:“闻铮表哥秉节持重,对我关切有加,你毛手毛脚,脾性顽劣,虚妄的长我几岁,实际行为,怕是只有三岁孩子才能做出来的,我今年八岁,如何能叫你哥哥。”   顾彦被她一番抢白说的想揍她,冷笑着上前拎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幼宁双脚离地,哇哇大叫,“闻铮表哥救我,顾三岁打人啦。”   这两个每回见面都要胡闹一番,闻铮拍着顾彦的肩膀说:“快把阿宁妹妹放下来吧,她身上伤才好。”   顾彦嗤道:“你瞧她这活蹦乱跳,牙尖嘴利的,哪里像有伤的样子。”说着又把幼宁举高了些,像拎个小鸡仔似的,“我倒是奇了,就这么个坏丫头,怎么宫里人人都夸她乖巧,哪里乖了。”   幼宁本就圆润,近来养伤更是养的肉嘟嘟的,动一动脸颊两侧就染上粉红,顾彦身量拔高,棱角分明,瞧着精瘦,轻而易举就把幼宁给举起来了,幼宁真真切切又体会了一回什么叫男女力量的差距,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胖,可以再多吃些。   幼宁怀里搂着包裹,脖子都被衣领遮住了,幼宁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吹了气的皮球。   顾彦稀奇道:“你这怀里鼓鼓囊囊的,抱的什么?”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幼宁高声喝道:“不许你碰。”   她眼睛圆溜溜的瞪着顾彦,顾彦看她死死的抱着,跟个宝贝似的不许人碰,缩回了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小丫头,叫哥哥。”   幼宁鼓着腮帮子,说什么都不开口。   闻铮看她脸都红了,对顾彦道:“快把阿宁放下来吧,她要喘不过气了。”   “闻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   “阿宁妹妹。”   他话未说完,就见幼宁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宁,阿宁你怎么样。”   闻铮慌忙把幼宁从顾彦手中抱下来,声音变了调,带着几分兄长的严厉,斥道:“看你做的好事。”   顾彦一愣,他刚刚只是把幼宁提起来而已,没勒着她脖子啊。   “这小丫头是装的吧。”   顾彦吃了幼宁好几回亏,轻易不上她的当。   闻铮瞪了他一眼,低头对着幼宁的胸口轻轻拍了两下,温声喊道:“阿宁妹妹。”他也瞧出来幼宁是装的了,只是不愿拆穿她,她怀里还死死的抱着那个包裹不撒手呢,要是真晕了,双手该垂下去才是。   幼宁依然闭着眼睛。   闻铮喊了她好几声,她也不搭理,转过头,无奈的对顾彦说:“你把阿宁惹生气了,快给阿宁道歉。”   “闻兄,这小丫头装晕呢。”   闻铮:“便是装的又如何,她多大,你多大?”   顾彦:“……”   幼宁心里给闻铮竖大拇指。   顾彦说:“她八岁,我三岁。”   “顾彦——”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顾彦投降,起身作揖,“阿宁妹妹,都是顾彦哥哥不好,顾彦哥哥给你陪不是了。”   他道歉都不忘自称哥哥。   幼宁依旧不搭理他。   闻铮看着怀里小丫头粉扑扑的小脸,好笑道:“阿宁,起来吧,你一直这么躺着,脖子要难受了。”   顾彦见幼宁一直不睁眼,蹲到她身旁要捏她的鼻子,手指伸到她鼻尖的时候,脸色一变。   闻铮瞧他脸都白了,问道:“怎么了。”   顾彦额角冒出冷汗,“没——没气了。”   “什么!!!”   闻铮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到幼宁的鼻下,幼宁轻轻的呼气,松了口气。   这不是有气吗?   他怪异的看着顾彦,顾彦眼圈都红了,鼻翼颤动,眼瞧着就要哭出来了,幼宁突然坐起来,脑袋伸到他脸庞。   “啊——”   顾彦向后一样,愣愣的看着幼宁,他刚刚探幼宁鼻息的时候,幼宁是没有呼吸的。   幼宁哈哈大笑,指着顾彦说:“让你再欺负我。”   “好你个小骗子,居然装死欺骗我的感情,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你。”   他撸了撸袖子,作势要教训她。   幼宁慌忙爬起来,躲到闻铮身后,“闻铮表哥,你救我。”   顾彦咬牙切齿的说:“今儿谁也救不了你,我要把你这个小骗子抓起来,吊在房梁上。”   说着大迈步要抓她,幼宁忙不迭的跑。   齐琮才过来就见幼宁和顾彦两个人绕着闻铮,一个捉,一个跑,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正要训斥,幼宁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发髻松散,小脸红扑扑的向他跑过来。   “五殿下。”   幼宁躲到齐琮身后,小手拉住他腰间的玉带。   齐琮微怔,幼宁从他身后探头,露出一个小脑袋,抬着下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瞧着他。   顾彦冲过来,伸手要拽幼宁,幼宁轻轻一拉齐琮的玉带,齐琮脚步轻移,挡住幼宁,对着顾彦斥道:“章华殿内喧哗,成何体统。”   顾彦见幼宁有宁王护着,不甘心的瞪了她一眼,拱手给齐琮行礼。   幼宁看他平日里嚣张,见到齐琮就老实了,向齐琮告状,“殿下,顾彦哥哥要揍我。”   顾彦刚刚怎么让她叫哥哥她都不叫,这会到殿下跟前卖乖,忍不住拆穿她的真面目,“殿下,你不知道,这丫头心眼忒坏,她刚刚居然装死骗我。”   “装死?”   齐琮好笑的看向幼宁。   幼宁看他表情知道他是想起来自己先前装晕了,讪笑一声,对上顾彦气急败坏的神情,瞬间变得理直气壮。   “那是他先把提起来的,我都让他提的喘不过气了,若是不想法子叫他把我放下来,说不定真要憋死了。”   幼宁手舞足蹈的比划,“殿下你知道吗?他把提起来那么高,他欺我年幼体轻,把我举的老高。”   “噗——”   顾彦被幼宁逗笑了,“你还体轻?”   肉嘟嘟,浑身都是肉。   站在一侧的闻铮也忍俊不禁的笑。   幼宁被几人笑的一脸窘迫,晃了晃齐琮腰间的玉带,齐琮眼梢微垂,觉得自己腰带都要被她拽掉了,目光扫向顾彦,沉声道:“你提人家做什么?”   顾彦听齐琮要给幼宁做主的样子,幼宁也是一脸小人得志,冲他做鬼脸,不服气的说:“那是她说我只有三岁。”   “是他先摸我头发的,李嬷嬷辛辛苦苦给我梳的头,都让他弄乱了。”说着还伸长了脖子给齐琮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你见着我不叫哥哥,也不打招呼。”   “你浑身上下红彤彤的,像是哪家的新郎倌,我眼神不好,没认出来不行吗?”   顾彦肺都快气炸了,他这一身红,是家里长辈硬给他穿上的,他祖母上个月去庙里拜佛,顺道给他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他今年多灾多难,要多穿红色才能挡过去,他自是不信这些神鬼之论,奈何拗不过家里那些女眷鬼哭狼嚎的,一副他不穿就立马抹脖子上吊的样子。   他烦不胜烦,只能穿上了,连束发的带子都给他换成红色的了,为了这身打扮,没少被一群损友嘲笑,说他要成亲了。   闻铮瞧他真气的不轻了,劝道:“好了,阿彦,阿宁妹妹还小,你让让她。”   幼宁附和道:“就是,你长我几岁,我唤你一声哥哥,能不能让让我。”   顾彦脸都绿了,冲着齐琮拱了拱手,拂袖离去。   幼宁看着齐琮道:“殿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闻铮笑着说:“臣去瞧瞧阿彦。”   人都走了,幼宁发现自己的手还拉在齐琮的腰带上,慌忙松开,弯身行礼,“多谢殿下帮我。”   齐琮含着笑说:“脚好了。”   幼宁点头,“前几日便好了,只是皇祖母不放心,没让出来。”   齐琮嗯了一声,“要给本王什么东西?”   “是这个。”幼宁从怀里摸出包裹,左一层又一层的剥开,里面包裹板栗的纸包被蒸气打的有点湿。   “殿下,这是幼宁亲手做的糖炒栗子,恭贺殿下封王之喜。”   她把那包板栗双手举起,齐琮有些意外,“你自己做的。”   幼宁点头,“先前幼宁伤了脚,多亏了殿下相助,殿下赈灾回来送幼宁的礼物,幼宁都很喜欢。”   齐琮听她的意思似乎是不好意思一直收自己的礼,接过她手上的板栗,纸包还带着热气,齐琮想到刚刚她包了那么多层,应该是怕凉了,弯着唇角说:“刚好午膳不合口,用的少,阿宁这板栗送的及时。”   “那殿下快吃呀,趁热吃,热的才好吃。”   齐琮我这纸包,站着没动,幼宁左右瞧了眼,才想起这里是男舍,不能在此吃东西。   “殿下,还有半个多时辰才上课,我们去假山那里吃。”   齐琮轻笑一声,跟着幼宁走。   “殿下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幼宁觉得自己收了齐琮那么多礼,只送一样板栗有些过意不去。   齐琮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样,温声说:“你年纪小,养在皇祖母身边,唤本王一声表哥,本王在外面回来,送你礼物是应当的,何况齐婉有齐瑛带礼物,本王给阿娴带礼物,你与她们一般年纪,她们有的,自然,你也要有。”   幼宁心里莫名感动,她在皇祖母身边,宫里那些人为了讨好皇祖母,都会想着法的给她送礼,不过都是因为皇祖母的缘故。   齐琮送她礼物,却是因为,不想让她看着别人收礼,自己没有。 第40章 吃板栗   两人走到假山旁,幼宁蹲下把刚刚用来裹板栗的毛毯铺在石凳上,扭过头,见齐琮一只手拖着板栗,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不知如何对待那包板栗一样。   幼宁猜他从小到大,应该没这么拿过零食。   “殿下坐。”   这里只有一个石凳,幼宁想到那日齐琮是拿着书到这里,他大概是经常到这里来的,应该算是他的秘密基地。   齐琮看着幼宁,缓声说:“你坐吧。”   他掂着那个纸包,拿出一个,栗子壳炸开了一个小口,不大,他一只手捏着不好剥,将纸包递给幼宁。   幼宁接过去,看他大拇指食指合在一起轻轻一捏,栗子壳便脱开了,微风拂过,掀起他宽大的衣袖,四周花草瑟瑟作响,碎散的阳光恰好映在他的长睫之上,他腰背停的笔直,动作优雅。   幼宁看他看的出神,暗暗感慨,齐琮自幼丧母,宫里面见高踩底,宣德帝又是个偏心的主,什么好处都想着贵妃母子,半分不顾齐琮的想法,这种情况下,齐琮还能长成这幅正人君子,克己守礼的样子,没有长歪,真是难得。   他突然伸手把剥好的板栗仁递到她唇边,轻笑着说:“你吃。”   幼宁觉得他笑起来,更好看。   她屁股往后挪了挪,瞧他继续剥板栗,都是轻轻一捏,比自己用牙齿咬,嘴巴弄的黑乎乎的雅观多了。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学着他的样子捏,没捏开。   寻常吃的板栗炒的炸开口,都好剥,但她力气小,又是亲力亲为,口子切得小,自然不好剥。   “好吃吗?”   幼宁看齐琮吃了一个,笑眯眯的问他。   齐琮被她问的一愣,对上她殷殷期待的目光,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只是微微颔首,又继续剥板栗。   似乎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齐琮一个接一个的剥,幼宁一向抵抗不住美食诱惑,虽然说自己炒的栗子是美食有些自夸的嫌疑,但这包板栗除了卖相没有永寿宫御厨做的好,在姚夫子的指点之下,口味确实不错,又是新炒出来没多久的,口感极好。   幼宁自己剥不开,捏到唇边用牙齿咬,基本上自己剥一个,齐琮便第一颗给她。   一大包板栗,竟就被两人这么不声不响的吃完了,幼宁手伸进去,触到一片空荡荡的底子,自己都惊到了,为了表达对齐琮的谢意,她把纸包塞得满满当当,这么多居然都吃光了。   幼宁仰起头,怪不得齐琮长那么高,原来也很能吃。   她看齐琮瘦削的身材,在瞧着自己肉乎乎的手臂,暗暗感慨,老天果然不公平,有些人吃东西都用来长身高,有些人吃东西,都用来长肉了。   “我的手艺,是不是极好?”   齐琮点了点头,看她唇角啃得黑乎乎的,自己的手也剥的都是灰,带着幼宁去池边清洗。   齐琮把幼宁送到女舍外面,站在游廊处,低声对幼宁说:“进去吧。”   幼宁缓步向前走,迈过院子门槛的时候,回头见他还背手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自己,幼宁扬起一个笑脸,摆了摆手说:“殿下再见。”   齐琮唇角轻翘,面容温润,如三月春风。   幼宁又耸着肩膀,傻乎乎的冲着齐琮笑,“殿下,你真好看。”   齐琮看着她的小圆脸,瞧她像是丢了魂一样,面色有些不自然,收敛笑意,唇角下耷着。   幼宁原就是个颜控,从前极少瞧见齐琮笑,两人又不熟,也不好细细打量,如今两人互送礼物,幼宁自觉关系拉近了些,一方面自己想看他,一方面难得瞧他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故意一本正经的逗他,“好看,真好看,哎呀——”   “幼宁。”   乐极生悲就是这么来的,幼宁光顾着逗他,忘记了看脚下的路,侧着身子往前走,正好踩到一个圆滚滚的石头上,摔了个大马趴。   齐琮蹙着眉,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幼宁眼泪汪汪的,手掌剧痛,摔麻了。   地上凝着几滴鲜红的血,齐琮脸色微变,检查幼宁伤势,“幼宁,伤哪里了?”   幼宁吸了吸鼻子,她下巴刚刚磕到地上,蹭破了一小块皮,混着地上的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哭出来,楚楚可怜,举着手给齐琮看。   幼宁摔下的时候,左手按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划伤了手掌。   幼宁觉得自己近来肯定和章华殿风水不合,脚才刚好,上学第一天,又把手给伤了。   齐琮把幼宁抱起来,阔步往姚夫子那里去,幼宁疼的额角冒汗,唇色发白。   齐琮沉声道:“你走路怎么如此莽撞。”   还不是因为你好看,我看你出神了呀。   幼宁想到自己还要逗人家玩呢,结果自己给摔了,简直太蠢。   齐琮不忍骂她,抿着唇加快脚步。   姚夫子见幼宁又摔了,听幼宁坐在那里嘀咕着自己倒霉,时运不济,又心疼又好笑,如果不是幼宁平日里表现极好,认真好学,她都要怀疑幼宁是故意受伤逃学了,毕竟这种事,她幼时在章华殿做丹阳长公主伴读时,丹阳长公主就做过,不过丹阳长公主是装病,屡次尝试之后,被她母妃发现了,骂的狗血淋头。   幼宁就不一样了,实打实的见血了。   在姚夫子这里简单处理伤口,齐琮要带幼宁回永寿宫。   “殿下,我自己可以回永寿宫,你去上课吧。”   齐琮向她伸手,淡淡的说:“走吧。”   这是不放心她自己回去,毕竟她是一个平地都能摔的人,他话不多,幼宁从他的表情里,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这么多了,辛辛苦苦码完一章,结果电脑文档突然无响应,一直转圈圈,含泪点了关闭,再次打开文档,对着空荡荡的页面,心都碎了,凭着记忆重码了一遍,接近成功的时候,又——无响应了,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呀 第41章 有缘   良辰和雪兰候在专供宫人休息的偏殿,雪兰坐在桌子前,支着脑袋睡得昏天黑地,良辰手里拿着针线,过些日子便是李嬷嬷生辰,宫里面有些体面的老人生辰时底下的小宫人都会凑份子摆桌席面,再送些贺礼。   这算是宫里头不成文的规矩了,李嬷嬷脾气好,手底下伺候的宫人日子过得轻省,良辰平日里得她指点照顾,心里敬着她,李嬷嬷腰不好,她想着做个靠垫送过去正能用上。   她捏着线头,刚穿好针,隔着窗户瞧见宁王殿下牵着郡主出来了,有些惊讶,章华殿上课的钟声刚敲,怎么这会出来。   待齐琮和幼宁又走近了两步,良辰瞧见幼宁左手裹着纱带,心里一慌,手里的针尖刺到指头里,指尖冒出血珠,她也顾不上疼,用手帕在指尖抹了一下,拍醒雪兰,焦急的向外走去。   “殿下。”   良辰向齐琮行了礼,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捧起幼宁受伤的手,幼宁笑着说:“无事,就是摔了一跤,磕破了手。”   良辰瞧她膝盖处的衣料都破了个洞,那是宫中上好的蜀锦,结实耐磨,如今摔到地上生生磨出了个洞,不用想都知道这一跤摔的不轻。   雪兰抱着饭盒子跑出来,看见幼宁受伤了,鼻子一抽,眼瞧着就要哭了,幼宁抽出被齐琮牵着的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没事,你家郡主我皮实,耐摔打,多摔几跤长得高。”   齐琮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瞥了她一眼,对良辰说:“看好你主子,牵着她走,别让她再摔了。”   说罢迈步走在了前面。   幼宁垂着双手,盯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齐琮对自己浓烈的鄙视。   良辰也一愣,郡主什么时候和宁王殿下关系这样好了,宫里头待久了的都知道,宁王殿下除了对敬妃所出的一双弟妹关怀备至,对别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吩咐自己的语气虽然不太好,但能听出来是在关心郡主。。   她平日里跟在郡主身边伺候,没见郡主和宁王殿下有太多交集啊。   良辰上前牵住幼宁右手,雪兰也凑上前,幼宁左手包着纱带不能碰,她就小心翼翼的扯住幼宁的衣袖。   一左一右,将幼宁护的严严实实。   “哎,你们两个别挨我那么近呀,我要踩到你们脚了。”   良辰用眼神示意幼宁看前面的齐琮,比划着口型。   “郡主你怎么受伤了,又是宁王殿下给送回来的。”   幼宁一愣,是哦,她好像每次受伤,齐琮刚好都在。   她耸了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平地一声摔,哪有什么理由。   良辰:“殿下好像不高兴了,脸色不对,是不是您惹到他了。”郡主也就面上乖巧,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经常语出惊人,良辰觉得极有可能是自家郡主说话把宁王殿下给气着了。   幼宁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表示自己很无辜,“你见过他面带笑意高兴的时候吗?”   良辰:“……”也是。   齐琮带着幼宁回到永寿宫的时候,太后恰巧午睡起身,听说幼宁又受伤了,忙把幼宁搂在怀里,心疼坏了。   林嬷嬷命人去宣御医,幼宁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姚夫子都替我包好了。”   太后板着脸道:“不行,姚夫子到底不是大夫,不让御医瞧了哀家不放心,你这个小讨债的,就不能让哀家省点心,上回伤了脚,养了一个月,才第一天上学,这手又伤了。”   幼宁附和道:“是呀,我这也太倒霉了,也不知我怎么这么不长心,走个路都能摔。”她捶着自己的腿,佯怒的斥责自己的双腿,“你说你们这两条腿,也太没用了,我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你们不长长也就罢了,走路还不稳当。”   她一本正经的教训两条腿,太后被气的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对李嬷嬷说:“快把这小疯丫头带下去,收拾干净了再带出来。”   幼宁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李嬷嬷抱了起来。   幼宁姿势别扭的被她抱在怀里,趴在她肩膀上,瞥见齐琮似乎翘了下唇角,面色窘的通红,手抵在李嬷嬷的肩膀上推拒。   “嬷嬷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自从到了皇宫以后,幼宁发现皇家对皇子皇女的教育问题很是重视,举个例子就是近来太后一直想有所改革的一项规矩,皇子皇女入章华殿不许宫人随侍,避免有宫人在一旁伺候皇子皇女们会分心,幼宁刚开始还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宫里头训练出来的宫人都是循规守矩,恪守本分,主子不发话可以当木桩子一样站一天的。   皇子皇女上课分心肯定是自己不想学,怎么也不能赖到伺候的宫人身上。   如今发现这个理由,真的一点不牵强,宫里的孩子身娇体贵,从小被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天生就是贪图享受的,小孩子更加没有抵抗力,这种情况导致有些很不自觉的皇子皇女都十多岁了,走路都有可能还要身边的宫人抱。   幼宁觉得自己是个自觉的人,而且她已经八岁了,不是八个月,被人抱在怀里抵着肚子上的肉真的不舒服,她多次提醒李嬷嬷,不要抱自己,但似乎李嬷嬷并未往心里去。   正如此刻她强烈的表达了她想自己下地走的意愿,李嬷嬷笑着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郡主乖,等会就到了。”   说着一路小跑把幼宁抱到了偏殿,。   幼宁:“……”这腐败又堕落的生活才是皇家教育最重要的问题吧。   而皇家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样会把皇子皇女养废掉,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朝代,皇子皇女天生就拥有俯视众生的资格,换言之,人家生下来就是为了享受这堕落的生活。   李嬷嬷命小宫人端了热水来,伺候幼宁梳洗。   “郡主怎么一到章华殿就受伤,不会是那地方克你吧。”   李嬷嬷给幼宁换衣裳,瞧她膝盖处也磕的青紫,因为摔倒时有衣服挡着,不算特别严重,但她细皮嫩肉的,稍微一碰身上印子就吓人。   年纪大的都迷信,“回头奴婢把郡主的长命锁找出来,您再去章华殿上课时就挂到脖子上,那是你父亲亲自到庙里给你求的,大师开过光的,能辟邪。”   “哎呀嬷嬷,我就是走路不当心,没注意路摔的,长命锁那么重,我戴着去上课,莫说是上一天课了,端正的坐着一堂课就能把我脖子给压酸,再说了,长命锁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万一我走路不小心再摔倒,给碰坏了怎么办。”   “呸呸呸,郡主别乱说话。”   她蹲在幼宁身边,摸着幼宁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童言无忌,郡主年纪小,说话都不做数,不会再摔了。”她说完用眼神示意幼宁,幼宁噗嗤一声笑了。   “郡主别笑,快点,呸呸呸,当刚才那句话没说过,这样神仙就不会让郡主摔了。”   幼宁看她一脸紧张,怕自己乌鸦嘴说话会灵,下回再摔的样子,觉得好笑,古人也有flag不能立这一说。   幼宁学着李嬷嬷的样子呸了三声,李嬷嬷松了口气,把幼宁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到一旁的衣架上,叮嘱幼宁,“郡主下回别说些不吉利的话,万一让哪路神仙听见了,误以为是郡主您的愿望,做法显灵了,郡主您冤不冤。”   幼宁笑着说:“我日日对着神灵祈祷让我长高些,光见胖,也没见长个头,随便说句话,哪至于就被神仙听去了,再说了,哪有那么笨的神仙,连好事坏事都分不清。”   李嬷嬷拿着梳子的手一抖,面容扭曲的嘟囔,“童言无忌,神灵莫怪。”   幼宁觉得要不是身份有别,她都要拿梳子敲自己的头了。   幼宁换好衣服出来,御医已经到了,外伤也不用诊治,背着药箱给幼宁换药。   纱带解开,裹在里面的两层被血染红,太后坐在一旁瞧着,脸色都变了,搭在胸前的手捏住衣服。   幼宁回来的时候只说摔了一跤,她又嬉皮笑脸的开玩笑,太后以为只是磕在地上蹭伤了,没想到这么严重,伤口不长,但有些深,不像摔伤,像是被东西割到了一样。   御医换了药,叮嘱李嬷嬷,不能让幼宁的伤口碰水,饮食要清淡,不能食辛辣之物,还要忌一些发物。   李嬷嬷着人去取笔墨来记,幼宁听他说了一长串不能吃的食物,还在滔滔不绝,就急了,打断他,“郭太医,我这就摔了一跤,用不着忌那么多东西吧。”   她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就这么点小伤,搁到现代的时候她拿创口贴贴一下就好了,哪像现在,兴师动众的召了太医院的御医,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这也就罢了,毕竟古代,医疗设施不健全,也没有消毒措施,伤口容易感染,但这么点伤,要忌嘴,什么都不能吃,也太过分了吧。   郭太医一愣,冲着幼宁拱了拱手说:“郡主,辛辣之物容易刺激伤口愈合,微臣刚刚说的那些食物都是发热、发风,积冷、滞气之物,最好,还是要忌口。”   幼宁觉得头有点晕。   太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就是要忌口,治治你这小吃货毛躁的性子,瞧你下回当不当心。”说罢冲着林嬷嬷吩咐,“去,让人熬一碗白粥端上来。”   幼宁一脸幽怨的看着太后,能不能换一样,她不想喝白粥呀,没味道还撑肚子。   太后到底是没绷住,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怀里,转头对一直坐在那里的齐琮道:“阿琮可瞧见你阿宁妹妹是怎么摔的?”   太后还是不大信她走着走着就能摔,总觉得她这是在章华殿里让别人给碰着了,回来又不肯说,太后最担心的就是幼宁被人欺负了又傻乎乎的不知道说。   齐琮瞥了眼幼宁,回想起幼宁摔跤的那一幕,眼神微动,这丫头走着走着就像丢了魂一样,直夸自己好看。   幼宁对上齐琮的视线,心虚的偏过头,心里暗暗打鼓,齐琮可别跟皇祖母告状说自己调/戏他啊。   “女舍院门旁有几颗小石头,幼宁迈过门槛时没注意,踩到了石头。”   幼宁听齐琮没有拆穿自己,朝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笑,齐琮看她咧着嘴,白牙红唇,面上喜滋滋的,脑子里又浮现她一边说自己好看,一边侧着身子走,摔倒了的滑稽样,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幼宁瞧他的好看,双手捧着脸,丝毫不加掩饰。   齐琮双眸微眯,幼宁也不怕他。   太后眉心轻蹙,“女舍院门旁怎么会有石头?”   林嬷嬷道:“许是小姑娘们玩闹丢在那里的,章华殿洒扫的宫人都是等下了学之后才进去打扫,未来得及收拾。”   “章华殿里的孩子年纪都不大,打打闹闹的没个伺候的跟着确实不行,你去章华殿说一声,便说是哀家的意思,以后入章华殿,允许带一个贴身伺候的,只是课上的时候置一道屏风,把皇子皇女同宫人隔开,也摆桌子,让她们一同听讲。”   “阿宁,你总瞧你琮表哥做什么?”   太后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怀里的小丫头在对着自己孙子犯花痴。   幼宁一愣,收回黏在齐琮身上的目光,实诚道:“琮表哥长的好看。”   太后闻言笑了一声,怕齐琮觉得幼宁轻/挑,自己这个孙子向来板正,言行举止稳重,怕是没被人这么打趣过,朝着齐琮说:“阿琮莫怪,你阿宁妹妹向来顽劣。”   齐琮面露笑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太后伸手在幼宁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一个小姑娘,总盯着爷们脸看,还夸人好看,知不知羞。”   幼宁靠在她怀里,“这有什么,殿下是我表哥,我看看他,将来再遇到哪个在我跟前炫耀哥哥的,我也能底气十足回一句,你哥哥算什么,我有一个表哥,那才是目若朗星,气宇轩昂。”   她这么说,就是完全的孩子心性了。   太后笑着捏她的脸,“好,以后就让你琮表哥给你撑腰。”   太后搂着幼宁,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抬头对齐琮说:“阿琮啊,幼宁这两次受伤,都遇见了你,皇祖母瞧她同你有缘,她唤你一声表哥,日后你可要多照顾幼宁。”   齐琮起身作揖,“皇祖母放心,日后,孙儿定会照顾她的。”   齐琮看向幼宁,幼宁听太后有点把自己托付给齐琮的意思,恍然明白太后这是怕自己年纪大了,不能一直照顾自己,看着太后眼角的皱纹,幼宁鼻尖一酸,趴到了太后的怀里。 第42章 教导   太后双手搂在她的背上,摇着身子晃了晃,俯身到她脖颈旁温声说:“哀家的心肝肉呀,这是怎么了,不好意思了。”   幼宁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难受的说不出话,她觉得自己是在小幼宁的身体里久了,享受了太后的宠溺,染上了孩子心性,明知亲人终有一天会离去,还是会天真的想,要一辈子都陪在一起,人果然都是贪心的。   太后知道幼宁平日里面上嘻嘻哈哈,年纪小,却很聪慧,她这是听出来自己在给她寻靠山了,猜到自己的想法,心里难受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自己都这把年纪了,总要走到她前头,她无父无母的,跟她外祖父家又没什么来往,成国公府那些人,她冷眼瞧着是指望不上了,自己那个儿子心病未除,只怕自己一走就要拿幼宁开刀。   太后自从养了幼宁在身边,时时刻刻都想着幼宁的将来,幼宁若是没了仰仗,即便是自己为她寻一门勋贵世家的亲事,等自己两眼一闭,保不准那些人怎么欺负幼宁。   章华殿里的姚夫子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父亲还在时,旁人提起她与忠勇伯府的亲事,都说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待她父亲去后,门庭衰落,旁人再提起忠勇伯世子夫人时,皆要叹一声好命,那样的身份嫁入忠勇伯府,是高攀了。   外人都如此说,忠勇伯府众人更是觉得遗憾,娶了个家道中落的媳妇,姚夫子在忠勇伯府的处境可想而知,嫁入忠勇伯府多年,终落得个情断意尽。   太后深夜辗转,梦中都怕自己走后,幼宁会落到姚夫子的境地,甚至连姚夫子都比不上,她思索良久,觉得要说将来自己去了以后,宫里头有谁能护住幼宁的,也就阿琮了。   自己这个孙子心思深沉,行事果断,单看他对阿娴和阿琅那般照顾,就知他只是面冷,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现在和幼宁还没什么兄妹感情,好在自己身子骨还硬朗,有日子让他们培养感情。   自小看着长大的,情分总不比旁人,况且眼下阿琮对幼宁,也是不错的。   太后扶着她的肩膀,把她的头抬起来,笑着说:“傻啦,你还未谢过你琮表哥呢,你又说旁人在你跟前炫耀哥哥,有你琮表哥给你撑腰,只有旁人羡慕你的份。”   幼宁侧过脸,看向齐琮,他坐在椅子上,身侧的小几上摆着两盘黄灿灿的橘子。   幼宁走过去,从盘中拿了一个橘子,一只手不方便,她费了一番工夫才把橘子皮剥开,递给她的新靠山。   齐琮看她圆润的小脸白里透红,养的极好,想着皇祖母骂她小吃货还真不假,她答谢人的方式都是送吃的。   齐琮把她剥好的橘子接过去,幼宁弯身行了一礼,“琮表哥吃了我的橘子,日后你就是幼宁亲哥哥,做妹妹的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可就是哥哥丢脸了,琮表哥放心,我一定努力不让别人欺负,给你争气。”   齐琮淡淡道:“你倒是很会做买卖。”一个橘子就想让大齐皇子任劳任怨的帮她。   幼宁说:“我日日给琮表哥剥橘子。”她加大筹码。   齐琮听了就笑,幼宁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不过自己日后是要抱人家大腿的,幼宁拱手弯身,拜了又拜,态度诚恳,“表哥想吃什么,幼宁便给表哥剥什么。”   太后顿时笑开了怀,招手让幼宁过去,“还说你聪明,你怎么又犯起傻来了,你琮表哥同你开玩笑呢,哪里需要你做什么,你叫他一声表哥,他宠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让你剥橘子。”   幼宁瞥了齐琮一眼,神色严肃道:“那幼宁以后就有劳琮表哥费心了,将来幼宁也会孝敬琮表哥的。”   齐琮眼角一抽,他今年才十三岁,不过长她五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好时候,让她这声孝敬说的好像长她一辈似的。   齐琮吃了瓣橘子,看着身高只够到自己胸口处的幼宁,漫声说:“你想怎么孝敬我?”   幼宁微怔,正要开口,便听齐琮道:“端茶送水,有宫人伺候,用不着你一个郡主亲自动手。”   幼宁瞪大眼睛看他,他竟然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太后看着两人互动,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拉过幼宁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你琮表哥只是行事稳重,人家才只比你大五岁,等他需要人伺候的一天,你这小丫头也长成小老太婆喽。”   屋里的宫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天地良心,幼宁刚刚说要孝敬他,是真心实意对他的谢意,不过就是忽略了两人的实际年纪,也没那么好笑吧,她扫了眼罪魁祸首齐琮,他坐在那里,端着杯茶,漫不经心的拨着盖子。   幼宁瞥了瞥嘴,决心扳回一城。   “琮表哥,你既问我要如何孝敬你,那你以后,要如何照顾我?”   齐琮眉头微挑,端着茶盏浅啜一口,看着幼宁似笑非笑道:“无需担心,本王做事,向来认真,定会好好教导你。”   幼宁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她养好了手,这段日子她一直没瞧见齐琮,听说陛下给他在宫外赐了个府邸,他忙着让人布置新家,连章华殿都极少去。   幼宁又恢复了去章华殿上学的日子,这种日子甚是难熬,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每次开学的第一日,都苦盼着休息日的到来,章华殿五日一休,比现代的五日两休更加磨人,休息日的到来也更加令人期待。   幼宁好容易熬到了休息日,心里正美滋滋的想着给太后请安后,吃个早饭,然后就上床睡到午时起床用膳,用完午膳继续睡觉,结果一大早请安的时候就碰见了许久未见的齐琮。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棱角更加锋利,坐在椅子上同太后说话。   幼宁站在柱子后面瞥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同他打个招呼,虽然那次太后把自己托付给他,让他日后照顾自己,两人也很郑重的相互客套了一番,但自那次之后,两人已经有几个月未见了,齐琮倒是每日都来永寿宫请安,但他来的太早,事情又多,只是过来点个卯表示对太后的孝心,便匆匆离开,幼宁每日掐着点起身,回回都见不着他,幼宁几乎觉得先前齐琮答应太后说照顾自己,只是客套两句罢了。   太后见她躲在柱子后踌躇,笑着向她招手,“阿宁过来,见见你琮表哥。”   齐琮也看向她,幼宁觉得怪异,怎么感觉太后和齐琮就等着自己过来一样。   她走过去先向太后行礼,又向齐琮行礼,齐琮站起来,转过身子要往外面走。   幼宁立在原地,齐琮微微偏过身子朝她说:“走。”   幼宁一愣,走?是在叫她吗?   她指了指自己,太后笑着说:“快跟你琮表哥去吧,他前些日子忙,一直没抽开空教你,这会得了空,你可得好好跟他学学。”   这是要学什么?   幼宁晕晕乎乎的被齐琮带到景阳殿,当她看见面前摆着的笔墨纸砚时,觉得头有点晕。   她坐在案桌前,齐琮递了一本字帖给她,淡淡的说:“你先自己写一张,本王等会检查。”   幼宁:“……”   她是想让他给自己撑腰,不是想让他管教自己啊。   幼宁一连抄了好几张纸,手都酸了,抬起头看着坐在窗前的齐琮,齐琮走过来瞥了一眼她的字,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踱步到窗前。   幼宁:“……”   她现在收回之前问他要怎么照顾自己的话,还来得及吗? 第43章 学习   幼宁低头,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虽说算不上行云流水,但已经大有进步,这要是以后自己家孩子八岁能写出来这样的字,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吗?   何况她有那么多强项,认字背诗,章华殿里那些小姑娘没一个比的上她,也就字写得丑了点,怎么就专盯着这个不放呢。   齐琮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神态认真,他侧着身子,幼宁瞧不见他看的是什么,只是自己在这写半天,肚子都饿了,他这书房里,除了书架就是书,连盘点心都没有,也没有伺候的宫人。   自己平日里,每隔半个时辰,都是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的。   他还照顾人呢,自己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按着他这个照顾法,怕是要营养不良了,幼宁想念太后,想念永寿宫的御厨,想念李嬷嬷良辰,想念被桂花糕、翡翠蒸糕、桃酥鸡骨糕包围的堕落生活。   幼宁摸着自己的肚子,委屈的看着齐琮,嘀咕着说:“也不知是教人还是折腾人,看着稳重,还是个大直男,孩子都要饿死了,也不知道备点小零食。”   室内一片寂静,齐琮一边看书,一边用笔在另外一个册子上记录着什么,时不时的皱眉,似是遇到了难解的问题。   幼宁连上了五日的课,好容易盼到休息日,结果一大早就被齐琮捉过来练字,练久了就有点烦了,见齐琮没有注意自己,就开始偷懒,手里捏着笔发呆,停一会写两个字,停一会写两个字,齐琮从始至终都在看书,摘抄记录,背脊挺直,幼宁见他专心致志的学习,也不好打搅他,自己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晃着腿。   回去就跟皇祖母告状,以后再也不来了。   还不看我,还不看我,我要饿死了,幼宁趴在桌子上,又累又饿,胸腔里燃起了小火苗,忍不了了。   齐琮看完一页,正要翻到下一页。   怦的一声。   齐琮偏过头,就见幼宁双手拍在案桌上,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气呼呼的看着自己。   他眉头微皱,搁了手中的笔,边走边问,“怎么了?”   幼宁刚刚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看他走过来,瞬间怂了,缩回双手,老老实实的坐着,仰着头看他,“殿下,我又写了几张,你瞧瞧。”   齐琮眼底含了一丝笑意,“怎么不叫表哥了?”   可拉倒吧,还表哥,表哥的照顾她有点承受不起,还是退回普通的君臣关系吧。   齐琮把幼宁刚写的字拿起来随意扫了眼,给幼宁指出了好几处错。   “这几个字都写错了。”   幼宁一愣,凑过头去看,果然错了好几个字,这遍是她写到后来手酸了,心生埋怨的时候写的,不仅错字多,字迹也十分潦草。   幼宁头皮一阵发麻,听到齐琮说:“练字本就不是一日之功,你第一次来景阳殿,让你抄字,是想看你心性如何,今日向皇祖母请安时,皇祖母夸你读书用功,态度端正,可你一上午抄字,时不时就要做些小动作,前几遍字尚可,后面越来越乱,字迹潦草,可见皇祖母对你的评价,有待考究。”   幼宁被他说的一阵耳热,脸色通红,她还以为他在看书没注意自己,没想到自己那些小动作他都瞧在眼里,只是看破不说破,没搭理自己罢了。   “本王前几日询问过章华殿你的几位授课夫子,他们皆夸你天资聪慧,尊师重教。”他顿了一下,幼宁以为他又要说夫子的话有待考究了,她心下叹气,觉得自己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批评的没皮没脸的,很是丢人,偏偏人家也没冤枉她,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今日上午的态度不端庄。   “你确实很聪明。”   幼宁惊讶的看向齐琮。   没听错吧,他居然夸自己。   “这世上从不缺聪明的人,皇祖母既把你托付给了本王,本王对你,便有兄长之责,你既要本王维护你,便要听本王的话。”   幼宁羞愧的垂头,齐琮对教养孩子,果然有一手,不训斥,只讲道理。   齐琮把她后面写字迹潦草的几张纸全都抽出来,摆到她跟前,“你便准备用这样的字敷衍本王吗?。”   他的手指按在桌面,身上月牙白的锦袍袖口用银丝线绣了云纹,敞开的窗户透过风,衣摆微微漾起,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窗外一枝红梅,从廊下抱柱探出,恰好交叠在他头发左端,映的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幼宁不敢冒犯,福了福身道:“是我不好,琮表哥莫要生气,我再重抄几遍。”   齐琮听她改口,淡淡道:“不必了,你的宫人在外面纠缠福喜许久,应是你到了进膳的点了。”   幼宁:“……”   他把幼宁带到景阳殿,良辰和雪兰这种贴身伺候的奴婢也跟了过来,不过齐琮的书房轻易不叫人进,只让两人在外面候着,幼宁才进来半个时辰的时候,良辰掐着点觉得自家郡主该吃东西了,没见殿下和郡主传唤,想着殿下怕是不知道郡主容易饿,便央着福喜进来打探消息。   福喜在齐琮身边伺候那么久,知道他的规矩,殿下不传唤,任何人都不许进的。   幼宁听他这意思原来是知道自己平日里什么时候吃东西。   “走吧。”   齐琮走在前头,幼宁连忙跟上。   “公公,您行行好,帮奴婢一回,咱们郡主年纪小,平日里胃口好,今日学了那么久,再不进食,要饿坏了。”   良辰堵在福喜跟前,不让他躲,雪兰年纪小,直接抱住福喜的大腿,仰头求他,“爷爷,您行行好吧。”   福喜满脸为难。   一大一小堵着福喜,尤其是那个小的,活像要饭的,幼宁看着齐琮,觉得她们福安殿今日是丢人丢大发了。   福喜余光瞥见齐琮和幼宁出来了,面露喜色,激动的摆着拂尘,“殿下,郡主。”   良辰慌忙带着雪兰行礼。   齐琮径直的走过去,良辰凑到幼宁跟前,一脸紧张的问,“郡主,您饿了吗?”   幼宁颇为感动,好姑娘,还是她知道心疼自己。   幼宁肚子都要饿瘪了,嘴上佯怒的训斥,“殿下心里有数,殿下教导我,你们怎可在殿外喧哗,为难福喜公公。”   良辰连忙要跪下请罪,幼宁搀着她手说:“回去再罚你。”   幼宁做戏正做的上头,听到齐琮说了声跟上,哎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小跑着追上他。   幼宁跟着齐琮到了用膳的偏殿,齐琮用膳时也不喜欢旁人伺候,良辰和雪兰又被拦在了外头。   殿内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幼宁打眼一瞧,兴奋道:“萝卜干、酱牛肉、辣白菜。”她凑上前嗅了嗅,口水都要出来了,“是夫子的味道,都是夫子做的,表哥这里怎么有?”   她伸手要去捞筷子,齐琮一把捏住她的后领,幼宁再克制不在他跟前放肆也急了,双手向后握住他的手掌,嚷道:“表哥你做什么呢?放开我。”   齐琮不发一言,把她拎到铜盆前,里面装了半盆水,正能映出人脸。   “照照,什么样。”   幼宁不解的凑上前看,“哎呀,我的脸,什么时候抹上的。”   幼宁双手捧着脸,看向这屋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齐琮。   她的鼻子下方不知何时染了一个墨团,难怪刚刚良辰总拉着她想和她说什么,她只想着能吃饭了,一个劲的往前跑。   齐琮见她苦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没绷住,眼角弯了弯。   幼宁撇着嘴,幽幽道:“表哥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时时都与你一起,你瞧见了也不同我说,刚刚从书房过来,遇到好些个宫人,多丢人啊。”   齐琮收敛笑意,幼宁怂道:“我不是怕自己丢人,主要是我现在是表哥护着的人了,这样被别人瞧见了,给表哥丢人。”   齐琮:“本王不嫌丢人,景阳殿里,无人敢议论本王。”   幼宁噎了一声,齐琮背着手,淡淡道:“快洗掉吧。”   幼宁双手浸在盆里,捧了水在脸上糊了几把,水里浑了,照不清楚脸,幼宁转脸问齐琮,“表哥,我的脸干净了吗?”   墨汁是她那会无聊甩着毛笔玩不小心蹭上去,早就干了,不用些力擦不掉。   “没干净。”   幼宁闭着眼,正要再往脸上泼水,齐琮伸过手,拿了毛巾浸湿,拧干了把她脸上的水擦干,又在唇角上方轻轻蹭了蹭。   幼宁自己洗不干净,他替自己擦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笑着道了谢。   齐琮把毛巾丢在盆里,命令福喜进来把水盆端出去,重新换了盆清水进来。   待他净了手,幼宁迫不及待的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辣白菜放到碗里,又夹了一小团米饭放到白菜叶子上,随意的用筷子一裹吃了。   幼宁连吃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来,问齐琮,“表哥,这些小菜是你去向夫子要的吗?”   幼宁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想一起夸赞一波夫子的手艺。   齐琮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淡声道:“吃你的吧。”   幼宁哦了一声,伸手去盘子里捞肉。   她胳膊短,举着手远处的有些够不着,齐琮拿了几个小碟子,看她筷子往哪里伸,就替她夹了。   幼宁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使劲的咽下,对着齐琮说:“你也吃呀。”   齐琮从小克己守礼,本想提醒她吃饭也要注意仪态,犹豫了下,罢了,她还在长身体,是该多吃些。   午膳后齐琮又带幼宁去书房,幼宁想到齐娴跟自己说过,她这位五皇兄学习的时候,可以一坐一整天,心里有些泛苦。   自己这下算是完了,被学霸捆绑学习。   齐琮一到书房便坐在案桌前,拿着笔,一刻不停的在他上午写字的那本册子上写字。   幼宁好奇他在写什么,又不好意思凑过去看。   她肚子有些撑,眼皮子也开始打架,这个状态要是写字,肯定晕晕乎乎的要写错。   幼宁斟酌片刻,对齐琮说:“表哥,我有点困。”   齐琮握着笔,头都未抬,“那你便躺一会。”   幼宁望着书房里唯一的一张榻,径直的走过去,才躺下片刻,又爬了起来。   齐琮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幼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榻有点硬。”   不是她娇气,是这榻真的硬,咯的她腰疼,也不知齐琮平时都是怎么睡得。   齐琮命福喜进来在榻上铺了两床被褥,枕头也换了个软芯的,幼宁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觉得齐琮还是挺好说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大概会晚一点 第44章 规矩   幼宁是被福喜的说话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正见福喜站在落地罩旁,胳膊上搭了个拂尘,齐琮从椅子上站起身,福喜拿了他的外袍伺候他穿上,又蹲着身子给他扣上玉带。   这是有事要出去了。   幼宁面上一喜,齐琮有事要走,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表哥要去哪?”   齐琮见她醒了,温声说:“还困吗?”   幼宁摇了摇头,从榻上下来,穿了鞋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福喜回道:“未正两刻,郡主刚好睡了半个时辰。”   幼宁走到案桌边,福喜瞧出来她要喝水,连忙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   幼宁中午吃的菜味道重,口里干渴,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水,又让福喜续了一杯,余光瞥见齐琮又折步回到案桌前撩着袍子坐了下去,将他先前一直写字的册子翻开,拿起搁在笔架上的毛笔继续写。   幼宁心里有些失落,原来他不是要出门,只是打扮一番继续写字,看来自己走不了了。   幼宁自觉的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问齐琮,“下午我还继续抄字吗?”   齐琮起身走到书架旁抽了本书给她,嘱咐道:“下午背这本书,本王有些事,回来检查。”   幼宁一看,是《三国志》,忙唤住齐琮,“殿下可是拿错了书,我现在才刚学到《增广贤文》。”   按照现代的标准,她现在还在读小学呢,读完《增广贤文》之后还有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之后才会学二十四史,等到章华殿里教三国志,最起码也得几年之后了,她这个年纪,怎么能看懂那么深奥的书呢。   齐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未错,本王问过你的授课夫子,你天资过人,背书快,非常人能比。”   幼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赞扬夸的有些飘飘然,《三国志》当然难不倒她,她好歹也是现代接受过大学教育的高等知识分子,不过要背下来,就有点头疼了。   她翻开书册,轻咳一声道:“表哥过誉了。”   齐琮轻笑,“无须妄自菲薄,本王瞧你也是个聪明孩子,难道你要说,本王错看了你吗?”   幼宁噎了一声,屁股有些坐不住了,哪有人承认自己笨的。   “就……就算如此,可我才八岁,人家学《增广贤文》《弟子规》的年纪,表哥你就要我背《三国志》,未免有些揠苗助长了吧。”   齐琮道:“你放心,在本王这里,增广贤文弟子规也是要背的,只是今日不背。”   说完就转身带着福喜出去了。   幼宁反抗失败,坐在椅子上撇撇嘴,随意的翻了翻手中的书,叹了口气,好吧,人在屋檐下,背几本书也没什么。   幼宁背了小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也不见齐琮回来,茶壶里的水都凉了,幼宁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小半杯,润了喉,感觉脑袋有些发涨,背不下去了,要放松一下。   她站起身,在书房里溜达。   齐琮不愧是皇家学霸,书架上摆满了书,整整齐齐,叠的很高,露在外面的书封面都是旧的,可见齐琮平日里没少翻过,不是摆在这里装点门面的。   还有一层摆的都是上好的宣纸装制成册子,幼宁看齐琮今日一直在写,猜测这是齐琮用来做笔记的。   幼宁有点按捺不住好奇齐琮的笔记本是什么样的,她转过身,齐琮今日上午写字的册子还摆在案桌上,幼宁慢慢的踱步过去,犹豫片刻,搓了搓手,跑到殿外探头往外面看了眼。   门外有两个景阳殿的内侍守着,良辰和雪兰也站在那里,一看见幼宁出来,便要凑上来,人到门旁,被景阳殿的内侍拦住了。   殿下的书房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隔着门槛,良辰问道:“郡主饿了吗?”   幼宁往远处瞧了眼,没见齐琮回来,笑着对良辰说:“不饿,就是口有些渴。”   守在门旁的小内侍躬身道:“殿下叫备了酸梅汤,郡主可要奴才呈上来。”   幼宁午膳吃的多,这会肚子还撑着,一听他说有酸梅汤,笑着说:“劳烦公公了。”   小内侍哪敢承她的客气,行了一礼,转身小跑着去给幼宁取酸梅汤。   幼宁折回去,站在案桌前,小心翼翼的翻开齐琮上午写的册子。   第一页第一行写的自控能力,还用圈圈标了起来。   幼宁不明所以,继续向下看。   练字练了半个时辰,面露不耐,一个时辰后,开始东张西望,心浮气躁,趴于桌面,眼神涣散,心有反抗之意。   这是齐琮把自己今日抄字的反应记下来了。   幼宁面色大窘,他早上写的,就是这个东西。   后面一页写的全都是幼宁在上午抄字时的种种反应,包括午膳用了多少,最后他准备出去,瞧见幼宁起身,还折回去写了一句,午睡时长多少。   幼宁像看了一遍摄影回放一样,把册子合上,暗暗心惊,齐琮记这些做什么,不会真的打算带孩子吧。   齐琮做事向来认真,但幼宁没想到他如此认真,当真是事无巨细,全都记了下来,看似有条不紊,实则毫无章法,估摸着也是新手上路,头一遭带孩子,面上瞧着稳重,心里也没那么淡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幼宁准备回自己位子上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桌角的那本书上,齐琮上午就是看着那本书,然后做笔记的。   书页是黑皮子,也未写书名,幼宁翻开书册,匆匆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这还是一本养儿札记,幼宁粗略翻过去,总结了一下,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如何将你的孩子培养成才。   而齐琮今日上午让自己一直练字,就是根据书上第一章 的内容,测试她的自控能力。   刚刚走的时候,让自己越过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直接读三国志,也是根据这本书上写的,要因材施教,简而言之,是在测试她的智商。   如果她很轻松的背出了三国志,理解了书里的意思,估计以后就要教一些高难度的知识给她了。   齐琮处理完事情,回到书房把外袍脱了递给福喜,坐到椅子上便开始检查幼宁的背诵情况。   “二年春,绍、馥遂立虞为帝,后面一段是什么?”   齐琮离开不过半个多时辰,这段虽然不是特别靠后,但前面内容也不少了,且一个八岁的孩子,字都认的不是特别全呢,哪能背到这里,齐琮当所有人八岁都像他一样啊,出口成章,四书五经随便提哪一句都会背。   幼宁装的一脸迷茫,“这是哪一段,我好像没瞧见这一段。”   这一段确实有些靠后了,没背到也正常。   齐琮又提了几句前面的内容,幼宁皆是愁眉苦脸,一句也背不上来。   齐琮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你一句都不会背?”   后面的不会背尚可理解,前面的也不会,齐琮觉得这是幼宁没有认真看书。   幼宁小声辩解,“不是的,前面那两句我会背的,不过好些字我不认识,且这书的内容难懂,我只会顺着背,随意抽上一句,我反应不过来。”   齐琮道:“三国志主要叙事,并不难懂。”   幼宁挠了挠头,“不难懂的吗?我好像都读不懂,夫子也没教过。”   齐琮看了她一眼,大抵也想到自己只想着章华殿里夫子都夸她聪慧,给的要求高了,“那你从第一句开始,顺着背吧。”   幼宁听了他的话,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应了声好,刚一张嘴,便卡壳了。   齐琮眉头轻蹙,幼宁一脸惶恐的说:“表哥,第一句是什么,我忘了?”   “第一句都忘了?”   幼宁忐忑的竖了食指,小心翼翼的说:“可不可以提示第一句,我是成段成段背的,表哥你给我提示第一句,后面我顺着就背出来了。”   齐琮深吸了口气,还算通情达理的给她提了第一句,幼宁果然朗声又熟练的背了出来,只是第一句刚背完,又卡住了。   齐琮看她,幼宁结巴道:“还——还是第一句要提示。”   齐琮刚说了两个字,幼宁就打断他,“好了好了,两个字就行了,我想起来了。”   齐琮蹙着眉看她,她站直匆匆背了一句,后面就开始连续卡壳,“惟不认识国不认识不认识,南阳何不认识异焉。不认识不认识太/祖曰……曰……”   幼宁心虚的瞥着齐琮,齐琮早被她一句话里不认识的字比认识的还多气的说不出话了。   幼宁一脸羞愧的垂手立着,齐琮沉着脸,“你认真背书了吗?”   幼宁睁着一双杏眼,无辜的看着他,“认真背了的,我背了好几段,不过特别多的字不认识,我就用不认识代替,不知怎么的,又忘了。”   齐琮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问了章华殿夫子,平日里瞧着幼宁确实聪慧,才让她背三国志考考她。   “表哥,我是不是很笨?”   齐琮看她羞的都快哭了,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轻声安抚,“你才八岁,不认识字也正常,你入章华殿晚,之前受伤又缺了许多课,章华殿里的授课夫子向来是以皇子公主为主,其他人只是捎带着教一教,考试时其他小姑娘不会比皇子公主表现好,这一任章华殿齐婉和阿娴功课都不好,较考标准不高,罢了,我再重新教你便好。”   幼宁觉得非常对不起章华殿的夫子,因为自己装笨,连累整个章华殿女舍的教育水平受到了齐琮的质疑,齐婉齐娴两个也顺带躺枪。   经过这场测试,齐琮意识到自己高估了幼宁,幼宁在他心里直接从可以背诵三国志的高中生水平跌到了字都不认识的幼儿园水平。   幼宁第二次到章华殿的时候,摆在她面前的就从三国志换成了千字文,书也不用背了,齐琮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她念,重新教她认字,还多了位同学,齐娴小姑娘。   可怜齐娴,都和季钦兰约好了玩过家家,被她皇兄捉过来补课。   齐琮一转身,齐娴就瞪幼宁,幼宁一脸无辜,你皇兄关爱你的学习,真的跟我无关啊。   在齐琮这里学习和在章华殿不一样,章华殿夫子教书都是按照自己的进度来,齐琮跟根据幼宁的接受能力教,幼宁原本还想着要如何装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学习进度,刚好齐娴来了。   齐娴会的她就会,齐娴不会的,她也一知半解,齐琮身为皇子,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忙了起来,幼宁一个月四天休息日里,齐琮也只能抽出两日给她们补课,这样一来,日子倒也不是特别难熬。   ……   宫中日子过的极快,幼宁每日起床给太后请完安,用了膳便去上课,宣德帝也不像她初入宫那会时不时的要过来寻太后闹一闹,要把她送出宫去,像是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一样,齐婉照旧是见到她就要鼻孔朝天讥讽几句,幼宁人前让着她,背地里就要挤兑回去。   气的齐婉大骂她不知尊卑,让她等着她母妃来收拾她。   也不知是贵妃没把齐婉的告状放在心上,还是已经去了宣德帝那里哭诉,宣德帝有心和太后好好相处,没搭理她,幼宁等了那么多回,也没见贵妃来找她算账。   这日正逢休息日,幼宁才到景阳殿没多久,太后便派人过来叫她回去。   幼宁起身向齐琮告退,齐琮搁了笔,走到铜盆前净了手道:“本王同你一起去给皇祖母请安。”   路上听前来通报的小宫人说,是她外祖母和舅母来了,太后让她回永寿宫见见。   这些年,幼宁虽养在太后身边,但成国公府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外祖家,成国公夫人入宫,太后也不好不让她见。   不过当初幼宁刚入宫的时候,成国公夫人帮着贵妃同太后作对,这几年并不是特别有脸往太后跟前凑,除了命妇规定的入宫请安日子,也就逢年过节才会到永寿宫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对幼宁的关心。   幼宁昨儿才和齐婉拌了嘴,今日成国公夫人就过来了,她心里有些打鼓,不会真是齐婉和贵妃告状,贵妃又去和宣德帝告状,又让成国公府的人入宫闹她的抚养权了吧。   “无事,不用多想。”   幼宁一愣,抬起头,见齐琮看着自己,冲他扬了一个笑脸。   幼宁一回永寿宫就见李嬷嬷守在宫门外,瞧见齐琮也一起过来了,向齐琮行礼,“殿下,奴婢先带郡主回去更衣。”   齐琮微微颔首,幼宁去景阳殿学习,为了方便,打扮的很简单,成国公夫人回回来,李嬷嬷都把幼宁打扮的格外隆重些。   幼宁脖子上已经挂了一个金项圈,见她又取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准备挂在她的身上,笑着说:“这个就不带了吧。”   李嬷嬷哄她,“郡主是要去见成国公夫人,还是戴着吧,要让她们瞧瞧,咱们郡主尊贵,任谁都不能轻视了去。”   因着当初的事,李嬷嬷不太喜欢成国公夫人。   况且谁家女儿去世了,留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外孙女,可怜巴巴的,不命根子似的宠,成国公府冷心冷肠,当初宣德帝因为汝阳王一事不喜郡主,成国公府怕亲近郡主遭到皇帝厌恶,对郡主一直不咸不淡的,如今瞧着郡主在太后跟前受宠,宣德帝似乎也淡忘了因为汝阳王和太后闹的不愉快,宁王殿下又时常亲自教导郡主,皇后娘娘和敬妃娘娘对郡主也甚是宠爱。   觉得郡主有价值了,又巴巴的想凑上来认这个外孙女,哪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家,还国公府呢。   要不认便不认,倒能说一句碍于陛下,做臣子在天家跟前诸多无奈,迫不得已,也能理解,只是如今腆着脸贴上来,未免有些太过难看。   李嬷嬷越想越气,又翻找出两个碧玺镯子往幼宁手腕上套。   幼宁瞧着自己通身富贵的样,哭笑不得。   收拾妥当后,幼宁在好几个小宫人的簇拥下出了门,看到齐琮还站在外面的一根抱柱前等她。   “表哥久等了。”   齐琮转身,看见她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眼神微动。   幼宁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笑着说:“好看吗?”   幼宁觉得他多半是被自己吓到了,她说话向来直接,像小姑娘头一回穿上新衣服一样兴冲冲的等着他夸奖,齐琮却极少夸人好看,抿了抿唇道:“怎样不是你,本王又不是没瞧过你,走吧。”   他转身走在前头,幼宁迈步跟上。   守在门旁的宫人挑开门帘,幼宁随齐琮一起进去,殿内太后坐在端坐在凤榻上,下首一个头发微白的老夫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正是成国公府的老夫人罗氏和她的长媳王氏。   幼宁和齐琮先给太后行了礼,成国公府老夫人瞧见宁王殿下同幼宁一起过来,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带着王氏给齐琮见了礼。   宫人请齐琮落了座,幼宁向成国公夫人和王氏问安。   成国公夫人脸上堆了笑,一把拉住幼宁的手腕,“阿宁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快让外祖母仔细瞧瞧。”   幼宁被她拉着亲热的夸了一通。   “阿宁比上回见,长高了许多。”成国公夫人笑着对身侧的王氏道:“你瞧瞧,阿宁是不是长高了?”   王氏笑着说:“是高了不少。”   “外祖母,我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呢,咱们都小半年未见了,阿宁若是不长高,就要坏事了。”   幼宁不动声色的将手从成国公夫人手里抽出来,成国公夫人脸色一僵。   太后笑着向幼宁招手,幼宁走过去,太后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到自己身侧。   成国公夫人捏出帕子抹眼泪,“阿宁可是怪外祖母不常来宫中看你。”   幼宁看着成国公夫人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幼宁亲外祖母呢。   太后轻抚幼宁的后背,淡淡的瞧着成国公夫人。   幼宁诧异道:“外祖母何出此言?”   成国公夫人哽咽道:“阿宁,你年纪还小,你爹娘走的早,这世上,也就成国公府同你有血脉亲情了,你外祖父外祖母不常来看你,你心里恼了,也是应当的,你恼外祖母,外祖母也不说什么,可你外祖父却是日日牵挂着你,只是男子不便出入后宫,不能入宫看你,你可莫要恼了你外祖父呀。”   幼宁瞠目,这成国公夫人的脸未免也太大了。   一看成国公夫人就是内宅做戏的高手,从前到太后这里哭,是想让她养在成国公府,这次到现在还是没有说出目的,哭的泪眼模糊,坐在她旁边的王氏也跟着她哭。   幼宁有些头大,虽然她对成国公府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她的外祖家,哭成这样,自己若是不理睬,出去不知要怎么说自己了。   太后也未出言打断他们,幼宁正要说话,便见一直坐着的齐琮沉了脸,冷声道:“永寿宫内喧哗放肆者,拖出去,杖二十。”   幼宁:“……”一哭二闹三上吊向来是后宅妇人的本事,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齐琮倒好,人家还没说要做什么,他便直接要杖责,这就有点尴尬了。   成国公夫人和王氏一愣,齐琮瞧也未瞧她们,福喜带着两个景阳殿过来的内侍进来给太后行礼,太后未发话,永寿宫里的宫人自不会听齐琮的命令,但福喜是齐琮的贴身总管,齐琮的命令,无论是什么,他都要听。   成国公夫人和王氏吓得慌忙跪到地上请罪,太后叹了口气,对着齐琮道:“这次便算了,成国公夫人也是许久未见幼宁,一时失态。”   齐琮起身拱手,“规矩便是规矩,国公夫人身为二品诰命夫人,当克己守礼,谨言慎行,若连礼都不守,如何担得起二品诰命。”   齐琮目光轻飘飘的扫过成国公夫人,眼神凌厉。   成国公夫人吓得一抖,齐琮如今已经十六,他这几年上朝做事,处事冷酷果断,虽受陛下冷落,却极受朝中老臣拥戴。   幼宁真是佩服齐琮,成国公夫人好歹也是二品诰命,又一把年纪了,他这一副又是要打,又是连诰命都要夺了的样子,完全不讲情面,估摸着这次成国公夫人回去,连哭都不敢哭了。 第45章 讨好   堂堂二品诰命夫人,岂是随意就能打的,不过幼宁听说这几年齐琮在外面行事挺不讲情面的。   前些日子贵妃的侄子林鸿在外面酒楼吃饭撞见了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傅锦,这两个成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从前就因为在花楼里争同一个姑娘大打出手,且林家和英国公府一个是贵妃母家,一个是皇后娘家,这两家长辈见面还能装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底下那群年轻气盛的公子小姐们在外头遇见了每每都是针尖对麦芒,要大闹一场。   林家这些年仗着陛下恩宠贵妃,在外面嚣张蛮横,别的家族不想招惹是非,都避着她家,英国公府却一点也不将林家瞧在眼里,林鸿和傅锦两方都带着人,撞见两句话没说就打了起来,偏偏傅锦那天带的人多,林鸿在傅锦那里吃了亏,把火气撒在了前去劝架的酒楼管事身上,让人拖出去生生打断了管事的腿。   恰巧那天齐琮也在,当场就让人把他绑了,也没送大理寺,直接押回了宁王府处置。   贵妃得了信就去向宣德帝求情,宣德帝召见齐琮命他放人,齐琮先是搬出了一套大齐律法不愿放人,贵妃哭哭啼啼的,宣德帝把他扣在宫中,派了李成带着御林军去宁王府接人,这才把贵妃安抚回重华宫。   结果半天不到,贵妃又哭到了衍庆殿,原来齐琮把人押回宁王府后,压根就没打算卖谁的面子,直接让人打断了林鸿一条腿。   气的宣德帝把齐琮大骂了一顿,齐琮也是有种,把他老子气成那样,偏偏他还有理,拿他没办法。   以在永寿宫喧哗的名头打成国公夫人一顿这种事,齐琮还真干的出来,不过要真打了,回头还不得被他那个父皇骂死,成国公夫人不比林贵妃那个废物侄子,打了就打了,百姓拍手称赞,朝中老臣站在齐琮这一边,贵妃一党理亏,也无话可说。   成国公夫人是当朝二品诰命,除了在太后这里哭了一场,并无过错,且成国公有从龙之功,成国公府在朝堂上地位不低,若是把她打了,莫说贵妃一党会弹劾齐琮,便是那些整日揪着鸡毛蒜皮小事不放的御史也会弹劾齐琮骄矜,搞不好也得被宣德帝打一顿。   成国公夫人见太后替自己说话,忙向太后求情,“太后娘娘,臣妇知错,请太后娘娘和宁王殿下恕罪。”   太后摸摸幼宁的头发,又看向齐琮,“哀家知道你素来重规矩,只是你向来疼你阿宁妹妹,成国公府是她外祖家,你忍心,打她的外祖母和舅母。”   幼宁站起来,朝着他行礼,“表哥,我外祖母和舅母许久未见我,一时情难自禁,外祖母和舅母已有悔过之心,下回再不敢犯了,表哥可否高抬贵手,饶她们一回。”   齐琮沉默片刻,冲着福喜摆了摆手。   福喜带着内侍退了下去。   幼宁连忙去扶成国公夫人,成国公夫人浑身瘫软,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左右逢源,便是太后娘娘都看在成国公当年从龙之功的份上给她几分颜面,她在太后这里哭,也不过是做戏,谁知道齐琮不走寻常路,直接命人把她拖出去杖责,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今日若在宫中受了杖责,还有何颜面在京中世家面前立足,脸都吓白了。   齐琮面沉如水,声音冰冷,“看在幼宁的面子上,这次便算了,皇祖母仁慈,她不与你们计较,本王却见不得有人放肆,再有下回,数罪并罚。”   成国公夫人和王氏连声应是。   王氏起身时目光在齐琮和幼宁之间划过,早就听说宁王殿下对幼宁很好,果然不假。   幼宁扶着成国公夫人坐下,成国公夫人让他吓得也不敢哭了,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拉着幼宁的手,齐琮坐在对面,一派从容的喝茶,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成国公夫人面色犹豫,太后瞧她一副有话要说,又碍着齐琮在不敢说的样子,看向她身边的幼宁。   “成国公夫人许久不见幼宁,今日便留在永寿宫,让幼宁陪你一起用午膳。”   太后赐宴是荣宠,成国公夫人起身谢了恩,落座的时候听到太后说:“阿琮也留下。”   什么?宁王也留下?   成国公夫人浑身一僵,捧着小宫人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勉力镇定的坐着。   王氏见成国公夫人不说话,着急的向她使了个眼色,成国公夫人瞥了她一眼,眸色带着怨怪。   她今日原本就不想入宫,都是这个儿媳妇窜恿着她来。   几位皇子年纪渐长,到了选妃的年纪,贵妃有意拉拢成国公府,着人向成国公府递了话,说她属意成国公府的嫡长女江萱,六皇子安王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陛下几次想立六皇子为太子,碍于宗亲阻止,立储之事一直延后。   贵妃圣宠不衰,安王又温和宽厚,是最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的皇子。   不过六皇子上面还压着嫡子宁王,出身高过安王,受宗亲拥戴,却不得陛下喜爱,依目前形势看,宁王殿下立储的可能性没有安王高。   但宫里面有传闻,宁王殿下为了讨好太后娘娘,得到太后娘娘的支持,接近太后娘娘身边最受宠爱的幼宁郡主,如今幼宁郡主同宁王殿下关系亲近,倘若不是属意宁王殿下,又岂会任由宁王接近幼宁郡主。   太后向来不过问立储一事,如果她支持宁王殿下,那么宁王才是极有可能问鼎大统之人。   两位皇子都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成国公府一时难以抉择,不过贵妃已经向成国公府抛出橄榄枝,成国公府若是不接,以贵妃睚眦必报的性子,必会同成国公府翻脸,朝势未明,贵妃势大,不宜与贵妃作对,成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先把江萱嫁给安王,待将来,实在不行,便舍弃一个孙女保全全家。   王氏却同她出主意,说幼宁养在太后身边,可从她这里探知太后心意。   成国公夫人知道王氏是舍不得女儿,江萱是她的第一个孙女,是她最看重的孙女,她也舍不得她嫁错了人,凄惨一生,再三斟酌,这才同王氏一起入宫求见太后。   幼宁同她没有血缘关系,并不亲近,一时半会,根本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何况她身边都是宫人。   王氏见婆母不说话,想到女儿听说要嫁给安王时,泪眼婆娑的样子,做母亲的,哪里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意,女儿心里早有了别人。   王氏捏了捏手心,朝着上首的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妇今日和母亲入宫,是想接阿宁到成国公府小住几日。”   幼宁一愣,不解成国公府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想让她过去小住了。   王氏言辞恳切,“太后娘娘应当也听说了,臣妇公公这几日告假在家,并未上朝。”   太后关心道:“成国公身体可有好转。”   王氏抽泣一声,余光瞥见齐琮,拿着帕子在眼角拭了拭,压着哭腔说:“晨起时,吐了血。”   太后听了王氏的话,叹了口气,将幼宁搂在怀里,问,“你外祖母和舅母要接你到成国公府小住几日,你可愿意?”   幼宁听太后的意思,是同意自己去成国公府的,她是成国公的外孙女,身体里流着成国公的血,如今成国公病重,于情于理,她都要前去探望的。   幼宁点头,成国公夫人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你外祖父心里一直念着你的,你母亲从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自你母亲嫁到汝阳之后,你母亲出阁前住的院子便被你外祖父命人锁了起来,任何人不让进,隔些日子便要亲自去打扫,等你去了,就能瞧见你母亲生前住的地方了。”   幼宁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戳破成国公夫人虚伪的嘴脸,既然那么挂念她,为何这些年对她不闻不问,便是外男不方便进宫,像今日这样,求太后娘娘,把她接到成国公府小住几日总是可以的吧。   不过心里再不悦,幼宁还是要去成国公府走一趟,一来,面子上的功夫要做,不能让别人说,养在太后身边的郡主没有教养,攀了高枝,便对自己的亲外祖家不屑一顾,二来,成国公毕竟是小幼宁的外祖父,幼宁想替那个可怜的孩子去瞧一瞧生养她生母的地方。   福安殿内李嬷嬷得了令,便带着宫人收拾行李,用完膳后,太后握住幼宁双手细细叮嘱,虽然只是去成国公府小住几日,但幼宁自到皇城之后,就没离开过太后身边,还是放心不下,幼宁一一应了,反过去宽慰太后,“皇祖母放心,到了成国公府,阿宁会听李嬷嬷的话,不贪玩乱跑,皇祖母若是想我,便派人去接我回来。”   太后又搂着幼宁说了几句话,幼宁瞧她眼眶微微泛红,搂着太后的手臂道:“要不然我不去了。”   太后被她逗笑了,说:“那可不行,你外祖母和大舅母还在外面等你呢。”   时辰差不多了,太后牵着幼宁的手出去,永寿宫外停了一顶软轿,后面摆了十几个箱子,装的皆是幼宁的随身物品。   幼宁坐着软轿到了宫门口,下了轿子,准备换乘马车,成国公夫人和王氏站在马车旁,面色有些紧张,幼宁目光落在旁边的齐琮身上,笑着走过去躬身行礼,“表哥,你这是要回王府。”   齐琮嗯了一声,说:“恰好送你去成国公府。”   “有劳表哥了。”   幼宁笑着看向候在一旁的成国公夫人,“外祖母,劳你久等了,出发吧。”   幼宁在宫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马车平稳的行驶,幼宁一路都颇有兴致的撩开车帘,稀奇的瞧着外头。   这是她到这个地方以后,头一次出宫。   马车约莫行了半个时辰,进入繁华的街道,幼宁本来已经困得歪靠在李嬷嬷怀里睡觉,听着外面小贩的叫卖声,立马精神了,爬起来掀开车帘子往外面看。   李嬷嬷握着她的手说:“郡主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这街上太乱了,万一哪个不小心冲撞了您。”   幼宁撒娇说:“嬷嬷,你放心好了,前头是宁王府的马车,没人敢冲过来的,哎,那边一群人凑在一起是在做什么?”   幼宁伸长脖子也没看见,跟着马车走的侍卫连忙小跑着过去,片刻之后,回来禀报道:“回郡主的话,那边是在算卦。”   “算卦都这么多人围着啊。”   幼宁觉得好笑,搁在现代,马路上算卦的摊子前冷清的算命先生都要睡着了。   马车又行了几条街,停在了成国公府门口,成国功夫门口列着两排戟架,门两侧摆着两个石狮子,成国公夫人一早派人先回成国公府通知说宁王殿下送幼宁郡主过来,成国公府世子江世杰带着二爷三爷和大公子江呈珉候在门旁。   幼宁扶着良辰的手,一下车,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扬起,良辰替她理了理衣服,江世杰正带着二爷三爷和大公子向齐琮见礼。   “微臣参见宁王殿下。”   齐琮淡淡道:“成国公世子不必多礼,本王只是顺道送阿宁过来。”   江世杰起身,先给成国公夫人行了礼,随即看向幼宁,一脸温和的说:“这便是阿宁吧,我是你大舅舅。”   幼宁松开李嬷嬷的手,上前弯身行礼,“见过大舅舅。”   江世杰身材魁梧,四方脸,长相带着威严,他见着幼宁就笑,唇角上扬,倒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对比之下,他后面的两位弟弟长相就儒雅许多,大公子江呈珉生的也是温润如玉,同他父亲没有半点相像之处,成国公夫人个子不高,三个儿子身高水平高于常人,可见成国公身高基因还不错,幼宁稍微松了口气,自己应该还能再长一点。   幼宁又依次给江世荣江世辉和江呈珉见了礼,江世杰请齐琮入府,齐琮道:“本王便不入府了。”他转过身对幼宁说:“你在成国公府好好孝敬成国公,本王过几日再来接你。”   这话一出,除了江世杰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其他人脸上表情都有些微妙。   幼宁应了是,众人恭送齐琮,直到宁王府的马车消失不见,江世杰带头道:“幼宁快进去吧,你表姐听说你要来,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你了。”   他口中的表姐,正是成国公府的大小姐江萱。   幼宁在宫中宴会上见过她几次,生的花容月貌,亭亭玉立,重点是,她只比幼宁大两岁,却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她知道幼宁是她表妹,凑上来和幼宁说话,被齐婉的伴读林玉静瞧见了,还冷嘲热讽的奚落了她一顿。   王氏笑着上前牵住幼宁的手,“走,大舅母带你进去。”   幼宁觉得这个大舅母对自己过于殷勤了些。   幼宁被众人簇拥着到了成国公夫人的院子,二夫人李氏,三夫人杨氏和大小姐江萱从廊下迎了出来。   “母亲/祖母。”   李氏和杨氏上前,一左一右站到成国公夫人身侧,江萱笑吟吟的奔着幼宁过来。   “幼宁妹妹。”   “萱表姐。”   幼宁同她见礼。   江萱扶着她的双手,幼宁抬起头,见江萱穿着一身粉色如意裙,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点缀珠花,肤色白皙,出尘脱俗。   众人在正房落座,坐在上首的成国公夫人经过宫里那么一遭,似乎有些乏了,勉力撑着身子坐在那里。   二夫人李氏打量着幼宁,笑着说:“早就听说太后娘娘身边的幼宁郡主出落得亭亭玉立,今日一见,果然是眉目如画。”   幼宁谦虚道:“二舅母过誉了。”   坐在她身侧的二爷说:“我姐姐未出阁时,是皇城出了名的美人,幼宁长的像姐姐,日后——”   他话未说完,二夫人手伸到背后掐了他一把,二爷让他夫人掐的一愣,不解的看着她。   二夫人也不理他,二爷向来说话不过脑子,幼宁一个出生就没了娘的,在她跟前说她长的像娘,不是存心要惹人家伤心吗?   二爷看夫人反应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只是还未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王氏笑着解围道:“阿宁一路劳顿,也累了吧,今儿人也见的差不多了,你还有几位表姐妹今儿去族学里上学了,这会还未下课,要到晚上才能见,不如让你萱表姐先带你去休息吧,阿萱,你一直盼着你表妹来,可要好好招待人家。”   江萱笑着应了是,拉起幼宁的手说:“幼宁妹妹,我母亲原本让下人给你单独收拾了个院子出来,但那院子久不住人,你又是头一回来府上,担心你会害怕,我那院子还算舒适,不如你先委屈一晚,和我同住,待明日瞧瞧,若是不习惯,再挪院子。”   听了这话,李嬷嬷轻轻蹙眉,郡主身份尊贵,怎么能和别人住一起。   她正要开口,便听幼宁道:“那就有劳萱表姐照顾了。”   江萱:“不妨事,走,我带你过去瞧瞧院子。”   幼宁看成国公府这一家子兴高采烈欢迎客人的样,有些纳闷,不是说成国公病的都吐血了吗?就算世家大族对上面的家主没什么感情,可大齐以孝治国,好歹面子上的功夫得做吧,怎么瞧着他们半点也未提成国公。   幼宁道:“何时拜见外祖父?”   江世杰道:“你外祖父今日不在——”   “咳。”   王氏轻咳一声,打断江世杰的话,“阿宁,你外祖父这会正在休息,先让你萱表姐带你去安顿下来,晚些时候,再去拜见你外祖父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   幼宁心想,自己八成是被骗了,成国公府众人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成国公病的吐血的样子,王氏千方百计的让自己到成国公府来,还让江萱亲近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看江萱的样子,好像对自己也没有恶意。   江萱的院子离老夫人的院子不远,中间隔了两道院墙和一个小花园,便见一排铺了青琉璃瓦的屋顶,正房面阔五间,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院门前有两颗两人合抱之大的桂树,香气四溢。   院子里摆了十几个箱子,两个身穿粉色宫衣并四个身穿绿色宫衣的宫人立在廊下,都是跟着幼宁从宫里出来的,适才幼宁去成国公夫人那里,她们便被安排在了此处。   江萱邀幼宁同住的时候,显然也没想到,幼宁出宫小住几日,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   她的院子里,本来就是什么都不缺的。   李嬷嬷道:“江小姐,郡主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江萱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从容道:“我已经命人把我的东西从正房挪了出来,幼宁妹妹住正房,我住偏房。”   原来她说的同住只是同住一个院子,并不是同住一间。   李嬷嬷眉心舒缓,命人把幼宁的东西抬进去。   幼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怎么能让萱表姐把房子让给我呢。”   江萱拍了拍她的手,“原就是我想同妹妹说话,求了母亲让你与我同住,妹妹莫要多想,快进去坐着歇歇吧。”   江萱没跟着一起进屋,幼宁坐在屋里,门外守着两个宫人,没让成国公府的下人进来帮忙。   雪兰捧着屋子里备好的枣子,边吃边嘟囔,“郡主,这成国公府从前不是不爱搭理您吗?怎么突然之间对您这么好了。”   幼宁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李嬷嬷冷哼一声,“当然是要讨好我们郡主。”   幼宁不解道:“成国公府也用不着讨好我一个郡主啊。”   虽然太后是很宠她,但宣德帝也很讨厌她啊,成国公府要明哲保身,这些年才对她视而不见的,如今突然转了性的讨好她,这是不怕宣德帝迁怒成国公府了?   李嬷嬷道:“她们当然要讨好郡主,贵妃娘娘近来在给安王殿下选妃,估计是看上了成国公府的小姐,这是在逼着成国公府站队呢。”   幼宁懂了,成国公府若是不想把女儿嫁给安王,被划为贵妃一党,就只能寻求太后的帮助了。 第46章 外祖父   宫人忙着收拾屋子,幼宁这是第一次来成国公府,李嬷嬷原以为成国公府会把幼宁母亲从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那院子这么久没有人住,她担心成国公府准备的东西不合意,幼宁用不惯,衣服被褥枕头,珠帘床帘,文房四宝,铜炉熏香全都带了过来。   幼宁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竹帘拉开,窗外的墙边搭了几根藤架,花团锦簇,游廊底下挂着的鸟笼里蹲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幼宁惬意的趴在窗口,良辰站在隔扇前,指挥宫人把床幔和珠帘换了,幼宁扭头道:“床幔和珠帘就别换了吧,铺盖的换了,屋子里的其他摆设莫要乱动,咱们只是小住几日便走,弄乱了表姐回来还要收拾。”   雪兰和另一个小宫人手里拿着床幔,不乐意的说:“那怕什么,成国公府又不缺使唤的下人,郡主身份尊贵,又是客人,到成国公府来,怎么着也要给郡主单独准备个院子,和江小姐挤在一个院子里像什么样,这成国公府瞧着气派,还世家大族呢,做事也忒小气了吧。”   幼宁笑着说:“萱表姐是成国公府嫡长女,她的院子肯定是府里数一数二,你一路走过来难道没发现就国公夫人的院子和这处地势高,采光通透,表姐性子淡雅,院子意境幽美,哪是久不住人的院子能比的,人家特意把正房让出来给我,咱们可不能不识好意。”   雪兰撇撇嘴,“什么好意,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呢,郡主可别把人心想的太好,从前成国公夫人一去永寿宫,嬷嬷和良辰姐姐都怕她把郡主抢走,我看这成国公府,就没几个好人。”   良辰从外面进来,听了雪兰的话,拧了她的耳朵教训,“你少说几句,你当这里是福安殿吗?由得你这张嘴胡说八道。”在别人府上呢,这丫头口没遮拦的。   幼宁捏了一块摆在小几上的糕点,笑眯眯的告诫雪兰,“知足者方能常乐。”   小几上摆了好几碟点心,花糕晶莹剔透,粉色的花瓣中间点着金色的花蕊,入口甜而不腻,一碟外皮酥脆的蛋黄饼,搭着糖蒸酥酪,口感清爽不腻,幼宁连吃了两块,眼角都翘了。   良辰把镂空的香炉摆在案桌上,燃了檀香,雪兰摸了摸被良辰拽疼的耳朵,将床幔丢给小宫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风铃,跑过来挂在窗户上,“郡主向来是给口吃的就满足了。”   幼宁顺手拿起一把折扇,敲在雪兰的头上,笑骂道:“你家郡主我吃东西很挑的好吗?你当什么东西都入的了我的口吗?”   雪兰捂了下自己的脑袋,退后两步,吐槽道:“说是这么说,哪次人家给郡主东西吃,郡主不是笑眯眯的接了,上回还被宁王殿下给训了,说给包毒药都吃。”   幼宁气的爬起来就要揍她,雪兰飞速的跑开,躲到架子后面。   幼宁指着她说:“你给我过来。”   雪兰说:“如果谁要打我,我就赶紧躲,这可是郡主你教我的。”   先前有一次雪兰一个人回永寿宫给幼宁拿东西,路上恰好遇到了齐婉,被齐婉命人打了几巴掌,回去幼宁就教她,以后在宫里,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其他人故意找茬,不是她的过错,她看着势头不对就赶紧跑回来,自有她做主。   幼宁甩着扇子道:“好啊你,我让你用这招对付别人,你倒好,在外面不争气,回回挨打腿都像灌了铅一样瘫在地上不动弹,教你跑你也学不会,把这招用在你家郡主身上了,存心气我是不是,看我不打你。”   雪兰说:“郡主您没穿鞋呢。”   幼宁双手撑在榻上,佯装凶悍的说:“那你自己过来,我只打一下,等会让我捉到了,我可要打三下了。”   雪兰笑嘻嘻的说:“哪有人自己送上门挨打的。”   “好啊,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幼宁弯腰穿上鞋子,追着雪兰跑。   良辰见这两个又闹了起来,把身旁的花瓶往里面挪了挪,担忧道:“郡主快别跑了,仔细碰着。”   幼宁笑着对良辰说:“良辰快帮我把雪兰捉住。”   良辰顺手捏住雪兰的后颈,“郡主慢点跑,奴婢帮你捉着她,她跑不了了。”   雪兰见跑不掉了,求饶道:“奴婢知错了,郡主饶了奴婢吧,郡主心地善良,温柔可人,肯定不会和奴婢一般见识的。”   雪兰跟在幼宁身边这么久,别的没学会,油嘴滑舌有样学样。   幼宁轻轻的摇着扇子,缓步踱到雪兰跟前,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说:“早让你过去你不过去,还敢说我爱吃,平日里送到福安殿的膳食点心,你少吃了吗?”   幼宁举着扇子正要往雪兰头上敲,雪兰突然老实的站好,冲着外面福了福身,“郡主,外面有人。”   幼宁以为这丫头是怕挨揍,叉着腰说:“还敢骗我,打六下。”   雪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说:“郡主,是真的啊,外面真站了个老爷。”   幼宁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窗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老人,面有皱纹,头发灰白,精气神却不错。   幼宁打量着他,他也在看着幼宁。   幼宁看他的年纪和穿着,猜他应该就是外祖父成国公了。   幼宁本想行礼,可见他一直立在那里,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股委屈,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成国公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皮肤白净,唇红齿白,脸蛋肉乎乎的,瞪着一双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抿着唇角,一副生气了等着人来哄的样子。   成国公勾了勾唇角,向前走了一步,故意逗她,“你是谁,怎么会在阿萱的屋子里?”   幼宁一愣,心里更委屈了,自己是他的外孙女啊,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他叫江萱叫的那样亲近,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幼宁吸了吸鼻子,如果是小幼宁还在,该有多难过。   幼宁转过身去,往里面走。   成国公喊她,“丫头,你怎么走了?”   雪兰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就是外面那位老爷说了句话,郡主表情就不对了,她护主心切的说:“奴婢把帘子拉上吧。”   成国公:“……”   雪兰站到窗前,正要拉帘子,余光瞥见成国公威严的脸有些害怕,怯怯的放了手,扭过头去看幼宁。   幼宁走到隔扇前,扭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成国公,气不过,又折了回去,赌气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江家大小姐的院子里。”   成国公见她一张包子里,气鼓鼓的,家里的几位孙子孙女见到自己都规规矩矩的,这丫头胆子倒是大,同兰宜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看着那张同女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成国公喉间酸涩,向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拱着腰,视线同她齐平,温声说:“哦,你猜猜我是谁?”   幼宁抿了抿唇,扬着下巴,一脸骄矜的说:“我才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呢,雪兰,把窗户关上。”   雪兰点头,拉着银线把竹帘往下放,才放了一半,一双满是褶皱的手伸进来,接住了帘子。   幼宁歪着头往外面看,“老人家,这里是姑娘闺阁,你身份不明,再不离开,我就要让我的下人把你抓起来了。”   成国公微怔,头一次在自己的府邸被人威胁抓起来,哈哈大笑,也歪过头往里面看,指着她说:“你这小丫头,生的一副乖巧模样,这性子倒是泼辣,你没兴趣知道我是谁,我却有兴趣知道你是谁。”   幼宁道:“你有兴趣知道,那你自己猜呀。”   成国公当真猜了起来,沉吟片刻,“我看你眉眼之间,生的像我,应该是我哪位孙女外孙女吧。”   幼宁听出来他是故意逗自己了,扯开帘子,“我看你年过半百,又能自由出入成国公府后院,应该就是成国公吧。”   成国公摸了摸胡子,点头道:“猜的不错,是个聪明丫头。”   幼宁福了福身,“给成国公请安。”   成国公听她唤自己成国公,稀奇道:“你怎么不唤我外祖父。”   幼宁,“你还未猜出我的名字呢。”   “我不是说了,你是我外孙女了吗?”   幼宁悠悠道:“你有那么多孙女外孙女,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猜出我是哪一个?”   成国公嘿呦一声,“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斤斤计较,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像姜英毅那个老顽固,你是阿宁吧。”姜英毅是幼宁祖父汝阳王的名讳。   幼宁鼻尖一酸,嗯了一声。   成国公笑了一声,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是个漂亮丫头。”   幼宁看他生的威严,性子却老顽童样,明明这么多年对自己如此冷淡,见面了倒是一副长辈模样看自己,毫无半点羞愧之心,难怪之前听人说,满朝文武,找不出比成国公还要世故圆滑,懂得明哲保身的人了。   据幼宁所知,他祖父汝阳王同外祖父成国公是少时相交,是为知己,当年汝阳王权倾朝野,成国公也因为追随汝阳王,混了个从龙之功,更是把自己的嫡长女许给了汝阳王世子,因为与汝阳王府的姻亲关系,成国公府一跃成为百官巴结讨好的对象。   成国公府与汝阳王府关系密切,在外人眼里,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后来宣德帝亲政,打压汝阳王,汝阳王被贬封地,同汝阳王府交好的那些大臣革职的革职,贬官的贬官,唯有成国公,在陛下动手之前同昔日的兄弟翻了脸。   汝阳王被贬封地,成国公府除了没有汝阳王辅政时那般荣耀,照样混的风生水起,族中子弟受陛下重用。   以宣德帝睚眦必报的性子,说成国公没有在当初汝阳王被贬一事上踩他一脚都没有人信。   如今成国公提起汝阳王,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像从未与汝阳王翻脸一样,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她们不是说你病了吗?”   成国公一愣,随即笑道:“她们就是这么把你给骗来的?”   幼宁:“……”这个成国公,说话还真是直接,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成国公夫人和王氏入宫接自己过来,他是不知情的一样。   “她们说你吐血了。”   幼宁明显感觉成国公唇角抖动了一下,本来没吐血,现在倒是有被气吐血的架势。   “外祖父进来坐着说话吧。”   成国公唇角翘了翘,“你这丫头,还是有点良心的。”   成国公转身往屋里走。   幼宁走到外室,正式给成国公行了一礼,李嬷嬷也带着宫人过来给成国公行礼。   成国公目光一直盯在幼宁身上,细细打量,幼宁知道,他这是在看自己从未谋面的外孙女。   “外祖父身体无恙,为何不去上朝?”   他将成国公夫人和王氏入宫接她的事撇的一干二净,可成国公夫人和王氏是以他生病了为借口,他又恰好告病没去上朝,这样巧的事情,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不知情的。   成国公捧着茶盏,“不想去便不去。”   幼宁:“……”这个理由真是清新脱俗又让人无法辩驳。   成国公笑着说:“老了,身体不如从前了,要多休养,少操心些,才能活的长久。”   幼宁哦了一声,果然坏人比好人更惜命。   幼宁眼睛往旁边的糕点瞥了一眼,成国公把那碟百酥油糕推到她跟前,笑着说:“吃吧,这是你爱吃的。”幼宁爱吃酥脆的糕点。   幼宁愣了一下,突然抬起头,说:“外祖父从前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成国公听她声音带着怨气,她父母双亡,抚养她长大的祖父也没了,千里迢迢到皇城投靠太后,路上又遇见了水寇,九死一生活了下来,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太后把她养在身边,他身为外祖父,也没想过求着太后见一见她,如何不怨。   成国公心虚的垂着头。   幼宁总算在他脸上瞧出一丝愧疚了,把那盘花糕推到他跟前,说:“这种糕点太油了,轻轻一咬就掉几层皮,我向来不爱吃的,应当是府上哪位表姐表妹爱吃吧。”   成国公盯着外孙女突然冷下去的脸,叹了口气。   幼宁微微侧着身子,坐的离成国公远了些,原也没什么祖孙之情,用不着装出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无言片刻,成国公开口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上回宫宴,坐在六公主身旁,一直在吃的,不就是你吗?”   幼宁诧异的看向成国公,想到李嬷嬷刚刚说的成国公府如今的处境,脸色愈发冰冷。   她如今受太后宠爱,有人想讨好她,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成国公对她没有祖孙感情,却想以亲情笼络她,她若真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说不定真被他哄了。   幼宁越想越气,扯了个唇角,故意问道:“幼宁入宫多年,为何一次都没听太后提过,外祖父您要见我呢。”   成国公脸色一僵,这丫头,说话还真是跟她娘一样,专会往人心窝子上戳。   “你可是怪外祖父不见你?”   幼宁轻轻一笑,“外祖父何出此言,太后娘娘待我极好,我不会想起从未见过的人,何况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对自己好,旁人想做什么,哪里是自己可以管的了的,外祖父您说是不是。”   她说话夹枪带棒的,饶是成国公官场上虚与委蛇大半辈子的人,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太后娘娘仁慈,你能得她教养,确实是你的福气,你比外祖父想象的聪明,警惕,外祖父甚是欣慰。”   幼宁面色淡淡,并不理会他一副长辈口吻的同自己说话,成国公不在乎她,她也不稀罕这个外祖父,他说什么她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成国公头一回见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幼宁虽然不说话,但他知道幼宁在听,他平日里没机会教幼宁怎么保护自己,有些话,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   他往幼宁身后的李嬷嬷瞧了眼,幼宁知道他是要单独同自己说话,避开他的目光。   成国公轻笑一声,也不尴尬,对着李嬷嬷说:“嬷嬷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阿宁单独说。”   幼宁撇了撇嘴,觉得成国公脸皮忒厚了些。   李嬷嬷看了幼宁一眼,见她并未说什么,福了福身,把屋里伺候的宫人全都带了出去,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   成国公双手搭在膝上,“阿宁,外祖父听说你现在除了跟着章华殿的夫子听讲,宁王殿下也会亲自指点你。”   幼宁脸色一变,成国公端着茶盏,一手拿着茶盖轻轻摩挲杯口,悠然道:“怎么,现在想听外祖父说话了。”   “外祖父想说什么?”   成国公道:“外祖父刚刚说了,你很聪明,很谨慎,外祖父很是欣慰。”   幼宁冷冷的看着成国公,“外祖父这是告诉我,要小心宁王殿下。”   成国公道:“不仅仅是宁王殿下,是要小心所有人,你养在太后身边,有这份荣宠,太多人盯着你了。”   幼宁觉得好笑,“外祖父说这话,就不怕我回去同宁王殿下说。”   成国公低声笑起来。   幼宁瞧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威胁道:“我和宁王殿下认识多年,宁王殿下如兄长般爱护我,而我们却是第一次见,你在我面前说他别有居心,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我自是要回去请教宁王殿下。”   成国公摸着胡子笑。   幼宁坐直了身子,被他笑的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看来宁王殿下确实对你很好,你如此信任他。”   幼宁眼睛转了转,警惕道:“你是想套我话吧?”   成国公一怔,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背对着幼宁。   “你祖父那个人,向来顽固不知变通,你从小得他教养,怕是他的那套大义凛然,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言论没少教你,你们姜氏一族都很天真,总是轻易就信了别人的别有用心,被别人诓骗了,还傻乎乎的信着别人,你祖父是,你父亲也是,都是蠢货。”   “你凭什么骂我祖父和父亲?我祖父和父亲,保家卫国,杀敌无数,是大齐的英雄。”   “哦,英雄,然后呢?”   成国公转过身,面露不屑。   幼宁道:“什么然后?”   成国公道:“你说你祖父和父亲保家卫国,然后呢?你祖父和父亲如何了?”   幼宁噎了一声。   成国公道:“然后你父亲战死沙场,你祖父一身病痛,苟延残喘的缩在汝阳贫瘠之地,保家卫国。”成国公讥讽的嘲笑,“保谁的国?卫谁的家?”   他蹲在幼宁的身前,扶住幼宁的肩膀,轻声说:“他连自己的家都护不了,你父亲为了大齐,死守邺城,没先被敌人杀死,因为朝廷粮草供应不及时,活活饿死在邺城,让你娘年纪轻轻的成了寡妇,你娘那时候还怀着你,若不是听到他战死的消息,又怎么会——怎会年纪轻轻就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那么小就无父无母。”   他眼眶通红,幼宁感同身受般,心里酸楚。   “阿宁,外祖父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保全自己便好,旁人如何,与你无关,太后娘娘对你好,本来也是皇家欠你的,莫要卷进皇家的事情里面。”   幼宁笑道:“外祖父说话好没意思,我如今是养在太后娘娘身边,许多事情,还由得了我自己吗?”   成国公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不信,幼宁,你母亲,是我的嫡长女,我的掌上明珠,你是她的女儿,外祖父如何不关心你,只是外祖父没本事,保护不了你,四年前,你刚入京,便遇到流寇,险些丧命,皇城边上,何人有那么大胆子敢截一个郡主的船,有人要杀你,外祖父连凶手都查不到,只有太后娘娘才护的了你。”   幼宁怔怔的看着成国公。   成国公捏着幼宁的胳膊,“皇子夺嫡,朝廷形势复杂,宁王殿下是陛下的儿子,你千万不可轻信他,你如今都十一岁了,长的这么漂亮,万一宁王殿下见色起意怎么办?”   幼宁:“……” 第47章 套话   这个成国公,真不愧是在汝阳王一派尽皆被打压的情况下,以汝阳王亲家的身份还能带领成国公府全身而退的人物,满脑子阴谋诡计,连宁王对自己见色起意这种荒诞的事他都想的出来。   幼宁幽幽道:“宁王殿下指点我功课时,我才八岁,他能对我有什么心思,外面的传言我也听说过,三人成虎罢了,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靠着太后怜爱度日,宁王再不得陛下看重,那也是正统嫡出皇子,身份尊贵,犯得着来讨好我吗?”幼宁忍不住为齐琮辩解,她可是看着齐琮长大的。   “正所谓十年磨一剑,更何况是储君之位,正因你那时候才八岁,年幼,才更好笼络。”   幼宁翻了个白眼,嗤道:“是呀,孩子心性单纯,容易拉拢,倘若我刚进京时,成国公府便对我嘘寒问暖,想必这会,外祖父说什么我都信。”   成国公噎了一声,幼宁心思敏感,对他这个头一回见面的外祖父不信任也是应该的,他叹道:“是外祖父对不起你。”   幼宁转了转手上的玉镯,淡淡道:“外祖父不必把对不起我挂在嘴边,您本也不欠我的,幼宁从不高看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在别人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外祖父也莫要高看了幼宁,说白了,幼宁不过是养在太后身边,给太后逗逗乐子罢了,皇家的事,幼宁插不上嘴,也改变不了太后的心意,外祖父真把幼宁当外孙女,幼宁感激不尽,若是为了别的,只怕要失望了。”   成国公见幼宁对自己一脸抗拒,如果这里不是成国公府,她都能出口赶自己走了,若是一般人,一个小辈在自己跟前如此放肆,早就拂袖离去了。   但成国公是谁,他向来不受那一套礼数拘束,比起幼宁虚情假意的同自己客套,他更喜欢眼前这个性情直率的孙女。   他捏着茶叶往茶壶里添了一小撮,乐呵呵的说:“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能图你一个小丫头什么,外祖父就是同你说说话。”   他见幼宁微垂着眼梢发呆,不理自己,故意道:“外祖父还是要提一句啊,那个宁王殿下——”   他眼睛斜着幼宁,果然一提宁王,幼宁就抬起眼,语气不耐的说:“宁王的事,便不劳外祖父费心了,殿下待我,是兄妹之情,况且当初也不是宁王主动指点我,是太后让他教我的。”   成国公摸着胡子,眼角笑出了几层褶皱,“哦,竟是太后主动让宁王殿下指点你,看来真是外祖父误会宁王殿下了。”   幼宁瞧他意味深长的笑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了成国公的道,被他套着话了。   这个老狐狸。   “宁王殿下才华横溢,宫里面无人比的过他,太后让他指点我,有什么稀奇的。”   “那安王殿下亦是才高八斗,待人和善,太后娘娘怎么不让他指点你?”   幼宁听他还想从自己这里打探太后对两位皇子的看法,将脸扭到一边,暗暗提醒自己再答他话时要小心谨慎,不被他套话。   成国公喝了盏茶,放下茶盏,朝着幼宁说:“看这时辰差不多要用晚膳了,你饿了吧?”   这个问题幼宁可以回答他,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饿了。   她在永寿宫的时候吃饭都是按着时辰来的,成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吃饭应当也都是按着时辰,不过国公府白日里爷们都要出去做事,小一辈的要去上学,晚膳的时辰安排的比永寿宫晚多了。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谈话的声音,李嬷嬷扬声禀报,说江大小姐来了。   幼宁应了声,李嬷嬷推开门,江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阿宁妹妹,祖母那边派人来传饭了。”   她缓步进门,瞧见成国公也在,恭敬的行礼,“祖父。”   成国公淡淡的嗯了一声,面色严肃,同刚刚和幼宁聊天的时候,像变了个人似的。   成国公起身,江萱躬身立在一旁,等成国公走在前头,才直起身,挽住了幼宁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祖父只是不爱笑,瞧着严厉,你别怕他。”   幼宁抬起头,瞧着成国公大刀阔斧的往前走,一派威严。   可真能装。   暮色四合,两个小丫头提了灯在前面引路,幼宁和江萱跟在成国公后面,到了国公夫人处,几个丫鬟候在院门口,一瞧见成国公带着幼宁和江萱,便迎上来行礼,“公爷,夫人着人摆了饭招待郡主。”   成国公这才停住脚步,等着幼宁和江萱跟上一起往屋里去。   刚走到廊下,便听屋里传来一阵说笑声。   走廊里坐着几个打扮一致的小丫鬟,连忙起身给成国公和幼宁江萱行礼,弯身挑开门帘。   正屋里灯火通明,成国公夫人坐在黄花梨喜鹊登梅八仙桌前,王氏和李氏杨氏站在她身后,旁边还站着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鲜艳,脖子上都一水的挂着金项圈,立在一处,含苞待放的三朵小花,赏心悦目。   一瞧见成国公进来了,都敛了笑容,神色拘谨。   王氏带着两位弟妹和几个小辈给成国公行礼。   成国公嗯了一声,目光凌厉的看向成国公夫人,今日她们去宫里把幼宁接到府上,他这个成国公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国公夫人起身,走到他跟前,说:“公爷去哪了?我派人去明崧堂寻你也没找到。””   成国公脸色越发冰寒,成国公夫人也有点担心当着儿媳孙女的面,成国公落自己的面子。   成国公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到底是顾全了嫡妻的颜面,转过身看着幼宁说:“听说你把幼宁接来了,我去瞧瞧她。”   成国公坐到椅子上,下人端了铜盆来给他净手。   国公夫人瞥了幼宁一眼,脸上堆着笑说:“这不是公爷总念叨着幼宁,老大媳妇孝顺,前些日子便同我想给公爷一个惊喜,请我出面,往宫中递了牙牌求见太后,太后宠爱幼宁,一刻也离不了,多亏了老大媳妇想法子,这才把幼宁给接了过来。”   她一句话,把自己从中撇了个干净。   成国公在府中素来威严,家中儿子儿媳就没有不怕他的。   王氏这回越过他,擅自跟着成国公夫人入宫把幼宁接过来,不是不怕这个公公发怒,只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没办法,拼了忤逆不孝的罪名,她也要这么做。   她勉力控制情绪,“爹,是儿媳自作主张,想在爹这里卖个巧。”   一家子心里再清楚,当年江兰宜不顾公爷阻拦,非要嫁给汝阳王世子,为此不惜与公爷击掌断绝父女关系,因此当年贵妃和宣德帝暗示成国公府把幼宁接到府中抚养失败后,国公夫人和王氏除了逢年过节去永寿宫见一见幼宁,面子上过的去以外,再也没有其他表示。   江兰宜与公爷断绝了父女关系,已经不算成国公府小姐了。   江兰宜伤透了公爷的心,公爷对她所出的幼宁自然十分不喜,从未当着人面提起过自己这个外孙女。   不过当着幼宁的面,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成国公淡淡扫了王氏一眼,不置可否。   有成国公在,屋里气氛凝重。   成国公和夫人并排坐在主座,王氏坐在国公夫人旁边,笑着对幼宁招手,“幼宁来,坐大舅母这里。”   江萱拉着幼宁的手,“娘,阿宁妹妹和女儿坐一起吧。”   王氏笑着说:“行,你最大,确实该你照顾你妹妹,对了,白日里你们姐妹几个去上学,还未同阿宁见过吧。”   王氏指着另外三个站着的小姑娘。   江萱给幼宁介绍,“这是我二妹妹,去年宫宴时你见过的,她比你小一个月,你唤她阿蕴便行。”   幼宁笑着点了点头,江萱果然是个细心的姑娘,连自己的生辰都记得。   江蕴笑着过来行了一礼,“幼宁姐姐好。”   她生了一张瓜子脸,杏仁眼,鼻梁秀挺,容貌跟江萱有三分相像,性情却不似其姐那般温婉好欺负,上回林玉静联合李素兰还有几位相熟的小姑娘奚落江萱,被她撞见了,嘴皮子一张一合,一口气挤兑了好几个。   幼宁回了一礼。   “这个是我三妹妹,她年纪小,你没见过她,你唤她阿茴。”   江茴瞧着比江蕴小不了多少,幼宁见她虽和其他几个姐妹一样带了金项圈,底下坠着的玉锁上面却少镶了两颗红宝石,应该是成国公府的庶女,没进过宫。   “幼宁姐姐好。”   “阿茴妹妹。”   “这个——”   “姐姐叫我阿茵便好。”最小的那个才七八岁模样,圆圆的小脸蛋,眼睛大而明亮,不待江萱介绍,便急哄哄的凑到幼宁跟前,“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家中怎么没派人去族学里叫我们提前下学回来。”   她母亲杨氏瞪了她一眼,“没规矩。”   江茵也不怕,扯了幼宁的衣袖,笑嘻嘻的说:“家中来了客,还是个漂亮姐姐,明儿该陪姐姐在家解闷,不用去上学了吧?”   杨氏没好气的说:“就你小心思转的快,整日里琢磨着怎么逃学。”   一屋子都笑了起来,就成国公神色平淡的坐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严肃。   王氏笑着说:“阿茵啊,你阿宁姐姐可不算客,她是你祖父的亲外孙女,同家里你几位姐姐都是一样的。”   成国公夫人看了王氏一眼,冲着姐妹几个招手,“都坐吧。”   姐妹几人依次落座。   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领着小丫头们上菜。   李嬷嬷和良辰站在幼宁身后伺候,幼宁今日到成国公府,成国公府特意摆了宴招待幼宁,连外面的丫鬟小厮今日的膳食都多添了两道荤菜,女眷们对幼宁也都很客气,尤其是王氏,变了法子的逗幼宁开心,夸幼宁性格好,长相好。   唯有成国公,始终端着架子不发一言。 第48章 做戏   幼宁有点不懂这个外祖父了,私下里明明很亲热的样子,第一次见面就要说那些教导她的话,人前却一句话都不同她说,一副不待见她的样子。   用了晚膳,王氏让江萱带幼宁回院休息,江茵性格开朗,她母亲怕她到外头闯祸,除了族学,就把她拘在家里哪也不许去,难得家里来个亲戚,她不愿意回去睡觉,跟着江萱和幼宁要一起玩。   江蕴江茴见状,也都跟个过去。   江茵话多,叽叽喳喳的缠着幼宁。   “姐姐不用上学吗?”   江蕴拍了下她的脑袋,“你怎么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不用上学,你知不知道女子上学有多不容易,寻常百姓家里女孩想上学都上不了。”   江蕴本意是想教训江茵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哪知江茵听了她的话,叹口气说:“哎,要是我生在寻常百姓家里就好了。”那样就不用上学了。   江蕴气的又要打她,江茵捂着脑袋说:“二姐你可不能再打我了,再打我就要向二婶告状了。”   “你去告,回头我把你让茯苓学你写字做功课的事告诉夫子,看夫子不罚你。”   江萱看两个妹妹拌嘴,笑着说:“你们阿宁姐姐当然要上学,而且还是在章华殿上学。”   江茵一听江萱说章华殿,眼神立马就变了,崇拜的看向幼宁。   章华殿她是知道的,世家大族姑娘都以入章华殿做伴读听讲为荣,可惜她们家到了这一辈便没了入学名额,也没选上公主伴读,林家宋家陈家那几位姐姐就因为在章华殿读书,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着,毕竟是能时常见到宫里贵人的人。   江茵来了兴致,缠着幼宁给她讲章华殿里的事。   幼宁和她们姐妹几个围坐在榻上,良辰煮了茶,端到矮几上。   江蕴尝了一口,抿了抿唇道:“好茶,这是什么茶?喝着像大红袍茶,却又不一样,我竟从未喝过?”   幼宁道:“我不懂这个,旁人送的,你若喜欢,我回宫以后派人送两罐给你。”   江蕴赶紧道谢,“那就多谢阿宁妹妹了。”   良辰听了这话,脸都青了,这是上回郡主在景阳殿时尝到的,那是殿下出去办差时带回来的,大红袍茶不知拌了什么东西重新炒出来的,人家的私传秘方,殿下那里也没有几罐,见郡主喜欢,便送了郡主两罐,已经拆了一罐,郡主不记得是从殿下那里拿的,阔绰的出手就两罐,回头拿不出来,又要腆着脸去求殿下。   江茵举手说:“那我要一罐。”   幼宁非常大方,“好,也送你一罐。”   江萱见两个妹妹没出息的要东西,想把这两个撵出去,江蕴爱茶要茶叶也就罢了,江茵是向来不爱喝茶的。   “阿茵你又不喝茶,要这个做什么?”   江茵说:“二姐姐说是好茶,我正愁果断日子祖父生辰不知送什么好,拿来送给祖父。”   江萱没好气道:“你倒是会讨巧。”   幼宁一听是送给成国公的,半开玩笑道:“那我就不给你了。”   江家姐妹几个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江萱和江蕴对视一眼,凑近幼宁,拉住她的手放在掌中,宽慰道:“阿宁,你是不是见祖父今日冷淡,心里委屈了,你莫要难受,祖父向来如此,对谁都没个笑脸,并不是对你一人这样。”   江茵手撑着榻,趴在幼宁跟前,点着脑袋附和,“是啊是啊,阿宁姐姐,我祖父一直如此的。”   幼宁吸了吸鼻子,看向良辰,良辰立马会意,捏着帕子给幼宁擦不存在的眼泪。   幼宁按住帕子捂在嘴上,垂着头,细声说:“你们不必安慰我了,我心里都明白,我从小到大都未见过外祖父,外祖父和我不亲近也正常,可今儿头一回见他,我是满心欢喜的,总以为能看见亲人了,却不想外祖父瞧我像看个陌生人,真是如一盆凉水浇在头上,我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接我过来呢。”   江家姐妹忙安慰幼宁,幼宁挤了几滴眼泪,哽咽道:“我明儿——明儿便回宫里去吧。”   李嬷嬷心疼的把幼宁搂到怀里,拍着她的背,朝着姐妹几个说:“几位小姐见谅,郡主从前就总念着外祖父,说这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盼着外祖父来接她,可每回国公夫人入宫,从不提接我们郡主到成国公府的话,郡主脸皮薄,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等了四年,今儿国公夫人说公爷天天盼着郡主,郡主欢喜极了,一路上都在问奴婢,公爷长什么样,会不会喜欢她,这好容易见到人了,谁知——哎——”   李嬷嬷长叹口气。   幼宁趴在李嬷嬷的肩上,轻声说:“嬷嬷快别说了,人家如此不待见我,已经够没脸了。”   江萱坐在幼宁身侧,恰好瞧见幼宁红着眼眶,眼里的水珠在打颤,她捏着帕子,听幼宁说的如此可怜,心生不忍。   姜氏一族只剩幼宁一人,成国公是幼宁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站在榻边伺候的雪兰也挤吧挤吧眼睛开始抖着肩膀哭。   江茴和江茵两个小的被如此伤感的情绪弄的也跟着哭了起来。   江蕴摸着她俩的脑袋说:“你们两个,就别跟着添乱了。”   幼宁含着泪,在屋里细细打量,又往窗外瞧了眼,似是要看成国公住的院子一样,“原想着,我只有这一个外祖父了,哪怕外祖父不喜欢我,我也要好生孝敬他,讨好他,没想到真见了面,瞧他那样,成国公府,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李嬷嬷拍着幼宁的背,吩咐宫人们,“你们快把郡主的东西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   江萱一听幼宁现在就走,急道:“幼宁,真不是这样的。”   她抬头看了眼江茵和江茴,吩咐下人先把她们带回去。   片刻后,屋里只剩江萱,江蕴和幼宁三人。   幼宁哭的眼角发红。   江萱看了江蕴一眼,江蕴轻点了下头。   江萱扶着幼宁的肩膀,轻声说:“祖父其实不是不疼你,他就是拉不下这个脸。”   “我又没招惹他,如何拉不下脸?”   江萱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姑母未出阁前,是祖父最疼爱的女儿,我祖母是祖父后娶的继室,你母亲是先祖母所生,先祖母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地位自是比旁人都高一等,祖父又格外怜惜,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给姑母定下了一门亲事,也就是姑父,只是后来,姑父一家离开皇城,远赴汝阳就藩。”   “祖父舍不得女儿远嫁,一辈子都见不到面,想退了这门亲事,在定熙给姑母另择良婿,姑母却不同意,为此和祖父争吵不休,姑母性情刚烈,幼时在章华殿读书时便和姑父情意相投,如何都不愿意退亲,甚至当着阖家的面要和祖父击掌断亲,祖父见她为了姑父,连亲生父亲都不要了,心灰意冷,同她击掌之后便说,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家里也不许再提姑母。”   “祖父从前对家中子女很是关爱,约莫是从那以后,祖父便不愿再为子女付出了,家中几位叔父的功名,兄长们读书,全都是靠自己,你看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祖父愿意去求陛下,又岂会一个入章华殿读书的名额都没有,见到我们这些晚辈也没个笑脸,但家里人都知道,他心里是挂念姑母的,姑母从前住的院子被他锁了,不许旁人近,隔一阵子便要亲自去瞧一瞧,打扫的干干净净,有一回我二哥哥贪玩,翻墙进去,让祖父知道了,还挨了一顿家法,他不见你,也是无法放下当初之事吧。”   幼宁心想,成国公让女儿退亲,只怕不是舍不得女儿远嫁,而是不想与汝阳王牵扯上关系,江兰宜与成国公击掌断亲,不知是气恼父亲薄情寡义,还是想脱离成国公府以后,日后嫁给汝阳王世子,陛下整治汝阳王的时候,不用牵连成国公府。   幼宁捏着帕子,“既如此,想来外祖父也确实不想见到我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生出来的外孙女,我还是走吧。”   江萱面色紧张,“阿宁妹妹,我——”江萱顿了一下,手里绞着帕子,不知如何开口。   “萱表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江蕴看她吞吞吐吐,爽快道:“还是我来说吧,前阵子贵妃娘娘派人传话,有意让大姐姐嫁给安王为妃。”   幼宁故作不解,“大姐姐不喜欢安王殿下吗?”   江萱垂着头,咬着嘴唇,啪嗒一声,眼泪掉了下来。 第49章 拒绝   江蕴道:“大姐姐都没见过安王殿下几次,何谈喜欢。”   江萱哭的泪眼模糊,幼宁拿着帕子替她擦眼泪,“萱表姐可是担心安王品行不好?”幼宁只当没有贵妃借姻亲逼成国公府站队一事,女子择婿本就看重样貌品行,幼宁安慰江萱,“安王殿下相貌堂堂,温润俊秀,品行端庄,很多世家姑娘都想嫁给他的,表姐——”   江蕴看幼宁一脸天真,像是丝毫不知成国公府女儿嫁入安王府背后的利益关系,成国公府的嫡长女嫁给安王,在外人看来,就是投诚于贵妃,即使以后成国公府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划为林氏一党。   眼下朝廷局势不明,成国公府向来都是中立,贵妃来了这么一手逼成国公府抉择,若江萱嫁给了安王,将来宁王殿下继承大统,以贵妃当年对先皇后做的那些事,宁王岂能容贵妃母子,安王府的女眷自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即便安王侥幸登基,他背后还有一个林家,她们这些世族贵女经常参加宴会,都知道林玉静认定了她那个安王表哥,贵妃小户出身,一心提拔娘家,林玉静自小又是在她看着长大的,岂会不如了这个侄女的意。   贵妃让江萱嫁给安王,只是暂时拉拢成国公府,将来她做了太后,谁当皇后,还不一定呢。   无论何种情况,安王都非良配。   江蕴打断幼宁,“幼宁姐姐,你在章华殿读书,想必也知道林玉静吧。”   幼宁点了点头,岂止知道,老熟人了。   江蕴接着说:“她一直看我姐姐不顺眼,上回在宫中你也是瞧见了的,我姐姐与她无冤无仇,她见到我姐姐就是冷嘲热讽的,从前我只当有病,逮着谁咬谁,如今才想明白,贵妃和她这个侄女一直都很亲近,想必也是早与她透过口风,有意选我大姐姐为安王妃,定熙城里谁不知道,她喜欢安王殿下。”   幼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贵妃既有意萱表姐,就是安王府与成国公府两家的事了,与她何干,便是她喜欢安王殿下,那安王妃也只能有一个,这世上想做安王妃的人多了,难道安王殿下人人都娶?”   “安王妃是只有一个,可那侧妃之位不还空着吗?她若执意入安王府,贵妃那样疼她,岂会不如她的意,林家那是什么人家,出了名的暴发户,一朝得势,便无法无天,即便我姐姐为正妃,林玉静是侧妃,有贵妃这个姑母给她撑腰,我姐姐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皇后娘娘那般大度,忍受夫君宠爱妾室。”   还未过门,便知道自己未来会有一个糟心情敌,还是未来婆婆的侄女,哪个女子受的了啊,这么一说,江萱不想嫁给安王也正常。   幼宁拖着腮问,“家中做主萱表姐婚事的是谁?”   “父亲,祖父是不管这事的。”   “那表姐同舅舅说过你的担忧吗?”   “我母亲同父亲说过,只是贵妃身份尊贵,亲自派人来说,父亲若是不同意,便是开罪贵妃。“   幼宁叹了口气,世家大族的女儿姻缘,多半是为了家族利益,成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儿得罪贵妃。   因为林玉静不想嫁到安王府的借口,一听就是江蕴编的,但江萱不想嫁给安王是真的。   成国公府显赫,以江萱的容貌地位,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一辈子富贵不难,若嫁给安王,安王夺嫡失败,身为安王妃的江萱必然逃不过一死。   江萱性子恬淡,瞧着便是个想踏实过日子的姑娘,她不想冒险求那泼天富贵。   更不想像姑母一样,被家族抛弃。   “姐姐面临如此困境,幼宁也十分同情,只是幼宁在成国公府也帮不上什么忙,外祖父不喜欢我,我在这里也是惹外祖父厌烦,想必舅舅舅母也为姐姐的婚事烦心,我在这里只会添乱。”   幼宁正要唤李嬷嬷进来,江蕴便道:“幼宁姐姐,常听人说,幼宁姐姐天资聪慧,又得太后教养,想必也清楚,安王殿下身份特殊,眼下储君未定,贵妃宠冠后宫,大伯不想得罪贵妃,与祖母商议之后,欲将姐姐嫁入安王府,但尚未决断,倘若此时,大伯与祖母得知,太后有意宁王殿下,想必大伯一定会慎重考虑此事的。”   江蕴与江萱,这是打算曲线救国,借她之口,搅乱这门婚事了。   难怪永寿宫中,王氏比成国公夫人还急着接她到成国公府,只怕是成国公夫人已经做好随时牺牲一个孙女的准备,但王氏却心疼女儿,用女儿去赌那泼天富贵。   他们把自己接到成国公府,就是想套她的话,看太后对齐琮和齐瑛的态度,再决定到底是站在贵妃一方还是保持中立。   江蕴江萱二人姐妹感情深厚,担心成国公世子直接把江萱嫁给安王,暂时安抚贵妃,待日后局势不对,也可以直接放弃江萱,转而投靠宁王,横竖击掌断义这种事,成国公府做过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事,稍微激一激,听说自己要走,便着急着把计划同幼宁说了。   “你们是想让我同舅舅和外祖母说?”   江蕴点了点头,拉住幼宁的手说,言辞恳切,“姐姐从前虽没来过成国公府,同我们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我一见姐姐,便知姐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想来,幼宁姐姐也是不忍心我姐姐嫁入安王府,受林玉静欺负。”   这个江蕴,小小年纪,说话倒是好听,高帽子给她戴成这样。   幼宁一脸为难的说:“可是立储这种大事,我从未听太后娘娘提起过,实在不知太后娘娘是何心意,怎能乱说呢。”   “姐姐只要说一句,不管真话假话,只要大伯相信,不将姐姐嫁给安王便好。”   “我怎么能诓大伯呢,万一因此开罪贵妃,这种大事,岂能儿戏。”幼宁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这忙我不能帮,将来——若是,那岂不是因为我一句话,误导了舅舅。”   “可是——”   “阿蕴,算了吧。”江萱打断江蕴,“别为难幼宁了。”   江萱自从听说贵妃有意自己做安王妃的时候,便知道,父亲多半不会为了自己得罪贵妃,江蕴同她说,总会有办法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也许这便是我的命了,整个国公府,上百号人,怎能受我牵连。”   江蕴愤愤道:“怎么能说是姐姐牵连了国公府,倘若姐姐不是国公府的小姐,贵妃又岂会看上姐姐做安王妃,说到底,贵妃看上的是国公府,而非姐姐,本就是整个国公府的事,大伯他们不愿意赌一把,却想让姐姐一个人去承担,是何道理,倘若连自家女儿都保护不了,国公府的爵位,也不过是个笑话。”   幼宁暗暗咋舌,这个江蕴,当真是个厉害丫头,这个时代女子大多都是被灌输相夫教子,为家族利益牺牲自我的思想,江蕴这个想法,若是说出去,只怕要被人评价为大逆不道了。   “江蕴,你闭嘴,吓着幼宁妹妹了。”   “我不闭嘴,林家算个什么东西,早二十年,连给我们国公府做使唤下人都不配,如今海晏河清,陛下龙泰安康,那些没有影的事,他们便怕了,嫡长女都轻易许给人家,说什么为了国公府,为了江氏一族,到底是为了谁的利益,将来继承国公府的,是大哥哥,又不是你,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危险困难,便该让他们去拼,去抗,凭什么牺牲妹妹的幸福,难道你就不是国公府的小姐了吗?”   江萱被江蕴一番谬论堵得说不出话。   江蕴蹲在幼宁身边,“姐姐,求你了,你不看我们的面子,就当看在已逝姑母的面子上,你帮一帮我姐姐吧,太后是何心意,我们根本不在乎,只是想让你暗示我舅舅,安王没有机会夺嫡。”   幼宁看着江蕴江萱两个,甚是头疼。   江蕴言辞恳切,不像作假。   幼宁沉吟片刻,摇头拒绝。   依江蕴所说,那她就是摆了她亲大伯一道,焉知她不是欺骗自己,故意卖惨,引自己上当,成国公夫人从前就迫于贵妃压力,入宫与太后争自己的抚养权。   那么如今,也能迫于贵妃压力,引自己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倘若她依江蕴所言,向舅舅暗示太后有意立宁王为太子时,有别人在场,比如宣德帝的人,或者是太后的人,无论是谁,她都是百口莫辩。   太后教养她一场,不是用她的善心来给她老人家添麻烦的。   江蕴见幼宁拒绝,满脸失望。   “立储并非儿戏,对于与安王结亲一事,想必舅舅心中自有考量,幼宁不能信口胡来,扰人决断,不是幼宁不愿意帮姐姐,实在是幼宁无能为力。”   江萱抬头,“幼宁妹妹不必自责,此事本就是我们异想天开。”   “姐姐好容易来一次,便在府上多住几日再走吧,后院之中,并不常见祖父。”江蕴似乎并不死心,想着日后徐徐图之,诱/惑幼宁,“姐姐自到皇城起,怕是还未出过皇宫吧,定熙热闹繁华,过两日,禀了祖母和舅母,一起出去玩吧。”   幼宁打定主意,回太后身边才是最稳妥的,正要说话,江蕴一双手握在她的手上,绘声绘色的描述定熙街道的繁华盛景,她一张巧嘴,能言善辩,将定熙建筑,商铺,美食娓娓道来,让人如临其境,幼宁什么时候点头答应的都没反应过来。   江蕴唇角一翘,“那明日禀了祖母,瞧瞧后日能不能出去,幼宁姐姐早点休息,我和姐姐这就回去了。”   江蕴福了福身,行了个平辈礼。   幼宁气结,盯着姐妹俩的背影,咬了咬牙。   江蕴口才这么了得,怎么不去做传销啊。 第50章   江萱和幼宁同住一院,出了屋子顺着游廊走回偏院,关了门,便有些生气,教训江蕴,“你刚刚也太放肆了,什么话都敢说。”   江蕴唇角微垂,她刚刚被幼宁拒绝了,想到江萱很有可能要嫁给安王,后半生凄惨度日甚至直接丢了性命,她心情凝重。   其实大伯他们本就更看好宁王殿下,只是陛下宠爱安王殿下,贵妃宠冠后宫多年,陛下几次欲立安王为太子,虽然都遭到老臣们极力反对,但安王渐渐长大,待他羽翼丰满,立几个功劳,只怕那时候陛下再提此事,老臣们便不会像之前那般反应激烈,宁王身份更尊贵,但安王更受宠,两个皆有可能,他们不愿开罪贵妃,便要把江萱送入那滩浑水之中。   “有什么不敢说的,成国公府也是幼宁姐姐的外祖家,都说她是这一届章华殿女舍里最聪慧的,自是不会在外面乱说对成国公府不利的话,她知道哪些话在外面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况且有一回在宫宴,我瞧见一个宫人端着一盆汤急匆匆的正巧撞到了她,汤溅了些在她的胸口,大半盆都撒到了地上,盆里只剩个汤底。”   “幼宁呢并未怪罪那个宫人,那个宫人还是跪在地上哭,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个汤是给乔妃娘娘熬的养颜汤,说是放了花蜜整整熬了一天,乔妃娘娘那边派人来催了好几次,结果给洒了,便是幼宁郡主不问罪,乔妃娘娘那里也要问罪,幼宁听了便让她把汤端起来,跟着她走,我看着有趣,便跟了过去,幼宁到乔妃跟前,说出去散心的时候,恰好闻见了香味,想讨那盆汤去喝,乔妃自然笑着应了,那日宫宴,好多嫔妃命妇都在场,都笑幼宁贪嘴,路上闻着味都要亲自讨汤,那个宫人冒犯了她,她尚且都能出手相助,她那样和善的人,你是她亲表姐,便是此事让她为难,她不愿意帮忙,也不会把咱们的话往外面乱说。”   江萱道:“她七岁起便养在太后膝下,什么事都不需要她过问,心性纯良,你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怕是把她吓着了,既然咱们已经同她说了,她拒绝了,便别再为难她了,她知书守礼,得太后教养,受太后恩惠,想必是不愿意在外面胡乱编造太后的话。”   江蕴抿了抿唇,“那你怎么办?”   江萱苦笑,“我还能怎么办?”   江蕴见她一副消极不为自己争取的样子,有些气结,手掌拍在桌上,“嫁给安王,若安王能登基,那么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光耀门楣,若宁王得势,你便也像姑母一样,与舅舅击掌断义,不牵连国公府,国公府再去讨好宁王殿下,照样是风风光光的国公府,那么下一个是谁,是我,还是阿茵,亦或是阿茴。”   “阿蕴,你不要总是这么偏激好不好,家里从小金尊玉贵的供着我们,父母兄弟如珠似宝的待我们,并没有哪里亏待我们的,那现在……现在不是没办法了吗?”   “怎么没办法?国公府世代功勋,便是不把你嫁给安王,贵妃也不能拿国公府怎么样,顶了天的也就是这几年父兄伯伯叔叔仕途不顺,何况贵妃安王现在忙着拉拢朝臣,哪里顾得上打压国公府,你们总是前怕狼后怕虎,怕支持安王,安王日后不能登基,又怕不支持安王,将来安王登基,同国公府秋后算账,依我看,陛下正值壮年,还有的活呢,指不定贵妃走在他前头,那一蹬腿,谁还记得——记得如今之事。”   江萱怎么捂都没捂住江蕴一张嘴,气的把帕子扔到她身上,“你是要气死我吗?”   江蕴梗着脖子说:“怎么的,还不给说了,你别总是把父母兄弟待我们好这种话挂在嘴边,那关键时候,不还是要把你推出去,贵妃要结亲,他们怎么不让大哥哥去,难不成,大哥哥就不是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了?反正这国公府日后也是大哥哥继承。”   江萱被江蕴的虎狼之言气笑了,“大哥哥怎么去,大哥哥一个男人,便是他想为国公府分忧,安王府要他吗?”   “他不能嫁,还不能娶了,他把齐婉那个丑八怪娶了,做了贵妃的乘龙快婿,齐婉性格那么差,长的又不好看,肯定没有几家世族敢求娶她,大哥哥去了,肯定能成,日后安王登基,当今陛下就是大哥哥的大舅哥,要是安王不能登基,就把大哥哥一家逐出家门,嫡长子都逐出家门了,大哥哥再生几个儿子,那就是嫡长子和嫡长孙都逐出家门,更能向新帝表达诚意。”   江萱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身心俱疲的撑在案桌上捏着额角。   江蕴见她不说话,晃了晃她的腿,“姐姐,你别生气。”   江萱深吸口气,“我不生气,得亏了我妹妹生为女儿身,你若是男儿身,那还了得。”   “我若是男子,我便——”   江蕴瞪了她一眼,江蕴老实的闭了嘴。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等会二婶要派人来寻你了。”   “那我先回去了,若是大伯和大伯母问姐姐,愿不愿意嫁入安王府,姐姐千万不要说些大义凛然,为了家族愿意牺牲的话,你就哭,一副死也不入安王府的样子,再往后拖拖,日子久了,大伯还不给贵妃娘娘回话,贵妃那边都要不耐烦的发火了,如今幼宁又在我们府上,贵妃不可能不多想。”   江萱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让江蕴出去。   翌日一早,幼宁起身,同江萱一起去给成国公夫人请安。   屋内江世杰、江世荣、江世辉三兄弟正在问安,幼宁和江萱姐妹几个一同被请到了花厅候着。   幼宁昨晚换了地方,心中藏的事多,辗转许久,一直到四更天的梆子敲了,才将将入睡,成国公府问安的时辰又早,幼宁这会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想打瞌睡。   雪兰贴在椅子旁,双手贴着她后背的衣服,怕她倒下去。   江蕴捧着茶盏,笑吟吟的同幼宁说:“幼宁姐姐困了吗?”   幼宁脑袋一点,听到自己名字,蹭的一下抬起头,茫然的朝着江蕴说:“啊——”   江蕴姐妹几个捂着唇笑。   雪兰凑到幼宁耳边,“二小姐问你是不是困了?”   幼宁双手拍了下脸,又丢人了。   江萱替她解围,“昨日幼宁头一回离了宫,怕是睡不惯,等会给外祖母请安,用了早膳,回去再补一觉吧。”   幼宁点头,“姐姐见笑了。”   没一会,江世杰三兄弟从成国公夫人屋里出来,幼宁和姐妹几人进去请安。   成国公夫人端坐在榻上,笑着招手让幼宁坐过去,端了碗刚熬好的枸杞雪梨汤,舀了一勺递到幼宁唇边,“阿宁尝尝。”   幼宁喝了一口,很甜。   “还喝吗?”   幼宁点头,成国公夫人把碗递给她,让她自己捧着喝。   江茵撅了撅嘴,“祖母,我们没有吗?”   成国公夫人笑着说:“只有这一碗,你要喝,再让厨房做了送上来。”   江蕴在江茵脑袋瓜子上敲了一下,“她就是个瞎眼馋,平日里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都要茯苓哄着她才肯吃几口。”   幼宁扭头,看着江茵肉乎乎的小脸。   昨日吃晚饭时幼宁就发现了,江茵这孩子只吃了几口菜,便搁了筷子不吃了,她还以为江茵是昨日下午吃了东西,晚饭就不想吃了,原来是平时就吃的少。   吃的少还长那么多肉,幼宁拍拍自己的脸,甚感欣慰。   好歹自己的肉都是吃出来的。   几人给成国公夫人请安,早上只有老夫人同姐妹几个,几位舅母请了安,便回自己院子里去了,说是今儿十五,三位舅母手里都有陪嫁铺子,外面管事的入府对账,尤其是王氏,不仅要处理自己的私产,还管着成国公府的中馈,事情繁多,没空在成国公夫人这里用早饭。   “幼宁平日里早膳都是什么时辰?”   “辰初用膳。”   “那比我们府上还早一些,成国公府这点人,依次请安完用膳都要到辰正了。”宫里妃嫔皇子皇女众多,照理应该更晚才是。   幼宁回道:“娘娘们并不是每日都到永寿宫问安,几位小殿下勤勉,幼宁晨起并不太能见着人。”   “殿下们不在永寿宫用早膳吗?”   幼宁摇头,“要上课,时辰来不及。”   成国公夫人轻轻点头,便没有再问了。 第51章   “祖母,孙女有一件事想求祖母答应。”   用完早饭,江蕴扶着成国公夫人歪靠到榻上,成国公夫人听了她的话,把手从她胳膊里抽出来,拍掉她的手,“休想框我,先说什么事。”   “哎呀祖母,您是知道孙女的,孙女向来懂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最有数,怎么会诓祖母呢。”   成国公夫人听了哭笑不得,指着她笑骂道:“你们瞧瞧她这张嘴,黑的都能让她说成白的,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被她骗了多少回了。”   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幼宁坐在一旁犯困,下人端了杯茶给她,她手里捧着茶盏,眼睫直打颤。   江蕴又说了好几句哄成国公夫人的话,想让她直接答应自己要求的事,成国公夫人说什么都不依。   “你心里要是没鬼,现在就说什么事,若是能答应的,祖母自然依你,做什么非要让祖母先答应你。”   “哎呀祖母。”江蕴蹲在成国公夫人膝前,撇着嘴晃她的大腿,“孙女就是想瞧瞧您到底疼不疼我,信不信我,上回我说求您件事,您也觉得是孙女犯了错在您面前使小心思,结果孙女就是想要您屋里一幅画罢了,您怎么就不信孙女呢,这要是大哥哥来求您,莫说是一件事了,便是七件八件您不用问就能全答应了。”   “你少来。”成国公夫人唇角微垂,不悦道:“家里面这些女孩,就属你没良心,从小到大,事事顺着你,还总提你大哥哥,说我们偏心你大哥哥,家里面给你大哥哥建个院子做书房,你瞧见了不乐意,非闹着也要,说你大哥哥有的,你也要有,你说你一个女孩,做什么非要和你大哥哥比,你大哥哥是要用功读书考功名的,你要单独的院子读书做什么?争强好胜,没良心。”   “我怎么争强好胜没良心了,家里又不是没空下来的院子,那凭什么大哥哥不要你们都给,我巴巴的要了到最后你们也没给,还说我没良心,大哥哥是您孙子,我就不是您孙女了?”   一提这事江蕴就要不服气。   成国公夫人捶着胸说:“孽障啊孽障,你娘那么温顺的一个人,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掐强精,半点亏吃不得,家里面得了什么好的,都要先紧着你挑,但凡先给了你几个兄弟,你就吵啊闹啊的,你大哥哥平日里最疼你,在外面吃顿饭,遇到了好厨子,都要想着带回来给几个妹妹吃,你又是怎么对你大哥哥的,一家子兄弟姐妹,你这一张嘴不饶人,弄的你大哥哥缺了短了什么都不敢开口要,生怕招了你的眼,觉得家里偏心他,又要闹,你这样的性子,还说家里人偏心,得亏了咱们家女孩金贵,你若是投生到那种不把女孩当人看的家里,还不得闹翻了天。”   江蕴还要争辩,被江萱拽了袖子,“阿蕴,你怎么跟祖母说话呢,还不快向祖母赔罪。”   江蕴看着她才想起来今日还有正事,深吸了口气,躬身行礼,“祖母,是孙女错了,您罚我吧。”   成国公夫人看着她,一脸糟心的摆手,“罢了罢了,都是你娘把你宠坏了。”   江蕴心里不舒服,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便是自己有错,又与娘有什么关系,不过祖母向来如此,但凡她有个不好,就要说是母亲的过错,江蕴吵闹了几回也没用,就懒得说了。   “祖母,幼宁姐姐头一回出宫,我和姐姐想带她出府逛一逛。”   幼宁昏昏沉沉,听到提了自己名字,便清醒许多,放下手中的茶盏,挺直了腰板,笑眯眯的看着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望了她一眼说:“不成。”   幼宁心下略有些失落,不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低着头,看自己绣鞋上的金线,她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成国公府虽是外祖家,却不怎么亲近,成国公府把她接了出来,自要好生看顾,若是在外头出了事,成国公府也担待不起。   意料之中的事,也不觉得有什么,江蕴急了。   “祖母,只是出去逛逛,平日里我们姐妹几个也经常出去的,有我们陪着,不会出什么事,您就应了吧。”   成国公夫人直起了身子,贴身的丫鬟把靠垫往上面扶了扶,成国公夫人沉着脸训道:“胡闹,幼宁出身高贵,你们姐妹几个怎么能同她比,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出了事,谁能担待。”   成国公夫人训完,又对幼宁说:“阿宁,你这几个表姐妹一向顽劣,尤其是你这阿蕴表妹,她性子古怪,平日里一张利嘴,亲戚家但凡有姑娘来的,她都要打量一番,一会这个不合她眼缘她不喜欢,一会那个脾性与她不合她不喜欢,也没见过她主动和谁玩到一处去的,今儿倒是稀奇了,竟想着和你一道出去,她们几个疯玩起来,是什么都顾不上的,你第一回出宫,对外面不熟悉,不认识路,万一走丢了可是了不得的事,临来时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了,除了成国公府,不能让你出门,怕外头人伤了你,你若实在想出去玩,改日娘娘那里说了,多拨些随从才能放心。”   幼宁点头,“外祖母费心了。”   成国公夫人以为幼宁也是想同江蕴姐妹几个一起出去玩闹的,毕竟小孩子,常在宫里拘着,好容易出了趟宫,再被江蕴一怂恿,哪有不动心思的。   成国公夫人安抚了幼宁,又瞪向江蕴,“你瞧瞧你幼宁表姐,就是比你懂事。”   江蕴坐在椅子上,抿着唇,老大不乐意。   江蕴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上回为了她大哥哥那院子,足足闹了三个月,日日过来请安都要嘟嘟囔囔的说一堆,家里给江呈珉额外弄了个清净的院子是想让他好好读书考功名,家里四个姑娘,便是江蕴闹了也不能给,若给她了,余下几个有样学样的闹那还得了。   且已经说了不给,由她闹就给了,做长辈的岂不打脸。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给四个姑娘都打了首饰,涨了月例,才勉强哄好她。   成国公夫人怕江蕴脑子转一转,嘴巴里又能吐出一串歪理,直接赶人,“你们姐妹几个出去玩吧,不用陪着我了。”   江茵屁股早坐不住了,一听祖母放话,便急急的起身告退。   江萱左胳膊挽着幼宁,右手拉着江蕴,带着两个妹妹出去了。   出了成国公夫人的院子,江蕴心虚的看了幼宁一眼,道:“对不住幼宁姐姐了,原想着这两日能陪姐姐出去玩的。”昨日她是用这个借口把幼宁留下的,没想到成国公夫人不给她们出去,是她忽略了幼宁的身份。   幼宁笑笑说:“你也是一番好意,有什么对不住的。”   幼宁走在园子里,小风一吹,没那么困了。   几人走回院子,幼宁身上懒怠没劲,要回去休息,江蕴望着她,欲言又止。   幼宁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细声细语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事我实在帮不了忙,你过你可以去求求外祖父。”   “祖父?”   幼宁点头。   江蕴蹙了蹙眉,“家里的事,祖父一向少管。”   “少管,不是不管。”   幼宁想到昨日成国公同自己说的话,便知道这老头是朝堂之上少有的明白人。   太后明面上对自己几个孙子是一样的,不插手立储一事,其实心里还是偏着齐琮的,她老人家不直接帮着齐琮,也是吸取当年养宣德帝的经验,想历练齐琮一番罢了。   大齐祖宗留下的基业,养一个无能的皇帝还能勉强支撑,再来一个如宣德帝一样的皇帝,大齐的气数怕是要尽了。   幼宁又在成国公府住了几日,王氏来看过她两回,李嬷嬷时时盯着,王氏暗示她让李嬷嬷下去,单独同她说些话,幼宁只装作看不懂,李嬷嬷是太后的人,王氏不敢当着她的面套幼宁的话,且江萱已经同她说了从幼宁这里没问出什么,王氏找不着机会,也只能作罢,只是离开的时候,气色不大好。   幼宁趴在窗下,伸手去逗挂在檐下的那只鸟,守院子的丫鬟进来禀告说:“这位姐姐,劳烦您通报郡主一声,公爷有请。”   幼宁把那丫鬟同良辰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道奇怪,成国公除了第一日单独和自己待的那会表现的怪亲热的,余下几天都表现的不咸不淡,只在国公夫人那里用饭时才能见着面,也是浑身冰冷一副冻死人的样,不说话,怎么这会还特意让人叫自己过去。   良辰问道:“你可知公爷找我们郡主什么事?”   小丫鬟摇了摇头,“传话的孙管事在外面候着,姐姐可要奴婢去问问。”   良辰一挥手,小丫鬟小跑着出去问话。   雪兰把窗户关了,伺候她换衣,良辰挑了门帘,笑吟吟的走进来,幼宁手里拿支花钗比划在头上,良辰接过去替她戴上。   幼宁瞥了她一眼,问,“怎么说?”   良辰笑着说:“外面传话的是成国公身边的管事,说是宁王殿下来了,现就在成国公府待客的宁辉堂,国公在陪着,叫郡主一起去见见。”   幼宁蹭的一下起身,“殿下来了?”   “郡主别动,头发都弄乱了。”   雪兰扶着幼宁坐回去,拿梳子把刚刚勾乱的头发慢慢的梳回去,幼宁看着铜镜中的脸,催道:“快些梳,宁王殿下来接我回去了。”   来的时候齐琮就说了,等着他来接她。   在外面总是没有自己家里舒服,她还要时时提防着成国公夫人和王氏从自己嘴里套话,哪有在永寿宫舒服。   出来几日,她特别想念太后。   李嬷嬷转脸吩咐人收拾行李,原来江萱屋子里是怎么摆的,等会收拾完了,还要原样摆回去。   李嬷嬷走到梳妆台前,对雪兰说:“我来给郡主梳,你去把郡主的长命锁拿来。”   雪兰应了声,把梳子递给她。   李嬷嬷重新给幼宁梳了个发髻,幼宁急匆匆的起身小跑着往外面走,李嬷嬷在后面提醒,“郡主慢点,要注意规矩,等会宁王殿下见您失仪,又要教训您了。”   幼宁想到齐琮,停住脚步,整理衣裙,“嬷嬷帮我看看,哪里不妥当。”   李嬷嬷弯身把她腰间的玉佩摆好,笑着说:“妥当,天底下没有比郡主还妥当的姑娘了。”   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幼宁袖子一甩,对着良辰和雪兰说:“走。” 第52章   宁辉堂是成国公府外院待客之处,福喜领着几位宁王府侍卫候在堂外。   堂内一片寂静,一身常服的齐琮坐在堂上,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一张俊脸,半分表情也无,浑身气势威严。   坐在他下首的成国公也是冷冰冰的沉着脸,活像别人欠他几百两银子一样,跟着父亲作陪的江世杰瞧瞧宁王殿下,小小年纪,冷的能冻死人,再看看自己父亲,宁王殿下还在呢,沉着张脸,宁王殿下还以为他们家不待见他呢。   江世杰一张四方脸,挤出个笑,又没人同他说话,他就自己脸上带着笑意,十分尴尬的坐在那里。   幼宁进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满面堆笑的舅舅松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甚是慈祥。   幼宁躬身给齐琮行了礼,又依次给成国公和江世杰行礼。   齐琮搁了茶盏,朝着幼宁问,“在成国公府这几日可还习惯?”   幼宁回道:“外祖母舅母和几位表姐妹待我极好。”   齐琮点头,“今日便要回去,你在成国公府这几日劳烦成国公和世子照料,先谢过成国公和世子。”   幼宁应了声是,再次向成国公和江世杰行了谢礼。   江世杰唇角抖动了一下,看着宁王殿下向带着自家孩子一样教自家孩子礼数,怎么都觉得怪异。   幼宁明明是他外甥女,跟宁王殿下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反倒显得跟宁王殿下是一家子,跟他们反倒客套了起来。   幼宁行完谢礼,齐琮又问,“马上就要回去了,你可还有话要同你外祖父和舅舅单独说。”   幼宁摇了摇头。   “不知成国公和世子可有话要叮嘱幼宁?”   江世杰听到宁王殿下问话,面上又堆起了笑容,等着他爹先说。   成国公看了眼幼宁,似乎有些不耐,又碍于宁王殿下的面子,不得不嘱咐,“回了永寿宫以后,要听太后娘娘的话。”   幼宁点头。   齐琮蹙了蹙眉,对成国公的表现很不满意。   成国公不待见自己这位外孙女,众人都知道,外孙女千里迢迢从汝阳赶到皇城,四年了,他一次都没瞧过。   这也就罢了,当着幼宁的面,便是心里不疼,好歹面上也装装样子,不至于伤小姑娘的心,齐琮对成国公的表现很不满意,这还是当着他的面都这样,那这几日,他不在的时候,成国公对幼宁是不是都这么冷淡,幼宁是他的亲外孙女,小姑娘聪明活泼,那么讨喜,哪里得罪他了让他这么不待见。   齐琮起身,走到幼宁跟前,淡淡道:“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本王就带幼宁走了。”   刚张嘴准备同幼宁说让幼宁常来府上的江世杰把话憋了回去,改口道:“殿下,已近午时,您和幼宁用了午膳便走吧。”   齐琮双手负在身后,阔步向外走,“不必了,皇祖母思念幼宁,食不下咽,本王要早些把幼宁带回去。”   成国公和江世杰起身,跟在齐琮身后送人,吩咐小厮赶紧去通知王氏幼宁要走了,让她出来送客。   幼宁转身同江世杰说:“劳烦舅舅,让府里的人把我的行礼抬到大门。”   江世杰总算逮着机会和幼宁说话,“阿宁以后常来府里玩啊,你渐渐大了,出来让你舅母带你出去走动走动。”   齐琮突然停下脚步,立在那里。   江世杰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齐琮心想,江世杰这个舅舅当的倒是比他父亲合适些。   江世杰见齐琮没说什么话,反应过来他这是让自己和幼宁说话,拱手向他行了一礼,把幼宁带到一边的抱柱之后。   “舅舅这几日事情繁多,也没太顾得上你,你这突然要走了,舅舅好些事没同你说,你别嫌舅舅啰嗦。”   幼宁笑了笑,“舅舅请说。”   江世杰看着她那张酷似长姐的小脸,他侄子侄女外甥女众多,幼宁只是其中一个,原本她在宫里,一次面都没见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了面,看这丫头出落的和她娘一样,又聪明伶俐,不免生出几分甥舅情义来。   江世杰张了张嘴,又有些说不出来,反复踱步。   幼宁笑眯眯的看着他。   江世杰转过身,魁梧的身躯立在幼宁跟前,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罢了,本来这些该你舅母同你说,但你走的急,你舅母怕是来不及同你说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差不多到了议亲的年纪,太后自是会替你相看,但太后在宫中,许多府宅之中的事,知道的不如你舅母多,有些世族子弟,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体面人,私底下作风都不不太板正,回头我让你舅母写一份京中世家女眷的底细给你送过去,哪家夫人脾气和善好相处,哪家的家风严谨,哪家的作风混账,嫡庶不分,家中子弟品行好与不好,这些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幼宁:“……”   “差不多就这些了。”江世杰怕宁王殿下等急了,“快去吧。”   幼宁福了福身,“多谢舅舅关心。”   江世杰摆了摆手,面带苦笑,这些议亲背后的事,还是王氏同他说的,原本他们夫妻俩讨论这些,打探各府邸的阴私事,是要给阿萱相看人家的,如今阿萱是用不上了。   幼宁走到齐琮跟前,抬起头看他,“殿下久等了。”   “说完了。”   “嗯。”   “走吧。”   齐琮带着幼宁上马车,马车宽敞,后面设了一张矮榻,上面摆着一个枕头和薄被,底下铺了厚厚的毯子,柔软舒适。   齐琮让幼宁坐过去,自己坐在另外一边。   齐琮未等幼宁身边伺候的那些宫人带着行李过来,直接吩咐人出发,留了内侍在这里抬箱子。   马车辘轳前行,幼宁刚开始还拘谨的坐着,没多会便犯困的靠在了枕头上,细声同齐琮说:“殿下,我可以躺下吗?”   齐琮嗯了一声。   幼宁拽了薄被盖在自己的身上,头下枕着枕头,矮几上的熏炉里烧着熟悉的香料,她闭上眼睛,惬意的睡觉。   也不知走了多久,幼宁听到一阵小贩的叫卖声,坐起身,被子堆到腰间,探头往外看。   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四处人头攒动,宁王府的侍卫在前面开道,百姓认得这是宁王府的马车,自动退到两侧供宁王府的马车畅通无阻。   马车转了个弯,幼宁来时恰好看过外面,见这不是回皇宫的路,扭头问齐琮,“表哥,咱们这是去哪啊?”   齐琮骨节分明的手捏起茶盏,根根修长,淡淡的说:“把你卖了。”   幼宁瞪圆了眼,配合着说:“表哥别卖我,我很乖的。”   齐琮半眯着眼睛看她,“刚刚在成国公府,怎么叫我的?”   幼宁一愣,挠了挠头,讪讪的说:“那不是有外人在吗。”她刚刚喊得是殿下。   齐琮手指摩挲腰间的玉佩,“成国公府的人待你不好。”   幼宁摇了摇头,“她们待我都很和善。”   “成国公呢?”   “外祖父面冷,对谁都一样。”   齐琮冷哼一声,沉着脸,侧过头去。   朝堂之上,成国公逢人三分笑,出了名的圆滑,可一点都不见他面冷,对着自己的外孙女倒是面冷了。   幼宁歪着头,看着他越发刚毅的侧脸,嘟囔说:“你们这种天生面冷的人,到底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面冷?”齐琮转过头,幼宁撑着下巴趴在小几上,神态专注的看着自己,小姑娘双瞳剪水,似乎很有兴致的探究自己的脸。   “我面冷?”   幼宁点头,“对啊,我外祖父和你一样。”   齐琮拧着眉,隔了好一会,才道:“我和你外祖父不一样。”他只是不搭理没有必要搭理的人罢了。   幼宁还未问他哪里不一样,马车停了下来,幼宁撩开帘子,面前是一家酒楼。   幼宁弯着眼角说:“是要在这里吃饭吗?”   齐琮嗯了一声。   “可是皇祖母不让我随意在外走动,咱们还是回宫吧。”   齐琮见她明明很开心,嘴上还要说皇祖母不让,口是心非。   “你不想在外面看看。”   幼宁面色有些为难,“想是想,可皇祖母不让。”   齐琮淡淡道:“我在,可以的。”   他掀开帘子下车,幼宁跟在他后面,良辰和雪兰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小跑着过来扶她。   幼宁下车,盯着酒楼上高高的牌匾,云霄阁。   听章华殿那些小姑娘提过,皇城里有名的几家酒楼之一。 第53章   幼宁跟着齐琮在云霄阁畅快的吃了一顿,歪靠在二楼临窗的塌上休息,外头酒楼车马,幼宁瞧了瞧齐琮,他坐在那里没说要带她下去逛逛,她便也不提,凑着头过过眼瘾。   临近申时他才带她回宫,李嬷嬷早已带着人候在了宫门口,瞧见宁王府马车来了,先向齐琮行礼,而后站到幼宁身后,也没问她和宁王去哪了。   马车进不了宫门,幼宁换乘了小轿,齐琮一进宫门便被齐琅身边的贴身内侍堵了,急的满头大汗,说瑞王殿下有事同宁王殿下商议。   永寿宫中,幼宁才到殿门前便听里面传来一阵笑声,歪头问守门的宫人,“今儿是谁来了,这么热闹。”   小宫人笑吟吟的福了福身,回禀道:“是卫国公府老夫人和夫人,六公主也在。”   卫国公府老夫人是太后未出阁时的闺中好友,每回她来太后都很开心,幼宁也很喜欢卫国公府那位幽默风趣的老夫人。   小宫人说着挑开珠帘,幼宁抬脚进去,宫人通报说幼宁郡主来了。   幼宁一进门,所有人视线便转向门前看她,太后下首坐着卫国公府老夫人,幼宁目光一扫便瞧见她旁边坐着一位夫人,一身石青色二品命妇缎褂,皮肤保养的润白,鹅蛋脸,柳叶眉,坐在那里,露出一双细白的手腕,端庄娴雅,若不是幼宁听宫人说了,她身上又穿了二品夫人的服饰,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有个闻铮那么大的儿子。   卫国公在幼宁没来皇城前便被调往云州,卫国公夫人薛静仪随他一同前往云州,直到前几日才回京,这是幼宁头一回见卫国公夫人。   幼宁给太后行了礼,太后笑着说:“快见过卫国公府老夫人和夫人。”   幼宁点头,给卫国公府老夫人和夫人行晚辈礼。   到卫国公夫人跟前的时候,卫国公夫人一把扶住幼宁的手,往旁边侧了下身子,瞧着小姑娘穿一件粉色的双绣缎褂子,发髻上缀着粉色珠花,脖颈上挂着金镶玉长命锁,骨肉匀称,眉眼清亮,觉得这小姑娘模样生的真好,捡着她爹她娘的好样貌长,倒是比她娘有福气多了,脸蛋圆润,看着人眼角便带着笑。   卫国公夫人薛静仪眼里含笑的打量幼宁,“真是个好模样的姑娘。”   幼宁被她拉着一只手,见她一脸亲近,福了福身,“夫人好。”   卫国公夫人伸手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是你娘还在,你该唤我姨母才是。”她叹了口气,感慨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上回见你,你才那么点大。”她比划了一下,“这一眨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同你娘那会一模一样。”   薛静仪说着眼圈便有点泛红。   幼宁一愣,“夫人认识我娘?”   薛静仪鼻尖一酸,有些说不出话了。   “幼宁,我……我同你娘,从出生起便被抱到一处,再小的时候不记得了,只从有记忆起,你外祖母已经过世,我娘便经常把你娘接到我们家,吃住都同我一起,后来我又和她一同入宫在章华殿听讲,那时候,我们时时都要黏在一处,倘若旁人见了我,没瞧见她,便会问一句,哎,薛静仪,怎么只有你在,江兰宜没和你一起吗?”   薛静仪说着说着,侧着脸用袖子挡住脸,幼宁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卫国公府老夫人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太后娘娘面前,莫要失了体统,不要再提这些过去的事了,惹得幼宁郡主伤心。”   薛静仪点头应是,起身向太后赔罪。   太后道:“哎呦,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哀家还不知道你吗?从小就爱哭,偏偏又是个胆子大的丫头,回回受了委屈,都要跑到哀家的寝宫抱着哀家哭。”   薛静仪擦眼泪,破涕为笑,被太后当着人面揭了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太后您慈爱,臣妇那时候是公主伴读,不能随意出宫,每回想家了,脑子里便是太后娘娘的脸,臣妇不找太后找谁去?”   太后指着她同卫国公老夫人说:“要么怎么说静仪这丫头胆子大呢,哀家那会年轻,宫里人人都怕哀家,就你这儿媳妇胆子大的什么都敢同哀家说,芝麻大点的事,都让她哭的跟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她要不是什么都敢在太后跟前说,臣妇也不能白得个这么好的媳妇呀。”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卫国公府老夫人和夫人婆媳俩关系倒是像亲母女一般。   薛静仪一听婆婆说这话,也顾不上哭了,连忙道:“母亲,快别提这事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着幼宁的面,您别臊媳妇了。”   卫国公老夫人笑的一脸慈爱,“好好好,不说。”   薛静仪坐回椅子上,目光盯在幼宁身上移不开,看着看着眼眶又红了,捏着帕子捂着嘴说:“我一见你,我就忍不住。”   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早逝,如今看到她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能不难受吗?她又怕总是提幼宁的母亲,惹她伤心,强忍着不敢说。   幼宁起身,趴在她的膝上,“薛姨母,你同我说说我娘的事吧,打从我记事起,便很少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她,许是日子久了,大家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吧。”   薛静仪伸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和你娘长的很像,她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就是你这般模样,只略微比你瘦一些,性子没你温顺,她是最倔的一个人,她若不是太倔,也不至于……不至于——”   薛静仪又要哭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幼宁眼里也含了泪,她知道卫国公夫人要说的是什么,她娘为了父亲,甘愿与外祖父击掌断亲,那时候,汝阳王府已经失势,陛下打压汝阳王,明知如此,还坚持要嫁给父亲,她没见过娘,也知道,那必是一位极其刚烈的女子。   太后和卫国公府老夫人看着薛静仪和幼宁抱在一起,像是被亲人抛弃了一样,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连向来活泼的齐娴也忍不住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趴在她怀里。   太后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薛静仪还抱着幼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向她说江兰宜小时候的事。   卫国公老夫人突然开口道:“幼宁郡主想听你娘的事,我这里倒是有一桩你爹你娘还有你这姨母的趣事。”   幼宁扭头看向卫国公老夫人。   齐娴也睁大眼睛等着听八卦。   薛静仪擦了擦眼泪,道:“母亲,不是说了不提这事了吗?我这正伤心着呢,你一提这事,我眼泪都憋回去了。”   屋里没有外人,卫国公老夫人看着儿媳妇羞红的脸,似笑非笑的说:“就是要你哭不出来,你原先不就写信来与我说,幼宁到皇城了,遗憾的是你不能回来看她,拖我替你照看她,如今回来了,好容易见了面,就该提些开心的事,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薛静仪幽幽道:“母亲,提起那事,你们倒是开心了,我当时可是一点都不开心。”   卫国公府老夫人道:“幼宁郡主要听她爹娘的事,可不是要从这事说起。”   幼宁越发好奇,转脸问太后,“皇祖母,是什么事啊,您知道吗?”   太后哈哈大笑,指着卫国公府老夫人,“你听她说,旁人说都没有她说的有趣。”   卫国公府老夫人向来是爱逗趣的性子。   薛静仪拿帕子捂着脸,说:“娘您说吧说吧,只求您别在公爷跟前提就行了,他要知道又要生气。”   今日就是话些家常,也没那么拘礼。   卫国公府老夫人看着幼宁笑道:“说的是你这位姨母同你娘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走哪里都不分开,好姐妹吗?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幼宁惊讶的看向卫国公夫人。   薛静仪无奈道:“母亲,你不要每次都说的好像我和兰宜有仇一样。”   卫国公府老夫人继续道:“这个男人,就是你爹。”   薛静仪抿了抿唇,插嘴说:“母亲,你说的好像我是一个破坏人感情的女人一样。”   “别打岔,让我说完。”老夫人瞪了媳妇一眼,薛静仪住了嘴。   卫国公老夫人道:“你爹是汝阳王府的世子,汝阳王府那会和成国公府交好,你爹从小就跟着你祖父出入成国公府,与你娘从小就相熟,你娘又和你姨母形影不离,自然的,三个人也就相熟了。”   “后来三人都到章华殿读书,男舍女舍虽然不在一处,但总归是一个殿内,总能碰到,你爹从小就稳重,照顾你娘和你姨母,小时候还没有感情意识的时候,你娘和你姨母总是联手欺负你爹一个,这都知道,三个人一起,总有一个会被排挤。”   “母亲,我们三人相处的很好。”   “你住嘴。”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太后笑的靠在榻上。   卫国公老夫人接着道:“后来三人渐渐大了,姑娘家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你爹生的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少年意气风发,待人谦和,整个章华殿找不到比他还出挑的少年,你娘和你姨母姐妹俩闺房中聊天,就议论章华殿里那些少年怎么怎么样,这聊来聊去,发现还就你爹最好,这时候,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眼,都害羞不已。”   卫国公老夫人说的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对方,一眼就看出对方也喜欢你爹,这时候,你姨母就先发制人,说看上你爹了,都知道先下手为强,你姨母和你娘关系那么好,知道她喜欢你爹,难不成还能抢吗?”   幼宁心里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娘肯定也没让成国公夫人啊,不然哪来的她。   不过她还是配合的问,“后来呢。”   “你娘一听你姨母说喜欢你爹,当场就不愿意,说我家里已经和汝阳王府定亲了。”   如此,就是江兰宜先与汝阳王世子结缘了。   “你姨母当时就崩溃了。”   幼宁同情的看向成国公夫人,这确实挺伤心的,同好姐妹分享心事,喜欢的男人居然和好姐妹定亲了。   “你姨母大声质问你娘,说好的,我们俩关系最好,你现在和别人定亲了,我怎么办。”   幼宁:“……”   这事情发展的,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一般姐妹俩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不是都会反目成仇,然后再经历一些事情和好如初吗?怎么感觉薛姨母发现喜欢的男人和好姐妹定了亲,难过的不是失去了喜欢的男人,而是好姐妹被别人抢了呢? 第54章   “你娘就哄你姨母,说即使她和你爹定了亲,也照样不会抛下她,你姨母当时悲痛欲绝,三个从小一起玩的朋友,现在另外两个定亲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得有多难受。”   这种感觉,确实很不好。   幼宁看向成国公夫人,她脸上尴尬的坐在那里,想要辩解两句,偏又不知说什么好,扯了扯唇角,道:“那时候年纪轻,没经历过事。”总以为好姐妹便要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乍然得知好姐妹和别人定了亲,以后便不能时时与自己在一起,真是天都要塌了。   这事若是搁到现在,人生经历了那么多分别之后,再想想自己那时的反应,自己都会觉得想笑,可也正是那份天真,才是年少啊。   “你姨母一路从章华殿后院哭到永寿宫,见了太后,扑到太后怀里,边哭边说,口齿不清,也不知说了什么,我当时刚好在永寿宫,一看这孩子呀,真是受了大委屈,眼睛哭的跟核桃一样,太后娘娘给她擦了眼泪,让她慢慢说,她就哭着把你娘同你爹的事同我和太后说了,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太有趣了,被逗的笑出了声。”   “你姨母一看别人笑她,哭的更厉害了,太后埋怨我不给孩子面子,眼瞧着哭的都快把永寿宫给淹了,命我把孩子哄好。”   她顿了下,幼宁端杯水递给她。   卫国公老夫人结果茶盏啜了一口,摸一摸幼宁的脑袋,朝着薛静仪的方向比划着当年的样子招手,“我就说丫头你先别哭,不就是喜欢的男人定亲了吗?这天底下好男儿这么多,还缺那一个吗?你猜你姨母怎么回我的?”   幼宁歪着头,“怎么回的。”   卫国公老夫人捂着嘴先笑了几声,“她呀,别别扭扭的说不是那么回事,说我根本不理解她当时的心情,我一个儿子都十几岁的人了,确实不懂她们那些小姑娘的心思,我就说这么着,我给你相看个公子,你先瞧瞧怎么样,她当时就拉了脸子,说夫人你怎么那么不能懂别人为何伤心,根本不是相看公子能解决的,她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岂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人,她就是一想到好姐妹和别人定亲了,心里头不是滋味。”   “我实在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就把阿铮他爹叫过来同你姨母见了一面,你姨母就坐在那里嘟囔,说来了我也不看,有什么好看的,结果阿铮他爹往她跟前一站,她顿时就看直了眼,擦擦眼泪就不哭了,悄悄跑到我跟前,问我是哪家公子,我说是我家的,她便问我能不能做主这门婚事,我说若是她看上了,这门婚事我们家可以订下来,她就欢天喜地的拉着阿铮他爹去见你娘和你爹,后来啊,还是你姨母先成的亲。”   众人都笑起来,说完这桩事,再提到江兰宜小时候的事,薛静仪也没那么伤心了,只觉得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你娘怀着你的时候便给我来了信,我心中欢喜极了,想着你娘一个人嫁到汝阳,你爹又去打仗了,身边没个人照应不行,便想着过去看看她,但皇城到汝阳太远,你铮表哥又还太小,离不开我,家里人都劝我,说你娘是汝阳王府的世子妃,身边不缺人照顾,我千里迢迢的去了,也住不了几日,况也帮不上忙,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薛静仪面露悔恨,“后来皇城传来你爹战死的消息,我便知道不成了,谁拦我我都要过去,紧赶慢赶的总算瞧见了你娘最后一面。”她声音又带了哭腔,深吸了口气,她当年要是一接到信便过去陪着她,说不定还能宽慰宽慰她。   “我过去的时候,你娘已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怀里还抱着你,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你给摔了,你是早产,刚生下来那会看着都像养不活了,实在是可怜,如今你都长这么大了。”薛静仪摸着幼宁的脑袋,“真好啊,你爹娘在天上瞧见了,不知道要多开心,我和你娘十几岁那会,就总爱在一起讨论以后的事情,那时候我们都想以后生个女儿,你娘这人也是从小不知羞的,总说自己貌美天下第一,以后也生个同她一样的大美女,提亲的公子踏破门槛,她一个一个挑,一个一个看,全皇城的世族子弟都去他们家,也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她的掌上明珠。”   这应该是天底下所有当娘的心思了。   薛静仪道:“说起来当年我还和你娘说过,要是我们以后生了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结亲呢。”   幼宁蹭的一下抬起头。   太后也看了过来。   齐娴慌的身上一颤,汗毛都竖起来了。   薛静仪感觉气氛不对,笑着说:“怎么了?”   太后冲着幼宁招手,“阿宁过来。”   幼宁乖巧的跑过去坐在太后身侧。   太后指着削静仪笑骂道:“我说你这丫头,才刚一回京,就想来抢哀家的心肝。”   薛静仪直喊冤枉,“太后娘娘,臣妇这话还没说完呢,当年臣妇同兰宜说的时候,兰宜也没答应,只说还要等孩子生下来,瞧瞧两个孩子脾气合不合的来,这若是合不来,岂不成了一对怨偶。”   太后点头,“是这个理。”   薛静仪委屈道:“太后娘娘,幼宁是您身边长大的,臣妇自然不敢抢,只是幼宁总要嫁出去的,您啊,还是趁早给相看相看,这几年,阿铮虽不在我身边长大,但他是我母亲一手养大的,您信不过臣妇,还信不过我母亲吗?”   她这话说的,颇有种毛遂自荐的意思。   卫国公老夫人笑着朝太后说:“静仪说话向来没分寸,太后娘娘别理她。”   太后摸着幼宁的脑袋,仔细端详卫国公老夫人,见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阵子,她确实起了给幼宁相看夫婿的心思。   眼下有她在,那些世族女眷入宫之后对幼宁都很亲热,但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日后会怎样,她在时能护着幼宁,万一日后她走了,也不知有几家能待幼宁如初。   她目光在卫国公老夫人和卫国公夫人之间游移一番,卫国公府老夫人同她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和气的人,把儿媳妇当女儿宠,是她信的过的,静仪同兰宜亦是自小的交情,若不是汝阳到定熙太远,实在没法子,静仪早把幼宁接到身边看顾了,当年江兰宜不顾成国公阻拦,坚持嫁给汝阳王世子,远嫁之后便与成国公府断了联系。京中世家多会见风使舵,静仪能在那种情况下,亲自到汝阳看江兰宜,送了她最后一程,日后定不会薄待了幼宁。   卫国公府家世显赫,倘若幼宁嫁到卫国公府,有卫国公府护着,便是以后自己走了,皇帝也轻易不能动她。   闻铮那孩子,温润谦虚,彬彬有礼,是个不错的,倒也和幼宁相配。   太后这么一想,便笑着问幼宁,“阿宁,你觉得你闻表哥怎么样。”   齐娴震惊的看了太后一眼,迅速的垂着头,双手攥紧,盯着自己的鞋,不安的踢腿。   卫国公夫人好像很想要幼宁做她的儿媳妇。   卫国公府老夫人和夫人都笑眯眯的看着幼宁,无人注意齐娴紧张的表情。   幼宁有些懵,她现在才十一岁啊,这么早就要问她这种问题了吗?   闻铮自然是好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可想到太后这么问是有意让自己和他结亲,幼宁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第55章   当着闻铮母亲和祖母的面,当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又怕被卫国公老夫人和夫人误会自己对闻铮有意思。   幼宁正想着要怎么回话好,就感觉后背一疼,她抬起头,齐娴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自己身边,一张明媚的小脸难得的添了几分愁容。   幼宁让她捏着肉,心里想着齐娴今日不同往日活泼的表现,好像从她一回来,齐娴就老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恍然明白了什么,她意味深长的看着齐娴,咧着嘴,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满面吃到瓜了的表情。   太后看她乐呵呵的,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孩子,问你你闻表哥怎么样呢,你笑什么?”   薛静仪惊喜地看着幼宁的脸,忽地拍了下手,她是有心思让幼宁做自己儿媳妇的,先不论她与兰宜之间的交情,单看幼宁这孩子,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红润的唇,秀气的鼻子,她是越瞧越喜欢,若不然,也不能单为了交情就搭上自己儿子的婚事。   太后问幼宁闻铮怎么样,幼宁说不上来话,只勾着唇角傻笑,这不就和当年她刚瞧上铮儿他爹是一样的反应吗?只要旁人在她跟前提到卫国公府的世子,她想着铮儿他爹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幼宁的反应看在薛静仪眼里,那就是对她儿子有点意思。   薛静仪笑着说:“幼宁这孩子,不会是高兴的说不上话来了吧。”   卫国公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乱说话。   薛静仪笑吟吟的看着幼宁,心想,这孩子刚刚还一股子伶俐劲,这会话都不会说了,可不就是有些意思。   “啊——”幼宁轻呼一声,后背又被齐娴一捏。   “阿宁怎么了?”   太后见幼宁脸色有些不对,在她额头摸了摸。   幼宁半眯着眼睛摇头,“没事。”齐娴这死孩子,掐起人来还真是不知轻重,她回头瞪了齐娴一眼。   齐娴急的恨不得跳起来,今儿是头一回见卫国公夫人,担心卫国公夫人不喜欢姑娘家性子太跳脱,闻铮表哥就是卫国公府养出来的,一言一行,皆很稳重。   她心里焦急,碍着自己是个姑娘,又不好说,扭扭捏捏的拼命给幼宁使眼色,担心她看不懂,毕竟自己从未与她说过自己喜欢闻表哥,其实她自己以前也没想过这事,不过是今日听卫国公夫人提起了婚事,她一想到幼宁若是和闻铮表哥定亲了,自己以后就不能再让闻铮表哥带着自己一起骑马射箭了,有竞争才有压力,她顿觉自己对闻铮表哥满腔情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幼宁感觉自己肉都要被她掐紫了,心里叹气,死孩子,见色忘友啊,她面上堆着笑说:“听琅表哥说,闻表哥文武双全,章华殿内,很少有人比的过他,尤其是打马球,若他称第二,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幼宁侃侃而谈,说着章华殿的马球赛,射箭比赛,齐琅,顾彦,季霆,认识的少年,她都挨个点了名,薛静仪有些愁了。   本来她看幼宁傻笑,觉得幼宁对阿铮有意思,可她又冷不丁的先提了福王殿下,问她对闻铮的看法,她也说是听福王殿下说的,一个姑娘,在谈别人的时候不自觉的想起另外一个人,应该也是有点意思的吧。   薛静仪拿不准主意,幼宁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儿子啊。   齐娴听幼宁夸了闻铮,脸色不太好,捏在幼宁后背的手松开了,坐到一旁,闷着头不说话。   幼宁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没听懂自己刚刚说拿番话的意思,问道:“阿娴今儿是不是听说我回来了,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齐娴快气死了,谁等你的,我是特意来见卫国公夫人的。   她摸了摸自己袖子上的绣花,闷闷的说:“七哥说你今日回来,我便来皇祖母这里等着你。”   太后见幼宁突然转移话题,知道她是不想提刚刚卫国公夫人说的事了,笑着说:“你们姐俩关系好,才几日不见,就想成这样,搁到平日里,阿娴早就坐不住了,阿宁也别再这里坐了,同阿娴去玩吧,她都快闷坏了。”跟她们这些老人家坐在一起这么久闷坏了,说话都没劲了。   幼宁心想,她哪是闷坏了,那别扭劲,分明就是小姑娘情窦初开。   要说这个时代的小姑娘也真是早熟,章华殿里那群小姑娘,早两年课下的时候还拖着她捉迷藏放风筝,到章武殿看那群少年比赛,喝彩的嗓门声一个比一个响亮,蹦的比一个比一个高。   近两年也没人出去玩捉迷藏了,一到课下便凑在一起议论章华殿那群少年,为了避免让旁人瞧出来自己的心思,还要挨个的评头一番,倘若多提了哪个一嘴子,叫旁人瞧出来了,就羞的面红耳赤。   齐娴已经等不及告退了,幼宁跟着她福了福身,又向卫国公老夫人和夫人行了礼。   出了门,齐娴就拽住幼宁的胳膊往前走。   幼宁侧着身子,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笑着说:“阿娴,慢点,别走那么快。”   齐娴也不理她,只闷头一股脑的往前走,后面跟着伺候的见势头不对,五公主这样子,怎么感觉像是要找幼宁郡主打架,这姐妹俩平日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几日未见,刚一见面,也不能闹什么矛盾啊。   齐娴一路把幼宁拽到御花园的一处八角凉亭里,扭头对一群伺候的宫人吩咐:“你们不必跟着了。”   一群宫人连忙跪下请罪。   齐娴满脸不耐,“都退下,没有本公主的吩咐,谁都不准靠近。”   一群小宫人全都看向佳彤,佳彤贴身伺候齐娴,多少知道些自家主子对卫国公府世子比旁人更依赖些,姑娘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总归是有些心思的,今日听到卫国公夫人和太后有意让幼宁郡主和闻世子定亲,心里难免不舒服,佳彤对着几个小宫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小宫人齐声应是。   齐娴指着良辰和雪兰,“你们两个也退下。”   良辰偷撇了幼宁一眼,幼宁笑着点了点头。   小宫人都退远了,良辰和雪兰也候在凉亭外面,听不见她们说话。   幼宁坐在石凳子上,桌子上摆着洗净新鲜瓜果,她伸手拿了一个桃子。   齐娴冲过来把她的桃子抢下来,眼珠子瞪得浑圆。   幼宁看她恼羞成怒的样,笑盈盈的重新拿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故作不知的说:“你今儿是怎么了,像吃了炮仗一样。”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不对,刚刚在永寿宫的时候,你可是乖的很呀。”   幼宁半眯着眼,笑着看她。   “我——”齐娴嘴瓢了一下,两颊通红,扭过头对着凉亭的红漆柱子踢。   候在外面的佳彤见状怕她踢伤了脚,连忙上前,让齐娴娇声一喝,“退下去。”   她愁容满面的朝着幼宁福了福身,“郡主,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劳烦您开解开解。”   幼宁咽下嘴里的桃子,摆着手,说:“没事,你退下吧。”   暖黄色的夕阳余光笼罩着八角凉亭,齐娴垂着头,双手抱在柱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幼宁一个桃子都吃完了,拿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踱步到她跟前,冲着她道:“到底怎么了,你说给我听。”   齐娴唇角抿了抿,几次张口,说不出来话。   幼宁点了点脚尖,“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要回去用晚膳了。”   齐娴手指头抠着柱子,转过头剜了她一眼,“你没良心,我都这样了,你还只惦记着你的晚膳,我在你心里,还没有吃的重要吗?”   幼宁一脸无辜,“可我站这儿你也不同我说什么事,我这才从卫国公府回来,身上正乏着呢,不然你跟我说,谁欺负你了,我去替你欺负回来可好?”   齐娴跺了下脚,转身坐到凳子上,谁欺负她?哪个敢欺负她,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幼宁凑头过去,说:“阿娴,咱们俩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样,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若不说,将来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可就真的想说也没法说了啊。”   齐娴听她话里有话,想到今日在永寿宫卫国公老夫人说卫国公夫人与幼宁母亲共同喜欢汝阳王世子的事,卫国公夫人同江兰宜说喜欢汝阳王世子的时候,江兰宜已经同汝阳王世子定了亲,她也顾不上害臊了,别扭的开口,“你——你觉得闻铮哥哥怎么样?”   幼宁心知她对闻铮有意思,故意道:“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回这种问题,闻表哥人品端庄稳重,文武双全,生的又是仪表堂堂,自是很好的。”   齐娴急了,捏住幼宁的手腕,深吸了口气,“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幼宁张了张嘴,齐娴嘴巴比脑子反应快,赶在幼宁话前头说:“你不准喜欢他。”   幼宁瞧她一张脸涨的通红,好笑道:“这怎么说?好端端的,怎么叫我不许喜欢闻铮表哥。”   “反——反正你就是不准喜欢他。”   “你也忒霸道了吧,闻表哥那样的翩翩少年,谁瞧了不喜欢,凭什么我不能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天生就让人想多看两眼,幼宁口中的喜欢不是齐娴说的那样。   “不准就是不准,你不准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   幼宁惊愕的看着齐娴,齐娴自己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虽然她平日里瞧着不着调,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着幼宁说这种话,她又羞又愧,一抬头,眼角都湿了,她发现自己太坏了,她嘴上说着和幼宁是好姐妹,别人要是欺负幼宁,她就护着幼宁,可眼下,不就是她自己欺负幼宁吗?卫国公夫人喜欢幼宁,想要幼宁做儿媳妇,幼宁看起来也挺喜欢闻铮哥哥的,自己却偏要插/进来,仗着幼宁脾气好,不许她喜欢闻铮表哥。   幼宁一看这可了不得了,齐娴整日嘻嘻哈哈的,何曾这样哭过。   “好好好,你别哭啊,我同你开玩笑呢,我不喜欢闻铮表哥。”   她这么说,齐娴更羞愧了,以为她是顾着姐妹的情分,拉住幼宁的手,咽了下口水,吸着鼻子说:“幼宁,我对不起你,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厚着脸皮不叫你喜欢闻铮哥哥,明知道,你也喜欢闻铮哥哥。”   幼宁听她向自己道歉,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喜欢闻铮了。   “你快别哭了,我没有喜欢闻铮表哥。”   齐娴抹着眼泪说:“我都知道,你别哄我了,你一直都这样,做什么都让着我,刚刚在皇祖母那里,你明明都夸闻铮哥哥了,如果不是我同你说我喜欢闻铮哥哥,你也不会改口说你不喜欢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好呢。”好的让她这事之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了。   幼宁搂着她,她趴在幼宁怀里哭。   幼宁又心疼又好笑,这姑娘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阿娴,我夸闻铮表哥,那是因为他确实很优秀,你也不能让我昧着良心说他不好吧,可我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啊,不然刚刚卫国公夫人有意思要我和闻铮表哥定亲,我肯定会表现的积极一点,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齐娴抽噎着抬起头,“真的,真不喜欢?”她还是不信。   幼宁为了安抚她,问,“闻铮表哥是皇城里最英俊的公子吗?”   齐娴本想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闻铮哥哥在她眼里就是最好看的,不过她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幼宁微微一笑,拍着她的胸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齐娴安慰好,她甚是自大的说:“这不就得了,刚刚在永寿宫,你也听到卫国公夫人说了,我娘说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以后生了个女儿,长的像她,她要认真的给女儿挑夫君,全皇城的男人都配不上她的女儿,如今她们都说我长的和我娘一样,那我自然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怎么能嫁给不是最英俊的公子呢,我要嫁,就嫁全皇城最好看的男人。”   齐娴惊愕的瞪大眼睛,“你——你要嫁给我五皇兄。”   幼宁:“……啊?”   齐娴被幼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给震到了,彻底忘记刚刚的忧伤,说:“章华殿里,陈四和宋三她们不是天天都在给历任到过章华殿男舍读书的皇子公子排名吗?她们排出来的最好看的,就是我五皇兄。”   “是——是吗?”幼宁尴尬的咳嗽一声,都怪她平时觉得那群小姑娘幼稚,没认真听她们讨论什么,这下好了,把自己给坑了。   “那除了琮表哥,还有比闻表哥更好看的人吗?”   齐娴摇头,“没有了。”她没好气道:“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几个能比我闻铮哥哥好看。”要不是那人是她哥,她肯定不承认这个排名。   幼宁挠了挠头,幼宁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不会还是打闻铮哥哥的主意吧。”   她自己说的,要嫁给最好看的男人,最好看的是她五皇兄,她五皇兄日日督促她们做功课,让她们注意言谈举止有度,见到五皇兄,躲都躲不及,谁敢打他的主意。   除了她五皇兄,顺着来,就是她闻铮哥哥了。   幼宁看齐娴小心翼翼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好了,我要打就打全皇城最好看男人的主意,不会打你闻铮哥哥的主意,你安心好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齐娴不放心,“那你回去一定要和皇祖母说清楚你不喜欢闻铮哥哥啊,免得她老人家直接和卫国公夫人把你们俩的婚事定了下来。”   幼宁囫囵吞枣的点头,“放心放心。”   齐娴看她答应的爽快,心下难安,总觉得幼宁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说的,心里头过意不去。   “你真的确定要嫁给我五皇兄吗?”   幼宁心想,我当然不会嫁给齐琮,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吗?   “是呀,不行吗?琮表哥长的好看,对我也体贴,闻铮表哥虽然也好,但平日里我和闻铮表哥也不大来往,你喜欢闻铮表哥,不就是因为他经常带你去骑马,教你射箭吗?”   齐娴点头。   幼宁心想,这孩子真单纯。   幼宁满口胡言道:“我在宫里,也没接触过别的公子,琮表哥对我最好,他又长的最好看,没道理,我喜欢别人,不喜欢他呀。”   齐娴觉得甚有道理。   她歪着脑袋,觉得幼宁喜欢他五皇兄,可能有点艰难。   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又开始忧愁好姐妹的事情了。   “可我五皇兄现在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母后那里经常会有外命妇前去拜见,都是想打探我五皇兄婚事,想让自家女儿做宁王妃的,而且我五皇兄已经十六了,父皇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娶先母后了,五皇兄肯定也是这两年便要成亲,你如今才十一岁,要过几年才能嫁人,五皇兄怕是不会等你那么久。”说着她又一脸惊恐的说:“不过你也不能因此,就把主意打到皇城第二好看的人身上。”   幼宁特别鄙夷的瞧着她,切了一声,站起身,拍着胸口放大话,“只要感情深,等几年又如何,我可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莫说两三年,你五皇兄再等我十年他都值。”   两人私底下胡闹惯了,幼宁在齐娴跟前吹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齐娴道:“不可能,你就吹吧,主意打到我五皇兄身上,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她摇了摇头。   幼宁拍拍齐娴的肩膀,感慨道:“做人呢,就是要有几分志气。”   幼宁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了,想到齐琮那张脸,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她忍不住捧着脸笑,真有意思。   光洁的桌面上突然倒影出一个斜影,幼宁后背笼罩出一片阴凉,看着那影子的人形,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这么巧吧,她这也太倒霉了吧。   齐琮背着手,站在凉亭边上听了许久,拧着眉心,终于忍不住冷嗤,“你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他到这边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幼宁这小丫头吹嘘自己是天下第一美,还扬言要嫁给自己,更是大放厥词,说自己等她十年也值。   幼宁和齐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恐,齐娴颇为同情的看着她。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这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还未实施行动,就被人家当场抓获了。   幼宁转过头,看着齐琮面沉如水,宽大的衣袖被风吹的轻扬,立在那里,像是画上走下来的少年郎一样,确实当的起皇城最英俊的名头。   幼宁摸摸鼻子,硬着头皮福了福身,“表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良辰她们也不通报一声,真是的。”   要是通报了,他哪能听到她刚刚那番话。   齐琮盯着这个身高刚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到底怎么敢口出狂言。   幼宁垂首立在他跟前,尴尬的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齐琮盯了她片刻,往前走了一步,幼宁以为他恼羞成怒,要揍自己了,慌忙往后退了一步,“表哥,你别冲动。”   她躲到齐娴身后,拽着她的胳膊示意她帮自己说话。   “五皇兄,你是来叫我和幼宁去景阳殿上课的吗?”   她们五日一休,齐琮事情繁琐,很多时候在她们休息的时候不得空,空闲的时候她们又要上课,好在她们下课的时辰早,齐琮便会在她们下课之后把她们叫到景阳殿抽查她们功课。   他刚刚看到幼宁和齐娴一起待在凉亭里,也确实想着无事,便把她俩叫过去考问考问,不过眼下——他瞥了幼宁一眼。   “不必了。”   不必了的意思是,原本是想让她们两个过去的。   幼宁心情复杂,齐琮转过身去,准备走的时候,幼宁喊住他,解释道:“表哥,我刚刚就是和阿娴开个玩笑,你莫要往心里去。”   齐琮拧着眉,“你小小年纪,拿这种事开玩笑。”他望着幼宁,这小姑娘从前就总爱看着他发呆,他见她年纪小,没往那方面想过。   幼宁想解释是为了哄齐娴,但这样一来就是把齐娴给卖了,她眼瞧着齐琮垂在腰际的手拇指摩挲食指,这是他想事情时惯用的小动作,幼宁知道的,她心里哀嚎一声,完了,这下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肯定以为自己觊觎他的美貌了,他从前督促她与齐娴课业最认真了,如今连景阳殿都不叫她和齐娴去了。 第56章   幼宁咬着唇,心虚的不敢抬头看齐琮,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齐娴晃着她的胳膊说:“没事了没事了,五皇兄走了。”   幼宁抬头看着齐琮阔步向前走,直到身影消失在御花园拐角处,齐娴深呼了口气,大摇大摆的坐回凳子上,“刚刚真是吓死人了,还好五皇兄没怪罪。”她说着瞥了眼幼宁,捂着嘴笑,“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出那样的话。”   还不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对闻铮表哥没意思。   幼宁闷着声说:“那叫没怪罪吗?哪日表哥得了空,让我们去景阳殿不是他派人催着去,今日呢,你都主动提了,表哥都不许我们去。”   齐娴开心道:“这多好啊,最好以后都不让我们去。”   齐娴想到不用被皇兄盯着学习,考问课业,低沉了一天的心情豁然明朗起来,压抑不住的开心。   幼宁看着齐娴,幽幽道:“你倒是好了。”她可是丢人丢大发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齐琮了。   齐娴满心欢喜,回头瞧着幼宁一脸愁容,笑着安抚道:“即便不去景阳殿,五皇兄每回来宫里还是要去给皇祖母请安的,你在永寿宫中,稍微留意些,想见着五皇兄还不容易吗?”   幼宁这个反应,齐娴倒是信了她说的喜欢五皇兄,以为她是在为去不了景阳殿,见不到五皇兄伤心。   齐娴满心畅快,知道幼宁不喜欢闻铮,没了竞争力强大的情敌,情场得意,如今又不用去景阳殿学习了,日子也逍遥。   幼宁真是哑巴吃黄连,她说自己喜欢齐琮,就是为了让齐娴相信自己不喜欢闻铮,自然不能跟齐娴说自己刚刚说的都是假话,不然她又要担心自己会跟她抢闻铮了,她真是满腹苦水无处抱怨,往后见着齐琮,要躲着走了。   齐娴见幼宁两颊通红,一双黝黑的瞳仁里无尽的怅然,叫她也跟着愁了起来。   前些日子跟着母妃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还遇着了英国公府的老夫人,老夫人一直同皇后娘娘说要留意着给五皇兄选妃,先前三皇兄府上的侧妃得了个儿子,父皇很是喜欢,连带着三皇兄在父皇面前都比往日得脸。   贵妃这阵子也在忙着给六皇兄选妃,想早日给父皇生出个皇孙来。   英国公府老夫人还让母妃帮忙留意着皇城中哪家名门闺秀和五皇兄相配,又同皇后娘娘说宁王嫡妃人选要仔细挑,女孩要温婉大度,端庄得体,还要看家族里嫁出去的姑娘名声如何,说了许多,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夫人时什么意思,如今皇城中和五皇兄婚配适龄的世族姑娘,知根知底温婉端庄的,英国公府的三小姐傅芷砚可不就是现成的人选。   英国公府老夫人是五皇兄嫡亲的外祖母,皇后娘娘的母亲,她有意让傅芷砚嫁给五皇兄,亲上加亲,傅芷砚出身容貌,皆配的上宁王妃之位,又有英国公府老夫人给她撑腰。   齐娴把那些到永宁宫中想要把女儿嫁到宁王府的人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傅芷砚的威胁最大。   而且傅芷砚从小,就认准了五皇兄的。   齐娴有些犯难了,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傅芷砚是最有机会成为自己五皇嫂的,所以傅芷砚平日里端着姐姐的架子,用五皇兄来压她,她心里虽不舒服,却也敬着她。   她斟酌一番,还是偏向幼宁。   她拉着幼宁给幼宁内部情报,“英国公府老夫人有意将傅姐姐许给五皇兄,傅姐姐你是知道的,她这人虽然有几分心机,有些自傲,但她出身英国公府,容貌出众,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从小熟读女则女戒,举止端庄,皇家的正妃一般都是她这样的,带出去不会在宗亲女眷面前丢脸,你想要嫁给五皇兄,最要小心的就是她了。”   幼宁听她挨个的给自己分析‘情敌’,哭笑不得,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有那雄心争宁王妃的位置吗?   即便她对齐琮真有心思,那宣德帝能让自己儿子娶自己吗?   幼宁白了齐娴一眼,“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哎,我这正给你出主意呢,你走什么?”   “你那些主意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外面惦记你家闻铮哥哥的人也不少。”   齐娴精神一抖,小跑着追上幼宁,叮嘱道:“你回去可莫忘了同皇祖母说,你不喜欢闻铮哥哥啊。”   幼宁看着她道:“刚刚我跟你说的我喜欢琮表哥的事,你不能说出去,横竖我也不可能嫁给琮表哥,让人知道了笑话我异想天开,你要是把这事给我传出去,我就抵死不认,为了掩人耳目,我就同皇祖母说我喜欢闻铮表哥,让她帮我们订亲。”   “你敢。”   齐娴一听就急了。   “我有什么不敢。”   两人大眼瞪小眼,齐娴扒着幼宁的胳膊求饶,“好阿宁,你放心吧,我保证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幼宁摸摸她脸,“乖,你帮我把秘密守住,我保管不会打你的闻铮哥哥主意。”   齐娴撇了撇嘴,“阿宁,你这人真坏。”   “刚刚是谁哭着说我这人怎么这么好来着?”   齐娴拍着幼宁的胳膊说:“刚刚凉亭里发生的事咱们全都当做没发生过。”   幼宁心想,要是真没发生过就好了。   “哎。”   “郡主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姑娘家,总是叹气不好,容易生愁。”   良辰拿了个花绷子进来,拢着腿坐在烛光下绣花样。   幼宁从回福安殿起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翻来覆去,想到今儿自己放大话说要嫁给齐琮恰好被他听见了,就一阵耳热。   淡淡的月光从窗口泄到紫檀木竹节雕鸟纹多宝格上,泛着莹白的光,幼宁掀开被子往脸上盖,不想见人了。   雪兰忙不迭的跑过来,把红色的床幔往玉钩上揽了揽,一手捏住被角说:“郡主这是怎么了,仔细闷。”   幼宁让傍晚的事弄的浑身发热,才一把头盖上脸上就冒着细细的汗,又一把掀开被子,用脚把被子踹到墙角。   “我真愁。”   雪兰笑着说:“郡主有什么好愁的,是为了下午卫国公夫人同太后娘娘说的事吗?”   卫国公夫人同太后说的是想为闻铮求娶幼宁。   这事好解决,身在这个时代,幼宁也不指望着自己能遇到个两情相悦的人,只要日后成亲了,夫君不要像宣德帝一样,不给妻子活路就成,她的婚事肯定是太后做主的,她也没想过未来夫君要如何,对闻铮更是一丁点心思都没有,既然是齐娴喜欢的,她肯定要和太后说清楚,不能与闻铮定亲。   眼下她愁的,虽然不是下午的事,但归根结底,还是由那事惹出来的。   “不是那事,你们别猜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长脖子见良辰绣了朵粉色的小花,手痒痒的说:“拿过来我绣几针。”   良辰温声说:“这不成,晚上绣东西容易伤了眼睛,郡主还是歇着吧,若无聊,让雪兰陪您下棋。”   幼宁都够头疼的了,哪里还想做那费脑子的游戏。   “你知道容易伤眼睛,还绣她做什么,放那里明儿再绣吧。”   良辰笑着说:“就差这一个,绣完了明天就能送出去,拖了许久了。”   “你这送给谁的。”   “刘才人身边的秀心,郡主应是不知道她,刘才人位分低,不知什么原因开罪了她宫里的主位娘娘,整日里拘在自己殿内不大出来走动。”   幼宁想了想,确实没听说过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既然不出来走动,你怎么还认识她身边的宫人。”   “秀心和奴婢是一同进宫的,那会子在内务堂学规矩,属她学的最快,白日里嬷嬷们教了一遍,第二日便要抽查,记不住的就要挨藤条,那会子年纪小,一遍下来便能记住的很少,嬷嬷们又不愿意多说,幸好有她在,晚上回了屋就给我们几个同屋的小姐妹说白日里学的规矩,可惜她运气不好。”   宫里头低位妃嫔,无宠的,再摊上个不厚道的主位娘娘,自己日子都不好过,更不用提身边伺候的宫人了,处处看人脸色,发了月例也要层层剥削,留到手里的更没有多少了。   良辰感慨道:“奴婢修了几辈子的福,能在郡主跟前伺候。”   幼宁笑着说:“你可别这么说,你是皇祖母亲自指到我身边的,若不是你自己做事稳妥,那一群人里,皇祖母能单指了你?”   良辰笑了笑,幼宁听她说要送人东西,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允了江蕴两罐茶叶。   “你明儿把我之前说要送给江二小姐的茶叶拿去托宁王殿下——”她顿了一下,想到今儿才把齐琮给得罪了,以后怕是不好托他身边的人办事了,改口道:托福王殿下身边的庆云公公给带出去,送到成国公府。”   良辰一听这话便知道郡主从一回来便唉声叹气的做什么了,傍晚那会守在亭子外面便见宁王殿下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对劲,怕是郡主做了什么事惹了宁王殿下不高兴,这会连托人办事都不叫福康公公了。   不过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她把针放下,双手搁在膝上同幼宁说:“那茶叶是您在宁王殿下那里喝中意了,宁王殿下派人送过来的,咱们这儿只有两罐,已经拆了一罐,只剩下一罐了,若要送两罐,怕是还要让您亲自去宁王殿下那里再讨一罐了。”   “去宁王殿下那里讨?”幼宁嗓音都尖细了几分,摇着头说:“那不成,你去问问李嬷嬷,看御茶房有没有?”   良辰笑着说:“您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那茶是宁王殿下去外面办差事带回来的,民间茶商的祖传秘方,宫里头没有。”   幼宁:“……”她运气还能再差点吗? 第57章   幼宁哭丧着脸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雪兰笑着说:“郡主您回回在殿下那里吃到了中意的,殿下自己就派人送过来了,您收了殿下那么多东西,不记得几罐茶叶再正常不过了。”   齐琮就是看起来严肃,高高在上,幼宁和齐娴有时候有些怕他,但他对幼宁和齐娴这两个妹妹其实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幼宁盘着腿坐在床中央,撅着嘴说:“正常是正常,可我这不是刚巧允了阿蕴两罐吗?”   雪兰不以为意的说:“回头郡主去景阳殿读书,顺嘴提一句不就成了,您若说想喝,都不用亲自向殿下讨,殿下肯定要派人再给您送两罐过来。”   幼宁听她这么说,脸涨得有点红,还去景阳殿讨茶喝呢,齐琮现在都不让她去景阳殿了,她瞧着雪兰肉乎乎的小脸一派天真,没好意思同她说,你家郡主大放厥词说要嫁给人家,把人家吓得连课业都不敢教她了。   良辰见她一脸郁闷的样,笑着问,“郡主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到殿下了。”   幼宁撇着嘴嗯了一声。   雪兰好奇的问道:“郡主怎么惹到殿下了,殿下向来好性儿,不会同郡主计较的,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这位倒是个心大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说齐琮不会同她计较。   良辰附和道:“郡主若是真惹着殿下了,就同殿下好好道个歉,保证下回不再犯了便好。”   幼宁歪着头,憋了半天,同良辰和雪兰说:“可我不好意思去见他啊。”   良辰觉得这可邪乎了,她家郡主向来脸皮厚,还有她不好意思的时候。   雪兰说:“郡主忘了上回殿下是怎么训您的了吗?说犯了错不要紧,要勇于承认错误,勇于面对,奴婢可都记着呢,说不准你觉得不好意思,殿下那里就等你去认个错,认个错就没事了。”   幼宁这边脸上还烧着,又被雪兰揭了短,顺手摸了枕巾子往她身上扔,“就你会说,你那张嘴巴拉巴拉的,什么时候饿你两天,看你还说不说。”   雪兰一听要挨饿,连忙讨饶,将功赎罪道:“那不然奴婢去求福喜公公,让福喜公公直接拿两罐茶叶给奴婢。”   “你去讨,福喜公公还不是要通报给他吗?他肯定也知道是我去要的。”   良辰看她那别扭样,安慰道:“郡主您不出面,倘若殿下给了,那便是没生您气,您也不用总自己惦记着,说不准殿下贵人事忙,转脸就给忘了,若是殿下没给,横竖您也没亲自去讨,不丢人。”   雪兰说:“郡主如果实在拉不下脸来去向殿下讨,那便只能把咱们剩下这一罐给江二小姐了。”   “那怎么成,我允了她两罐的,而且江茵也说要一罐的,我当时开玩笑说不给她,但也不能真的不给她,不是让人家觉得我这个做表姐的太小气,一罐茶叶都舍不得。”   雪兰无奈道:“那郡主想怎么办?”   反正她在齐琮那里丢脸也不止一回了,总不能再对姜蕴食言吧,她心一横说:“那你仔细着什么时候殿下和福喜公公入宫,趁着殿下处理公务时,悄悄的问问福喜他有没有,他是贴身伺候殿下的老人了,每回殿下出去办差他也是跟着的,殿下赏他两罐茶叶也不稀奇。”   雪兰应了声。   良辰停了针,觉得这样很是不妥,劝道:“郡主,福喜公公再得脸,也只是一个内侍,您堂堂一个郡主,传出去向一个内侍讨要茶叶,多没脸。”   “我也知道这样不体面,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她转脸吩咐雪兰,“你去挑一块好玉,福喜如果说有,你就把玉送给他,算我跟他换的。”   雪兰点头,良辰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懂郡主到底做了什么要这样躲着殿下。   自打那日幼宁说了那些虎狼之言后,齐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连数日不见人影。   也不知是真忙,还是有意躲着她,齐娴每次见到幼宁都像见到福星一样,双手合十对着她拜一拜,感谢她那日说的那番话,把她从读书练字的苦海中解脱出来,五皇兄现在都不叫她去景阳殿了。   幼宁捧着盏茶,没精打采的坐在窗户底下想怎么向齐琮解释那日的事,还是就此装死,索性以后躲着齐琮走,这都一个多月没见着齐琮了。   雪兰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喊了声:“郡主。”   幼宁嗯了一声,说:“你先别说话,自己坐那边玩吧,我这想事情呢。”   雪兰瞧见桌子上新摆了一盘热乎乎的松仁糕,坐在桌子旁吃了几块糕点,回头见郡主还是捧着脸,提醒道:“郡主,您不是让奴婢注意着宁王殿下什么时候入宫吗”   幼宁眼眸一亮,“你看见宁王殿下了?”   雪兰点头,“嗯,刚奴婢进来的时候,宁王殿下正在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幼宁急道:“什么,你刚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这都这么久了。”齐琮到永寿宫,向来就是点个卯,表示一下孝心便走了,爷们没什么话说。”   雪兰委屈道:“不是郡主您自己让奴婢自己坐那边玩的吗?”   幼宁撇着桌上那盘糕点小半盘都没了,推着雪兰的胳膊,“你还不赶紧的去瞧瞧。”错过了这回,下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再不把茶叶送去成国公府,那姐妹几个都要觉得她不把答应人家的事放在心上了。   “快去,宁王殿下要是带着福喜走了,回头罚你一个月不准吃零嘴。”   “哎,郡主,您怎么能这样呢。”   雪兰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跑。   该是雪兰运气好,齐琮正要走的时候,皇后娘娘来了,他便又多坐了会。   齐琮给皇后行了礼以后便坐到椅子上,静听着太后同皇后拉家常,他向来是没什么话说的,只在太后和皇后问到的时候附和几句,太后同皇后凑到一起会聊些宫里头的事,都是他父皇的妃子,他也不能插什么嘴。   他父皇虽说宠着贵妃,但这宫里头女人却不少,眼瞧着各宫偏殿都占满了,不够住了,好些个低位嫔妃没法子,又不能越位分住到主殿去,只能委屈那些没侍过寝的,两人挤在一处,都是他这个母后不挑口,选秀时但凡觉得不错的,都舍不得刷下去,虽说每年都是按着规格来选,但哪代也没见过这样大度的皇后。   妃嫔多了,又多半不得宠,这事情就多了,整日里跑永宁宫哭诉,好在皇后端庄,一个一个给打点好了,也不往心里去,要搁别家嫡妻身上,夫君的小妾哭诉不得宠,原因是宠着另外一个小妾,那气都气死了。   “怎么今儿没见幼宁那丫头,可是出去玩了?”   太后道:“天热,她这几日精神头不太好,在自己屋里歇着呢,你少转移话头,刚刚怎么说,陈贵嫔宫里李采女用膳吃坏了肚子,说是被陈贵嫔克扣了用度。”   皇后道:“臣妾派人去查了,要说克扣用度,那还够不上,一宫主位,管束宫里的低位嫔妃,拿些架子,把使唤的宫人指派到自己屋里做事倒是常有的事,李采女位分低,从前又无宠,前些日子侍了寝,按理,陛下虽未叫晋位,可这份例确实不能再同以前,是臣妾疏忽了,她侍了寝,再做采女也有些委屈,回头臣妾给她晋个位。”   太后见她管那一大堆妃嫔还管出乐趣来了,皇帝自己都没正眼瞧过的妃嫔,反倒是她见了那些人更亲热,那一堆妃嫔入宫不像是伺候皇帝,给皇家开枝散叶,倒像是来给她作伴的一样。   太后指着她说:“你呀你呀,哀家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这阿琮也不小了,你也该操心操心别的事了,皇帝纳妾的事不用你操心。”   皇后听出太后话里的意思,笑着问齐琮,“阿琮,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齐琮也听出皇祖母的意思了,不知怎的突然从宫妃说到了自己身上,近来外祖那边也同他提过几次这事,他起身,淡淡道:“皇祖母和母后做主便好。”   太后见他对此像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猜他惯来严肃惯了,怕是不好意思提这事,便笑笑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福喜站在抱柱后,瞥见雪兰那小丫头隔了老远向自己招手,弓着腰往殿里面瞧了眼,见殿下没出来,走到雪兰面前问,“雪兰姑娘,可是郡主派你过啦传话。”   雪兰福了福身道:“福公公,不知上回殿下从外面办差带回来的茶叶,说是茶商自己用大红袍添了什么东西炒的,您还记得?”   福喜点头,“记得,上回殿下还让我送了两罐给郡主,郡主喝完了吗?”   福喜何等精明的人,雪兰一这么问他就猜出来了。   雪兰道:“倒也不是喝完了,咱们郡主跟着殿下学习,脾性也随了殿下,一惯是个大方的,旁人提一嘴子,郡主就给送出去了,一时没想起来咱们那里也只有两罐。”   福喜笑着说:“等殿下出来了,我向殿下禀报。”   “哎,不行。”雪兰拽住福喜,“公公您那里有这茶吗?”   “殿下倒是赏了我一罐。”   “拆了吗?”   “还未拆封。”   雪兰高兴道:“公公能不能把这罐给我们郡主,我们郡主等着用呢。”   福喜愣了愣,“这可如何使得,那茶在我那里放久了,怕是脏污了,哪敢往郡主那里送,等我禀告了殿下。”   雪兰拽着他夹在怀里的拂尘说:“公公,你向来是个善人,这种小事,便不用往殿下那里禀了。”   她摸出一块细腻莹润的玉,福喜打眼一瞧,慌忙用手遮住,“郡主这是折煞奴才了,雪兰姑娘快收起来,就是罐茶叶,不值什么,不过我就一罐,在宫外,下回入宫给带过来。”   “福喜。”   福喜听到殿下的声,慌忙躬着腰跑了回去,齐琮站在台阶上,扫了眼无措的雪兰,沉声道:“拿过来。” 第58章   幼宁自入宫以来,别的不敢说,但她要吃什么喝什么,那是眼神一扫便有人给她准备妥当,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为了两罐茶叶犯了难。   她让雪兰出去寻福喜讨茶叶,已经好一会了,也不见那丫头回来。   幼宁踩着门栏,向外张望着,炽热的太阳挂在空中,廊檐下的柱子烤的发烫,地面都是热的,幼宁探出一只脚,良辰忙放了手里的针线,问,“郡主要去哪?”   幼宁说:“雪兰还不回来,我去瞧瞧。”   说着就小跑着往外走,出了门,沿着游廊闷头往南跑,良辰带着两个小宫人跟在后面喊,“郡主慢点。”   在宫里这样跑没规矩,幼宁早就跟宫里的嬷嬷学过宫规了,不过仗着这里是福安殿,她是老大,也没人敢说她什么不是。   她扭头笑着同良辰说:“出了殿门我便不跑了。”   往前面是太后居住的宫殿,时常会有宫妃过来请安,宣德帝也偶尔过来。   她面上挂着笑,走到门槛时,双手提住裙子,轻巧着就跳了过去,一抬头,正瞧见两排内侍步伐整齐的跟着齐琮绕着花园走了过来,队伍中间,俨然还有她刚派去寻福喜的雪兰,微躬着腰,愁眉苦脸的。   幼宁一看这阵仗,连忙转身跳回去,良辰带着几个小宫人簇拥上来,拿帕子擦她的脸汗,幼宁急的不行,让她几个堵着,想跑都跑不了了,拼命给良辰使眼色,良辰没看明白,疑惑的微侧着身子用耳朵对着她。   幼宁趁着这个空当,一把推开她,正要跑,便听一道微沉的声音传来过来,“站住。”   幼宁脚步一顿,嘶了口气,刚瞧着还隔好远,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跟前了。   幼宁垂着头转身,一双黑缎锦靴停在门前,幼宁福了福身,“给殿下请安。”   齐琮瞥了眼她毛茸茸的发顶,一手负在身后,斥道:“你匆匆忙忙的跑什么,一个郡主,这样成何体统。”   这不是在自己宫里吗?她出去又不会这样跑。   幼宁抬头看了眼,见齐琮还端着那张四平八稳的脸,慌忙把头垂下去了,老实听训。   正门这里太阳直射过来,连个遮挡的檐子都没有,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幼宁觉得后背全是汗。   齐琮见她小脸通红,缓步踱到游廊下,幼宁跟着走过去,听着齐琮在前头说:“见到本王,你跑什么?”   还不是因为之前说要嫁给你,现在不好意思了。   幼宁偷往雪兰看了一眼,雪兰瞥了眼福喜,又轻轻摇了摇头,幼宁没看懂什么意思,招手让她凑近点。   齐琮正训着话,感觉幼宁没跟上来,转过身看见幼宁正和她的贴身宫女说话,抿着唇,负手看她。   幼宁感觉到他的视线,老实的摆正身体。   齐琮扫了眼跟在后面的宫人,给幼宁这个郡主几分颜面,眼神颇为严肃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一进正殿,齐琮便把宫人全都潜了出去,殿内只余下幼宁和齐琮两个人,齐琮端坐在椅子上,幼宁老老实实的站着,心里直打鼓,她似乎除了那日说了些异想天开的话以外,这些日子天热,她都老实的待在自己殿里没怎么出门,也没做什么错事,她心里稍松了口气,正想着,齐琮手里捏了一块玉佩,搁到了案上。   那块玉成色极好,晶莹通透,幼宁乍一眼瞧便觉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若想要茶叶,自己同我说,或者让身边的宫人寻福喜与我说,你一个郡主,向一个内侍要茶叶,你不觉得丢人?”   幼宁身体一颤,心想雪兰这丫头做事果然不靠谱,她都让她悄悄去问福喜了。   “还让宫人给福喜送玉,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你这是私相授受知不知道,谁还亏待了你一个郡主,让你拉下脸,向一个内侍卖好。”   幼宁被齐琮劈头盖脸一通训,很是没脸,又有点不明白他,这不是他先躲着她吗?连景阳殿都不给去了,她不去求他,不也是怕他误会自己打他主意吗?   她硬着头皮说:“我这——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向您开口吗?”   “不好意思?”齐琮眉心微蹙。   幼宁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勾起,面带讨好,“表哥,就上回的事,我以为你恼了我,所以也不好意思直接去求你。”   听她提起上回的事,齐琮脸色一凛,眸光瞧着幼宁那张小脸,皮肤细腻白皙,眉眼精致,嘴唇红润,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哪怕齐琮这种对姑娘不太关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幼宁生的美。   不过她才十一岁,即便貌美,他也只是把她当妹妹,他是这样想的,是以从前他没太注意分寸,可能让她觉得自己待她太过亲厚,才生出了几分依赖之情。   那日,他听到幼宁一番骇人的言论之后,回去也问了人,大齐女子多数十四五岁便嫁人,如幼宁这种十一岁便藏了心思,想着未来要嫁给谁的姑娘,实属正常。   他心知正常,可是这会想起来,对着这个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女孩,他还是稍稍有些不知怎么应对。   皇祖母把她托付给自己,是想着自己将来能护她周全,他授她课业,督促她规矩,所做之事,无一不是尽了兄长之职,幼宁年幼,没经过事,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觉得对他的依赖便是那种感情。   他思虑许久,觉得这种事,不能怪幼宁。   他脸色稍缓,继续问道:“所以你便派人去问福喜?”借此引起他的注意。   自那日起,他许久不见她,她心里有他,着急见他,又怕他不愿意见她,这才拿了他送给她的玉佩去福喜那里试探,表面上是向福喜借茶叶,难道她还不知道福喜对他忠心耿耿,什么都不瞒着他,她拿玉佩给福喜,福喜自会禀报了他。   齐琮用自己办差的本事,猜测了前因后果。   幼宁算是他带出来的孩子,向来举止有度,蕙质兰心,以堂堂郡主的身份向一个内侍要茶叶这种有失身份的事,必然不是她的本意。   幼宁点了点头,“是。”因为不好意思向他要茶叶,想着福康那里应该也会有。   齐琮见幼宁点头,承认了是想借着这个法子吸引自己注意,既满意幼宁冰雪聪明,又忧心幼宁小小年纪,便一门心思挂在自己身上。   他指腹摩挲玉佩,不知要拿这孩子怎么办才好   训是不能再训了,听人说,小姑娘若是向心上人献殷勤,心思不能得到回应,就会大受打击,自己因此事训斥她,她估计更要难受了。   刚刚在皇祖母那里,母后提起幼宁,皇祖母说她近来精神头不太好,在自己屋里歇着,刚刚见她活蹦乱跳的,想来是上回自己拂袖离去,所以她心情不好,见到自己过来,又高兴了。   幼宁垂首站着,瞥见他眼睫低垂,面无表情的良久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会是想着怎么揍我吧。   幼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她和齐娴在景阳殿里因为不认真学习,被他敲手板的次数也不少了。   她这么一想,就感觉手心疼,悄悄往前挪了两步,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衣袖,牵长语调带着讨好的喊,“表哥。”   齐琮本在想要如何正确教导幼宁,见她弯着眼角,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下意识训道:“站好。”   幼宁吓得蹭的一下缩回手,还是扯了扯嘴角,向他挤了一个笑容。   她从前就很会这一套讨巧卖乖,那会齐琮觉得是孩子撒娇,多半会得过且过放她一马,这会看在眼里,就有点不对味了。   “坐吧。”   “啊?”   幼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训自己了?   她小心翼翼的坐好,斟酌片刻,还是觉得有必要将上次的事解释清楚。   “表哥,上次你听到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我乱说的,我就——”就什么,她也不能把齐娴给出卖了,说齐娴喜欢闻铮,不然以齐琮这妹控的性子,知道自己年方十一,如花似玉的妹妹暗恋别人,一准要教训齐娴,约束齐娴以后不许去见闻铮。   她扣了扣手指,“就是乱说的,表哥不要往心里去,我绝对不会纠缠表哥的,咱们就还像以前那样便好,表哥当那日的事没发生过,忘了吧。”   齐琮知她是个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没想到为了自己,竟能如此委曲求全。   他轻声安慰,“幼宁,那日你说的话,无甚不妥,不要因此惶恐,茶饭不思。”   幼宁:“……啊?”   齐琮说完,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也不妥,怎么感觉是鼓励幼宁打自己主意一样,他低咳一声,起身道:“无事,我等会让福喜把茶叶给你送过来。”幼宁道了谢,看齐琮要走了,起身送他。   齐琮走到门前,又回头叮嘱:“你和阿娴渐渐大了,也到了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的时候了,我最近事忙,顾不上你和阿娴,景阳殿那边你们暂且不用去了,你不要多思,没有别的意思。”   幼宁:“……好的。”   齐琮走后,良辰着急的问幼宁,“郡主,殿下骂您了吗?”   幼宁摇了摇头,原本倒是想骂来着,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没骂,走的时候语气还挺温和的。   良辰道:“郡主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您是郡主,不能做有失身份的事,便是殿下骂您,也是为了您好。”   她一边唠叨着,一边吩咐人去端水来伺候幼宁洗脸,余光扫到案上的那块玉,问道:“怎么把这块玉拿出来了。”   雪兰说:“郡主让我找一块成色好的玉给福喜公公换茶叶,我瞧着这块不错,便拿去了。”   良辰听了骇道:“这块是殿下送给郡主的,你怎么能拿这块给福公公,你这脑子长着是干什么的,怪不得殿下来时发了那么大的火。”   幼宁:“……” 第59章   雪兰讪讪的说:“这块就搁在多宝格上头,我瞧着成色好,想着郡主说要挑块好玉,便顺手拿了去给郡主过目。”   良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当然瞧着好,殿下那里送过来的东西,有不好的吗?你做事怎么这么不仔细,莫说是殿下送过来的,便是各宫娘娘们赐过来的,你也要在心里记牢了,逢年过节各宫送过来的金银珠玉,郡主自不会往心里去,咱们贴身伺候的可得时时警醒着,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就这么一刻没盯着,你就能把殿下送过来的东西拿去讨好殿下身边的总管太监,得亏了殿下好性儿,换个人,还以为郡主是要打人家脸呢。”   良辰从多宝格上层的格子里取出一个描金匣子,用帕子把玉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过去。   幼宁刚在外面跑了一圈,这会还热着,擦了脸,喝了碗冰镇的酸梅汤,坐在梳妆台前拔掉头上的金钗,对着镜子试司珍司昨日送过来的发钗,这批发钗都是轻薄的宫纱制成的花钗,戴在发间轻盈活泼,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幼宁举着钗,找不到合适的位置,雪兰走过来接了发钗替她戴,幼宁微低着头,对着镜子看。   “郡主,戴在这里怎么样。”   幼宁说:“挺好的,你这梳妆的手艺越来越好,都快赶上李嬷嬷了,就是平日里做事,要再细心些,多跟你良辰姐姐学学,你不要总看你跟在我身边伺候,不做什么活,你良辰姐姐也跟你差不多似的,其实我身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各宫娘娘的人情往来,年节了回什么礼,生辰送什么贺礼既符合各宫娘娘的身份不越礼,又不会叫各宫娘娘觉得咱们轻慢,你良辰姐姐疼你,也不叫你做什么,从前我年纪小,这些人情往来倒还没什么,如今宫里的事情多了,你也要上点心,多帮你良辰姐姐做些事,尤其是殿下那里送过来的东西,你要格外上心,不能出一点差错。”   雪兰躬身道:“是。”又冲着良辰的方向福了福身,“良辰姐姐受累了。”   良辰捏着帕子站在多宝格前擦一块粉色的晶球,唇角轻轻翘起,哼了一声,“奴婢在郡主身边伺候,做这些都是分内的职责,旁人羡慕奴婢还羡慕不来了,郡主您也别总拿话哄奴婢,奴婢算是看出来了,您啊,就是宠着雪兰这丫头,您这番话,听着像是夸奴婢,其实还不是替这丫头开脱。”   幼宁笑了笑,在雪兰额头上戳了一下,“还不是这丫头笨,不及我良辰姐姐万分之一聪慧。”   良辰轻笑着摇了摇头。   殿外伺候的小宫人垂首立在碧纱橱前,通传道:“良辰姐姐,福喜公公来了。”   良辰搁了帕子,正要出去瞧瞧,雪兰扭头说:“估摸着是殿下派他送茶叶来了,姐姐歇着吧,我出去看看。”   雪兰抢先迈着步子掀开珠帘出去,幼宁坐在梳妆镜前,不一会儿,雪兰就回来了。   “殿下派福公公送了四罐茶叶过来,我留了两罐,另两罐拖他给成国公府二小姐送过去。”   幼宁见她这么快就上道了,颇为欣慰的点点头。   良辰问道:“你可请福公公进来吃茶了?”   “请了,福公公说殿下那里还要伺候,没留。”   良辰微微颔首,也没再说什么。   难得今日齐琮在宫里,太后晚膳叫他到永寿宫用,又叫了齐琅和齐瑛,因为七公主齐妧这阵子身体不适,几位公主便都没有叫过来。   三个仪表堂堂的翩翩少年立在殿内,永寿宫豁然亮堂了许多。   幼宁挨个行了礼,齐琮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齐瑛笑的温润和煦,“阿宁妹妹近来清瘦了许多,可是天热胃口不好。”   他对幼宁依旧是嘘寒问暖,幼宁因为贵妃的缘故,对他总是亲热不起来。   齐琮和齐瑛两个,一个冷过了头,一个热过了头,对比之下,还是和齐琅说话更舒服。   齐琅今天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鹦鹉过来,提着笼子在御花园瞎溜达的时候刚好被宣德帝撞见了,宣德帝自己不咋地,对几个儿子要求却很高,看见不务正业的齐琅就来气,逮过去一通训,骂他不知进取,整日只知遛鸟遛狗,给派了差事也不乐意做。   他托着笼子教鹦鹉说太后福寿安康,逗的太后哈哈大笑。   齐琅趁机告状,“皇祖母你可得给孙儿做主,孙儿好容易找了一只彩色的鹦鹉,调/教了许久会说好多话,特地带进宫哄皇祖母您开心,结果来时遇到了父皇。”   “被骂了?”   齐琅撅着嘴,“可不是,骂孙儿也就算了,他见孙儿不成器,非要命人把孙儿这鹦鹉屁股上的彩毛给拔了,还好孙儿跑的快,不然您现在见到的就是只秃鹦鹉了。”   太后拧眉道:“你父皇命人拔你这只鹦鹉的毛,你顶撞了你父皇?”   齐琅讪笑两声,“孙儿没顶撞父皇,只是没经过父皇同意就跑了。”   太后骂道:“混账,你父皇的话,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圣旨,你护着你这鹦鹉跑了,是忤逆犯上你知不知道,还敢到哀家这里来说,指望哀家护着你吗?”   “哎,不是。”   齐琅提着笼子,凑到太后跟前,“皇祖母,孙儿这也是一片孝心,这会子,怕是父皇派来的人还在外头盯着呢,孙儿跑的时候,父皇挺生气的,孙儿这要是出去了,这鹦鹉保不准就活不了了,好歹博您老人家一笑,这鹦鹉,也是有功的。”   太后板着脸训斥,“你的哥哥们都到各部任职办差了,你整日遛狗斗蛐蛐,正事不做,说你你就当耳旁风,你父皇要罚你你就跑,躲你母妃那里,躲哀家这里,你好赖也是个皇子,跟谁学的这破皮无赖的行径。”   齐琅嬉皮笑脸的说:“父皇每次要打孙儿,那也就是嘴上说说,也不是真的要打,父皇气头上要罚,底下伺候的又不敢不听,真打了孙儿,过后父皇气消了,还不是父皇心疼,孙儿跑了,不也是为了父皇着想吗?”   “难不成你还有功了。”太后一拍桌子,吩咐道:“来人,去把他那只鹦鹉捉了,拔了毛送去给皇上赔罪。”   齐琅连忙护住笼子,“皇祖母,您最是慈善的一个人,是,孙儿是不成器,打骂都使得,可这鹦鹉就是一个逗趣的玩意,多无辜啊。”   太后冷哼一声,齐琅看了眼齐琮,齐琮眼神严厉,这要不是在皇祖母宫里,他都想把这弟弟拖出去打一顿。   幼宁站在一旁,忍俊不禁的笑。   齐琮对齐琅这个弟弟从小管束甚是严厉,许是物极必反,齐琮这几年事情多,又忙着教导齐娴幼宁,顾不上齐琅,齐琅就像放出了笼的鸟一样,撒开欢的蹦跶,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斗蛐蛐斗鸡,宣德帝一给他派差事,他不是胳膊疼腿疼,就是头晕目眩,总之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齐琅想找个人帮自己说话,齐琮肯定不替他说话,不训斥他,已经是给他脸了。   齐瑛是个老好人,冲他微微一笑,温声道:“皇祖母,七弟也是一片孝心,正好孙儿有事要禀报父皇,回头孙儿去父皇那里替七弟解释。”   太后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他是个混账,你不必替他求情。”   齐琅看着齐瑛,心里不爽,面上还挂着笑,“多谢六皇兄了,不过让你替我去父皇那里求情,父皇下回又要骂我犯了错还不知悔改了,我自去请罪便可。”   不过皇祖母要是不替他说话,他这鹦鹉的毛多半是保不住了。   他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幼宁身上。   幼宁扬起笑脸,“琅表哥。”   齐琅提着鹦鹉过去,逗着鹦鹉,“快说,郡主又漂亮了。”   “郡主又漂亮了。”   鹦鹉跟着齐琅喊了一句。   幼宁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只色彩斑斓的花鹦鹉,齐琅冲她挤了挤眼,“阿宁喜欢这只鹦鹉吗?”   幼宁知道他这是让自己帮他,捂着嘴笑。   太后对着林嬷嬷使了个眼色,林嬷嬷福了福身,掀帘出去。   幼宁也没什么好和齐琮齐瑛说的,便和齐琅凑到一起逗鹦鹉,齐琅见她明明对鹦鹉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却还装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阿宁妹妹貌美,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净,鼻子嘴唇都秀气精致,一双眼睛,笑起来,如清晨升起的太阳一样灿烂。   听说卫国公夫人进宫那日,有意替闻铮求娶阿宁妹妹,问阿宁妹妹觉得闻铮怎么样,阿宁妹妹没直接说闻铮,却先提了他。   阿宁妹妹,这是不是对他有点意思。   他越看幼宁,越觉得幼宁是在冲他笑。   幼宁突然感觉齐琅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   她笑着朝齐琅说:“琅表哥,怎么了?”   齐琅一瞧她大大的眼睛微微翘起,两颊一对小酒窝,眼梢轻扬,脸上就有点红。   齐琮淡淡的扫了眼这边,瞥见齐琅的眼神,道:“阿琅过来。”   齐琅跑到齐琮身边坐好,幼宁觉得这哥俩甚是奇怪,不会是齐琮怕自己对他有意思,从他弟弟入手,连齐琅都不许和自己说话了吧。   齐琅看幼宁往自己这边看,凑到齐琮耳边说:“皇兄你看,幼宁妹妹是不是在看我?”   幼宁对上齐琮和齐琅的视线,下意识的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皇兄你看,阿宁妹妹又笑了,她就是在看我,卫国公夫人入宫那天,她就……”   “七皇弟,你在同五皇兄说什么,可否说出来让六皇兄也听听。”   齐琅被齐瑛打断,朗声说:“没什么,就是些私事。”   齐琅扭过头想要继续同齐琮说,齐琮烦了他这个弟弟,把手里的茶盏搁下,淡淡的说:“她不是在看你,你看错了。” 第60章   齐琅被皇兄撂了脸子,觉得皇兄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武断,他心里认准了的事,就不愿意听别人的,也不愿意看现实。   总觉得幼宁是他教的,就会像他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他都向皇兄暗示很多次幼宁可能喜欢他了,皇兄每次总是不屑一顾,那眼神,好像幼宁不可能会喜欢他一样。   他怎么了,生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怎么幼宁就不会喜欢他了,幼宁七岁便到宫中,和他青梅竹马,喜欢他一点意外都没有,他把他当兄长,敬着他,才同他说这事,真是对自己的弟弟一点信心都没有,他今儿还真就得让皇兄看看,阿宁妹妹就是喜欢他这样的。   少年气盛,特别不服气。   齐琅把鹦鹉递给旁边立着的宫人,嘱咐道:“彩莹今日逗皇祖母和阿宁妹妹开心,立了大功,多喂她点好吃的。”   彩莹是齐琅给他这只鹦鹉起的名字。   宫人躬身应是,提着笼子出去喂食。   齐琅转过身,抿了口茶,眸光不由自主的挪到了幼宁那边去,宫人刚摆了一盘红枣核桃糕,太后这会在问齐瑛齐琮话,“鄎国闹起来了?”   齐瑛拱手道:“弹丸小国而已,父皇已经派林将军前去镇压,皇祖母不必为此忧心。”   鄎国是盘踞在大齐北部的一个小国,疆域虽不及大齐十分之一,但鄎人身强体壮,善骑射,早些年便闹过几回,被汝阳王镇压之后,一直安分守己,这两年,又开始闹了。   太后微微阖目,“哀家不是怕他们,只是好容易得来的太平盛世啊。”有战争,就有伤亡。   齐瑛继续宽慰太后,齐琮坐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   父皇派林氏母家兄长出战,他并不看好。   幼宁一个人坐着无聊,悄悄拿了一块枣糕放到嘴里,瞧见齐琅在看自己,被人这么看着吃东西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齐琅朝她笑了笑,“阿宁妹妹,你吃什么呢?这么香。”   她冲着齐琅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枣糕。”她微侧着身子避开他的视线,继续吃。   齐琅戳了戳齐琮的胳膊,咕哝着,“皇兄你怎么不看啊,真的,明明就是在看我。”   齐琮眼底浮出无奈,想把他拖出去打一顿。   幼宁这孩子满心满意在自己身上,阿琅就是自作多情。   齐琮看齐琅那毛躁劲,有些头疼,他总共就带了三个弟妹,盼着她们能一生顺遂无忧,结果幼宁在这个年纪,就情窦初开喜欢自己,阿琅眼下不知中了什么邪,听风就是雨,幼宁不过是在卫国公夫人面前顺嘴提了他一句,闻铮是他的伴读,幼宁在卫国公夫人面前提他的名字,实属正常,他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觉得幼宁会喜欢他?   幼宁生的漂亮,阿琅若是真以为幼宁喜欢他,长此以往,难免生出乱子,万一他对幼宁生出心思,注定得不到回应。   趁着他现在年纪还小,必须要及时让他认清现实。   他又瞥了眼幼宁,女孩心思敏感,需慢慢开解,不可操之过急。   幼宁见齐琅总往自己手上的枣糕看,抬头扫视一圈,好像是只有自己这里才有一盘,旁人那里都没有,她有点犹豫,问齐琅,“琅表哥要吃这个吗?”   齐琅坐直了身体,笑着问,“好吃吗?”   幼宁点头,“好吃的。”她吩咐雪兰,“端过去给福王殿下。”   雪兰把枣糕端到齐琅和齐琮中间的桌子上,齐琅捏了一块,不自觉的轻咳一声,朝他皇兄嘚瑟,“五皇兄你也尝尝,阿宁妹妹给的。”他咬重阿宁妹妹四个字。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他们兄弟三人坐在这里,幼宁单对他一个特殊,让人把枣糕给他,他十分得意。   齐琮懒得理他。   他又吹嘘着枣糕味道如何如何好,“皇兄,你尝一块试试。”   幼宁无语的看着齐琅,觉得这孩子莫不是傻了吧,一块红枣核桃糕让他吹成天上的凤肉了,真那么好吃,她肯定不给他。   齐琮和齐琅位置离的近,幼宁往这边看,齐琮感受到她的目光,眼梢微抬,正好对上幼宁的目光。   幼宁在宫中多年,深谙见人三分笑的套路,翘起唇角笑了笑。   齐琮眉心微拧,太后指着齐琅,没好气道:“那是给你阿宁妹妹的,你一个做哥哥的,还抢妹妹的东西吃,不知羞。”   齐琅直呼冤枉,“是阿宁妹妹主动给孙儿的,可不是孙儿向阿宁妹妹要的,是不是啊,阿宁妹妹?”   幼宁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齐瑛,客套道:“我吃着味道不错,三位表哥都尝尝。”   太后笑的一脸宠溺,“阿宁不知道,他们三个都随了他们父皇,不爱吃枣,所以才只有你有,他们都没有。”她对着齐琅笑骂道:“你这个瞎眼馋,你早说你也要吃,还能缺了你的,给你的时候你不吃,看别人吃了你就说好。”   幼宁微怔,“三位表哥都不爱吃枣子吗?”她下意识的瞥了眼齐琮,她记得齐琮是吃枣子的呀,她们一起吃了好几回呢,没听他说过他不爱吃。   齐琮对上幼宁的视线,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块枣糕,齐琅也连忙捏了一块,塞到嘴里,说:“旁人给的枣子都不吃,但阿宁妹妹的一番心意,怎么能辜负?”   齐瑛也笑了笑,说:“既如此,那我也要尝尝了。”   他身后的宫人走到齐琮齐琅跟前福了福身,把那盘枣糕端过去给齐瑛。   齐瑛吃了一块,拿帕子擦了擦手,朝幼宁说:“怪不得阿宁妹妹要让我们尝,味道确实不错。”   幼宁本来只是见齐琅一直看,以为齐琅想吃才让人端给他的,但齐琅和齐琮坐一起,齐琅又让齐琮吃,单剩下一个齐瑛,她才说请三位表哥都尝一尝的,结果被齐瑛硬生生说成是吃到了好吃的,还贴心的想着他们,对着她一通夸。   幼宁觉得齐瑛这个人真是很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他明明就看出来自己不过是不想叫他尴尬,才刻意把他给捎带着了,却丝毫不介意的夸她善良,说的真心实意。   幼宁非常怀疑这人最擅长的本领就是自己骗自己。   用完晚膳后,三位皇子告退,太后有些累了,倚靠在榻上。   幼宁走过去,跪坐在她的背后,替她捏肩。   “皇祖母可是为鄎国的事担心?”   太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小丫头,刚刚不是一直在吃吗?原来也留了个心眼子,听我们说话呢。”   幼宁笑了笑,俯着身子趴在太后胳膊上,“要是幼宁是男子便好了。”   “哟,阿宁想做什么?”   “做将军,上阵杀敌,替皇祖母分忧。”   太后拉着她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叹了口气,感慨道:“幸好你是女孩儿。”   太后眼底有些疲惫,幼宁陪着她说了会话,才带着良辰和雪兰回去。   长廊上点了灯,晚上的风清凉许多,一行人走在游廊里,临近福安殿的时候,却见前头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明月清风下,双手负在身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采。   “哎,那不是宁王殿下吗?”   前头两个挑灯的小宫人往两侧退了退,给幼宁让出一条道来,宁王殿下这会站在这里,肯定是要找郡主的。   幼宁眉眼含笑的走过去,福了福身,“表哥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齐琮转过身,瞥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宫人,良辰很有眼色的带着她们退到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地方。   齐琮缓步踱到幼宁跟前,幼宁仰着头看他,他对上幼宁一双清澈的水眸,拇指在食指上轻轻摩挲,避开视线。   幼宁歪着头,追上他的目光。   “表哥。”   齐琮微垂着头,声音低沉,“你也不必为了本王安心,刻意做那些事。”   幼宁:“……什么?”   齐琮见她一脸懵懂,唇角微微下耷。   幼宁看出来了,他这是有些不高兴了。   “还请表哥明示。”   齐琮转过身,背对着她,直白的说:“枣糕本王吃了,下回想给本王什么,直接给就是了,不用借着别人的名头,引别人误会。”   幼宁盯着他缓缓离去的背影,一脸茫然恍惚。   他在说什么?   难道他是觉得她想把枣糕给他吃,又不想要他瞧出来自己的心意,才借着齐琅的手给他?   幼宁盯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很是无语。   良辰走上前,扶着她说:“郡主,咱们回去吧。”   幼宁问,“良辰,今日我同三位殿下在皇祖母那里,你瞧出我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了吗?”   良辰摇了摇头,笑着问,“郡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同?”   幼宁说:“没有什么不同。”   良辰好笑道:“郡主做了什么,自己该是最清楚的,你都觉得没什么不同了,奴婢又怎会看出不同来,外头燥,郡主快回去吧。”   幼宁心里叹气,齐琮到底是怎么瞧出来自己给齐琅枣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觉得。 第61章   鄎国兴兵攻打大齐,接连骚扰齐国北部的云城,奉城,鄢城,奉城城守阵亡,三城之中,云城兵力最强,宣德帝命云城守将罗卫汝派兵支援奉城,又命贵妃兄长林炳前去镇压。   林炳率兵抵达奉城,接连传来败仗的消息,奉城已失,宣德帝看着前方战报,林炳因毫无作战经验,本就不能服重,吃了几场败仗之后,守城的将领们不再听他号令,军心不稳,百官请奏另选主将。   宣德帝命云城城守罗卫汝暂代主将一职,罗卫汝奏请朝廷粮草不足,要求迅速派粮,半月后,粮草未至鄢城,罗卫汝率兵撤离,大军退至宁州,鄢城被鄎国攻陷。   宣德帝震怒,看着跪在地上不发一言的满朝文武,冷笑道:“那些吹嘘罗卫汝征战多年,杀敌无数,能担大任的人呢?”   众臣垂首。   鄎国作乱,皇帝派贵妃娘家毫无经验的兄长领兵作战,朝中本就有人不服,认为皇帝这是被枕边风吹的找不到北,祖宗基业都不想要了。   支持正统嫡脉一支的朝臣日日请奏陛下更换主将,尤其是宗室那些有些颜面辈分大的老亲王,言辞犀利,就差指着宣德帝鼻子骂他昏君了,并且大力举荐云城城守罗卫汝。   罗卫汝原是汝阳王麾下骑兵统领,汝阳王交了兵权后,原姜家军被重新编制,大多驻扎在北部,宣德帝为了博个善名,原汝阳王麾下的中高级将领都受到了妥善安置。   宣德帝就是考虑到罗卫汝昔日在汝阳王麾下效力,才不想用他做主将,奈何原本不被看好鄎人在没了汝阳王的大齐军队面前,势如破竹,战况危及,英国公成国公等昔日武将都以年迈体弱为由,不愿上阵,朝中无人可用,宣德帝不得不暂时命罗卫汝替行主将之职。   “不战而退,这便是你们为朕举荐的将才,人呢,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平日里不是挺能说吗?今日怎么了,都哑巴了。”   宣德帝竭嘶底里一番,一人坐在龙椅上,难掩疲惫。   被他摔在面前的军务上,尤其刺眼的一句话是,臣恐因粮草不足,将士们被围困奉城。   罗卫汝是故意的,粮草已经押往奉城,只差几日便可抵达,他却主动带兵退城,是在拿大齐的城池发泄不满。   当初汝阳王世子便是因粮草不足被困邺城,他刻意写下那样一句奏报,这是在挑衅他这个皇帝。   宣德帝深吸口气,捂着额头,“哪位爱卿可以为朝廷出战?”   无人应声。   眼下局势,又有谁还看不出来,大齐当年有汝阳王在,足以震慑外敌,朝廷的军队里多是昔日汝阳王带出来的,尤其是震慑北部的军队。   林炳到了北边,众将领不听他的号令,根本原因也不是因为他没有作战经验,更大的可能性是被人挑拨了。   陛下的皇位是靠汝阳王带领将士们拼杀出来的,陛下过河拆桥,用着汝阳王时,以礼相待,一旦用不着了,连人家唯一的儿子都设计杀害了,那些战场上的将士们最重情义,如何不怨宣德帝。   不过是汝阳王忠心耿耿,被逼到那份上都没造反,他在时,还能管束那些从前的部下忠君,如今他都走了四年,曾经听到汝阳王名号便带着军队灰溜溜逃跑的鄎人喜出望外,愤愤不平的原姜家军编入各个军队之后扰乱军心,这个仗,根本没法打。   有流言说林炳吃了两场败仗之后,便被守城的将领们捆起来套头暴打了一顿,至今还在军中养伤,传回来的那些消息真真假假,连陛下都怒喝那些人要造反,如此行径,摆明了是挑事者不要命了,也要让陛下为当初打压汝阳王复出代价,谁还敢过去。   “陛下,可有臣妾哥哥消息?”   贵妃堵在衍庆殿门口,焦急的等着宣德帝退朝。   宣德帝窝了一肚子火,没心思理会她,径直的越过她往里走。   贵妃追上去道:“陛下,臣妾哥哥是被奸人所害,陛下您也看到了,如今的主将罗卫汝不遵皇命,我哥哥到奉城时,奉城便是他在统领,那几场败仗,定也是他设计要夺主将之位,陛下,你一定要救救哥哥。”   宣德帝坐在椅子上,拱着腰,宽大的袖袍垂到地上,“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陛下——”   怦地一声。   宣德帝拍案而起,怒喝道:“是你哥哥重要,还是朕的江山重要,连失几座城池,朝中无人可用,朕寝食难安,你身为贵妃,不能为朕解忧也就罢了,却在这里烦朕,哥哥,哥哥。”宣德帝双手叉腰,一脚踢翻面前的椅子,指着贵妃道:“林炳无能,倘若不是他自己请命领兵出战,向朕吹嘘取鄎将曹焘的项上人头回来给朕,又不能令众将士心服,岂会叫罗卫汝有机可乘,今日局面,皆因他而起,等他回来,朕便砍了他的脑袋。”   贵妃脸色青白,吓得跪到地上。   “陛下,臣妾哥哥冤枉啊。”   贵妃拉住宣德帝衣袖,宣德帝沉着脸甩开她。   贵妃发髻松散,哭着说:“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自知出身低微,这些年,林家得陛下庇佑,才有今日荣耀,臣妾的叔伯兄长们,忝局官位,哥哥身为武将,太平盛世里,武将无处可用,哥哥也就带兵剿过几个匪,他又哪里打过仗啊,原也不敢拿江山社稷冒险,可朝中百官享受太平日子惯了,昔日武将如今都已老迈,余下那些人多是靠着祖上功德荫庇,都没上过战场,陛下无人可用,臣妾也是想为陛下分忧,这才让哥哥到陛下跟前请命出战的,陛下,臣妾有罪,可臣妾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   贵妃哭的梨花带雨,“臣妾是比不过皇后娘娘尊贵,当初也求过皇后娘娘,能不能请英国公出战,臣妾又拉着脸子召成国公夫人,想着便是成国公不成,世子虽未上过战场,可好歹也是跟着成国公在军营里历练过的,隔日便传来成国公病重吐血的消息,让哥哥出战,真的是无奈之举,陛下,臣妾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宣德帝听她一番哭诉,如今朝中确实派不出人,林炳虽无用,却是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战的,他深吸了口气,面色缓和。   “起来说。”   贵妃擦了擦眼泪,撑着腿站起身。   “陛下,鄎国就是一个小国,兵力远远不敌大齐,许多年前交战时,哪次不是被咱们齐军打的落荒而逃,为何这次如此英勇,致百官无人敢战,便是如今有罗卫汝等人作乱,百官们怕了,不敢去了,可刚开始,为何也没有人请战,眼下太平多年,武将在朝中地位渐渐不如文官,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连臣妾那个毫无沙场经验的哥哥都敢一试,昔日与汝阳王并肩作战的成国公为何不敢让世子前去,英国公一向心怀大齐,以他的性子,便是病倒在床上,也该强撑着病体带兵驱逐外敌。”   宣德帝半眯着眼,眼底情绪复杂。   贵妃偷瞥着他的神色,知道他这是起了疑心了,继续道:“罗卫汝昔日是汝阳王的骑兵统领,他有此举,必是误会了当初邺城的事,是陛下故意延误粮草,可他一个云城守将,如何敢做这种不要命的事,又如何手眼通天,算到陛下一定会命他为主将,定是这朝中有人和他一起作乱,成国公和汝阳王府是姻亲关系,还有汝阳王府的郡主幼宁,成国公这些年对幼宁不闻不问,前阵子,却突然接幼宁到成国公府住了一阵子,到底汝阳王世子妃是成国公最疼爱的嫡长女,也难保成国公这些年,没有因为痛失爱女的缘故,迁怨陛下,宁王与幼宁郡主走的近,英国公提前得到罗卫汝要趁机作乱的消息,也不是没有可能。”   宣德帝拧眉,“英国公一直忠心耿耿,劳苦功高,英国公与成国公两位,辅佐朕多年,莫要胡言。”   贵妃捏着帕子擦了下眼泪,低眉道:“臣妾妇道人家,仰仗陛下而活,一颗心全在陛下身上,但凡有可能危及到陛下的,难免多想了些,陛下觉得不当听的,也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罗卫汝做下这等不要命的事,必然是为了替汝阳王世子出气,如今战事吃紧,即便是换将,汝阳王的那些旧部下也容易受到挑唆,可得想个法子,震一震他们啊。”   宣德帝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姜幼宁。”   贵妃点了点头,“陛下真是和臣妾想到一处去了,听说这个罗卫汝父母双亡,无妻无子,就光棍一个人,为了汝阳王世子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难道会不顾及汝阳王府这唯一的血脉吗?让人把幼宁郡主带到云城去,把臣妾哥哥换出来,才能让哥哥重掌兵权,解如今之围。”   “咱们贵妃娘娘倒是足智多谋,一张利嘴,把宁王,成国公府,英国公府全搭上了,陛下若是听了你的话,本宫也是乱臣贼子,活不成了,再把幼宁给抓了,气坏太后娘娘,整个大齐,以后也没人敢跟贵妃娘娘作对了。”   贵妃脸色一变,扭过头,皇后站在珠帘外头,唇角轻翘着,面露讥讽,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不过听她的话,显然是把她的话都听了,来了好一会了。   贵妃也不怕她,“娘娘何出此言,臣妾也是一心为了大齐。”   皇后迈过门槛走进来,对着宣德帝行礼。   宣德帝见她来了,有些心虚,抚掌道:“贵妃也是关心则乱,想的多了些,英国公忠心耿耿,朕不会怀疑他。” 第62章   皇后面色淡然,反问道:“陛下,关心则乱便可污蔑忠臣吗?”   宣德帝一怔,没想到这个向来不把贵妃话放在心上的皇后突然较起了真,还质问起了他。   皇后姿态优雅的经过贵妃身边,一转身,拂袖坐到宣德帝旁边的位子上,冲宣德帝略一点头,“陛下,贵妃污蔑忠臣的事暂且不论,适才臣妾在外面听贵妃妙语连珠,直言要把幼宁抓起来,送到云城把林炳换出来,那么敢问贵妃娘娘,把你哥哥换出来以后,接下来,又要如何击退鄎人,解大齐如今之困。”   她眼梢微垂,一句敢问贵妃娘娘,说的极其讽刺。   贵妃叫她噎了一声,支支吾吾的说:“把臣妾兄长换出来以后,将罗卫汝斩首示众,叫北部的将士们好好瞧一瞧,这便是背叛朝廷的下场,杀一儆百,没了为首作乱之人,余下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不敢不听从指挥,我大齐数十万将士,难不成还打不过小小的鄎人。”   皇后轻笑道:“甚好,北部将士,在贵妃眼里,除了罗卫汝,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乌合之众,如何抵抗鄎人?”   贵妃被皇后两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宣德帝心里忍不住想,贵妃果然是小户出身,见识短浅,他的目光扫过皇后和贵妃,心下已经很清楚,此刻,他需要听皇后的意见,这种事,贵妃是指望不上了。   宣德帝对着贵妃斥道:“无知妇人,还不向皇后赔罪。”   贵妃不可置信的看着宣德帝,满面悲伤,他竟当着皇后的面如此折辱她,她死死的捏着掌心,深吸口气,冲着皇后微微屈膝,“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   皇后捏起旁边的茶盏,举到眼前,似是打量上面的花纹,没有理会贵妃。   贵妃见状,自顾自的起身。   皇后缓声道:“即是赔罪,本宫没叫你起,你岂敢擅自起身,跪下。”   贵妃本就不服,她受宠多年,平日里见到皇后莫说是跪了,便是行礼也是随她心愿,敷衍了事,她甩着袖子道:“皇后娘娘,臣妾失言,已经向你赔罪,你也莫要得寸进尺,臣妾好歹是陛下亲封的贵妃,当着陛下的面,你是羞辱臣妾,还是要羞辱陛下。”   “呵,陛下亲封的贵妃,好大的威风啊,本宫身为正宫皇后,统领后宫众妃,莫不是贵妃一位,不在后宫之列?”   皇后与贵妃当着宣德帝的面便争论起来,宣德帝本就为朝堂之事心烦,此刻更是头疼欲裂,一掌拍在案桌上,“能不能都少说两句。”   贵妃抹着眼睛,泪珠子断了弦一样往下掉,看着宣德帝,怯声道:“陛下。”   皇后望着贵妃矫揉造作的样子,冷笑一声,贵妃这些年得宠,在后宫行事嚣张,有时候做的过分了,把陛下惹急了,只要稍稍撒撒娇,陛下便心软了。   她还当现在同以前一样呢。   陛下抬举她,连带着抬举她的娘家,林氏一党在朝堂如日中天,奈何小门户出身,又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不思进取,族中之人靠着贵妃庇佑作威作福,这么些年,族中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太平盛世也就罢了,眼下北部战乱,原先汝阳王留下来的那些将士们对陛下寒了心,不遵皇命,陛下不得不向英国公府成国公府这些武将出身的世族示弱,又怎么会在这时候纵着贵妃胡来。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管理六宫,你一个妃妾,不可在皇后面前放肆,跪下。”   果然,在江山和贵妃之间,毫无疑问是江山更重要。   贵妃见皇后眼神奚落的看着自己,面色铁青,她自做了贵妃以来,连先前的孝端皇后都没放在眼里过,更何况是如今这个连孩子都不能生的皇后。   宣德帝半眯着眼,见贵妃杵着不动,神色已是不悦。   贵妃不敢再放肆,咬着牙,笔直的跪到了地上,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屈辱的事了,没想到皇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头晕目眩。   皇后轻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下,“罗卫汝带兵撤离,也未必是对朝廷有异心,城中粮草不足,他身为主将,总不能拿手底下将士们的性命冒险。”   宣德帝听她替罗卫汝开解,眉心紧蹙,“可朕已经派人押运粮草前往鄢城,只需再等些时日,便能等到粮草,何须丢掉一座城池。”   “陛下,将士们也是人,不是铁铸成的,莫说是再等几日,便是等一日,腹中没有食物,鄎人攻去,他们又如何有力气抵抗,何况陛下你知道押运的粮草状况,但罗将军不知道,他只知道城中没有了粮草,鄎人就快要攻入城中,而陛下的粮草不知何时押至,因为粮草不足死守城池被困,最后一刻也没有等来陛下粮草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汝阳王世子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宣德帝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整张脸木着,皇后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叫他不得不直面这些血淋淋的过往。   当初汝阳王世子姜宏被困邺城,多次奏请粮草,最后一次在军务中写道:陛下,军中粮绝,请速派粮草援兵,臣必会为陛下保住邺城。   那个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人从未想过,他誓死效忠的陛下,原就不打算让他活着回去,他信错了人。   如今他派人速派粮草,也没有一个信任他的将军了。   “大齐不是没有可用之人,鄎人挥兵大齐时,臣妾便派人问过父亲,如今朝中,何人适合出战,不过是林家急功近利,低估了鄎人,认为人人领兵,都能像昔日的汝阳王一样,应战自如,轻而易举将鄎人逐出大齐,混个军功,陛下您受贵妃蒙蔽,执意派林炳前去,吃了败仗,才知道厉害,如今军心不稳,陛下您才想到朝中那些老臣,想让他们去给林炳收拾这个烂摊子。”   宣德帝闻言,恼羞成怒吼道:“不要再说了,此事已经过去,眼下是要另择良将。”   皇后挺直了腰杆,直视宣德帝,“臣妾再说一遍,军心不稳,谁去都没有用。”   宣德帝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混账,一群混账,食君之禄,毫无用处。”   一直跪在地上的贵妃突然开口道:“皇后娘娘一直说军心不稳,想必娘娘是有稳定军心的法子了?”   宣德帝闻言看向皇后。   皇后见贵妃竟还想拉自己下水,冷笑一声,“扰乱军心的法子倒是有一个,绑了幼宁,去换林炳,汝阳王在时,战功无数,如今北部军中,多是他的旧部下,绑了他唯一的孙女去换当朝贵妃的兄长,吃了败仗的林将军,何愁军心不会大乱。”   宣德帝被皇后一针见血的话,说的愧悔无地,瞪了眼贵妃,从前的解语花,此刻在他眼里,真是糟心透了。   “在那里杵着做什么?还不退下,乱出馊主意。”   贵妃一阵头晕,手脚冰凉,爬起来,看了眼皇后,担心自己走了以后皇后会鼓动陛下惩治她哥哥,脚步犹豫。   “陛下,臣妾哥哥——”   “你再敢提他,朕现在就下旨要了他的脑袋。”   贵妃白着张脸,不敢再言,抿了抿唇,忍着泪出了衍庆殿。   贵妃一走,宣德帝便厚着脸皮凑近皇后,看着皇后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想着她如今嫁给了自己,做了皇后,大齐失了城池,她这个皇后也不能安枕无忧,她这个样子,定然是心中有了主意。   “阿琦,英国公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他伸着手,想搭在皇后的手背上,皇后手快的缩回了手,叫宣德帝扑了个空,仰头笑着喊,“姐夫。”   宣德帝被她一声姐夫喊得整张脸都变了,望着面前这张肖似孝端皇后的脸,她的五官生的和孝端皇后很像,只是眉眼多了几分英气,不如孝端皇后柔和,眼睛看向他时,也没有孝端皇后的情意。   她永远都是这么淡定,分明已经嫁给了他,却固执的如孝端皇后在时一样,无人之时,叫他姐夫,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孝端皇后。   那些背地里嘲笑她不能生育的言论,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入宫十余年,至今没有侍寝过,他妄担着一个夫君的名号。   他脸色微沉,“你是皇后,不要乱叫。”   皇后轻笑,“臣妾记得幼时第一次入宫,在永宁宫看到陛下的时候,陛下为了哄姐姐开心,便让臣妾唤陛下姐夫,姐姐不许,说这样失了规矩,陛下却执意如此,说陛下与姐姐是夫妻,妻子的妹妹唤自己姐夫本是常理,岂会坏了规矩,姐姐不让叫,臣妾也不敢叫,陛下便随手捏了一块糕点,哄着臣妾叫,陛下当时和姐姐可真是恩爱啊,这么快便忘了吗?”   宣德帝深吸了口气,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如今再提这些,有何意义。”   “是啊,便向汝阳王世子一样,死了便死了,若不是眼下罗卫汝不遵皇命,等不到粮草便弃城,陛下也不会想起他吧。”   皇后望着宣德帝搁在双膝紧握的双手,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第63章   宣德帝被皇后气的说不出话,脸色铁青,这个皇后,当着宗亲的面,温婉大度,不嫉不妒,将后宫众妃都安置妥当,外人提起皇后,都要赞一句贤后,然而私底下对他说的话,却句句带刺,非要将他快要结痂的血肉撕开,往上面撒些盐巴,叫他不得痛快。   皇后微微向后靠着,神清气爽,皇帝被她惬意的样子气笑了,憋着气说:“你年轻,朕不跟你计较。”   皇后嗤地一笑,用帕子捂着嘴,侧着脸看他,“陛下,您这会儿当然不会跟臣妾计较。”他正愁着无人可用,想着让她父亲英国公替他打仗呢。   宣德帝听她语气里的嘲讽,皇帝的颜面早就丢到天边去了,指着她说:“朕没亏待过你吧,你入宫便是皇后尊位,成亲那一晚,你便对朕不敬,朕没治你的罪,甚至连你说不侍寝,这种荒唐的事,朕都应了你,这天底下,有哪对夫妻如我们这般,十一年了,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何必回回都要说些专刺朕心窝子的话。”   皇帝一番话,真是感人肺腑,他自己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皇后这个女人,太没良心。   皇后淡淡道:“陛下您不必说的好像天底下您最委屈一样,臣妾身为一个皇后,也没委屈过您吧,每月除了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按照祖宗规矩,您不得不到永宁宫来屈就两晚,剩下的日子都是随您心意,想临幸谁便临幸谁,臣妾何时阻拦过你。”   “你——”宣德帝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连咳了好几声,这还是个皇后能说出的话吗?真该让宗室那些天天暗示他不能亏待贤良皇后的老宗亲们看看,这便是他们口中因为他偏宠贵妃,委曲求全的皇后。   “不知羞耻。”宣德帝气喘吁吁的骂,颀长的脖子上,面容儒雅,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生的一副好样貌,做过的事情却叫人恶心。   皇后低垂着眼睫,轻轻转着手腕上的镯子,“臣妾承认,确实如您所说,您没亏待过臣妾。”   宣德帝并没有对她说出句有良心的话感到欣慰,依照他对皇后的了解,刺人的话还在后头,这就是个没良心的,无论他对她怎样,都捂不暖她的心窝子。   “可您待姐姐却不好。”   “住嘴。”   宣德帝打断她,“现在要说的是鄎人的事,你非要在这时候提你姐姐吗?”   皇后抿了抿唇,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宣德帝拧眉,“你什么意思?”   “后宫不得干政,陛下您既要谈论国事,臣妾只好告退。”   宣德帝深吸口气,“你今日过来,不是与朕商议鄎人的事?”   “臣妾只是深宫里的一个女人罢了,所见都是深宫之事,与陛下商议的也都是深宫之事,臣妾没有退敌之能,让陛下失望了。”   宣德帝觉得自己让她耍了一通,有些晕眩,手撑着额头,多看皇后一眼,都觉得头疼,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退下吧。”   皇后走到珠帘前,转过身,见宣德帝颓然的倒在椅子上,身躯歪扭,缓声道:“陛下是天子,这么点事,便把陛下难住了。”   宣德帝抬头,望着皇后的脸,她今日穿着一身黄色的镂金丝如意裙,发髻上缀着朝凤钗,一对珍珠坠垂在白玉般的脖颈上,唇角轻抿,立在珠帘旁,身姿曼妙。   她的脸庞是年轻的,同记忆中的孝端皇后有些重合,他的目光闪动,嗓音里带着轻颤的委屈,“他们都不听朕的,他们只听母后的。”   皇后盯着他,不将他的委屈放在眼里,“陛下,历朝历代,皆有天子年幼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可权势诱人,多的是不愿还政的太后,都是群臣跪请太后还朝,可您自十五岁便亲政,太后娘娘并未主动过问朝政,为何您亲政那么多年,还是要靠着太后给您拿主意?”   宣德帝怔了一下,皇后走回去,轻轻的扯住他的衣袖,把他拉起来,“陛下应该尝试着靠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将所有的霸气都对准太后娘娘一人,您君临天下,便该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臣服在您的脚下。”   “皇后,朕有时候对母后说话,是过激了些,朕心里是敬着母后的,可朕就是控制不住。”   皇后道:“那是因为陛下您知道,太后爱您,无论您做什么,这个世上,太后永远不会抛弃您。”   宣德帝叹了口气,面色悔恨。   “陛下,咱们大齐绝不会输给一个小小的鄎国,任由他们抢占城池,眼下只是军心不稳,因为汝阳王和汝阳王世子的事,民间流言甚多,将士们不信陛下您重视他们的性命。”   宣德帝听她分析局势,眼底一亮,“阿琦,你到底有没有良策?”   皇后叹了口气,“有倒是有。”她顿了一下,又抿住了唇角。   宣德帝重新燃起希望,“阿琦,你说。”   他已经被连日里传来战败的消息弄的焦头烂额,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他总以为大齐数十万铁骑,非边陲小国能冒犯,没想到这泱泱大国,只是表面繁华,在与鄎人的对战中,鄎人根本没有费力,便取了他们几座城池。   “陛下御驾亲征,可重振军心,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御驾亲征,让大齐将士们看到您爱民如子,鼓舞士气,那些挑拨军心的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御驾亲征。”   宣德帝重复这几个字,很快就否定了。   “朕没打过仗。”   “陛下是天子,哪里需要亲自下战场。”   宣德帝心中凝着这句话,面色复杂的看向皇后,如今坐镇北方的将军罗卫汝心思不明,主动弃城,极有可能是为了给汝阳王报仇,与鄎人勾结,军中汝阳王的旧部下多,若真是被罗卫汝挑拨了,他御驾亲征,极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即便罗卫汝没有与鄎人勾结,他敢不遵皇命,还敢将那样的话承到他面前,也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后鼓动他御驾亲征,是何居心?   “陛下,汝阳王世子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汝阳王也没了,当年困在邺城里的那些人,一个人都没出来,谣言都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传出来的,您亲自坐镇军中,守住大齐城池,还有哪个会信,您这么圣明的君主,会用那样的法子,诛杀良将。”   宣德帝斟酌片刻,说道:“朕也想御驾亲征,只是如今太子未立,朕若走了,朝中无人坐镇。”   宣德帝仔细打量皇后,见她对他所说的立太子一事无甚反应,稍稍松了口气。   御驾亲征,必然要命一位皇子监国,眼下贵妃兄长犯了大错,其他皇子不是年幼就是生母位分实在低微,有资格监国的,也就宁王了。   皇后无子,宁王是孝端皇后的儿子,宣德帝不想再想下去,越发寒心。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妥善安排,你先退下吧。”   皇后见他这会便找借口推脱,心下冷笑,面上不显,起身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宣德帝起身,在窗边站了会,与御前总管李成候在一侧,宣德帝吩咐道:“去永寿宫。”   人才走到门旁,想到皇后说的那句至今都要靠太后,又折了回来,撩着袍子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宣怡亲王,英国公,成国公,成国公世子,吏部尚书。”   李成应了声,刚转身,又被宣德帝叫住,“把宁王和安王也叫来。”   “前线接连失去几座城池,朕错用了林炳,也错用了罗卫汝,是朕的过错。”   齐琮齐瑛怡亲王等人一听宣德帝认错,纷纷跪下。   宣德帝首先搀起怡亲王,怡亲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此刻叔侄俩面对面站着,叹了口气。   怡亲王垂着头说:“是老臣汗颜,没能劝导陛下。”   倒是没有否认宣德帝的过错。   宣德帝心下有些尴尬,英国公成国公等人跟着请罪,“是臣等无能。”   宣德帝道:“众位卿家都是我大齐肱骨之臣,只是如今战时紧急,罗卫汝极有可能已经与鄎人勾结,我大齐危在旦夕,朕今日叫众位爱卿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众位爱卿商量,朕决定,御驾亲征。”   英国公成国公闻言依旧垂首立着,并不接话,江世杰瞥了眼他爹,他爹不动他也不动,齐琮眉心轻蹙,齐瑛似乎有话要说,唇角翕动,又咽了回去,吏部尚书左右看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陛下,请三思。”   怡亲王也拱手道:“陛下,云城守将罗卫汝弃城,可能是担心粮草不足,被困城中,但也有可能,是依陛下刚刚所言,勾结鄎人,若是前者,陛下御驾亲征,可振军心,若是后者,只怕会对陛下不利,陛下九五之尊,不能以身犯险。”   宣德帝就知道怡亲王一定会反对御驾亲征,他叹了口气,“皇叔,眼下朝中无人可用,这是朕的江山,朕自己去守,朕意已决,皇叔不必再言了,今日便是想和皇叔商议,监国一事。”   成国公听宣德帝说的大义凛然,面露不屑,真决定御驾亲征,何必叫怡亲王过来,怡亲王是他亲叔,能舍得叫侄子去犯险。   宣德帝目光落在齐琮和齐瑛身上。   齐瑛向前膝行两步,“父皇,叔祖父言之有理,父皇九五之尊,不能犯险。”   宣德帝见六儿子关心自己,心里安慰不少,他又看向齐琮,齐琮笔直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宣德帝有些失望的移开目光。   “朕决定,朕走后,由——”   “陛下。”怡亲王打断他,“朝中岂会无人可用?”   怡亲王看向英国公和成国公,还未说话,成国公俯到地上,拉长腔调哭道:“都是老臣无用,身体不争气,走几步便头晕目眩。”   英国公也叹息,“老了老了,扛不动箭了。”   怡亲王:“……” 第64章   怡亲王闻言眉头轻皱。   成国公和英国公以年迈体弱多病为由推拒出战,宣德帝出言安抚道:“英国公护国公不必自责,两位年轻时沙场杀敌,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此次出征凶险,两位便留在朝中,辅佐朝政,若朕回不来了,便由——”宣德帝目光在齐琮和齐瑛之间来回移动,还未定下由谁监国,吏部尚书拱手道:“陛下,万万不可,战事危急,云城守将是否叛国未知,陛下怎能犯险。”   英国公面色肃严,沉吟道:“大齐连失几座城,罗卫汝不战而退,军心衰竭,北部将士镇守边关多年,率领的将士多是从前汝阳王的旧部下,那批将士原就不愿接受朝廷调遣,陛下才会将他们分别编入北部军队,罗卫汝曾是汝阳王麾下骑兵统领,又在北部云城镇守多年,北部将领怕是早就只听从他的命令,陛下命他暂代主将,林炳带过去的那些兵,现在也被他接管。”   宣德帝一掌拍在案桌上,叉腰骂道:“逆贼。”   如今的罗卫汝,显然是早就暗度陈仓,接管了汝阳王曾经的势力,只是他没有汝阳王对朝廷的忠心,倘若他真的与鄎人勾结了,剑指自己的国家,大齐必然动摇国本。   怡亲王道:“陛下,罗卫汝曾是汝阳王麾下悍将,冲锋陷阵,战功赫赫,在未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叛国之前,他都是大齐的功臣。”   宣德帝听了他的话,抿了抿唇角,脸色稍缓,冲着怡亲王道:“皇叔,罗卫汝弃城而逃,哪有一军主帅的样子,朕的粮草已经快要押至,即便他没有叛国,也是因为他的怯懦,丢了城池。”   怡亲王素知自己这个皇帝侄子疑心过重,身为一个帝王,资质平庸,对自己所疑之人,却是心狠手辣,当初他若是肯听一点点劝诫,不对汝阳王世子下手,大齐又怎会落到今日无人可用的局面。   “陛下又怎知,罗卫汝不是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   宣德帝被怡亲王的话噎了一声。   怡亲王道:“罗卫汝即是一军主将,便要为手底下的将士们负责,城中粮草不足,在不知粮草援兵何时能到的情况下,留在城中硬抗未必是良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将士们还在,暂丢一座城池,还可以夺回来,可若因粮草不足致将士伤亡惨重,城池被破也只是早晚的事,眼下罗卫汝还在战场保家卫国,若传出他叛国的消息,岂不是更加动摇军心,陛下应该往好处想。”   宣德帝被怡亲王说的脸色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道:“皇叔言之有理,是朕偏激了。”   他这时候还算听话,没有乱使帝王性子,怡亲王稍感欣慰,扭头看向英国公。   “不知英国公可有良策?”   英国公拱手道:“微臣觉得,御驾亲征,确实可以安抚军心,令士气大增。”   怡亲王拧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英国公继续道:“当初汝阳王上交兵符,退居封地,他所带领的将士们便替汝阳王不平,不愿接受新主将,陛下虽将他们编入新队,但汝阳王世子困死邺城时,军中流言甚多,汝阳王的旧部下对朝廷多有不满,对陛下也诸多误解,认为陛下身在定熙,不能体会将士疾苦,他们寒了心,不愿拼尽全力为国效力,陛下若能御驾亲征,那么一切流言,自当迎刃而解。”   宣德帝见英国公极力劝自己御驾亲征,和皇后的意思差不多,愈发觉得这是阴谋,他从小便不喜练武,兵法学的一塌糊涂,他去了,除了把自己置身险境,能有什么用。   怡亲王看向宣德帝,英国公说的没错,流言向来半真半假,在那群汝阳王的旧部下心中,虽然猜测汝阳王世子是陛下派人暗杀,但邺城一个人都没出来,他们也只是满腔怨愤,并不能确定,陛下亲自坐镇军中,必然能改变陛下在他们心中阴险狡诈的印象,真心为朝廷杀敌。   宣德帝见怡亲王犹豫了,担心他也赞同自己御驾亲征。   他已将御驾亲征说出了口,就不能自己反悔,得由怡亲王极力反对自己亲征才行。   怡亲王见他如此神情,哪里不知道他说要御驾亲征,只是故意激英国公和成国公,谁知这两个老东西压根就不像朝中其他老古板一样把他奉若神明,忧心他的安慰,把他架在那里,进退不得。   衍庆殿里争执不休,英国公成国公极力请奏宣德帝御驾亲征,吏部尚书和安王反对亲征,衍庆殿里乱的如民间菜市,成国公突然捂着胸口咳了一声,拱手道:“请陛下定夺。”   宣德帝想借怡亲王和吏部尚书安王等人把自己御驾亲征的事甩出去,成国公却直截了当的让他自己说。   齐瑛看出父皇意思,上前道:“成国公,父皇身为一国之君,自是想亲自前往边关驱逐鄎人,但若罗将军已经与鄎人勾结,父皇抵达云城,对父皇不利,恐以父皇为质,让大齐割让城池,又该如何?”   英国公和成国公两位老狐狸,口才了得,宣德帝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能不落下风,心中满意。   齐瑛这个问题实在刁钻,成国公若是坚持请奏宣德帝御驾亲征,那便是不将宣德帝的安危放在眼里。   成国公也不慌,淡淡道:“安王殿下言之有理,一国之君,确实不能以身犯险。”   宣德帝怡亲王齐瑛齐齐一怔,不解成国公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成国公和英国公对视一眼,似乎是心有灵犀般,英国公点了点头,说:“不错。”   吏部尚书纳闷的问,“不知成国公英国公有何高见。”   齐瑛也等着看成国公英国公闹这么一出,准备如何收场。   英国公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不能离开皇城,但要让军心稳定,必须要派一位地位尊贵,陛下最疼爱的皇子前去北部接管军队,让将士们相信,陛下最在意的,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们。”   英国公说着,目光看向齐瑛。   齐瑛心里咯噔一下,让英国公的眼神看的发毛,若是太平盛世,接管北部军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眼下战起,罗卫汝带领的军队摆明了不听朝廷号令,他舅舅带领的大军到了北边也被罗卫汝接管,若罗卫汝已经叛国,他过去必然凶多吉少。   到时候被抓住为质,便是父皇愿意用城池换他,以齐琮为首的官员也会极力阻止,何况父皇,也未必肯换他。   他就说英国公成国公不会不知道父皇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御驾亲征,为何还要不顾得罪父皇,请奏父皇御驾亲征,原来他们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父皇,而是他。   除了他,就无人能和五皇兄争太子之位了。   英国公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竟能在大齐纷乱之时,不忘为齐琮除去阻碍。   英国公正要张口说话,齐瑛慌不则乱的先发制人,“父皇,儿臣也赞同英国公之意。”他冲着齐琮躬身行礼,“五皇兄乃先母后嫡子,又是英国公的外孙,是最有资格替父皇出征的人。”   宣德帝本来还觉得齐瑛这个儿子有出息,这会见他反应迅速的把这苦差事甩到了齐琮身上,面色一冷,看向齐琮。   齐琮只是面色淡然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这出征的事,突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英国公急道:“安王殿下,这朝中人人都知道,殿下你才是陛下最看重的人,你十多岁便被陛下亲自带在身边,出入衍庆殿,处理政务,这些,可都是身为嫡子的宁王从未享受过的待遇,陛下,您觉得呢?”   宣德帝脸色微变,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他原本,只是想逼着英国公和成国公中的一位出战,可现在,却不得不让一位儿子出战。   此行凶险,两个儿子,他哪一个都不想派。   他先是看了眼齐瑛,这个一向和煦,把笑挂在脸上的儿子,难得的面色紧绷,显然,他是抗拒出战的。   他又看向齐琮,齐琮始终默默的站着,一双黝深的眼眸望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他手撑在案上,心烦意乱。   如果罗卫汝叛国,那么派齐瑛去,以他的能力,不足以自保,他虽然时常在外面夸齐瑛天资聪颖,可心底明镜似的,无论文武,齐瑛的资质都比不过齐琮。   何况齐琮有一个英国公的外祖父教他习武,英国公也是战场上拼杀过的,齐琮受他教导,学习的兵法也不仅仅是纸上谈兵,宣德帝总觉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个儿子,都是可以让他刮目相看的。   可抛开能力不说,眼下英国公成国公因为御驾亲征的事和怡亲王吏部尚书吵到现在,话几乎都挑明了,派谁出征,就相当于把谁送出去,生死由命。   这是他和孝端皇后,唯一的儿子了。   他看着齐琮冷冰冰的脸,齐琮目光同他对视,跪到地上,声音冰冷,掷地有声,“儿臣,愿替父皇出征。”   齐瑛见他主动请战,松了口气,心中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宣德帝神色复杂,走到齐琮跟前,心中愧疚,他其实,并没有想让齐琮去的意思。   宣德帝叹了口气,亲自把齐琮扶起来,手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是父皇的好儿子,父皇相信,你一定能带领大齐的将士驱逐鄎人,踏平鄎国皇宫,取鄎皇首级。”   齐琮微微颔首,“请父皇替儿臣照顾好母后和敬母妃。”   宣德帝点头,旁边的齐瑛道:“五皇兄放心,臣弟一定会孝敬母后和敬母妃。”   宣德帝平时最喜欢的就是齐瑛会说话,这会听他阴了齐琮一把,还面色坦然的充作好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眼神凌厉的看向面如土色的英国公。   都怪英国公先心思不正,想趁机除掉齐瑛,却把自己的请外孙给坑了。 第65章   怡亲王和英国公等人纷纷退了出去,殿内只剩宣德帝和齐琮两人,爷俩面对面坐着,宣德帝此时对齐琮心中有愧,加上齐琮马上就要去战场杀敌,林炳走的时候,那时他也并未将小小的鄎人放在眼里,认为派谁前去都只是走个过场,混个军功,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一直扶持林家,林家又素无功劳,说出去也不好听,便想着让林炳过去,打赢了这场仗,也给林家撑撑场面。   鄎人分派两万兵马攻打云城,奉城,鄢城,北部有罗卫汝等人镇守,宣德帝原只打算派三万骑兵前去支援,因为贵妃,他又特意多给了一万骑兵,如今那四万兵马被罗卫汝接管,加上原本镇守北部的将士,如果罗卫汝已经叛国,那么这次齐琮过去,举步维艰。   宣德帝想要同齐琮叙叙父子情,表示一下父亲对儿子的关怀,但齐琮坐在那里,绷着个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宣德帝实在说不出那些儿啊,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一类的话。   宣德帝觉得很多时候不是他不想同这个儿子亲近,而是齐琮这孩子,不同他亲。   宣德帝至今记得孝端皇后去的时候,齐琮才五岁,看着他这个父皇的眼神透着一股肃冷,也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种让人生惧的眼神。   宣德帝原本愧对孝端皇后,想着对齐琮好点,可齐琮的眼神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做错了。   当年宫宴,三品以上命妇携家中嫡出女儿进宫,他知道母后有替自己选皇后的意思,特意带着李成暗中观望,想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免得母后为他选的皇后不合心意。   御花园里,众家千金在丹阳公主举行的诗会上作诗,英国公府的小姐秀外慧中,冠绝全场,他站在观景楼上,一眼便瞧见被众位小姐簇拥到丹阳公主面前领赏的傅小姐,一身鹅黄色绢纱裙,裙袖微扬,玉肤花貌,一颦一笑,如绚丽的牡丹花,印在他的心上。   后来母后同他说,想让英国公府的小姐进宫,做他的皇后,问他的意见。   他喜不自禁,嘴里却装的很淡然,让母后替他做主。   皇帝大婚,择定吉日,礼部准备,从他知道英国公府的小姐会是自己的皇后,到正式成亲的日子,足有一年,没有人知道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有多难熬,他做梦都是傅小姐,他在衍庆殿里批奏折,批到英国公的折子,这个往日让他讨厌的事儿精写的折子,看起来比从前顺眼多了。   因为傅小姐,连带着英国公那张讨厌的脸在他眼里都变得格外英俊。   他批到英国公的折子,就再没心思看别的奏折,他在纸上将从此刻起到大婚的日子,每一个日子都写了下来,每过一日,他便划下一日,数着剩下的日子,看看还有多少日,傅小姐,才会成为他的皇后。   他的妻子风姿绰约,仪态万千,虽然性子有些冷傲,有时需要他哄一哄,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她。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也曾如胶似漆过,但那份恩爱并没有持续多久,短暂到他连回忆,也只有两人无休止的争吵。   他与母后因汝阳王一事不合,她永远站在母后那边,无论他做什么,永远都是错,他与她赌气,临幸了母后宫里的宫人,带回去,越级封为嫔,从那以后,一切便都乱了,她看他的眼神从满含情意到失望,只要他去永宁宫,哪怕他是抱着和她和好如初的心思去,他们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用膳,可最后总是会无缘无故的大吵一架。   她从不知道低头,他抱走五公主,也只是想让她认错,和自己和好如初,像刚入宫一样,爱他,敬他,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永远的离开他。   他是皇帝,是天子,他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害死嫡妻,他刻意把一切都推到孝端皇后身上,是因为她性子太烈,是她心里没有他,身为妻子,从来不体谅夫君的难处,也不将夫君放在眼里,哪有那样不知分寸的妻子。   这样,他心里便好受些,他心安理得的迁怒了齐琮,也不想齐琮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想起孝端皇后,又看到齐琮那样愤恨的看着自己,索性就把齐琮丢到景阳殿里不闻不问。   再次见到齐琮时,已经是傅雯琦入宫了,他在永宁宫里看到同新后一起用膳的齐琮,他的眼睛已经平淡无波,像是已经忘了孝端皇后,对他这个父皇也很是陌生。   他想那么小的孩子,确实也记不住什么事,毕竟他对孝端皇后是真心的,只是孝端皇后不知珍惜,糟践他的心罢了,五公主没了,齐琮是他和孝端皇后唯一的血脉了,他想多宠着些,但齐琮性子随了他母后,甚至因为自幼丧母的缘故,性子更加孤冷,对谁都有一股疏离感,不比齐瑛会哄人开心。   就像此刻,他要替自己出征,这一走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别人家的父子分离,应该都是有好多话要说吧,他却冷冰冰的一张脸,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端着架子。   外面宫人通传说皇后已经请来了,宣德帝头更疼了,刚刚定下来让齐琮出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该如何同皇后交代,但这事皇后早晚要知道,躲也躲不过,索性不如今日便主动同皇后说,省的齐琮走后,她又不知道要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话。   他轻咳一声,叮嘱齐琮,“阿琮,你母后来了,等会你亲自同你母后说清楚。”   齐琮看都没看他,嗯了一声。   皇后被请了进来,宫人都退了出去,皇后早在来的路上便听说齐琮要替他父皇安抚军心的事,草草对宣德帝行了一礼,一脸怒容。   齐琮向皇后躬身行礼,皇后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愤愤的落在宣德帝身上。   宣德帝抬着下巴道:“阿琮,你同你母后说说,是怎么回事。”   齐琮微微颔首,回身对着皇后,“母后,大齐正值战乱,军心不稳,国不可一日无君,儿臣主动请命,替父皇出战。”   皇后一怔,侧着头说:“主动请战?”   齐琮点头。   皇后唇角微抿,站在那里看着他,片刻之后,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他,冲着宣德帝道:“陛下,阿琮年幼,怕是不能担此大任,请陛下另择良将。”   宣德帝为难道:“皇后,此事当着怡亲王英国公和成国公的面,已经定下了,君无戏言,岂能随意更改。”   皇后一听便恼了,斥道:“那陛下为何要定下阿琮?”   宣德帝道:“是阿琮主动请战,不是朕让他去的。”他一脸皇后胡搅蛮缠的样子。   皇后道:“便是阿琮主动请战,难道陛下便不为阿琮想一想吗?阿琮他才十七岁,战场上刀剑无眼,罗卫汝率领九万大军,不知是否叛变,陛下你怎么忍心让他去,孩子一片孝心,担心他的父皇,不知天高地厚胡闹,陛下您也不知道利害关系吗?”   宣德帝听她这么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你明知此行凶险,舍不得儿子去,却刻意哄骗朕去,就是想让朕回不来,还让儿子继位吧。   他皱起眉道:“这是军政大事,朕告诉你派阿琮去,只是因为你是阿琮的母后,其余的事,你便不要插手了。”   皇后冷哼一声,这会倒是军政大事了,寻她出主意,想打英国公府的主意时,怎么不说不让她插手。   宣德帝被她看的心虚,冲齐琮使了个眼色。   皇后拍了拍齐琮的肩膀道:“阿琮,你什么都不要说,母后只想听你父皇怎么说。”   齐琮这是头一次见到姨母在父皇面前如此盛气凌人。   皇后气势汹汹,皇帝也不甘示弱,捏起茶盏啜了一口,叉腰道:“你问朕做什么,是英国公主动请奏,一位地位尊贵的皇子出征,能够安抚军心。”   “那为什么不是齐瑛去?”   宣德帝道:“朕几个儿子里,最出类拔萃的便是阿琮,文韬武略,定能统领大齐将士,化险为夷,阿瑛不如其兄聪慧,不能担此大任。”   皇后冷笑,“陛下不是常在宗亲们面前夸齐瑛天资聪慧,别的皇子都比不上吗?有好事的时候便是齐瑛,要出征了,便轮到我的阿琮了。”   宣德帝辩驳道:“为国出征,乃光荣之事,你一介妇人,莫要乱说话。”   “有这等子光荣之事,陛下怎么不让最受宠的齐瑛去,真是笑话,以为是好事,贵妃抢着让娘家兄长去,我们何曾争过什么,如今吃了败仗,捅了娄子,收拾不了了,便想到阿琮了,齐瑛舅舅不能使将士信服,动摇军心,凭什么让阿琮过去擦屁股。”   “你一个皇后,怎么能说出这样市井泼妇的言论。”   “陛下真是谬赞了,臣妾哪里比的上市井泼妇,市井泼妇怎么会保不住自己的儿子,臣妾若是市井泼妇,这会便该砸了衍庆殿。”   宣德帝忙道:“皇后,你不要太放肆,朕还在这里,朕是大齐的天子,你要砸衍庆殿,是要造反吗?”   齐琮也上前一步,扯住皇后的袖子,冲着她细微的摇了摇头。   皇后懂他的意思,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便明白了,此事是父亲与阿琮故意的,阿琮是想要接管北部的大军,可这事太危险了,他们知道,如果提前同她说了,她一定不同意阿琮去冒险,所以便瞒着她,将这事定了下来。   她捏着拳,在齐琮肩上重重的打了一拳,转过身,微抬着下巴,憋住眼角的泪。 第66章   皇后阖眼,深吸口气,抬眸直视宣德帝,“陛下打算给阿琮多少兵马?”   宣德帝斟酌片刻,道:“两万骑兵。”   皇后说:“陛下派林炳与罗卫汝共同抗敌时,给林炳四万骑兵,如今罗卫汝不知是否叛国,阿琮极有可能面对的是鄎国军队与罗卫汝的九万大军,陛下您觉得您给两万骑兵,合适吗?”   如果罗卫汝叛国了,给两万骑兵确实不合适。   但英国公手底下有兵,给齐琮太多兵马,儿子手里兵权太过,他这个皇位坐的不踏实。   皇后一眼便看透他心里想什么,往前挪了几步,正对着宣德帝,目光冰冷,她自进宫以来,私底下多次对他出言不逊,但有别人在的时候,总是一副温婉贤良的样子,甚至连齐琮也从未见过她这样一面,一直以为她在皇帝和贵妃面前,受尽了委屈。   她周身散发的气势让宣德帝一惊,一副要与他这个皇帝撕破脸的样子。   宣德帝见她耀武扬威的样子,心想难怪好几位驸马在未尚公主之前都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自娶了公主以后,明显都比从前少了笑脸,妻子有个厉害的娘家撑着就是不好。   从前皇后脾气虽然不好,到底人前也不敢太过放肆,随着齐琮的成长,羽翼渐丰,她腰杆越来越硬,尤其是自从林炳吃了败仗,百官请奏另选主将,到如今的罗卫汝撤兵弃城,他不得不仰仗英国公府。   她这脸比翻书还快,在他面前,架子比他这个皇帝还大。   他低声下气的同她说请英国公出战,她身为皇后,护着娘家,不体谅他也就罢了,先是蛊惑他御驾亲征,英国公又跟在后头想让齐瑛替他出征,阴差阳错的,造成齐琮要出征的局面。   他这个做皇帝的,自认已经够纵容英国公皇后这父女俩了,何况也不是他想让阿琮出征的,她张牙舞爪的同他置气。   宣德帝越想越觉得皇后无理取闹,两万骑兵,不能再多了。   宣德帝坐在椅子上装死,皇后气道:“陛下。”   齐琮拱手道:“母后,两万便两万吧。”   皇后瞪了他一眼,斥道:“你给我边儿上站着,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回头我再同你算账。”   皇后最疼齐琮,平时连说话都不曾大声过,今日也被他这个厉害皇后给骂了,宣德帝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平衡感,望向齐琮,想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劝导皇后,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结果齐琮压根就没看他。   皇后对着齐琮冷声道:“阿琮,母后告诉你,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让你逞英雄,你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觉得你父皇,已经到了除了你无路可走的地步了,你为了替他解忧,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你的父皇,却不像你爱他一样爱你,你只有他一个父皇,他却有很多个子女,他对一个庶子的舅舅,都比对你这个嫡出的儿子好。”   宣德帝和齐琮这会倒是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   差点都信了皇后一本正经的鬼话。   齐琮对宣德帝这个父亲爱的深沉,为了不让父皇为难,主动请战,甚至不计较宣德帝只给他两万骑兵,这份孝心,感天动地。   齐琮垂首推到一边,抿着唇,英挺的少年瞧着有几分沮丧,像是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被母亲强行打醒,不得不面对父亲不爱自己的事实。   皇后在宣德帝眼里,是个烈性女子,他不觉得皇后会卖惨欺骗他,所以他是真信了皇后的话。   他望着齐琮,心里愧疚又多了几分,他原先总觉得这个儿子对自己这个父亲太过疏离,听了皇后的话,才觉得是自己一直错怪了齐琮,他性格如此,不会表达,不像齐瑛,油嘴滑舌的把敬仰父皇放在嘴边,结果真出了什么事,躲得也快,不堪大用。   宣德帝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那便给三万骑兵。”他怕皇后还不满意,补充道:“皇后,上回若是阿琮出征,朕绝对不会只给两万,但林炳已经带走了四万兵马,驻守皇城的兵马不能再调,以免有人趁虚而入。”   皇后想了想,没再和宣德帝争,只是轻轻的,声音有些疲惫,“林炳无能,不配再站在朝堂之上,必须革职。”   林炳没办好事,让齐琮去给他擦屁股,皇后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分。   宣德帝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皇后又道:“不求陛下偏袒阿琮,只求陛下能够重视阿琮的才能,不要再让他受委屈了。”   宣德帝想要辩解,看了看齐琮,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皇后一路冷着脸把齐琮带回永宁宫,宫里面基本已经传遍了,陛下还是心疼贵妃母子,竟让无辜的宁王殿下收拾贵妃兄长留下的烂摊子,偏心偏到这份上,陛下还真是头一份。   一回永宁宫,皇后便对着齐琮道:“跪下。”   齐琮背脊挺直的跪到地上。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问,“区区一个罗卫汝,值得你这样冒险?你是大齐的嫡皇子,身份尊贵,齐瑛本就不能与你比,出了这种事,英国公府在朝堂上势力会进一步扩大,有那么多人支持你,你根本不需要以身犯险。”   “母后应该知道,儿臣要的远不止此。”   他父皇害死了他母后,他要报仇,绝不是让他坐一辈子皇位,等他死了,才继承他的皇位,他要让他曾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他一直防着英国公府,防着他,虽给他机会让他出去历练,却从不让他沾手兵权,朝中老臣支持他的虽不少,但多数是听命于皇祖母的,一旦他与父皇发生冲突,皇祖母必然会护着父皇,他要替母后报仇,就必须要有兵权,曾经的汝阳王,完全有能力反了大齐皇室,但他愚忠,或者说是为了一个一辈子得不到的女人,心甘情愿让人践踏。   如今罗卫汝手底下的将士,许多跟过汝阳王,汝阳王尊重将士,战场上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手军中将士爱戴,在他上交兵权之后,那些人不愿进京接受朝廷封赏,镇守北部,曾经虽然很多年纪不小了,但军中还有他们的亲人朋友,那些人对宣德帝都很失望。   就像罗卫汝,故意请奏粮草不足,在粮草即将抵达的时候弃城,也是想为汝阳王世子出口恶气。   此去,他的目的就是要收服汝阳王曾经的旧部下。   皇后见齐琮态度坚定,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回不来呢。”   齐琮道:“母后放心,儿臣有把握。”   皇后相信他不是鲁莽之人,可做母亲的,哪有不担心孩子的。   她终归是舍不得怪他,扶起他,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外甥,发着狠道:“出去同你外祖父说,我生他气了。”   齐琮笑了笑,“外祖父知道母后会生气,吓得不敢见母后。”   皇后想想还是生气,她和父亲也算是有默契,都想到了御驾亲征,只是她是真心想让皇帝去,最好被汝阳王的旧部下报复,死在外面回不来,父亲却是假借御驾亲征之名,让宣德帝派齐琮出征。   她心里也明白,就宣德帝那个贪生怕死的,从小只会躲在太后身后耍耍威风,让她御驾亲征,置身险境,比登天还难。   齐琮又在永宁宫安抚了皇后片刻,便准备回宁王府安排事情。   宫门口,成国公等候齐琮多时,一见他出来,便上前行了一礼。   “宁王殿下。”   齐琮看到成国公,停下来,微微颔首,“成国公。”   成国公虽然从来没向他表示过支持他,但在衍庆殿的表现,齐琮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   成国公道:“罗卫汝带领的是曾经汝阳王的旧部下,朝中人人自危,殿下主动请战,实在是令微臣敬佩。”   齐琮道:“成国公有话要同本王说。”   成国公笑笑,齐琮道:“国公请到马车一叙。”   齐琮知道成国公是不打算特意去宁王府谈事,不然就不会在这里等他。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待马车往前行了一段路程,齐琮见成国公闭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主动问,“国公想说什么?”   成国公问,“殿下准备带兵驱逐鄎军,对如今的主将罗卫汝知道多少?”   齐琮面色平淡,没有回他。   其实不用说也知道,齐琮和英国公今日一唱一和,让安王自乱阵脚,请奏齐琮出战,陛下一点也不怀疑他是故意如此,反而对他心生愧疚,设计这么一出,早有预谋,又怎么会不把罗卫汝调查清楚。   成国公道:“想必殿下已经调查过罗卫汝,罗卫汝有勇有谋,跟随汝阳王出战,他带领的队伍,没吃过一场败仗,此次弃城,殿下虽推断过他极有可能只是故意替汝阳王世子出一口恶气,却也不能断定,他到底是因为汝阳王的知遇之恩,还是为了得到汝阳王旧部下的拥戴。”   齐琮点头道:“成国公所言不错,罗卫汝看似是为了汝阳王抱不平,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会因为知遇之恩,不顾自己的性命,汝阳王已逝,罗卫汝曾是汝阳王麾下第一猛将,他不应如此意气用事。”   成国公点头,缓缓开口道:“老臣这里有一件关于罗卫汝的旧事,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齐琮略一颔首,“国公请说。”   成国公道:“罗卫汝曾经是一个孤儿,在大街上流浪,饿极了,偷了一户人家放在外面狗碗里的包子,差点被那家的狗咬死,臣和汝阳王恰好路过,救下了他,给了他些银钱,那孩子却一直跟着我们,不愿意走,汝阳王问他事,他什么都不知道,连名字都没有,汝阳王便为他取名为罗春,我再见到罗春的时候,他已经脱胎换骨,跟着汝阳王练武,天赋极佳,汝阳王甚至还认了他做义子,因为罗,是汝阳王妻子的姓,所以就没改姓,罗春跟着汝阳王出战后,也不靠汝阳王的关系,做了汝阳王麾下一名最普通的骑兵,还为自己改了个名字,叫罗卫汝,卫汝,这个孩子,是知恩图报的。” 第67章   卫汝这两个字,取的极其表面,他又是汝阳王麾下的,齐琮自然也想过这两个字的含义,但早些时候汝阳王势大,只能查到罗卫汝参军之后的事,罗卫汝和汝阳王的渊源以及曾被汝阳王认为义子的事,他一点都查不出来。   齐琮问,“汝阳王即认了他做义子,为何京中没有其他人知道?”   成国公笑笑,“殿下,请容微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陛下知道汝阳王曾经认罗卫汝做义子,汝阳王上交兵权之后,罗卫汝还能做云城守将吗?”   估计早就和汝阳王世子一样,不知道困死在哪座城里了。   汝阳王应该是早就料到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愿意拖累无辜,亦或是,留着这么一个人,想靠他照顾汝阳王府的血脉。   齐琮想到幼宁,低声道:“国公刚刚提到汝阳王替罗卫汝取罗姓,是因为汝阳王妃姓罗。”既然如此,那汝阳王和汝阳王妃夫妻感情应该是不错的。   成国公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外面人都传,汝阳王和太后娘娘牵扯不清,甚至有人因此质疑陛下的出身,认为陛下是太后和汝阳王所生,所以汝阳王才会对陛下如此忠心,明明手握实权,顷刻间便能颠覆朝政,却心甘情愿让一个在自己庇佑下长大的小皇帝欺压。   成国公双手搭在膝盖上,沉吟片刻道:“陛下的出身一直饱受诟病,因为汝阳王可以自由出入皇廷。”   齐琮出生的时候,汝阳王早就被赶到封地上了,有关他那段只手遮天的往事,也是从旁人口中提起,都把汝阳王说成了无所不能之人,他和皇祖母的风流韵事,家喻户晓。   齐琮沉默片刻,“汝阳王当真自由出入后宫?”   成国公道:“陛下是他一手扶持登基,太后在陛下登基之前,仅是一个普通的后宫嫔妃,镇北候府那时没落,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不能给太后和陛下什么帮助,汝阳王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并不仅是传言。”   齐琮眼梢微垂,父皇对汝阳王耿耿于怀,就是因为汝阳王连累他皇室正统血脉受人非议,他处处打压汝阳王,也是想向世人证明,他不是太后与汝阳王的私生子。   可他越是打压汝阳王,汝阳王不反抗,那些关于他身世的流言就越是嚣张。   连宣德帝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先帝,还是汝阳王。   汝阳王病逝的消息传到朝廷的那一晚,齐琮亲眼见到他父皇喝的烂醉,坐在衍庆殿的门槛上,怀里抱了一个灵牌,灼灼的灯火中,映下了漏在外面的那一截,是个姜字。   正在他晃神之际,成国公接着道:“汝阳王性情豪爽,出身贵胄,却不受礼条规束,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和老汝阳王叫嚣,不继承王位,也不入仕为官,只愿结三两知交好友,日后带着妻子娇儿,游山玩水,让老汝阳王打了一顿,腿都要打折了,也没改口,他满腹才华,却不考功名,就在定熙城里同朋友吃喝玩乐,出了名的纨绔,直到同他青梅竹马的镇北候府小姐入宫,他消沉收敛了一段日子,又继续和曾经那些不学无术的朋友们吃喝玩乐,陛下是启朔五年出生,那时候,他还只是皇城里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纨绔,别说自由出入后宫了,便是宫宴,老汝阳王都嫌他丢人,不带他去。”   如此说来,他父皇就不可能是汝阳王和皇祖母所生,齐琮心里虽然早就知道父皇不会是汝阳王所生,如果父皇是汝阳王的私生子,怡亲王身为先帝的同胞弟弟,不可能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但听到此处,他还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他面色稍缓,道:“多谢国公告知,本王会记住的。”   记住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成国公如此,明显就是来投诚的。   成国公再厉害,处于如今的境地,终归还是要选择一位皇子。   成国公听他下逐客令,心里佩服他,还真是只问自己想问的,对八卦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么多年了,成国公一直把事情憋在心里,替汝阳王不平,又不能去同皇帝那个糊涂蛋说,好容易遇到一个明事理的皇家人,成国公畅快道:“启朔十年,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几位皇子争权夺势,汝阳王便是那时候才开始接触朝政大事,他那样一个洒脱不爱官场之人,开始入朝堂拉帮结派,继承汝阳王位,是为了谁,不用臣说,殿下您也明白。”   齐琮怔了片刻,眸色深沉,“成国公,这些话,本王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听到。”他不允许别人非议皇祖母。   成国公笑笑,“臣只是想让皇家能够有人,知道真相罢了,汝阳王从来都不是狠厉之人,也不是将皇家奉若神明的人,殿下三叔和五叔的头颅,都是他亲手砍下的,陛下登基那年,汝阳王忙着帮陛下扫平障碍,忙的连家都没空回,就住在了宫中,那一年,汝阳王妃郁郁寡欢而亡,留下一名独子,汝阳王没有再娶,十一年前,汝阳王世子因粮草不足,困死在邺城,四年前,汝阳王病逝,至此,姜家,就只剩下幼宁一个人了,就是这唯一的血脉,四年前,也差点丧生在江河里。”   成国公叹息着摇头。   齐琮看着他道:“本王知道国公的意思,幼宁是本王的妹妹,本王自会护着她。”   成国公道:“幼宁年幼,心性纯良,殿下鸿鹄之志,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请莫要把幼宁牵扯进来。”   齐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国公想多了。”   成国公松了口气,拱手道:“臣告退。”   成国公走后,齐琮坐在马车里,将成国公刚刚说的那段话顺了一下。   父皇不是汝阳王的私生子,幼宁不是他堂妹。   “宁王殿下要出征?”幼宁躺在榻上,听到雪兰议论此事,蹭的一下爬了起来。   雪兰点头,“是呀。”   幼宁蹙着眉,“你听谁说的?”   雪兰,“奴婢刚刚去司衣司取东西,外面已经传遍了,说是殿下自己请奏出战的,明日点兵,后日便出发。”   小宫人香兰惊讶道:“怎么走的这样急?”   雪兰回头在她脑袋上碰了一下,“北部连吃了几场败仗,等着殿下去支援救场呢,能不急吗?”她说着便扬起小脸,叉着腰说:“前阵子还说贵妃的兄长带兵出征,回头立了功回来,贵妃在后宫的气焰就更嚣张了,结果废物就是废物,都说走过场混军功的仗都打输了,如今军心不稳,还是要宁王殿下亲自出马,殿下到了云城,一定能把那些鄎军打的屁滚尿流。”   因为齐琮对幼宁好,福安殿里的小宫人们提起宁王时,都像宁王是她们的主子一样,这等风光的事,她们与有荣焉。   幼宁眉心紧蹙,吩咐雪兰,“你再去打听,陛下预备给殿下多少兵马。”   雪兰见幼宁脸色不对,收敛笑意,“郡主,怎么了?”   幼宁摇了摇头,“没事,你出去打听一下。”   雪兰应了声是,小跑着出门。   大齐和鄎国的这场仗眼下是大齐最要紧的事,这些日子,章华殿里小姑娘讨论的事情都是这个,她们都是京城里的贵女,早些年边疆便是战乱四起,但从来都没打到过定熙来,是以她们也只是聊一聊,并没有对这场战事产生恐惧,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幼宁却时刻关心此事,因为如今饱受争议的罗卫汝,曾是他祖父麾下的骑兵统领。   幼宁也推测过罗卫汝是不是和鄎军勾结了,根据传言,他极有可能是为了他父亲的死出气,不会叛国,但他不喜宣德帝是一定的。   他如今手握兵权,陛下之前给了林炳四万骑兵,这次齐琮再去,应该不会比给林炳的多,罗卫汝不喜宣德帝,汝阳王昔日的旧部下对宣德帝有怨,齐琮这个皇子过去,多半会遇到林炳之前的情况,将士不服,不听号令。   她双手握在一起,暗骂宣德帝真是偏心。   雪兰很快就回来了,幼宁伸长脖子等她回话,雪兰道:“三万骑兵。”   幼宁倒抽了口气,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忧心道:“那这仗要怎么打呢。”   雪兰道:“郡主不必担心,殿下那么厉害,一定能打胜仗。”   幼宁垂着头,半点兴致也无,对雪兰道:“去把良辰喊来。”   雪兰愣了一下,今日良辰不当值,良辰姐姐平日里事情多,休息的时候郡主有事从来都不叫她的。   不一会儿,良辰推门进来,瞧见幼宁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针线篓子,一听见声响,抬起头,对着她道:“你快过来,看看我针法对不对。”   良辰走过去道:“郡主要绣什么,这天都黑了,明儿再绣吧。”   幼宁摇头,“不行,明日就来不及了,宁王后日要走,我明天就要送给他了。”   良辰也听说宁王要出征了,也不意外郡主要送东西给宁王,毕竟宁王对郡主好。 第68章   翌日一早,齐娴来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到了门旁听说幼宁还在自己的寝殿里,便折了回去找幼宁一起过来。   “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   守门的小宫人给齐娴行礼,齐娴一摆手,平日里总是挂着笑意的小脸有些凝重,问道:“你们郡主在吗?”   “郡主在屋里呢。”小宫人边挑帘子,边冲里面通报,“六公主来了。”   雪兰忙不迭的从里面迎出来,齐娴风风火火的走到屋里,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放轻了脚步,问雪兰,“幼宁还没起吗?”   雪兰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侧着身子请她进去,“公主进去便可。”也说不上来是起了还是没起,郡主昨晚就没睡。   齐娴见她一脸疲惫,问道:“你这是昨晚没睡觉吗?瞧着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雪兰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精神些。   屋里面良辰立在床边,齐娴探头道:“不会真睡着吧。”   良辰转脸行了一礼,笑着说:“没睡,郡主在床上坐着呢。”   她向外面吩咐雪兰上茶,齐娴探头过去,粉色的床帘里,幼宁盘腿坐在床头,面前小矮几上摆满了针线筐子和锦缎绣线,幼宁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枕头上,一手拿针线,一手拿着锦缎,看样子是坐久了腰有点受不了,神情专注,盯着手里做的锦缎袋子。   齐娴见她也不抬头看自己,走过去坐到床沿,凑过头去问,“你这缝什么呢,还要你亲自动手。”   幼宁道:“做个平安袋。”   齐娴伸手,摆弄了一下平安袋底下坠着的流苏,上头还垂着两个晶莹剔透的黄玉珠,正面绣了花纹和平安两个字,绣工精细,栩栩如生。   齐娴从来没见过幼宁绣东西,她自己跟着嬷嬷学过,绣的横七竖八不像样,见幼宁绣的这么好,稀罕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真好看,是要送给我五皇兄吗?”   齐娴今日匆匆忙忙来找幼宁,就是要说她五皇兄的事,五皇兄明日就要带兵出征了,幼宁绣个平安袋,自然是给他的。   幼宁点头,道:“你往旁边挪挪,当心我针扎到你。”   “你还要多久。”   “就快了,你别催我,回头做的不好看。”   齐娴也担心五皇兄安危,她们在皇城里也不能帮什么忙,绣个平安袋,也是求个心理安慰。   不一会儿,雪兰端了茶上来,齐娴坐在一边,良辰怕怠慢她,道:“郡主昨儿听说殿下要走,怕赶不及,连夜做这个平安袋,前面做废了几个,又重新做,到现在还没合眼呢。”   齐娴盯着幼宁,见她手里的针不停的落下,有些担心她没休息会扎着手。   也不知道幼宁什么时候能缝好,齐娴坐在凳子上,晃着腿,有些着急,听母妃说,皇兄上午点完兵以后,不一定能不能抽到空闲到后宫同皇祖母母后告别,便是得空了,也只一小会,估摸着晚上就要连夜走,不会再进宫了,齐娴怕幼宁做的久了,赶不上送给皇兄,又不敢催促幼宁。   幼宁做好了,检查了一遍,掂量着有些地方不好,又稍微改动了一下。   她剪了线,提起来晃了晃,正面是平安,反面是如意。   她希望齐琮,能够顺心如意。   她知道,他不容易的。   齐娴见她做好了,又凑过来,夸道:“你还真是心灵手巧,难怪五皇兄越来越偏心你了,我都不知道要送五皇兄什么,也什么都不会做。”   幼宁拍拍她的头,“琮表哥知道你关心他就行了。”   齐娴拉着她说:“咱们快去给皇祖母请安,再打听五皇兄在哪,晚了连面都见不上了。”   幼宁听了她的话,慌忙起身下床,脚一沾地,便一阵发麻,险些摔到。   齐娴一把扶起她。   两人一前一后小跑着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坐在榻上,把幼宁拉到跟前,抚了抚她有些松散的发髻,她昨晚没睡,早上也没梳妆。   太后是知道福安殿昨晚的灯亮了一夜的。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吩咐人摆膳,这会时辰已经不早了,再等会就能吃午膳了,幼宁正要说话,太后道:“知道你们俩担心什么,放心,哀家已经让人去盯着了,阿琮一入宫便会回来禀报哀家,你们放心的吃吧。”   幼宁坐在桌子前,不太能感觉到饿,只端着小米粥喝,齐娴也同她一样,忧心忡忡。   幼宁才吃了半碗,林嬷嬷从外面进来,幼宁和齐娴都眼巴巴的瞧着她。   林嬷嬷福了福身,禀告道:“太后,宁王殿下刚刚带着瑞王殿下去敬妃娘娘的启祥宫了。”其实是宁王殿下提着瑞王殿下,后面还跟着几个内侍,硬生生给拖去启祥宫的,瑞王也不知又闹了什么幺蛾子,让宁王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亲自收拾他把他带进宫。   “启祥宫?”齐娴一怔,五皇兄进宫不来永寿宫,也不去永宁宫,去启祥宫干嘛。   太后看了眼两个按捺不住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道:“你们去吧。”   幼宁和齐娴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站起来就加快脚步。   太后叮嘱道:“慢点,别摔了。”   “皇祖母放心。”   幼宁应了一声。   启祥宫到永寿宫不远不近,两人到的时候,福喜和启祥宫的总管太监都守在外面,不让外人进去。   “六公主,幼宁郡主。”   福喜不会拦她俩,躬身请她俩进去。   一进门,便见齐琮脸色深沉的站着,齐琅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躺在地上,口里嚷嚷着:“皇兄,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从小到大都跟着你,你要不带我一起去,等你一走我就去逛花楼。”   他应该是鬼哭狼嚎久了,嗓子都沙哑了。   “混账,你去是给你皇兄帮忙,还是去添乱的。”   “母妃,这是怎么了?”   齐娴小跑着过去,揽住敬妃的胳膊,看着躺在地上,不太雅观的七皇兄。   齐琅还要扯着嗓子吼,齐琮沉声道:“阿宁和阿娴来了,你在她们俩面前乱说试试?”   幼宁和齐娴就站在齐琅边上,齐琅伸出手,对着齐娴说:“阿娴扶我起来。”   齐娴嫌弃他,摇了摇头。   齐琅被妹妹嫌弃了,大受打击。   敬妃板着脸斥道:“你还不起来,也不怕阿宁笑话你。”   齐琅在母妃和皇兄面前耍赖皮,在两个妹妹跟前却还想维持着兄长的尊严,一手撑着地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两步,龇牙咧嘴的扶着膝盖,对着齐琮说:“皇兄,让我跟你去一起去,我去做你的先锋官,保护你。”   齐琮语气严厉,“我不需要你保护,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皇城,哪也不许去。”   齐琅咧着嘴,笑的有些嚣张,“那可不成,除非皇兄真把我的腿打断,不然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他嬉皮笑脸的,语气却很坚定。   幼宁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在齐琮面前如此放肆。   幼宁看他一直揉着膝盖,估计是被齐琮打的。   还能自己走路,看来齐琮对这个弟弟还是下不了狠手。   齐琮要带兵出征,齐琅要一起去,齐琮不答应,他就混在军队里,结果还是被齐琮给揪了出来,带到皇宫。   齐琮眸色冰冷,齐琅梗着脖子对视。   敬妃气的眼眶都红了,指着他骂,“混账东西,你是要气死我吗?”   “皇兄能去,儿臣为何不能去?”   “你以为母妃想让你皇兄去吗?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父皇已经下了旨意,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个都够操心的了,你还跟着添乱。”   齐琮道:“正是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才要去,这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儿臣身为大齐皇子,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皇兄的庇护之下,何况鄎人可恶,儿臣也想亲眼看到大齐的铁骑,踏平鄎国。”他面色有些激动,眼角都红了,“与其让儿臣在皇城里,整日担惊受怕,倒不如让儿臣和皇兄一起——啊——”   他话还没说完,齐琮从后面一脚踹上他的膝盖弯,怦地一声,正面朝下摔到地上,手掌一阵发麻。   他咬着牙要爬起来,齐琮蹲下,拽住他的后颈让他抬头。   “你以为战场是什么,由着你胡来吗?战场上,没人能救你。”   “我不要别人救,我自己——”   齐琮拎着他的后领把他的头往地上磕,重重的撞击一下,再拎起来时,他的眉心一片淤紫。   齐娴吓了一跳,“五皇兄,不要。”   敬妃闭上眼,不忍心的偏过头。   齐琅甩了甩头,道:“皇兄要打,去外面打,别吓着母妃阿娴和阿宁。”   幼宁道:“琅表哥也怕吓着我们,可这又算什么呢,你若去了战场,咱们才是真的日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呢,皇后娘娘和敬妃娘娘只有琮表哥和琅表哥,万一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和敬妃娘娘怎么办,其他皇子,会像你们二位一样敬着她们吗?阿娴日后出嫁,没有兄长撑腰,她要怎么办呢。”   齐琅愣愣地看着幼宁,齐琮松开齐琅,道:“你还没有阿宁懂事。” 第69章   齐娴提着裙子,蹲在齐琅面前,看着他,“皇兄你不要再惹五皇兄生气了,五皇兄今晚便要出发了。”   齐琅趴在那里,抿着唇不说话。   幼宁也蹲下去,拍了拍齐琅的肩膀,安抚道:“琅表哥,不是只有上了战场才能帮助琮表哥的,琮表哥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琮表哥在前方打仗,后方的粮草押运和兵马支援,都要有人盯着,不能有半点闪失,如此重要的事,需要交给最信的过的人来办,这满皇城,就琅表哥你和琮表哥最亲,只有你在这里替琮表哥守着,琮表哥才能安枕无忧啊。”   齐娴本想让七皇兄不要再给五皇兄添麻烦了,听幼宁这么说,才想到七皇兄也是有尊严的,这种时候说他不行,估计他心里也不舒服,附和幼宁道:“是啊,是啊,皇兄,五皇兄走了,你要留在这里保护我和幼宁呀,要是你也走了,我们怎么办呀。”   齐琅听到幼宁和齐娴这么说,本来坚定要和皇兄一起去打仗的心犹豫了几分。   齐琮手掌贴在齐琅的头上,面色严肃,“从前你吃喝玩乐,父皇给你的差事你不认真办,皇兄也没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但皇兄马上就要走了,你不能再任性了,母后母妃和妹妹们,都要靠你照顾。”   齐琅仰着头,盯着皇兄凝重的脸,憋着哭腔嗯了一声。   齐琮唇角翘了翘,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多大了,爷们还扛不住这点事吗?”   齐琅深吸一口气,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但他刚刚被皇兄对着腿狠踹了一顿,又拖了一路,两条腿都木了,他使了全身劲也没爬起来,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哑着嗓子说:“皇兄,我能照顾好母后母妃和妹妹,你放心好了,皇城这边都交给我,你有什么事,就传信给我。”   “好,这才是皇兄的好弟弟。”   齐琅听皇兄像是哄孩子一样,视线之内,阿娴和阿宁都一脸担忧的围着他,他心中有几分伤感,又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了,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   他腿上有伤,幼宁和齐娴一起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齐琮对敬妃道:“敬母妃,儿臣有些日子不能再您身边尽孝,您多保重。”   敬妃眼眶通红,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吧,有敬母妃在,不会让人欺负你母后。”   在其他人眼里,皇后娘娘是柔弱如水的女子。   齐琮昨日见识到了母后的威风,这会倒是不担心母后会被别人欺负,他余光扫过幼宁,她正弯着身子,倒水递给齐琅喝,细声的安慰他。   他和敬妃走到内室,轻声说:“此次罗卫汝弃城,父皇暂不能动他,以父皇的性子,心里定是记下了这笔账,罗卫汝是为了汝阳王世子不平,此事牵连到幼宁,待儿臣去了云城,同鄎军交战,解了大齐如今的困境,父皇必然要秋后算账,罗卫汝此番算是大逆不道,到时必然有御史弹劾,怕是父皇也要借着言官之论,向皇祖母施压,还要请吏部尚书周旋一二。”   吏部尚书这些年一直坚定的站在宣德帝的利益上,忠心不二,宣德帝信的过他。   敬妃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敬妃点头道:“母妃知道你的意思,也了解你父皇,你放心,阿宁也算是母妃看着长大的,母妃一定会像护着阿娴一样护着她,这些你都不要操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万不可将自己置身险境,实在不行,你就弃城,千万不要像汝阳王世子一样傻。”   “儿臣知道。”   齐琮从内室出来,幼宁见他要走了,连忙迈步跟上他。   “琮表哥。”   齐琮停下脚步,幼宁摸出自己连夜做的平安袋,双手递给他。   “琮表哥,这是送给你的。”   齐琮接过去,捏着小巧精致的平安袋,幼宁仰着头看他,笑着说:“表哥一定能平安归来,也希望表哥能够顺心如意。”   齐琮把平安袋翻过去看着反面的如意两个字,问道:“这是你做的?”   幼宁点头,问道:“好看吗?”   齐琮点头,“绣工很好。”出乎意料。   幼宁被夸了,面上笑意更深,谦虚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绣的都不像样,这是第一次做的这么好看,大概因为,是给表哥做的,所以才格外的好。”   幼宁骄傲的同时,还不忘拍一把齐琮的马屁。   她其实心里很不开心,但她就是不想弄的像生离死别一样,旁人都说,是陛下偏心,舍不得齐瑛去冒险,便让齐琮去,但她了解齐琮,这次出征,他是自愿要去的,陛下虽亲政多年,但他平庸无能,又生性多疑,太后表面上虽然不问政事,但真出了什么事,朝堂之上,一大半朝臣都是听命于太后娘娘的。   太后心里其实也清楚,陛下一点不适合那个位子,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天底下做娘的,有哪个不心疼自己儿子,陛下那么作死,有太后盯着,陛下的帝位还是稳如泰山,几位皇子被压制的死死的,便是手底下有些兵权的,也不过就是毛毛雨,翻不起风浪。   虽说如今朝堂之上,最有可能做储君的人就是齐琮,外头人可能以为太后对几个孙子是一样的,齐琮自己心里一定清楚,太后是偏向他的,但幼宁能看出来,齐琮绝对不是甘心于此的,那个位子原本就该是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被贵妃母子牵制,她祖父的旧部下不愿听命于皇室,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就可以把事情往好处想,成大事者,总要经历些磨难。   她弯着唇角笑,她从来不吝啬说些好听的话,让别人心情愉悦。   该说好听的话时,就要使劲说,张一张嘴就能让别人开心,何乐而不为。   在她眼里很正常的哄人开心的话,听在齐琮耳里就有些变了味道。   轻飘飘的红色平安袋捏在他手上,似乎也变的沉甸甸。   他俯身,盯着幼宁灿烂明媚的脸,她穿了一件粉色绢纱裙,仰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慢慢褪去,下巴尖尖的,睫毛长而翘,当初那个从水里捞出来,干巴巴的泼辣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齐琮有些恍然,想到幼宁满心满意的都是自己,竟觉得不知如何对上她饱含深情的目光。   她还小,从小被汝阳王教的对男子的防备心很重,他救了她,又时时督促她的课业,她情窦初开,对感情都是懵懂的,同他接触的多,喜欢上他也没什么意外。   但他只是拿她当妹妹而已。   齐琮略微错开她的目光,知道她是期待自己回应她的深情,可能是想让自己说出等他回来就娶她的话吧,但是这种话,他不能说,不能让小姑娘对他期待过高,战场之事,谁都不能保证他能平安回来。   他又担心自己直接拒绝她,会伤了她的心,斟酌片刻,摆出一副严师的姿态,“这上面的字很好,你既能绣出来,就一定也能写出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要勤加练习。”   幼宁:“……”他可真是爱操心,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想到她的字。   幼宁无语道:“表哥你都去外面打仗了,我字写得好不好你也看不见呀。”   齐琮本来只是想转移话题,听她这明显没有他在就要放飞自我的话,神色凝重起来。   他这还没走呢,一个两个便放肆起来。   阿琅威胁他,叫嚣着等他一走便去逛花楼,阿宁也一脸等他走了,就不用练字了的样子。   这些滑头,真以为他不在皇城,就没法管他们了吗?   齐琮看着幼宁说:“等我到了云城,空下来命人传信回来,到时候你和阿娴都要给我回信,让我瞧瞧你们的字。”   幼宁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说:“表哥你是去打仗的呀,还顾得上给我写信?”   齐琮一怔,瞧着小姑娘璀璨的眸光,轻咳两声,“你不要误会,给你写信,只是要你的回信,检查你的字。”   幼宁眨眨眼靖,“误会什么?”   齐琮以为她是不懂装懂,板着脸训道:“小小年纪,不要学这些。”   “学什么?”   齐琮耳尖有些红,“姑娘家要矜持。”   幼宁脑袋有些晕,她歪着头,反应过来齐琮在说什么的时候,齐琮已经迈着步子走了好远。   “不是,琮表哥,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哭丧着脸,她送他平安袋,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她真的没有喜欢他啊,都是开玩笑的。   她小跑着追他,快追上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说多错多。   她抱着廊下的柱子,放弃和他争论此事,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几个春暖花开以后了,到时候谁还记得小时候开过的玩笑。   她探出个脑袋,盯着齐琮的后背,扬声道:“琮表哥,路途遥远艰辛,你要照顾好自己,祝你旗开得胜。”   齐琮回头,幼宁冲他挥了挥手。 第70章   幼宁站在游廊上,抱着柱子的手微微收紧,目送着齐琮,齐琮步履稳健的走到启祥宫门旁,负手迈过门槛,半侧着身子,瞧见她趴在那里,露出小半张脸,微微抬着下巴看着他,离远了,瞧不清楚她面上的表情,他突然想折回去,再同她好好道别,叮嘱她几句,外面守着的福喜催促道:“殿下,咱们该走了。”   齐琮到底还是没有回去,捏紧手中的平安袋,收到了胸口。   殿门前的身影消失不见,忽然起了一阵风,卷起了她的衣角,她拢了拢吹散在额前的头发,一转身,齐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她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说:“你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齐娴捂着嘴笑,“我这不是看你像小媳妇送丈夫一样目送我五皇兄走,不忍心叫醒你吗?”   幼宁瞪她一眼,“谁跟小媳妇一样了。”   齐娴一脸她什么都知道,不要跟她装的表情,幼宁懒得争论这个问题,殿内传来齐琅骂骂咧咧的声音,骂齐瑛是孬种,装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去了,出了事就躲在五皇兄后面当缩头乌龟。   气的敬妃拿鸡毛掸子抽在他肩膀上,“你给我少说几句,这么大了还口无遮拦的,你对的起你皇兄吗?”   齐娴急忙要进去劝母妃,一手挑了帘子,见七皇兄不躲也不跑,就那么瘫坐着由着母妃打,口里还骂着齐瑛,一副老油条不怕抽的样子,气的又退了出来。   幼宁听到齐琅似乎是把这次齐琮出征的事,完全归在了宣德帝偏心和齐瑛不要脸推卸责任上,齐琅跟齐琮最亲,难道齐琮的计划,一点都没同齐琅说过吗?   幼宁看着齐娴,忍不住问道:“阿娴,听说主动提出要一位皇子代替陛下御驾亲征的是英国公,英国公的本意是让六殿下去,但六殿下先发制人,把这事推到了琮表哥身上,琮表哥一片孝心,主动请战,你信英国公做事会如此顾前不够后,坑了自己的亲外孙吗?”   齐娴一怔,神色复杂的看着幼宁说:“这事只需要父皇心里有数便好,只要他认为愧对我五皇兄便好了,何况本来就是六皇兄不愿意去的。”   果然齐娴齐琅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齐琮。   她想,就算是齐瑛心里清楚事情不对劲,还是不得不往齐琮设下的坑里跳,战场之上九死一生,齐瑛处事圆滑,最是惜命,齐琮却敢拿命去博。   两人隔着门,听见鸡毛毯子落在身上的沉闷声,敬妃娘娘这回是下了狠手,气他给齐琮添乱,也气他不识好歹,意气用事,齐琅也是硬气,打成那样,骂完齐瑛便闭了嘴,愣是一声不吭。   幼宁看着齐娴,呶了呶嘴,询问她要不要进去求情。   齐娴面上不忍,他们兄妹二人感情很好,兄妹来偶尔会相互吐槽,但两人犯了事要挨罚的时候都会给对方遮掩求情。   齐娴跺了跺脚说:“不给他求情,谁让他逞能。”   两人就站在门外数鸡毛掸子落在齐琅身上多少下,听敬妃数落齐琅。   敬妃打累了,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指着齐琅说:“这段日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你父皇给你差事,你就好好办,再让我知道你跟那些朋友出去斗鸡斗蛐蛐,看我怎么收拾你。”   敬妃从里面出来,候着的宫人连忙迎了上去,敬妃吩咐人去请御医来给齐琅看伤,对齐娴说:“母妃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你看着你皇兄,不要让他乱跑。”   齐娴点了点头,目送敬妃出了启祥宫才转身去殿内。   齐琅仰靠在椅子上,额头上都是汗水,好不凄惨,幼宁正要敬他一声英雄,打成这样也不求饶,就听他抱怨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母妃打我你们没听见吗?你们俩趴在门旁不进来做什么,给我呐喊助威吗?真是白疼你们俩了。”他说完就龇牙咧嘴的嘶了口气,是真疼了,先被皇兄揍了一顿,又被母妃收拾。   齐娴白了他一眼,“你没长腿啊,挨打了不跑充什么英雄好汉,还指望我们给你求情。”母妃要动手教训他们兄妹俩,从来不命令宫人抓他们,都是亲自动手,每回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他们要是跑了那顿罚也就算了,齐娴觉得她皇兄自己不跑,就是讨打。   齐琅快被他妹给气死了,指着自己的腿说:“我倒是想跑,我往哪里跑,腿都快被皇兄给踹断了,我跑的了吗?”   齐娴和幼宁对视一眼,齐齐露出很抱歉的笑容,她俩把齐琅是个半残人士的事给忘了。   幼宁一脸谄媚的说:“琅表哥,你受苦了,我来给你捏捏肩。”   她小跑着到齐琅身后,双手才搭到齐琅身上,齐琅就哎呦了一声,吓得幼宁赶紧又把手给拿了下来,讪讪的说:“碰着伤了?”   齐琅看她一脸抱歉的表情,道:“没事,我皮糙肉厚,不疼。”   御医很快就到了,要脱了衣裳看齐琅的伤口,齐娴和幼宁就不便在殿里面看着了。   幼宁昨晚没睡觉,这会脑子昏沉沉的,出来扶住良辰的手对齐娴说:“我就不再这呆了,有什么事你叫我。”   她像是放心不下齐琅和齐娴。   齐娴笑了一声,道:“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太后从林嬷嬷手里接了碗粥,见幼宁回来了,问道:“见着你表哥了。”   幼宁点了点头,说:“琅表哥想跟琮表哥一起走,被琮表哥逮出来打了一顿,敬妃娘娘刚刚又罚了琅表哥,鸡毛掸子抽了好几十下,现在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床了。”   太后骂了声混小子,看幼宁眼睛都有些熬红了,摸了摸她的脸说:“你先去歇着吧。”   幼宁回了福安殿,雪兰给她拿下了头上的钗环,躺在柔软的床上时,浑身像要散架重组了一样舒爽。   眼皮子困的要打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最后直直的仰面盯着帐顶。   脑子里想着齐琮,汝阳王,还有罗卫汝。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宣德帝趁着太后不在,派人把她绑了去,一脸冷酷的看着她,大骂她是奸臣之后,满朝文武都在讨论她的生死。   林氏一党说是她勾结罗卫汝,想要谋朝篡位,应当和罗卫汝一样五马分尸。   她的身侧不知何时又跪了一个人,同样被五花大绑,穿了一身铠甲,身材魁梧,梦里面他的脸有些模糊,但从众人的谈论中得知,他就是罗卫汝。   宣德帝听了他们的罪行之后,声音冰冷的让人把他俩推出午门斩首,幼宁不知所措的看着罗卫汝。   罗卫汝说:“阿宁别怕,罗叔叔会保护你的,他们都动不了你。”   梦里面的幼宁似乎和罗卫汝很熟悉,刚刚明明是被五花大绑住,突然站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同宣德帝对峙,她乱七八糟的也不知说了什么,众臣居然觉得有道理。   梦到后面就混乱了起来,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肚子很饿,昨天下午睡觉,估计是良辰她们见自己太累了,也没叫自己起来吃晚饭。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好像醒来的前一刻还在做着梦,她挠了挠头,回想昨晚的梦,有些纳闷自己从来没见过罗卫汝,梦里面却很亲近的叫他罗叔叔。   她还记得梦里面她很天真的揭露了宣德帝过河拆桥的丑恶嘴脸,宣德帝变了脸色,朝堂上众人又开始倒向她,议论起宣德帝的罪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梦里面,众臣还可以当着面的批斗皇帝,大概她心里还住着现代人人平等的美梦吧。   梦里面的她,狠狠的报复了宣德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报复紧紧是和宣德帝打几句嘴炮就轻而易举的搬倒了宣德帝,但梦里面的她,就是莫名很爽。   她抱着被子又躺了回去,担心宣德帝会不会因为罗卫汝曾经是她祖父手下的人,便迁怒她。   良辰听到动静,站在床外面轻声问,“郡主,要起床用膳吗?”   幼宁双手抱头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嗯了一声,起床用膳。   齐琮率兵离开的头一个月,幼宁也没觉得有什么,等日子久了,估摸着齐琮也该到北疆了,心里便开始担忧起来,日有所思,晚上经常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是罗卫汝叛国,齐琮一落地便被他派人绑了起来。   一会又是罗卫汝只是为了她父亲出气,齐琮一到那边,他便和齐琮密谋要带兵打到皇城,杀了宣德帝,辅佐齐琮上位。   太后每日午膳之后,便去佛堂里给齐琮祈福,常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幼宁有时候和齐娴也一起跟着太后给齐琮祈福。   齐琮出了皇城,便没了消息。   前方依然能传来战况,但都是罗卫汝在率兵同鄎军交战的消息,完全没有提起齐琮,按照路程,齐琮应该早就和罗卫汝汇合,而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朝中甚至有人说,可能宁王殿下连同带的三万骑兵,都被罗卫汝扣下了。 第71章   朝中众说纷纭,成国公世子江世杰请奏带兵支援,以贵妃为首的林氏一党请奏与鄎国议和,宣德帝犹豫不决,数日后,宣德帝封江世杰为骠骑将军,率一万骑兵前去支援。   朝中久不得齐琮消息,齐琮出了皇城以后,一路北行,临近罗卫汝驻扎的宁州,留副将军陶营驻守在原地,若有鄎军前来攻打,便向后方撤退,不得擅自支援罗卫汝,独自带领一千骑兵向东行,鄢城被鄎军攻下后,鄎国第一名将曹焘带兵盘踞在此处,齐琮不了解罗卫汝,没有直接与他汇合,而是带兵绕过了鄢城,准备攻打奉城。   如今守着奉城的小将军是曹焘的侄子曹靖,鄎国曹家世代从军,曹靖出身显赫,母亲乃是鄎国长公主,少年跟随曹焘出战,首战斩大齐十七名将士,此后与齐国的数次交战中,锐不可当,但行事太过鲁莽,之前与罗卫汝交战中,罗卫汝带兵后撤,他却一路穷追不舍,差点追进罗卫汝驻守的宁州。   曹焘担心罗卫汝对他用计,这个打起仗来横冲直撞的侄子会上当,故此命他守住奉城,不许随意出征,留了军师给他,有异样立马派人传信与他。   齐琮笃定如果他攻打奉城,曹靖必然会直接迎战,遂决定先夺回奉城。   前方有副将带领的兵马拖住曹焘,副将未与罗卫汝汇合,表面上是让鄎军误会齐军内部不合,但曹焘向来谨慎,疑心有诈,并不理会陶营,只守住鄢城,派出小部分兵马不停骚/扰宁州,从四方包围宁州,截断齐军粮草押送和罗卫汝与留守在云城副将的联系。   曹靖善战,原本是曹焘的先锋官,如今却被曹焘派了个守城的活,心里憋闷,他叔叔曹焘攻在前方,罗卫汝根本冲不出他叔叔的包围,他带领的军队守在鄢城很多天了,一场仗都没打过,将士们闲的都快抠脚了。   齐琮半夜带人偷袭鄢城的时候,鄎军匆匆忙忙起来迎战,因为不知齐琮带领的这支队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连旗帜都没有,鄎军并不知道来者的身份,曹靖本来就年轻气盛,听到不知哪里的无名小将都敢前来挑衅自己,抽了佩剑,阻止人传信与曹焘,亲自迎战。   曹靖有勇无谋,不听他叔叔留下军师的话,鲁莽迎战,结果自然是输的一败涂地,身受重伤,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这一战,夺回奉城,奉城在鄢城与鄎国之间,刚好隔断曹焘与鄎国的前后之路。   消息传回定熙时,江世杰带兵已到奉城与齐琮汇合。   永寿宫里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消息,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坐在一侧的宣德帝抚掌大笑,“母后,朕早就与您说过,阿琮绝不会让我们失望。”   此刻众妃都在给太后请安,听着皇帝夸奖齐琮,纷纷附和着恭贺太后,皇帝皇后。   皇后在人前向来端庄,这会脸上也泛着笑,同太后说:“听说鄎国皇帝给鄎军派送的粮草也被阿琮给劫了。”   太后笑着说:“可不是,把曹焘气的吹胡子瞪眼,哪里见过一个皇子这样啊,说这活脱脱就是土匪行径啊。”   这话是曹焘的原话,旁人可不敢拿来调侃齐琮,被太后给说出来了。   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平日里针尖对麦芒的妃子们这会坐在一起,一团和乐。   乔妃面上堆着笑,对着太后说:“咱们宁王文韬武略,兵家向来只论胜败,用谋用计,能胜便成,谁还管用了什么法子取胜啊。”   皇后今儿高兴,宣德帝趁机扭头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皇后面色一怔,宣德帝笑着说:“都是皇后教的好。”   众人都在,皇后惯来会做戏,也侧着身子,凑近了些,两人头对着头,如一对恩爱夫妻般。   贵妃心里本就不舒坦,看着皇帝皇后握在一起的手,大受刺激,手里捏着帕子,阴阳怪气道:“宁王是咱们大齐的嫡皇子,代表的是大齐的颜面,这又是半夜偷袭,又是亲自带人埋伏打劫粮草,确实有些像土匪行径了,这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大齐都是这么教导皇子。”   太后脸色一变,宣德帝也蹙着眉,瞪了贵妃一眼。   齐军一连败了数场,让人追着屁股撵着打,好容易胜了一场,夺回奉城,连向来不夸齐琮的宣德帝都忍不住在太后跟前夸他,贵妃说出这种话,不止是给太后皇后添堵,宣德帝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里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就属贵妃位分最高,众人都瞧出来贵妃这事吃味了,宣德帝当着人面也不好斥责贵妃,何况土匪行径还是从太后嘴里说出来的,太后说,是一种对孙子的骄傲,贵妃的意思可完全不一样,今日高兴,宣德帝不想让众人不愉快,正想着要怎么打圆场。   幼宁看着身侧气红了脸的齐娴,轻轻晃了晃她的衣袖,齐娴拍开她的手,小声说:“你别管我,我今天非要问问她还要不要脸。”   幼宁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别这样,她总算是你的长辈,你还没出嫁,当众顶撞长辈,传出去对名声不好,卫国公府老夫人不太喜欢跋扈的姑娘。”   齐娴一听她说卫国公府老夫人,顿了一下,随即咬着牙说:“那我不能看着我亲哥哥受辱,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奚落我皇兄。”   她正要说话,幼宁便站了起来,冲着贵妃行了一礼。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幼宁。   幼宁虽然很受太后宠爱,但她知道宣德帝不喜欢她,有宣德帝在场的时候,她都尽量的充当隐形人,众妃也都知道她怕皇帝,平日里在太后这里请安,都会说话逗一逗幼宁,宣德帝来的时候,都不提她。   幼宁笑眯眯的看着贵妃,说:“臣女有一事,想要讨教贵妃娘娘。”   齐娴见她不让自己惹事,自己却上了,连忙在底下扯着她的裙子让她坐下,她是父皇的女儿,即便贵妃受宠,父皇也不会太过偏袒贵妃,但幼宁不同,父皇对幼宁一直都有偏见,她不想让幼宁出这个头,连累幼宁。   贵妃心里正不痛快着,瞥了眼幼宁,想到自从这个丫头进宫以后,也给自己添了不少堵,半挑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吧。”   幼宁又行了一礼,“适才贵妃娘娘说宁王殿下代表的是大齐的颜面,半夜偷袭敌军,打劫敌军粮草,是土匪行径,传出去让旁人误会大齐皇室教导皇子,幼宁没太明白,请娘娘明示,旁人误会大齐皇室什么呢?”   贵妃噎了一声,旁人误会大齐皇室像教土匪一样教皇子这种话她自然不敢说出口。   幼宁知道贵妃巧舌如簧,肯定又要往别的上面扯,也不等她回话,便又笑着说:“人人都说安王殿下温文尔雅,贤德正直,今日若是安王殿下与宁王殿下易地而处,想必安王殿下一定不会如宁王殿下一定不会做出偷袭,打劫这种事,那么不知娘娘觉得此刻若是安王殿下在前线,会如何率兵替大齐夺回奉城。”   众人听了幼宁的话,都有些呆了,看幼宁这架势,是要嘲讽贵妃最得意的儿子了。   贵妃让幼宁说的心里很不舒服,想要斥她,偏她又眉眼含笑,恭恭敬敬的。   贵妃压着性子道:“自然是率领将士们光明正大的把奉城夺回来。”   幼宁摇了摇头,叹道:“那可真是可惜了,安王殿下一向和气,听说朝堂之上多次有朝臣为国事相争,闹的很不愉快,都是安王殿下从中相劝,才使群臣如此和气,宁王殿下带兵出征,也是安王殿下大力举荐,才能有如今宁王殿下夺回奉城的局面,安王殿下这样正直的人,又有贵妃娘娘如此重视礼仪的母亲,若是他在战场,必然会大力斥责鄎国无故进犯我大齐的无赖行径,让鄎军意识到,他们这种强抢城池的行为,跟土匪流氓一样,有失鄎国皇室颜面,鄎军便会羞愧难当,退出我大齐,如此谈笑间,不废一兵一卒便能夺回几座城池的盛况,今生无缘相见,实在可惜。”   贵妃被幼宁一番冷嘲热讽的恭维说的面色铁青,“放肆,你胡说八道什么。”   幼宁也不惧她,收起了笑嘻嘻的神色,直直的看着贵妃。   “臣女哪里说错了,贵妃娘娘说宁王行为有失皇家颜面,您是安王殿下的母亲,安王殿下是您教出来的,您自然对安王殿下很满意。”   坐在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这个幼宁,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齐婉指着幼宁道:“我皇兄又不在这里,你扯他做什么?”   幼宁笑着说:“臣女只是敬佩安王殿下的才华而已。”   齐婉道:“你分明就是在侮辱我皇兄,皇祖母,你看幼宁说的像话吗?”齐婉向太后告状。   太后没搭理她,冷眼瞧着贵妃,“让阿瑛出征,你心疼舍不得,如今阿琮立功了,你又不痛快,大喜的日子找不痛快。”   宣德帝给贵妃使眼色,让贵妃赶紧向太后和皇后赔礼。 第72章   贵妃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一下。   宣德帝从前宠着贵妃,她偶尔说话不中听,不等太后开口,他就给圆了过去,但这次是贵妃的兄长没办好事,齐琮以身犯险,夺回奉城,关乎国家大事,宣德帝从心底里开心,结果被贵妃浇了一盆冷水不说,这会还在使性子。   前些日子派林炳出征,因为林炳不能服众,导致大齐惨败,士气衰竭,那些老宗亲把皇帝训的脸上很不光彩,今日又是如此不分轻重,新账旧账一起涌上来,皇帝也沉了脸。   皇帝是挺爱脸面的,才会对汝阳王与太后的事耿耿于怀,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然而却因为对贵妃过分宠爱,屡次被宗亲们围着劝诫,说是劝诫,但皇帝心里有数,如果不是碍于他是天子,那些长辈还不知道要把他骂成什么样。   由此可见,他对贵妃是多么纵容。   贵妃如此有恃无恐,不是没有原因的。   皇帝从前固执己见,他心知自己许多事情做得不妥,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错误,这种时候,他就更加需要维护贵妃来自欺欺人。   自从上次齐瑛把出征之事甩给齐琮,齐琮却主动请战,高下立见,皇后在他跟前说了那番掏心窝子的话,他也深刻的反思了一下,孝端皇后在时,脾气倔强,每次与他发生争吵,都要冷着他,他吵架之后,心里都又气又悔,但碍于面子,又拉不下脸找孝端皇后求和,只能就那么晾着,偶尔给孝端皇后一些暗示,企图让孝端皇后给他个台阶下。   可那么多年,都是他主动低头,孝端皇后才肯理他,刚开始他受不了冷战,三四日便去找孝端皇后求和,后来坚持到五六日,每次求和之后,好不了两日又会争吵,他越想越气,把那些年里两人冷战的事在脑子里一想,觉得每次都是自己低头,他心里不忿,想着看谁能熬过谁,可他这边煎熬着,孝端皇后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一个月不求和,孝端皇后竟是一个月都不理他。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朝堂上的事有母后替他盯着,汝阳王也已经被赶到封地上去了,他不用费什么心,整日里想的都是怎么不失了脸面,又让孝端皇后主动找自己说话,他大肆赐后妃珠宝首饰,妃嫔们的都是直接吩咐李成去办,只有孝端皇后的,是他挖空心思按照她的喜好亲手挑的,妃嫔们收了赏,多少都会向他表示一下,孝端皇后却始终不肯主动同他说话,他台阶已经递过去,一个皇帝,做成那样,再低头就太没脸了,他等不到孝端皇后的回应,渐渐心灰意冷。   他觉得孝端皇后不爱自己,她进宫做皇后,也是因为母后的懿旨,她不能违背罢了。   一直到孝端皇后去世,他都觉得她心里从未有过他,每每想起,他又痛又悔又恨。   上回皇后同他说,孝端皇后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甚至一直教导他们的阿琮,父皇是天子,顶天立地,无论做什么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让他孝敬父皇。   从前因为膈应孝端皇后心里没有他,他对齐琮这个儿子感情也很复杂,这个儿子,成长的比想象中还要优秀,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不骄傲。   前些日子没有齐琮的消息,他夜夜辗转,担惊受怕,如今不仅有了消息,还打了胜仗,他心里对这个儿子愈发满意,如今战事未平,他还指望着齐琮,有心和皇后处好关系,岂容贵妃放肆。   遂也没顾着众妃都在,直接下了贵妃脸面,冷斥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在自己宫里待着别出来,省得看谁都顺眼。”   众妃闻言都很惊讶,贵妃嚣张惯了,说出那种不成体统的话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皇帝可从来没这样让贵妃没脸过,看贵妃吃瘪,都觉得很爽。   不过贵妃冠宠后宫多年,担心贵妃算后账,也不敢明着取笑,一个个都把头低着,不敢看过去。   太后和宣德帝亲自出言教训贵妃,幼宁见好就收,赶紧坐下,缩小存在感。   免得宣德帝注意自己。   齐娴和她对视一眼,捂着嘴暗笑着从桌子上捏了一块幼宁爱吃的糕点塞到幼宁手里。   贵妃也吓了一跳,皇后端了杯茶递给宣德帝,温顺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陛下,您消消气。”   这些日子,宣德帝都宿在皇后的永宁宫,贵妃原本就拈着酸,宣德帝又突然对自己变了脸,她警惕的看向皇后,心里升起浓烈的危机感,站起身,哀怨的看着皇帝,“陛下,臣妾绝无此意,臣妾一心为了皇家颜面,是幼宁曲解了臣妾的意思,还羞辱阿瑛,阿瑛又有何过错,这些日子,因为他舅舅的事,他极力挽救,军中的粮草供应,他亲力亲为,不敢有半点懈怠,臣妾几次心疼他,想让他多歇歇,他都说,不能放松警惕,免得军中粮草不足,他五皇兄在前线受困,便是臣妾说话不中听,幼宁也不该往阿瑛身上泼脏水啊。”   幼宁一点都不意外贵妃把话头往自己身上引,这是贵妃的惯用伎俩了。   宣德帝听了她的话,想到齐瑛这些日子确实尽心尽力,再说齐瑛也是他儿子,幼宁刚刚那番话,明摆着就是嘲讽他只会嘴上说好听的。   他面色不善的看向幼宁。   幼宁说的虽是心里话,但确实鲁莽了些,她听到贵妃明目张胆在宣德帝面前给齐琮上眼药时,心里就膈应着,再加上也仗着太后在这里,宣德帝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便没忍住多嘴了。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宣德帝。   皇后冷笑一声,“这么说,安王确实劳苦功高,应该重重封赏才是。”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讽刺,冲锋陷阵,置身险镜的齐琮为大齐立下大功,皇后都没向陛下讨赏,齐瑛只是在皇城里调度粮草,身边一群人围着伺候,贵妃就到跟前卖惨邀功。   宣德帝收回落在幼宁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向贵妃,声音阴沉,“朕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既不愿像太后皇后赔罪,那么往后便都待在你自己宫里别出来了。”   贵妃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捏着帕子的指尖都泛凉。   齐婉听父皇这么说,心知五皇兄立了功,父皇心都偏在皇后那里,连忙跪到地上,求情道:“父皇,母妃没有羞辱五皇兄的意思,五皇兄打了胜仗,母妃也为五皇兄开心,只是说的话容易让人曲解罢了,幼宁和五皇兄关系好,误会我母妃,心中不忿也能理解,但她牵连我六皇兄,母妃也不过是维护六皇兄罢了。”   皇帝看着齐婉,面色稍缓,“你先起来。”   齐婉摇了摇头。   宣德帝道:“你母后才是后宫之主,后宫之事,由皇后做主,贵妃恃宠生娇,失言奚落宁王,是对皇后不敬,朕让她向皇后赔礼,她连朕的命令都不听,这是谁给她的胆子。”   幼宁看着宣德帝有理有据的样子,觉得他总算说了句人话。   贵妃心下恐慌,听宣德帝把话说的这么重,也不敢再使性子,走出来,冲着太后躬身,“都是臣妾不好,失言扰了太后的兴致,请太后恕罪。”   皇帝都出言教训了,太后若再苛责,反而不妥,只是朝着皇帝说:“你是想让哀家恕罪,还是不恕罪。”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都不好了,往常他在太后这里打太极给贵妃圆场多了,今日真心斥责贵妃,反倒让太后觉得是他故意如此,好让太后不好责问贵妃。   他苦笑一声,说:“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却摇了摇头,一脸不肯上当的表情,“哀家年纪大了,嫔妃教导之事都由皇后做主。”   皇帝看向贵妃,贵妃咬了咬牙,又向皇后行礼。   皇后倒是大度,摆了摆手说:“坐吧。”   相比贵妃之前不愿认错的态度,皇后真是端庄大度。   贵妃回到座位上,也不敢再闹事,只是狠狠的剜了幼宁一眼。   闹了这么一场,太后也没什么兴致了,没多会便撵众人回去,宣德帝和众妃陆续离开后,永寿宫只剩下太后,皇后,敬妃,幼宁和齐娴几个。   太后起了身,皇后和敬妃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手进到暖阁里去。   幼宁和齐娴跟在后面,太后一坐下便把幼宁拉到怀里,点着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你今日可是威风了。”   显然,太后是不赞成幼宁在宣德帝跟前乱说话的。   幼宁连忙蹲下,双手搭在太后膝盖上,仰着小脸,满脸歉意,“阿宁知错了,皇祖母要打,尽管冲着这儿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太后看着她小小的一团蹲在腿边,心都化了,哪里舍得罚她,只拍了下她的脑袋说:“往后在皇帝面前,若哀家皇后还有敬妃不在,你切不可像今日一样,免得惹恼了他,没人护着你。”   幼宁笑笑,垂着头在太后腿上蹭了蹭,“阿宁知道了。”   太后故意板着脸,“别以为你认错就可以不受罚了,由着你这样,免不了以后要吃亏,去那边墙角站着。”   她今日嘲笑了齐瑛,齐瑛在外面的名声还是很好的,温润如玉,待人谦和,只怕今日她那番不同寻常的见解说出去,往后别人看齐瑛免不了会多想到幼宁今天说的,安王殿下就一张嘴说话好听。   齐瑛是大齐的皇子,贵妃的心肝宝贝,幼宁几乎是毁了他辛苦立下的人设,他以后出去接受到异样的目光,被人私底下嘲笑,肯定要记恨幼宁。   齐瑛和贵妃不同,他心机深沉,幼宁知道自己惹了祸,太后罚她是为了她好,心甘情愿的起身往墙角走。   齐娴替她辩解道:“皇祖母,这事不怪幼宁,是我忍不住想要顶撞贵妃,幼宁怕我惹事,才会赶在我前面说话,阻止我的。”   她拽住幼宁的手,“幼宁,你跟皇祖母说实话,你那么做是因为我性子鲁莽。”   幼宁愣了一下,又听齐娴说:“皇祖母,你是知道幼宁的,她性子最沉稳了,这事要怪得怪我,与幼宁无关。”   敬妃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幼宁跟你在一起,替你挡了多少麻烦,你最该罚。”   太后看着幼宁说:“阿宁你说,你是为了护着阿娴吗?”   幼宁想了想,坦诚道:“不是。”   齐娴微怔,急道:“幼宁,你怎么这样,你不说实话,皇祖母要罚你了。”   幼宁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听到贵妃侮辱宁王,是真生气了。”她看着齐娴自责的样子,拍了下她的肩膀,“便不是为了阻止你,我也会拿话挤兑她。”   幼宁觉得再说下去,泄露自己满腔怨愤,太后要罚她更狠了,闭了嘴,老实的贴着墙角站着。 第73章   齐娴愣了会,恍然想起了什么,了然的张开嘴哦了一声。   敬妃瞪了齐娴一眼道:“还有你,面壁去。”   太后虽然疼爱幼宁,但也不是毫无限度的溺爱,幼宁如果犯了错,也是要挨罚的。   太后的凤榻左侧便是一个楠木雕纹落地罩,在暖阁隔出一个小间,正中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上方悬着一个镌刻‘沉心静气’四个字的牌匾,珠帘垂下后,外面的谈话声仿佛也虚渺了些,幼宁每次惹了太后生气,便会被罚在这里面壁思过。   墙壁稍矮一点的位置上画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齐’字,还有几只小乌龟,幼宁第一回被罚站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看就知道是皇家的哪个熊孩子小时候画的,幼宁原本以为是宣德帝小时候被太后罚站在这里面壁思过时画的,后来才知道,那是齐琮小时候写的。   听太后娘娘说,那会齐琮才四岁,孝端皇后还在,齐琮躺在永宁宫床上睡午觉的时候听到宣德帝和孝端皇后吵架,宣德帝不知道齐琮也在,以为殿里就他和孝端皇后两人,暴怒中的宣德帝口不择言,吓到了齐琮,也彻底颠覆了父皇在他心目中英勇和慈爱。   那会齐琮还是一个被母后宠着长大的小皇子,无忧无虑,调皮捣蛋,他跑到衍庆殿,用宣德帝批奏折的笔,在衍庆殿的桌子,床,椅子上画满了乌龟,还有模有样的在每一个乌龟旁边写上了宣德帝的大名。   宣德帝看到的时候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幼时登基,除了太后,便没有人敢唤他的名讳,到他十五岁亲政,连太后都不唤他的名字了,他听惯了陛下,皇上,圣上这样的称呼,自己看到自己的名字都有些陌生,竟被自己的四岁小儿明晃晃的写出来,齐琮乱写他的名讳本身就是大逆不道了,竟然还在旁边画了乌龟。   暴怒的宣德帝当即就命人去把齐琮给逮过来,齐琮人小鬼大,知道自己犯错了,早早的就跑永寿宫里找太后躲起来。   宣德帝亲自到永寿宫逮人,太后护着孙子,先下手罚齐琮面壁思过,宣德帝咬牙切齿的说:“母后,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这个不孝的混账东西。”   宣德帝冲进小隔间,一眼就看见齐琮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一把小刀在墙上刻着乌龟,还画了齐,一看见宣德帝,便很有求生欲的指着乌龟和那个齐字,问宣德帝,琮字怎么写。   闯祸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怂的也快,为了不被宣德帝罚,很没有原则的在墙上画乌龟说是自己,没写全名,也是他身为一个皇子最后的倔强了。   在太后的维护和解释之下,宣德帝到底没怎么把他怎么样,气急败坏的走了,他刚走齐琮就哭了,太后问他是不是因为对父皇不敬,羞愧哭的,他摇了摇头说不是,说他自己骂自己是乌龟,气自己没出息,气哭了。   幼宁盯着墙上那稚嫩的字体,忍不住笑了一声。   同样没逃过惩罚的齐娴站在她身边,碰了碰她的胳膊,一脸纳闷的问,“喂,你傻啦,被罚还那么开心。”   幼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齐娴挤了挤眼睛说:“我都替你解释了,你干嘛还要说那些话你本来就想说,你这不是讨罚吗?你那么喜欢我五皇兄啊,维护到这个地步。”   这里和外面只隔了一道珠帘,并不隔音,幼宁听齐娴口无遮拦的说她喜欢齐琮,竖起食指虚了一声,眼神撇了撇外面,“别乱说话。”   齐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里面两个小的窃窃私语,太后正和皇后敬妃说着话,停下来往里面看。   皇后注意到太后的眼神,好笑的朝着里面说:“让你们俩面壁,怎么还凑一起说悄悄话了呢。”   幼宁和齐娴尴尬的相视一笑,老老实实的思过。   约莫半个时辰,皇后和敬妃要告退了,太后问幼宁,“如果下次还遇到这种情况,你要如何?”   幼宁想了想,说:“如果贵妃还是羞辱琮表哥,我应该还会像今日这样。”   齐娴诧异的看着幼宁。   幼宁向来是个识时务的姑娘,知道说什么话能哄太后开心,明知道太后想听的不是这个回答,她偏还这么说。   太后道:“阿娴跟你母妃回去吧。”   齐娴说:“那幼宁呢。”   太后没说话,看这架势,是还要罚了。   “那我也要陪幼宁一起,先不回去了。”   “你放心,回去也跑不了你的,别再这里扰你皇祖母清静。”   敬妃站在落地罩前,喊齐娴出去。   齐娴看了幼宁一眼,幼宁点了点头说:“你回去吧。”   “那我先回去了。”齐娴往前挪了两步,不放心的回头叮嘱,“该怎么说你知道的,别倔啊。”   幼宁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她。   齐娴也不知道她向来通透,怎么就在这事上犯了轴。   站在外面的皇后,听到幼宁如此维护齐琮,也多看了她一眼。   待人都退出了永寿宫,殿内安静了下来,铜炉中吐出氤氲的青烟,太后坐在榻上,幼宁一声不吭,站在沉心静气四个字正下方。   太后无奈道:“逞一时口舌,得罪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幼宁说不上来。   “说出来对我没什么好处,可我如果不说出来,我心里就会憋闷着,难受。”   “哀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看透不说破,免得惹祸上身。”   幼宁知道太后是为了她好,她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子,还是没忍住说:“皇祖母,我心里清楚,强出头不仅对我自己没有好处,琮表哥也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得到什么好,可我就是觉得不公平,琮表哥浴血奋战,置身险境,他值得所有人敬佩,大齐如今的荣耀,都是无数的将士们拼死换来的,定熙的每一寸繁华,都是战场之上堆积的白骨,眼下皇城的软红香土,都是将士们守卫着的,而有些人,披金戴银,呼奴唤婢,她怎么敢,又凭什么,侮辱拿命换她荣华富贵的人。”   幼宁听说过,孝端皇后不受宣德帝待见,就是因为她和太后站在一起,替她的祖父说话。   而贵妃一直都奉承着宣德帝,几乎可以想见,当年宣德帝要打压祖父,贵妃又是怎么在一旁煽风点火,以一种虚伪的姿态,把祖父的战功抹杀的一干二净。   是不是也如今日对齐琮这般,说祖父是土匪。   太后眼眸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   她知道幼宁聪明,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可以看透许多事情,就像当初的孝端皇后,她明知道皇帝最不喜汝阳王,却还要替汝阳王抱不平。   幼宁一直站到晚膳时分,太后才许她坐下歇着吃饭,她两条腿都酸了。   用膳的时候幼宁往太后碗里夹了好几块肉,太后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幼宁看太后不高兴了,又改口说:“阿宁知错了,阿宁以后绝对不乱说话,皇祖母理一理阿宁可好?”   太后被逗笑了,“你不是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还要说吗?”   幼宁说:“我心里是想说的,要说出来才能畅快,但是这样会惹皇祖母担心,皇祖母担心,我心里就不畅快。”   太后道:“你这丫头,也是一张嘴会说。”   幼宁翘着唇角笑,顺势搂住太后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皇祖母开心,阿宁便开心。”   太后轻叹了口气,伸手抚拍她的后背。   齐琮大胜的消息,章华殿里也传遍了,同样传出来的还有幼宁讽刺齐瑛就只会动动嘴皮子的那番话。   从前提起齐瑛都说安王是个好说话的。   这会就觉得有些不对味,章华殿里有些性子直爽的,说安王是笑面虎,齐瑛身为皇子,出身尊贵,模样俊朗,有一部分芳心暗许齐瑛的,看幼宁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味了。   时不时的就要瞪幼宁几眼,和齐婉凑到一起说幼宁小话。   午膳后众人在偏殿休息,幼宁和齐娴季钦兰三个人坐在一起,季钦兰撑着脸,笑眯眯的问幼宁,“阿宁,你是不是喜欢宁王殿下啊。”她一脸八卦。   幼宁默默看了眼齐娴,以为是齐娴说漏了嘴。   齐娴连忙摆头,用口型示意,她没有乱说。   幼宁淡定的说:“没有的事,你乱说什么。”   季钦兰换了个姿势,“没有你干嘛要在陛下跟前替宁王殿下说话,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挑着幼宁的下巴,“快快从实招来。”   幼宁笑着拍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说:“我哪里替宁王殿下说话了,我只是看不惯她们颠倒黑白罢了,何况宁王殿下是大英雄,我心里敬仰他。”   齐娴抿着唇,眼眸含笑的看着幼宁,一脸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你分明就是想得到我五皇兄。   季钦兰很懂的说:“敬仰他,所以想得到他。”   “难道你不敬仰宁王殿下吗?”   季钦兰被问懵了,宁王殿下年少有为,文韬武略,他夺回奉城的消息传回来不出一日便被桥头茶馆的那些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的说成一段传奇的故事传遍大街小巷。   年轻的小姑娘谁不喜欢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心里有人了,也不妨碍敬仰宁王啊。 第74章   看着季钦兰吃瘪的样,齐娴推了推她的肩膀,用下巴尖点着幼宁的方向,笑着说:“早跟你说过你打趣谁也不要打趣她,你看她整天笑嘻嘻天真样,那是她不愿意计较,真要拿话堵你,你哪说的过她呀。”   季钦兰本来还没好怎么套话,听她这么一说,挑了挑眉,问齐娴,“我又不是不了解阿宁,平日里怎么同她说玩笑话,她都是笑笑,也没见她拿话挤兑我,今儿我就是随口问问,竟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啧了一声,“这可奇怪了,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   她们三个时常待在一起,彼此都很了解,季钦兰能明显感觉到每次提起齐琮,齐娴和幼宁的表情就会有些不对劲,她笃定这两个一定是有什么小秘密瞒着自己。   这次幼宁如此维护宁王,八成就是幼宁和宁王之间有什么,齐娴也是知情者。   齐娴本来就不是什么嘴紧的人,何况她心里觉得幼宁喜欢五皇兄,但五皇兄对幼宁却没什么意思,五皇兄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这次立功回来,父皇就该拟旨赐婚了,机会不大,五皇兄成了亲,宁王府有了女主人,幼宁和五皇兄就更没什么机会了。   身为好姐妹,她当然是希望幼宁能够心想事成,可惜幼宁自从上回表明了心意正好被五皇兄撞见了之后,就像鸵鸟一样,每回提起五皇兄她都害羞的不让人说,她想出出主意都没人和她商量。   表姐和她们也是无话不谈的,她听表姐猜出来了,瞥了一眼幼宁,快憋不住了,心想,看吧看吧,这可是表姐自己猜出来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正要同季钦兰说还真让你给说中了,五皇兄对幼宁来说和其他人不一样,就见幼宁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想起幼宁威胁她的话,讪讪的把话憋了回去,无奈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跟我又没有关系。”她看着季钦兰说:“说没说中,你问幼宁啊,问我我怎么知道。”   季钦兰挑眉,“哦,你不知道?我看你们俩最近不对劲啊,有什么事不跟我说?”她又佯怒道:“阿娴,我还是你表姐呢,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你竟然和阿宁这个半路出来的姐妹亲。”   季钦兰知道套不出幼宁话,便曲线救国,套齐娴的话,齐娴看起来就是知情的。   齐娴看看幼宁,又看看季钦兰,两个人都是一脸威胁的样子,她立马挽住两个人的胳膊,表态道:“两个都是我表姐,我都一样的。”她脸对着季钦兰,撇了撇嘴,“我的阿兰姐姐,你说你想的怎么那么多呢,那日你不在,你若是在听了贵妃说的混账话,你绝对也听不下去,我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幼宁是怕我惹事,说话不过脑,落人话柄,这才赶在我前面替我出了气。”   季钦兰点了点头,“确实,幼宁的话既出了气,又让别人挑不出幼宁什么错处,换了你就不一定了,只怕现在还被人拿着错处禁足呢。”   “我有那么笨吗?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   季钦兰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见幼宁没准备同她说什么,就没再追问,只是提醒幼宁,“你那日一番话传了出来,那些对安王殿下有意思的小姑娘很是不忿,商量着怎么替安王讨回公道,那些心里惦记宁王殿下的人,视你为威胁,很是忌惮,你可要小心了。”   宫里头,就这两位皇子最吃香,那日的事,幼宁算是把对着两位芳心暗许的姑娘都得罪了。   幼宁听了笑笑,微微后靠,双手搭在腿上,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撒在她的脸上,她慵懒的迎着光,不甚在意的说:“我才不怕呢,那些因为此事记恨我的人,定然都是笨的。”   季钦兰看她惬意的半躺着,饶有兴致的问,“怎么说?”   “真正聪明的人,都应该感激我才是,对安王有意思的小姑娘,因为那日的话,认清楚安王绝非表面上那么良善,她们喜欢的是温润如玉,会对她们嘘寒问暖的,安王不是她们心目中的良配,早些认清楚这个现实,好过像傻子一样对着一个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犯痴,对宁王有意思的,我替宁王出了气,她们应该感激我才是,难不成我跟着一起在陛下跟前说宁王不好,她们才开心吗?若真是如此,那她们也不是真的喜欢宁王。”   季钦兰听了她的话,笑着在她头上戳了一下,“就你歪理多。”   “我这怎么是歪理了?我哪里歪了?”   她一双清澈的水眸看向季钦兰。   季钦兰年纪虽不大,但世族家里的小姐,从小见惯了后宅女人之间的争斗,为了自己的利益,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人心都是自私的,如幼宁口中,活的那么豁达的,又有几人?   这时正好有一个小姑娘从廊下经过窗口,看到屋子里坐着的几个人,没好气的看了幼宁一眼,扭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季钦兰和齐娴对视一笑。   刚刚那一声哼,很明显是对着幼宁的。   幼宁正对着窗口晒太阳,刚经过的小姑娘正是齐婉的伴读李素兰,穿了一身浅蓝色裙子,耳坠和发髻上的钗环都是浅蓝色的,容色清丽,只是刻薄的神情让她姣好的脸庞看起来丑陋了几分。   她是齐婉的伴读,家里自是站在安王身后的。   能入宫做伴读的,在家族里地位都不低,李素兰心高气傲,一般的男人瞧不上,自然是奔着安王去的。   幼宁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看她就不聪明,我帮她认清安王,她居然哼我。”   季钦兰看着外面,等着李素兰走远了,才回过头同幼宁和齐娴说之前在外面一个聚会上看到李素兰和林玉静吵架了,林玉静身为安王的表面,对安王妃之位一直是志在必得,但她无意中听她那个贵妃姑母说,有意定下李素兰为安王侧妃。   而且两方都是通了气的,看李素兰的样子,也知她是早早就知道了的,林玉静回去就和李素兰翻了脸。   齐娴道:“难怪最近看她们俩不对劲呢。”感情这是发现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幼宁听了觉得无语,李素兰和林玉静从小一起在齐婉身边做伴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还没嫁人呢,就为了安王翻了脸。   下午只上了一堂课,章武殿那边举行射箭比赛,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按捺不住性子想去看,姚夫子知道这会留着她们也听不进去课,便格外开恩,放她们去玩了。   幼宁对站在大太阳底下看一群少年射箭不感兴趣,有闻铮在,齐娴兴冲冲的拉着幼宁和季钦兰去看。   幼宁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昨儿晚上没睡好,想早点回去休息。”   齐娴知道她向来不爱去章武殿凑热闹,便说:“好吧,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和我表姐过去。”   季钦兰也犹犹豫豫的说:“我也不去了。”   都不去,就她一个人多没意思,齐娴说:“为什么不去,顾彦哥哥也在啊,你就不想去给孤彦哥哥助威吗?”   季钦兰一听她提顾彦就急了,跺着脚说:“谁要去给他助威,我看到他就烦,就是有他在我才不去。”   季钦兰更小的时候,跟着季霆身后爬树掏鸟蛋,她在家里虽然行五,但其他几位都是她庶出叔叔的女儿,季家嫡出小姐就她一个,被宠的无法无天,大夏天的就跟着季霆在外面跑,季霆是男孩,不怕晒,一夏天下来照样是英俊潇洒的小公子,季钦兰就悲催了,原本白皙如雪的小脸晒的跟块碳似的。   那一年,季霆入宫做了齐琅的伴读,齐琅日日跟在齐琮后面,季霆自然的就和齐琮的伴读顾彦成了好兄弟。   季钦兰从小就跟她二哥亲,喜欢跟着她二哥,顾彦到季家找季霆,看着季霆后面多出来的一个小尾巴,稀罕道:“阿彦,你弟弟怎么那么黑?”   季霆怔愣片刻,扭过头,看着他火冒三丈的妹妹。   自此,季钦兰记恨上了顾彦,并且从那时候起便格外注意皮肤。   人的第一印象有时候真的很重要,尽管后来季钦兰皮肤养的水润莹白,顾彦记忆里,始终还是那个有一口软糯小白牙的黑蛋。   两人一直都不对付,顾彦嘴贱,总喜欢逗季钦兰,喊她小黑蛋。   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即便季钦兰那时候是个假小子,她还是生气,她喊顾彦顾姐姐。   顾彦是家中独子,身边一大群七大姑八大姨,那群女眷们总喜欢给他穿红戴绿,打扮的格外鲜艳。   两个从小不对盘的人,去年由两家长辈做主,定亲了。   季钦兰就听不得旁人提顾彦,一提她就要炸。 第75章   齐娴也知道表姐和顾彦不太对付,从前是一见面就要吵,但两人定亲以后,相处比从前和气了许多,齐娴便以为表姐和顾彦之间的感情不一样了,从前打闹都是年纪小,不懂事,如今长大了,两家在皇城里又都是有头有脸的,定了亲不会轻易更改,改变不了定亲了这个事实,以后要成亲过日子,可不得相互包容些。   何况七皇兄总说表姐和顾彦是欢喜冤家,吵了这么久,家里给定亲了,很容易就有感情了。   齐娴觉得表姐和顾彦站一起郎才女貌,挺合适的,不过她看好没用,得表姐觉得好才行。   看表姐这反应,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齐娴连忙搂着季钦兰的胳膊,“表姐别生气,是我说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就当陪我去看看吧,我好久没见过闻铮哥哥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季钦兰,季钦兰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一提闻铮,你魂都要没了,他每日都要来章华殿上课,你想见他还不容易。”   “男舍那边那么多人,我一个公主也不好总往那边跑,让人背地里取笑,今日射箭比赛,很多人都会去,我去凑个热闹旁人也挑不出错来,再说了,我喜欢闻铮哥哥这事,就你和阿宁知道,我连七皇兄都没说过,就怕他在闻铮哥哥面前说漏嘴,我在闻铮哥哥跟前是很矜持的,怎么能总没有事就去找他,被看出来了怎么办。”   季钦兰想到每次齐娴见到闻铮都笑的跟朵花似的,就差把喜欢闻铮四个字摆在脸上了,还好意思说自己矜持。   虽然她不想见到顾彦,但小表妹对闻铮一片痴心,她也只能陪着一起去了,大不了装瞧不见顾彦就是了,何况她总躲着,倒像是她做了亏心事一样。   “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可别又因为见色忘姐,有了闻铮哥哥,就把我丢在一边。”见到闻铮,就让闻铮教她骑马射箭,把和她一起去的人丢下这种事,齐娴可没少干。   齐娴连忙点头,信誓旦旦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那种人,表姐最好了。”   齐娴怕季钦兰反悔,忙拽着她往外面走,走到门旁扭过头叮嘱雪兰,“好好伺候你家郡主,别让她乱跑。”   雪兰躬身应了声是。   齐娴和季钦兰带着宫人走了,其他小姑娘也早跑去章武殿看热闹去了,雪兰看着幼宁说:“郡主,咱们也早点回去吧。”   幼宁点了点头,站起身把书桌上的书册和笔墨归置整齐,雪兰把她的椅子往后面拉了拉,好让她出来。   幼宁刚迈了一步,就见齐瑛从窗口经过,幼宁心里咯噔一声,冲着雪兰比了个跑的口型。   她急匆匆的往后门走,想绕过齐瑛。   雪兰抱着包闷头跟在她后面。   两人跑到后门,齐瑛站在后门旁,一脸和煦的看着幼宁,“真巧,竟在这里遇到阿宁。”   这是女舍,遇到她只怕不是巧这么简单吧,躲是躲不过了,幼宁硬着头皮行了一礼。   齐瑛道:“章武殿在举行射箭比赛,本王见阿娴她们都过去了,你怎么不与她们一起过去玩?”   还不是怕遇见你吗?   幼宁垂眸道:“臣女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去休息。”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齐瑛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是要让他让开,他轻笑一声,朝着雪兰道:“你们家郡主身体不适,你可知道?”   他语气温和,却是带了责备之意。   雪兰怀里抱着包,不知所措的看向幼宁。   幼宁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臣女是一上课就头晕,早些回去躺下便好了。”   齐瑛笑着说:“本王竟不知你也不喜欢听夫子上课,倒是常听夫子们夸你。”   幼宁笑了笑,她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这个齐瑛,明明就是来找她算账的,偏偏要如此亲昵的同她说话。   幼宁有些受不了了,她之前当众说了齐瑛不好,这会被人家堵了,心里发虚。   她那日说齐瑛的那些话,是被贵妃气狠了,迁怒了齐瑛。   老实说,无论齐瑛是个怎么样的人,她都不应该随意评价贬低别人的,毕竟那番理解也只是她自己对齐瑛的看法,但她到底不是齐瑛,不清楚齐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况齐瑛是皇子,和齐琮争夺储君之位,背地里耍手段针对齐琮,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过错。   幼宁深吸了口气,面对现实。   “安王殿下,那日的事,是臣女不对。”   齐瑛挑了下眉,“哪日的事?”   “就……”   她脸颊两侧憋的通红,心虚的避开齐瑛的视线,齐瑛微微侧着身子,让她不那么压迫,问道:“既如此,本王确实想问问阿宁,在阿宁心里,本王就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   “不是的,殿下。”   “可那日的话,传到本王耳里,听出来的意思就是你说本王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不过流言向来当不得真,何况本王也只是听阿婉她们在说,那日本王不在场,无从得知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本王不是一个听信片面之词的人,本王想听你说。”   齐瑛从她身侧走向里面,挑了把椅子,撩着袍子,不紧不慢的坐下,抬头看向幼宁。   幼宁站在门旁,雪兰站在后面微微扯着她的衣袖,有些害怕,看安王殿下这样子,是要来算账了。   幼宁拍拍她的胳膊,轻声说:“你先退下吧。”   雪兰看看齐瑛,再看看幼宁,摇了摇头,她要在这里陪着郡主。   幼宁没再管她,走到齐瑛身前,躬身作揖,“宁王殿下夺回奉城,截断鄎军粮草,为大齐打了个翻身仗,臣女身为大齐郡主,正是满心欢喜之际,贵妃娘娘却说宁王殿下偷袭鄎军,夺回奉城是土匪行径,臣女不能苟同。”   “所以你便当众指责本王,可本王又做错了什么?”   幼宁唇角翕动,齐瑛道:“难道五皇兄打了胜仗,本王没有立功,便是本王的过错了?”   他语调微扬,温润的面庞染上一丝薄怒。   “是臣女的错。”   齐瑛道:“你毁掉了本王的名声,现在跟本王说是你的错,本王的损失你打算用什么来赔,就这么一句你错了,便要揭过?”   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了,幼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赔给齐瑛的。   “安王殿下,虽然那日您不在场,将您扯进来实在是冤枉,可贵妃娘娘是您的母亲,她是为了你才多次出言中伤宁王殿下,她的话对宁王殿下造成的损失,可有赔过?”   齐瑛拇指摩挲食指,半眯着眼说:“母妃是一片爱子之心,可你呢,你护着五皇兄,中伤本王又是为了什么?” 第76章   幼宁听齐瑛话里有话,心里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承认自己维护齐琮,是存了私心,她是养在太后身边的,太后对外表现的都是对几个孙子不偏不倚,她的言行有时候会让别人揣测太后之意。   她低着头道:“安王殿下明鉴,倘若这事不是发生在您和宁王身上,换了另外两个人,臣女听了,也照样是要抱一声不平的,臣女那日的话,不是为了维护宁王殿下,而是为了维护大齐拼死厮杀的将士们,坐享荣华富贵者,到底是以什么身份,随意羞辱那些为了大齐浴血奋战的人。”   幼宁说到后面,语气有些愤慨。   齐瑛看她瘦削的肩膀之上,唇角轻抿,胸口微微起伏,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愠怒。   她的祖父汝阳王,为了大齐出生入死,最后却被宣德帝弄的家破人亡,幼宁原本只是想暗示齐瑛自己维护齐琮,只是因为他与自己的祖父汝阳王同病相怜,结果越说心情就越压抑,她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战场上一个身穿铠甲的大将军持枪奋战,鲜血溅满了那张风吹日晒粗糙的脸,衍庆殿里,宣德帝想的却是如何在他凯旋之日,收缴他的兵符,重华宫里,林贵妃为了讨好宣德帝,向他献策怎么除去自己祖父父亲。   她这一番话,说的三分真七分假,表现出来的却是七分真三分假。   齐瑛道:“汝阳王是大齐的战神,本王一直敬仰汝阳王,至于那些流传出来的话,本王相信都是无稽之谈。”   幼宁紧蹙的眉心舒缓开来,看着齐瑛,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说:“多谢殿下愿意相信臣女的祖父,臣女从小是祖父养大的,祖父一直教导臣女,要忠君爱国,无愧于心,祖父去时,臣女年纪虽小,却也将祖父的教诲牢记于心,臣女从小就听汝阳的百姓说,祖父为了大齐打了多少胜仗,后来到了皇宫才发现,有些流言,也太难听了,臣女的祖父,绝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齐瑛看她眼眶都有些红了,宽慰道:“谣言向来当不得真,阿宁不必往心里去。”   幼宁听了面带忧愁的说:“倘若人人都如安王殿下这般明事理就好了。”   齐瑛隐约觉得事态不对,他分明是来向幼宁问罪的,结果却被她三言两语带着跑。   他看着幼宁小小的一张巴掌脸,一双水眸带着氤氲的雾气,要哭不哭的,一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样。   想到阿婉一个公主在她手下都要吃哑巴亏,这个小姑娘,可不像她外表那么柔弱,他竟会被她带着话在这里说汝阳王,此事与汝阳王可是一点干系都没有,她却要往汝阳王身上扯。   “阿宁,五皇兄带兵夺回奉城,本王以他为荣,无论本王的母妃说什么,本王与五皇兄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可你的那番话,把本王扯出来,让五皇兄与本王站在对立面,传出去,便是我们兄弟不睦,你不仅仅是一个郡主,你在皇祖母身边,言行举止,在别人眼里,都是皇祖母的意思。”   幼宁知道,他是动怒了,因她养在太后身边,齐瑛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温和,甚至有些讨好,如今近乎挑明了的警告她,如果不是养在太后身边,他们轻易动不了,只怕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殿下,那日的话,是臣女有欠考虑,您是知道皇祖母的,她对小辈们都很疼爱。”   齐瑛道:“阿宁不必紧张,你年纪小,还不知道人言可畏,本王也只是提醒你。”   幼宁乖巧的点头,“臣女知道,殿下是一番好意。”   齐瑛轻笑一声,幼宁这个丫头,真不愧是皇祖母养出来的,当着他的面说话倒是好听,倒像外面风言风语说他是笑面虎,只会纸上谈兵,不是因为她那日的话一样。 第77章   “你坐着说话吧。”   幼宁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吩咐,臣女便该告退了,来时皇祖母吩咐过,无课便早些回去。”   齐瑛数次想要拉拢幼宁,幼宁对他的态度却很疏离,一口一个臣女,她说出那种话,坏了自己的名声,自己都没怪罪她,他从未对她有过恶意,甚至在母妃谋划着如何除去她时,也阻止了母妃,她却油盐不进,对他的防备心如此重,还搬出皇祖母压他。   齐瑛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那阿宁便回去吧。”   幼宁福了福身,转身出去。   齐瑛盯着她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手掌握成拳,又缓缓的摊在了案桌上。   雪兰垂着头,立在后门五米之外,一见幼宁出来了,便小跑着迎了上去,担忧的问道:“郡主,您没事吧,殿下有没有为难你。”   幼宁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没,咱们快些回去吧。”   她闷着头往前走,雪兰跟在她后面,自责的说:“都怪奴婢没用,要是良辰姐姐在,一定不会让郡主一个人留在那里同安王殿下说话。”   幼宁听她内疚的话,道:“真当你良辰姐姐无所不能啊,安王殿下跟前,哪里有她说话的份,无事,安王殿下没有怪罪我,回去以后,这事便不要同你良辰姐姐和李嬷嬷说了。”   雪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把怀里的装满书册的包往上面颠了下,纳闷的问道:“郡主,贵妃娘娘行事那么嚣张,安王殿下倒是一点都不像她,这几年经常给咱们送东西,郡主您不搭理他,他也不计较。”   幼宁道:“你是不是想说安王殿下是好人。”   雪兰挠了挠头,赔笑道:“郡主怎么想的,奴婢就是怎么想的。”   幼宁啧了一声,“学聪明了呀。”   雪兰嘿嘿笑,“郡主别打趣奴婢,奴婢知道奴婢蠢笨,也就郡主不嫌弃奴婢了。”   幼宁见她傻乎乎的,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两人回到福安殿时,等在殿门口的除了良辰,还有齐琅身边的庆云公公。   齐琅身边伺候的宫人模样都俊,庆云是齐琅身边的管事太监,他在这儿,多半是齐琅也来了。   庆云给幼宁行礼,幼宁问,“可是琅表哥有什么事?”   庆云回道:“殿下说有事要同郡主说,见郡主不在,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幼宁点头道:“知道了,我等会便过去。”   守门的宫人挑了帘子,幼宁进门换衣服,准备去见太后,才刚换好了衣服,便听宫人在外面说,瑞王殿下来了。   “阿宁。”   齐琅大跨步迈进来,满面喜色,幼宁笑着问,“今日章武殿射箭比赛,表哥怎么不去,看表哥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齐琅坐到椅子上,良辰很快就带着人上了茶,齐琅随手端了一杯,道:“五皇兄传了信来,说一切安好,我准备给皇兄写信,阿宁可有什么话要对皇兄说,写了一起传过去。”   幼宁问,“琮表哥只说了一切安好?可说了别的,罗将军手下的兵听不听他的话?”   齐琅一愣,摇头道:“五皇兄信上只有四个字,就说了一切安好,其他的都未说。”   这倒是齐琮的风格,报喜不报忧,言简意赅。   “战事繁忙,琮表哥应该也没空看那么多信吧。”   齐琅道:“五皇兄会看的,他在外面打仗,是豁出性命的,得给他写信让他知道,有多少人是牵挂他的。”   自从齐琮出去打仗,齐琅倒是成熟了不少。   幼宁斟酌片刻,道:“那琅表哥稍候片刻。”   她绕过屏风,走到案桌后,提笔写了几个字,抬头对站在屏风前等候的齐琅道:“好了。”   “这么快便好了,你写了什么?我能看吗?”   齐琅询问幼宁的意见,幼宁点头。   齐琅凑过来,见她信上只写了四个字,‘强食自爱’。   “阿宁,你怎么跟五皇兄一样,写信就写这几个字。”   幼宁心想,齐琮也不是那种会黏黏糊糊看信的人,这几个字就够了。   齐琅问幼宁要不要再添点什么,比如她最近的饮食起居。   幼宁好笑道:“咱们在宫里吃什么,琮表哥又不是不知道,何况琮表哥在战场上,估计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他在那边吃馒头咸菜,咱们山珍海味的,给琮表哥看这些不合适吧。”   齐琅一想也是,他把幼宁的信拿到手里折好说:“那等会我写信的时候多写点。”   他想着幼宁先前维护五皇兄,嘲讽六皇兄这么痛快的事,一定要让五皇兄知道。   他揣着幼宁的信走了,回去洋洋洒洒写了十来张信笺,大几千字,手腕都酸了。 第78章   齐琮在劫了鄎国粮草之后,并未继续攻打曹焘所在的鄢城,如今曹靖虽然新败,齐琮打赢了第一场仗,又与江世杰所带的一万骑兵汇合,但曹焘毕竟是鄎国第一名将,战场上跌摸滚打那么多年,曹靖年轻气盛,稍微用点计谋便能取胜,曹焘的用兵风格,齐琮和江世杰都不熟悉,不能贸然出战。   齐琮命江世杰驻守奉城,独自带领五十骑兵前往宁州。   当今五皇子亲临,罗卫汝并未亲迎,只命令副将袁洪昌迎接齐琮。   袁洪昌亦是汝阳王麾下军队出身,姜家军解散之后,被分派到宁州,宁州城守阵亡后,袁洪昌成为罗卫汝的亲信,帮助罗卫汝迅速接管宁州的军队。   由此可见,一切都是罗卫汝早有预谋。   齐琮在宁州的第三日,才见到如今的大齐大将军罗卫汝,这三日里,宁州城的将士们整日无所事事,军纪散漫,白日里躺在地上,敞着肚皮晒太阳,晚上喝酒赌博,如果曹焘此时攻城,宁州必亡。   齐琮坐在案桌前,立在一侧的福喜唯恐齐琮有闪失,忧心道:“殿下,此地不宜久待,殿下还是早日回奉城。”   早前还不明白为何大齐那么多兵马会输给鄎国,如今看这阵仗,罗卫汝虽没有叛国与外敌勾结,但也没打算认真抗敌,临阵打仗的兵练都不练,如何取胜,齐琮一个皇子,这几日住的地方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上的铺盖是福喜死乞白赖向袁洪昌讨来的,被面子不知是不是被老鼠咬了,破了好几个洞。   殿下从小金尊玉贵,即便是早几年外出赈灾办差,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偏袁洪昌还说了,这里是打仗的地方,环境一向艰苦,殿下若是受不了,大可回皇宫去。   一个小小的宁州守副将,对殿下都如此不敬,鼻孔快戳到天上去了,福喜当时就知道不妙了,这些昔日汝阳王的旧部下,记着汝阳王和世子的仇,迁怒殿下了。   在皇宫里风光无限的福喜公公到了宁州,那张脸就不管用了,费劲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讨到了两个破棉被,一个铺一个盖,连齐琮屁股底下坐的椅子,都是福喜去别处偷来的。   惨,是真惨。   “臣也觉得宁州不宜久待,曹焘随时可能带兵攻打过来,到时候将士们一路逃窜,顾不上殿下,将士们风餐露宿的习惯了,殿下只怕不习惯。”   门帐被挑开,袁洪昌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人面庞黝黑,神色凝重,刚刚说话的是袁洪昌,他说话一向不好听,这会唇角带着讥讽的嘲意,福喜正要斥他无礼,想了想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只能作罢。   齐琮并未理会袁洪昌的挑衅,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为首的那个人。   为首的,正是罗卫汝。   罗卫汝细细打量齐琮,齐琮沉默的与他对视,半晌,罗卫汝行了一礼,开口道:“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有何吩咐?”   齐琮冷声道:“若是今晚鄎军攻来,罗将军预备如何?”   罗卫汝似是没想到齐琮在受到三日的冷待之后,还能如此淡定的向自己询问御敌之法,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责怪。   罗卫汝反问道:“除了带兵撤退,殿下觉得,外面那些兵,能够抵挡的了鄎军的攻势?”   “为何不练兵?”   罗卫汝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殿下,恕臣之言,当年邺城一战,姜家军困死一万余人,大丈夫,战死沙场,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那些人,原不该死,他们因何而死,想必殿下您心里也清楚,如今驻守北部的将士,很多都有亲人朋友死在邺城,他们早就不知道,报效朝廷,把敌人赶走的意义是什么了,自己的挚亲,死在自己拼死守卫的君王手中,殿下,军心已失,不知您想下令让那些将士为您效命的时候,有没有想好,该如何给他们一个解释。”   罗卫汝盯着齐琮,半眯着眼,似乎在等着这位年轻的皇子,会以一副怎样虚伪的嘴脸,狡辩他们皇室犯下的错误。   不过齐琮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否认父辈的过错,他缓缓的起身,走到空处,拱手,对着罗卫汝深深的弯下腰。   罗卫汝一怔,神情松动,往一侧避了避,随即想起来当年宣德帝将汝阳王驱逐到封地上,后大齐有难,宣德帝再召汝阳王带兵出征时,也亲自向汝阳王弯腰行礼,一个帝王,肯为了国家向臣子弯腰低头,本应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君王,可惜宣德帝不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虚伪小人,过河拆桥那一套,他最熟练。   齐琮这一招,真是尽得宣德帝真传。   这会伏低做小,待击退鄎军,接管北部军队势力,只怕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罗卫汝胸腔再次翻涌出怒火,握着拳,青筋暴起,“殿下这是何意?”   “邺城之事发生时,本王年幼,不知真相如何,但无论是父皇有意还是无意,都欠汝阳王和将士们一个交代,本王代父皇向你们道歉。”   罗卫汝呵了一声,“殿下的一句道歉,换的回那些逝去亲人的性命。”   罗卫汝紧捏着拳,双眼充血。   他自幼游荡街头,得汝阳王相救,好容易有了家,全让宣德帝给毁了,眼前的这位,是那狗皇帝的儿子,他的手,不自觉的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第79章   福喜神色一紧,走到前面挡住齐琮,道:“罗将军,当年殿下才四五岁,对此事一无所知。”   齐琮抿着唇,伸手推开福喜,罗卫汝盯着齐琮,恍惚觉得齐琮的唇角像极了宣德帝,抽出佩剑,不由分说的直指齐琮胸口,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齐琮是大齐宁王,从小养尊处优,呼奴唤婢,都是饮着汝阳王姜氏一族的鲜血,没有汝阳王,何来如今宣德帝极其子女的尊荣。   汝阳王在战场上呕心沥血,最后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宣德帝欺辱汝阳王,害死世子,他的儿子,凭什么坐享富贵。   福喜一见罗卫汝的剑指着殿下的胸口,慌忙扑上去抱住罗卫汝的胳膊,企图把他手中的剑夺下来。   他死死的抠着罗卫汝的手腕,罗卫汝一动不动,福喜跟在齐琮身边,虽也练过武,但到底也只是宫里的一个内侍,哪里比的过常年征战的罗卫汝。   他心惊胆战的说:“罗将军,请您三思,殿下可是大齐皇子,您若伤了殿下,置北部的将士们于何地。”   福喜说到后面心都是虚的,罗卫汝早就不听陛下号令了,分明是早就做好与朝廷抗争的准备,不是带兵造反,就是要做这北部的王,又怎会忌惮殿下一个王爷。   站在罗卫汝身后的袁洪昌冷笑,“北部的将士们,早就把命奉献给了汝阳王。”   他看着宫里出来的公公,细皮嫩肉的,拔出腰间的佩剑,冲着福喜的膝盖一敲。   福喜额前冷汗直冒,就是不撒手。   袁洪昌眉头一挑,这宫里头的奴才,倒是块硬骨头。   齐琮冲着福喜道:“退下。”   袁洪昌看着处变不惊的齐琮,对着罗卫汝道:“罗兄,这个小皇子,有几分骨气,不像那个狗皇帝的儿子,若是那狗皇帝,只怕这会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齐琮听到他一口一个狗皇帝称呼父皇,眉头皱了皱,福喜一听,连忙道:“陛下从未教养过殿下,殿下的性子,是随了我们皇后娘娘。”   罗卫汝也是听说过宣德帝偏宠安王,冷落宁王的事。   他缓缓的放下了剑。   原本也没打算杀齐琮,不过是一时没有压制住怒火。   袁洪昌拍拍罗卫汝的肩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还有正事要问。   罗卫汝把剑收回去,冷声问,“阿宁如今如何了?”   成国公和齐琮说过,罗卫汝是汝阳王的义子,他知恩图报,幼宁是汝阳王府唯一的血脉,他问起幼宁,齐琮一点也不意外。   “她被皇祖母养在膝下。”   这和罗卫汝打探到的一样,既是养在太后膝下,太后一定能护幼宁周全。   “你和阿宁什么关系?”   罗卫汝又问。   齐琮默了一会,缓声道:“本王常去永寿宫请安,时常能碰见她,说过几句话。”   罗卫汝拧着眉,神色凝重,“只是说过几句话?你与阿宁不熟?”   齐琮没说话,不置可否。   罗卫汝神色复杂的盯着齐琮,拿出几封信,“你既与阿宁不熟,她为何要写信给你,瑞王的信里,为何要提及,阿宁为了给你出气,当众贬低安王,惹怒贵妃。”   齐琮盯着信封上的笔迹,确实是阿琅的,罗卫汝把阿琅写给他的信截了,里面还有阿宁写的。   罗卫汝今日特意来见他,是因为看到了幼宁写给他的信,还有阿琅信中说的,幼宁为了给他出气,贬低安王。   齐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只凭这一句,猜测八成是贵妃又在父皇面前说他的不是,被幼宁听见了,幼宁替自己抱不平,齐琮不赞成幼宁的做法,父皇偏心贵妃母子,幼宁本就不受父皇待见,此举恐怕会更加招惹父皇。   若是他在皇宫,一定要出言教训,可惜此刻他人在宁州,管不了她。   齐琮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道:“她说她要嫁给本王。”   罗卫汝袁洪昌福喜齐齐一怔。   “什么叫阿宁说要嫁给你?”罗卫汝急了。   袁洪昌附和道:“就是,你们皇家,是不是欺负阿宁一介孤女,觉得她配不上你一个皇子身份。”   齐琮:“……”   齐琮还没说话,罗卫汝听了袁洪昌的话,骂骂咧咧的说:“呸,阿宁可是汝阳王府的郡主,齐旭的江山都是靠我们王爷打下来的,往日在我们王爷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敢瞧不起我们阿宁。”   福喜脑袋有些晕乎,深深的看了一眼一句话把势头带跑偏的袁洪昌。   袁洪昌气的脸红脖子粗,“阿宁是怎么说要嫁给你的,你答没答应?”   罗卫汝的手又放到了剑上,仿佛齐琮说没答应,就要立马把他砍了一样。   齐琮不惧罗卫汝的威胁,“阿宁年纪还太小了,养在宫里,没见过什么人,本王虚长她几岁,有责任教导她,何况小孩子说的话,做不得数。”   罗卫汝同袁洪昌对视一眼,这和他们所探知的消息差不多。   罗卫汝把截到的信还给齐琮,转身欲走。   齐琮道:“罗将军,大敌当前,那些兵,该叫起来,布阵了。”   罗卫汝一声不吭,走出门外。   福喜松了口气,看了眼齐琮手中已经拆开的信,哭丧着脸说:“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不仅怠慢殿下,连殿下的信都要截过去。”   齐琮捏着信,缓步踱到案桌前,摊开了用手掌铺平上面的褶皱。   福喜道:“殿下,罗将军对朝廷有敌意,外面那些兵散漫,整日游手好闲,即便上了战场,只怕也不是昔日的姜家军了。”   齐琮看着幼宁写给他的信,唇角浮起淡淡的笑,道:“等。”   福喜心下焦急,不过看殿下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有再多说,出去吩咐人给殿下打水。   罗卫汝和袁洪昌从齐琮那里出来以后,便凑到罗卫汝的屋里商议。   “这个宁王殿下,果然与传言一样果敢,郡主看上他,有眼光。”   提起幼宁,罗卫汝笑了笑,转过身对袁洪昌说:“王爷的血脉,自然差不了。”   “既然郡主喜欢,不如咱们就将计就计,他想要咱们帮他,就做我们汝阳的女婿。”   罗卫汝脸色一僵,紧皱眉头,“阿宁是王爷的孙女,想娶阿宁的人多了去,何须以数万将士做陪嫁,倒贴着才能嫁出去。”   袁洪昌连忙笑着说:“是我说错了,那依罗兄之见,该如何。”   罗卫汝道:“王爷留下的兵,只听姜家人的号令,他打兵权的主意,得是姜家人才行。”   袁洪昌:“你这与我说的有何区别。”   罗卫汝冷哼一声,“区别大了。”   一个是他们以兵权作为筹码逼迫宁王娶郡主,一个是宁王想要兵权,求娶郡主。 第80章   “可如今郡主年幼,宁王身为皇子,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若是此次击败敌军回京,更是风光无限,皇城里的世族都要打他的主意,只怕回去狗皇帝就要给宁王选妃,狗皇帝恩将仇报,一定不会愿意让郡主做宁王妃的。”   袁洪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们以兵权要挟宁王,即便宁王此刻同意他们会与汝阳王府结亲,也难保他打胜仗以后,就过河拆桥,将他们一脚踹开。   毕竟背信弃义这种事,齐家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从前每次外敌入侵,宣德帝要用汝阳王打仗,便在王爷面前伏低做小,说王爷就是大齐的希望,他只相信王爷。   可一旦击退敌寇,宣德帝便变了嘴脸,想尽办法将王爷赶出皇城。   齐旭身为一个帝王,毫无骨气又阴险狡诈,齐琮是他的儿子,难保他不会像他父皇一样,说话不算数。   “何况便是宁王愿意信守承诺,回京之后,狗皇帝和英国公府,也不会由着他等郡主到成亲的年纪再娶郡主。”   早在齐琮过来之前,他们便将皇城里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即便英国公府是齐琮的外祖家,扶齐琮上位,也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英国公府这一辈便出了两位皇后,像这样的人家,如此卖力的扶持新帝,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让后位落入旁人之手。   英国公府的三小姐,与宁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罗卫汝沉吟片刻,拇指在腰间的佩剑上敲了敲,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养成这个习惯,是为了克制自己冲到皇城,替义父和义弟和报仇,但想到阿宁还在皇城,他就不得不忍下去。   唯有强大,重新统领曾经的姜家军,他才能给阿宁撑腰。   “我看宁王,不是心里没有主意的人,狗皇帝偏宠贵妃母子,处处忌惮他,他手里没有兵权,如果不是看上咱们手里的兵,他一个王爷,何至于跑到咱们这地方受苦,何况狗皇帝不喜阿宁,他却同阿宁亲近,足见他已经不报希望在狗皇帝身上。”   袁洪昌就是一个大老粗,出身农家,没念过什么书,少时投军,从最底层爬起,刚好那时罗卫汝也刚到军中历练,他没有靠着和汝阳王的关系,和袁洪昌一样,从最底层往上爬,两人便是那时结识于军中,只是罗卫汝在从军之前在汝阳王府被汝阳王亲自教导过,兵法谋略远非袁洪昌能比,袁洪昌一向唯他马首是瞻,听他拿主意。   袁洪昌点头,“那罗兄,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罗卫汝瞥了眼案桌上的城防图,漫声道:“拖。”能拖多久拖多久,横竖他们都是久经沙场,敌军不退,担惊受怕的是狗皇帝,不是他们。   何况若轻而易举的击退敌军,又怎能彰显他们武将的重要性,只会让狗皇帝觉得大齐兵强马盛,敌寇不堪一击,这场仗拖得越久,声势越浩大,狗皇帝才会越害怕。   阿宁在皇城里的日子才会越舒坦,要同他们替朝廷打仗,狗皇帝肯定要多疑联想到他们和阿宁的关系,进而讨好阿宁,好让他们为国效力,狗皇帝最擅长这一招了。   于是在齐琮到宁州的第四日,罗卫汝的亲兵过来请齐琮到罗卫汝那里议事,关起门商讨了近两个时辰。   再之后,齐琮到校场上亲自操练那些目无军纪的兵。   福喜跟在齐琮身后,被飞扬的尘土扑了一脸灰,再看看那些露着肚皮,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敞着肚皮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地上晃着腿的一群小流氓,忍不住想,这他娘的真是昔日汝阳王带过的兵?   虽然当年那些兵有的年老退了下去,但总还剩那么一批,有的升上去做了军官,但毕竟军纪是汝阳王立下的,就算是新投军的,没机会见过汝阳王的风采,也不该如此不堪。   一向文雅的福喜公公,才到这边几日,就被这些兵带的脏话张口就来。   他一脸忧愁的看着齐琮,问,“殿下,罗将军不会是故意的吧,眼下敌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他让您操练这些兵,这些人一点斗志都没有,等这些人练好了,能上战场了,这得到什么时候?”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人家都是敌军没来的时候,就把兵练的可以随时上阵杀敌,这些兵,穿着大齐的军服,躺在那里,像看守农田的抠脚大汉一样,就这样的兵,只怕是留在军中混军饷的吧,而且都是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罗将军给殿下的这一批兵,应该都是从前汝阳王手底下分派过来的兵。   齐琮性子沉稳,到底年纪小,虽也跟着英国公风里来雨里去的,但同这些年纪长他许多的糙汉子一比,衬的细皮嫩肉的。   福喜不免生出一种罗卫汝欺殿下年幼的感觉。   与他的愁眉苦脸相比,齐琮神色自若。   他站在校场前方,目光扫过那些兵。   这还不是一般的新入军营的小兵不懂规矩,你推我搡的打闹,这些都是经受过正式训练,上过战场,出生入死过的老兵,一个个躺在地上懒得动弹,仿佛看淡了生死。   福喜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宁王殿下到,也没有人搭理他。   福喜看了眼齐琮,继续喊道:“校尉何在?”   压根没有人理他。   齐琮目光轻飘飘的扫过福喜,示意他不用再喊,退后便可。   福喜深吸了口气,退至后方。   突然传来一声嗤笑,齐琮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男子从嘴里吐出一个瓜子壳,手掌撑了下地面站起来,肤色麦黄,一双眼睛乌黑分明,圆脸,长相透着几分小聪明,却故意一副小流氓的做派。   他半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咱们这里可没有什么校尉,我们都是没有人管的,也没人管的了我们。”   他说着又向上扔了一个瓜子,接到嘴里。   齐琮目光凌厉的看过去,那人身形一顿,紧接着,连着瓜子壳一起咽到了肚子里。   彭亮,十五岁从军,今年才二十七岁,他从军那年,正赶上外敌入侵,他天生力大,从军没多久便升为了军中的一个小队长,之后带领着自己的小队伍一路杀敌,按照军功,那一仗结束之后,他又能往上升两级,前途一片光明,只可惜他命不好,那一仗之后,汝阳王世子被困邺城身亡,姜家军彻底崩溃,被分散的七零八落,驻守北部各个城池。   他的军功也被忽略的一干二净。   不过军队都没有了,仗也不打了,谁又还在乎军功呢。   到底是曾经战场上杀过人的,又在宁州军里混吃等死了这么久,彭亮并未被齐琮吓到,他伸了个懒腰道:“这里没有校尉,没有人能管我们,但是从前王爷留下过一个规矩,无论是新入营的还是后入营的,只要能接受所有人的挑战,并且打赢前去挑战的人,才能号令兄弟们,我们的每一位校尉,将军,都要无条件接受挑战,否则就没资格做那个位置,宁王殿下,您行吗?”   彭亮有些藐视的看着齐琮,传言宁王殿下文韬武略,可他到底还年轻,又是宫里头尊贵的皇子,跟着师傅学的那几个花把势,怎么能比的过他们这些战场上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   齐琮声音清冷的对着身后的亲兵吩咐,“把他拿下。”   他的亲兵是从奉城带过来的,听了他的吩咐直接上前把彭亮按倒。   彭亮当然反抗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齐琮身后好几个亲兵一齐对付他一个,那些亲兵本身就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跟在齐琮身边的,彭亮被打的措手不及,没几下就被按倒在地上。   齐琮目视前方,看都没看他,淡淡道:“你输了。”   彭亮:“……”   还能这样,他根本就没和他打,吩咐亲兵同他打,还是以少胜多。 第81章   齐琮命人把彭亮绑起来丢到一旁,便没再搭理他,他抽出佩剑,神色肃穆的询问有没有人上前挑战他,他依照汝阳王留下的军中规矩,接受所有人的挑战,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规矩,双方比武的时候,生死不论。   众人看着皇城来的这个年轻的皇子,这位可真是个狠人。   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想的是,要给小皇子一个下马威,他们这么多人,小皇子必然不敢接受他们的挑战,便是敢,一个一个上,车轮战也能让他耗尽力气,只要他输了,他就是没有过的了汝阳王留下的考验。   然而事实上是,小皇子非但不怕,还要和他们拼命。   生死不论,他们敢吗?   他们自然是不敢的。   但宁王这个狠人肯定敢挥剑砍了他们。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男子汉大丈夫虽不惧死,但还没上战场便因为比试,死在了自己的校场之上,就太可惜了。   众人躺在地上装死不应声。   齐琮提着剑,缓缓的走向人堆,锋利的剑指着最前面一个躺着的人,“你是要与本王比试?”   那人吓了一跳,往旁边挪了挪。   齐琮的剑直指那人的额心,漫不经心的说:“本王做事,向来讲究原则,按照你们的规矩来,与本王比试,赢了听你们的,按本王的规矩来,就听本王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   齐琮从前赈灾时,下令处死许多官员,灾区就在宁州临近的地方,他们对齐琮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不过那时他们还没见过齐琮本人,此刻让剑指着,宁王殿下面容冷峻,仿佛下一刻剑就要挥下来一样。   那人四面环顾,军队中许多老人已经小声抗议了起来,齐琮一概不理,只说,不服的,便与他比试。   被剑指着的那人还躺在地下,齐琮冷喝一声,“起来。”   那人慌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身上的兵服,身子笔直的站好,却没有选择与齐琮比试,齐琮转过头,目光直视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凌迟一般。   他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头盔没带,连忙弯身把丢在地上的头盔捡起来带好。   齐琮这才走向下一个人。   他提着剑沿着横七竖八的队伍走了一圈,见着躺在地下的便停下脚步,一圈转下来,刚刚还不像样子的队伍这会整齐的列着。   齐琮站在队伍的前面,也不问他们这里谁是领头的,也不问他们的姓名编号,直接命令福喜将他们的姓名年纪籍贯一个个重新登记一遍。   他已经收了剑,福喜捧着册子从第一个开始询问姓名,原本准备挑衅齐琮的人心里都有些郁闷,他们干嘛要听齐琮的话,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这里可是宁州,他们从前听汝阳王的,如今听罗将军的,皇城里来的小皇子,凭什么号令他们。   想归想,但福喜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还是老实的报上了名号,他们都是从前汝阳王留下的老兵,并不太适合扮演刺儿头的角色,便是有几个想要挑衅齐琮的人,看了眼齐琮手里的剑,和被捆成粽子一样扔在一旁的彭亮,也就歇了菜。   这是齐琮与原姜家军部下的第一次较量,齐琮看着面前还有不服气他的,冷声道:“在本王这里,校场之上只有两种人,第一种,认真训练,听从号令的人,第二种,死人。”   众人直到被宁王训的服服帖帖的时候,还是不明白,只带了五十骑兵来宁州的年轻皇子,凭什么那么横。   至于第一个挑衅宁王,企图跟他用汝阳王留下的军规讲道理的彭亮,被绑了足足三日,只给几口水喝,期间宁王什么都没问他,直到第三日,宁王身边的福喜才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做殿下的亲兵。   看这架势,不愿意做亲信就会继续被绑着,罗将军也不会救他,这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他只有点头答应做宁王的亲兵。   他想了下宁王殿下处事的手段,觉得跟着这位殿下,指不定哪天就出人头地了,不亏。   彭亮成为宁王殿下亲兵之后的第一件事,去给殿下找几个像样的家具摆在屋子里,殿下居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寒酸了,不符合一个皇子的身份。   但怎么找,去哪找,福喜公公没说。   彭亮懂,这是让他自己想办法。   自宁王领兵打仗,夺回奉城,一战成名后,大齐与鄎国的战事便放缓了步调,双方都不敢贸然前进,只派探子打探情况,甚至往对方的地盘里,安插奸细。   战场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并不妨碍战事传到皇城,只是传过来的时候,总是变了几分意思。   “宁州校场,汝阳王留下的那些老兵倚老卖老,欺负宁王殿下年幼,泼皮无赖一样躺在地上不听号令,宁王殿下亲自提剑,砍了好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这才收服了那些人,前阵子在玉龙关拦截鄎军援兵的,就是那批人。”   “听说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当初贵妃娘娘的兄长到那边便被那些人绑起来揍了一顿,宁州又是他们的地盘,宁王殿下敢在那里杀人?”   “可不是,这叫杀一儆百,宁王殿下威武着呢。”   “玉龙关拦截鄎军援兵,殿下也亲自上阵,听说也杀了不少人。”   “多少?”   “不清楚,大概有几十个吧。”   “你说殿下这几年打了这么多仗,到处都有他,他不得忙的脚不沾地啊。”   “这还用说,鄎军狡猾,经常半夜偷袭。”   幼宁听着那些夸大的言词,心想齐琮有那么忙吗?他还经常写信过来给她叮嘱关心她的日常起居,有时她在宫里行为有些不妥,就像在她身边安排了眼线一样,下个月齐琮写给她的信,关切的日常唠叨中,冷不丁的便会冒出一句教训她的话。   最可怕的是,如果她当月的回信里没有提及她对她所犯之事的忏悔,再下个月齐琮的信上第一句便会问她,知错了没有。   幼宁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明白这位自从亲耳听到自己扬言要嫁给他便有些别扭的宁王殿下,怎么突然之间写信同她如此熟稔了。   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过齐琮身在战场都关心她在皇宫里的情况,她自然也不能不回应,她有时不忿总是被齐琮教训,听到别人说他又亲自带兵以身犯险,甚至还受了伤的消息,也仗着他见不着自己,学着他教训自己的语气,指责他不该如此冒险。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齐琮并没有训斥她不敬,而是回她一句,伤势已好,阿宁勿念。   幼宁看到回信以后,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她想象着他身穿铠甲,腰间挂着剑,英挺的面庞让战场飞沙吹的更加硬朗,俯首在案桌前。   他们的通信渐渐便也添了些家长里短,比如幼宁跟姚夫子新学做糕点,在信上写给齐琮看,也免不了吹嘘一下自己的手艺,问齐琮想不想吃,她故意如此,知道齐琮吃不到。   齐琮写信让她等着。   上一次齐琮给她的信还是说等着他回来让她做。   不过似乎距离上次通信,确实有段日子了。   从前齐琮也会很久不写信过来,幼宁便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受伤了,好几次把他上次写的信翻出来,看着他写的,等着。   “这回的仗打了三年多,先头曹焘便被殿下带兵驱出鄢城,他那宝贝侄子都被他派人护送回家,玉龙关一战,敌军三万援兵全被伏杀,我看啊,敌军也撑不了多久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插/进来,“那宁王殿下岂不是快要回来了。”   自古美人爱英雄,不论出身,但看齐琮在北边的战功,便足以让这些小姑娘们芳心暗许。   “瞧你这么激动,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呀,没机会了,这傅芷砚,还没定亲呢。”   她朝着傅芷砚的位子上努了努嘴,那个位置自从一个月前玉龙关一战大胜之后便空着了,都说是宁王殿下快回来了,傅芷砚回家备嫁去了。   英国公府的三小姐,和宁王殿下,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之前有人开傅芷砚的玩笑,说英国公府的门槛都让人踏破了,她还不定亲,不会是准备等着皇后娘娘赐婚吧。   虽未明说,但等着皇后娘娘赐婚也是说的很明白了,那就是等着宁王殿下回来。   傅芷砚只是笑笑,并未否认。   围着的几个小姑娘都有些丧气,论出身,她们都是不差的,不然也不能入章华殿听讲,但她们心里也明白,人家傅芷砚和宁王殿下是表兄妹,有皇后娘娘和英国公府撑腰,她们是争不过的。   幼宁趴在桌子上,听着她们说话,觉得好笑。   正在说话的宋三姑娘宋婉姚瞥见幼宁在笑,好奇的问道:“幼宁郡主,莫非你知道什么内情?”   幼宁郡主长居宫中陪伴太后,皇后娘娘和太后婆媳关系向来亲厚,一个是宁王的皇祖母,一个是宁王的母后,不可能对宁王的婚事一点打算都没有,幼宁郡主知道内情也不奇怪。   幼宁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们一起同窗多年,众人也都知道幼宁郡主最聪明,经常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问不出什么,正好这时齐娴和季钦兰从外头走进来,她们又赶紧向齐娴打探消息。   “六公主,傅姐姐这些日子不进宫,您知道什么原因吗?”傅芷砚是齐娴的伴读,齐娴也是经常去永寿宫和幼宁郡主待在一起的。   齐娴只听这一句,便知道她们是想问傅芷砚是不是在家里准备和五皇兄的婚事,瞥了眼趴在桌子上的幼宁,以为她在难过,冷着脸说:“五皇兄还在打仗呢,你们没头没尾的瞎猜什么,传扬出去,傅姐姐名声都要坏了。”   几个小姑娘见齐娴发火了,连忙噤了声,心里却想,傅芷砚才不怕坏了名声,她巴不得她回去准备嫁给宁王殿下的事情传的满天飞呢。 第82章   “幼宁,你别难过,她们就是瞎说的。”   幼宁微怔,抬起头看着她说:“难过什么?”   齐娴见幼宁一脸懵懂,啧了一声,“你看,你又装。”   幼宁:“……”她装什么了?   齐娴坐到幼宁面前,季钦兰也围坐过来,把幼宁挡的严严实实,齐娴凑到幼宁耳边小声说:“我五皇兄马上就要回来了,该争取的时候,你可不能退缩啊,你都惦记他这么多年了。”   齐娴心里都快愁死了,最近英国公夫人频繁入宫,傅芷砚连课都不上了,她昨日和母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英国公夫人还特意向她道歉,说傅芷砚以后大概是不会入宫陪她读书了。   公主伴读一般都是准备成亲,或是公主下嫁之后离开章华殿,英国公夫人虽未明说,但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季钦兰也点头附和,“是呀是呀。”该争取的时候就要争取,季钦兰在齐娴的不懈暗示之下,早就知道幼宁一颗心都挂在宁王殿下身上了。   幼宁好笑道:“这种事还能怎么争取?琮表哥的婚事,肯定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主,琮表哥战功赫赫,陛下既是君,又是父,心里肯定早有安排。”   宣德帝是个爱拉红线的人,朝堂上有人立功,他就会亲自下旨赐婚,彰显皇恩,普通大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自己的儿子,有他在,幼宁哪里敢肖想齐琮。   更何况她现在觉得自己还小呢,根本没想过那些事情。   齐娴往旁边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就是怕你吃了家世的亏,英国公府是母后的娘家,英国公夫人的话,母后又不能不听,若是由我父皇母后做主,你根本都没有希望。”   幼宁幽幽道:“你都说我没什么希望了,那我还争取什么?”   “笨。”齐娴在幼宁头上敲了一下。   幼宁抿着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齐娴被她看的挺心虚的,毕竟旁人都说,幼宁比她聪明。   “五皇兄马上就要回来了,我父皇现在在宗亲面前提起五皇兄,那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生了个这么给自己长脸的儿子,能不高兴吗?攀比子女,是大部分做父母的通病,自家子女有出息,总想向别人炫耀一番,皇帝也是正常人,也有七情六欲,自然也免不了俗的要嘚瑟,当然,他主要是为了让人家知道,这么优秀的儿子,是他生的。   “皇兄今非昔比,父皇母后要给他选嫡妻,自然不会不先问问他的意思,五皇兄如果想娶你,你还是有希望的。”   要齐琮主动向宣德帝说要娶她?   幼宁又趴回桌子上,一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表情,摆着手说:“那还是算了吧。”   齐琮最怕她对他有非分之想了。   齐娴看她蔫头耷脑的,还没努力过就放弃了,有些生气。   “你怎么这么丧气,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这还用试吗?我和你说这事的时候被琮表哥听见了,他什么反应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接不让她去景阳殿了。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犯困的眼睛说:“我那会年纪小,胡乱说的玩笑话,你可别当真了,如今我都这么大了,再提这种事,被旁人听见了惹笑话,何况琮表哥离开皇城那么久,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齐娴听了她的话,道:“阿宁,我知道你是觉得希望不大,就退缩了,其实我觉得也不尽然,我五皇兄对你可比对傅姐姐好多了。”齐娴说到这里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也不止傅姐姐,我看他对我这个亲妹妹,都不如你好,他那样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写信给你都是长篇大论,我总觉得他对你不一样。”   幼宁道:“我虽不是琮表哥亲妹妹,但养在皇祖母身边,琮表哥也是拿我当妹妹一样的,他待我,自是与旁人有些不同。”   幼宁从来都不否认齐琮对她的好。   齐娴见她如此坦荡,撅着嘴道:“且不说从前皇兄在皇城的时候,但凡是他送给我的,你都会有一份,便是我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他们给我准备了什么东西,他见你没有,唯恐你心里难受,也要特意去寻了更好的给你,如今他是越发过分了,一年半载的才能给我写一回信,信里面还要特意叮嘱,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说他拿你当妹妹,那他可曾叮嘱过你好好照顾我?”   幼宁噎了一声,好像确实没有过。   “写给我的信里全是阿宁怎么样,写给七皇兄的信里,也全是阿宁怎么样,写给你的信,我不看,也知道,必然没有提过我们。”   齐娴大方道:“不过这也是应当的,我有闻铮哥哥念叨就行了。”   齐娴惦记闻铮许多年,终于在去年得偿所愿,由宣德帝做主给她和闻铮赐婚了。   幼宁听出她话外的意思,是齐琮念叨她,也同闻铮的念叨,心里嘀咕道,才不是那回事呢。   自从三年前鄎军攻入大齐,宣德帝对自己就格外上心,隔三差五便大张旗鼓的赏赐她,好像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待自己这个汝阳王府的郡主,如珠似宝。   当年罗卫汝以粮草不足弃城,众人都觉得他如果不是叛国了,就是为汝阳王世子报不平,可齐琮到宁州之后,罗卫汝并未与他作对,足以证明,罗卫汝当初那么做,只是为了汝阳王世子。   幼宁好几次梦到罗卫汝,她到这里以后,从未见过罗卫汝,梦中罗卫汝的总是自称罗叔叔,对她很是关切,她也问过雪兰,在汝阳时有没有见过罗卫汝,雪兰也记不清了,只说印象里,她确实有一位叔叔,但不知道是不是罗卫汝。   听说昔日她祖父麾下的兵,连宣德帝的命令都不听,如今都听命于齐琮。 第83章   启辉五年,齐琮率大军攻入鄎国皇宫,斩鄎国皇帝首级,鄎国宗亲贵族皆为俘虏,这一战大获全胜,齐琮命罗卫汝留下安抚昔日的鄎国百姓,又将麾下兵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留着镇守北部,带五万兵马班师回朝。   永寿宫里,因为边关大捷自鸣得意的宣德帝这会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自登基起,大齐所有战事都是仰仗汝阳王,仿佛齐氏的江山没有姜氏就坐不稳一样,宣德帝厌恶汝阳王至极,不甘心百年以后史书上提及他在位年间,开拓的疆域功臣都是汝阳王,更不甘心别人在提起汝阳王誓死为他卖命,八成是他的生父,他是帝王,岂能容忍自己的身世受人诟病。   如今齐军占领鄎国,是他的儿子亲手砍下鄎皇头颅,后世提起他,提起齐国皇室,又有谁敢说皇室平庸无能,他自是扬眉吐气。   只是还没等他下圣旨安排人去接管治理鄎国,还在想着等大军回朝,他要如何处置三年多前,在国家危难之际,主动丢弃城池,让他颜面扫地的罗卫汝时,齐琮竟自作主张,命罗卫汝镇守鄎国,并且只带了五万兵马回京。   从前齐琮带兵剿匪,回来后都是主动上交兵权,此次他立下大功,替皇家狠狠的争了口气,如此出色的儿子,又是他的嫡子,他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对待这个儿子,可当初齐琮和林炳带出去的兵都不止五万,更不用提这几年在外面,那些敬仰宁王殿下,主动从军的百姓,齐琮手下的兵马扩大了许多,如今只回来五万,剩下的都留在了北边。   汝阳云城宁州一带原本就是罗卫汝的地盘,三年多以前罗卫汝就敢不听号令,如今这副局面,宣德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仿佛屁股下的龙椅,已经坐不安稳了。   太后看向抿着唇角,忧心忡忡的宣德帝,安慰道:“-阿琮当初走的时候,只带了三万兵马,如今回来带了五万。”   “可还有林炳带过去四万骑兵,江世杰带过去的一万骑兵,加上这几年的征兵,他手底下的兵,少说也有十万了。”   齐琮手底下的兵有多少,每回军务上都写的明明白白,只是军务都是齐琮命人送过来的,宣德帝也不敢保证他那个儿子有没有虚报人数。   经过齐琮擅自让罗卫汝留下,他已经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了。   “先不提他手里有没有十万兵马,便是有,倘若阿琮真带了十万兵马回京,朝堂之上又要有人坐不住了,到时候再有人在你耳根子边说些有的没的,只怕你又要觉得阿琮带那么多兵回来,图谋不轨了。”   宣德帝听出太后话里有话,讪讪的笑了一声。   确实是有人上奏,旧事重提,想要他召罗卫汝回京,严惩罗卫汝。   太后道:“带十万兵马回京,本就不合规矩,阿琮从小就克己守礼,做此安排,必有他自己的考虑,能以身犯险,亲手砍下鄎皇头颅,大胜之后立马班师回朝,这样替你开拓疆土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宣德帝深吸口气道:“母后,儿子对阿琮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那罗卫汝,从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云城守将,便敢不听皇令,擅自弃城退兵,若是任其做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看着宣德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宣德帝在想什么,无非是想像从前对汝阳王一样,故技重施,来个过河拆桥,战事大捷,阿琮在军中威望高于罗卫汝,用不着罗卫汝了,便想清算旧账,杀之而后快。   这个儿子,堂堂一国之君,却手段下作。   都说做娘的,看自己儿子没有不好的,太后对宣德帝却越来越失望。   她轻叹一声,道:“攻下鄎国,罗卫汝身先士卒,杀敌无数,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本就应该加官进爵,你实在不必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罗卫汝身为一军主将,在那种情况下,为了将士们的生死,选择弃城,情有可原,之后他一直奋勇杀敌,并未如有些猜测般通敌叛国,你没有理由惩治他。”   宣德帝脸色难看,语调微扬,“他哪里是为了将士们的生死,他分明就是故意给朕难看,当时军务奏报,并没有言明军情紧急,他只是在挑衅朕,说恐粮草不足,故此退城,他那是打朕的脸。”   太后反问道:“粮草不足,不就是在言明军情紧急,怎么就是打陛下的脸了?”   宣德帝噎了一声,面上青红,他故意延误粮草押送和援军,致汝阳王世子被困邺城一事,他与母后是心照不宣的,罗卫汝当日那般行事,就是在宣泄不满,像天下人宣告他这个做皇帝的故意害死汝阳王世子。   罗卫汝的意思,母后不会不懂,却故作不知,分明就是对他这个儿子不满。   这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一个汝阳王世子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母后却一直惦记此事,丝毫不顾及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分明就是没拿他这个儿子当回事。   朝廷每年冤假错案那么多,也不见母后为谁来质问他,偏偏有关汝阳王府的事,母后甚是上心,收养姜幼宁,把姜幼宁捧得比他的女儿还宝贝也就罢了,如今连个罗卫汝都要维护。   宣德帝越想越气,罗卫汝没入京,大军也未全部还朝,他就像有把隐形的刀,悬在他的床前一样,这种受人掣肘的滋味不好受,他日夜难安,想请母后拿主意,母后却句句偏袒罗卫汝。   罗卫汝手握兵权,不入京,不找个理由除去,他就不能安枕。   对皇权有威胁者,如何能放任不管。   宣德帝眼中闪过一抹悲戚,“母后维护罗卫汝,可是因为汝阳王?”   殿内伺候的宫人闻言俱是一愣,慌忙将头垂的更低。   太后心口像是被阵扎了一样,气的一掌拍到桌面上,陈嬷嬷将殿内的人都遣了出去,独自留下伺候太后。   太后胸口起伏,满眼悲郁,她早对宣德帝失望,可面对宣德帝的怀疑,她还是悲痛万分。   宣德帝看着母后哀伤的神情,心情复杂,隐隐有些快意,但似乎是愧疚占了上头。   他心里清楚,在母后心里自己有多重要,他也不忍看母后伤心,可每每想到自己应该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便觉得母后不应该为了汝阳王,同自己过不去。   太后捂着胸口,语气深沉,“皇帝,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母亲,哀家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身为一个太后,更没有对不起先皇之处,你也不必总是阴阳怪气与哀家说话,索性今日你就亮明了说,在你眼里,哀家与汝阳王,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宣德帝一愣,他与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因为汝阳王闹不愉快,他数次欲言又止,但也从未将那层窗户纸给戳开。   陈嬷嬷替太后顺着气,劝道:“陛下,母子之间,何必因为外人生出隔阂。”   陈嬷嬷也是看着宣德帝长大的,虽是奴婢,但在宣德帝这里也是有些体面的。   宣德帝听她指责自己,仿佛所有的错事,都是他做的一样,心底委屈道:“是朕愿意为了外人生出隔阂吗?一直以来,为了外人,与朕置气的难道不是母后吗?”   太后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哀家不愿与你吵。”   宣德帝见此心口怒火烧的更旺,冷笑一声:“是朕想岔了,汝阳王对母后来说不是外人吧?”   太后起身,缓缓走到宣德帝面前,问,“你说什么?”   宣德帝道:“大齐的百姓都知道,朕这个皇帝,血统不正,汝阳王怎么能是外人,朕不该将他葬在姜氏的坟地上,让他与汝阳王妃合葬,朕应该替他披麻戴孝,将他迎入帝陵,奉为上皇……”   “啪——”   太后一巴掌打在宣德帝脸上,宣德帝脸上浮起指痕,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   母后居然打了他。   太后抬起胳膊,手指颤抖的指着他,怒道:“荒谬,真是荒谬。”   太后知道宣德帝一直疑心她与汝阳王有私,没想到他居然疑心自己的身世。   宣德帝双膝跪地,抱住太后的腿,痛苦道:“母后,您给儿子一个痛快吧,此事压在儿子心里多年,儿子不想到死连自己的生父是谁都不知道。” 第84章   满室寂静,太后向后退了几步,陈嬷嬷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后,太后细瘦的手腕攥起,微微发着颤,喉管里发着疼,觉得自己要说不出话了,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的儿子?你还能是谁的儿子?”   宣德帝将头垂的更低,坚持道:“儿臣不知,请母后明示。”   太后急促的咳了几声,陈嬷嬷顺着她的后背,担忧道:“太后保重凤体啊。”   太后目光触及摆在桌子上的九连环,眸光有些温润,那是幼宁早上来请安时拿着把玩的,太后想到还有幼宁,勉力控制情绪,扶着陈嬷嬷坐回去。   宣德帝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他向来坚强的母后,眼睛里的湿润。   太后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睛时,面色如常,只是后背还有些弯曲,她盯着宣德帝,声音坚定,“你是先帝的儿子,齐家的正统血脉。”   宣德帝听了并没有什么意外,他也猜到母后一定会这么说。   他抬起头,道:“母后,这里没有外人,陈嬷嬷伺候您这么多年,想必您的事情她都知道,您不必瞒着,儿子只是要一个真相。”   太后见他一副笃定自己是汝阳王儿子的样子,对着他招了招手,“你来。”   宣德帝起身,走到太后跟前。   太后抬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哀家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孽障。”   这是太后头一回如此骂宣德帝,莫说他做了皇帝以后,自己都是当祖父的人了,便是当年他还做皇子的时候,太后都没这么骂过他。   真是气狠了,太后咬着牙道:“你把你的母亲当成什么人了,你真以为你的母亲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给先帝戴绿帽子,让皇室蒙羞吗?你以为皇室宗亲能让别人踩在他们的脖子上,任由一个宫妃混淆皇家血脉吗?”   太后冷笑一声:“你真是可笑,竟然怀疑自己是汝阳王的儿子,汝阳王才华横溢,少时成名,惊才绝艳,你初登帝位时,危机四伏,是他将皇宫围的像铁桶一般,护你周全,你那些意图篡位的叔伯们,阴谋诡计,什么手段没使过,他能在腥风血雨里护住你,岂非常人能比,而你……”   太后顿了一下,接着道:“资质平庸,性情多疑,哪有半点像汝阳王,你竟会觉得自己是汝阳王的儿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后刚刚那巴掌并未留情,宣德帝半边脸都是木得,耳朵里一片嗡鸣,太后的话更是像棍棒敲在他的头上一样。   他从小就不如汝阳王世子,汝阳王世子过目不忘,他要看好几遍,那时候汝阳王权倾朝野,连宫中的太傅都捧着汝阳王世子,他一个皇帝,却连臣子都比不过。   可他是皇帝,不论是汝阳王还是世子,都要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只是亲耳听到母后如此嫌弃自己,心中不可思议。   陈嬷嬷听到太后的话也愣住了,陛下资质是不如汝阳王世子,可这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嫌弃儿子的,陛下小时候因为没有汝阳王世子背书快,躲起来悄悄哭,太后娘娘都心疼坏了。   正因为陛下生来就不如汝阳王世子聪慧,太后娘娘才更加心疼他,从不因为他课业不好指责他,也从未说过陛下资质平庸。   这场谈话注定不欢而散,宣德帝从永寿宫走的时候,脸色阴沉。   幼宁从齐娴那里回来,恰好在殿门口撞见太医院的王太医,王太医一见她,满脸慌张的扭头就要跑,刚给太后娘娘诊脉的时候太后就不停的催促他赶紧走,出去以后绕路,别被幼宁郡主看见了,没想到在殿门口撞了个正着。   “王太医请留步。”   幼宁喊住他。   王太医转过头,冲着幼宁行礼,“郡主。”   幼宁微微颔首,下颌紧绷,“王太医今日到永寿宫,可是皇祖母身体不适?”   王太医拱手道:“近日多雨,臣唯恐娘娘旧日腿疾复发,特来请脉。”   太后娘娘有腿疾,幼宁是知道的。   她担忧的问道:“可有大碍?”   王太医道:“旧疾难以治愈,还是要好好将养着。”   这些医嘱和往常差不多,幼宁心里有些怀疑,知道皇祖母身上便是有什么不适也会让人瞒着自己,不再为难王太医。   幼宁踏入暖阁,太后半靠在榻上,腰间堆着锦被,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不太浓烈,和屋中的檀香混在一起,窗户大开着,幼宁凑过去,坐到床沿,“皇祖母。”   太后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儿不是去寻了阿娴,怎么不在她那里用膳?”   幼宁垂头,目光落在太后有些枯瘦的手上,扭头问伺候的宫人,“风这么大,你们怎么把窗户都开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忙不迭的跑去关窗户。   欲盖弥彰,一下子就露了馅。   幼宁抿了抿唇角,同太后说:“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王太医。”   太后见瞒不住了,浅浅一笑,抬手抚着她饱满光洁的额头,“皇祖母年纪大了,这天气一变身上的小毛病就要犯。”   幼宁看着太后,吸了下鼻子,眼圈渐渐就红了。   太后心疼坏了,“怎么了这是,皇祖母没事,怎么还哭鼻子了,你都多大了。”   幼宁抹了下眼泪说:“皇祖母骗我,若只是腿疾,又何必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她哽了一声,咽下哭腔,把眼泪憋回去。   太后装作若无其事,笑着说:“瞒着你,还不是怕你担心吗?你这孩子,眼瞧着再往前就要十六了,连阿娴都订亲了,皇祖母每回同你提起此事,你都说不要出嫁,要好好孝敬皇祖母,身上一点小毛病你就担心的不得了,哪敢让你知道,回头又说不要出嫁了,哀家可不得愁死。”   太后宠溺的点了下幼宁的脑袋。   幼宁眼眸泛着水光,听太后打趣自己,吸了吸鼻子说:“皇祖母总是操心阿宁的事,可阿宁也担心皇祖母啊,皇祖母这样,怎么让阿宁放的下心。”   太后听她说话一派老成,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没事,皇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放心,有阿宁在,皇祖母还想长命百岁呢。”   太后气色不太好,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幼宁也不信。   她趴在太后的胳膊上蹭了蹭,抬起头道:“皇祖母吃药了吗?”   太后说:“刚吃了药。”   幼宁点了点头,站起身,替太后掖了掖被角,“那皇祖母好生歇息,我晚些时候再来。”   幼宁知道皇祖母吃了药之后习惯睡一会,便不再这里打扰她。   回了福安殿后,她问守门的小宫人,“今日有人来永寿宫吗?”   小宫人屈膝,如实道:“早上娘娘们来请安,郡主您出去后,陛下来过一趟。”   幼宁心里了然,皇祖母神色不好,八成是被宣德帝给气的,这个王八羔子,她心里把皇帝骂了几句,真恨不得拿麻袋套他头上揍一顿。   她回去换了身衣服,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人都遣了下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放的都是齐琮写给她的信,她把最近的一张拿出来又确认了一遍,齐琮真的没有在信上提及什么时候回来。   她听齐娴说,礼部已经在拟定迎接齐琮回朝的流程了。   齐琮回京的这日,幼宁一大早就被齐娴和季钦兰催促着去宫门口候着,幼宁还想赖一会床,齐娴就凑在她耳边说,她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幼宁恨不得堵了她的嘴,又怕她乱说,只能强撑着起身。   齐琮回京,宣德帝命皇六子安王和皇七子瑞王带人出城迎接,排场极大。   幼宁和齐娴季钦兰一起从辰时便在宫墙上等着,晒得眼花都快出来了,也没瞧见个人影,要不是齐娴说她听齐琅说今日出城迎接齐琮,有第一手消息,她都怀疑齐琮今日不回来。   “阿娴,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到现在也没瞧见宁王殿下的仪卫队?”   “不可能。”齐娴斩钉截铁的说:“我昨日是亲耳听七皇兄说的,今日上午五皇兄就进城。”   幼宁问,“那有没有说别的?”   齐娴想了想说:“好像还要绕城,接受百姓拜贺,不过这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吧。”   幼宁一阵无语,定熙城那么大,齐琮带着五万兵马入城肯定行动缓慢,今日上午不可能回来的。   她扭头欲走,齐娴拽住她说:“哎,别走,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幼宁拿帕子擦了擦汗,“要等你等吧,我可不等了。”   又不是瞧不见,齐琮回来肯定要去拜见太后,她在永寿宫里等着也是一样的。   齐娴拽着她不让走,“哎——你怎么不开窍呀,你在这里多站一会,晒得楚楚可怜,五皇兄回来一眼看见你,心情肯定不一样。”   幼宁:“……”   齐娴,“再等会吧,都等那么久了。”   幼宁:“我回去用了午膳再来。”   “要是五皇兄在你用膳的时候回来了岂不可惜,我刚已经命人回去准备东西了。”   齐娴还真是未雨绸缪,都等这么久了,这会走了前面半天确实白等了。   幼宁摸摸肚子,突然觉得郁闷,不对啊,她干嘛在这里受罪等齐琮回来,就算不能迎接他入城,又有什么可惜的。 第85章   幼宁到底没走,和齐娴季钦兰一起眼巴巴的往着宫门外瞧。   临近申时的时候,才见皇后和敬妃率后宫众妃嫔往这边来。   很明显,皇后娘娘这是亲自来接儿子的,皇后娘娘几年未见到儿子,这个点时辰过来肯定是算好了时辰不会晚到。   幼宁狠狠的瞪了齐娴一眼,皇后娘娘这个点才过来,齐娴自称有内部一手消息,结果让她早到了大白天,白遭那么多罪。   齐娴笑嘻嘻的拽了下她的衣袖,皇后娘娘和众妃嫔在宫婢的搀扶下依次登上宫墙,三人躬身给皇后娘娘行礼。   皇后娘娘笑着说:“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   幼宁往后挪了小半步,齐娴回道:“儿臣昨日听说五皇兄要回来,晚上激动的睡不着,想早点见到皇兄。”   敬妃道:“她今日早膳都未用,就急匆匆的去找阿宁和她一起来等阿琮了。”   皇后担忧道:“这么早过来等着,午膳用了吗?”   齐娴点头说:“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已经在此处用了午膳。”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柔声道:“你皇兄最疼你,知道你为了等他连午膳都不用,该心疼了。”   “还有阿宁呢。”齐娴顺势拉住幼宁,把她往皇后跟前推了推,“母后,阿宁也想五皇兄了。”   幼宁被齐娴推的一慌,心里暗骂齐娴乱说话,这么多人在,齐娴也真是口没遮拦。   幼宁福了福身,“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弯着唇角笑了笑,说:“两个妹妹眼巴巴的在这里等着,回头你们皇兄回来了,可得好好问问,给没给你们准备礼物。”   对于齐娴的话,皇后娘娘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幼宁养在太后膝下,和齐琮一直兄妹相称,齐琮这么多年没回来,幼宁想他也没什么不妥。   皇后娘娘一边一个牵住幼宁和齐娴,“走,随本宫瞧瞧你们皇兄到哪了。”   幼宁微微侧身,正好瞧见原本跟在皇后身后的傅芷砚,傅芷砚朝着幼宁浅浅一笑,幼宁点了下头,转过脸往宫门外看。   傅芷砚看着姑母拉住幼宁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听说表哥今日回京,昨日母亲特意叮嘱她早点进宫陪在姑母身边,表哥进宫,拜见陛下之后,肯定要给太后和姑母请安,她跟在姑母身边,也能在表哥面前露露脸。   她出身英国公府,整个大齐,找不到第二个比她还适合做宁王妃的了。   祖母和母亲都说过,等表哥回来便让姑母同表哥提这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和母亲都这么说了,原本她该安心待嫁的,可见到姜幼宁,她心里没来由的慌张。   从前表哥未离京时对她便很不一般,只是那时候她还小,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幼宁出落的亭亭玉立,她嘴上说同表哥是兄妹之情,可她到底也只是汝阳王的孙女,不是太后的亲孙女。   刚刚姑母带她过来的时候还让她不要贴着姑母的身侧站,免得宫妃瞧见了,坏了规矩。   如今却牵着幼宁的手站在最前方。   傅芷砚目光移向幼宁明媚的侧脸,她的脸莹白剔透,鼻梁细挺,杏眼弯弯,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细绵婉转,姑娘家的娇俏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是养在太后膝下的,虽然无父无母,却比谁都娇贵。   她能亲昵的同表哥撒娇,也能在姑母身边说笑话,逗姑母开心,傅芷砚从小被家里教养在外言行举止皆要得意,看到幼宁那样,心里虽觉得不妥,到底还是有几分羡慕。   这样的小姑娘,明媚漂亮,聪慧讨喜,住在永寿宫中,表哥时常去永寿宫请安,日子久了,难保不会心生念想。   傅芷砚抿了抿唇角,若是传言为真便好了,那样表哥便是汝阳王的亲孙子了,太后一定不会同意让表哥娶幼宁。   傅芷砚心生侥幸。   “傅姐姐,你总看阿宁做什么?”   齐娴见傅芷砚目光复杂的看着幼宁,眉心微蹙。   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傅芷砚那副神情,分明就是把幼宁当成威胁,她该不会是要对幼宁不利吧。   幼宁听到齐娴的话,回过头看着傅芷砚。   她一早就感觉到傅芷砚看着自己了,有人这么近的盯着自己,她不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她怕自己回头傅芷砚会觉得自己在挑衅她,这会齐娴都提了,她再回避就显得自己心虚了。   傅芷砚一愣,捏了捏手心,正要说个场面话,就听人群中有人道:“娘娘,好像是宁王来了。”   齐娴和幼宁齐齐转过头去,不远处,一身铠甲的齐琮坐在马上,后面跟着前去迎接的齐瑛齐琅,还有两队齐整的亲兵。   皇后看到他,急急的走下宫墙。   幼宁被齐娴拉着,跟在皇后身后。   齐琮下了马,走到皇后跟前跪下,“母后。”   “快起来。”齐琮话还未说完,皇后便弯身扶住他,齐琮顺势站起,微微俯下身,方便皇后扶着他的肩膀。   齐琮已经成年,英姿勃发,皇后身形在女子里已是高挑,才刚到他的肩膀处,得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在战场上磨炼这么久,即便是俯着身,周身气势依旧肃穆,像是下一刻,剑就要出鞘一样。   幼宁站在一侧,目光不自觉的凝在他身上。   齐琮原本就生的英俊,只是他出征之时,还未及弱冠,北疆的风沙,让他的轮廓更加硬朗,幼宁盯着她刚毅的下颌,样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皮肤比从前黑了些。   他脸上干干净净,身上的铠甲也整洁如新,应该是过来前,特意收拾了。   幼宁看着齐琮,齐琮突然往她看了眼,四目相对,幼宁有一瞬被捉到了的尴尬,扯了下唇角,齐琮眸色无波,收回了视线。   皇后仔细打量着齐琮,见他没瘦,脸上也没伤,虽然知道在外打仗,身上肯定有伤,但如今见人平安回来了,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母后先回宫歇息,儿臣先去面圣,稍后便去给母后请安。”   他说的是面圣,便是先以臣子的身份见宣德帝。   皇后点了点头,齐娴一早蹦跶着要见她五皇兄,这会人回来了,也不敢靠前说话。   众人给齐琮让出路来,幼宁看着齐琮被众人簇拥着往衍庆殿里,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她和齐琮这几年信里交流的很亲切,如今见着人,却感觉生疏了。   待齐琮从宣德帝那里出来,天已经黑了,他脸色不太好看,刚刚殿里面传来摔碗的声音,如此气急败坏的行径,肯定是宣德帝干的。   为了什么大概也能猜到,殿下还在北边的时候便接到陛下的密旨,让他把罗卫汝私下处置了,可是殿下没听,不仅没听,还让罗卫汝驻守鄎国,光明正大的护着陛下要除的人,陛下能不气吗?   站在游廊上的齐琅迎上去,不放心的问,“皇兄,父皇发那么大的火,没事吧。”   下午他和齐瑛跟着齐琮一起,刚进殿便被宣德帝逐了出来,只留下齐琮一人在殿内说话。   齐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事。”   在外面,齐琅也没有多问。   “要去给皇祖母请安吗?”   “先去景阳殿。”穿这身衣服,晚上去见老人家不太好。   齐琅这么久不见他皇兄,话比较多,齐琮在里面换衣服就听他在外面不停的问边关怎么样,新攻下的鄎国疆土怎么样,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兄身上现在还有没有伤。   齐琮换下铠甲,穿了身黑色锦衣从屏风后走出来。   前面的问题齐琮一个都没回答,齐琅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皇兄,父皇一心要惩治罗卫汝,你做主把罗卫汝留在北边,父皇那里真的没事?他会不会迁怒于你。”   父皇一直偏心齐瑛,皇兄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眼瞧着父皇这几年提起皇兄就笑的合不拢嘴,若是因为此事被父皇迁怒,就太不值了。   齐琮回身看着他,冷笑道:“怕他作甚。”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齐琅背脊一挺,看着他皇兄锦衣华冠,面容冷峻,觉得他皇兄比从前更高大了。   他站起身,眼眸微动,“皇兄,臣弟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继续斗鸡玩蛐蛐了。”他皇兄不在这几年,他天天盯着老六那边,勾心斗角的脑壳疼,如今皇兄回来了,他也该乐呵了。   齐琮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斗蛐蛐?”   齐琅被这一下拍的心虚,差点直不起腰,支支吾吾的说:“就,老六那边,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盯着了。”   齐琮:“你不是做的很好。”   齐琅:“臣弟不行,老六的心眼子太多了,有皇兄你在,哪里还用的着臣弟。”   他大大咧咧的一副有兄万事足的样子,不用努力了。   齐琮说:“正好,父皇信不过罗卫汝,想重新派人过去接管鄎州,我需要信得过的人,你若不想在皇城待着,就过去吧。”   齐琅脸上一僵,“我觉得,我现在盯着老六,挺好的。” 第86章   晚上太后在永寿宫中命人备了菜,皇后娘娘敬妃娘娘幼宁和齐娴都陪坐着,等着齐琮和宣德帝说完话,过来拜见太后用晚膳。   皇后娘娘坐在太后身侧,不时的往门外瞥一眼,这会已经过了平日里太后用晚膳的点,皇后许久不见齐琮,心中甚是挂念,在衍庆殿待了这么久,定是宣德帝老毛病又犯了,刚传来齐琮把罗卫汝留在鄎州的时候,他就总爱去永宁宫转悠,时不时的要提一嘴子罗卫汝当初不遵皇命的事。   皇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没理他。   皇帝这人,越给他脸,就越蹬鼻子上脸拿乔,在她这里没讨着什么目光,又跑太后这里闹了一场,这狠心的王八蛋知道太后心里有多在乎他,也知道怎么拿捏太后,也不知道发了什么邪疯,把太后都气病了,这些日子一直汤药不断,咳嗽头疼总也不见好。   如今齐琮回来了,他可不得逮着齐琮好好耍耍君父的威风。   齐旭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太后生养他,他稍有不顺心便要翻来覆去的计较他出身受人诟病的事,让太后陪他一起难受。   汝阳王拼命保他登基为帝,忠心耿耿,替他卖命开疆扩土。   他转脸就把汝阳王世子困死在邺城。   阿琮在外面几年,替他踏平鄎军,人才刚回来,他就忘了是谁无将可用,又担心御驾亲征让自己置身险境,把阿琮派了出去。   “母后,您先用膳吧,我们等阿琮便可以了。”   齐琮今日回来第一天,让齐娴幼宁不等她就用膳也不可能,但太后不行,太后年纪大了,这几日身上还不舒服,皇后担心她用膳太晚身体不适。   “阿琮刚回来,去见皇帝又是为了国事,哀家这个做祖母的怎么能不等她就用膳。”   太后笑着,眼角皱纹肉眼可见的比前阵子深了许多。   她命陈嬷嬷端几盘糕点上来给幼宁齐娴两个小的垫肚子。   敬妃起身冲着太后和皇后行礼,“臣妾去衍庆殿瞧瞧吧。”   敬妃也担心齐琮在衍庆殿被骂,眼下太后和陛下母子之间闹了矛盾,互相较着劲,不好派人去帮齐琮,就看今日宣德帝会不会顺势同齐琮一起过来,给母子之间一个台阶下。   万一陛下拉不下脸过来,她过去正好也能劝一劝,她虽然也不喜陛下,但太后一片慈母心肠,母子之间冷战,陛下狠心肠,最难过的还是太后。   太后轻咳一声,道:“不用去瞧了,皇帝要是说完了,自会放阿琮过来,你若去了,只怕他火气更大,不肯放阿琮。”   太后还不了解她那个儿子吗,让他自己由着火气骂齐琮没关系,敬妃要是去了,他那个多疑的性子又要多想,觉得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皇帝已经因为罗卫汝的事生了齐琮的气,没必要让敬妃过去受连累。   敬妃叹了口气,和皇后对视一眼。   这要是太后娘娘不在,她和皇后娘娘早就开始讥讽奚落皇帝没脑子还死要面子了,只是当着太后的面,她们这做儿媳的也不好说皇帝的不是。   幼宁和齐娴正在下棋,幼宁见齐娴手里握着棋子,托着腮,看着自己突然不动了,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阿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她警告的瞪了齐娴一眼,警告她不许乱说,齐娴咧着嘴一笑,声音微扬,“阿宁,今日在宫门前,我见着五皇兄有些激动,竟没想起来看看五皇兄和从前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你瞧出来了吗?”   皇后娘娘听见齐娴说话,饶有兴致的看过来。   做娘的,都想听听自己儿子在小姑娘眼里有什么评价。   太后和皇后对幼宁和齐琮的关系从来也没有多想,太后给幼宁选夫君,目光都是放在朝中大臣家里,从来没有想过把幼宁嫁到皇家。   不过太后宝贝幼宁,觉得自己的明珠不是一般人能配上,选了好几年,除了一个闻铮,其他的竟都没有特别入眼的。   幸好太后眼光高,才给幼宁拖到现在还未定好亲事,生生等到了齐琮回京。   齐娴觉得这就是她五皇兄和幼宁的缘分。   五皇兄要选妃的时候,幼宁年纪还小,刚好鄎军骚扰大齐,五皇兄带兵出征,选妃的事便耽搁了,五皇兄在外面这几年,皇祖母给幼宁挑夫婿,不是这里不入眼,就是那里不合适,一般的小姑娘在她们这个年纪,早就定好亲事了,幼宁到现在都没定下,她也从来没跟皇祖母说过喜欢五皇兄,中间出了一点错处两人就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男未娶,女未嫁,年纪都不小了,就是皇祖母和母后从来没把这人想到一起去。   幼宁把自己的心事藏的太深了,她若是能在皇祖母跟前透漏一点,以皇祖母对她的宠爱,怎么可能不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如愿以偿。   幼宁看着齐娴不怀好意的笑,睨了她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悠悠又诚恳的说:“我从入宫起便时常见着表哥,他在我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表哥就是表哥,他长什么样子都是我表哥。”   这个答案和齐娴想要的可一点都不一样,她想让幼宁说的是五皇兄更英俊了一类的话。   她轻轻摇了摇头,心想,阿宁你这么说,可是找不到夫君的。   太后听了幼宁的话,笑着向她招手。   幼宁把手中的棋子放到盘子里,走过去偎在太后身边,“皇祖母。”   太后拍拍她的后背,笑着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你表哥出宫回来总喜欢给你和阿娴带礼物,你却总也不肯喊他表哥,只喊他殿下,弄的你表哥也不好意思喊你的名字,就唤你幼宁郡主。”   齐娴附和道:“是呀,皇兄明明就对阿宁很好,却总是叫阿宁郡主,听着怪生疏的。”   幼宁笑着说:“我那时候刚来,你们哥哥妹妹的从小一起长大,身份尊贵,皇子公主,我一个外头来的,可不得懂规矩些,免得被人嫌弃套近乎。”   齐娴切了一声,“你可是皇祖母最宠爱的小郡主,谁敢嫌弃你呀。”   “郡主怎么了,你可是大齐身份尊贵的公主,在你跟前我哪敢造次。”   众人被幼宁和齐娴斗嘴逗的直乐,门帘从外面被挑开宫女雅茵神情愉悦的走进来,还未说话,幼宁就见皇后整个人笼罩着激动,背脊微微挺直,只是一瞬,又摆了下宽大的袖子,恢复了大齐国母的端庄。   倒是太后,在雅茵通报说宁王殿下和瑞王殿下来了以后,直接起身从凤榻上走了下去,此刻她只是一个寻常的祖母,顾不上太后的仪态。   “孙儿见过皇祖母。”   齐琮进门走到太后身边,躬身行礼。   太后扶住他的胳膊,齐琮跪到地上,不顾太后喊他免礼,行了跪拜大礼。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孙儿晒得浅麦色的肌肤,身形挺拔,肩上肌肉硬邦邦的,连声说了几个好字,“这才是齐家的好男儿。”   孝端皇后容貌倾城,宣德帝虽然做事令人不忿,但一张脸生的却极其俊美。   齐琮遗传了爹娘的好样貌,五官之间有几分像宣德帝,只不过相由心生,肖似的五官放到宣德帝脸上风流多情,在齐琮脸上就异常的清冷,他的棱角本就比宣德帝刚毅,加之性格沉冷,和宣德帝气质截然不同。   如今在外征战那么多年,他的眉梢染了边关的风沙,深入骨髓的肃杀,和宣德帝就更不像了。   太后一句这才是齐家的好男儿,夸的有点瞧不上宣德帝的意思。   齐琮也未谦虚,给太后磕了头后,又给皇后和敬妃磕头。   皇后垂头,手指在眼皮上飞快的划过,再抬头时,眼圈就有些红了。   太后见了,拍了下她的胳膊,“阿琮回来了。”   皇后吸了下鼻子,齐琮起身,站到皇后身侧。   皇后问道:“你父皇呢?”   幼宁明显见太后的脚步顿了一下,幼宁走过去,拉住太后的手,手掌在太后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是她安慰人时,习惯性的动作。   当然,她只安慰亲近的人。   太后牵起唇角,回拍了几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没事。   幼宁抿着唇,心想怎么会没事,今日齐琮回京,宣德帝要是有心和太后和解,就该过来了,今日都不过来,太后心里得多难受。   齐琮虽然多年未回皇城,但他父皇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看了眼面容憔悴的皇祖母,道:“儿臣惹父皇不快,父皇不想见儿臣。”   宣德帝压根没提到永寿宫用膳的事,齐琮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太后声音疲惫,“不来就不来,摆膳吧。”   齐琮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幼宁扶着太后坐下,忽然喊了声皇祖母,太后应了她一声。   幼宁又喊,“皇祖母。”   太后答应道:“阿宁要说什么?”   幼宁笑着俯身,额头在太后肩膀上蹭了蹭,“无事,便是想喊一喊皇祖母。”   太后反应过来幼宁这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捏捏她白嫩的脸蛋,佯怒道:“坏丫头,就知道拿祖母寻开心。”   幼宁笑嘻嘻的说:“我才没有拿皇祖母寻开心,我就是想皇祖母了。”   小姑娘杏眸清澈,性格活泼,聪慧会哄人开心,皇后娘娘和敬妃见了都很欣慰,有幼宁陪在太后身边,太后心情也能好些。   皇后和敬妃依次落座在太后两侧,齐娴自是坐在了敬妃身侧。   齐琮走到皇后右手边坐下,齐琅原本是想和他皇兄坐一起的,刚好妹妹和阿宁关系好,两个小姑娘平时用膳参加宴席,都是坐一起,他才刚迈步准备往齐琮那边去,就被齐娴拽住衣袖,挤眉弄眼的说:“皇兄,你和我坐一起。”   最疼爱的妹妹都发话了,齐琅哪有不依的。   看妹妹主动拉着自己一起坐,心里异常激动,小没良心的妹妹总算知道和哥哥亲了。   桌子上还剩好几个位子,幼宁也不能挑个独立的位子坐,太后左手边坐了敬妃娘三,右手边才皇后母子两人。   她走到齐琮右手边,朝他问好,“琮表哥。”   齐琮淡淡道:“坐吧。”   都落了座,宫人们端着盘子上菜。   除了齐琮这几年在外面,剩下的几个都是经常一起吃饭的,太后娘娘爱热闹,也不拘着小辈们的性子,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套。   皇后娘娘和敬妃也都不是古板的人,几个小辈都是话痨,齐娴不停的问齐琮打仗时的事。   齐琮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冷淡,不像有耐心回答问题的样子,但齐娴问他,他都不厌其烦的回了。   “五皇兄,你带兵袭击上蒙的时候,一共俘虏了鄎军多少人?”   “男女一共九千人,这个你刚刚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齐琅直接替齐琮回来。   齐娴拍了下脑袋,“哎呦,这个是问过了,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下,章华殿那些人下回再乱说,我就能告诉她们正确的数字了。”她抬头看着幼宁,“还有什么来着,除了我刚刚问过的,还有哪几场是她们常提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阿宁你平时话最多,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我都问五皇兄这么多问题了,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敬妃笑着说:“阿娴啊,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总是问这些打打杀杀的问题。”   “打仗不就是问这些问题吗?阿宁来,问几个不一样的?”   饭桌上的人都看着幼宁,连齐琮也扭头看了过来,似乎是等着她问。   幼宁唇角动了动,她信上同他有说不完的话,这会见了面,反而不知道问什么了。   她见齐琮今晚一直耐心的回答齐娴,都没怎么动筷吃饭,她和他是挨着坐的,他们用膳,后面都跟着宫人伺候步菜,方便吃夹不到的地方。   但是齐琮后面没跟人,面前多摆了一双步菜的筷子,幼宁伸手拿了,夹了一块牛肉放到齐琮面前的盘子里。   齐琮目光落在幼宁脸上。   幼宁弯着唇角,“从鄎州回来,路程遥远,琮表哥辛苦了,路上膳食怕是没有宫中的精致,表哥哥刚刚也没怎么吃东西,多吃点吧。”   小姑娘笑容甜美,齐琮瞬间心窝一暖,果然,还是阿宁心里有他,关心他的身体。   齐琮拿起筷子,把幼宁夹过来的牛肉吃了。   幼宁等他吃完,笑着问,“好吃吗?”   齐琮向来不对膳食做什么评价,像是没什么爱好一样,连贴身伺候他的福喜都说不上来他的喜好。   所以幼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齐娴觉得皇兄肯定没什么反应。   结果齐琮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不仅点头,还嗯了一声。 第87章   齐娴朝幼宁挤眉弄眼的,幼宁眼梢微抬,横了她一眼。   齐琮看着两个姑娘的眼神交流,心下明了,幼宁喜欢自己这事,阿娴也是知情者。   齐琮余光瞥见幼宁正在低头吃饭,没有继续给自己夹菜,想着这是让阿娴打趣的,不好意思了。   齐娴一抬头,就对上五皇兄意味不明的眼神,隐含几分责备。   齐娴不明所以,她犯什么错了吗?   她多年未见五皇兄,早就忘了五皇兄的那些规矩了,只依稀记得在五皇兄面前,言行举止要小心些。   五皇兄这人向来低调,难道是自己刚刚一直问他话,她不高兴了。   齐娴没悟出齐琮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说话,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吃饭。   用完晚膳后,皇后敬妃和齐娴各自回自己寝宫,齐琮齐琅都在宫外立了府,瑞王府紧挨着宁王府,齐琅要和齐琮一起回去,走到廊下的时候,齐琮停住,对着齐琅淡淡道:“你先回吧。”   齐琅也没多问皇兄要做什么,可能是有话单独与皇祖母说,总之不需要他操心,皇兄回来了,他就又可以做那个快活的“闲王”了。   “那我明日去找皇兄。”   他一句废话也没有,拱手告退,齐琮立在廊下没有动。   暖阁内幼宁扶着太后躺下,坐在床沿给她捏腿,太后面露欣慰的拍拍她的手,“阿宁啊,祖母前些日子同你提的那些公子,你可有中意的?”   若是一般人在未出阁的姑娘家跟前提起对婚事的看法,必是羞的面红耳赤,但幼宁同太后感情亲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低眉道:“皇祖母做主便好,皇祖母给我选的,定是最好的。”   太后把她往身前拉了拉,目光落在她白净的手上,十指纤纤,骨肉匀称,从小娇养的女孩,贴心又懂事,要不是年纪到了,太后还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大家族人丁旺,勾心斗角,要操持家事,门户不高的,等她去了,不能给幼宁撑腰,免不了要被人欺负。   怎么着,都不如在自己身边好,可自己这个年纪了,身体每况愈下,也不能守着她一辈子。   “那也得你自己满意呀,皇祖母给你挑的,只是以皇祖母的眼光看着好,可皇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你们这些小姑娘的看法不一样,这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自己相处,这再好的两个人,不合适,凑到一起,也过不好日子,大齐的青年才俊不少,得入了你的眼,得你欢心。”   幼宁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   太后见幼宁总算对自己的婚事上心了,面露欣慰,幼宁已经及笄了,旁人家的小姑娘在这个年纪早就藏了心事,她的阿宁却整日乐呵呵的,还像刚到她身边时那样,脾气虽然乖,但对男女之事似乎一点都不开窍,给她看那些青年的画像她也是意兴阑珊的,提不起兴致。   她以为幼宁有什么想法了,想听听她的意思,却见她话风一转,翘着眼角,笑的一脸狡黠。   “只要是祖母看上的,我就喜欢。”   太后看幼宁跟个小狐狸一样,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这个懒丫头,平日里除了吃喝,你什么都不上心,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选错了,就是一辈子。”   “不可能的,陈嬷嬷说,皇祖母是女诸葛,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饭都多,我听皇祖母的,准没错。”   太后捏了捏幼宁雪白的小脸,想到当年孝端皇后入宫时,也就如阿宁现在差不多大,善解人意,温婉体贴,入宫不过几年的光景,稚嫩的脸庞就被岁月蹉跎的沧桑。   太后叹口气道:“哀家也不是没有选错过,阿宁啊,有些事情,得你自己拿主意,不能一直依赖别人。”   幼宁点了点头,继续给太后捶腿。   太后又问,“是不是没有喜欢的?”   幼宁轻点了下头,“那些人我都没见过,只凭画像,也不能瞧出性情如何。”   太后沉吟片刻道:“是皇祖母疏忽了,改日得举办个宴会,把那些青年公子全都凑到一起,再让他们比试比试,让你瞧瞧。”   这话说的像是打趣人,但太后的表情极其认真。   幼宁知道太后不是开玩笑,有些瞠目,“这怎么成?”她就是一个郡主而已,办个宴会,跟皇帝选妃似的,太招摇了。   “如何不成了?”   幼宁为难道:“阿娴她们选驸马都没有这样,我一个郡主这样……”宣德帝肯定又要闹别扭。   太后知道幼宁的想法,笑着说:“瞧你,想哪里去了,这种宴会自然不能办在宫里,也不能让他们提前知道宴会的目的,不然一个个都拘着性子,想着法子讨你欢心了。”   幼宁:“……”变着法子讨自己欢心?皇祖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太后虽然偏宠自己,但是宣德帝不喜欢自己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想惹上麻烦的人家,都躲着她呢。   “丹阳长公主最爱热闹,经常举行宴会,明日就把她叫进宫来,哀家同她说说。”   立在一侧的陈嬷嬷笑着应了是。   “赶明儿丹阳长公主府举行宴会,你就去凑个热闹,正巧也出去散散心。”   说到出宫玩,幼宁就来了精神,她一直待在宫里,除了那次去成国公小住了几日,都没出去过呢。   她开心都挂在了脸上,太后点着她的额头说:“开心了吧,哀家就知道你会喜欢。”   她话说的多了,嗓子干,咳嗽了两声,幼宁连忙转身让陈嬷嬷把放在一旁散热的汤药端过来,她手摸着碗底觉着差不多可以喝了,亲自喂太后喝下。   太后喝了药,就开始犯困,闭了眼,不忘宽慰幼宁,“咱们不着急,慢慢挑,一次没有看上的,就再来几次,不能因为急于一时,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太后说到后面,声音都模糊了,还时不时的咕嘟几句,蹙着眉,额角是深深的皱。   幼宁没忍住,鼻尖一酸,眼角泛着累。   陈嬷嬷安慰的在她背上拍了拍,幼宁身子微侧,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起身命人把床帘拉上,走出去,叮嘱陈嬷嬷,“祖母这些日子精神都不太好,晚上得让值夜的宫人时时注意着,有什么事,要早些告诉我。”   陈嬷嬷见郡主眼眶都红了,心想,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陛下是太后亲生的,为了生这个儿子,保住他的皇位,遭了那么多罪,到如今只宠着个宫婢出身的贵妃,觉得太后和汝阳王之间的流言,让他这个皇帝染上了污点,想起来便要同太后闹,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太后日日到永寿宫请脉,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却也不曾来看过。   反倒是幼宁郡主,小姑娘心性豁达,明知道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是怎么死的,却也从来没迁怒到太后身上,每日过来亲自伺候太后喝药,嘘寒问暖,比嫡亲的孙女贴心多了。   “郡主放心,太后这里有奴婢伺候着,你也要多顾着自己的事,不能因此耽误了自己,太后心里更要不舒服,郡主若能嫁个如意郎君,太后心里头肯定会高兴。”   陈嬷嬷这么说,也是瞧着幼宁一点想嫁人的意思都没有,太后这些日子,一直担心拖久了,万一自己有个好歹,幼宁还没找到中意的人家,又要给自己守孝,等过了孝期,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年纪大了,婚事肯定不如意。   她伺候在太后身边,自是希望太后能够长命百岁,在太后跟前宽慰太后不要多想,可转过头来,又哪能真不未雨绸缪,给如今永寿宫唯一的明珠安排好后路。   “我心里有数,若遇见了我喜欢的,不用皇祖母和嬷嬷说,我自己都要求着皇祖母赐婚了。”   幼宁偏着头,迈出殿门,齐琮站在抱柱前,刚好把她那句话听在耳朵里。   陈嬷嬷看见齐琮,连忙躬身行礼,幼宁看见齐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走。   陈嬷嬷见齐琮目光落在郡主身上,想着殿下是要同郡主说话,便退回殿内。   幼宁抬起脚走了过去,“琮表哥可是有事?”   “适才用膳时,皇祖母一直咳嗽,这样多久了”   母后和敬母妃对皇祖母都是从心底里孝敬,平日里皇祖母打个喷嚏母后和敬母妃都要担心的命人去请太医,今日皇祖母咳嗽那么多声,母后和敬母妃也没有嘱咐什么,那就是皇祖母这样已经很久了。   “有些日子了,太医日日来请脉,总也不见好。”   果然是这样。   说到这里,幼宁一低头,轻声说:“太医说是郁结于心。”   太后郁结于心,是因为宣德帝,齐琮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但幼宁还是忍不住同他说。   月光下,她的眼角泛着红,有些委屈,像是同他告状,等着他给她出气一样,可怜巴巴的。   “他欺负你了。”   幼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齐琮口中的他是宣德帝,摇了摇头,“没有,这几年,陛下待我很好。”好吃好喝供着,虽然是忌惮罗卫汝,心里指不定怎么厌恶她,但总归人前她这个郡主还是风光的。   她心里这会一肚子不畅快,想把宣德帝对太后的恶行都说一遍,看着齐琮孤冷的身姿,又咽了回去。   他这几年在外面,已经更苦的了,何必再说那些糟心事,同他听。   幼宁抬头,对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糯米似的白牙,“你呢,听说你刚到宁州时,罗将军对你百般刁难,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受伤了吗?”她想了想,上了战场的人,怎么可能不受伤,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得问题,改口道:“身上的伤可都痊愈了。”   她一连问了好多个问题,齐琮肃冷的眉梢染了几分暖意,问,“我若说我没受伤,你信吗?”   幼宁自是不信的。   “你从前信里便总是报喜不报忧,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受伤,我知道表哥英勇神武,可上了战场,受伤就是常有的事了。”   齐琮道:“都是小伤,不足挂齿。”   他说是小伤,幼宁却想到了太后的腿疾,年轻时落得病根,当时没注意,如今年纪大了,治都治不好。   她抿了抿唇角,忍不住道:“表哥还是莫要不把小伤放在心上,人的身体终归是肉做的,不是铁做的,边疆风沙大,天气不好,军医也不能跟宫里的太医比,还是要让宫里的太医仔细诊一诊。”   她满脸忧心,齐琮道:“你若不放心,可以亲自查看。”   幼宁一怔,“……”亲自查看?他的伤? 第88章   查看伤口,岂不是要脱衣服?   幼宁面色诧异,一双杏眼看着齐琮,齐琮比幼宁高很多,两人站的近,他垂着头,刚好撞上目光懵懂的幼宁。   他唇角微翘,问,“怎么了?不高兴吗?”阿宁喜欢他这么久,他都未给过她什么回应,从前是只拿她当妹妹,在边关这几年,他对她有了心思,但人身在战场,时刻处在危险之中,自己的未来尚不可知,又怎能轻易许诺一个小姑娘什么。   如今他人已经回来了,他要娶她,提前说些好听的哄哄她,也没什么。   幼宁听他问自己高不高兴,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高兴的,齐琮从前最重规矩的一个人,言行举止都很板正,她有时在宫里走路走的快了些,被他瞧见了,都要冷着脸训斥,怎么出去了几年,人还是那个人,这性子变了这么多,要脱衣服给她看伤口,还问她高不高兴,这可不是从前那个端庄严肃的宁王能做出来的事,听着像耍流氓似的。   不过看齐琮面色坦荡磊落,不似那些调戏小姑娘的公子哥,想着军中都是糙汉子,行军打仗没那么多讲究,估计天气热了都是光膀赤背的凑到一起,齐琮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可能也不觉得光着上身给别人看有什么不妥。   齐琮这样一张清冷的脸,真是难以想象他光着膀子像个大老粗一样蹲在地上是什么样子。   幼宁便也没有多想他说让自己查看伤口的意思,只是垂首低声道:“表哥凯旋,阿宁自是开心。”她顿了一下,补充道:“皇祖母也甚是开心。”   皇祖母对小辈都很疼爱,若齐琮能常来看她,她心情也会好许多。   齐琮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搭话,幼宁仰起头,道:“表哥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得了空,能来陪陪皇祖母,皇祖母会开心的。”   她怕齐琮不答应,宫里的皇子公主多,对于亲情,总是比寻常百姓家里浅薄了些,又都是朝气的年纪,除了按规矩给太后请安,寻常时候也没几个向往永寿宫来,太后这几年疲于应对后宫琐事,寻常请安都免了,只让每月的初一十五过来。   老人家怕麻烦儿孙,可真都不来了,或是只有有事的时候才求到太后这里来,太后心里能不难受吗?   按照太后的话说,这宫里头的孩子,都和自己的母亲更亲近些,可本应亲近的宣德帝,总是和太后闹不弄快。   齐琮眉眼又温和了几分。   这个慈祥的像老父亲一样的眼神幼宁熟悉,想到昔日他对自己的谆谆教导,虽严厉,却是真心为了她好,心里不免亲近了许多,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好不好嘛?表哥。”   齐琮仔细端详幼宁面上的表情,这姑娘还是同从前一样,面上乖巧,一肚子小心思,她想见自己,直说就是,他又不会不来,何必打着皇祖母的名头。   “叫表哥做什么?”   幼宁并未发现齐琮话里的暧昧,“表哥常来永寿宫看皇祖母。”   齐琮闷笑一声,幼宁果然是这个心思。   “过些日子,带你出宫走走。”   他刚刚一直站在外面,幼宁以为他是听见了太后说的,要丹阳长公主办宴席,请与她适龄婚配的青年才俊前去,让她也出宫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才说要带自己出宫走走。   他应该是要跟着一起去,帮她一起看看吧。   他对她的事向来很关心,连给她挑夫婿,都如此积极。   她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角,再抬头,面色便有了几分疏离。   “表哥能来永寿宫看皇祖母便可。”   齐琮见她突然不高兴了,小姑娘都是心思敏感,阿宁自小娇养,小时候就有几分脾气,许是他说话不妥当。   她红唇微抿,发髻上的珠钗流苏有两丝搅到一起,齐琮伸手到她发顶,幼宁不明所以,抬着眼睫,乌黑分明的眼睛往上瞄。   他的食指在流苏上轻拨,漫不经心的说:“我给你带了许多首饰。”   幼宁狐疑的看着齐琮,在哪?   小姑娘都是爱漂亮的,幼宁不缺这些,但漂亮的珠宝谁不爱,看着就赏心悦目。   齐琮看出她的疑问,轻笑着说:“在宁王府。”   齐琮每回出门回来都要给她和齐娴带东西,对此幼宁一点也不意外,可是东西都在宁王府,没送到永寿宫,她也不好意思张口问他什么时候送过来。   “是表哥从鄎州带回来的吗?”   齐琮带兵攻破了鄎国皇宫,俘虏了鄎宫贵族,鄎国国库里的珠宝,自然都亏大齐所有。   “不是。”鄎国皇宫里的珍宝再精美,可都是沾了血的,怎么能配上他的阿宁。   “回京经过州县,大军休息的时候买的,改日你去瞧瞧。”   他亲自去买的首饰,幼宁极其捧场的说:“表哥买的,一定好看,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表哥明日命人送进宫来吧。”   “太多了不便往宫里送,你自去宁王府挑些喜欢的先带回来。”剩下的留在宁王府,她以后嫁过去还是她的,省的折腾。   主要是皇祖母那里,他若大张旗鼓的给她送那么多首饰,皇祖母肯定要看出来他对她的宝贝明珠有企图,眼下,他还不确定皇祖母愿不愿意把阿宁嫁给自己。   太多了不便送进来?   果然在军中待了几年就是不一样,都学会了财大气粗的派头。   “那表哥什么时候方便,我和阿娴一起过去挑。”   往日齐琮带东西回来,都是给她和阿娴的。   “那些都是你的,不用叫阿娴一起过去。”   “啊?”幼宁一愣,指着自己说:“只给我一个人。”   齐琮微微颔首,“阿娴已经定亲,闻铮送她首饰她才开心。”   这倒是,阿娴那个小花痴,闻铮随手在路边摘朵花送她她都开心,更别说送首饰了,喜欢的人无论送什么开心。   齐琮倒是很懂自己妹妹的心思啊。   幼宁还是要替齐娴说句话的,“你送的阿娴也会喜欢的。”齐琮这个兄长在齐娴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齐琮蹙眉,首饰是要送给妻子的,阿娴喜欢,闻铮会送,阿宁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都是给你的。”   齐琮再次强调。   幼宁:“……”好吧。   她福了福身,“多谢表哥,让你破费了。”   齐琮捏着腰间的平安袋,正是他当年走时,她亲手绣给他的。   干净整洁,却破旧的不像样子。   中间破了一块,底下垂着的两个黄玉珠也只剩下了一个。   “这……”   幼宁凑近了,盯着上面那个缺口,正好在平安两个字中间。   齐琮把平安袋解下,拉起幼宁的手,放在她的掌心,轻描淡写的说:“破了,劳烦阿宁郡主给补一补。”   幼宁怔怔的盯着那个平安袋,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不自觉的就湿润了。   破的那一块,分明就是刀剑的痕迹。   这么小一个平安袋带在身上都被敌人的剑划破,更何况他。   齐琮抬手,欲擦她的眼泪。   幼宁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的手,吸了下鼻子。   “表哥一路劳累,早些时候回去休息吧。”   齐琮垂下手,“那你别哭。”   幼宁嘴硬道:“我才没哭呢。”   她唇角翕动,又不知说什么,微一颔首,转身往福安殿走。   姑娘说笑就笑,说哭就哭,这是看见平安袋上的破损,心疼他了。   齐琮心里合计着不如回去把战袍割破拿过来给阿宁补,再一想,还是算了,免得她又心疼哭。 第89章   翌日宣德帝在华阳宫中设宴犒赏三军,皇亲国戚,四品以上大臣得了旨意都暗暗猜测陛下要如何封赏宁王殿下,以宁王的功劳,放到普通将领身上,该是加官进爵,然齐琮已是宁王,再往上封赏,便只有立太子之位了。   宁王乃元后嫡子,能力出众,三年多前主动替陛下出征,攻破鄎州,如此功绩,相较之下,陛下的其他皇子着实平庸,理应立宁王为太子,但立太子事关国祚,朝中并未有立太子的消息传来,想来陛下此次并无立太子之意。   宁王入京带了五万兵马,还有留在鄎州边关的将士听从宁王号令,以陛下以往的行事手段,估计会趁此机会让宁王交出兵权。   英国公成国公等人已经连同宁王府的谋士商量对策,以防万一陛下让宁王交出兵权,然而理应最重视此事的齐琮却像并不担心宣德帝会把他手中的兵权收回,他一早便入宫,先是到永宁宫拜见皇后娘娘,随后便与皇后一起到永寿宫给太后请安。   “芷砚快来拜见宁王殿下。”   幼宁坐在齐娴身边,看着英国公夫人笑眯眯的让傅芷砚给齐琮行礼,此时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参加宴席的大臣女眷差不多都到齐了,都在华阳宫候着,英国公夫人身为两任皇后的生母,宁王殿下的亲外祖母,身份自是一般命妇不能相比,入宫后便到永寿宫陪着太后,等着晚宴开宴。   永寿宫里还有其他品级高的女眷,英国公夫人在永寿宫如此,无非就是试探太后的想法。   太后对英国公府有意把傅芷砚嫁给齐琮并没有什么异议,她虽是齐琮祖母,但毕竟有皇后在,且她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能把幼宁的婚事张罗好便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她不想过问,也没精力再去管那么多。   傅芷砚起身,走到齐琮跟前,脸颊两侧染上红晕,盈盈下拜。   殿内女眷对此心照不宣,甚至已经默认了宁王妃的位子有主了,对宁王府后院位子有心思的,也都暗暗盘合适将家中哪位庶女送过去。   在坐命妇都是身份贵重,宁王妃之位显然是争不过英国公府,也只能盯着宁王侧妃之位了。   齐琮不防英国公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想到今日上午齐琅玩笑似的与他说父皇可能趁着今日替他赐婚,以此来遮掩他收回兵权,讨好英国公府,他原是不以为意,此刻看出外祖母的目的,心中虽不喜,到底不能不给外祖母面子,只淡淡道:“免礼。”   他面容一向冷峻,没有撂脸子,众人都觉得这是很给面子。   然而这对一个为见齐琮,精心打扮一番的小姑娘来说却有些打击,傅芷砚失望的抿了抿唇,站到一旁。   她感觉刚刚表哥都没看她。   他对幼宁便不会如此冷漠。   幼宁坐着,余光恰好瞥到傅芷砚偷看自己,大方的与她对视。   傅芷砚被人捉了个正着,若无其事的避开目光。   幼宁看傅芷砚一副把自己当做情敌的样子,觉得好笑,她知道傅芷砚喜欢齐琮,齐琮对自己很关照,所有她心里不是滋味。   但她行事磊落,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傅芷砚。   何况如今齐琮,还不是傅芷砚的所有物呢,将来傅芷砚做了宁王妃,若因齐琮对她好而不开心,她自会回避。   想到齐琮有可能娶傅芷砚,她心里总是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她自小便受齐琮照顾,早已习惯了齐琮的好,她不是齐娴,与齐琮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关系,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齐琮的好,她只是寄养在皇宫之中,齐琮不过是可怜她罢了,拿她当妹妹看待,将来无论谁做宁王妃,介意她的话,她都要避嫌。   明明齐琮一直对她都好的。   她心中叹气,自己的这种想法,真是不能有。   她端起杯盏浅啜了一口,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笑着问齐琮,“宁王还记得阿砚吧?”   齐娴撇了撇嘴,齐琮见外祖母得寸进尺,眉心轻蹙,担心幼宁误会,心里不舒服,看向幼宁。   齐娴冷不丁的碰上皇兄移过来的目光,下意识的把脑袋往后挪了挪,比对了一下,发现皇兄是在看幼宁,心里暗喜。   女人的直觉比较准,她就觉得皇兄这次回来对幼宁很不一样,昨日晚膳时,一直盯着幼宁看,这会英国公夫人问他记不记得傅芷砚,他又来看阿宁,是怕阿宁吃醋吗?   她拍了拍幼宁的手,让幼宁看她皇兄。   齐琮此刻是众人的焦点,幼宁担心别人说她觊觎如今最风光的宁王殿下,只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了头。   不过四目相视的一刻,她还是被齐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心神荡漾。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稍微笑一下都要人命。   她这表现,落在齐琮眼里,就是不高兴了,齐琮收回视线,面上又没了什么表情,回英国公夫人,“是给阿娴做伴读的那一个?”   英国公夫人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阿砚从小入宫给五公主做伴读,又常出入永宁宫,齐琮算是英国公亲自教导,对比皇家,显然是和英国公府这个母家更亲近,对她这个外祖母也很是孝敬,私底下,阿砚也都是直接称呼他为表哥。   她刚刚问那句,不过是想在众夫人面前彰显一下齐琮和阿砚的亲近,哪知道齐琮回那一句,倒像是和阿砚不熟一样。   皇城里早就传出他与阿砚青梅竹马,他却这个反应,不是让阿砚难堪吗?   傅芷砚耳根子都烧热了,皇后看着齐琮紧绷的脸,知道他这是不满他外祖母拉郎配,齐琮出征前,她向齐琮提过他的婚事,也说过英国公府想把傅芷砚许给他,亲上加亲,那时候齐琮并未反对,只说婚事由她做主,她便以为,齐琮也是默认了这门婚事,可能是那时候没有喜欢的姑娘,娶谁便也无所谓。   他风华正茂的年纪,在边关这么多年,大概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皇后听出来齐琮对傅芷砚没有那个意思,不免有些头疼。   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将儿子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可做为一个女儿,她又无法不顾忌母亲的安排。   是她疏忽了,到了这个局面,阿砚若是不能入宁王府,母亲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了解母亲,她想的事情,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促成。   就像当年太后本不允她入宫,却也没抵的过母亲的哀求。   她向傅芷砚招手,给她解围。   皇后拉着傅芷砚的手,笑着朝齐琮说:“不就是昨日你回来,阿娴说你黑了,你就不高兴,时不时要点阿娴的名。”   齐娴:“……”   她是说过皇兄晒黑了,但皇兄也没生她的气吧。   齐娴看着齐琮,突然间福至心灵,拉着幼宁的手起身,笑嘻嘻的说:“难怪我看皇兄总瞪我和幼宁,刚看傅姐姐特意给皇兄行礼我才想起来,我和幼宁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幼宁被她拉到齐琮跟前,同她一起给齐琮行礼。   齐琮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含着笑说:“免了吧。”   这区别对待,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了。   齐琮对齐娴和幼宁态度温和众人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两人一个是齐琮最宠爱的妹妹,一个是养在太后身边的郡主。   只不过一对比,才知道齐琮对傅芷砚有多冷淡,看来宁王殿下与傅芷砚两情相悦的传言不足为信。   且看宁王的反应,可能并不想娶英国公府的女儿。   众人心思不免又活络了起来。 第90章   这里除了齐琮都是女眷,又闹了这么一出,英国公夫人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虽然心里不畅快,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让人取笑。   太后也是知道自己这位亲家性子的,面上豁达,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实则是最能纠缠的,她既已打定主意让傅芷砚入宁王府,阿琮不同意,皇后就有的头疼了。   不过这事,她也不好插手。   英国公府尽心尽力扶持齐琮,抛开是齐琮外祖家这层关系,到底也是在朝堂站了这么多年的世族,阖府上下那么多人,嫡出旁支,宗族子弟,几百号人,怎么可能只凭感情用事,不要利益。   为免齐琮在这里不舒坦,太后让齐琮去找宣德帝,又让幼宁,齐娴,齐妧带着入宫的小姐们去御花园玩。   齐娴早有一肚子话要同幼宁吐槽了,太后一发话,她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幼宁往外面跑,也顾不得其他几位入宫拘谨的小姐。   才出了永寿宫,幼宁和齐娴便把其他几位跟着出来的姑娘甩开了一段距离,那几位姑娘在家中都是学过规矩的,到了宫中不能疾步行走,免得冲撞贵人,偏六公主和幼宁郡主走的快,她们也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上去。   齐娴瞥了眼身后的人还没追上来,凑到幼宁耳边,兴高采烈的说:“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想让傅姐姐在五皇兄跟前露脸,我皇兄却一直看你。”   幼宁听她说话越发没分寸,漂亮的杏眼瞪她,小声警告,“你别胡说,让人听见了。”   齐琮是一直往她们俩看不错,那是因为齐娴一直盯着他,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比常人警觉,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齐娴一直看他。   齐娴是他亲妹妹,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齐琮肯定要怀疑是她与齐娴说了什么,齐娴才一直看他。   齐娴噘了噘嘴,“我就是开心呀。”她与幼宁关系好,存着私心也希望幼宁能“得偿所愿”。   这时齐妧从后面跑着追了上来,血气不足的脸上有些苍白。   常人跑的快了脸色发红,齐妧身体羸弱,走的急了面色就不太好看。   齐娴看着她瘦削的身形,好像风一刮就吹跑了一样,横着眉,摆着姐姐的威风斥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她嘴上凶,还是走到齐妧跟前,扶住她的胳膊,怕她摔了。   齐妧翘起嘴角,脸颊两侧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指着后面的人,对幼宁和齐娴说:“两位姐姐走的太快了,后面的小姐们要跟不上了。”   越是出身高贵,越是讲究规矩,这些大齐世家小姐看到齐娴和幼宁走的这么快,出去肯定要议论宫里头的公主郡主仪态不好。   齐娴和幼宁都知道齐妧想说的是什么,齐妧自小养在乔妃身边,乔妃并不受宠,出身也不高,即便熬了这么多年,做到妃位,骨子里还是自卑,不敢轻易得罪人。   齐妧让她养的,小小年纪,行事谨慎,前怕狼后怕虎,生怕落人话柄。   齐娴看着她没出息的样就恨铁不成钢,堂堂一个大齐公主,被乔妃养的束手束脚,跟小门户出来的庶女一样。   “跟不上了让她们自己来追,你一个公主,还要给她们跑腿不成?”   齐妧被姐姐骂了,抿着唇角,水汪汪的眼睛颤了颤,让人心生怜惜。   这个样子?   齐娴蹙眉,与幼宁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手掌拍在齐妧的腰后,“你这腰杆能不能直起来,还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动不动露出这种可怜的表情,你母妃教你的那些,都是那种要靠男人怜惜度日的女人才需要的,你是公主,将来的驸马不敢不敬你,更不敢给你甩脸色,敢对你不敬,冷落你,你直接大耳刮子扇过去就行了。”   齐娴说话向来直接。   齐妧笑了笑,小声说:“六姐姐,我知道了。”   后面的姑娘们跟了上来,傅芷砚心事重重的走在最后面,静如郡主笑吟吟的上前,提议道:“眼下已经快要开宴,不如咱们直接去华阳宫偏殿候着吧。”   她从小在章华殿听讲,又是郡主,在皇城贵女里很有体面,何况天已经快黑了,其他小姑娘也不想在御花园里乱跑,纷纷附和,不过这里做主的显然不是静如郡主。   众人看向齐娴,齐娴点头道:“我还有些事,诸位小姐可先行去华阳宫。”   说着便吩咐自己身边的宫人喜月领着众人去华阳宫。   小姐们纷纷行礼,转身跟着喜月去华阳宫,唯有傅芷砚站在原处不动。   她穿着一身刺绣长裙,腰间束着纱带,更衬的腰肢纤细,长发绾成飞仙髻,发顶垂着点翠流苏,发髻两侧缀着粉色珠花,耳著通透的白玉坠,容貌出挑,英国公府的姑娘自是气度不凡。   今日为见齐琮,更是刻意打扮,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齐琮并未看她。   她抬眸看着幼宁,幼宁问道:“傅小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傅芷砚犹豫片刻,微微颔首,“我可否与你单独说说。”   幼宁点头,扭头对齐娴说:“我和傅小姐说几句话,你和阿妧去前面的凉亭里坐着等我一会。”   齐娴拉住幼宁的手,有些不放心。   幼宁拍拍她的手,抬着下巴说:“去吧,没事。”   齐娴和齐妧走远后,幼宁和傅芷砚向后走到一个小花园旁,屏退良辰和雪兰。   “傅小姐有什么话,请说吧?”   傅芷砚道:“不知幼宁郡主对宁王殿下,是何看法。”   幼宁一怔,觉得这位向来端庄的傅家三小姐今日受到的刺激不小,不然她绝对不会说出这种有失身份的话。   幼宁脸上挂着笑意,“傅小姐什么意思?幼宁不是特别明白。”   她可以如此轻松,傅芷砚却是神情凝重,“郡主聪慧,应该也听说过,我祖母欲将我许给宁王殿下。”   幼宁点头,“这是英国公府与宁王殿下的事,与我又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幼宁笑着反问,“英国公府要与宁王府定亲,只需英国公府与宁王殿下同意,与我,可是八竿子的关系都没有吧?”   她面上的笑让傅芷砚觉得有些刺眼,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却什么都轻而易举的得到。   “可宁王殿下,待你非同寻常。”   “傅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郡主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幼宁叹了口气,一脸忧愁的说:“我知道我聪明,可我也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别人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傅小姐有什么还是直说吧。”   傅芷砚道:“若幼宁郡主也有意于宁王府,芷砚不介意,与幼宁郡主效仿娥皇女英。”   饶是幼宁不想与傅芷砚这样的小姑娘起冲突,这会也忍不住敛了笑容。   心里忍不住腹诽,从前瞧着傅芷砚聪颖通透,怎么能说出这种荒唐的话。   “娥皇女英,也总有个大小之分吧,宁王妃之位,可只有一个。”   傅芷砚脸色一变,英国公府的嫡小姐,肯定不会做妾。   幼宁觉得好笑,“你该不会觉得,我愿意为人妾室吧?”   傅芷砚抿着唇角,眉宇间隐有愁容,她原本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幼宁的看法,不确定幼宁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宁王,幼宁这番话,分明就是也有意宁王。   “郡主也应该知道,宁王殿下处在那个位置,离不开英国公府。”   “这话你应该跟宁王殿下说,看看宁王殿下会不会因为你的威胁娶你。”   “我没有威胁宁王殿下的意思。”   “是吗?”幼宁眉头一挑,“可你刚刚那话听在我耳朵里就是那个意思,傅小姐,你也算是从小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我原以为你便是比不了皇后娘娘,好歹也是蕙质兰心,没想到我还是高看了你,我虽无父无母,可到底养在太后膝下,成国公府与我不亲近,成国公终归是我的外祖父,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屈居别人之下,况且如今太后娘娘正在为我择婿,我的婚事,从来都是太后娘娘做主,你却跑过来问我愿不愿意与你共侍一夫,先不说宁王殿下愿不愿意娶你,便是我,也从未听太后娘娘提起过,她为我挑的人里面,有宁王殿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你们英国公府,已经可以替宁王殿下选妃了?”   傅芷砚被幼宁说的面色难看。   幼宁抠了抠手指,冷嗤道:“只怕傅小姐过些日子想起今日在我面前说的话,自己都要嫌弃自己愚蠢了。” 第91章   傅芷砚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面上又羞又恼,“郡主又何必如此埋汰人,我不过是觉得郡主向来坦率,才想与郡主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我以真心待之,郡主如果觉得我的提议不妥当,不应我便是了。”   “我一个郡主,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傅小姐毫无道理的问我愿不愿意与你效仿娥皇女英,这便是傅小姐的真心吗?”   幼宁转身欲走,傅芷砚急了,拦住她,说:“郡主,刚刚的话,是芷砚无礼,芷砚也只是想得郡主一句明白话罢了。”   她拦在幼宁的跟前,不远处的良辰见幼宁脸色不耐烦,往这边走了几步,幼宁摆了摆手,让她退回去,扭头对傅芷砚说:“我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才来找我说这些,但我是没有听说过我与宁王殿下之间有什么的,你与宁王殿下之间的事,我也管不着。”   傅芷砚听出幼宁话里的意思,提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幼宁叹了口气,想着以傅芷砚的性子,能不顾脸面与自己说这些,是真的喜欢齐琮。   她出身英国公府,才貌双全,前几年去英国公府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皆被拒了,生生拖到现在还未定亲,也便都明白,英国公府这位小姐,将来是要嫁给宁王殿下,做贵人的。   只等着宁王殿下回京了。   若是齐琮不娶她,她姑娘家的脸面真是没处放了。   “你要说什么,索性便一起说了吧。”   傅芷砚闻言,垂着头说:“既然郡主无意于宁王殿下,可否……可否请郡主日后避着些宁王殿下。”   幼宁真被这话气笑了。   “我为什么要避着宁王殿下?我自入宫起,宁王殿下待我便如兄长。”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要求郡主,可郡主既然说了不想嫁给宁王殿下,又何必,不成人之美呢。”   “傅小姐,你与宁王殿下婚事能不能成,关键不在于我,宁王殿下若是喜欢你,自会娶你。”   傅芷砚站在幼宁跟前,看起来很没底气。   她自然是没底气的,因为她自己感觉的到,齐琮对她这个表妹一点意思都没有,但他对幼宁却是关怀备至,祖母和母亲都说,宁王殿下一定会娶自己,英国公府帮了殿下这么多,殿下与祖父又一向亲近,他不会不娶自己,也不能不娶自己。   可她却没有母亲与祖母的自信,她暗示过母亲,有没有与宁王殿下商量过娶她的事,母亲却不以为意,让她小姑娘家,别操心那么多,家里自会替她安排,她只需安心待嫁便可。   可她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等到宁王殿下回来了,宁王殿下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自己,那样冷淡,哪里像是知道要娶自己的样子。   傅芷砚追问道:“郡主这么说,还是对宁王殿下有意是不是?”   幼宁:“……”   “不然郡主为何不愿意避开宁王殿下?”   幼宁估摸着宴席也快开始了,不欲再与她纠缠下去。   “难道因为你想嫁给宁王殿下,宁王殿下不喜欢你,便要别的姑娘都避开宁王殿下吗?你这是什么想法,是觉得宁王殿下见不着其他姑娘了,便会喜欢你了?”   傅芷砚噎了一声,她来时心里想了很多遍,要怎么理直气壮的对幼宁言明厉害关系,比如英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势力,宁王殿下不会为了幼宁放弃与英国公府的联姻,可到了幼宁这里,三两句便被堵的无话可说。   幼宁身正不怕影子斜,“宁王殿下拿我当妹妹,如你所说,他待我关怀备至,我若毫无理由的回避他,岂不是让他心寒,毕竟傅小姐你心里的想法,在我与宁王殿下看来,可笑至极。”   傅芷砚见幼宁的样子,知道她是真以为宁王殿下对她只是兄妹之情,没往那方面想,可她显然还不知道,心之所向,惦记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不懂,自己懂,宁王殿下看她的眼神,绝不是妹妹那么简单。   坐在凉亭里等着的齐娴瞧着傅芷砚和幼宁说了这么久,忍不住走过去,同良辰站到一起张望着。   幼宁瞧见她,笑了笑,对着傅芷砚说:“你刚刚说的,恕我不能答应。”   说罢便走向齐娴。   齐娴伸手牵住幼宁,看着不远处傅芷砚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她怎么了?她与你说什么了?”   幼宁瞥了眼站在旁边的齐妧,笑着说:“没什么,快开宴了,咱们还是去华阳宫吧。”   齐娴嗯了一声,拉着幼宁就要走。   齐妧道:“六姐姐,傅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妥当?”   外臣女眷入宫是不能带丫鬟的,今日华阳宫设宴犒赏三军,宫中人多杂乱,她一个姑娘独自待着确实不安全。   齐娴扭头对齐妧说:“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哪里都坐不住,傅小姐知书达理,与我不同……”   不等她说完,齐妧就道:“我知道,六姐姐是让我陪傅小姐是不是?”   齐娴捏了捏齐妧的脸说:“阿妧真乖。”   齐妧确实很乖,也不计较齐娴刚刚训她腰杆不直的话,齐娴一发话,她就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六姐姐,我这就去陪着傅小姐。”   齐妧带着宫人去陪傅芷砚后,良辰和雪兰也走了过来。   齐娴挽着她的胳膊,不放心的问,“她是不是因为五皇兄找你?”   虽然齐娴觉得有些离谱,眼下虽然都说傅芷砚要嫁给她五皇兄,到底是没有定亲,父皇和母后那里也一点口风都没有透漏,但是除此以外,齐娴想不出傅芷砚为什么要单独与幼宁聊这么久。   幼宁抿着唇,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齐娴就懂了。   “还真是因为五皇兄呀,她说什么?是不是让你离五皇兄远点。”   幼宁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齐娴。   齐娴笑着说:“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把自己摆在她的角度,合理的猜测一下她的想法。”   “那你猜的可真准。”   幼宁想到当年齐娴以为自己喜欢闻铮的时候,也是警告自己不许打闻铮的主意,就能理解她为什么猜的这么准了。   齐娴应该也是想到了那件事,心虚的笑了两声,就没再提这事。   宴席之上,宣德帝倒是没有像以往一样可以略过齐琮的功劳,大力夸奖了齐琮一番,又命人取了酒,亲自同齐琮喝了一杯。   众人都盯着御座上的宣德帝,支持齐瑛的朝臣都在担忧宣德帝给齐琮封赏过重,支持齐琮的倒是没奢望过宣德帝今日会起意封齐琮为太子,只要他不找借口收了齐琮手里的兵权便好。   齐琮喝了酒,宣德帝笑眯眯的看着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说道:“宁王此次立下大功,应当重赏。”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坐在不远处的林贵妃有些急了,捏起酒杯,欲上前打断宣德帝,被她身后的宫女拽住衣袖。   她眉头轻蹙,拉住她的宫女冲她摆了下头,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宫女是齐瑛送给她的,就是为了防止她添乱,林贵妃不太喜欢这个宫女,但齐瑛也跟她撂了狠话,若是她不听劝,坏了事,以后就再也不踏足重华宫。   林贵妃放下酒杯,憋着气道:“若是陛下立……本宫要你好看。”   那宫女凑到林贵妃耳边,低声说:“娘娘不要着急,这种场合,您不能沉不住气。”眼下陛下正在赏赐宁王殿下,此次出征鄎州的高级将领都在,娘娘这会跑过去,当众给宁王殿下使绊子,一定会引起那些人的不满。   大军刚刚凯旋,这些人是功臣,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娘娘这会正该回避些。   林贵妃轻哼一声。   宣德帝开怀笑了两声,问道:“宁王想要什么赏赐?”   这意思是随便齐琮要什么赏赐都可以。   乍一听这是让齐琮自己要封赏,其实就是宣德帝卖了个巧,要说齐琮立下此等大功,一般的封赏也拿不出手,何况齐琮已是宁王,金银珠宝必然入不了他的眼,众人心知肚明,唯有太子之位才配的上宁王殿下的功劳。   可宣德帝让齐琮自己开口讨赏,他必然不能自己讨要太子之位,既让人觉得宣德帝对立下功劳的宁王殿下的看重,又不用立他为太子。   稍微灵动些的大臣一下就想明白了宣德帝的用意。   齐瑛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一下,捏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英国公与成国公对视一眼,跟着齐琮入宫的众将士看着站在中央的宁王殿下,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心意难平。   齐琮倒是淡定,跪到地上,神色恭敬的说:“驱逐外敌,开拓疆域,是儿臣的责任,不必赏赐。”   宣德帝笑着说:“论功行赏,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合理的要求。”   齐娴气的握拳捶了捶腿,凑到幼宁耳边说:“什么叫合理的要求,皇兄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要什么都合理。”父皇那么说,无非就是不想立太子罢了,还是偏心齐瑛,想把太子之位留给他的宝贝六儿子。   有本事,也叫齐瑛领兵打仗去呀。   齐琮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宣德帝。   宣德帝让他眼神看的心虚,佯装酒醉的往旁边靠了靠。   坐在席位上的齐琅突然开口,语气吊儿郎当的,“这个赏赐可难选了,除了金银珠宝,实在不知道还能要什么赏赐,可是金银珠宝这种身外之物,皇兄也不需要吧。”   齐琅这话几乎是直接要戳破宣德帝的用意了,宣德帝神情复杂的看了小儿子一眼,想命人把他嘴给缝上,好在齐琅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说了。   齐琮像是听了齐琅的话一样,道:“那就请父皇赏赐儿臣些珠宝吧。”   他这对待赏赐的态度极其敷衍,显得宣德帝极其小气。   宣德帝自己也知道让齐琮自己挑赏赐有些刻薄,但他还是要面子的,是个人都听出来齐琮说要珠宝的无奈,他也不得不再想法子弥补,安抚那些进宫接受赏赐的将士。   “你可莫要听你七弟胡说八道,你府上若是缺珠宝,父皇自会派人送去,可这哪能算做赏赐,你再认真想想,到底想要什么?”   齐琮沉吟片刻,道:“既然父皇执意要赏,儿臣也不好辜负父皇的美意,暂且将这个赏赐留着,待儿臣想好了再禀告父皇,父皇的意思是,儿臣要什么都可以?”   他突然的反问让宣德帝心里敲起警钟。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不过话已出口,当众说的,君无戏言。   宣德帝硬着头皮道:“这是自然,君无戏言。”   齐琮微微一笑,招手让人把刚刚的酒端来,捏着酒杯敬宣德帝,“能为父皇效力,是儿臣的荣幸。”   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宣德帝想到当年是这个儿子主动替自己出征的,心里又升起了几分父子之情,再次走下御座,拍着齐琮的肩膀,颇为欣慰的说:“父皇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齐琮微一点头,显然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瞥了眼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明显对今晚的封赏不满意,其实宣德帝论功行赏,并没有亏待他们这些功臣,但他对齐琮,实在小气了些。   齐琮目光在他们中间扫视一圈,刚刚还满脸不快的将士们瞬间平息了不少。   他们追随宁王殿下,接受宁王殿下的一切指示。 第92章   宴席散后,齐琮陪皇后一起回永宁宫,皇后遣退众人,殿内只剩下齐琮和皇后两人。   齐琮亲自提着茶壶,往绿釉菊瓣茶盏里添了茶,端给皇后。   皇后把托起茶盏,轻轻的吹了吹,杯口升腾着缥缈的雾气,她抿了一口,抬头看着齐琮,温声说:“你父皇那里赏赐不赏赐的倒无所谓,咱们也不稀罕,但这回他如果再听那些耳旁风,企图把你手中的兵权给收回去,你可不能再退了。”   她拿帕子擦了下嘴角,齐琮道:“到了如今这一步,儿臣自不会退。”   他在外收拢兵权,皇城里有齐琅给他盯着,部署多年,便是皇祖母也不能轻易撼动他的势力,更何况是他那个只会躲在皇祖母身后张牙舞爪的父皇。   太子之位,终归是在皇帝之下,随时都能被废,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区区一个太子。   皇后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齐琮看似冷血,实则最重情义,孝端皇后和五公主的死皆是宣德帝造成,皇后厌恶他至极,即便宣德帝总喜欢做出对姐姐痴心一片的样子,甚至在她面前痛苦忏悔,皇后还是觉得他该死。   害死了她姐姐和外甥女,愧疚有什么用,姐姐含恨早逝,凭什么他就可以只掉几滴眼泪,照样做他的快活君王,三宫六院,偶尔想起姐姐,还要埋怨是姐姐太脆弱,抛下他一个人在这世间悔恨终身。   他应该去当面向姐姐谢罪才是。   不过这些话,她从来都是憋在心里,不能对外人诉说,即便是她的母亲,当初在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说心疼死去的长女,可怜外孙在皇宫无人照拂,让她入宫为后,终归结底也还是存了私心,为了延续英国公府的荣耀。   他们人人都说姐姐是贤后,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却从来没想过替姐姐报仇。   如今齐琮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他身体里,到底还流着那个男人的血,皇后就怕他顾忌父子之情,会在宣德帝那里栽跟头。   “握住兵权才是最要紧的,你此次回来,只带了五万兵马,余下的都留在边关,你父皇想惩治罗卫汝,你又私自做主把罗卫汝留在了鄎州,他气坏了,到太后那里大闹了一场。”皇后轻叹了口气,“真是不知所谓,把你皇祖母都气病了,他自小被你皇祖母保保护的很好,便真以为你皇祖母是铁铸的,怎么恶言相向都不会倒下。”   想到太后憔悴的面容,齐琮眉心蹙起,“他到底要闹什么,皇祖母身在后宫,罗卫汝之事与她老人家有什么关系。”   皇后压低声音说:“还不是因为那事,你皇祖母向来明事理,罗卫汝从前在汝阳王麾下任骑兵统领时立下的功劳暂且不论,就说这几年,为了驱逐鄎军,也该功标青史了,战事刚平,他就算计着怎么惩治人家,半分不念罗将军的功劳,还去找你皇祖母拿主意,想让你皇祖母帮忙把罗卫汝召入皇城,你皇祖母没答应他,替罗卫汝说了几句话,他就恼了,说你皇祖母护着罗卫汝是因为罗卫汝曾是汝阳王的下属。”   齐琮道:“他又把他的身世提出来了?”   皇后冷笑道:“可不是,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三岁孩子似的,纠结自己的生父是谁。”   “皇祖母怎么说?”   “你皇祖母说了他是大齐正统血脉,他又不信,还在别扭着,我若是你皇祖母,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死了事。”   齐琮看着母后突然暴躁的样子,俯身往皇后跟前凑了凑,面带笑意说:“母后放心,儿臣绝对不会缠着您问亲生父亲是谁?”   皇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笑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你又比你父皇让人省心多少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又不想娶你阿砚表妹了。”   齐琮道:“儿臣也没想过要娶她。”   “你少来,从前母后问过你,是你说婚事由母后做主的,既说了由母后做主,今日你外祖母跟前,为何半分脸面都不给你外祖母和阿砚留?”   此事在皇后这里,确实是齐琮的不是,齐琮认下了。   “儿臣那时候年轻,觉得娶谁都一样,英国公府既然想把人嫁给我,必会求到母后跟前,儿臣不想让母后为难。”   “现在这个局面,母后就不为难了?”   齐琮拱手道:“外祖父外祖母那里,儿臣亲自去说,母后不必操心。”   “你说不操心就能不操心了,你说不娶,你外祖母不会同你说什么,回头还是要入宫找我,你外祖母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水磨的功夫了得,连你皇祖母都经受不住。”   齐琮笑着说:“那就不让她进宫,儿臣今日就吩咐下去,不许把外祖母的牙牌往里面递。”   “你出去这几年,倒是把边关那些粗鲁的习性学了不少,若不是顾忌你外祖母会恼我们母子,又何须怕她到宫里闹,你倒好,把人拦在外面不让进,英国公府这个外家你还要不要了。”皇后使劲的在齐琮肩膀上打了一下,骂道:“混账。”   齐琮跪到皇后身前,“儿臣会去英国公府说明情况,是儿臣不娶傅芷砚,与母后无关。”   皇后一把拉住他说:“快起来,跪什么跪,你既不想娶,母后还能逼着你娶不成,娶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比起你说婚事由母后做主,母后倒是更愿意看到你自己有了心仪的姑娘,带到母后跟前说,你就喜欢她,就要娶她。”   皇后眼眸中似有水光极快的闪了一下,目光温润,右手搭在齐琮的肩头,“你是大齐最尊贵的皇子,原本就该随心所欲的过一辈子。”   齐琮知道,母后这是想起了她自己,她在最美好的年纪,困在了红墙中。   “说起来,我倒是还没有问你,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齐琮毫不犹豫的点头。   皇后面上一喜,“是哪家姑娘,怎么不带进宫给母后看看。”   齐琮心想人就在宫里,早就见过了,面上不动声色的说:“以后母后自会知道。”   皇后见他还神秘的不说,心里不免有些担忧,“阿琮,不会是你打仗时认识的姑娘,出身不行?”所以不敢现在跟她说。   齐琮见皇后忧心忡忡的,哭笑不得的说:“母后,您放心,出身没问题,担的起宁王妃之位。”   皇后幽幽的说:“那你怎么不带回来给我看,还怕我做那种恶婆婆把你们分开不成,你放心好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横竖是你娶媳妇。”   “母后,没那回事,是她家长辈宝贝她,儿臣还没想好怎么让人家把心肝嫁给我呢。”   皇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想不出皇城里有哪家出身够格做宁王妃,还会嫌弃齐琮的人家。 第93章   皇后心思辗转,瞥见齐琮垂眼,似乎是在想着怎么让对方的长辈把女儿嫁给他。   到底是什么身份让阿琮如此为难?   皇后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随即就被她否定了。   母子二人沉默的对坐,皇后隐有不安,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不会是与林氏一族有关系的姑娘?”   她思来想去,皇城之中,出身不低,又会让阿琮觉得为难的姑娘,也就贵妃的娘家,或是支持齐瑛的那几位权臣。   齐琮是皇子,论身份,整个大齐哪家的姑娘嫁入皇家都是高攀,但如今朝中分为两派,站在林家那边的,与她们势同水火,如果是林家的姑娘,倒不是有多难娶到,只是林贵妃害死了姐姐,阿琮是姐姐的儿子,皇后自己心里也很膈应。   皇后满面愁容,齐琮眉头微挑,正要说话,皇后摆手,怕他真说是林家的姑娘,赶在他说话前堵住他的话。   “你想娶谁,母后都不会阻止你,但是母后丑话也要说在前面,你如果想要林家的姑娘,往后就让她待在宁王府里做她的宁王妃,不用到永宁宫来请安,毕竟任何人都有选择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利,但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强求她人。”   她虽说齐琮想娶谁都可以,但也摆明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喜欢他娶林家的姑娘。   她狠话撂下了,面色却有几分担忧的看着齐琮,毕竟做母亲的,谁不想跟儿媳妇的关系好一点,不让儿子为难。   齐琮没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母后心里竟然想了那么多,微侧着身子,又凑近皇后一些,含着笑说:“母后放心,不是林家的姑娘,她很好,母后会喜欢的。”   皇后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又按捺不住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就不能先同母后说说。”   齐琮面带笑意的摇了摇头。   皇后有些气闷,微垂着眸子说:“那你走吧。”   齐琮无奈道:“母后。”   皇后冷哼一声,“别喊我母后,你是长大了,有喜欢的姑娘了,就不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可怜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为你担惊受怕,到头来竟然连你喜欢的姑娘是谁都没资格知道。”   齐琮:“……”   齐琮虽然不是皇后亲生的,但皇后是他的亲姨母,她对齐琮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从入宫起便对齐琮嘘寒问暖,如这天下所有做母亲的一样,对儿子的好是不求回报的,齐琮知道这么多年母后为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但母后从来都没有向他抱怨过辛苦,这回竟然为了知道他想娶谁,连卖惨的招数都用上了。   “你跟母后说是谁,母后也能帮你拿拿主意,你也不小了,早该娶媳妇了,而且齐瑛的王妃走就定下了,就等着你成亲之后他才能成亲,她怕是等不了多久就又要去求你父皇,到时候你父皇再乱点鸳鸯谱,给你指一个你不喜欢的王妃。”   齐瑛那个未过门的王妃是林贵妃亲自去向陛下求的名门世家的嫡女武国公府的三小姐,荣郡王的外孙女,武国公府原本是保持中立,并不想把自家女儿卷入朝堂争斗之中,但林贵妃亲自去求宣德帝,宣德帝知道林贵妃打的什么主意,他一向偏心小儿子,那时候齐琮在边关打仗,威名远播,他想着齐瑛比他皇兄声势上弱了太多,便亲自下旨赐了这门婚事,安抚林贵妃。   武国公府即便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也不能抗旨不尊。   不过如今武国公和荣郡王的态度不明,林贵妃担心夜长梦多,想着早点将武国公府的三小姐娶回去,把武国公府和荣郡王府都拉到她那边。   皇室最讲究规矩,齐琮没有成亲,宣德帝自然不会允许齐瑛越过齐琮先娶王妃。   如今齐琮回来了,贵妃那里估计又要去宣德帝那里吹枕边风,最好让齐琮快些成亲,随便挑一个家世普通的王妃。   皇后问了几遍,齐琮嘴很严实,直说皇后会喜欢,依旧没告诉皇后是谁。   皇后见实在问不出来,就把齐琮撵出了永宁宫。   当晚宣德帝原准备歇在衍庆殿,被贵妃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到了重华宫。   翌日早朝之后,宣德帝就把齐琮单独叫到了衍庆殿。   齐琮去时,宣德帝正伏案批阅奏折,齐琮过去行了一礼,宣德帝抬起头,笑眯眯的问道:“朕近来听闻英国公夫人想将傅小姐许配给你。”   齐琮垂首道:“儿臣是大齐皇子,婚事理应由皇祖母父皇母后做主,何来英国公夫人想将谁许配给儿臣一说。”   言外之意,英国公府夫人没资格做主他的婚事。   宣德帝听他这么说,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他一向不喜皇子跟外祖家走的更近,好像比对他这个父皇更亲,跟着外祖家一起算计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样,齐琮刚刚的话,让他格外舒心。   宣德帝道:“不过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傅小姐从小在宫里听讲,时常出入永宁宫,你母后挺喜欢她,你与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朕还听说你与她两情相悦。”   齐琮知道他这么说,必是贵妃昨晚同他这么说的。   英国公府本就是帮他的,林贵妃不可能拉拢过去,就合计着让他娶英国公府的姑娘,免得他借着宁王妃之位,拉拢朝中其他中立的大臣。   齐琮诧异道:“父皇这些话听谁说的,儿臣怎么不知自己竟于傅小姐两情相悦?”   宣德帝噎了一声,“你不喜欢傅小姐?那不是你表妹吗?”   齐琮淡淡道:“儿臣这些年都在外面打仗,对皇城里这些姑娘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请父皇在为儿臣指婚的时候,莫要带上傅小姐了。”   宣德帝问,“怎么说?”   他以为齐琮跟他外祖父关系好,应该是想娶英国公府的姑娘的。   齐琮道:“父皇,儿臣也不瞒着您,这次回皇城,英国公夫人确实有意插手儿臣的婚事,但儿臣先是大齐的皇子,之后才是父皇母后的儿子,英国公夫人的外孙,尊卑有别,母后是英国公府出身,儿臣的王妃,不能再选英国公府的了。”   他事事以皇家为先,宣德帝心里乐开了花。   齐琮又奉承了宣德帝几句,宣德帝更觉得齐琮还是和自己亲。   齐琮撇着他的神色,突然跪到地上。   宣德帝一愣,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琮捏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愤慨道:“父皇,有人要挑拨父皇与皇祖母的关系。”   宣德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故作不解,“这是何意?”   “儿臣昨日去见了皇祖母,皇祖母身体抱恙,儿臣便询问了她身边伺候的宫人,说父皇已经许久没去见过皇祖母。”   宣德帝脸色微沉,“这是父皇与你皇祖母的事,你小孩子家不要管。”   齐琮膝行上前,道:“怎么与儿臣无关,儿臣是大齐的皇子呀,事关大齐皇室颜面,岂容他人置喙。”   宣德帝一愣。   齐琮竟是与他想法一样?   “你是怎么想的?”   齐琮唇角微抿,“儿臣是相信皇祖母清白的,但这种事,民间流言是止不住的,无论皇祖母是否清白,百年以后,整个大齐皇室的血脉都要受人诟病。”   这正是宣德帝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能过去的坎,今日被齐琮直言,宣德帝看着齐琮的目光温和了几分。   当年他与孝端皇后诸多不快,都是因为孝端皇后始终不能理解他,觉得他纠结自己的身世,是在无理取闹,可她从来都不会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想一想,他是一个帝王啊,正统血脉受到质疑,是多大的羞辱。   “快起来。”   宣德帝俯身扶住齐琮的肩膀让他起身,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叹了口气说:“不是有人挑拨朕与你皇祖母的关系,是你皇祖母护着汝阳王,她对汝阳王如此推崇,又把汝阳王的孙女养在身边,比亲孙女还宠,百姓那里如何不议论。”   说到这里,宣德帝更加痛心,“阿婉阿娴她们的婚事,她一概不问,反倒是那个幼宁,你皇祖母盯着世族的那些青年才俊,千挑万选的给她择婿,她这样的态度,那些被她召进宫问话的女眷,都疑心她了。”   齐琮皱着眉,沉吟片刻道:“确实不可如此,别人会议论父皇的出身。”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宣德帝暴怒的拍了一掌桌面,双手叉腰,“你皇祖母就是要护着姜家那些人。”   齐琮见差不多了,顺势道:“儿臣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使流言不攻自破,日后也无人会议论父皇出身。”   宣德帝赶紧问道:“什么法子?”   齐琮面上有些为难。   宣德帝催促道:“你说呀。”   “父皇刚说皇祖母在为幼宁择婿,刚好儿臣也在选妃,不如儿臣去问问皇祖母愿不愿意把幼宁许配给儿臣,如果皇祖母愿意,不就证明儿臣血统纯正,父皇是大齐正统吗?皇祖母总不能把汝阳王的孙女许配给孙子吧。”   外面人质疑宣德帝是太后与汝阳王所生,那么他与幼宁就是堂兄妹,堂兄妹是不可以结亲的。 第94章   “你要娶那个幼宁?”   宣德帝拧眉,半眯着眼凝着齐琮,面色逐渐复杂起来,语气里带着探究,“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法子。”他一向多疑,齐琮这么一说,他下意识就联想到之前外面流传齐琮刻意接近幼宁,是为了讨好太后,得到太后支持的话。   齐琮淡然道:“儿臣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样一个两全之法,既可止住民间流言,又能让父皇和皇祖母之间的关系免受奸人挑唆。”   宣德帝抿了抿唇,被齐琮的凛然正气说的有几分心虚,这事哪有什么奸人挑唆,都是他自己心意难平,迈不过那个坎,时不时的就要同太后闹一闹。   每次他心虚的时候,总要想着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把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这么一想便没再想齐琮要娶幼宁是不是有所图谋,满脑子都是当年汝阳王汝阳王世子和母后站在一起时的场景,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耳边又传来齐琮的声音,“父皇有心结,做儿子的,应该为父皇解忧,若皇祖母愿意把幼宁嫁给儿臣,那么便是咱们误会了皇祖母,如果皇祖母不愿意……”   齐琮还未说完,宣德帝便气愤的打断他,“你皇祖母一心给那丫头觅得良婿,你踏平鄎州,立下大功,是朕与你母后的嫡子,整个大齐也找不到能比的上我儿的男子,如果你皇祖母不愿意把那丫头嫁给你,那不就证明是你皇祖母心虚。”   “儿臣愿意替父皇寻得真相。”   宣德帝盯着齐琮的脸,心里有几分触动,坐回椅子上,沉吟道:“朕是想要知道真相,可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去试,万一你皇祖母同意了,岂不是要你娶那个丫头。”   齐琮眼眸带着笑意,“儿臣当然希望皇祖母能同意,如此一来,可解父皇心结,与皇祖母重归于好,皇祖母也不必忧心幼宁的婚事,皆大欢喜。”   他语气轻松,听在宣德帝耳朵里却有几分心酸,齐琮真是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像孝端皇后了。   当年孝端皇后就是为了他与母后的关系,受尽委屈。   如今齐琮提的这个法子,固然能让他知道埋藏自己心中多年问题的答案,可却牺牲了他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你皇祖母一旦答应了,再同她说你不娶幼宁,就难了。”   “父皇说的这是哪里话,儿臣娶她。”   宣德帝没注意齐琮说要娶幼宁时,语气里的坚定,只觉得齐琮是孝顺才这么想。   “父皇最在意的,难道不是民间的闲言碎语吗?”   宣德帝被说中心事,叹气道:“那也不能用你的婚事堵住流言,你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妻子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你别看父皇是一国之君,可你母后——罢了,不提朕与你母后的事了。”他也不好意思同儿子说这么多年了,他与皇后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拉手,这还是当众皇后不好拒绝,私底下碰都不给碰一下。   “除此以外,儿臣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其实这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百姓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对宣德帝并没有什么影响,那些议论这事的人,真到了宣德帝跟前,估计连头都不敢抬,不过是宣德帝自己心里想不开。   齐琮专往他心坎上说。   齐琮又假意提了几个馊主意,毫无意外,宣德帝听了都觉得不妥,于是宣德帝想了一个更馊的主意。   “你是父皇的嫡子,你的几个兄弟都不如你,将来这江山都是要交给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齐琮跟前明确表示出他想传位给齐琮,而不是他偏宠的齐瑛,也不知是真有此意,还是故意哄骗齐琮。   “让你娶幼宁那丫头,太委屈你,也太便宜了她,你的嫡妻,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不如用阿琅去试试吧,阿琅与你一样,都是朕的儿子,如果朕真的与汝阳王有关系,你皇祖母亦不会同意把幼宁嫁给阿琅。”   齐琮听宣德帝说出这话,脸都黑了,声音低沉,“此事便这么决定吧,儿臣今日就去永寿宫向皇祖母提亲。”   宣德帝一怔,看着他面色不快的直接拍板定案,直到齐琮的背影消失在衍庆殿才反应过来,齐琮刚刚似乎不是来与自己商量娶幼宁的事,倒像是决定好了,只是过来通知他一声。   ……   “你要娶阿宁?”   永寿宫中,太后皱眉看着面前跪的挺直的少年。   宣德帝喜欢拉红线,齐琮怕他乱点鸳鸯谱,真把幼宁指给齐琅,到时候又要多出些没必要的琐事,出了衍庆殿便直奔永寿宫。   太后虽然重视这个孙子,但也不能他说要娶就把幼宁嫁给他。   “是。”   “为何突然要娶阿宁,是因为罗卫汝?你当年,是怎么让罗卫汝为你所用的?”   齐琮知道瞒不过太后,坦言道:“罗卫汝是汝阳王义子,他因为邺城一战和父皇对汝阳王的打压,怨恨朝廷,昔日汝阳王麾下将士,也不愿意再替朝廷征战,出生入死,我便同罗卫汝说,幼宁将来是要嫁给孙儿的。”   “罗卫汝是因为幼宁,才心甘情愿为你效力的?”   “是。”   “罗卫汝是良将,替你镇守鄎州,你是为了牵制他,才向哀家求娶幼宁?”太后语气责备,“阿琮,在外征战,用些计谋,皇祖母能体谅你的难处,如今战争已经结束,你可以向罗卫汝解释这个误会,他脾性耿直,与你并肩作战三年,不会不知道,你与你父皇不同,你是明主,他是良臣,即便没有幼宁,他也会为你效力,幼宁是无辜的,也许你从小学习的制衡之术,教你的都是理智,可幼宁与别人不同,她自小养在哀家身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叫你一声兄长,你忍心让她成为牵制朝臣的牺牲品吗?”   太后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唇角发白,端起一旁的茶盏灌了口水,压下喉间的痒意,缓缓的坐直了身体。   她就是病了,也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护着幼宁。   齐琮知道皇祖母误会了,解释道:“孙儿当初,确实是因为幼宁才那么快的让罗卫汝为孙儿效力,但对罗卫汝说要娶幼宁,并不是利用幼宁,孙儿是真心要娶她,才说出那样的话,今日求娶幼宁,亦不是为了牵制罗卫汝。”   齐琮拱手,“孙儿记得当年皇祖母找到孙儿,同孙儿说,希望孙儿以后能替皇祖母护住幼宁,孙儿知道幼宁对皇祖母很重要,从那一刻起,保护幼宁,便是孙儿的责任。”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责任,早随着时间,慢慢潜移成了习惯,边关的那几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太后阖目,殿内静悄悄的,茶盏里的热气渐渐消散,太后道:“你父皇那里你打算怎么说?他能愿意你娶幼宁?”   “父皇那里儿臣已经说好了,只要皇祖母同意,父皇不会反对。”   太后佯怒道:“合着你这早就算计好了。”   齐琮连声道:“自然是要安排好,才敢来叨扰皇祖母。”   “你父皇性子执拗,他一向不喜幼宁,哀家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同意你娶幼宁的。”   “办法孙儿有,不便同皇祖母说。”   太后要是知道他是怎么忽悠宣德帝的,估计他就没那么容易娶到幼宁了。   太后冷哼一声,“你要娶阿宁,哀家不反对,但是也得阿宁同意才行。”   齐琮心里有数了,皇祖母不反对幼宁嫁给他,幼宁那里,他很有信心。 第95章   齐琮向太后表明对幼宁的心意后,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平日里他都是给太后请安后便走,今日一直不走,太后身上有些乏了,看了他一会,知道他是在等幼宁,也不好直接开口撵他,齐娴近日在跟着女官学刺绣,一早便派人过来把幼宁也叫了过去。   太后歪靠在榻上,膝上盖了一条大红色花团锦簇绒被,蓝釉桃果纹炉内吐着雾气,太后眼皮子耷拉着没什么精神,齐琮见状起了身,拱手道:“皇祖母歇息吧,孙儿告退了。”   太后刚见他下意识的摸了腰间挂着的平安袋,那是幼宁送给他的,自己刚说了要幼宁同意嫁给他才行,他面上冷静,心里估摸着也有几分按捺不住要早些见到幼宁。   太后扶着陈嬷嬷起身,摆了摆手说:“你再坐一会吧,哀家去里头歇着。”她扭头对陈嬷嬷吩咐,“你派人去玉华宫瞧瞧,阿宁怎么还不回来。”   齐琮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到太后身侧,扶住她的胳膊,正要把她往暖阁内搀,便听外面传来一阵行礼问安的声音。   “皇祖母可是想我了,才大半日不见便让嬷嬷去寻我。”   雪兰掀开帘子,幼宁从外面进来,穿了一身粉色的桃花纹绡纱长裙,发髻上垂着一支粉水晶蝴蝶步摇,衬的脸庞更加莹润雪白,她这两年愈发爱在太后跟前说些玩笑话哄太后开心,在外头听太后让陈嬷嬷去寻她,便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她在外面没瞧见福喜,进门才发现齐琮也在,面上的笑便收敛了几分,走过去给太后和齐琮行了礼,挽住太后的另一边胳膊,主动向齐琮打招呼,“表哥什么时候过来的?”   太后道:“过来好一会了,就等着你呢。”   幼宁一愣,“等我?”   太后抬眸看着齐琮,齐琮正盯着幼宁,幼宁笑着问,“表哥找我有事吗?”   齐琮瞧着她水汪汪的杏眼心情就畅快,唇角挂了丝笑意,“到你殿里说。”   幼宁忽的想到先头傅芷砚同她说的话,虽说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到底心里头膈应,想着他马上要议亲了,即便不是傅芷砚,也会是别的女人,还是早些避嫌的好。   她垂首道:“表哥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便是了,我还要给皇祖母捶肩呢,这会就懒得往自己殿里跑了。”   这竟是,拒绝了同他单独说话。   齐琮有些意外,同太后对视一眼,先头他在太后信心满满的说幼宁这里没有问题,那样子像是有把握幼宁也喜欢他一样,可幼宁当着太后的面婉言拒绝齐琮到她殿里,太后看向齐琮的目光复杂起来,齐琮刚回来没多久,她之前并不知道齐琮对幼宁起了心思,幼宁在齐琮跟前一向听话,太后怀疑是不是齐琮已经在幼宁跟前说过要娶幼宁,吓着幼宁了。   太后护犊子,拂开齐琮的手,搂着幼宁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齐琮,开口道:“阿琮,你先回去吧,那事皇祖母先替你试探。”   齐琮听出太后话里的责备之意,他并不担心皇祖母问幼宁,幼宁会不答应,只是隐约感觉出幼宁对自己的变化。   幼宁被太后和齐琮看着,一脸茫然,“皇祖母和表哥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要给皇祖母捶肩吗?”   她向齐琮使了个眼色,让齐琮先走。   齐琮抬眸看着幼宁刻意与自己拉开的距离,他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淡定,想立刻同幼宁表明心意。   幼宁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不明所以,只觉脸上都被烧着了,不敢对视他,低着头,又往太后身后挪了挪。   这样子落在太后的眼里,就是齐琮之前同幼宁说了什么,说不准还调/戏过阿宁,阿宁才不想与他独处,齐琮就是看着老成,到底也是少年人,少年人难免冲动,太后是过来人,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当下便拉了脸,开始撵人,“哀家身上乏了,阿宁到里面给皇祖母捶肩。”   她对齐琮和幼宁完全是两个态度。   此刻在她这里,齐琮并不是她孙子的身份,而是一个觊/觎她宝贝阿宁的青年。   话已至此,齐琮也明白皇祖母是担心自己私底下向幼宁施压,怕委屈了她的掌上明珠。   “那事,皇祖母何时可以给孙儿答复。”   太后仰着下巴,牵着幼宁的手,高傲的说:“回去等着吧。”   幼宁没听明白太后同齐琮的哑谜,随太后到了暖阁里,太后上了床,幼宁也脱鞋爬到太后身后坐着,双手搭在太后肩膀上揉捏。   “皇祖母,这样的力道如何?”   太后嗯了一声,夸道:“我们阿宁就是孝顺。”   幼宁被太后夸的不好意思,揉了一会肩,又扶着太后躺在枕头上,拿了放在床头小几上的美人捶给太后敲腿。   不知怎的,她心里老是想起齐琮,总觉得齐琮刚刚和皇祖母是在说自己,不过皇祖母又没跟她说什么。   她脑子里神游,手上的力道也小了许多,太后看她呆呆的跪坐在自己腿边,好一会才问道:“你刚躲着你琮表哥,可是他欺负你了。”   “啊?”   幼宁被她这么一问,回过神,连忙摇头,“没有。”   她看着太后笑道:“皇祖母怎么会这么问,好端端的,表哥欺负我做什么?”   太后哼了一声,拉住幼宁纤白的手,骨肉匀称,细软,太后最爱摸她的手,看着这样一双娇贵的手,满满的自豪感。   她仔细打量幼宁,见她没什么异样,斟酌片刻,试探道:“皇祖母这阵子不是一直在给你挑夫婿吗?”   幼宁挽着太后胳膊同她一起靠在枕头上,“让皇祖母费心了。”   太后笑着说:“皇祖母呀,就希望你能嫁个如意郎君,陪你一起,走以后的日子。”   “皇祖母疼阿宁,阿宁心里,皇祖母也是最重要的。”   太后被逗的心花怒放,“那你未来的夫君呢?”   “他?”幼宁一脸傲娇的说:“连皇祖母一根头发都比不了。”何况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夫君是谁呢?   太后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人都爱听好听的话,何况最宠爱的小姑娘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就算知道小姑娘以后真嫁了人,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样夫君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可幼宁能说出这种话,也说明她在幼宁心里的地位。   “皇祖母今天同你琮表哥谈了你的婚事。”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在她回来前齐琮就是在和皇祖母说她的事。   “那琮表哥怎么说,难不成,琮表哥还想帮我拉红线?”   太后见她还笑嘻嘻的,看不出她对齐琮有什么想法。   “皇祖母总觉得那些人都配不上我的阿宁,阿宁还没说过,喜欢什么样的呢。”   幼宁想了想说:“要人品端庄,样貌好,能养的起我。”   “怎么,你还怕饿着你不成?”   “那当然,我要是饿瘦了,皇祖母不是要心疼。”   “你这张嘴啊,就会往皇祖母的心坎上说。”   太后被幼宁哄得浑身舒畅,摸着她的小脸,感慨的说:“阿宁这么漂亮,自是要嫁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不知怎的,太后一说顶天立地的男儿,幼宁下意识的就想到齐琮。   带兵踏平鄎州,数次以身犯险,临危不惧,顶天立地,说的就该是他那样的男人。   幼宁脸有些红了。   “皇祖母觉得有一个人不错,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看?”   “谁?”幼宁问。   “你看你琮表哥怎么样?”   幼宁:“……”   “怎么不说话了?”   “皇……皇祖母是怎么想到琮表哥的。”幼宁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太后道:“你琮表哥一战成名,如今皇城里的世家都想把女儿嫁到宁王府,皇祖母怎么就不能想到他了,你还未说,你觉得你琮表哥怎么样呢。”   幼宁挠了挠头,“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就皇祖母突然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太后听她没有直接拒绝,心里就明白了,幼宁多半是心里也有齐琮,只是现在还没怎么开窍。   幼宁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是没有看出她的心意,还当她对阿琮是兄妹之情呢。   幼宁知恩图报,对谁都是笑嘻嘻的,齐琮一直教导她功课,太后见她同齐琮亲近,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幼宁低着头不说话,太后低语道:“皇祖母想来想去,也就阿琮能配的上你,你觉得怎么样。”   幼宁抬着眼梢,细声说:“皇祖母莫要抬举我了,哪里轮得到我挑琮表哥,不是说,琮表哥要和英国公府的三小姐订下来吗?”   太后调笑道:“哟,这就吃上醋了。”   幼宁撒娇说:“没有,皇祖母您说什么呢,我这不也是顺着您的话往下说吗?”   “好好好。”太后拍着她的胳膊,“皇祖母就是觉得你琮表哥不错。”   幼宁往太后跟前凑了凑,“皇祖母,琮表哥瞧不上我,陛下也不会同意的,您还是重新给我挑一个吧。”   太后道:“那如果你琮表哥想娶你呢?”   “没有如果。”   “那皇祖母就明白的同你说吧,刚刚你琮表哥过来,就是向皇祖母,求娶你。”   “什么……”幼宁傻眼了。 第96章   “皇祖母,你说是琮表哥说要娶我?这是不是搞错了,还是皇祖母您逗我?”   太后笑着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皇祖母怎么会拿这种事逗你。”   “可是——可是。”幼宁盘着腿,双手握住脚腕,皱起眉,“琮表哥怎么突然要娶我了呢,他之前明明……”她心虚的看了太后一眼,把剩下的话囫囵吞枣下去。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幼宁,“他之前怎么了?”   她之前为了让齐娴安心,说要嫁给他被他听到了,他对自己可是满满的嫌弃。   这话幼宁不能说,垂着头咳嗽一声,又跪着挪到太后身后,给她揉肩。   太后看出她这是有什么不想同自己说,扭头捏幼宁的鼻子,感慨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呀。”   幼宁害羞的撒娇,“哎呀皇祖母,你说什么呢,这都哪跟哪呀。”   太后哼了一声,像是看穿了幼宁的心事般说:“这事你得自己心里有数,你琮表哥已经说了想娶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总得让皇祖母知道,你放心,有皇祖母在,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觉得拒绝你琮表哥,日后不好见他,比起那些,你的想法最重要。”   太后是真心为了幼宁好。   幼宁心下感动,胳膊搂住太后的脖子,右臂垂在太后胸前,下巴亲昵的抵在太后的肩膀上,有太后给她撑腰,她心里踏实,“皇祖母,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拿不定主意,琮表哥那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等我些日子。”   太后拉住她的手腕,道:“倘若他连这点等你消息的耐心都没有,那他也就是一时兴起,便是你嫁给他,日子也不会好过,咱们也不稀罕他,因为你的犹豫错过了他,没什么好遗憾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是要小心谨慎的,阿宁你慢慢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再同他说,你可是皇祖母的心肝肉,哪能他说娶就娶,还是要等些日子,皇祖母还要好好看他的表现呢。”   在太后心里,齐琮智勇双全,是顶天立地的少年郎,幼宁聪明,秀外慧中,两人凑到一起,若能两情相悦,自是珠联璧合,但也怕两人在一起脾性不和,两个都是聪明人,但凡哪一个心里藏着事,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那样倒不如分开各寻姻缘。   之前太后给幼宁选夫婿,也不是没有看中的,只是刚开始觉得不错的小公子,派人去调查底细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查出些令太后不满的地方,这才一直没有定下来。   “皇祖母最疼我了。”   太后笑着说:“阿宁这么漂亮懂事,皇祖母不疼你疼谁。”   这话倒不是太后哄幼宁,当初把幼宁接到身边,确实是因为汝阳王的情分在,可那份恩情顶多让太后保幼宁衣食无忧,给她郡主该有的尊荣,择一门夫婿,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幼宁去成国公府小住几日,她心里都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说到这里,太后又有几分伤怀,“你才到永寿宫时,才那么小一点。”太后用手比划了一下,“巴掌大的脸,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皇祖母,皇祖母这心都化了,皇祖母一想到你要出嫁,这心里就难受。”   幼宁知道说什么一辈子不嫁,陪在太后身边不现实,太后再舍不得她,也不会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安慰道:“皇祖母,就算阿宁出嫁了,也会时常回来给您请安的。”   太后看着幼宁的小脸蛋,“那可不行,哪有姑娘家,一直往娘家跑的。”   幼宁知道,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出嫁的姑娘不能经常往娘家跑,不吉利。   太后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咱们的阿宁都是大姑娘了,要出嫁了,皇祖母也老了。”   幼宁盯着她鬓角的白发,眼角发酸,咽下喉咙里的哽咽,“那我的婚事就暂且搁置,等两年再议吧,阿宁想多陪皇祖母几年。”   太后耷拉着嘴说:“又说胡话,姑娘家婚姻大事岂能搁置,昨日哀家已经同丹阳长公主说了,过几日,她便在家中举行宴会,广邀皇城的青年才俊,到时候你可得好好的挑一挑。”   幼宁一愣,“啊,那琮表哥怎么办?”   “你管他做什么?现在是他要娶你,你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嫁给他,如今婚事未定,谁家不是想着多看几家,好挑到最合适的那一个呢,婚姻大事,要谨慎再谨慎,你没有毫不犹豫的同意要嫁给他,与他未必能成,你从小养在宫里头,见过的公子太少了,多出去转转,说不准就碰到个让你一见钟情,想立刻就嫁的。”   幼宁哭笑不得的说:“一见钟情就要托付终身的姑娘,多半都是傻子,我才不会呢。”   “好,阿宁最聪明了。”   幼宁说:“皇祖母先不要想着这事了,您先歇息吧。”   太后刚刚就有了倦意,只是见幼宁回来,她又精神了几分。   太后重新躺下,幼宁给她捏着腿,力道适中,没多会就睡着了。   幼宁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来,掖好被角。   她往外面走,准备回去,迈过门槛,齐琮还没走,负手立在游廊的那端,乌发如墨,一阵风过,卷起他宽大的袖口,衬着他面容更加冷峻,眉梢肃冷。   他见幼宁走出来,迈步往这边来。   幼宁下意识的就要跑,遥遥的冲他福了福身,转身沿着右边的走廊回去。   平日里,她都是要经过齐琮站着的那个位置。   齐琮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幼宁加快脚步,到拐角的时候,齐琮长腿一跨,将她堵在那里。   “琮表哥。”幼宁点了点头。   “跑什么?”齐琮问。   幼宁一阵无语,您老人家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明知道自己求了亲,还不许自己一个小姑娘害羞了。   “没跑。”幼宁低声说。   她垂着头,脖颈上贴着毛茸茸的头发,脖子上的皮肤雪白,同脸一样嫩。   “那为何走的这么快?”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幼宁狡辩道:“我一直都走那么快。”   齐琮也不跟她争,问道:“皇祖母同你说了吗?”   幼宁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支支吾吾的装傻,“什么?”   齐琮看着她肉乎乎的脸蛋,想到等她嫁给自己以后,便可捏在指尖把玩,心情愉悦的哼笑一声。   “我今日已经向皇祖母提亲了,皇祖母同你说了吗?”   “说了。”幼宁轻声回了一句。   “你呢,你怎么同皇祖母说的。”齐琮站在幼宁身侧,直白的让幼宁不知所措。   她默不作声,齐琮以为她害羞了,对她道:“过两日带你出宫转转吧。”   宫里到处都是走动的宫人,他要陪她也不方便。   幼宁想要拒绝他,看着他眉眼都舒展着,似乎心情不错,不像是知道自己要被拒绝的样子,也是,他这种人,从小就比旁人尊贵,定是觉得他向皇祖母提了,他们的婚事便成了。   他平日里看着跟高山上的雪莲一样圣洁,遇到这事倒也犯了几分傻气。   要是没有罗卫汝,没有祖父汝阳王留下的那些将士,他还能这样满心欢喜的向皇祖母求娶她,该有多好。   只是许多事情也没有如果,他是孝端皇后嫡子,冷静自持,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他心里装的太多了。   “过几日,丹阳长公主办宴会,皇祖母让我也出去玩。”   齐琮不知道丹阳长公主办宴会,是太后特意叮嘱给幼宁选夫君的,只以为是幼宁在宫里待着无聊,求着太后让她出宫玩。   “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必麻烦表哥了,阿娴同我一起过去。”   幼宁心下很是郁闷,齐琮待她很好,他事情多,还惦记着她没怎么出宫玩过,一个姑娘家出宫不方便,尤其是早些年宣德帝脸上明晃晃的挂着憎恶她,太后像眼珠子似的看着她,就怕一不小心,她被宣德帝和贵妃的人在宫外把她给暗杀了,不敢让她随意出宫玩。   幼宁也是个惜命的人,太后不让她出宫,她就老实的待在宫里,皇宫也就看着大,但幼宁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除了不能去的地方,早就摸了个遍,连齐娴偷摸着出宫的次数都比她多,回来同她说哪个馆新添了一批瓷器,哪个阁又进了新首饰,花样成色自是比不了宫里头造出来的,但胜在新鲜,幼宁听的多了,难免被齐娴说动,心里痒痒的想出宫。   原先也被齐娴怂恿着去求过齐琮带她们出去玩,有他护着,太后那里也放心,不过也不能经常出去。   幼宁同他说自己要去丹阳长公主的宴会,本意是要说她有机会出宫,这回不用他带着了,没想到他没听出她的暗示,还要来接她。   “丹阳姑母举行的宴会,本王怎会不过去捧场。”   丹阳长公主面子大,又爱热闹,回回宴会都很盛大,基本上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会接到邀请,受邀的人自然不好不去。   一群人闲着没事凑到一起吃东西聊八卦,齐琮一向不爱这种场合,也很少会参加,并不是像他口中的,要赏脸过去捧场。   幼宁心里嘀咕以前也见你推脱这种宴会为难过,何况她跟齐娴两个姑娘家一起玩,他一个大男人跟在后面像什么样,齐娴到时候肯定又要取笑他。   齐琮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温声道:“你对宫外不熟悉,到时候闻铮也过去,你怎么办?”   幼宁:“……”   她和闻铮,齐娴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找闻铮,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所以齐琮的意思是齐娴抛下她去找闻铮了,他过去陪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幼宁再拒绝就不好了。   “那就有劳表哥了。”   从前她在他面前只是看着乖巧,但被他宠惯了,在他跟前胡闹任性也不在少数,哪像今日这般拘束。   齐琮心下明了,是因为她知道他向皇祖母求娶她,齐琮是要娶她的,心里希望她能在他面前更加放肆些,什么都不用顾忌。   “阿宁,你怕我吗?”   这是什么问题?   幼宁说:“你不冷着脸我就不怕。”   他平日里都是冷着脸的。   但显然齐琮和幼宁对于冷着脸的定义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在同幼宁相处的时候,很是温和。   齐琮满意的说:“你不怕就好。”   幼宁说:“有点怕。”   齐琮:“……”   两人沉默片刻,幼宁站的有些累了,出言提醒,“表哥,我要回去了,你还有事吗?”   齐琮唇角微抿,幼宁暗恨自己嘴快,不管齐琮是怎么想的,向皇祖母提亲,但自己说怕他也不太好。   幼宁抬眸,眼珠子转了转,挽救道:“表哥是征战沙场的英雄,威震天下,有谁会不怕表哥。”   这波马屁拍的及时,幼宁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气顺了些。   齐琮瞥她一眼,也是习惯了她的花言巧语,垂着眸,淡然道:“皇祖母同你说婚事的时候,你怎么回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严肃,幼宁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就这一个神情,幼宁莫名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暖流。   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齐琮下意识的避开,搓了搓背在身后的拇指。   幼宁似乎懂了些什么,看着他的神情不再惘然,弯着眼角笑了一下。   齐琮皱着眉说:“别笑。”   幼宁伸手捂住嘴,露出一双晶莹的眼睛,眼梢微翘,有些得意。   齐琮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又问,“你跟皇祖母怎么说的?”   幼宁挺起胸膛,惦着脚尖说:“皇祖母说让你回去等消息,你总问我做什么?”   齐琮看她嘚瑟的小模样,捏捏她脸,触手柔软,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只是他一向规矩,平日里都喜欢拍她脑袋。   他收回手,似乎在回味什么,眼神再递过来时,幼宁有所防备的往旁边挪了一步,警惕的瞪着他,“别捏我脸。”   齐琮淡淡的评价她,“胆子又变大了。”   幼宁哼了一声,“现在可是表哥要求娶我,我还没考虑好呢。”   抛开身份不谈,他要求娶她,她自然要端着些。   齐琮闷笑着向前,眼瞧着就要贴上她了,幼宁急忙伸手挡在他的胸口,睁着一双水眸看他,齐琮未继续向前,只是含着笑说:“你没考虑好,大可以直接拒了我,你没拒绝,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可不是欲迎还拒。   他凑到幼宁耳边,小声说:“我知道,阿宁喜欢我,想嫁给我。”   幼宁红着脸大声反驳,“谁欲迎还拒了。”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连忙捂住嘴,心虚的左右张望。   良辰和雪兰早实趣的退到了远处。   也不知道齐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流氓了,这哪里还是那个端正规矩的宁王殿下啊。   她撅着嘴,小声说:“谁喜欢你,谁想嫁给你了,我现在就去和皇祖母说,让她回了你,省的你总拿我小时候说的话取笑我。”   她转身欲走,齐琮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说:“去你殿里。”   幼宁生着闷气,踢了踢脚说:“这可不行,再让殿下误会可不好。”   她表哥也不叫了,直呼殿下,心里想着早知他不正经,刚刚就该同他拉开距离才是,可惜她讨好他习惯了,在他跟前就是不能冷下脸。   齐琮好笑道:“你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你聪明,我向皇祖母求娶你,你也该明白我的心意了。”   幼宁歪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怅然,心想我能知道你什么心意呢。   她咬了咬唇,捏着手心说:“殿下的心意,我不明白。”   幼宁还是让齐琮进福安殿了,齐琮冷着张脸坐在椅子上,幼宁端着杯盏递给他,他接过杯子,直接搁在一旁,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幼宁站在他身前,像被罚站了一样。   “坐吧。”   他对她真的是关怀备至,幼宁叹了口气,推了推椅子,同他面对面坐着。   “我是想不通,殿下又不喜欢我,为何突然要娶我。”   齐琮脸色一黑,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幼宁被他黑黝黝的眼眸看的心里发虚,“殿下喜欢我吗?殿下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又如何得知呢?”   幼宁看齐琮板着脸,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自入宫起,殿下便对我很好,我心里清楚,这份好,是托了皇祖母和先五公主的福,殿下对我是拿妹妹看待的,直到殿下领兵出征,对我始终都是兄妹之情,是不是这样?”   齐琮道:“是。”   幼宁一笑,“能得殿下那般爱护,是幼宁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殿下足智多谋,第一场仗便大胜,夺回奉城,截断敌军粮草,再之后,只带了五十骑兵便前往宁州与罗将军汇合,罗将军带领的将士,因我祖父与父亲的事,对朝廷诸多不满,林炳当年前去,企图号令北部将领,性命差点不保,而殿下你,不仅让罗将军为你所用,连我祖父留下的姜家军,也心甘情愿的听你号令。”   齐琮心里发凉,抿了口茶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幼宁看着他的神色,苦笑道:“琮表哥,如今鄎州已灭,您战功赫赫,百姓爱戴,军中威望不熟我祖父,实在没必要娶我。”   幼宁一股脑的说完,惶惶不安的看着齐琮。   齐琮这会是真气了,捏着手心,好一会才气势汹汹的问道:“在你心里,我要娶你,存的就是那般龌龊心思。”   幼宁唔了声,“殿下是大齐的王爷,心怀天下,为了大齐百姓才那样做,我没有觉得殿下那样有何不妥。”   齐琮冷笑一声,她倒是善解人意。   “我从前就觉得你聪明。”   幼宁不知说什么好,又听齐琮狠声:“就是聪明的过了头,你也知道如今鄎州已灭,你祖父留下的那些兵,大多是老兵,便是能上阵打仗的,这几年战死的战死,受伤的受伤,多数是新参军的新兵,连你祖父和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如今镇守边关的兵,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用得着为了那些兵权,娶你?”   幼宁被齐琮劈头盖脸说的耳根子发热,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齐琮一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幼宁整个人都像烧着了般,“殿下,快放开我。”   齐琮俯身,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敌军的箭矢射中这里时,我手里握着的,是你送的平安袋,被敌军包围时,我想的是,信里面你说等我,你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   幼宁被她圈在怀里,听着他的话,眼睛迷惘泛着红,齐琮说喜欢她。   齐琮带着薄茧的拇指抚过她的脸颊,磨得她皮肤有些疼。   他声音暗哑,“哭什么,眼泪留着,还没到你哭得时候。”   幼宁本来还有几分感动,听他说流氓话,气的一口咬在他硬邦邦的手腕上,他也不躲,由着她咬,幼宁狠不下心,松开牙,看着他手腕上留下的两排浅浅的牙印,骂道:“流氓。”   齐琮一本正经的说:“这样便流氓了?”   幼宁吸着鼻子说:“我要告诉皇祖母,你欺负我。”   齐琮唇角带笑,“皇祖母她老人家明事理,知道我这样,是因为喜欢你,我喜欢你才抱你,我还想亲你,只是怕吓坏你。”   幼宁真有些被吓着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现在这样,她先前还想着他要娶自己,是为了得到罗卫汝的支持呢。   现在被他几句话说的,脑子里像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殿下松开我吧。”   齐琮声音隐隐带着威胁,“还叫殿下。”   幼宁识时务的改口,“表哥。”   齐琮嗯了一声,并没有松开她,胳膊环的更紧了。   “在表哥怀里多坐一会。”   幼宁:“……”这个流氓。 第97章   幼宁坐在齐琮怀里,好一会才回过味来,她怎么就由着他抱了,外头候着的都是她的人,她略喊一声,良辰雪兰肯定要进来帮她,可惜刚没想起来,现在都坐那么久了,再喊人她自己也臊的慌。   “几年前你跟阿娴说你喜欢我,那会你年纪小,我是觉得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分不清男女之情。”所以才那般冷着她,避着她。   旧事重提,幼宁解释说:“那会真是误会一场,卫国公府的夫人同我母亲是手帕交,她那会入宫,同皇祖母说从前想过与我母亲定娃娃亲,说着说着便起了心思,阿娴刚好也在,就急了,堵着我让我不许喜欢闻铮表哥,我说了他又不信,这才随口胡诌说喜欢你的,哪知道那么巧让你给听见了,误会我这么多年。”   齐琮倒没料到当年听她说喜欢自己,竟是这个原因,不过眼下美人在怀,他不是那种揪着旧事的人,便是那会阿宁不喜欢他,如今还是乖巧的坐在他怀里。   他捏了捏幼宁的耳垂,幼宁耳根子发烫,嘟囔说:“你怎么这样,动手动脚的,亏我还敬你是表哥呢。”   齐琮在她耳边闷声笑,“我不对你动手动脚,你又说我不喜欢你,你感觉不到,我这抱着你,你又骂我流氓,我可真冤。”   听说军营里那些汉子行军打仗,身边都是糙皮粗肉的汉子,整日见不着姑娘,就喜欢凑到一起说荤话,这人在军中这几年,还不知道学了多少流氓手段,自己一个姑娘家,跟他议论这些一准吃不了好。   “那英国公府的小姐呢,你不娶了。”   齐琮捏她的鼻子,“我什么时候要娶英国公府的小姐了,你这吃的哪门子的醋。”   幼宁摇着头,避开他的手,长叹口气,“罢了,我不说了。”   “想说什么便说。”   齐琮拍她的肩膀。   “我忘了我刚想什么了,等想起来再说吧。”   这闭着眼睛扯谎的本领也就她了。   “我向皇祖母提亲时,皇祖母说要看你的意思,你早些与皇祖母说,咱们早些把婚事定下来。”免得他父皇那里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想哄着幼宁把这婚事定了,幼宁却没那么好哄,听他说了那么多,也只是扬着下巴说:“再说吧。”   她嘴上说着没拿定主意,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骄纵。   她从小就跟着齐琮在景阳殿学习,他在别人跟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嫡皇子,对幼宁虽也严厉,但都是为了她好,她与齐婉闹矛盾,装模作样的找她评理,他也都是毫无原则的偏向她,幼宁从前一直不敢细想自己对他那不清不楚的感觉,她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很理性,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情深似海,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只是今日听到他说喜欢自己,就很开心。   月明星稀,幼宁躺在床上,盯着粉色的罩顶,脸上烧的通红,对自己白日里的那番表现很是不满,怎么的他说一句喜欢,就被哄得晕头转向,什么都想不起来问了。   那下回见面,自己要同他说什么,是像从前一样尊着他敬着他,还是像被他宠着的姑娘一样冲他撒娇。   幼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又过了几日,到了丹阳长公主举办赏花宴的日子,齐娴兴冲冲的跑过来找幼宁一起过去,幼宁想到这场宴会最开始举办的原因是为了让她挑夫婿,不想过去了,那日齐琮已经说了喜欢她,虽然这几日,他被军营琐事缠身没空同她见面,幼宁却不想再去看别人了。   齐娴听她说不去了,不解道:“为什么不去,你都在宫里闷了那么久了,好容易皇祖母答应让你出去玩,丹阳姑母的宴会一向有趣,她是女中豪杰,爱好广泛,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她的宴会定是要让那些参加宴会的公子小姐露几手,多难得的机会啊。”   齐娴并不知道丹阳长公主这次举办宴会是受命于太后,也不知道幼宁心里的纠结。   “去吧阿宁,我求母妃放我出宫的时候打的就是你的名号,我母妃是因为有你在才放心让我出宫的,你不去了,回头母妃要骂我为了出宫撒谎诓她了。”   齐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幼宁一向经不住她的哀求,更何况她自己也想出宫玩,只是心中暗示自己,自己不看其他男人就行了,齐琮也不会知道这场宴会最开始的目的。   丹阳长公主的宴会开在她的一处别庄,别庄依山傍水,庭院雅致幽美,幼宁和齐娴是跟着齐琮齐琅一起过去的,一下车迎客的管事就忙派人去通知丹阳长公主。   “长公主瞧着又年轻了,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可否同我们也说说。”   丹阳长公主坐在上首,被一群夫人奉承着,面上挂着笑,不时向外面张望着,幼宁怎么还没来,今日的宴会可就是为了她。   她扭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去外面候着幼宁郡主。”   刚说完,外头的丫鬟就进来传话,说宁王殿下,瑞王殿下,六公主和幼宁郡主到了。   丹阳长公主怔了怔,她虽然给齐琮下了帖,但也没料到他真会来,毕竟自己这个侄子一向不爱出席宴会的,这回凯旋,多少宗亲想宴请他,他都没卖这个脸,没想到他回皇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竟是自己举办的。   丹阳长公主面上更加荣光,连忙吩咐人去寻驸马,让驸马去迎齐琮。   这次请的男宾很多,丹阳长公主的驸马和儿子都被她使唤过来招待宾客,庭院里由左到右摆了好多排席位,左侧是由长公主为首招待的女宾,右侧是由丹阳长公主驸马招待的男宾,说是赏花宴,摆席位的地点确是敞亮的场地,场上竖着箭靶子,戟架,还有一块围成圈的比武场地。   众人都知道丹阳长公主的爱好,今日请了那么多少年郎过来,定是要拿彩头,看他们比划一番了。   幼宁四人被请进去,场上的人连忙起身行礼,暗道丹阳长公主面子大,瑞王殿下和六公主能来不稀奇,这两位都是爱热闹的主,稀奇的是宁王殿下,他现在可正是最风光的时候。   几人又给丹阳长公主行礼,丹阳长公主笑着上前一边一个拉住幼宁和齐娴,冲着齐琮说:“你是稀客,等会可得让你姑父表弟好好的陪你喝几杯。”   贵女们这几年都听着齐琮的威名,他一过来,个个都移着目光往他偷撇。   齐琮道:“请姑父手下留情,等会要送阿娴和阿宁回去,不能多喝。”   丹阳长公主笑着说:“我还说今日你怎么赏脸过来呢,原来是托了阿娴和阿宁的福。”   场上听到这话的贵女难免心生羡慕,早就听说宁王殿下最宠六公主和养在太后身边的幼宁郡主,没想到连这两位参加宴会都要亲自送过来,这两位娇女还真是好命。   “你们快看啊,那位就是宁王殿下,站在丹阳长公主身边的是六公主和幼宁郡主。”   “傅姐姐,你与宁王殿下是表兄妹,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一个贵女凑到傅芷砚跟前,小声讨好。   齐琮向太后求娶幼宁的事并未传出来,如今外面的人还都以为傅芷砚是内定的宁王妃,如今宁王殿下风光无限,是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连带着傅芷砚这个“未来宁王妃”都极其风光,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凑上来奉承。   傅芷砚人前性子冷傲,她出身傅家,两位姑母都是皇后,她心仪齐琮,自幼觉得自己将来也会如两位姑母般母仪天下,一向自持身份,又一直在章华殿做齐娴的伴读,章华殿里的小姑娘又是分派的,傅芷砚是齐娴的伴读,自然是跟着齐娴,但事实上齐娴同她也不怎么亲近,傅家的那些妹妹在家里地位都不如她,在旁人眼里她是高不可攀的,是以她坐在那里,除了前去讨好她的人,竟没几个交心的。   她看着幼宁亲昵的同丹阳长公主说话,齐琮目光温和的落在她身上,都没往别处移过,心下凄凉,她这样过去,只会惹表哥嫌弃吧。   那边丹阳长公主抚摸着幼宁的脑袋说:“眉清目秀,五官精致,阿宁越来越漂亮了,也不知道将来便宜哪家小子。”   她意有所指,幼宁下意识的看了齐琮一眼。   齐琮正似笑非笑的,刚好撞上了她的目光。 第98章   幼宁被齐琮看的尴尬不已,他的目光温润不加掩饰,幼宁心虚,总觉得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齐娴在一旁撇着嘴说:“姑母怎么只夸阿宁,不夸我。”   丹阳长公主咧着唇,打趣道:“就知道你是个醋坛子,咱们的六公主出落的亭亭玉立,花容月貌,还用的着夸吗?不过啊,你再漂亮……”   丹阳长公主停了一下,齐娴听着话头不对劲,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好吗?”   丹阳长公主扑哧一笑,拍着她的手说:“再漂亮也是有主的人了,咱们可都知道,便宜了闻家小子,刚还瞧着他了,这会不知跑哪里去了。”   丹阳长公主作势就要找闻铮来,齐娴脸皮再厚也是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面提起未婚夫,羞红了脸,说:“谁要找他了。”   年轻的姑娘们面皮薄,都站在座位旁,丹阳长公主一辈的夫人们过来凑趣,今日世家夫人来的格外多,丹阳长公主性子豪爽,幼宁怕她打趣完齐娴会当众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公子,转移话题,“不知长公主今日点了哪些戏?”   丹阳长公主是个会享受的人,别庄里都建了戏台子,请了皇城里最好的戏班子过来唱戏,这会台上正锣鼓喧天唱的热闹,丹阳长公主说:“还没点呢,就等着你来了。”   她向谢驸马使了个眼色,让驸马招待齐琮和齐琅,驸马便把齐琮齐琅请到男宾那边去,丹阳长公主领着幼宁和齐娴到席位上去。   丹阳长公主的席位旁边特意空着两个位置,让幼宁和齐娴坐,丹阳长公主同太后亲近,时常到永寿宫请安,幼宁嘴甜会哄人,丹丹阳长公主对她很是喜爱,只是今日对幼宁热情的过了头,一坐下来就问幼宁喜欢听什么戏,让她点戏。   俨然是直接把她摆到了宴会主角的位置上。   连齐娴也看出这场宴会与往常的不同了,从前她丹阳姑母虽然喜欢幼宁,但参加宴会的宾客多,丹阳姑母顶多就吩咐丫鬟们好好伺候,哪像今日这样,目光时刻注意着幼宁。   齐娴趁着丹阳长公主招呼别人的空档,凑到幼宁耳边说:“丹阳姑母今日对你格外的上心,皇祖母最近在给你挑选夫婿,她家里的三表弟只比你小一岁,该不会是瞧上了你,想要你做她儿媳妇吧。”   幼宁瞪她一眼,“你再胡说,我就撕你的嘴了。”   齐娴说:“我就随口一说,你今儿怎么这么粗鲁,反应如此大,该不会是我猜对了吧,丹阳姑母是不是私底下同你通气了,所以你早上才突然不愿意过来。”   齐娴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丹阳长公主举行宴会,给她和幼宁下帖时,两人是说好了一起来的,结果幼宁突然不愿意来了,很大可能是丹阳姑母瞧上了幼宁做儿媳妇,但幼宁没瞧上丹阳姑母家的表弟。   丹阳姑母家的表弟虽然只比她们小一岁,但同龄的少年瞧着就比姑娘小一些,一般姑娘选夫婿都会选比自己大一些,小一岁的总觉得不老成,看着跟个孩子似的。   何况幼宁喜欢的是她五皇兄,姑母家的表弟和五皇兄比起来,可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吗?   幼宁被她说的心眼都提起来了,齐娴猜的不对,但也差不离了,丹阳长公主虽然没看上她做儿媳妇,但这场宴会确实是丹阳长公主特意举办给她选夫婿的。   丹阳长公主今日邀请的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出身最差的,也是去年的科举状元,家世虽然次了点,但才华横溢,仪表堂堂,也是皇城中贵女们择婿的热门人选,今日参加宴会的人乍一看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可稍一细想,还是能看出丹阳长公主藏了心思的。   幼宁是知道内情的,一眼就看出了丹阳长公主的巧妙心思。   齐娴不知道内情,她也感觉到了丹阳长公主的不同。   在场的世家主母夫人大多是人精,一打听到丹阳长公主宴请的宾客名单,就猜到丹阳长公主的真正用意了。   幼宁如坐针毡,男宾席位和女宾席位隔的并不远,她能明显感受到齐琮透过来的目光,她假装专注的看着戏台子上的戏,不敢同齐琮对视。   皇祖母说只是过来看看,看不中也没关系,全当出宫玩一次,没人知道她出宫是为了挑夫婿,丹阳长公主都安排好了。   可看着眼前的架势,幼宁很是怀疑丹阳长公主会错了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只是让她正常的办一场宴会,多请几位适婚的公子过来让幼宁瞧瞧,丹阳长公主却把这场宴会办成了选亲大会。   戏台上只唱了一出《拜月亭记》,丹阳长公主便按捺不住让戏台子上的人退下,对着众人说:“这戏听多了,咿咿呀呀的也没什么意思,今日来了不少年轻人,不如让他们比试比试,瞧瞧我大齐男儿骑马射箭的本领。”   因为和鄎州的战事,近年大齐更加重武,许多世代以文入朝为官的人家也把家里的儿子送去习武练剑,自家长辈看自家孩子总是最好的,这种场合也想让家里的小辈出来露几手,好出出风头。   这场宴会是为了幼宁郡主选夫婿,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丹阳长公主一提要比试,众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附和。   要说也是人心难测,原先太后要给幼宁选夫婿的时候,她们还有些瞧不上幼宁郡主。   当今陛下不喜幼宁郡主,即便有太后娘娘撑腰,眼下风光,但太后娘娘毕竟年纪大了,在这世上多半是熬不过陛下的,太后娘娘一升天,还有谁管着幼宁郡主,到时候宣德帝要秋后算账,谁家娶了幼宁郡主谁倒霉。   如今宁王殿下班师回朝,情况又不一样了,宁王殿下权势滔天,虽然陛下强撑着没立他为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宁王殿下有勇有谋,手里有兵权,陛下要是偏宠安王殿下,放弃能力出众的宁王,传位给安王,宁王殿下起兵造反,这江山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自从宁王回京,许多世族上赶着讨好齐琮,但齐琮身份尊贵,哪里是她们想攀就攀的上的,听说有的人家寻了宗亲的门路想把家里的女儿送进宁王府,宁王殿下一个都没收,后院干干净净,莫说侧妃了,连个侍妾都没有。   往宁王后院送人攀关系这条路行不通,也就只能往别的地方打主意了。   宁王殿下对养在太后身边的这位幼宁郡主很是宠爱,如果自己的儿子娶了幼宁郡主,何愁将来不会被宁王殿下提携。   便不论日后宁王殿下那里得的好处,太后娘娘如今还在,娶了她的心肝肉,少不了好处。   男宾那边的公子们也早就按捺不住了,年轻气盛的少年们没有他们的母亲想的那么多,幼宁郡主貌美,是太后手心上的明珠,养在皇宫,于他们来说,从前便是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得,现在又有宁王殿下撑腰,更是高不可攀。   难得今日有这个机会让他们在幼宁郡主跟前露脸,都想好好的表现,俘获美人心。   谢驸马一提让他们比试比试,一个个便兴高采烈的窜起来往场地上跑。   齐琅这几日跟在齐琮身边做事,没空和他那些朋友会面,也不知道今日这群人听说要比试怎么这么兴奋,只是看到他二舅舅家那个书生气十足,一贯只会念几首酸诗弱的跟小鸡一样的表弟也跟着跑去比箭了,笑着扭头问季霆,“季霖这小子什么时候对射箭感兴趣了,二舅舅那迂腐的文人,也能让他习武耽误读书。”   季霆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说:“他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连弓都拉不开,哪里是对射箭感兴趣啊。”   “那他跑的那么欢,上赶着去丢人。”   季霆笑了一声,“年轻人,不喜欢射箭,总喜欢美人啊。”   “什么美人?”   齐琅对美人非常感兴趣。   季霆用扇子挡住脸,凑到齐琅身边,声音不高不低,“听说丹阳长公主这次的赏花宴,是为了帮幼宁择婿。”   齐琅皱起着眉,神色凝重道:“你听谁说的?”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谁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你看今日这阵仗,差不离了。”   齐琅看了眼那边一群等着射箭的公子哥们,气的蹭一下站了起来,“就这些歪瓜裂枣,也敢肖想我阿宁妹子,什么东西。”   这些外人眼里才貌双全的公子们,在齐琅眼里,没一个能配的上他阿宁妹妹的。   他咬牙切齿的问季霆,“怎么选的,比武招亲?”   季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那边还准备了文房四宝,想来是要文武都看一看,让幼宁自己挑吧。”   场上站了两排少年,领头的第一个勉强射中了靶子,齐琅嗤笑一声,“这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这点能耐,怎么好意思在我阿宁妹子面前露脸。”   顾彦道:“不如七殿下上去教教他们,什么是射箭?”   齐琅噎了一声,他射箭的功夫虽然不差,却也着实算不上拔尖,但他身份摆在这里,射成什么样都有一大群人吹捧。   他脸皮没齐瑛那么厚,水平一般也能腆着脸让别人捧得武功盖世。   齐琅又在心里骂了声齐瑛不要脸。   他眼睛往幼宁的方向看,见幼宁正专注的看着那群射箭的小子们,场上去年的武状元接连射中三箭靶心,场上一片喝彩声,幼宁也跟着众人鼓掌。   齐琅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事,阿宁在宫里待久了,没见过这种场面,自古美女爱英雄,那武状元脸还长得不错,这种人很容易就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尤其是阿宁这种感情单纯的贵女。   齐琅急的拍了两下手,脑中突然想到他五皇兄骑射功夫远胜这个武状元,让他上去比划几下,让阿宁知道,武状元那一身本领,没什么好崇拜的。   他扭过头,正要和五皇兄商量,被他五皇兄眉间的冷厉吓了一跳。   齐琮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窄袖长衣,腰间系着玉带,抿着唇角,深邃的眸光让人心生惧意。   齐琅看出来皇兄这是发火了,连忙挺直了背脊,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齐琮没理他,齐琅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在看幼宁,齐琅见过皇兄生气的样子,但他没见过皇兄现在这样,像是被谁欺骗了一样。   季霆也不敢再说话,他们几个平时在宁王殿下跟前打打闹闹,宁王殿下一板脸,他们就开始检讨自身,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触了宁王殿下的眉头犯了宁王殿下的规矩。   近来要是犯了什么错,那心里就凉了,动都不敢动。   近来要是没犯什么错,便松口气,贱兮兮的等着别人倒霉。   场上少年射了一圈,还是武状元箭术最好,丹阳长公主满意的点头夸赞,“真不愧是咱们陛下亲自选出来的武状元。”   先帝风流,皇子公主一大堆,丹阳长公主能在那么多公主里得宣德帝和太后宠爱,有如今的地位,足见她很会做事,这种时候都不忘吹捧宣德帝。   武状元回身,冲着这边拱手。   这一轮是武状元胜了,丹阳长公主让人把彩头送给武状元,偏头问幼宁,“阿宁觉得如何?”   幼宁抬起头,又对上齐琮的目光。   齐琮已经起身,正往这边走。   她心虚的说:“刚刚只顾着和阿娴说话,没注意别的,是比试完了吗?谁赢了?”   这话听在丹阳长公主耳朵里就是,对武状元不感兴趣。   齐娴这会才恍然大悟,合着丹阳姑母不是看上了阿宁做儿媳妇,是要给阿宁牵红线啊。   齐娴看见五皇兄往这边走,挽住丹阳长公主的胳膊,笑着说:“姑母,比箭太没意思了,我们这群人还坐在这里呢,也让我们拿些彩头吧。”   丹阳长公主笑着说:“就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那咱们就开始赌饰吧。”   赌饰,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赌姑娘家的首饰,这个游戏还是丹阳长公主首创的,会玩的人点子多,她喜欢举办宴会,把皇城中的贵女公子们凑到一起。   公子们能下场子射箭,有些人家的姑娘会骑马的,也能跟着凑凑热闹,但多数姑娘家是不会骑马的,干巴巴的坐着看别人玩也没什么意思,丹阳长公主不愿意冷落自己的客人,便想了一个让这些不会骑马射箭的姑娘也参与进去。   从姑娘身上取下一样首饰作为赌注,请五位射箭好手在场中射箭,十个箭靶,每人十支箭,参加赌饰的姑娘每场选一个箭靶,可以重复选一个箭靶,也可以不重复,场上射箭的人随意射箭,最后统计十场哪个姑娘选中的箭靶射中的多。   因为箭靶多,人少,有运气不好的姑娘,十支箭射完,一支都没有中。   场上男子射哪个靶子是凭借自己的心意,想射哪个射哪个,他们没有彩头,也不输什么,但是姑娘们的输赢多半捏在他们手里,丹阳长公主也没有限制参与赌饰的姑娘说话,她们可以向场中射箭的少年暗示自己选的是哪一个,求他们射自己选的靶子。   这就增加了男女互动的机会,丹阳长公主凭借着这项游戏,牵了不少红线。   不过这也得射箭好的男子才能上,不会射箭的上去射不中也丢人。   丹阳长公主才说要赌饰,齐娴便向丹阳长公主说:“我五皇兄射箭厉害,让他上去,保证一箭都不会脱靶。”   丹阳长公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宁王上去,还不是你指哪个他射哪个。”   丹阳长公主不愿意让齐琮上场,她是想让幼宁看人,一场只能上五个人,齐琮上去浪费名额。   齐娴看了眼幼宁说:“姑母怎么这样想我,我不过是想成全今日在场的姑娘们罢了,能见我五皇兄射箭可不容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大不了今日的赌饰我不参加了。”   丹阳长公主的目的是为了给幼宁拉红线,齐娴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幼宁拉红线。   齐娴话说到这个份上,丹阳长公主也不好再不让齐琮上了,只是同齐娴说:“那可得你亲自请宁王了,旁人去请,宁王未必肯赏脸呢。”   上场就意味着等会开始的时候要被一群小姑娘围着求他射哪个靶子,齐琮一脸冷酷,向来不爱去姑娘多的地方,都知道他射箭功夫好,但也没人敢请他赌饰。   齐娴自信满满的说:“行啊,我去求我五皇兄。”   她站起身,向齐琮走去。   贵女们听说她去请齐琮上场射箭了,目光都兴奋的落在她身上。   宁王殿下英姿飒爽,她们当然希望有机会同宁王殿下说话。   平日里不敢同宁王殿下说话,赌饰的时候那么多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向宁王殿下撒娇了。   齐娴走到齐琮跟前,迎上齐琮的一张冷脸,心里就慌了。   谁把皇兄惹生气了。   她小声说:“皇兄,等会我们要赌饰,你能上去帮忙射箭吗?”   齐琮沉声道:“不能。”   齐娴可怜巴巴的看着齐琮,“真的不行吗?我刚刚都跟丹阳姑母保证了能把你请上去。”   齐琮想到丹阳长公主特意办宴会给幼宁择婿,脸色更加不快。   齐娴垂着脑袋说:“其实皇兄去不去对我倒也没什么,就是阿宁今日身上首饰不多,她一个郡主,也拉不下脸求别人把箭往自己的靶子上射,回头要是把身上首饰输光了回宫,就不好看了。”   齐娴声音小,别人听不见她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那委屈的神情,猜她是被拒绝了。   也是,宁王殿下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哪里是会玩这种游戏的人。   过了一会,齐娴笑盈盈的回来同丹阳长公主说:“姑母,我皇兄愿意。”   众人心里不免再次感慨宁王殿下真的很宠妹妹。   宁王殿下看着冷酷,但对自己的妹妹却如此纵容,连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那如果是他的女人呢,会不会更宠着些。   一众贵女想想就面红耳赤。   齐娴回来凑到幼宁耳边说:“等会我皇兄上场,你就使劲的对他撒娇,求他射你选的靶子。”   幼宁问道:“你刚刚同表哥说什么了?”   齐娴得意的哼了两声,“我不告诉你。”   丹阳长公主选的五个射箭的男子分别是齐琮、陈将军府的三公子、镇北侯府四公子、去年的武状元,还有自家的小儿子。   众位参加赌饰的姑娘把自己十轮选的箭靶编号依次写下交给统计数目的管事。   赌饰开始,众位小姑娘纷纷起身围到场地一圈。   “三哥哥,你左手边那个。”   陈家的四小姐带头喊了起来,其他小姑娘见状为了赢,也顾不上矜持,纷纷开始喊。   “宁王殿下,第五个。”   “宁王殿下,第六个。”   谢小公子举着箭,听着耳边都是宁王殿下的呼声,无奈的挑眉,“没有姐姐想要我这一箭吗?”   谢小公子长得倒是风度翩翩,只可惜年纪还小,因此呼声并不高。   齐琮气质冷清,站在场中,一群小姑娘都冲着他喊,像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   幼宁坐在席位上,看着齐琮忍不住想笑。   齐娴推了她一把,说:“你还坐这里干什么,快点过去呀,你不去喊,镯子都要输给别人了。”   场上其他四个人的箭都射了出去,只剩下齐琮的箭还未动。   他忽然转身看了过来,齐娴催促道:“快呀快呀,皇兄看过来了,你快告诉他,你选了哪一个。”   幼宁抬起手,指了指第五个靶子。   齐琮回身,把箭射在了第五个靶子上面。   正中靶心。   选第五个靶子的小姑娘激动的直扯身侧姑娘的衣袖,说宁王殿下选了她射的靶子。   靶子上的数目很快统计完毕,又开始第二支箭。   齐琮又看幼宁,幼宁犹豫了会,不太好意思的伸手指着自己选的靶子。   嗖的一声,齐琮把箭射了出去。   余下的箭越射越快,幼宁点哪一个,齐琮射哪一个,箭箭射中靶心。   一直看着齐琮的齐琅注意到幼宁和齐琮的小动作后,惊讶的张嘴。   勾着他肩膀的顾彦笑眯眯的说:“还以为殿下不会哄姑娘开心呢。”   结果比谁都会哄。   幼宁毫无意外的迎了第一场,笑眯眯的看着面前堆放的赢来的首饰。   陈四输了一支发钗,气的向她三哥抱怨,“我刚刚都同你说了我选的箭靶,你怎么还射别人的。”   陈三公子讨饶道:“我不是有六箭都射了你指的吗?总不能十箭都射你选的,也要避避嫌啊。”   陈四小姐瞪了她哥一眼,“什么呀,赌饰本来就不拘束这些,你看人家宁王殿下,十箭都射了幼宁郡主选的靶子。”   陈三公子一愣,“是吗?刚刚没看幼宁郡主过来啊。”   陈四小姐幽幽道:“幼宁郡主是没过来,可宁王殿下主动看她了呀,看看人家的哥哥都疼妹妹,再看看你,我嗓子都要喊哑了,你也不听我的。”   陈四小姐抱怨完哥哥,便同一群小姑娘一起凑到幼宁身边,同幼宁吐槽自己哥哥。   丹阳长公主就坐在旁边,看着幼宁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她眼神在幼宁和齐琮之间看了几回,转过身同刚到的姚夫子说:“阿姚,你刚刚可瞧见了,阿宁指哪个,宁王就射哪个。”   这游戏是丹阳长公主创立的,齐琮刚刚那套路她也熟悉,上回见到,还是二十多年前,谢驸马对她使过的招数呢。   姚夫子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意味不明道:“你瞧见了就行。”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姚夫子含笑不语。   丹阳长公主看着不远处,自己那个周身冷厉的侄儿,暗道太后娘娘坑自己,齐琮那样,分明就是把幼宁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自己还在这里张罗着给幼宁挑选夫婿,少不得要得罪他。   丹阳长公主当即便把谢驸马喊过去,让他把男宾都带另外一个园子去,原本后面还安排了骑马对诗,在看出齐琮的心意后,也不能举行了。   只留下女宾,又让人把戏班子喊上来唱戏。   咿咿呀呀的听了小半日,丹阳长公主的宴会还是头一次这么无聊。   宴会散后,幼宁同齐娴一起回去,她先上了马车,等着齐娴上来。   她回过神,马车帘子被放下了,齐娴并没有跟上来,她喊了声阿娴,无人应她,她连忙去掀车帘。   咚的一声,额头刚好撞上了齐琮的头。   “啊——”   幼宁捂着额头,眼花都出来了,眼睛里朦胧着水雾,惨兮兮的看着齐琮。   她疼的泪汪汪,齐琮这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上来搂住她的腰,伸手揉她的额。   刚一碰到幼宁就喊疼。   齐琮原本是来找她算账的,看她这样也不忍心了,拇指小心的抚过她的额角,看着她面上肌肤如凝脂,眸光深邃。   幼宁刚刚就猜到是他来了,才使出了这个苦肉计,这会他一句话也不说,沉默的坐在对面,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额角,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幼宁被他看的不好意思,面庞亦热了起来。   她垂下头,齐琮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低沉,“现在知道害羞了,举办宴会,大张旗鼓选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幼宁急忙辩驳,“不是的。”   齐琮并未理会她的辩驳,继续道:“还当着我的面。”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幼宁心虚的解释,“这事是早就定下了的,皇祖母请丹阳长公主办宴会的时候,你还没向皇祖母提亲呢。”   她抬头看齐琮,齐琮还沉着脸,幼宁小声说:“你别生气。”   “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个宴会。”   幼宁讪讪的说:“我原本是不想来的,只是因为一早便和阿娴说好了要同她一起来,又不好失约。”   “一早说好了,便是你以前同意了要让丹阳长公主替你选夫婿。”   幼宁:“……”   这也不能怪她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这个年纪,皇祖母替她挑选夫婿不是应该的吗?谁那会知道他想娶她啊。   马车跑了起来,齐琮板着脸坐在一边不说话,幼宁心里想着怎么哄齐琮,这事不怪齐琮会生气,今日丹阳长公主做的太明显了,明眼人都看出来丹阳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他前几日才同皇祖母提了亲,她连一句准话都没给他回。   幼宁捏住齐琮腰间挂着的玉佩。   齐琮拂开她的手。   幼宁吸了吸鼻子,“琮表哥,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齐琮撇她一眼,也不忍心再冷着她,淡淡道:“你就这样道歉?”   幼宁一愣,连忙撇着嘴,眨巴眨巴眼,掐着声音撒娇说:“表哥原谅我吧。”   齐琮唇角微动,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微抬着下巴,说:“亲我。”   “表哥,你说什么呢?”   幼宁呆坐着不动,似乎没反应过来齐琮在说什么。   齐琮重复道:“亲我,我便原谅你。”   幼宁没想到他突然耍流氓,能说这种话,看来是不生气,就是故意作弄她。   她捏着拳头,转过身说:“那表哥还是生气去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   齐琮长臂一伸,把她揽到怀里,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唇角微翘,低声说:“那我亲你好不好?”   他虽然在问她,但嘴唇却慢慢的像她的唇角移动。   幼宁胸口剧烈跳动,抿着唇角,上身紧绷。   他的嘴唇凑到她的唇角,却没直接亲下去,继续问道:“亲你好不好?”   似乎是得不到她的回应,便不亲一样。   幼宁怒视她,摇头说:“不好,松开。”   齐琮含笑,继续问,“亲你好不好?”   幼宁哪里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啊,被他圈在怀里要亲,又不直接亲,非要她同意,她不同意,他也不松开,继续问。   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浑身滚烫,像是不能呼吸,心跳如雷,睫毛急促的眨了几下,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齐琮偏过头,嘴唇印在她的唇上,哄道:“别哭,亲你了。”   幼宁更加羞愤,气的想打他。   好像她哭,是因为他不亲她一样。   幼宁张嘴,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齐琮松开她,目光含笑的看着她,幼宁气呼呼的扭过头去。   幼宁这辆马车走的极慢,等她回到宫里的时候,丹阳长公主已经坐在永寿宫里,把该说的都说了。   “母后,您一向仁厚,可今儿这事做的也太不厚道了,您老人家一双慧眼,难不成还没看出来阿琮对阿宁的心思吗?您这还让我安排给阿宁相看夫婿,儿臣忙前忙后的张罗,阿琮今日也去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我这个姑母多管闲事呢。”   太后安慰她说:“那不能够,你是阿琮的长辈,他怎么会怨你。”   丹阳长公主继续说:“再是长辈,插手人家感情的事,也可恨呀,好在被让我搅和坏事了,要是好事被我搅黄了,我这罪过可就大了,阿琮今日看我一眼,我到现在都觉得渗人。”   丹阳长公主越把齐琮说的冲冠一怒,太后就越开心,如此看来,她那个孙子,对幼宁是真上心了。   “母后,以后的安排,我看还是算了吧,从前咱们都没想过阿琮对阿宁能有那分心思,今日儿臣一想,觉得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   太后抬眼看丹阳长公主,自己这位庶女,是真的很会审时度势,什么天作之合,不过就是不敢得罪阿琮罢了。   也罢,连丹阳长公主都不敢得罪齐琮,有他护着阿宁,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后这么想着,又问道:“阿宁今日真的主动指着箭靶子了?”   丹阳长公主点头道:“可不是,阿琮一看过去,阿宁便笑嘻嘻的指,那小模样,看着人就喜欢。”   丹阳长公主撇着太后的神色,觉得这事九成能成,捡着好话说:“母后是知道儿臣的,儿臣牵成了那么多对姻缘,也没见过比阿宁和阿琮更合适的了,阿琮骨相硬朗,阿宁面相温润,眉眼娇俏天真,一刚一柔,正合适。”   太后笑道:“你什么时候还学看相了。”   丹阳长公主道:“有些东西不用学,一看就准,就像母后您当年一看到阿宁,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她瞧着凤榻旁边摆着一个护膝,上面还绣了朵粉色的小花,不伦不类的,不像是宫里女官能做出来的,稀罕道:“母后宫里的丫头手是真巧,又贴心,知道母后喜欢梅花。”   太后把护膝拿到手里说:“这是阿宁做的。”   丹阳长公主说:“难怪了,儿臣说这手怎么这么巧。”   太后指着她笑骂道:“你快别哄我了,让你哄得,都听不得真话了。”   丹阳长公主也不心虚,“人嘛,活着就这一辈子,总要开开心心的,管她真话假话,母后开心便好。”   幼宁立在门前,听到殿内丹阳长公主的笑声,转身对齐琮说:“表哥,你先回去吧。”   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丹阳长公主是个嘴巴严实的人了。   齐琮淡淡道:“我来都来了,你不让我进去,岂不是欲盖弥彰。”   幼宁:“……”   不待两人再说,宫人已经挑开了帘子,幼宁等着齐琮先进去,齐琮却没动,示意她上前,一起进去。   两人一起进去给太后和丹阳长公主行了礼,丹阳长公主见他俩一起回来,起身告退,太后招手让幼宁坐过去。   太后搂着幼宁的肩膀,对着齐琮道:“幼宁是我的心肝肉,你要娶她,得答应皇祖母,一辈子对她好。”   太后其实有很多话要对齐琮说,只是这会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说出让齐琮一辈子对幼宁好这种话。   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做到。   齐琮看着幼宁,认真道:“能娶到皇祖母的掌上明珠,是孙儿的荣幸,岂会不小心呵护。”   幼宁将脸蛋贴到太后的怀里,垂着眼眸,一副慵懒的娇女姿态。   太后拍拍她的脑袋,问道:“阿宁,你琮表哥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太后已经看出来幼宁的想法了,只是今日这场宴会,太后怕齐琮会误会幼宁,日后两人生活起冲突时,齐琮会秋后算账,就想着让齐琮当面听到幼宁亲口说愿意嫁给他。   幼宁往太后怀里躲,不好意思说。   太后笑着说:“阿宁啊,你琮表哥还等着你呢。”   幼宁坐起身,太后怜爱的拍着她的后背,“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皇祖母在这里,你怕什么。”   幼宁看向齐琮,他站在那里,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拒绝他。   她咬了咬牙,这人就是吃准了她,真是可恶。   她点了点头,终归还是没因为不好意思就糊弄过去,同他一样认真的说:“那日,我听说他要娶我,我没有直接拒绝,心里便是有他的。”   只是她也怕,怕他是为了别的原因要娶她。   幼宁是会哄人的,只看她愿不愿意,只要她想,一句话便能让人心花怒放。   齐琮真是开心极了,他咧着唇向幼宁走过去,双卡双臂抱住她。   如果不是太后在,他肯定要做更亲密的事。   幼宁害羞的嗔了他一眼,伸着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动手动脚。   齐琮笑着松开她,拉着她跪到地上给太后磕头。   “谢皇祖母成全。”   太后连忙拉他俩起身,“什么成全不成全,你们自己开心就行,别跪了快起来。”   太后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人,幼宁还是那个笑眯眯的样,喜气洋洋的,齐琮就与往常的冷脸不同了,眼角都止不住的笑意。   太后心中不免感慨,从前看齐琮对幼宁好,只觉得他是兄长的关怀,哪里知道他存的是这个心思。   “既要娶阿宁,英国公府那里便要你自己安排好,哀家不许英国公府的姑娘入宁王府。”   这是太后最忧心的,齐琮是大齐皇子,将来不太可能只娶幼宁一个,这世上的女子总要比男子更难一些,便不是齐琮,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英国公府的小姐与其他人不同,如果入了宁王府,免不了要生出许多事端。   齐琮拱手道:“皇祖母放心,孙儿会解决好。”   齐琮看了眼幼宁,太后道:“这些话不用避着阿宁,她也长大了,现在不同她说,等以后真发生了,更要伤心。”   齐琮道:“不会发生的。”   太后一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齐琮的意。   齐琮重复道:“孙儿只会娶阿宁一个,如若食言……”   “别说了。”   幼宁打断齐琮后面的话,淡淡的说:“你如果食言了,那便是不喜欢我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你不欠我,不用起誓。” 第99章   齐琮的心如果在自己身上,以他的能力,必然能护自己无忧,如果他变心了,也不是一句誓言能约束住的。   她不信誓言,却也舍不得让他赌咒立誓。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寻常富贵人家尚且一妻多妾,更何况皇家,嫁入皇家,与齐琮的对弈中,她没有任何筹码,她唯一能控制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幼宁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通情达理。   齐琮看起来却有些不高兴了,唇角微微下耷,不过也没说什么,目光在她面上盘桓一圈,眉梢不见刚刚喜色。   幼宁委屈的与他对望。   两人大眼瞪小眼,似乎对成亲以后后院之事起了争执。   太后见状,微笑的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朝幼宁招手,“阿宁到皇祖母这里来。”   幼宁看向太后,一改委屈神色,翘着唇角走到太后身侧,太后拉住她的手,扭头同齐琮说:“你是皇子,皇祖母原也不要求你只娶阿宁一个,不过这话你主动提了,即便没有立誓,说过的话也要算数的。”   幼宁舍不得叫齐琮立誓,唯恐人心易变,他食言了,誓言成真。   姑娘心肠软,太后却是要替她要一个承诺的。   齐琮颔首。   他说的话自然算数,就是有个小丫头,不信他。   齐琮看了幼宁一眼,心虚的垂下眼眸,心想,我不拘束你还不好,难道非得像个深闺怨妇一样天天盯着你,连你同女子说句话都疑神疑鬼的才乐意吗?   幼宁也不是不懂齐琮在气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齐琮如此在意幼宁,太后看在眼里,也就放心了。   “皇祖母,您已同意孙儿与幼宁的婚事,孙儿还想请您下一道懿旨。”   太后笑着说:“你急什么,皇祖母答应把阿宁嫁给你,难不成还能跑了?”   跑是没地方跑,不过……   “孙儿就是想早早的昭告天下,阿宁是孙儿的王妃,一刻也不想等。”   齐琮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坚定。   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幼宁面色飞红,耳廓发烫,抬眸嗔了他一眼,这种话听在幼宁耳朵里,像是情/话了,私底下说没什么,怎么好在皇祖母跟前这样说。   太后倒是很欣慰,这个孙子一向冷静自持,她原本就担心他过于稳重,受他父皇影响,夫妻缘分淡薄,难得见他着急的样子,还是为了自己的阿宁,太后心情愉悦,连日里因吃药带来的不适也一扫而空,合手道:“旨意要下,不过你先头说,你父皇那里已经同意你与阿宁的婚事了。”   齐琮点头道:“父皇那里没有问题。”   太后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她的儿子什么样,她还不了解吗?怎会轻易同意让阿宁嫁给阿琮,必然是被他这个孙子哄骗了。   自己这边直接懿旨赐婚,不与他对峙,待他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荒唐事,他可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人。   太后吩咐人去请宣德帝过来。   “阿宁,你先回去休息。”   幼宁知道她是要同宣德帝商议她同齐琮的婚事。   她点点头,起身告退,齐琮将她送到门外。   幼宁站在廊下,回头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笑了一声,讪讪道:“你别生气了。”   怎能不生气,他已经那样同她说了,她还是不信他,说什么如果他食言了,就不喜欢他了,不让他起誓,是怕他食言遭报应,齐琮知道她是关心他,可终归还是她不信自己。   齐琮转身迈过门槛时,幼宁在他身后轻轻的唤了一声表哥,还是心疼她,齐琮停住脚步,低声道:“我等会去你殿里。”   “啊,也不用吧。”去她殿里的意思不就是等会再找她算账的意思吗?   幼宁哭丧着脸,可惜这回齐琮没再理她,太后还在等着他坦白如何与宣德帝说的。   “太后娘娘,殿下,陛下过来了。”   陈嬷嬷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通报声,太后笑着同齐琮点了下头,神色一敛。   宣德帝走进来,太后脸色不好看,严肃的坐在榻上,齐琮立在太后不远处,亦是正容亢色。   宣德帝走近行礼,太后冷声道:“听宁王说,是你要他来哀家这里求娶阿宁的。”   宣德帝坐到紫檀木雕云纹椅子上,手掌拂过椅子上的纹路,偏头看向齐琮。   明明是他先提求娶幼宁那个丫头的,怎么成他让的了。   太后平日里都叫阿琮,这会直呼宁王,宣德帝就知道她是生阿琮气了,为了什么生气,不言而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母后很少生孙子辈的气,今日之前,也就对阿婉动怒过,还是因为阿婉欺负了幼宁,这次生阿琮的气,又是因为他求娶了幼宁。   阿琮是嫡皇子,要娶幼宁是对她的恩赐,经过前几日齐琮的一番洗脑,宣德帝现在就觉得,只要太后不同意齐琮和幼宁的婚事,就是齐琮与幼宁有血缘关系,太后不敢让两人成亲,因此才会故意动怒,以此掩饰。   “是儿子让阿琮到母后这里求娶幼宁,儿子听说母后近来在替幼宁择婿,便想到阿琮尚未婚配,他这几年都在外打仗,如今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他六弟都已经定下来亲事,就等着他成亲之后好迎娶王妃,阿琮是朕的爱子,亦是母后的孙子,天资聪慧,有勇有谋,应该配的上母后的宝贝郡主吧。”   太后冷冷的看着宣德帝,宣德帝笑了一声,道:“倘若母后觉得连阿琮都配不上幼宁,想来这大齐,也没有能配的上幼宁的了。”   太后并不理会宣德帝的先发制人,沉着脸道:“少与哀家打马虎眼,你向来不喜阿宁,又怎会让阿琮娶阿宁,哀家不管你们爷俩打的什么歪主意,趁早歇了这个心。”太后撇了齐琮一眼,手掌按在绿釉菊瓣盖碗上,失望道:“阿琮,皇祖母没亏待过你,阿宁也视你为兄长,你在战场上打仗,皇祖母与幼宁日日在佛堂为你祈祷,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归来,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太后叹了口气,“到底是祖母不比父亲亲,你一回来,就与你父皇算计你皇祖母吗?”   齐琮撩衣跪到地上,“皇祖母明鉴,孙儿绝无不敬皇祖母的意思,孙儿一心为了父皇,为了皇祖母。”   太后咬牙道:“你若真是为了皇祖母,为何明知幼宁是皇祖母的心肝肉,还要听你父皇的话,要娶阿宁,阿宁是你妹妹。”   “汝阳王一个异姓王,与皇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孙女,算阿琮哪门子的妹妹。”   宣德帝一听太后说幼宁是齐琮的妹妹,胸口怒火就烧了起来,他自小担着皇帝这个名号,却事事不如汝阳王世子,那些人,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暗地里嘲笑他血统不正,说他是汝阳王的儿子。   他与汝阳王世子一同随汝阳王习武,他总要落汝阳王世子一头,每每母后去章武殿探望,他满怀欣喜,得来的却是母后失望与责备的眼神,她待汝阳王世子便不会那样。   嫉妒淹没了他,她把汝阳王世子的女儿捧在手心上,比亲孙子还亲。   “阿宁养在哀家身边,对阿琮如兄长般敬重。”   “他们终究不是亲兄妹,母后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允许阿琮娶幼宁。”   “哀家不知道你们想对幼宁做什么,哀家绝对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母后口口声声说在你心里,没有人能比的上儿子,可母后没扪心自问,在你心里,到底是汝阳王一家更重要,还是儿子更重要。”   “阿旭,你怎么会这么想?”   “儿子想的不对吗?从前你就更喜欢汝阳王世子,如今我的儿子,还是比不上汝阳王世子的女儿,我才是你亲生的,你究竟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我是一个皇帝啊。”   “没有人否认你的地位,母后善待汝阳王一家,因为他们是国之栋梁,当年如果没有汝阳王,哪有我们母子的安稳日子过。”   “母后不必再说这些,朕是君,汝阳王是臣,他为朕效力,朕也给了他权利地位,那几年,他在朝堂只手遮天,诛杀朕的叔伯兄弟,皇室宗亲,多少死在他的手下,他死不足惜。”   太后听了这话,再一次心寒的闭上眼睛,汝阳王诛杀的那些皇室,全都是那些谋朝篡位之辈。   “当初不诛杀你的那些叔伯兄弟,死的就是我们母子,罢了,你心中执念已深,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想要什么,直接同哀家说,不要为难阿宁,她自小养在哀家身边,什么都不懂,上一辈的恩怨,就不要施加在她身上了。”   宣德帝道:“儿子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在母后这里求一个真相,儿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太后已经数次同他说过,他的生父是先帝,她与汝阳王之间清清白白,可他不信。   “为什么不多给自己的母亲一点信任。”   “儿子也想信任母亲。”可那些,都是他亲眼所见,让他如何能信,他咬着牙说:“便是儿子信母亲,可那些广散流言的人却不会细辨真假,儿子的身世始终是个笑柄,请母后还儿子一个清白,母后下懿旨给阿琮和阿宁赐婚,以此证实阿琮与阿宁没有血缘关系,那些流言蜚语便不辨自散。”   “原来这便是你们爷俩打的主意。”太后自嘲一笑,“旭儿啊,你自己也说广散流言之人不会细辨真假,却要为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逼迫自己的母亲。”   “是母后在逼儿子,世上孤女何其多,母后偏要把幼宁养在身边,让儿子活在流言之中,这几年,母后给了幼宁郡主的尊荣,如今也到了她回报的时候了,何况能嫁给阿琮做王妃,是她高攀了,母后还不同意,就不能怪儿子怀疑母后。”   太后还是不肯松口。   齐琮拱手,恭敬道:“孙儿知道皇祖母想为阿宁选一个宠她疼她的夫君,不想阿宁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想让她像众位皇姑母皇姐的驸马一样,只娶一个,不纳妾室。”大齐的驸马都只有一妻,倒没有律法明文规定他们不能纳妾,只是他们不敢纳妾。   “皇祖母放心,孙儿既娶了皇祖母的掌上明珠,必会善待,能借孙儿与幼宁的婚事,驱散流言,让皇祖母与父皇安枕,孙儿日后只娶幼宁一妻,不纳侧妃侍妾。”   宣德帝皱眉,“这怎么成?”让齐琮娶幼宁本就是委屈了齐琮,他还准备赐几个世家女给齐琮做侧妃,弥补他呢,他竟说只娶幼宁一个。   “父皇,幼宁是皇祖母亲自养大,身份非寻常郡主能比,普通郡主的夫婿尚且不敢随意纳妾,更遑论是幼宁的夫婿,她本就可以嫁一个一生只娶她一个的夫婿,何况她还是为了父皇的清誉嫁给儿臣,儿臣岂能薄待。”   宣德帝:“……” 第100章   宣德帝拧眉,瞧着齐琮不像是说话哄太后的样子,低声斥道:“寻常驸马尚公主都是光耀门楣之事,他们与你岂能相提并论,你是大齐皇子,皇室血脉延续还寄托在你身上,怎么能只娶一个。”   宣德帝现在不急着知道真相,忙着教训儿子了。   齐琮垂头立在他身侧,对他使了个眼色,言外之意,他们是一伙的。   宣德帝还是沉着脸,心中不快,让齐琮娶幼宁已是勉强,他竟然说只娶一个,他如何能同意。   他这边为儿子抱屈,太后那边亦是满脸愠怒,“宁王不必委屈,我们阿宁高攀不上你,哀家自会为阿宁挑选如意郎君,至于宁王妃以及侧妃的位子,想必皇帝心里已有合适人选。”   太后摆明不乐意把幼宁嫁给齐琮的态度,宣德帝心里隔应,什么意思,他儿子屈尊降贵要娶幼宁,且说了只娶她一个这种荒唐话,太后竟然都不答应,分明就是因为心虚。   “母后执意不肯将幼宁嫁给阿琮,只怕不是觉得幼宁配不上阿琮吧。”宣德帝负手,声音冰冷。   他句句都在暗示太后,因为齐琮和幼宁一样是汝阳王的孙子,太后才不许两人成亲,太后今日虽是与齐琮故意做戏,心底还是一片冰凉,指着宣德帝,颤声连说了几个好字。   “哀家这辈子,行的正坐的端,先帝早早的去了,哀家为了护住齐氏江山,殚精竭虑,到头来,连我的儿子都怀疑我。”   “儿子也不想怀疑母亲,是母亲在逼儿子。”   太后摇摇欲坠,齐琮走到她身前扶住她的肩膀,不想继续下去。   太后深吸口气,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齐琮抬头,黑眸扫了宣德帝一眼。   宣德帝没看出齐琮异样,还觉得齐琮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齐琮沉默片刻,淡声道:“皇祖母,孙儿说过的话,绝不反悔,赐婚圣旨下时,孙儿也愿昭告天下,只娶幼宁一人,孙儿与幼宁的婚事,也可以还您清白。”   “在你看来,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太后甩开齐琮的胳膊,向后退了两步,冷冷的看着这打她心肝宝贝的爷俩,咳嗽一声。   宣德帝唇角讥讽的上翘,“话已至此,母后依旧不答应,儿子已经知道什么原因了,只是可怜了父皇,九五至尊,竟生生的让自己的妃子戴了顶——”   “放肆。”   太后一拍桌子,脸白如纸的看着宣德帝,“哀家答应。”   “什么?”   宣德帝一怔,在他看来,太后刚刚的那番表现,已经证明她的心虚,所以才气急败坏的说出那种话,太后竟然答应了。   太后疲惫的闭上眼睛,乏累道:“对于这事,无论我与你说多少遍,你始终认为我不清白,愧对了先帝,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种话,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天下人误解我都没有关系,唯独你,我的儿子,母亲不希望至死你的心里对母亲都只有埋怨。”太后又转向齐琮,“记住你说的话,对阿宁好,只娶阿宁一个。”   太后吩咐陈嬷嬷扶她去暖阁,剩下宣德帝和齐琮站在外殿,齐琮对宣德帝道:“父皇,你误会皇祖母了。”   宣德帝一脸震惊,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幼时汝阳王对他的管教历历在目,他听信了流言,总觉得汝阳王对他再好,都是应当的,是欠他的。   在他信誓旦旦以为母后一定不会将幼宁许配给阿琮的时候,母后答应了。   落地罩前的珠帘摇晃着,满室芬香,宣德帝满眶热泪贵在暖阁前,凝神着榻上的一点身影,陈嬷嬷出来劝道:“陛下,太后娘娘累了,您让她歇着吧,宁王殿下也回去吧。”   宣德帝跪着不愿意走,暖阁内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回去吧,你心里明白,母亲不会怪你,这么多年,你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母亲的爱,不就是算准了母亲不会真的与你置气吗?去宣旨吧,你该给汝阳王府应有的荣耀,你如果对母亲还有一丁点的愧疚,对大齐拼死厮杀的将士们还有一丁点的尊重,就善待阿宁吧。”   太后倚靠在榻上,余光瞥见外面的父子二人。   这父子俩的结,终归是化不开了。   而阿旭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庸碌浅识,疑心重,容易受人挑拨,行事荒唐,性格古怪,太后知道他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但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骨头。   他一直怀疑自己是汝阳王的儿子,这么多年,太后不是没有解释过,可他总是不听,到了如今,太后也不想把这些说的一清二楚,汝阳王与汝阳王世子已死,大错已成,她情愿一辈子受世人误解,也不想让宣德帝活在愧疚之中。   她想让她的儿子一辈子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过吧,最起码在他心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他,对先帝不忠,所以受到他怎样的冷言冷语都是应当的。   可是阿琮呢。   他已经长大成人,明辨是非,当年他的父皇是如何逼死了他的母后,他的幼妹,他都记在心底,他原该有慈爱的母后庇佑,聪明伶俐的妹妹敬重,温润和煦,最后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景阳殿中,面冷心狠,他是要报复的,以后这父子俩,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样。   以他今日的权势,要娶幼宁,根本不需要经过他父皇的同意,可他偏要同他父皇说,还找了那样一个借口,就是想先让他父皇在自己亲口同意他与幼宁的婚事之后,对自己心生愧疚。   就如了他的意,日后也看在自己这个皇祖母的份上,少折腾他父皇。   她护不了阿旭一辈子。   而阿旭,一个无能的皇帝,早晚是要落入阿琮之手的。   “母后,是儿子不孝,儿子不该听信谣言,误会母后。”   “退下吧。”   太后摆手,重重帷帐垂下,彻底遮挡了外面的视线。   宣德帝不能得到谅解,堂堂一个皇帝跪在这里也不好看,没奈何只能起身。   他与齐琮走到殿外,齐琮看着失魂落魄的宣德帝,劝道:“待皇祖母下懿旨赐婚,就再也不会有人非议父皇出身了。”   宣德帝苦笑,他闹了这一场,以后也没什么颜面见母后了。   宣德帝走在前面,齐琮没有跟上去,站在他身后淡漠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对宣德帝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害死母后与幼妹的帐,他要一笔一笔的清算。   齐琮转身去福安殿,福安殿守在门口的小宫人一见他来了,慌忙向里面通报。   幼宁丢了手中的核桃膏,擦了擦嘴,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下,动作一气呵成。   齐琮走到殿内,没瞧见幼宁出来迎他,只良辰和雪兰两个带着一群小宫人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看他。   郡主刚刚也不知怎么得罪宁王殿下了,一听宁王殿下来了便急急忙忙爬床上要装病,可宁王殿下何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蒙骗的可怜良辰准备了一肚子假话,不敢说,好在宁王殿下也没为问她郡主怎么了,直接走进暖阁。   良辰松了口气,和雪兰对视一眼。   好歹,她们不用犯欺瞒殿下之罪了。   幼宁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看见齐琮进来了,轻轻的哎呦一声。   齐琮站在床前,好整以暇的问道:“怎么了?”   幼宁苦着张小脸,回道:“肚子疼。”   “吃坏肚子了。”   小姑娘气色红润,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齐琮看破不戳破,还给她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幼宁忙不迭的点头。   齐琮坐到榻上,问,“刚刚吃什么了?”   “香蕉,核桃糕,瓜子仁,蜜饯,辣肉干。”   为了增加自己吃坏肚子的可信度,幼宁随口胡诌了好多零嘴,“表哥,我肚子好疼啊。”   她生病了,他总不能找她算账了吧。   齐琮伸手放到到她腹上轻揉,动作温和体贴,幼宁看着他刚毅的下颌线,脸色羞红。   窗外微风细细吹进,解不了她身上的闷热,她推了推齐琮,“表哥,把窗户开大点吧。”   齐琮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一动不动。   幼宁催促道:“表哥,快去啊。”   也就她敢如此使唤齐琮了。   齐琮道:“病了还要开窗户。”   幼宁噎了一声,心虚的说:“那不开了吧。”她真热。   齐琮在她头上拍了拍,幼宁不满的说:“别拍我头了。”跟逗孩子似的。   “以后刚刚那几样,都不许吃了。”   “什么?”   “吃坏肚子了,以后不能吃了。”   “我,怎么不能吃了。”幼宁急急坐起来辩驳,“我是吃多了才会肚子疼,又不是那几样东西的错。”   “哦?”   齐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护食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像个病人。   幼宁感受到他的目光,立马捂住肚子,“哎呦,疼死了。”   齐琮含笑看着她,不发一言。   幼宁装着没意思,拽住齐琮的衣角,“表哥,别生气呀。”   齐琮明知顾问,“气什么?”   幼宁撇了撇嘴。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表哥,我就是不想叫你立誓,万一……”   “没有万一。”齐琮语气冷了下去,幼宁一愣,随即委屈道:“干嘛凶我啊,我还不是心疼你啊,没有万一就没有万一吧,那你立誓吧,你的誓言越重,我就越害怕,你看我会不会感动哭。”   她鼓着腮帮子,一副随时都要掉眼泪的样子,齐琮拿她没办法,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没凶你。”   “我听就是凶了。”幼宁得寸进尺。   “那怎么办,阿宁惹我生气时,亲我一口便好,既然我惹阿宁生气了,那也亲阿宁一口吧。”   幼宁:“……我怎么会生表哥的气呢,我不生气。”幼宁立马扬起笑脸,证明她真的不生气。 第101章   “真不生气?”   “真不生气,你看。”   幼宁弯着眼角,笑给他看,证明自己不生气。   “既不生气,那便亲我一口。”齐琮看她红彤彤的脸蛋,凑到她耳边低语。   “为什么不生气还要亲?”   她蹙着眉,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瞧出来他是故意捉弄她,不满的把他往外面推。   齐琮含着笑,凑到她腮边亲了一口。   幼宁身体顿了一下,嗔他一眼,拿帕子丢他,齐琮也未躲,脸被帕子砸个正着,伸手接住帕子,眼尾轻佻,把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戏谑的看着她。   哪里还像墨守成规,严于律己的宁王殿下,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幼宁抿了抿唇,从他手里把帕子夺回去,两人之前还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如今这样,幼宁还有些不习惯,他倒是适应的快,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心里不好意思,手上不停的叠着帕子,一会叠整齐,一会拆开重叠,两人也没什么事,就这么闲坐着,齐琮盯着她莹白细腻的脸,总是心里痒痒的,想凑到她粉嫩的腮边咬一口。   耳边的呼吸沉了起来,幼宁往旁边挪了挪,齐琮也跟过去,幼宁偏过脸,垂着头说:“你总看我做什么?”   “喜欢看你。”他说的坦荡,小姑娘的脸蛋又娇红了些,“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看过。”   齐琮闷笑一声,幼宁脸上火烫,想到当年自己初入宫时,也喜欢看他,有一回看他看的忘了脚下的路,还摔跤了。   “刚刚陛下在皇祖母哪里,说什么了吗?”   “皇祖母和父皇都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不必担心。”   谁担心这事了?   “陛下没有说什么话,惹皇祖母伤心吧。”   每回皇祖母与陛下讨论关于她,关于汝阳王府的事,最后都是以争论收尾,一个母亲和儿子意见不合,最后受伤的多半是母亲。   “他哪次不惹皇祖母伤心?”   “那我要去看皇祖母。”幼宁急急的起身,齐琮拉住她,道:“你不想跟我待一起?”所以故意提起太后。   幼宁小计谋被他戳破,不置可否。   “皇祖母心里不舒服,我做孙女的岂有明知道,却不过去安慰的道理。”   齐琮半眯着眼睛看她,显然对她这种故意找借口离开的做法很不满,皇祖母今日刚松口愿意把她嫁给他,这会正是该亲热的时候。   在皇祖母那里的时候,她也是亲口愿意要嫁给他,宁愿冒着自己以后会被辜负,也不愿他立誓,定是心里有他,可这会却故意避开他。   幼宁轻轻的拍拍他的手,让他松开自己的胳膊。   “从前皇祖母与陛下闹不愉快,陛下走后,我都要去皇祖母跟前尽孝,今日不去,岂不是让皇祖母觉得,我这是许了人家,就把她老人家给忘了。”   这话极大的取悦了齐琮,看来她心里很清楚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了,他老实的松开手,说:“你这皇祖母叫的倒是亲切,可你哪里是皇祖母的孙女,分明是孙媳妇。”   他又打趣自己,幼宁横了他一眼,说:“我要更衣了,表哥也回去吧,没事不要总是往我殿里跑,旁人瞧见了也不好。”   “我是来给皇祖母请安。”   他到永寿宫,是光明正大的,永寿宫外的人又不知道他名为给太后请安,实则拐到了她的殿里,永寿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是陈嬷嬷李嬷嬷调/教好的,忠心耿耿,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   幼宁刚刚上床,身上的衣服皱了,这会要去太后那里,自是要换一身衣服,她唤了良辰和雪兰进来。   小姑娘要换衣服了,齐琮就是再厚脸皮也不能待下去了,起身到她身边道:“本王走了。”   幼宁笑着福身,“表哥慢走。”   “你不送我出去。”   “快走吧。”幼宁推着他的腰。   看她脸上明媚的笑,齐琮伸手在她额角敲了一下,顺走了她发髻上的一支金步摇,转过身,眼底溢满了笑意。   “哎——”幼宁摸着光秃秃的发髻,看着他挑起珠帘走出去,珠帘交响,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这个人——”她语气抱怨,面上却没有一点不满。   雪兰笑着扶住幼宁的肩膀,“这人,是郡主的心上人。”   比起稳重的良辰,雪兰一向油嘴滑舌。   幼宁佯怒道:“什么心上人,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哪里学的这些,罚你一个月例银。”   雪兰面上仍是笑嘻嘻的,一点怕的意思也没有。   幼宁坐在梳妆镜前,她还拿着齐琮送给她的金钗往头上比,“这支是殿下送的,郡主戴着真好看。”   幼宁听她还敢提齐琮打趣自己,越想越觉得自己罚她一个月例银罚轻了,雪兰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平时宫里的娘娘们想让她在太后跟前说说好话,免不了要借着赏赐的由头打点好她身边的宫女。   雪兰又一直跟她在一起,赏赐多,也没什么开销的地方,自然不在乎一个月得例银。   “罚你,一个月不许吃晚饭。”   这可戳了雪兰的痛点,立马讨饶,“郡主饶了奴婢吧,一个月不吃晚饭,神仙也撑不住呀,何况奴婢不吃晚饭,可怎么有力气伺候郡主呢。”   幼宁哼了哼。   “郡主,奴婢再也不敢了,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良辰姐姐,帮我说说话呀。”   良辰从首饰盒子里给幼宁挑发钗,笑着说:“你前几日不是说被重华宫的宫女嘲笑胖吗?我瞧着郡主罚你一个月不吃晚饭刚好,能瘦。”   “良辰姐姐,你坏死了,专说人家的伤心事。”   这事幼宁倒是没听雪兰提过,问道:“重华宫的哪个宫女嘲笑你胖了?”   嘲笑她身边的人,就是不给她脸面。   这宫里面的女人争宠,身边的下人也会跟着较劲,互看不顺眼,逮着对方的弱点攻击,都是常有的事,但幼宁养在太后身边,这宫里的宫妃找她不痛快,纯粹是自讨没趣还占不到便宜,也就重华宫的贵妃娘娘和她那位四公主了。   不敢惹她,就指使身边宫人欺负雪兰。   雪兰一听这是要给自己做主的意思,犹豫的看向良辰。   这事她先前是故意没跟郡主说,她是宫人,受点委屈没什么,这阵子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她们心里自是盼着太后娘娘凤体无佯,可也难保万一,到时候宫里头没人护着郡主。   贵妃深得圣宠,她们在皇宫里,是能忍则忍了。   不过如今情况又不同了,她们郡主马上要做宁王妃了,即便没有太后娘娘护着,也不用怕贵妃。   良辰道:“就是贵妃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婢,叫拂冬。”   “拂冬是吧,行,本郡主记下了。”幼宁起身,雪兰急急问道:“那晚饭。”   幼宁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少吃点,也不至于让重华宫的一个二等宫婢嘲笑你。”   雪兰眼睛圆溜溜的,无辜的看着幼宁,幼宁无奈道:“哎,吃吧吃吧。”   赐婚的懿旨第二日就传了下来,齐娴半个时辰都没到,就跑过来恭喜幼宁。   “恭喜幼宁郡主,得偿所愿,不对——”齐娴冲着幼宁挤了挤眼,“现在应该叫五嫂才对。”   “你别胡说。”   “这赐婚的懿旨都下了,怎么还不能叫五嫂了。”   齐娴绕着幼宁,在她身边转着圈打量她。   “你看什么?”   “你这速度够快啊,昨天丹阳姑母还想着给你拉红线,我这还以为你和五皇兄没有希望了呢,担心死了,怎么今儿皇祖母就突然下旨赐婚了,快,如实招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幼宁拍开齐娴的手,“招什么招,我可是你未来的五嫂,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小心我去你五皇兄那里告状,说你欺负我。”   幼宁仰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齐娴瞪大了眼,“你——”   “你什么你,叫阿宁姐姐。”   齐娴本来就比她小,不过是她刚进宫那会身体羸弱,瞧着比同龄的小姑娘年纪小些,齐娴一见面就叫她妹妹,后来知道她比她大一些,也只肯叫她名字,不叫她姐姐。   齐娴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倒是会拿皇兄压我,倒忘了我从前是怎么为你和五皇兄出力的了。”   她可是坚定不移的支持他们俩的。   “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了。”   虽然帮的都是倒忙,但心是好的。   “哎,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娴还是忍不住好奇,怎么就突然赐婚了。   “其实表哥几日前便向皇祖母提亲了。”   “什么?”齐娴拍着幼宁,“几日前就提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幼宁幽幽道:“就你这藏不住事的,事情没定下来前,我哪敢跟你说。”   “我什么时候——”想到自己先前确实干过扭头把幼宁卖了的事,齐娴没再辩驳,“你不是说五皇兄不喜欢你吗?”   “这你得去问你五皇兄了,我哪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要娶我了。”   她自己还晕着呢,齐娴也问不出两人到底是怎么两情相悦的,感慨道:“听说五皇兄还当着父皇和皇祖母的面,说只娶你一个。”   幼宁笑着说:“这种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的,昨日陛下来永寿宫时,殿内只有陛下,皇祖母,还有表哥,连我都不在,旁人又如何得知表哥同皇祖母还有陛下说了什么,都是宫人乱编的。”她嘴上这么说,心里犯嘀咕,昨天没有伺候的宫人,齐琮说只娶她一个的话是怎么传出去的?   宣德帝肯定不会宣扬这种事。   不会是齐琮自己传出去的吧,想到这种可能,幼宁心里暖烘烘的。 第102章   “阿琮,这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宣德帝坐在案桌前,齐琮点头,“是儿臣派人传出去的。”   “混账。”宣德帝狠狠的把奏折甩到齐琮脚边,对着齐琮训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传出去。”   齐琮弯身把奏折捡起,放回桌子上,面无表情道:“只娶幼宁一个,是儿臣在皇祖母面前的承诺,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让皇祖母安心。”   “这种话,哄哄老人家就罢了,岂能当真,你是皇子,该为皇嗣着想,如今便这样任意肆为,让父皇如何放心把太子之位交给你。”只娶一个,私底下说说没什么,男人情深意切时,什么山盟海誓说不出来,可过了那个劲头,能坚守誓言的人没几个,可这事传出去就另当别论了,将来齐琮再想纳侧妃,必会受人诟病。   齐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拿太子之位威胁自己,他眼睫低垂,声音冰冷,“既是说过的话,定然要遵守,岂有拿诺言当假话的道理,难道父皇说过的话,都可以不算数的吧。”   宣德帝一噎,脸上挂不住了,怒道:“只娶一个妻子这种话,本来就不该说,将来若是由你继承大统,你不纳妃,前朝后宫如何平衡,你以为朝廷每三年选一次秀女,是为了什么,朝堂之上,多少想把家中女儿送入后宫的大臣,你以为你一句只娶一妻,他们就能善罢甘休。”   他说的大义凛然,仿佛充盈后宫,不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只是为了安抚朝臣一般。   齐琮压下唇角嘲意,宣德帝继续摆着君父的谱,“你以为父皇这个位子,是那么容易坐的?你以为父皇想纳那么多妃子在后宫,整日争宠吃醋?”   齐琮拱手道:“父皇是为了江山社稷。”   宣德帝气顺了些,“阿琮,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齐琮虚心受教,“父皇的意思是,治理江山,需要靠女人来平衡,后宫的那些庶母们,父皇纳入宫,都是为了拉拢他们的背后的势力。”   宣德帝:“……”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的父兄想把她们送入后宫,借此受到朝廷重用,父皇将她们收入后宫,重用他们的父兄,这是各取所需。”   “儿臣还有一事不明。”   “说。”   “父皇说与后宫的庶母们都是各取所需,那父皇当初册封贵母妃,又是为了什么?”   宣德帝给自己树立的光辉形象站不住脚了,低咳一声说:“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你扯你贵母妃身上去做什么,只娶一个王妃这种话,当着朕与你皇祖母的面,说过就罢了,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提起。”   “父皇请放心,儿臣不需要靠纳妃来笼络朝臣。”   “混账,朕与你说了这么多,你一点都没听进去。”   “儿臣觉得,娶妻是家事,朝臣不应该插手。”   宣德帝皱眉,“当日说让你娶幼宁,只是为了试探你皇祖母。”   “父皇,现在事实已经试出来了,儿臣与幼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百姓也这门婚事不再非议父皇,但人心可畏,为免有人说儿臣与幼宁的婚事是故意作假,为的就是遮掩皇家丑事,儿臣故意传出只娶幼宁一个的消息,如果儿臣与幼宁的婚事是作假,便等于断了自己的后,这样,方能彻底击退流言。”   宣德帝是个耳根子软的主,齐琮这么一说,他就信了。   “朕也是觉得委屈了你,幼宁那个小丫头哪里配的上你。”   齐琮没再回他。   “如今你只娶幼宁一个的话已经传遍了后宫。”宣德帝沉吟片刻,摆了摆手,“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既已经在你皇祖母面前说了,这几年,肯定是不能纳侧室的。”   齐琮现在说要信守承诺,等以后,开了窍,想必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斩钉截铁的说只娶一个。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太监在外面通报,宣德帝看了齐琮一眼,齐琮识趣道:“既然是贵妃来了,那儿臣便告退了。”   齐琮转身刚走了两步,贵妃便笑吟吟的走进来,看着齐琮道:“本宫给宁王道喜了。”   齐琮微微颔首,贵妃冲着宣德帝的方向行礼,宣德帝免了她的礼。   “太后娘娘怎么下旨给宁王和幼宁郡主赐婚了,本宫先前还以为,宁王和英国宫府的小姐青梅竹马,还向陛下进言,要给宁王和傅三小姐赐婚呢。”   她不知道齐琮是主动求娶幼宁,以为是太后宠爱幼宁,才下旨将幼宁许给了齐琮,还传出了宁王只娶一妻的流言。   在她看来这话必然是太后心疼自己的宝贝郡主才故意传出的,齐琮心里肯定对此不满,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不爱美人呢,就是因为太后想把郡主嫁给他,便不许他娶别人,齐琮一个皇子,能不为此感到委屈吗?   她又说是自己向陛下进言给他议亲,一句话,既故意挑拨他与太后的关系,又向他表示自己这个贵妃在宣德帝跟前的话语权,激怒齐琮。   齐琮冷声道:“贵妃娘娘慎言,皇祖母懿旨,本王与幼宁郡主定下婚约,贵妃提起未出阁的女子,传扬出去,对未出阁女子名声不利,本王以为,后妃当为天下女子表率,言行三思。”   这就是说她不配做后妃了。   贵妃眼角撇向宣德帝,“陛下,你看宁王殿下多在乎傅三小姐啊,臣妾不过是随意提起一句,宁王殿下竟然考虑到女子名声,若不是心里在乎,又怎会处处为对方考虑,可惜太后懿旨,宁王殿下只能娶一个。”   齐琮眼眸冰冷的看着贵妃,贵妃被他那凌厉的眼神看的一惊,走向宣德帝,挽上他的胳膊,“陛下。”   贵妃过来前惊心打扮了一番,她长相并不算漂亮,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伴君多年,了解宣德帝喜好,举手投足都带着勾引宣德帝的目的。   宣德帝被她一个眼神看的心猿意马,齐琮在这里他也不能做什么,贵妃又说了什么,他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应着。   待齐琮走后,贵妃委屈的趴到宣德帝怀里,“陛下,刚刚宁王那样说臣妾,真是不把臣妾当做她的庶母,臣妾好歹也为陛下育有一子一女,阿婉敬重她五皇兄要是让她听见她五皇兄那样贬低自己的母妃,该如何想她的母妃呀,陛下。”   宣德帝握住她的手说:“爱妃误会了,英国公府的三小姐是阿琮表妹,阿琮已经与幼宁定下婚约,再提傅三小姐与阿琮的事,确实不利于小姑娘的名声。”   傅芷砚言行举止皆是模仿她的两位姑母,有世家贵女的风范,宣德帝对自己两任皇后的侄女还是很满意的,想到元后和继后,他就不想让别人乱传傅芷砚的闲话。   贵妃感慨道:“陛下,之前风言风语的都在说傅三小姐要许给宁王了,现在宁王妃突然间变成了幼宁郡主,都说傅三小姐这么多年不议亲,就是为了等宁王,只怕她的婚事要艰难了。”   宣德帝皱眉,贵妃又道:“傅三小姐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有皇后娘娘做主,倒也不至于嫁不出去,只是可怜她一颗芳心都在宁王身上,要是没有传出宁王只娶一妻的流言,倒也还有个盼头,如今这样,可要怎么收场啊。”   宣德帝道:“爱妃这是何意呀。”   “臣妾要说了,陛下可别嫌臣妾多嘴。”   “你说了那么多,不就为了接下来的话吗?”   “陛下。”贵妃手指在宣德帝腰间挠了挠,“臣妾就是觉得,宁王与傅三小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何必要委屈了宁王,两个都娶进府不就行了。”   宣德帝哼了一声说:“馊主意,英国公府的小姐岂能做妾。”   他心里还是因为皇后,觉得傅家的姑娘都该高人一等。   贵妃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陛下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傅三小姐心悦宁王,就是让她做妾她也愿意的。”   宣德帝松开她的手,问道:“阿琮的婚事,自有皇后操持,母后才刚给幼宁和阿琮赐婚,你那么着急的跑过来让朕把傅三小姐也赐到宁王府,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他转身走向案桌,贵妃脸色一僵,随即勾起笑容,撩了下裙子,跟上去。   “陛下说的是哪里话,宁王的事,臣妾原不该管,不过是可怜那傅三小姐罢了,臣妾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恰好遇到傅三小姐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那眼睛,哭的跟个核桃似的,臣妾也是女人,能不理解她的心思吗?说到底臣妾不也是陛下的妾室吗?可臣妾爱陛下,做妾也不觉得委屈,臣妾依稀记得臣妾还是永寿宫宫女的时候,每每陛下来永寿宫,臣妾都只能远远的瞧上一眼,那时候只想着,臣妾若能伺候陛下一夜,哪怕是被太后娘娘发现了,太后娘娘嫌弃臣妾出身低微,把臣妾撵出宫去,臣妾也知足了,哪里想到,会有今日的福份。”   她坐过去,再次搂住宣德帝胳膊,男人都爱面子,贵妃把他奉如神祗,他心情自然舒畅,不再防备贵妃,任由她搂着。   “臣妾看皇后娘娘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皇后怎么了?”   一听贵妃说皇后脸色不好,宣德帝面露担心。   贵妃心里暗骂一声皇后不要脸,狐狸精,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一提她,陛下的魂都没了,不过是个不会下蛋的鸡罢了。   她当然不知道皇后嫁入皇宫多年,皇帝至今都没有得手。   “皇后娘娘心情似乎不太好,按理说,宁王婚事刚定,皇后娘娘该开心才是,不过臣妾要是皇后娘娘,这会也该为难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一心要嫁给自己的儿子,做姑母的怎么忍心不帮呢,何况即便不为了侄女,英国公夫人也想让傅小姐嫁入宁王府,英国公夫人一向强势,肯定会因此求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皇后娘娘能不为难吗?”   宣德帝想到当年英国公夫人跪在永寿宫中,求太后同意皇后入宫的场景,连太后都招架不住,宣德帝额角突跳,“这事便让阿琮自己去解决,他要娶幼宁,不娶傅三,那是他自己的外祖母,该他自己去解决。”   贵妃吃了一惊,“是宁王自己要娶幼宁郡主的,不是太后要他娶的吗?”   宣德帝没空搭理她,他虽然宠贵妃,到底皇后那边是他得不到的,得不到的,总比吃到嘴里的好。   他吩咐李成去宫门传旨,从现在开始到宁王大婚,不许把英国公夫人放进宫。   贵妃死死的捏着掌心,宣德帝对皇后可真是好啊,外人都以为宣德帝最宠她这个贵妃,她从前也觉得陛下的心都在她身上,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在陛下心里,她始终比不上孝端皇后,甚至连如今的皇后都比不过。   “陛下,英国公夫人是一品命妇,无错不许她入宫,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这时候入宫,无非就是逼迫皇后让阿琮娶傅芷研罢了,阿琮已经向母后保证过,只娶幼宁一个,母后宠爱幼宁,必然不会松口,与其让皇后为难,倒不如不让她入宫。”   “陛下对皇后娘娘真好,若陛下也能对臣妾这样,臣妾就死而无憾了。”   女人为自己吃醋,宣德帝哈哈大笑,“朕对你不好吗?给了你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给了你宠爱,你还要什么。”   “可陛下的心,要飞到皇后那里去了。”   “胡说。”宣德帝不承认,“皇后性子冷,端着皇后的架子,哪比的上爱妃善解人意,朕的心,一直在爱妃身上。”   虽然是哄人的话,可男人愿意哄,贵妃也乐得装糊涂,反正她这辈子就指着这个男人过日子了,在床上多吹吹枕边风,为儿子多谋好处才是正经事。   贵妃从衍庆殿出来后,宣德帝就摆驾去永宁宫。   “陛下要把芷砚立为侧妃?”   宣德帝点头,试图靠近皇后,“芷研是你的侄女,做侧妃是委屈了她,只是母后已经下旨让幼宁为正妃,你放心,便是侧妃,有朕的旨意,也不会委屈了她。”   皇后向后退了两步,冷声道:“陛下既然知道阿宁和阿琮的婚事是母后亲自定下的,那么陛下也清楚,阿琮向母后保证过,只娶幼宁一个。”   “堂堂皇子,怎么能只有一个正妃,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耻笑?”皇后冷哼,“君子重诺,何人敢耻笑,倒是出尔反尔之人,才是要被耻笑吧。”   “皇后,朕也是为了你好,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同朕说话吗?”   “臣妾倒是好奇,陛下究竟是怎么为了臣妾好的。”   “芷砚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喜欢阿琮,连朕都知道,你又岂会不知。”   “那又如何,婚姻大事,不是一厢情愿便能成。”   宣德帝总感觉皇后话里有话,像是在说自己。   “阿琮对芷研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皇后看着宣德帝,觉得他简直蠢的不可思议。   “阿琮亲口跟陛下说,他对芷砚有意思。”   “那倒没有,不过……”   皇后打断宣德帝,“既然没有,陛下就不要随意揣测,陛下言行前后不一,依臣妾看,是贵妃刚去找了陛下吧。”   宣德帝心虚的扯了扯唇角,见皇后冷着张脸,解释道:“贵妃是同朕提起了这事,但贵妃这回也是为了皇后好。”   “她能为了臣妾好?”   皇后不屑的一笑,“那陛下倒是说说,贵妃是怎么为了臣妾好的。”   皇后的眼神让宣德帝感到不适,他满怀欣喜来讨好皇后,企图能哄她开心,共度良宵,没想到她如此冷淡。   他把贵妃的话重复了一遍,皇后听完,用丝扇掩着唇角笑。   皇后貌美,半掩桃腮,眼角微挑,更是令宣德帝心神荡漾,忍不住去摸皇后的手。   皇后用扇子打他的手背,“姐夫想做什么?”   一句姐夫,像是在他头上浇了盆凉水,什么心思都没了。   皇后漫不经心道:“贵妃为了臣妾,果然是操碎了心,陛下你怕臣妾为难,先是下旨不许臣妾的母亲入宫,让我的母亲误会我,又要下旨让芷砚为宁王侧妃,让阿琮违背对母后的承诺,本来好好的大喜事,被贵妃三言两语搅混了,可真是为了臣妾好呀。”   宣德帝闻言辩解道:“不是这样。”   皇后道:“不是这样,难道贵妃还会真的为了臣妾好吗?还是陛下你觉得,臣妾嫉妒贵妃受宠,故意污蔑贵妃。”   宣德帝被问的哑口无言。   “陛下的好意臣妾心领了,不过阿琮与阿宁的婚事,烦请陛下转告贵妃一声,不劳她费心了。”   宣德帝兴冲冲的跑到永宁宫邀功,又被灰溜溜的撵回了衍庆殿。 第103章   “哎,你们看,是我眼花了不成,我怎么瞧着进来这个,这么像傅三小姐呢。”   齐婉的伴读林玉静冲着李素兰挑了挑眉。   李素兰头也没抬,便笑着说:“你开什么玩笑,人家傅三小姐在家待嫁,都许久不来章华殿了,今日怎么会过来呢。”   傅芷砚听着林玉静和李素兰话里的嘲弄之意,停下脚步,冷冷的瞥了那边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向自己的座位。   林玉静看着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冷哼一声,“还当自己是未来的宁王妃呢,摆谱给谁看。”   章华殿里的小姑娘听到她这话,纷纷看向傅芷砚。   自齐琮回皇城,章华殿一直很热闹,尤其是这段日子宁王殿下的婚事传的沸沸扬扬,正是众世族百姓茶余饭后常提的,皇宫是最接近消息来源的地方,这些在章华殿听讲的小姑娘来的比往常格外早些,距早读还有小半个时辰,课舍里人就到的差不多了。   前段日子傅芷砚没来章华殿,宁王殿下征战在外,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大家都说等宁王殿下回来,陛下和太后便会下旨给宁王殿下和傅芷砚赐婚。   如今宁王殿下回京,陛下和太后确实为他选了宁王妃,不过不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傅芷砚,而是养在太后膝下的幼宁郡主。   林玉静出言讥讽傅芷砚也并不意外,林府与英国公府一向不和,林玉静一心要做安王妃,但她贵妃姑母为了拉拢荣郡王府和武国公府,向陛下求了武国公府的三小姐为安王妃,林玉静只能做安王侧妃,侧妃同正妃,天壤之别,林玉静心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她本就为了将来只能做安王侧妃的身份耿耿于怀,偏章华殿里小姑娘们凑到一起总爱八卦,又都到了商议亲事的年纪,难免把婚事说出来攀比一番。   最后都说傅芷砚将来会是嫁的最好的,宁王的嫡妃,林玉静每次听到那个嫡字都要扯手帕,再看傅芷砚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便决定傅芷砚瞧不起她。   如今太后懿旨,宁王妃是幼宁,她虽然也不喜欢幼宁,但和幼宁不对付是因为四公主,幼宁在皇宫地位一直都很尊贵,也没有因为太后的宠爱就瞧不起人,傅芷砚就不一样了,大家身份都差不多,偏她要端着架子,觉得未来能跟皇后娘娘一样母仪天下似的,看着她那张脸就讨厌。   “人人都知道她到现在都不定亲,是在等宁王殿下,如今宁王妃已定,她不躲在家里,反倒跑出来丢人。”   “就是啊,横竖她都许久没来过章华殿了,不如呆在家里等着长辈再另定亲事,也能自欺欺人的说一直在家里待嫁,这会跑进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陛下亲自下旨不许英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入宫,如今英国公府的女眷,也就她能借着听讲的由头入宫,到皇后娘娘跟前求情了,好歹,也要求个侧妃之位呀,她这样的,除了去求皇后娘娘念着姑侄情分,让宁王殿下纳了她为侧妃,皇城中,还还有哪家能要她。”   傅芷砚坐在第一排,后面窃语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她抿了抿唇,把书册摆到桌子上,假装没听见。   傅芷砚虽然不能做宁王妃,但她还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当着她的面议论此事的,也就平日里跟着齐婉的那些小姑娘。   齐婉倒是没说什么,都是林玉静和李素兰起的头,这两个与四公主最亲近,又都是贵妃娘娘定下的侧妃,平日里齐婉的那些跟班自然跟她们俩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齐婉坐在众人中间,也没有阻止她们对傅芷砚的嘲讽。   她自己心里这会还膈应着呢,她对齐琮这个五皇兄是又敬又怕,和幼宁不对付,如今幼宁要成了她五皇嫂了,她以后见了幼宁,还要给她行礼。   这还不如傅芷砚做她五皇嫂呢。   她气闷得拖着脸,对林玉静几人拿傅芷砚做乐子的话并不感兴趣。   齐娴和幼宁还未来,站在齐琮身后的那些人家也不敢替傅芷砚说话。   齐妧待人和善,听着这些常人眼中知书达礼,玉洁冰清的世家贵女们用最刻薄的语言讥讽一个婚事不顺的女子,眉头微皱。   在她看来,英国公府在没有与五皇兄商议好婚事的情况下,便私自放出消息说傅芷砚与五皇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想以此让五皇兄顾忌英国公府的脸面,不得不娶傅芷砚,这种手段固然有错。   但如今五皇兄并没有向流言和外祖家低头,皇祖母还是给五皇兄定了阿宁姐姐,英国公府失了脸面,傅芷砚未能如愿,也算是自作自受,傅芷砚是真心喜欢五皇兄的,此刻她心里必然已经很难受了,她心气高,能忍受众人异样的眼光,到章华殿来,肯定是鼓足了勇气,众人再刺激她,保不齐她要做出什么事。   她转过头,对着齐婉轻声道:“四姐姐,当初说五皇兄回来,父皇便会下旨给傅三小姐和五皇兄赐婚,不过是众人猜测罢了,英国公府与傅三小姐并没有说过这事,谣言本就不可信,如今皇祖母懿旨,将阿宁姐姐许给五皇兄,证实了当初的谣言为假,傅三小姐尚未议亲,姑娘家,名节为重,外人虚虚假假的看不清楚,咱们这些同窗,是最清楚傅三小姐从来都没说过非五皇兄不嫁这种话的,便不要再把当初的无稽之谈拿出来议论了吧。”   齐妧脾气再好,也是个公主,身份摆在那里,众人见她护着傅芷砚,面面相觑。   齐婉一向没把齐妧放在过眼里,她生母卑微,养母乔妃又是个只会看人脸色行事的,她也跟乔妃一样,性子懦弱,平日里谁都不敢得罪,没想到今日倒是摆了一回公主的架子。   齐婉冷哼一声道:“你这是觉得巴结上齐婉和幼宁了,敢教训我来了。”   齐妧道:“四姐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傅三小姐身陷谣言,本就可怜,谣言都是道听途说,偏听偏信罢了,如今谣言不攻自破,怎能因为自己当初误信了当初别人胡乱传的假话,再次取笑傅三小姐呢。”   齐婉脸色一变,“你拐弯抹角的骂谁呢?”   “四公主。”李素兰见齐婉要冲齐妧发脾气,连忙使眼色提醒她,这里是章华殿,四公主在这里欺负七公主,要是被姚夫子撞见了,训斥一顿事小,闹到太后和陛下那里去就不好了。   “七公主您有所不知,咱们说的这些话,并非谣言,陛下确实有意将傅三小姐许配给宁王殿下。”   傅芷砚闻言,身形微动。   “父皇的心思,本公主都无从得知,李小姐你又是如何知道?还是不要揣测圣意为好。”   “这——”李素兰瞥了眼齐婉。   齐婉见她用父皇压自己,嗤笑一声,道:“你不知道父皇的心思,那是因为你母妃不受宠,实话告诉你,我母妃可怜傅芷砚,向父皇求情将傅芷砚许配给五皇兄做侧妃,父皇原本是答应了的,不过去永宁宫与母后商议,出来之后又改了主意,不仅没有下旨让傅芷砚为五皇兄的侧妃,还亲自让人去宫门传话,不许将英国公夫人的牌子往永宁宫递。”   “四公主刚刚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傅芷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色苍白,陛下同意让她嫁给表哥,是姑母不愿意让她嫁给表哥。   齐婉唇角浮起坏笑,“不能,本公主凭什么听你的话再说一遍。”   “四公主刚刚说,是皇后娘娘不许我祖母入宫?”   齐婉不搭理她,傅芷砚眼睛红了起来,齐妧看她的样子,恍然明白齐婉这是要挑拨皇后与英国公府的关系,连忙道:“英国公夫人是母后的母亲,母后怎么可能不让英国公夫人入宫。”   齐婉道:“五皇兄向皇祖母保证只娶幼宁一个,皇祖母宠爱幼宁,不希望五皇兄纳侧妃,英国公夫人想把孙女送到宁王府,必然要去求母后,母后虽然是皇后,终归还是不敢违背皇祖母的意思,当然不敢见英国公夫人。”   林玉静幸灾乐祸的看着傅芷砚,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记得当初是谁嘲笑我,侧妃之位,还是因为有个贵妃姑母,可皇后娘娘是你姑母,不是照样不帮你吗?连侧妃的位子都捞不到,我要是你,出家做姑子算了。”   “你闭嘴。”   傅芷砚捂住耳朵,跑了出去。   幼宁和齐娴季钦兰一道走过来,刚好看到傅芷砚从课舍内跑出来,珠钗轻移,眼圈通红,她向来仪态端庄,克己守礼,从未向这样失态。   “傅姐姐。”   齐娴喊她,她看见幼宁,眼底都是怨恨,走过来说:“幼宁郡主,是你跟太后娘娘说,不许表哥娶侧妃的吧。”   幼宁:“……”   “我之前与你说过,愿意一同伺候表哥,你当时说你不愿意,一般女子,怎会在定亲的时候就让未婚夫婿许诺只娶一个,你就是为了防着我,故意不让我进宁王府。”   幼宁听她说话如此没顾忌,估计是刚刚受了什么刺激,皱眉道:“傅三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何必再装。”   齐娴拉住傅芷砚,“傅姐姐,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这会心里不舒服,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喧哗此事,让别人看笑话,不如去西偏殿吧。”这种事闹开了,只会让人看英国公府的笑话,看五皇兄的笑话。   傅芷砚想到刚刚林玉静几人的羞辱,笑了一声,“我如今还怕什么笑话。”她如今就是一个笑话。 第104章   “六姐,阿宁姐姐。”   齐娴一手拽住傅芷砚,向齐妧招手,“你来的正好,刚刚发生什么了。”   齐妧为难的说:“刚刚她们聊天的时候,提起了五皇兄。”   她没有直说林玉静等人嘲笑傅芷砚的事,但看傅芷砚的反应和对林玉静那群人的了解,齐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真是放肆,她们身为臣女,五皇兄也是她们可以议论的,傅姐姐不必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我这就去惩治她们。”   齐娴诱哄的看着傅芷砚,希望她不要在宫里失态,让英国公府和五皇兄难堪。   傅芷砚甩开齐娴,眼神冰冷的盯着幼宁,幼宁道:“不管你怎么想我,我没有对不起你。”   傅芷砚冷笑道:“呵,没有对不起我,我从小家中长辈便与我说,将来要把我嫁给表哥,倘若不是表哥默许了这件事,我祖母她们又怎么会同我说这事,原本我都要与表哥议亲了,因为你祖父的旧部下不遵皇命,故意丢弃城池,表哥不得不领兵上阵,我等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结果偏偏你又要来插一脚,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被人嘲笑的地步。”   “咳,傅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阿宁与五皇兄,两情相悦,皇祖母下旨赐婚,是成人之美,这是喜事,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虽然大家都为阿宁和五皇兄开心,但说到底,这也是阿宁与五皇兄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傅姐姐又怎么会因为他们定亲的事,被人嘲笑呢。”   “你——”   傅芷砚想说什么,齐娴胳膊碰了下齐妧,齐妧会意,附和的点头,“是啊,傅三小姐,过去确实有你与五皇兄的谣言,但那都只是谣言而已,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是她们偏听偏信,没道理因为她们蠢笨,就来嘲笑你啊。”   齐娴与齐妧一唱一和,找了合理的借口为傅芷砚开脱,傅芷砚并没有被她们两人安慰到,她觉得齐娴和齐妧也在嘲笑她,英国公府与宁王府要结亲的事,是她祖母故意透出口风,原想着人人都知道她要嫁给宁王了,为了英国公府的脸面,皇后娘娘和宁王就不得不娶她,没想到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宁王却一点都不顾及外祖家的颜面。   不仅定下了幼宁做宁王妃,甚至故意放出消息说已经向太后承诺过,不纳侧妃通房。   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傅家的三小姐,如今在众人眼里,就是个上赶着给人做妾人家都不要的。   “傅三小姐,你才貌出众,又是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何愁不能觅得如意郎君。”   傅芷砚笑着摇了摇头,朝着幼宁说:“是你先不让我好过的。”   她的眼神里划过一抹决绝,甩袖离去。   齐娴没拉住她,皱眉道:“傅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想干什么啊她。”   幼宁道:“她怀疑是我故意让皇祖母逼迫表哥承诺只娶我一个,让她没有机会嫁给表哥做侧妃。”   “不是,她怎么会这么想啊。”   齐娴挠了挠头,“即便是你让五皇兄承诺只娶一个,又与她何干,五皇兄愿意,那是五皇兄喜欢你,她好歹也是英国公府的嫡小姐,明知道五皇兄不喜欢她,何必还想着给五皇兄做侧妃,还向你放狠话。”   齐妧面色忧愁的说:“傅三小姐也是被气到了,姐姐们刚刚不在,她们说话确实难听,而且——”   “而且什么?”   齐妧斟酌片刻,小声说:“我总觉得她们是在故意挑拨母后与英国公府的关系。”   幼宁脸色一沉,问,“她们说什么了?”   几人到偏殿,齐妧把刚刚林玉静和四公主等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齐娴道:“这明摆着就是挑拨母后与英国公府的关系啊,傅姐姐聪慧,应该不至于连这种挑拨的话都听不出来吧,母后平日里那么疼她,怎么可能是母后故意针对她呢,林家与英国公府势同水火,贵妃哪来的好心关心傅姐姐,替她在父皇面前求情啊,可恶,贵妃还不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若是英国公府因为这事恼了五皇兄,就不好了。”   “正常情况下,傅三小姐都不会轻易信了四公主她们,不过眼下,傅三小姐情绪不对,难免容易受人挑拨,阿宁,你现在还未过门,英国公府与宁王之间的事,你不用想太多,放心交给宁王殿下便好,是宁王殿下自己说只娶你一个的,他说这话时,心里也清楚英国公府想要把傅三小姐嫁给他,英国公虽然是傅三小姐的祖父,但也是殿下的外祖父,不可能真为了这点小事,与殿下闹不愉快,让贵妃那边的人看笑话,你可千万不要学那些贤良淑德的女子,怕殿下为难,就主动跑殿下跟前说愿意接纳他娶侧妃啊。”   “这怎么可能,表哥可是大齐的战神,大敌当前都能够临危不惧,怎么会连处理这种事情的魄力都没有,我相信他。”   季钦兰笑着说:“这我就放心了,我也真是佩服你,虽然这种事,殿下也冤枉,但是如果顾彦有一个一心要嫁给他的表妹,还到我面前放狠话,我肯定要同顾彦闹了。”   齐娴不满道:“哎,表姐,你可别乱教阿宁啊,我五皇兄诸事缠身,要处理朝政,又要安抚英国公府那帮人,已经够忙的了。”   幼宁噗嗤一笑,“看,她还是心疼她亲哥哥啊,我这一大早的过来听讲,被傅三小姐挤兑了一通,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暗示我别去给她哥哥添乱了。”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齐娴抿着唇,眼睛转了转,道:“我这不是想着你和我五皇兄是未婚夫妻,夫妻就是要其利断金,不能被外人挑拨了不是。”   幼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课舍里傅芷砚的书册还摆在桌子上,人却没再回来,幼宁盯着那个空座位,神色有些凝重,心里想着傅芷砚刚刚那句话,似乎是要与她鱼死网破,也不让她好过。   不过她一个世族贵女,能做什么呢?   幼宁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齐琮,又觉得这样有点告状的意思。   她一上午都在跑神,午间休息的时候,姚夫子把她叫过去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幼宁摇了摇头,姚夫子看她心神不宁的,知道她也听不进去课,便让她下午回去休息。 第105章   这个时辰回福安殿太后会担心,齐娴又在听讲,幼宁没地方好去,带着良辰和雪兰在宫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心里想着傅芷砚的事,一个傅芷砚算不上什么,但若因此让英国公府对齐琮不满,得意的只会是那些等着看齐琮笑话的人。   “郡主,你这是要去永宁宫吗?”   良辰问了一句,幼宁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永宁宫附近,想到傅芷砚从章华殿里跑出来,估计会去永宁宫,她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深吸了口气,待走到永宁宫前的石像前,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的齐琮从里面走出来,幼宁翘起唇角,正要喊他,发现他身后还跟着齐琅和傅芷砚。   傅芷砚余光瞥见幼宁,柔声道:“表哥,劳烦你送我回府了。”   应该是齐琮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好遇到了傅芷砚,傅芷砚今日受了羞辱,情绪不稳,皇后娘娘担心她,让齐琮送她回去。   他到底还是傅芷砚的亲表哥,有皇后娘娘和英国公府在,他不可能对傅芷砚不闻不问。   他虽许诺过自己不会娶别人,可傅芷砚却是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   幼宁原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女人,不想真看到傅芷砚和齐琮纠缠到一起的样子,心里这么不舒服。   她抿了抿唇角,低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   对傅芷砚的话,齐琮并未理会,走到幼宁跟前问,“怎么在这里?”   这说的什么话,她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傅芷砚能来永宁宫她就不能来了?她看了眼他身后的傅芷砚,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齐琮唇角轻翘,吩咐齐琅,“阿琅,你送傅小姐回府。”   “表哥——”   “这不好吧。”   齐琅和傅芷砚同时出声,齐琮一眼扫过去,齐琅为难的说:“皇兄,我这不方便啊。”   他刚刚和皇兄一起到母后用午膳,恰好撞见傅芷砚哭着求母后把她赐给皇兄,虽然皇兄没有要纳妾的意思,但这位身份不比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是随便就能打发的,齐琅觉得自己不好搅合进皇兄的这些事之中。   再说了,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到时候英国公府见不能把女儿嫁到宁王府,为了挽回颜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怎么办?   母妃肯定愿意让他为了皇兄与英国公府的和睦,牺牲他。   娶了爱慕皇兄的英国公府小姐,他这辈子不是完了,他愿意为了皇兄上刀山下火海,可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显然,齐琮并不考虑他这个弟弟心中的想法,他冷眼看着齐琅,暗示他快点走。   齐琅看看傅芷砚,看看幼宁,叫他皇兄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他也不忍心,尤其是阿宁妹妹还低着头,像是不高兴了。   他没奈何的对着傅芷砚说:“傅三小姐,走吧。”   傅芷砚攥紧手指,说:“七殿下,您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她不仅是齐琮的表妹,她的兄长傅钧还是齐琮的伴读,同齐琅顾彦等人关系甚好,他们几个便连带着对她这个朋友的妹妹也很是亲近,都跟着傅钧一起叫她妹妹,齐琅有时也随着齐琮的关系,叫她表妹,但不是像现在这样叫她傅三小姐。   自从幼宁与齐琮定婚,他们对她就都生疏了。   她现在与他们,就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齐琅低咳一声,说:“傅三小姐天生傲骨,本王是个不着调的混人,再像从前一样唤你妹妹,怕是唐突了,如果傅三小姐喜欢,本王还像从前一样称呼你。”   “不必了。”   傅芷砚沉着脸走开,齐琅走到幼宁跟前,冲她挤了挤眼,抬手想推推她肩膀,被齐琮一手拍开了。   齐琅觉得皇兄真是不识好人心,他是看阿宁妹妹不高兴了,才想着替他解释两句,他们与傅芷砚一起出来只是巧合,没想到他这般小气,连自己碰一下阿宁妹妹都不给,那就让他自己哄去吧。   如果不是还要送傅芷砚回去,他倒是想留下来看看自己这个杀伐决断的皇兄是怎么哄小姑娘的。   傅芷砚和齐琅一走,幼宁便哼了一声,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就被齐琮从后面拽住。   “松开。”   幼宁甩了一下没甩开,气呼呼的看着齐琮,“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拉扯,成何体统,宁王殿下的威严何在?”   “吃醋了?”   齐琮抬起幼宁的下巴,头一回见她吃醋的样子,既新鲜,又高兴。   幼宁往后退了两步,胡乱的挥着手,欲盖弥彰的说:“谁,谁吃醋了?”   “傅三小姐跟在我后面,你不高兴了。”   “谁不高兴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哼。”幼宁翻了个白眼,斜着头看天空。   齐琮被她逗笑了,幼宁恼羞成怒的说:“你还笑,你要是想娶她,也不必顾忌之前说过的话。”   齐琮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我——”幼宁见齐琮脸色难看,心虚的说:“我只是觉得宁王殿下与英国公府关系一直都很亲密,英国公府若实在想将她嫁给你,你不娶她,便会因此生出缝隙,何况如果像今日这样的巧合多来几次,想来也是宁王殿下不能控制的,可宁王殿下一面像我保证会信守承诺,一面又因为亲情,无法对傅三小姐置之不理,倒不如娶了她,也好过日久为难,以后觉得是我不大度。”   话里的意思,还是在怪他刚刚要送傅芷砚回家。   齐琮听她这么说,心情又愉悦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今日我与阿琅一同用午膳,正巧碰见傅小姐,她有些不对劲,母后担心她,这才让我与阿琅一起送她回英国公府,我今日下午,本就是要去英国公府同外祖父外祖母说清楚。”   幼宁道:“宁王殿下也别总说,除了我,其他姑娘你都不放在眼里,你对傅小姐没有想法,可她与别人不一样,她是你表妹,今日在永宁宫里的,如果是季府的小姐,或者王府,李府的小姐,对你心生爱慕,因为你不娶她,悲痛欲绝,你还会好心的送她回自己家吗?”   他当然不会,明白幼宁的意思,齐琮道:“阿宁言之有理,只是外祖父一家的血脉亲情,是从我出生就定下来的,以后我一定事事都向阿宁言明。”   他凑到幼宁耳边,轻声说:“以后她们谁要是敢纠缠我,我就回家,让王妃给我做主,好不好?”   幼宁耳根子一红,转过身背对着他,“别乱说。”现在才刚定亲,叫什么王妃。   齐琮低笑一声,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逃学来永宁宫干什么了吧?”   他对她的教育问题,一如既往的严格,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关系有所转变,现在是上课的时辰,她不上课正好撞见了他,要是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一顿罚是跑不了了。   “我才没有逃学呢,是姚夫子让我下午不用上课了。”她想了想,还是把齐婉和林玉静等人今日对傅芷砚说得话说了出来。   “宁王,贵妃这是在挑拨你和英国公府的关系。”   齐琮皱眉,“你叫我什么?”   幼宁:“……”他关注点似乎不太对吧。   “怎么不叫表哥了。”   幼宁别扭的说:“傅芷砚也叫你表哥,我不叫了。”   幼宁撇嘴,莹白的脸颊让人想捏一捏。   难怪从刚刚开始就一口一个宁王殿下,原来是在闹这个别扭。   “我派人去同她说,不许她再那么叫我,这个称呼还是你的。”傅芷砚讲究规矩,很少会叫他表哥,今日是故意的。   “那还是算了吧,你特意派人去同她说不许她叫你表哥,英国公府的人回头还以为你是对英国公府有意见呢,再说了,你是英国公一手教导的,英国公为你付出了不少心血,你连一个称呼都不让傅家人叫,多寒心。”   齐琮笑着问,“阿宁这是在关心我吗?”   幼宁坦诚道:“是呀,我关心你,不想让你为难。”   幼宁眼前一暗,“唔——”   齐琮抬起宽大的袖子挡住她们,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你,你干嘛呢?”   幼宁连忙左右看着有没有人瞧见,不远处能看见宫人在走动,幼宁臊红了脸说:“你怎么能在外面亲我。”   齐琮,“我遮住了,没人看见。”她说了那样的话,他没忍住。   幼宁看着他刚刚用来遮挡的袖子,气的不知说什么好,简直是掩耳盗铃,眼下日头正高,永宁宫外宽敞明亮,四处都是宫人在走动,他那个袖子能挡住什么。 第106章   “我要回去了。”   幼宁转过身,摸了下自己的唇,快步向前走。   齐琮追上她,握住她放下的小手,幼宁没挣开,乜他一眼,警告道:“别在外面动手动脚的。”   齐琮捏了捏她莹润的指头,问,“你就这么走了,不管我了吗?”   他俊朗的面庞挂着笑,说出的话像是她欺负他了一样,“好容易碰着你了,两句话没说就要走。”   “昨日不是才见过吗?”他日日都去永寿宫请安。   齐琮同她十指交握,这样她更挣不开了。   “我去福安殿寻你和在这里碰到不一样。”   幼宁问,“哪里不一样了?”   “路上偶遇,是有缘,这是佛祖知道我心里想你,特意指引你过来的。”   他说的煞有其事,幼宁莞尔一笑,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不听他忽悠。   “你别哄我了,不是说去英国公府有事吗?还不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齐琮说:“什么事也没哄你重要。”   幼宁低着头笑,心想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为了在姑娘身上占些便宜,说起甜言蜜语,都是油嘴滑舌。   她眼睛水汪汪的,眼梢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看的齐琮又忍不住凑过去,可惜这回幼宁早有防备,睁着大眼睛瞪他,拇指中指并拢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没能让他如愿。   咚的一声,弹得极响。   幼宁和齐琮都怔了一下,四目相对,幼宁故作凶悍的说:“你又想干嘛?”   说完又是忍不住一笑,齐琮也跟着她笑,幼宁心跳如雷,垂着头搓手,“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齐琮问道:“想出宫玩吗?”   “啊,你要带我出宫吗?”   幼宁心里想着要拒绝他,她这阵子经常往宫外跑,总是跑出去不太好,嘴上却道:“我要回去跟皇祖母说一声。”   “让宫人回去跟皇祖母说就行了,你跟我走。”   “那怎么行,我要当面跟皇祖母说,皇祖母同意了我才能走。”   齐琮道:“这么乖。”   幼宁道:“那当然,我要乖,皇祖母才会喜欢我。”   齐琮看着幼宁明亮的杏眼,红润的唇角,她聪明伶俐,活泼懂事,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不过她脱口而出的话,还是让齐琮心疼了。   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太后的亲孙女,只是寄养在太后身边的孤女,所以从小就知道要乖巧懂事,讨皇祖母欢心。   即便皇祖母宠她,也不像阿娴那般没心没肺,肆意妄为。   “宁王,你在想什么?”   她说不叫他表哥,还真不叫了。   齐琮眼角微动,问道:“你这个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总是拘在宫里不闷吗?”   “那也没办法啊,宫里的规矩如此。”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埋怨过宫里的规矩,不过人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就像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小幼宁的生活。   “你就是太守规矩了,阿娴和你一样大,我回来以后已经在宫外碰见过她好几次了。”   齐娴是公主,又是个会惹事的性子,敬妃轻易不让她出宫,想也知道是她自己偷偷跑出去的。   她倒是蛊惑过幼宁和她一起偷溜出去,不过幼宁就是太听话了,每回出宫都实诚的禀告太后,太后同意了她才出去,十次有九次太后不会同意,还会连着知道齐娴要偷跑出去的消息,让宫人对她严加看管。   齐娴舌灿莲花,也没说服一次幼宁不禀告太后,偷溜出去。   除了成国公府的人来接幼宁,或是太后特许幼宁出宫参加宴会,齐娴会求着敬妃让她一起跟出去,其他时候都是她自己偷溜出去。   齐琮对齐娴,一直都是关心又严厉,幼宁觉得齐娴出宫被齐琮抓个正着,免不了要被教训一番,幼宁也听齐娴抱怨过,说出宫被齐琮捉到,被骂了,没想到他这会提起此事,不像生气,倒像是鼓励她一起偷溜出去。   “可是宁王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要尊礼法,守规矩,我记得有一次我和阿娴偷偷跑去冷宫,故意让人调开守卫,偷摘了冷宫太妃种的石榴,那时候你不在皇宫,回来之后这事已经过了半个月,可你特意抽空把我和阿娴叫到景阳殿,罚站了一个时辰。”   齐琮:“……”   这都是她刚进宫的事了,那时候皇祖母才刚让他好好教她,他不敢辜负皇祖母,对她比往常教导阿娴还琅还要严厉些,告诫她,她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皇祖母的颜面,不能丢皇祖母的脸。   “还打了五个手板。”   幼宁托着白皙的手掌给他看,掌心光洁,记得当年他狠了心打她五个手板后,她稚嫩的手掌浮起红痕,晶莹的水珠溢满眼眶,阿娴哭的厉害,她却抿着唇,执拗的看着他。   许是不服,觉得他为了那种事打她是小题大做。   冷宫偏僻,是历朝罪妃的归宿,许多皇妃到冷宫之后,因为巨大的落差和昔日对手的刻意欺辱打压,死的死,疯的疯,有的见人就打,甚至把遇到的人当成自己的仇人,早前就有废妃被掐死,那地方,连送饭的宫人都不敢久待,两个小丫头胆子大,竟敢支开宫人,跑进去摘石榴。   他本以为偷偷去冷宫摘石榴,必是阿娴的主意,结果是他想错了,竟是幼宁无意间发现冷宫墙角种了几棵石榴树,垂涎许久,和齐娴一合计,一个贪吃,一个好玩,便故意支开宫人去偷。   如此胆大,任性妄为,怎能不罚。   一人给了五个手板,那次惩戒之后,确实狠狠的震慑了两个小丫头,老实了不少,只是那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来会为了那五个手板后悔过多少次。   小姑娘乖巧伶俐,怎么能打呢。   “你是养在皇祖母身边的,须得谨言慎行,不能坏了宫中规矩。”   幼宁开始翻旧账,重复当年他教训她的话。   幼宁那时候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被他罚了之后,又羞又愧,记得格外清楚。   齐琮在她掌心抚了抚,温声说:“是我错了。”   “那我以后再犯错,你还会打我吗?”   幼宁趁机问道。   齐琮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轻笑一声:“自是不会,我不会打自己的王妃。”   妹妹可以教训,妻子是要宠的。   这么一说,幼宁觉得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不免有些恃宠生娇,挥着衣袖命令齐琮,“走吧。”   她这头一回先斩后奏,竟然是在齐琮的劝说之下。   没有经过太后的允许就出宫,眼瞧着宫门就在前面,雪兰着急的问良辰,“良辰姐姐,太后娘娘那里若是怪罪怎么办。”   良辰道:“无事,殿下刚刚已经派人去禀告太后了。”   雪兰松了口气,跟着到外面才发现宁王殿下并未坐马车,是骑马过来的。   “没有马车。”   齐琮嗯了一声,说:“我们骑马过去。”   良辰上前为她把披上披风,齐琮上马之后,向她伸手,“上来。”   幼宁将手放到他的手掌,被他用力带到了马上,背后贴上结实的胸膛,幼宁胸口涌入一股暖流,说不出的感觉。   齐琮一手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幼宁裹着披风,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良辰和雪兰,问道:“良辰和雪兰怎么办?”   “有人伺候你,不用她们。”   马蹄奔腾,上好的汗血宝马四肢壮实,跑起来飞快,幼宁害怕的让齐琮慢一些。   齐琮嘴上答应着,幼宁却感觉越跑越高,吓得握住齐琮的手腕向后往他怀里靠,她背对着齐琮,自然没有看见他唇角的弧度是多么的肆意张扬。   她不敢打扰他骑马,愤愤的想等会停下来一定要找他算账,他肯定是故意着。   一路颠簸,马车停在一座威严的府邸,左右各立一座石狮像,建筑宏伟开阔,门口站了两排护卫,正是英国公府。   门房一见齐琮便笑着迎了上来,幼宁刚稳下心神,见他把自己带到英国公府了,着急道:“你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   她不认为英国公府会欢迎她这个抢了自家宁王妃之位的人。   齐琮把她发髻上轻移的步摇扶正。   “外祖母她们想把傅芷砚嫁到宁王府,带你过来,让你安心,她们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做什么。”   幼宁想到自己今日因为他要送傅芷砚回家,不可避免的同傅芷砚接触生他气,就觉得自作孽不可活,她一点都不想到英国公府的地盘上示威。   “不用了,我很安心,不会误会你,你有事,自去商议,我在这里等你。”   幼宁抱着马背不愿意下去。   齐琮笑着说:“还是下来吧,这匹马认主,我不在,它会把你摔下来的。”   “啊,是吗?”   幼宁脸上一白,惊慌失措的伸着两个胳膊让他把自己抱下去。   齐琮一笑,没抱她,只是伸着胳膊让她扶。   幼宁脚落到地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真的不能不去吗?”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齐琮。   “来都来了,不带你进去,外祖父会怪罪的。”   听起来,他还挺尊敬他外祖父的,可若是如此,他又怎么抵抗的了他外祖父苦苦哀求。   “殿下。”   一袭蓝衣的傅钧从里面走出来,躬身向齐琮行礼,幼宁眼睛一亮,“傅表哥。”   傅钧抬头,对着幼宁略一点头。   有熟人在,幼宁安心许多,跟着齐琮走上前去。   “祖父在广宜院等你和幼宁。”   齐琮微微颔首,偏头对幼宁说:“走吧。”   幼宁有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偏偏良辰和雪兰都没跟来,她想回宫也不知道路。   幼宁跟在齐琮身旁,英国公府庭院深深,经过大门仪门,绕过大厅,来到后院内园,廊庑曲折,花园错落,布局巧妙,堆砌的高石之间一簇簇红粉鲜花争奇斗艳,流水波澜清澈。   前院宏伟威严,内园曲栏精致,皇城中,除了宗亲王府,也就出过多位皇后的英国公府有如此底蕴了。   广宜院是英国公居住的院子,四面被假山凉亭围起,白墙黑瓦,院门口种着两颗榕树,算是整个后院花团锦簇中的一点绿。   院落里戟架上摆着刀枪,武将气息铺面而来。   正堂里,头发灰白的英国公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脸上沟沟壑壑,布满皱纹,精神头却不错,见齐琮进来,先是同他行了君臣的礼仪。   齐琮扶住他,躬身给他行晚辈礼。   “外祖父。”   幼宁跟着齐琮行礼。   英国公看了幼宁一眼,点头夸道:“是个漂亮丫头。”   他怕是没怎么夸过人,幼宁听出他话里的勉强之意。   他的面相也很冷酷,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国公,眉眼自带肃杀之气,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幼宁跟在齐琮身边,下意识的拽了拽齐琮的衣袖。   桌子上只摆了茶水,英国公也没料到齐琮会把幼宁带过来,他平日里忙着朝堂和军中之事,英国公府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小一辈的男丁由他教导,女孩都是府中女眷教导,同他并不亲近。   且英国公府的女孩都是刻板守礼,见到他也只是规矩的行礼,并没有太多交流,他也不太会同女孩相处。   英国公早听外孙说过,未来的外孙媳妇天真活泼,和他们家食不言寝不语的风格不太一样,他看着躲在外孙身边,娇滴滴的小姑娘,挤了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觉得很是别扭,又不自然的板着脸,对伺候的丫鬟吩咐,“去弄些糕点过来。”   他吩咐完又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齐琮问,“今日过来什么事?”   本来他是让齐琮过来亲自劝解英国公夫人的,他那个夫人自从太后赐婚,又入不得宫,见不到皇后以后,就跑到他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那个老妻他是知道的,蛮不讲理,自己年轻时就不想与她计较,让了一辈子,纵的她为所欲为,到了这个年纪,儿孙满堂,更是降不住她。   且他不擅长狡辩吵架,他夫人那张嘴,却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此次英国公府失了脸面,分明就是她擅自做主,散播英国公府要与宁王府结亲的消息,结果太后下旨给齐琮和幼宁赐婚,她又反过来怪是齐琮不顾血脉亲情,不将外祖家放在眼里。   英国公心知是妻子不对,却说不过他,只能把这个麻烦甩给外孙。   只是没想到外孙把外孙媳妇也带来了,这种事当着外孙媳妇的面,还不好开口。   “外祖父,今日在永宁宫遇到三表妹,她身体似乎不适,本王以为,还是让她在家里多休息,待身体好了,再入宫听讲吧。”   幼宁一愣,齐琮跟英国公说话,倒是一点不委婉。   傅芷砚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齐娴也定了亲,只待择吉日成亲,齐娴出嫁之后,身为她伴读的傅芷砚自然也就不用再入宫听讲了,眼下齐琮让傅芷砚在家里好好休息,意思就是不让她再入宫学习了。   英国公府早前已经是打算让傅芷砚在家里待嫁,让她重新入宫听讲,也是英国公夫人想让她去皇后跟前求求皇后,企图在婚事上有所转机。   齐琮这么说,就是明摆着告诉英国公府,不要再做那些没用的事了,他不会娶傅芷砚。   英国公低咳一声,道:“这事不归我管,你得去和你外祖母说。”他又看了眼幼宁,用眼神问齐琮,当着幼宁的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妥。   幼宁垂首坐在椅子上,并未抬头。   齐琮道:“外祖父,这是英国公府的家事,本王本就不该管。”   齐琮还未说完,外面的丫鬟便通报说国公夫人来了。   幼宁并不意外,陛下亲自让人去吩咐,不许英国公夫人入宫见皇后,宁王府这几日也是闭门谢客,堂堂英国公夫人,也不能堵在宁王府门前不走,她就一肚子气也没处发,今日好容易齐琮亲自上门,英国公夫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听说他来,便急匆匆的带着人赶过来了。   “阿琮,外祖母的心肝啊。”   老夫人人未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   “咳。”   幼宁刚喝了一口茶,吓得差点没吐出来。   齐琮轻拍了一下她的背,“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幼宁看着面前的‘心肝\',忍不住想笑。   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进门,看到幼宁,脸色变沉了下去。   幼宁起身行礼,英国公夫人看也没看他,朝着齐琮说:“阿琮,外祖母问问你,外祖母到底是犯了何错,你母后不许外祖母入宫。”   “外祖母误会了,不是母后的旨意。”   英国公夫人哂笑一声:“陛下的旨意,还不就是你母后的意思。”   不容齐琮辩解,她就摆手道:“罢了,也不必再说此事了,大齐一品诰命,不配入宫。”   幼宁心中惊讶,早就听说英国公夫人是个不太好说服的人,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原本还觉得这话说的夸张,往日在永寿宫里见到的英国公夫人,同一般命妇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怕今日见到的,才是真正的英国公夫人。   执拗,强势,又不怎么讲道理。   英国公夫人这么说,齐琮也没解释,因为英国公夫人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气渐冷,外祖母在家里好生歇息。”   英国公夫人冷笑,“如今皇城里提起英国公府,谁不奚落几句,我还怎么安心。”   英国公夫人一进门,英国公就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茶,不发一言。   齐琮淡定道:“谁这么胆大,再有此种言论,传到外祖母耳里,把名单写下来,送到宁王府,本王会让他们闭嘴。”   英国公夫人噎了一声,道:“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能堵住十个人的嘴,难不成还能堵住大齐所有百姓的嘴,何况英国公府颜面已失。”   “那依外祖母的意思,该如何挽回英国公府的颜面。”   英国公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齐琮又道:“英国公府百年世家,世代功勋,家中嫡女给人做妾,便不丢颜面?”   “宁王的侧妃怎是普通妾室。”   英国公府是要扶持齐琮上位的,如今太后懿旨赐婚,太后偏宠幼宁,只能暂且委屈她们芷砚,待将来阿琮登基,册谁为皇后,就不是太后能做主的了。   “外祖母不必再操心此事,本王不会纳侧妃,即便是父皇和母后下旨。”   英国公夫人气结,狠锤了两下自己的大腿,哭诉道:“我可真是命苦啊。”   英国公夫人哭了一通,见齐琮油盐不进,余光逮到幼宁,冲着她说:“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个小姑娘。”   幼宁:“……”这关她什么事。   “夫人,有何赐教。”   英国公夫人又哼了一声,说:“你可读《女戒》《女则》《女德》?”   齐琮眉头微皱,幼宁倒是想知道这位英国公夫人能说出什么话挤兑她,对齐琮摇了摇头,笑着说:“略读过。”不过读着实在没趣,并不太记得内容。   “女子忌妒,你这还未嫁入宁王府,宁王便扬言只娶一妻,是你给宁王出的主意吧。”   “不是。”   英国公夫人道:“就知道你会否认,可宁王身为皇子,应以皇嗣为重,怎能只娶一妻,你应该多加劝解才是。”   这种谬论,幼宁第一回听见,甚是新鲜。   英国公听妻子莫名其妙的教训幼宁,也皱着眉,正色道:“莫要胡言。”   英国公夫人瞪他一眼,他看幼宁并不胆怯,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便又坐了回去,继续喝茶。   “夫人是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阿宁谨记夫人的教诲。”   英国公夫人:“……”   她本想狠狠训斥幼宁一番,没想到这丫头不卑不亢的,倒让她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你记着什么教诲了?”   幼宁道:“劝宁王殿下要以皇嗣为重。”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让他许诺只娶一妻?”   “夫人是亲眼看见我让宁王只娶一个了吗?”   “你……”   英国公夫人气的脸都白了,幼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齐琮,“我说错话了,惹夫人生气了。”   齐琮看着低眉顺眼的幼宁,就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不过不是好欺负的,就代表可以被人欺负。   “外祖母,本王今日带阿宁过来,是敬重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教导之恩,对母后的生养之恩,外祖母执意要刁难阿宁,那么便是对本王不满,晚辈不言长辈过错,外祖母口中英国公府失了颜面,因何失了颜面,想必外祖母心里也清楚,不是本王的原因,本王顾忌英国公府的颜面,但也无法阻挡有人拿着英国公府的颜面踩在脚底下,用来威胁本王,言尽于此,望外祖母珍重。”   齐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拉着幼宁就走。   走到门前的时候,刚好遇到傅芷砚的母亲,她给齐琮行礼,齐琮绷着脸,只淡淡的喊了一声舅母。   傅钧送他们出来,语气歉然道:“外祖母性子要强,这事不在她意料之中,她一时难以接受,还望殿下莫要介怀。”   说完,就朝着幼宁拱手道:“王妃也不要往心里去,你与殿下,郎才女貌,殿下顶天立地,王妃温柔美丽,天造地设的一对。”   幼宁倒是真没往心里去,勾着唇角说:“借傅表哥吉言了。”   合该傅钧会说话,捡着齐琮爱听的说,齐琮神色稍缓,道:“外祖母之言,与你无关。”   傅钧立在一旁,恭送齐琮和幼宁。   外祖母的话,太不知所谓了。   宁王虽与英国公府亲近,但毕竟是皇子,他的婚事英国公府本就不应该插手。   更不该在企图将芷砚嫁到宁王府失败后,出言教训幼宁,幸而殿下顾念旧情,没有计较。   齐琮捏捏幼宁的脸,“受委屈了。”   他知道外祖母会与他说傅芷砚的事,带幼宁过来,也是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决心,未曾想外祖母因为不能入宫的事,失了颜面,埋怨于心,发泄到了幼宁身上。   幼宁说:“没有,我知道,你护着我呢。”她在太后身边那么久,见惯了宫里面妃嫔之间的针锋相对,便是没有齐琮给她撑腰,她也不至于被英国公夫人那几句话刺激到,只是觉得自己高估了百年世家的主母,也不过如此罢了。   可能是她自觉对齐琮恩重如山,齐琮自幼丧母,是靠着英国公府的庇护才有今日,齐琮知恩图报,英国公夫人才会有恃无恐。 第107章   齐琮扶着幼宁上马,忽然叹了口气。   齐琮牵着马绳,问道:“叹什么气?”   幼宁垂头看他,面带愁容,“你这样把我带到英国公府,当着夫人的面说那样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你?”   齐琮对她好,她感受的到,自然也不希望齐琮为了她为难,虽然眼下大齐的皇子中没有比齐琮更适合做太子的,但宣德帝一日未立太子,这个位子就未必一定会是齐琮的,何况宣德帝本就偏袒齐瑛,齐琮之所以有今日的威望,确实离不开英国公的悉心培养。   这么多年,英国公为齐琮遮风挡雨,即便齐琮如今羽翼已丰,可若是失去英国公府的支持,前路必会受阻。   齐琮自回京以后,风头无两,朝堂之上许多重要的职位都慢慢换成了他的人,齐瑛表面上是后退了,暗地里却在默默的等待机会,齐瑛这个人不像他的母亲林贵妃一般做事鲁莽,他懂得隐忍退让,伏低做小,越是这种人,越是要小心。   这个时候,齐琮若是与英国公府内讧,保不齐他就会扑上来。   齐琮唇角轻翘,看出她心里的担忧,故意逗她,“不过就是和我断绝往来罢了,阿宁放心,即便是外祖父不认我这个外孙,我也不会娶傅芷砚,我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阿宁,本王不会负你。”他抬起头,眸光温润。   幼宁心中大震,急急道:“什么叫即便英国公不认你这个外孙,这怎么行?”幼宁一手搭在齐琮的手背,齐琮反握住她的手,盯着她洁白的手背,拇指轻抚,“别乱动,当心掉下来。”   幼宁说:“我要下去。”   “下来做什么,不是要去买糖葫芦吗?哥哥牵着你去买。”   她说不叫她表哥,因为傅芷砚叫了,但宁王宁王的齐琮听着别扭,便以哥哥自称。   他语气淡然,好像与英国公府决裂只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幼宁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齐琮嗯了一声。   “你刚刚说英国公会因为此事,不再认你。”   齐琮道:“不认便不认吧,在哥哥心里,阿宁最重要。”   幼宁深吸口气,从齐琮手中抽出手掌,搭在齐琮的身上,痛心疾首的说:“英国公是你的亲外祖父,你的一身武艺,全是英国公亲自教导,你是皇子,幼时居于后宫,前朝之事,都是英国公替你谋划,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与自己的亲外祖父翻脸呢,快抱我下去,咱们现在就去给英国公认错。”   她伸着双手,让齐琮抱她。   齐琮站着不动。   幼宁催促道:“快点呀,我要下去。”   “没有用。”   “不可能,英国公是你的外祖父,只要诚心认错,他不会跟你计较的。”   他轻笑一声,继续牵着马走。   幼宁扭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英国公府,“你别冲动啊。”她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想到他是皇子,普通人是外祖父比外孙辈分大,外孙给外祖父认错天经地义,但对于齐琮来说,他是皇子,英国公是臣子,尊卑有别,自己刚刚让他给英国公认错,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宁王,我的意思是说,英国公对你是很关心的。”   “本王知道。”   “那你就给英国公服个软呗,给长辈服软,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她刻意用激将法,齐琮问道:“你知道现在回去给英国公服软,意味着什么吗?”   幼宁眸色一顿,垂头道:“我知道。”   英国公府无非就是想把傅芷砚嫁给齐琮,女人当然都想自己的夫君只娶自己一个,何况是她,但齐琮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子,英国公府亦不是普通大臣,他是当朝国丈,齐琮的亲外祖父。   齐琮脸色一沉,“知道你还要回去,本王记得你从小就不爱读女则女诫这类书,你说女子在感情上与男子一样,都是霸道的,希望自己是对方的唯一,只是男人光明正大的三妻四妾,要求女人三从四德,而女人却要守在闺阁中,等候丈夫在众多妻妾之中偶尔想到自己,等到了便是□□喜,等不到便是彻夜不眠到天明,本就不易,却连一条条约束女人的规矩,都是女子写出来的,明明心里在意,却要故作大度,为了丈夫的欢心,谦虚忍让,你说你极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怎么如今,也学那种女子的想法了。”   幼宁惊讶的看着他,“这些话你怎么会知道。”这话她只同李嬷嬷说过。   “本王既亲自教你,当然要向你身边伺候的人了解你。”   幼宁讪笑一声,不好意思的说:“我那时候,只是为了不读书,信口胡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宫人们都知道,我是最守规矩的一个人。”觉得三从四德不对的人,在其他人眼里算是不懂规矩了。   男尊女卑在这个时代固有思想,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能力同男权对抗,也没有想过带领女性打破这个封建思想对女人的限制,她也没那个能力,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齐琮认真道:“我不想你成为那样的女人。”   幼宁睫毛轻颤,手指戳着马头,“什么样的女人?”   “谦虚柔顺,战战兢兢揣测我的心意,我每晚会不会去你的房中。”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幼宁脸上有些红,“我才不会呢,即便你以后有许多妾室,我也不会……哎呀,你打我做什么?”   幼宁瞪着齐琮。   “混账话,哪里来的妾室。”   “可是……可是英国公府那里怎么办?如果英国公不帮你了,会不会帮别人。”这个别人也就只有齐瑛了。   幼宁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英国公府与林家一直都是势同水火,但也难保齐瑛知道英国公府与齐琮不和之后,从中作梗,把英国公府拉拢过去。   毕竟英国公府支持齐琮,是因为齐琮是孝端皇后之子。   可如今齐琮不愿意娶傅家的女儿,这就等于断了英国公府再出一位皇后皇妃的路。   齐琮道:“说不准。”   幼宁看着齐琮凝重的表情,道:“边关罗将军那里现在有多少兵了?”   “怎么?阿宁是要给哥哥排兵布阵,做哥哥的军师了。”   “我算一算如果英国公府不帮你了,你的胜算有多少。”   “不相信你未婚夫?”   “宁王殿下你雄韬伟略,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这么些年,许多事情都是英国公和国公府的世子公子们在替你出面。”一旦英国公府不帮齐琮做事了,许多势力都会崩溃,倒向齐瑛那边。   齐琮笑着说:“阿宁可真是聪明,你说的没错,许多事情,都是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在做,那些暗线势力,亦是外祖父舅舅在联系,失去那些势力,父皇偏向齐瑛,我很可能会输。”   他说的风轻云淡,唇角还忍不住上扬。   幼宁拧着眉心,往他凑着脖子,“这么严重,你还笑得出来。”   “哈哈——”   齐琮笑得更欢了,“阿宁,如果我输了,你可愿意陪我一起去死。”   幼宁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齐琮一愣,没想到她想都没想,回答的这么快。   “阿宁,你可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   幼宁点头,“嗯,陪你一起死啊,你如果输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独活。”她都与他订婚了,以后要嫁给他,他失败了,她肯定是活不成的。   她说的理所应当,齐琮忍不住上马,把她捞到怀里,正要亲她,幼宁胳膊肘推着他的胸口,“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还在想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年纪轻轻一起去死吧。   齐琮抚平她皱起的眉头,“那你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吗?”   幼宁沉默片刻,道:“不如还是去向英国公服个软吧。”   “傻阿宁,你以为服软就行了吗?英国公府要的可不仅仅是侧妃之位,第一步妥协了,往后她们想要的就会更多,你以为傅家能让你一辈子踩在她们家女儿之上?”   “难道到时候,连你也保护不了我吗?哎,我只是觉得英国公府对你是很重要,但也没到没他们就不行的地步,不过就是有些冒险罢了,英国公府也没厉害到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你的妻子给弄死吧。”   她一脸认真的分析,齐琮唇角不住上扬。   “你怎么总是笑,你——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齐琮摸摸她的脸,“小傻子。” 第108章   “你什么意思?”   齐琮笑着说:“外祖父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本就不赞同外祖母要把傅芷砚嫁给我,只是英国公府内宅之事都由女眷做主,外祖母的决定他不便插手,但朝政大事,外祖父怎么可能听外祖母的,便是外祖母因此事对我不满,我是她的外孙,母后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岂会因为一个孙女,对自己的女儿和孙子不利。”   幼宁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才是真话,英国公府同他血脉亲情,为他筹谋这么多年,论亲情,他是英国公嫡长女留下的唯一的血脉,自是比傅芷砚这个孙女珍贵,轮地位,更是十个傅芷砚也比不上一个嫡皇子,英国公府怎么着也不会因为傅芷砚嫁不成齐琮就与他翻脸,她刚刚信他说的英国公会因为此事不认他的鬼话,也是关心则乱了。   “你真的是骗我的,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他以前可不会这样逗她,没个正形。   幼宁恼羞成怒的握拳捶着他的胸口,齐琮笑着握住她的手,幼宁瞪着他,“放手。”   齐琮俯下身,唇角凑到她的耳边,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他目视前方,余光瞥着她脖颈边细碎的茸发,她以为他要亲上来,抿着唇,扭头往旁边避,等了一会,没见他有什么动作,眼角忍不住往他这边挑着看,正对上他戏谑的目光,顿觉羞恼。   “你——”   她话还未说完,齐琮一扬鞭,身下骏马突然加快速度,幼宁身形一晃,吓得抱紧齐琮的手臂。   齐琮低头,见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双清澈的杏眼半弯着,威胁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齐琮,你要是再这样欺负我,我——”   “你就怎样啊?”   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刺激到了幼宁,想到从前他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教导她功课的表哥,说一不二,幼宁觉得是不是自己脾气太好了,才让他总是捉弄自己。   有一就有二,这要是捉弄自己上瘾了,以后还得了。   “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咬你了啊。”   她故作凶悍的样子落在齐琮眼里更乖了,像炸了毛的小兔子。   齐琮拍拍她的脑袋,把胳膊凑到她跟前,大方的说:“给你咬。”   幼宁:“……”这是瞧不起她?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咬你啊,我真咬了啊。”   齐琮闷笑一声,又把胳膊往她唇边送了送,“想咬便咬,怎么还不咬?”   “那我要是咬了,你不会治我一个僭越犯上的罪吧。”   齐琮道:“这可说不准。”   “说不准是什么意思?这是你自己给我咬的,难不成我咬了你,你真要治我的罪?”幼宁拧眉。   “你可以试试。”   哪有人主动要求别人咬自己的,幼宁总感觉是个陷阱,这人不会是故意让自己咬他,然后借着僭越犯上的说法要惩罚自己,然后罚自己亲他吧?   幼宁开始胡思乱想,脸上发烫。   “阿宁这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这么红,不会是觉得我要罚你亲我吧。”   幼宁不可思议的看着齐琮,这人要不要说的这么准,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幼宁摸着自己的脸。   “怪不得阿宁暗示本王罚你,原来是这么想的,阿宁要是喜欢的话,本王可以天天那么‘罚’。”   他咬重了罚那个字。   “闭嘴,不许说了。”   幼宁抓起他的胳膊,撩起衣袖咬下去,肌肉硬邦邦的,幼宁想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厉害,最后也没忍心使劲,牙齿离开的时候,他的手臂上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不仔细都瞧不出来,估计用不了多会便会消失。   她抬起头,看着齐琮脸上得意的表情,语气严肃的说:“你不许笑,这是在马上,我怕摔了才口下留情,你以后在这样,就不是轻轻一口能解决的了。”   齐琮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的说:“小兔子也喜欢咬人。”   幼宁见他还敢动手,张着嘴作势要咬他的手指。   “唔——”   幼宁刚好咬住齐琮的食指,傻眼了,她以为齐琮会躲开的,哪知道他非但没躲,反而把手指往她嘴里送。   齐琮的手指包裹在她温暖的唇腔中,头皮一麻,看着幼宁茫然的神情,嘴唇红润,怀里的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越是无辜的眼眸,越是勾人,齐琮顿时生出不好的心思,暗骂自己禽兽,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怕是吓得成亲之前都不敢与自己一起出来。   幼宁反应过来,眼神悠然转怒,把他的手指吐出去。   齐琮低咳一声,解释说:“我没想往你嘴里伸,只是想戳你的鼻子。”谁曾想她竟主动张嘴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   “别说了。”   幼宁垂头,觉得丢死人了,本来是要作势咬他吓唬他,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的后背贴着齐琮的胸口,感觉他呼吸有些快,骑马的速度也快了些,幼宁发现这不是去买糖葫芦糕点的路,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英国公府和宁王府本就距离不远,原本他逗她骑得慢,加快速度后没一会就到了宁王府。   他把她从马上抱下来,脚步匆匆的往府里走。   幼宁吓了一跳,要他把自己放下来,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一句话也没说,让她听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的,幼宁心里也乱了,面红耳赤的埋头在他的胸口,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   好在宁王府的下人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怎么的,一路到齐琮的寝房除了守门的护卫,在院子里一个走动的下人也没遇到。   齐琮把幼宁放在床上,亲吻她的唇瓣。   他的唇是火热的,幼宁让他亲着,睫毛轻颤,脑袋懵了懵,随即伸手推他。   “琮表哥,你干嘛呢。”   齐琮呼吸灼热,声音低哑蛊惑,“乖,就亲一亲。”   他诱哄着她,占尽便宜。   幼宁被他搂着,感觉他的急切,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领口,说:“琮表哥,我想吃糖葫芦。”   齐琮嗯了一声,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嘬一口,“等会让人给你买。”   幼宁感受到他的敷衍,推了推他的肩膀,“那我还是回宫让御厨给我做吧,时候不早了,表哥送我回宫吧,再不回去,皇祖母要担心了。”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外面天已经黑了。   齐琮又同她亲昵了一会,替她把衣裳整理好,幼宁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羞愤的嗔了他一眼。   “你今日哄我出宫,就是为了占我便宜吧。”   齐琮喊冤,“今日原本只是要带你去外祖家,让你看清我的心意。”至于现在她怎么在宁王府,实在是她嘴巴又甜人又乖,他没忍住。   幼宁哼了一声,“流氓,下次休想这样哄我出宫。”   “等我们成亲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何须哄你出来。”   幼宁噎了一声,红着脸说:“那还早着呢,皇祖母说了,要把我多留在身边一些时日。”   对于这点齐琮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她毕竟年纪比他小这么多,不过便是皇祖母想留她,也不过一两年罢了,留不长,他不成亲,底下的齐瑛还等着迎娶王妃,林贵妃肯定会去父皇那里吹枕边风的。   毕竟他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同他差不多大的傅钧,妻子肚子里都怀着第二个孩子了。   齐琮看了看幼宁的肚子,忍不住想她肚子里怀着孩子时的样子。   幼宁发现他在往自己肚子看,捂住自己的肚子问他,“你看我肚子做什么?”   齐琮收回视线,淡定的说:“阿宁你的腰怎么又细了。”   幼宁果然很开心,姑娘家当然都喜欢被人夸纤细,她摸摸自己的腰,自己照着镜子,“我这阵子好像确实瘦了点。”   她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最近变化挺大的,脸还是那张脸,总感觉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把头上移了位置的发钗步摇全部拔掉重新插,发髻也有点乱,只是良辰和雪兰没跟过来,齐琮屋里伺候的没有丫鬟,她自己也不会梳发髻,只能将就一下。   她对着镜子,发钗怎么都戴不好,觉得别扭,镜子里,映着齐琮支着头,躺在床上看她。   她抬着手臂,插了好多次都弄不好,烦了,把手里的花影霓裳金步摇往梳妆台上一丢,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齐琮走过来,幼宁迁怒他,“都怪你,弄乱我的头发,我发钗也插不好了。”   “这不是挺好看吗?”   齐琮没看出来她的发髻哪里不妥。   幼宁摸着自己的发髻说:“我这里掉了两撮头发,我自己盘上去了,但是比较扁平,没有雪兰给我梳的高,那两支钗我也插的不好看。”   她说了齐琮才发现好像确实和她出宫时的发髻有点不一样了。   “我让人进来帮你梳。”   “不用了,你府上的丫鬟未必会梳这种发髻,要是梳的不一样,回去皇祖母会看出来的。”幼宁做贼心虚。   齐琮笑着说:“看出来也没什么,皇祖母知道你是同我一起出来的,也会理解我的。”   毕竟他年纪是真的不小了。   幼宁听他如此厚颜无耻,气的踩了他一脚。 第109章   齐琮笑着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圈,下巴抵住她的肩膀,“这么晚了,不如我派人同皇祖母说一声,就不回去了吧。”   “宁王。”幼宁气的推开他的手,“你还是个王爷呢,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即便我与你有婚约在身,毕竟还未成婚,怎能在宁王府留宿。”   她气的脸都红了,齐琮轻轻一笑,说:“好了,同你说笑呢,过来亲我一口就送你回去。”   幼宁才不听他的,转身往外走,挑开珠帘的时候回头见齐琮还站在远处。   她瞪了齐琮一眼,“走啊。”   齐琮指了指自己的脸。   幼宁抿了抿唇,一脸嫌弃又不得不低头的向他走过去,齐琮眼眸含笑的看着她,幼宁走到他跟前,抬起头,哼了一声。   齐琮催促,“快点,你再不回去皇祖母要等着急了。”   简直是厚颜无耻,幼宁磨了磨牙。   “你低头啊,我亲不到你的脸。”他太高了。   齐琮双手叉腰,把脸凑过去。   幼宁嘴唇贴到他的脸上,停顿片刻,问道:“可以吗?”   亲都亲了,未免他找借口说碰一下不算,幼宁未雨绸缪的先问他满不满意。   占了这么大的便宜,齐琮要再说不满意,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齐琮一手拖着她的后脑勺,又在她唇上轻碰了几下,心情舒畅的送她回宫。   回到宫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良辰和雪兰两个候在永宁宫门口,一瞧见她便着急的迎了上来。   齐琮要去给太后请安,幼宁不想和他一起进去,便想着先回福安殿让雪兰帮自己梳头发,这时陈嬷嬷走过来,请她和齐琮进去。   太后坐在凤榻上,偏过头向外面看。   门帘刚挑开,太后的脸就沉了下去。   幼宁跟在齐琮身后进去,两人给太后行礼,太后阖上眼皮,装作没有看见两人。   果然是生气了。   幼宁看向齐琮,用眼神示意,问他怎么办。   齐琮把人家的宝贝明珠拐出宫一天,又是先斩后奏,这么晚才回来,太后当然不能给他好脸色,他自觉地跪到地上。   幼宁一看,也弯着膝盖跪了下去。   齐琮在外面身份再高贵,到了永宁宫就比不上幼宁金贵,他跪下不要紧,幼宁的膝盖才刚碰到地面,陈嬷嬷便轻咳一声。   太后睁开眼,瞧见幼宁也乖乖的跪在齐琮旁边,慢悠悠的说:“阿宁过来,给皇祖母捏捏肩。”   幼宁哦了一声,站起身,看向齐琮。   齐琮笑着让他过去。   幼宁跪坐在榻上,给太后揉肩,太后看着她,脸色悠然一变。   “皇祖母,怎么了?”   “没什么,往上面捏捏。”太后眼神扫过齐琮,又闭上了眼睛。   幼宁一边揉肩一边往齐琮看,齐琮笔直的跪在地上,毫无怨言。   这是太后有意要罚他,幼宁想到今日他捉弄自己,暗骂了声活该。   不是厉害吗?到了皇祖母跟前还不是要跪下认错,幼宁挺了挺身板,看他以后还敢欺负自己,有皇祖母给自己撑腰呢,她见太后没睁眼,得意的冲他吐了下舌头。   齐琮被她逗笑了。   幼宁看他一点都不害怕,比着口型威胁,“我要告诉皇祖母,你今天欺负我,让她给我做主。”   她弯着眼角,幸灾乐祸。   齐琮的左手移到膝盖处,揉了揉,似乎是膝盖受不了了。   他微垂着头,脸色也不像刚刚那般从容。   幼宁心里一紧,刚要问他怎么了,转念一想,他可是从小习武,行军打仗的将军,身体那么健硕,怎么可能跪这一会就不行了,肯定是故意装可怜让自己给他求情。   幼宁避开视线不理他,齐琮又开始揉右腿。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浑身都是伤,也不知道膝盖有没有伤到,这也跪了好一会了,就算是他今天哄自己出宫,也不过是大半日而已,他一个王爷,跪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幼宁斟酌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皇祖母,我给您捏的怎么样呀。”   太后嗯了一声,说:“很好,累了就坐着歇会吧,不用捏了。”   还是没睁开眼睛。   “不累不累,那个,皇祖母。”幼宁咳嗽一声,“天气转凉了,这殿里还没铺毯子呢,又硬又凉。”   齐琮唇角翘起。   太后哪里听不出来幼宁这是心疼齐琮跪在地上,舍不得了。   太后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齐琮,这是她的亲孙子,她当然也舍不得重罚。   “起来吧,别跪着了,你阿宁妹妹都说了,地上凉。”   太后话说的如此直白,幼宁脸上一红。   齐琮站起来道:“谢皇祖母。”他又朝着幼宁拱手,“谢阿宁妹妹求情。”   “谁……谁给你求情了。”幼宁不承认。   太后道:“没出息的丫头,真是被人家捏的死死的,皇祖母给你做主,才跪了这么一会你就心疼了。”   “我没有。”   幼宁看向齐琮,见齐琮立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这是看自己笑话呢,早知道不给他求情了。   “皇祖母,今日虽是琮表哥带我出宫,可这错也不在他一个人身上,皇祖母罚他,倒像是让他担了阿宁的错一样。”   太后看她一脸天真,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罚齐琮。   “傻丫头,这事自然是你表哥的错,你有什么错?”   幼宁还是不解,太后看着单纯的小孙女,又瞥了眼站在底下的齐琮,这个孙子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遇到阿宁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阿宁那领口底下的一片肌肤,都泛紫了。   这还没成亲呢。   自己养的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被他欺负成这样。   太后原本没打算罚他跪那么久,只是气他越来越放肆,私自把阿宁带出去,幼宁坐过来的时候,侧着身子,领口松动,她刚好看到她脖子上的印迹,她是过来人,岂会不明白那是什么。   当即就要狠狠罚他,谁曾想这个傻丫头竟然心疼了。   太后也不好在两人面前提起这事,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外祖母现在还想着把傅家那个丫头嫁给你做侧妃呢,你怎么能把阿宁带到英国公府去。”   齐琮没有刻意隐瞒行踪,太后一派人打探就知道他们先去了英国公府,而后便在宁王府待到现在。   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养的小姑娘被占了多少便宜。   齐琮也不狡辩,“是孙儿的不是。”   太后道:“罢了,你退下吧。”   齐琮行了一礼,看向幼宁,幼宁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下意识的就起身要跟出去。   太后拉住她的手腕说:“你给哀家坐下。”   齐琮看着幼宁,微微一笑,“阿宁,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幼宁觉得自己丢死人了,真是色令智昏,他那皮糙肉厚的,皇祖母就是罚他也伤不了他,何况皇祖母也不可能舍得重罚他。   齐琮一走,幼宁就靠在太后怀里撒娇,“皇祖母。”   太后点了下她的脑袋,“你呀,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将来成了亲,不是要被他吃的死死的。”   太后知道幼宁从小就听齐琮的话,把他当兄长,习惯了,可也不能什么都由着他,男人都是不知轻重的,阿宁还这样小,又这么乖。   “我没有什么都听他的啊,皇祖母,我现在不怕他了,我很凶的。”   太后看着小孙女白嫩的脸颊,一双漂亮的杏眼,红润小巧的嘴唇,娇滴滴的,哪里有很凶的样子。   太后和陈嬷嬷都被逗笑了,幼宁被她们笑得有些羞涩,红着脸说:“我说真的。”   太后道:“哟,阿宁这么凶啊。”   幼宁见太后不信自己,闷闷的扭过头捏盘子里的糕点吃。   太后看她这样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你表哥去宁王府了?”   幼宁捏着糕点的手一顿,知道这事也瞒不住太后,老实的点头。   太后道:“你这阵子出宫也不少了,眼下也与阿琮定了亲,皇祖母正在看日子,你没事就待在福安殿里安心待嫁,跟着嬷嬷学女红。”   “那章华殿呢。”   “等日子定下来你就要跟着准备大婚的事情了,那边就不用过去了。”   幼宁听话的答应了,站起身,“我扶皇祖母去休息吧。”   太后道:“你今儿也累了一天了,不用你,回去歇着吧。”   “那怎么成,我要等皇祖母睡着了再回去,免得皇祖母又睡不着。”   “哀家不用你。”   幼宁头一凑过去,太后就看到她脖子上刺目的红紫痕迹,终是没忍住咳嗽一声,说:“脖子。”   幼宁怔愣片刻,忽然想到今天齐琮做的坏事,慌忙低头把衣领往上拽。 第110章   “皇祖母,这个——。”   这个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幼宁尴尬的看向太后,虽然太后宠她,可这种隐私的事让老人家知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幼宁到太后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守寡多年,和蔼可亲的太后,不是个抓着权利不放的人,后宫妃嫔的事不怎么过问,宫妃到永宁宫请安,偶尔提起陛下专宠贵妃,她们这些低位嫔妃受了冷落,日子不好过,太后也只是宽慰几句,给些赏赐,只要贵妃不惹什么乱子,她并不过问儿子宠谁,也不似前朝的那些太后总是干涉儿子床上的事。   是个开明的人。   但幼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开明到坦然接受她和齐琮还未成亲就做出亲吻这种隐私事,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姑娘家的名声就没有了,她又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   幼宁还没想好怎么说,太后瞧着她那嫩的能掐出水的脸蛋,自己那个孙子自己是清楚的,这么多年,身边干干净净,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想娶的姑娘就在身边,难免有些克制不住,幼宁脸色涨的通红,这种事,男人脸皮厚,甚至以此为荣,女子就不同了,名节多重要呀,即便是她贵为一国太后,想到这里,太后就有来了气。   “这个阿琮,哀家原以为他是个恪守礼节的,这才放心的把你交给他,没想到私底下也是个混账。”当年她让齐琮教导幼宁,并不是真的在意幼宁的课业如何,只是想让幼宁和齐琮处好关系,将来自己不在了,能有个人护着阿宁,谁曾想他竟对阿宁动了心思。   太后沉着脸,幼宁一愣,原本以为太后今日罚了齐琮,这会要教训自己了,没想到她没有说自己半句不好,全怪到齐琮身上了。   越这样,幼宁越羞愧。   “除此之外,还有更越矩的事吗?”   更越矩的事?   幼宁脸上烫的更厉害了,按理说太后把她保护的这么好,她应该是个冰清玉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可她偏又什么都懂,瞬间就听懂了太后话里的意思,一时也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辩解。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现在装什么都不懂,太后也不会信,索性破罐子破摔说:“琮表哥有分寸。”   太后横了幼宁一眼,“你别再给他说好话了,他都这样了还叫有分寸。”太后在幼宁脑门上敲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里闪过一抹犹疑,“不会是你这个小丫头,见你琮表哥生的俊朗,起了色/心,主动——”   “这怎么可能?”幼宁瞪圆了眼,“皇祖母,今儿这事我是有错,可皇祖母你也不能冤枉我呀,我生的这样娇小,在琮表哥面前,他想做什么,那我也没办法啊。”   这刚刚还替齐琮说话呢,太后听的有几分乐了,“这么说,还是你表哥不对。”   幼宁毫不犹豫,坚定的点头。   都是齐琮的错。   太后拉住幼宁的手说:“好了,在皇祖母面前也不用不好意思,皇祖母就是担心你受欺负,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男人的根子是劣的,你琮表哥虽是个英雄,可这英雄也难过美人关,眼下你们成亲的日子还未订下来,你琮表哥喜欢你,哀家怕他私底下同你太过亲近,要是有个万一,他没忍住,你怎么办?”   幼宁被太后说的面红耳赤,太后脸色倒是很平淡,“这事是皇祖母疏忽了,一直都同你说要给你选夫君,心里却一直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没教你成亲以后要做什么。”   幼宁特别担心太后现在就教她成亲的时候要做什么,许多大家闺秀从小被家里教导以后出嫁了要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但直到成婚之前都不知道是怎么与夫君圆方的,都是成亲前家里才教导要怎么伺候夫君,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教。   好在太后也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真的现在就教她。   幼宁回到福安殿,李嬷嬷已经命人备好了水,等着她沐浴。   良辰和雪兰要伺候她更衣,被她遣了出去,她拉开衣领,凑到镜子前照了照,脖子上原本不怎么清楚的红印瞧着比在宁王府的时候更加严重,她皮肤白,看着有点吓人。   幼宁暗骂齐琮流氓,又觉得好奇,明明今天齐琮亲自己的时候也没觉得疼,这印子怎么就这么深呢。   这么容易就留印子了,那成亲以后——   幼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了想,拉开自己的衣袖,学着齐琮的样子,在自己的胳膊上吸了一下。   白皙的手臂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很快就消失了。   她又加大力量吸了几次,舌头都疼了,雪白的胳膊上还是什么都没留下。   可见她虽然白,皮肤也没有那么脆弱,碰一下就留印子,齐琮这力气得多大呀。   自从齐琮把幼宁拐出宫去,太后看着幼宁就更严了,幼宁好几日没见到齐琮,原本齐琮到太后这里请安,不是在太后屋里碰见幼宁,就是出来以后自己去福安殿找幼宁,如今太后防贼一样防着齐琮,只要他一来永寿宫,便叫人把他挡在宫门口,先让人把幼宁叫到自己殿里,让她待在暖阁里不许出来,齐琮在外面请安,说不上几句话,太后便撵他走。   齐琮自知理亏,何况如今人还没娶到,他也不敢造次。   只是见不到她,看皇祖母这几日的态度,也不知道皇祖母有没有训她,她有没有生自己的气,当时是他哄着她,仗着她从小就听话,对自己的信赖,占她便宜。   两个人亲近些没关系,但姑娘家面皮薄,被长辈发现肯定不好意思。   其实两人要是想见面,太后也不可能拦住,他让人给她递了话,也没得到什么回信,这就是她也不怎么想见自己。   知道她听皇祖母的话,那日被自己哄骗,没事先同皇祖母说一声便同她出宫已经是难得,不可能再违逆皇祖母的意思私自同自己见面。   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福安殿里,幼宁窝在榻上剪窗花,箩筐里堆满了她剪出来的字,她是无聊打发日子的,并不真往窗户上贴,想到什么剪什么。   齐娴把她身边的剪纸往旁边推,腾出地方坐到她身边,看她手里又剪出了个‘宁\'字,问道:“你怎么一直在剪这东西,无不无聊啊。”   幼宁笑了笑说:“就是无聊才剪这个啊。”   她把剪好的字丢到筐子里,俯身重新拿了一张纸。   齐娴往外面看了眼,神神秘秘的凑到幼宁耳边说:“哎,五皇兄今天在母后那里用晚膳,你去不去。”   幼宁摇头,“不去。”   齐娴都在幼宁耳边唠叨好几天了,想把幼宁哄出去,头一回是齐琮让她帮忙叫幼宁出去,没成功,之后不用齐琮说,齐娴都自告奋勇要帮齐琮把幼宁哄出去,她是她皇兄的贴心小棉袄。   可惜幼宁是个黑心棉,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出去。   “为什么不去,我跟你说,是五皇兄特意寻我,让我把你带出去的,他还送了我一盒首饰,就是为了贿赂我,他见不到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好,你忍心吗?”   幼宁道:“皇祖母说,成亲之前少与他见面。”   “皇祖母说少见面就少见面啊,阿宁,你也太听话了些。”   “那当然,皇祖母说的都是为了我好,我自是要听皇祖母的。”   “你就不想见我五皇兄?”   “不想。”   她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手里的纸剪出了一个人像,只剪出了大概的模子,五官还未剪,但发型是男子的。   她这是下意识的按照齐琮来剪了。   齐娴看她盯着手里的纸片,得意的说:“还说不想我五皇兄,这剪纸都能剪出我皇兄来了。”   她上手要捏,幼宁举高手臂躲开她,“你别乱碰,还没剪完呢。”   五官不好剪,她垂着头,自动忽略齐娴说话。   齐娴看她食指都被摩出了印子,还在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剪的。   “阿宁,你怎么不听我说话。”   “你说呀,我听着呢。”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你得看着我,我才同你说。”   幼宁没理她,齐娴凑到她耳边说:“真的,是关于傅芷砚的,五皇兄今晚去永宁宫,估计就是为了和母后商量她的事情。”   幼宁抬起头,齐娴一手叉腰,“想知道吧,你求我。”   幼宁拿着剪纸站起来要走。   “哎,别别别。”   齐娴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去,“我跟你说,但这事五皇兄是不让我同你说的,你知道了可不能说是我同你说的,不然五皇兄要骂我了。”   幼宁真的好奇了,“你磨磨唧唧的到底说还是不说啊。”   齐娴瞥了瞥嘴,“你这人,还真不识好人心,我这可是为了帮你,连我亲哥哥都背叛了,自是要先把话交代清楚,你听了可不能冲动,要心平气和的商量对策。”   幼宁点头,“好,我答应你,绝对不冲动。”   她本来就不是鲁莽的性子,只是不知道傅芷砚发生了什么让齐娴觉得自己听了会激动,应该不是齐琮答应了娶傅芷砚,不然齐娴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我听说,因为五皇兄不愿意娶傅芷砚,傅芷砚出家做姑子,英国公府不同意把她送家庙去,她闹了一场,自己跑到皇城最大的慈安寺中,带发修行了。”   幼宁怔了怔,自己与齐琮还未定亲的时候,傅芷砚只是感觉到齐琮对自己有意思,便同自己说愿意和自己共侍一夫,她那样喜欢齐琮,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呢。   “她出家了?”   “没出家,她要是干脆出家了,我倒真敬佩她了。”齐娴脸上有些嫌弃,“带发修行,她这就是仗着英国公府对五皇兄有恩,故意要挟五皇兄呢,你想啊,原先虽也传出她要嫁给五皇兄的流言,但到底婚事没有定下来,五皇兄娶了你,英国公府在为她重新选一门亲事,过些日子,这事淡了,英国公府也不至于太丢脸面,可她现在跑到庙里带发修行,那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她与我五皇兄青梅竹马,等了我五皇兄这么多年,我五皇兄回来却娶了你,她被逼无路只能常伴青灯古佛,而英国公府呢,我五皇兄宁愿冒着英国公府翻脸,都不愿意娶英国公府的小姐,那以后皇城中有些头脸的人家,谁还愿意娶英国公府的小姐啊,英国公府肯定要想办法,让我五皇兄娶她,这是在逼亲。”   齐娴语气非常愤慨。   她原先和傅芷砚虽不亲近,但因为她是自己五皇兄亲表妹,对她十分客气,傅芷砚性格孤傲冷清,齐娴自己是个直脾气,想到什么说什么,与傅芷砚性格不同,也没觉得傅芷砚在自己这个公主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什么不妥,毕竟人不能要求别人都与自己脾气一样。   这回傅芷砚的做法是真的气到齐娴了,这哪里是要带发修行,分明就是仗着家里长辈对自己的关心,用自己要挟长辈呀。   “这婚姻之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喜欢一个人争取没有错,可也不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亏得母后那么宠她,英国公府那么多小姐,也是以她为尊的。”不然也不能单把她送到宫里做伴读。   “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不会就是傅芷砚口中的,也不让自己好过,存了心的要膈应自己吧。   “听说她是昨日下午骗家里说要去上香,晚上就留在慈安寺里没回去,这事我也是五皇兄七皇兄说的时候偷听到的,英国公本想把消息瞒下去的,偏巧昨日遇到武国公府的女眷去上香,武国公府的三小姐许给了安王齐瑛做正妃,这事自然就传到了贵妃的耳朵里,贵妃又跑去父皇那里把这事给说了,我父皇那个人——罢了,不说我父皇了,阿宁,你可得想想法子,她那么会折腾,真要和你一起去了宁王府,往后我五皇兄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幼宁笑着说:“你看,到底还是你皇兄同你亲,人家公府的小姐心系于他,他有什么不好过的,该不好过的是我吧,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我说你怎么还能笑出来啊,她使出这种手段,你不是应该和我一起唾弃吗?”   幼宁低头看着手里剪的小人,鼻子眼睛都像齐琮,就是最后的嘴巴没剪好,怪可惜的,她把剪纸放到一边,说:“这有什么,我还要感谢她,只是带发修行,没有以死相逼,闹成这样,外面全知道了,英国公府对她也寒心,她若是拿条白绫悬在梁上,吊个半死被救下来,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不丢英国公府的脸,苦痛全自己咽,那样英国公府的长辈们才会真心疼她,怎么着也要同琮表哥闹一闹,她就是胆子太小了,不敢用命赌。”   齐娴听得瞠目,“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她心机还是不够深,这可得亏了你喜欢的不是铮哥哥,是要做我嫂子的。”   幼宁听她又提这事,怕她以后嫁出宫,同外面那些夫人们打交道不小心把这种话往外说,传出去,又要变了味道,提醒道:“你在别人面前可不要提这事。”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那傅芷砚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替你教训她。”   “你能怎么教训她?”   齐娴赌气说:“我瞧着她既然想遁入空门,不如悄悄派人去把她头发给剪了,一了百了。”   幼宁笑着拍了她一下,“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公主,嫁人以后说话可不能这样,她们当着你的面不敢说什么,但也不敢同你打交道了,你看看宝和公主不就是,连办宴会都是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去捧场的。”   都怕宝和公主一张嘴乱说话,她们听到不该听的。   “我二姐姐又不在乎她们的捧场,扯远了,咱们还是说说傅芷砚吧。”   “琮表哥既然不让你同我说,那就是他能解决好,不用我操心。”   齐娴嘀咕说:“你可真是个心大的,这事要搁我身上,我早不乐意了,你还这样淡定,你怎么就知道我皇兄不会因为英国公府的颜面妥协,瞒着你只是没找好借口同你说。”   “我没你想的那么多,琮表哥说只想娶我一个,我便信他,他要娶我,我原本也是拒绝不了的,他如果真要娶傅芷砚,也没必要说出只娶我一个这种话。”   齐娴白她一眼,“那是你遇到的是我五皇兄,你如果遇到的是我父皇,你瞧瞧,他宠你时什么话都能哄出来,不喜欢了就直接撂开,才不管对你承诺过什么呢。”   当今陛下是出了名的说话不算话。   幼宁看这小公主连自己父皇都敢打趣,拍了下她的手,“你可别胡说,让别人听见了,到陛下那里告状。”   齐娴道:“听见就听见呗,我父皇要面子,谁听了这种话跑他跟前告状,一准得让他灭口,又没有证据,谁去谁是缺心眼子。”   齐娴在幼宁这里又坐了会,哄幼宁出去玩幼宁也不愿意,正想着要走了,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丹阳长公主,宝和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齐娴笑着说:“咱们才刚提到我二姐姐,我二姐姐就来了,我回头把二姐姐请我那里坐坐,也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齐娴拉着幼宁去太后那里一道说话。   永和公主的小公子今年三岁了,今日也被她带进了宫,撅着屁股自己蹲在门前玩弹珠,也不用伺候的人陪她一起玩。   宫人瞧见幼宁和齐娴来了,还没往里面通报,便听宝庆公主道:“这傅三小姐性子从小就傲,不像愿意给人做妾的样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陈嬷嬷先看见站在门帘外的幼宁,低咳一声。   宝和公主看见幼宁,声音一顿,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太后一眼,扬声掩饰说:“是阿宁啊,我刚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阿宇走着捡珠子呢。”   三岁的小金宇听到母亲喊自己的名,捏着弹珠子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往宝和公主怀里扑。   宝和公主笑着搂住他,拿着手帕给他擦手。   幼宁和齐娴给太后两位公主见了礼,宝和公主牵着儿子的小手说:“快给两位姨母行礼。”   小金宇有模有样的拱手,脑袋点了两下,“六姨母好,五舅母好。”   幼宁:“……”   宝和公主尴尬的捏儿子的脸,“谁教你的这话。”   小金宇被母亲教训了也不哭,咧嘴笑,“舅舅说的。”   能教金宇喊幼宁舅母的舅舅,肯定不是别人。   宝和公主看着幼宁,笑着说:“阿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难怪我那弟弟着急着要娶回去。”   幼宁想到上回齐琮教金宇叫自己舅母时,自己也在,羞红了脸,太后佯怒的对宝和公主道:“别说混话,日子还没定呢。”   宝和公主并不怕太后,迎着笑脸说:“这定日子还不快,皇弟都不小了,皇祖母就是舍不得阿宁,也该可怜可怜我那五皇弟,再说了,这又不是嫁到别人家里去了,嫁到自己家,做了皇祖母的孙媳妇,还不是想见就见了,皇祖母也不能只疼阿宁一个吧,底下好几个皇弟皇妹,都等着他们五哥哥成了亲,他们才好商议喜事。”   宝和公主一句话,连着齐娴也调侃进去了。   太后拿她没办法,“就你会说。”嘴上这么说,其实这几日她也把日子看的差不多了,只是英国公府那位又出了这幺蛾子,她还没同阿宁说。   宝和公主原本正聊到傅芷砚去慈安寺的事,幼宁来了,她便不好说下去,换了个话题,只当幼宁天天拘在永寿宫里还不知道这事,却不知齐娴大嘴巴,一早便和幼宁把这事给说了。   宝和公主今日进宫是怕皇后听了此事心里难受,进宫宽慰皇后的,忠勇侯三年前去世,世子袭了爵,如今三年孝期已过,他当家做主,想求姚女夫子原谅他,同他和好,回忠勇侯府去,姚女夫子却不搭理他。   他只好求到丹阳长公主那里去,丹阳长公主虽然气他当初没有保护好姚女夫子,但这些年他坚持求姚女夫子原谅,她也是瞧在眼里的,总不好真让自己的姐妹一辈子待在章华殿里做教书先生,便应了她进宫试试劝劝姚女夫子。   两人都在永寿宫坐不久,待人都散了后,太后同陈嬷嬷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嘲讽,“哀家这是和气惯了,都觉得哀家好说话,一个两个的打量着哀家对阿宁好,便都拿着恩情要挟起皇家来了。”   陈嬷嬷躬身道:“太后消消气,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太后语气平淡道:“哀家不生气,总也得找个出气的地方,你吩咐人去寺里传话,问问那丫头是不是真要做姑子,她若执意做姑子,便给她剃了头发,送去守陵,叫她日日给孝端皇后祈福,也算是她这个做侄女的一片孝心。” 第111章   陈嬷嬷才应了声,人还没离开暖阁,外头便通报说陛下和贵妃来了。   太后脸色这回是真不好看了,皇帝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贵妃更是个搅事精,眼下皇帝同贵妃一起过来,定是又听了贵妃的枕边风,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一脑门子糊涂,半分长进也没有。   皇帝不争气,皇子们大了,争权夺势,实权大多都握在了阿琮手里,如今的皇帝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他做的那些事,早让宗亲们寒了心,巴不得皇帝再不管事,让更有能力的齐琮守住江山,省的大齐在皇帝的手上败空了。   太后只想着皇帝能收敛些,阿琮看在他是父亲的份上,让他在那个位子上终老。   偏他到现在还认不清局势,非要搅和着阿琮的事,自己如今还在,阿琮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动他,哪天自己去了,就怕阿琮后脚就要把他给弄下去。   晌午日头正高,太后坐在紫檀木雕云纹凤榻上,身下是金丝绣线的坐垫,太阳从左侧的菱花窗户穿进来,映的太后眼皮子困倦。   宣德帝领着贵妃给太后行礼,太后道:“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她朝陈嬷嬷递了一眼,陈嬷嬷会意,也不急着往慈安寺去,皇帝这个时候和贵妃一起过来,多半就是为了英国公府那位小姐的事。   陈嬷嬷吩咐奉茶的宫人上茶,宣德帝把外袍脱掉,坐到太后对面,笑着说:“母后说的哪里话,朝政再繁忙,也要来给母后问安。”   太后看着他一张端正儒雅的脸,身形颀长,生的就单薄了些,不像是皇家的孩子。   太后有时候也会想,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跟自己一点也不像,她曾试图改变他,都没有成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再折腾了,过一日少一日,他不整出断送江山的事,就算是佛祖怜惜她守寡多年,以后到了地府,齐家的列祖列宗也怪不到她身上。   “你少拿话哄哀家,只要你不两句话同哀家翻脸,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太后最了解这个儿子,他诚心哄人时也能把人哄的心花怒放,就是两句话一说就要开始不着调。   宣德帝端起矮几上的绿釉茶盏浅啜一口,“儿子什么时候惹母后生气了?”   太后冷哼一声,从前是两句话一说就要提汝阳王,一提汝阳王就要闹,自那次太后同意把幼宁赐婚给齐琮,证明他并非是汝阳王的儿子,他心里愧疚,倒是有心弥补母子之情,往太后这里送东西,讨太后欢心也殷勤了些。   “那今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宣德帝偏头看了贵妃一眼,贵妃笑着同太后说:“太后娘娘,陛下今日来是为了喜事来的。”   太后眼皮子都没扫贵妃一下,贵妃早已习惯太后的冷待,不过皇帝在这里,她还是柔情似水的看向宣德帝,让皇帝知道她这个贵妃做的有多委屈。   宣德帝最近心思都在与太后的母子之情上,觉得贵妃本来就是母后宫里的宫人,是伺候母后的,在母后这里吃了脸子也不算委屈。   “是阿琮与幼宁的婚事,儿子听说母后已经选好了日子。”他搓了搓手,打量太后的神色说:“幼宁是汝阳王的孙女,由母后亲自养大,她出嫁,以公主的尊荣也不算越矩,这嫁的,又恰好是咱们阿琮,儿子觉得这婚事得大办,风风光光的把幼宁迎到宁王府,订好了日子,便该传下去了,让礼部早做安排。”   这话说的还算中听。   太后点头道:“婚事要风光,便急不得,仪仗排场,不能出一丁点的纰漏。”   宣德帝道:“这哪里还用的着母后吩咐,阿琮和幼宁的婚事,礼部那边若是敢出岔子,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太后蹙眉看向皇帝,“这是大喜事,你张口闭口的要什么脑袋。”   宣德帝连忙陪着笑脸,“是儿子说错话了。”   他伸着手给太后端茶,太后心里感慨,皇帝这样好生好气,也不知能坚持多久,也知他是有心讨好自己,难为他这样一个怪脾气的人了。   太后接了茶说:“选了几个日子,还要与皇后商议才能定下来。”   她瞥了眼坐在下面的贵妃,为了防止皇帝让贵妃帮着皇后协理大婚之事,她跟着里面搅事,提前堵了皇帝的话。   “大婚事宜,哀家要亲自同皇后说,皇帝放心,有哀家在,就不用妃嫔协理了。”   说的是妃嫔,真正协理过皇后理事的也就贵妃。   贵妃恨极了太后总是针对自己,心里膈应,低头咬牙不语。   宣德帝道:“这是自然。”   他敲了敲腿,想着还得说些好话哄太后开心,“只是前头的喜事,皇后身子不好,没正经料理过婚事,还是要母后多操劳了。”   太后道:“皇后聪慧,操持宫宴从未出过纰漏,何况自己儿子的婚事,不用人教也上心些。”   话说到这里宣德帝也没什么好奉承的了,陈嬷嬷着人端了杏仁酪上来,白釉暗花梅纹高足碗里盛着乳白色凝固的杏仁酪,上面放了桂花酱和红色的车厘子,瞧着便有食欲。   这是宣德帝从小爱吃的,到了这个年纪,谈不上多喜欢,但有段日子不吃便惦记着,他拿匙子吃了两口,抬起头道:“儿子今日还听了一桩事。”   太后淡淡道:“什么事值当你一个皇帝费心,朝政上又发生了什么?”   皇帝搁了碗,“倒不是朝廷上的事,是英国公府芷砚那个丫头,她从小和阿琮青梅竹马,阿琮要娶幼宁,那丫头看不开,要出家做姑子了。”   太后故作不知,“哦,还有这种事,这丫头也忒死心眼子了吧,大齐多少世家女子,削尖了脑袋要嫁到皇家,可这皇子正妃也就只有一个,要是都像她这般,过几年,大齐庙里姑子都要安置不下了。”   贵妃捏起帕子说:“太后说的有理,不过如傅三小姐这样痴情的姑娘,也不多见了,这般痴情,若不成全,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太后看她矫揉造作的样子就讨厌,皱眉道:“你怎知她要出家做姑子是因为嫁不了阿琮,傅家那丫头亲口同你说的?”   贵妃噎了一声,“太后说笑了,这种事她怎会同臣妾说,不过是别人都这么传罢了。”   太后冷哼,“谣言多不可信,你一个贵妃,皇上又命你协理六宫,底下宫人太监犯了错,相互推诿,有你亲近的到你跟前说是谁错了,难道你只听信传过来的消息,不查证便定了案?”   贵妃憋红了脸说:“自是要派人查证的。”   宣德帝见贵妃招架不住,打着圆场说:“母后教你,你记下便是,还不快谢恩。”   贵妃站起来谢恩。   太后看着皇帝道:“你也是听贵妃说的吧?”   太后才训了贵妃偏听偏信,宣德帝心虚道:“这事虽不知真假,但傅家丫头从小便时常出入永宁宫,她对阿琮的心意,朕倒也知道一二,阿琮与幼宁的婚事,本是天作之合,倘若她这事传出去,影响了阿琮和幼宁,反倒不美了,英国公府一门忠心耿耿,指个侧妃,也算是给英国公体面。”   太后沉着脸道:“皇帝莫忘了,当初也是你要哀家答应幼宁和阿琮的婚事,哀家觉得这事不妥,是阿琮说此生只娶阿宁一个,哀家才勉强应下这门婚事。”   “母后,阿琮年纪小,不懂这其中的要害,他是皇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正妃,若真如此,皇嗣如何绵延?”   太后沉声道:“好一个年纪小,你们爷俩这合起伙来诓骗哀家的吧,小的跑哀家这里说的情真意切,只娶阿宁一个,一辈子对阿宁好,哄的哀家把阿宁许出去了,大的又跑过来说小的年轻不懂事,说过的话不能算,你们父子俩这一唱一和的,倒真把哀家给骗着了。”   宣德帝躬身道:“母后明鉴,这事真不是儿子与阿琮商量好的,阿琮也没意思要娶傅家丫头,只是朕觉得,堂堂一个王爷,早早放下只娶一个王妃的话,不像样,何况傅家丫头,还是皇后的亲侄女。”   “你的意思是哀家误会了你,你这个做父皇的,未雨绸缪,担心阿琮将来不能信守承诺,便早早的找好了借口,让他现在就把侧妃给娶了。”   “母后,孩子们年轻,一辈子的诺言轻易就说出来,但咱们做长辈是知道的,这种事,将来定要后悔。”   “你做不到,阿琮未必就做不到,娶不娶侧妃,倒不如问问阿琮的意思。”   “太后,您心疼阿宁,不愿意委屈了阿宁,当局者迷,不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臣妾旁观来看,陛下一心是为了宁王和幼宁郡主好的,咱们大齐,不说皇家,便是寻常人家也是三妻四妾,也就那种姑娘低嫁的,家里的姑爷只娶一个,如咱们皇家的公主尚驸马,王侯家的郡主千金嫁穷苦书生,可咱们宁王是大齐的嫡皇子啊,皇子里头最尊贵的一个,有太后您给幼宁郡主撑腰,宁王是不敢纳侧妃,可长此以往,一个爷们日日被妻子压着,就是碍着太后您的面子不说,那心里也憋屈。”   贵妃打量着太后的脸色,一鼓作气道:“陛下和臣妾都知道,幼宁郡主是您的心肝儿,但这姑娘家,出嫁后便要讲究三从四德,到了宁王府里,幼宁郡主还是要听宁王的,宁王心里憋屈,幼宁郡主的日子也不好过。”   太后冷眼瞧着贵妃,她就说她那个晕头晕脑的儿子怎么突然要把傅芷砚往宁王府塞,这是让贵妃拿皇家的公主驸马做比,觉得阿琮被幼宁给压着了,他要脸面,自是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被一个臣女压住。   就是不知道贵妃这枕边风吹了多久,才让他有这个想法。   还一个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说的哪里是幼宁,这分明说的就是自己不听皇帝的话。   “真是难为你了,皇后都不如你这个贵妃为阿琮想的长远,说起来那会同皇帝说要给阿琮选个正妃的是你,这会让皇帝给阿琮赐个侧妃的又是你,你什么心思,哀家清楚。”   贵妃吊着眼梢,佯装不知太后的意思,“太后,当初向陛下进言为宁王赐婚,臣妾确实是存了私心,阿瑛年纪也不小了,他皇兄不成婚,他也不能越过他皇兄,臣妾还想早些抱孙子呢,至于英国公府的小姐,臣妾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于心不忍啊。”   太后抬起手,掀着茶盏的盖儿,漫声道:“你们俩也不用到哀家跟前打太极,哀家知道怎样为幼宁和阿琮好,倒是你们,为了让阿瑛早日成亲,便想将阿琮的婚事随意敷衍过去,这几年,阿琮是在外征战才耽搁了婚事,阿瑛什么都没做,等他皇兄晚几年成亲还委屈他了?”   宣德帝点头道:“就是因为阿琮这几年在外面辛苦,儿子才不想委屈他。”   太后道:“这委屈不委屈的,也要看孩子自己怎么想,你这个做父皇的不听他的意思,反倒听贵妃的,硬是要把他不喜欢的人往他府上塞,这才是委屈他吧。”   宣德帝手搭在膝盖上,他想把傅芷砚赐给齐琮,本意确实是为了齐琮好,只是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个馊主意,贵妃说的他觉得有理,可太后说的也有理。 第112章   贵妃眼见宣德帝动摇,急忙道:“太后身为宁王的祖母,疼爱孙子的心,臣妾明白,只是宁王身为大齐的皇子,子嗣延绵,事关皇室,岂能随心所欲。”   “贵妃说的——”   “咳。”   宣德帝抬手,正要附和贵妃,太后咳嗽一声,瞪他一眼,“皇室兴衰,取决于国泰民安,皇帝虚心纳谏,勤政爱民,重用贤良,少养些仰仗裙带出入朝堂的庸碌之辈,大齐自是河清海晏,何至于一个皇子的子嗣都事关朝政,宁王的子嗣在皇帝眼里如此重要,是要封他做太子吗?”   贵妃脸色一变,刹时便僵住了,紧张的看向宣德帝。   宣德帝也被太后问懵了,他的几个儿子里,最出色的,是齐琮,他确有意思要齐琮以后继承自己的皇位,只是他如今身体正是鼎盛之时,不想早立太子,免得齐琮会生出异心,打算自己死的那日再立遗诏。   “母后,这太子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后轻笑道:“阿琮身为中宫嫡子,不仅文采出众,擅骑射,对哀家和你,一片孝心,当年更是主动替你出征,吃了不少苦头,哀家听你也说阿琮的子嗣事关皇室延绵,这自古以来,皇室皇子无数,可没有哪个皇子的子嗣影响朝政的,想来陛下心中早有立阿琮为太子的意思。”   太后拉住宣德帝的手,在他手腕上轻轻拍了拍,“你是哀家的儿子,你的心思哀家又岂会不懂。”   “母后,这册封太子的事,不可仓促,眼下阿琮即将大婚,一切事宜,还是先等他大婚之后,再商议吧。”   “这么说陛下已经在准备册封阿琮为太子的事了,这册封太子不可草率,太子大婚同样不可草率,哀家身边只养了阿宁一个,以宁王妃的身份嫁到宁王府,再逾制,也没有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到太子府风光,皇帝刚刚还说,要阿宁风风光光的嫁给阿琮,既如此,那么婚事暂且向后搁置,等册封太子大典之后,再娶阿宁做太子妃。”   “母后,这怕是不妥吧。”   宣德帝脸色为难,贵妃面上一片青白,扯着嘴角道:“太后好偏心啊,都是太后的孙子,太后怎么能只顾着宁王一人,阿瑛这个做弟弟的还等着迎娶王妃呢。”   “是啊母后,阿瑛阿琅也都不小了,阿琮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太后淡淡的看向贵妃,“贵妃说的对,做祖母的应该要一碗水端平,刚刚贵妃还担心宁王府只有一个王妃,会遭人非议,阿瑛身边到现在也只有几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上任兰州知州之女佟寄云以前随她的母亲入宫拜见过哀家,那姑娘生的眉清目秀,品貌端庄,哀家便把她赐给阿瑛做侧妃,还有你自己订下的,李家的那个姑娘,下个月初八和十六都是好日子,便让这二人先后入府吧。”   贵妃气的捏紧手帕,“太后这是何意,阿瑛的侧妃臣妾早就订下了。”   “哀家怎么不曾听说阿瑛的两位侧妃都被订下,你是觉得哀家身为阿瑛的皇祖母,连给他指一位侧妃的权利都没有。”   “臣妾不敢,只是王府有规制,侧妃只有两位,臣妾已为阿瑛订下了李家的小姐,和臣妾娘家的侄女。”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阿瑛是大齐的皇子,身份尊贵,即便是侧妃,不用出身显赫,也要选书香门第的闺秀,知书达礼,你娘家那个侄女,母亲目不识丁、父亲延误军情被革职,这样的出身,怎么能做安王府的侧妃。”   “陛下。”   贵妃知道太后这是故意针对自己,皇子侧妃只有两位,李家要拉拢,她早就许下了侧妃之位,可她的宫里,亦需要娘家的支持,太后赐下一位侧妃,就是想让她侄女入不了安王府,好让她娘家兄嫂对她不满,什么名门闺秀,她又不是不知道佟家的底细,佟寄云的父亲就是个穷书生,烧了高香才考取功名,拼了一辈子,好容易升到了五品知州的位子,却死在了上任的途中,佟家本就没有根基,佟大人死后,家中再无人在朝为官,太后这个老太婆,可真是会选人给她添堵。   宣德帝也觉得太后给儿子指的侧妃出身太低了。   “母后,这个佟大人去世后,朕就没有听说过佟家的消息了,这佟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   “约莫十六七岁了,正是婚配的年纪。”   “陛下。”贵妃扯了扯宣德帝的袖子。   “哦,母后,怎么这个年纪还未婚配。”   “佟姑娘给哀家请安那回,刚好遇到了阿瑛,送她出宫的宫人回来说,佟姑娘回去的路上说此生非阿瑛不嫁,哀家原以为只是小姑娘一时说笑,谁曾想她竟真到今日还未议亲,一片痴心,哀家倒是不忍心不成全,贵妃应该也不忍心吧。”   太后拿刚刚贵妃自己的话堵她,贵妃拽着宣德帝的衣袖,宣德帝知道自己母后的脾气,这是有意要给贵妃一个教训,贵妃出身低微,林家能有今天,全是因为贵妃,他才会给林家封赏,但贵妃的兄长办事不力被革职,贵妃的嫂子更是胸无点墨,回回入宫都要闹笑话,林家的女儿,确实连侧妃都够不上。   再说太后这会心情已经不快,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侧妃惹太后生气。   “即是母后亲自选的侧妃,相信阿瑛一定会喜欢。”   太后点了点头,叮嘱宣德帝,“早些颁旨,立阿琮为太子,你也能轻省些。”   宣德帝听太后又扯回了太子之事,心里想着应对之策,将此事搪塞过去,也没理会贵妃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太后,陛下,宁王来了。”   “阿琮来了,快请进来。”   宣德帝一听齐琮来了,像来了救兵一样。   “儿臣参见父皇,皇祖母,林贵妃。”   齐琮躬身行礼。   “免礼。”   “阿琮,朕与你皇祖母正在商量你与幼宁的大婚之事,你不是同朕说,你想早些把幼宁娶进宁王府吗?”   宣德帝冲着齐琮使眼色,他觉得齐琮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会帮自己这个父皇。   齐琮果然会意,朝着太后拱手,“皇祖母,孙儿真心求娶阿宁,还请皇祖母割爱。”   太后深吸口气,摆手道:“这事哀家心里有数。”   宣德帝道:“既如此,想必大婚之事,母后都能安排好,那朕便先告退了。”   宣德帝担心太后再说太子一事,急忙要带着贵妃走。   太后微微皱眉,看着皇帝,只觉糟心,“回去吧。”   “恭送父皇。”   宣德帝和贵妃走后,太后不悦的看着齐琮,“知道哀家刚在与你父皇商议何事吗?”   齐琮笑着说:“无论什么,眼下对于孙儿来说,都没有迎娶幼宁重要。”   太后哑然,幼宁是她的心头宝,齐琮喜欢她,她自然是觉得好。   “皇祖母,贵妃和父皇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英国公府的事,这事您不必操心,我会处理好。”   太后冷哼,“这是你的外家,你要如何解决,才能让哀家的阿宁不受委屈。”   齐琮搀扶着太后,“正如皇祖母所说,英国公府是我的外祖父家,傅芷砚终归是我的表妹。”   太后听到这里面色便沉了下去,甩开齐琮。   “阿琮,皇祖母把最心爱的郡主许给了你,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让皇祖母失望。”   齐琮道:“皇祖母,如果是一般女子,闹出这等玷污我清誉的事,必然只有赐死这一条路,但念及外祖父的恩情,我已经命人前往英国公府的祖籍岐州,修缮家庙,若她执意出家,便将她送往岐州家庙,如果悔改,便在岐州为她选一个夫家。”   太后知道齐琮一向果断,却不想他对待英国公府的事也能如此利落,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请皇祖母,让我见见阿宁。”   齐琮态度诚恳。   太后道:“你这说的哪里话,阿宁就在宫里,哀家可没禁着她,你宁王想见一个人,还不容易。”   “皇祖母您英明,之前是我哄阿宁出去,只是阿宁最孝顺敬重皇祖母,皇祖母上回教导过我们之后,没有皇祖母应允,阿宁是不肯见我的。”   太后畅快的笑了笑说:“哀家是为了你们好,大婚之前,不宜多见。”   “是皇祖母心疼孙儿。”   太后无奈道:“罢了罢了,你如此诚意,便在永寿宫多留片刻吧。”   齐琮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太后看他急切的要去见幼宁,哭笑不得的对着陈嬷嬷说:“以前也不见他嘴巴这么甜。”   陈嬷嬷一笑,“殿下这是喜欢咱们郡主,也是难为殿下了,那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为了咱们郡主,甜言蜜语都往外说。”   太后揉了揉额角,叹息道:“哀家就盼着他们能好好的。”   陈嬷嬷宽慰道:“殿下对郡主这样,太后您就放心吧,等郡主和殿下成了亲,用不了多久,太后您就能抱重孙子了。”   “抱什么重孙子,哀家又不是没有重孙子,女子生育都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哀家才不想哀家的阿宁受那份罪。”   “别人生的和郡主生的怎么能一样,生个和郡主一样的小殿下给太后抱,白白胖胖的,叫太后□□母。”   太后板着脸道:“胡说,哀家对孙子孙女们都是一样的,重孙子重孙女也都一样。”   陈嬷嬷,“幼宁郡主生的,和郡主长一样的。”   太后被陈嬷嬷说的心动了,和陈嬷嬷聊着幼宁刚入宫那会的事,齐琮到了福安殿里,幼宁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的吃着摆在桌上的美食,哪里像阿娴跟他说的,幼宁想他想的食不下咽,奈何皇祖母看的严,才不能去见他。 第113章   “殿下。”   良辰给齐琮行礼。   “郡主,宁王殿下来了。”   幼宁捏着糕点往嘴里塞,以为良辰是故意搬齐琮出来吓唬自己,头都没抬,“良辰,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拿宁王来压我,别说现在皇祖母不许他见我,便是他真在这里,我也不——”   幼宁感觉右侧投来一片阴影,凉飕飕的,身体一僵,抬起头,看见齐琮负手立在落地罩前,幼宁立马翘起唇角,笑的甜蜜,满脸惊喜的说:“琮表哥,你来了。”   良辰和雪兰瞧郡主一脸谄媚的样子,若不是宁王殿下来了,只怕这会便是大放厥词,说自己一点也不怕宁王殿下了。   两人皆是垂着头忍笑,幼宁知道两人在笑什么,也不尴尬,起身迎到齐琮身侧,仰着脸讨好道:“琮表哥。”   齐琮偏过身子,侧对着她。   幼宁见惯了他生气的样子,腆着脸小步挪到齐琮正对面,“琮表哥,几日不见,我都想你了。”   雪白的皮肤,清澈的眼眸,说起哄人的话,特别真诚。   齐琮知道她嘴甜,说出的话未必经过思索,还是不忍心冷着她,抬步向前走去。   幼宁松了口气,雪兰瞥了瞥嘴,宁王殿下也太好哄了吧,一句话就被她们郡主给哄好了。   幼宁对着良辰和雪兰摆手,“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殿下奉茶。”   “是。”   齐琮坐到椅子上,幼宁凑过去问,“琮表哥过来,可有请示皇祖母?”幼宁略有担心,齐琮不会是瞒着皇祖母跑过来的吧,皇祖母知道要生气的。   齐琮夹起碟子里炸的金黄酥脆的糕点,“阿娴跟我说,你因为见不到我,食不下咽。”   幼宁:“……”   这个齐娴,乱传什么,她什么时候食不下咽了。   “不过这种话,本王并未当真。”齐琮把糕点递到幼宁唇边,幼宁笑了笑,“琮表哥真是英明,食不下咽自是不至于的,阿娴夸大了。”   她把糕点吃了,朝着齐琮一笑。   齐琮见她吃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心情愉悦,在她发顶拍了拍,“你刚刚让你的宫人莫要拿我压你,是不是我的名头,管不住你了。”   幼宁听他不打算揭过此事,忙道:“这怎么会,只是我思念琮表哥,底下宫人知道,便总是提琮表哥的名字打趣我,骗我说琮表哥来了,回回这样,我便不信她们了。”   齐琮眼底划过笑意,继续追问,“那我让阿娴给你传话,你为何不出去见我。”   “上回出宫皇祖母都生气了。”   她低着头,眼睫长翘,齐琮拉住她的手,“阿宁,你叫本王表哥,是不是——”   “什么?”   幼宁不解的看向齐琮。   齐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祖母虽然给自己和幼宁赐了婚,但幼宁年幼,总觉得她对自己只是兄长之情,这种话,他又说不出口。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话,幼宁揣摩不透齐琮的心事,只以为他是在为傅芷砚的事心烦,遂决定善解人意。   “琮表哥,傅芷砚的事,我知道你为难,你和皇后娘娘对我都好,皇后娘娘那里——”   “阿宁,英国公府的事,你不用多想。”齐琮打断幼宁。   幼宁一愣,不是为了英国公府的事,今日除了听说傅芷砚闹出家的事,也没别的事发生啊,齐琮不是为了英国公府的烦心?   齐琮觉得幼宁就是太过理智,明明是自己的王妃,听到别人闹出家,使手段要嫁给自己,竟半点也不生气。   不醋不气,这和对自己没感觉有什么区别。   阿娴听到闻铮和别的姑娘有接触,都会大发脾气,阿宁便不会如此。   齐琮从福安殿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良辰回到殿内问幼宁,“郡主刚刚和殿下说什么了吗?殿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幼宁蹙着眉说:“我不知道啊,我感觉他就突然不高兴了。”   良辰不信,认定必是郡主说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不高兴呢,郡主想想,可是您说错话了。”   幼宁无辜的说:“我没有啊。”她都把齐琮捧在手心吹捧了,他说什么都顺着他,他在外面事情繁多,幼宁知道他忙,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些小事同他斤斤计较。   她觉得自己挺善解人意的,做一个温婉大度的宁王妃,应该不算拖他后腿,相处的很是愉快。   幼宁想不明白哪里说错话了惹齐琮不高兴,良辰和雪兰两个一直伺候幼宁,就更不理解齐琮是为了什么不高兴了,她们也觉得郡主脾气和善,是个好相处的。   雪兰安慰幼宁,“郡主别想那么多,奴婢都没瞧出来殿下哪里不高兴了,殿下脸上常年不都是那样吗?奴婢也只见他在郡主面前才有笑脸,许是近来太累了,实在提不起精神。”   幼宁觉得雪兰的话有些道理,但还是不放心,怕齐琮有什么事自己憋着。   齐娴只会出馊主意,解决不了问题,齐琅整日跟在齐琮身边,齐琮发生的事,他应该都知道,但他整日嬉皮笑脸的,幼宁感觉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郡主来了。”   幼宁踏进姚夫子的院子,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辣椒味,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和大木盆,盆里装满辣椒和大蒜,姚夫子站在桌子前切辣椒。   姚夫子闲着的时候便喜欢自己做东西吃,她院子里的辣椒长得好,鲜辣椒不能放,便摘下来做辣酱。   “我来的可真巧,上回夫子给的辣酱都吃完了。”   姚夫子道:“知道郡主爱吃,便是郡主不来,做好了也要给郡主送过去的。”   “舅母,我这都忙活半天了,你也不说送我几罐,阿宁妹妹一来你就说要送,也太偏心了吧,我可是你亲外甥。”   院子的大蒜盆旁边还坐着顾彦,一身白色长袍,面容英俊,长手长脚的坐在小杌子上,半曲着腿,伸展不开,在那里剥蒜,眼皮都熏红了,平西候府金尊玉贵的独苗,像被绑进了土匪窝一样做苦力。   要是被平西候府和忠勇伯府两家的女眷看见了,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幼宁觉得顾彦脸皮挺厚,夫子都与忠勇伯和离了,顾彦是忠勇伯的外甥,哪里算是姚夫子的亲外甥。   姚夫子道:“郡主是姑娘,你还跟小姑娘争吃的。”   幼宁附和道:“就是呀,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小姑娘争吃的吗?不知羞。”   顾彦嗤笑一声,“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姑娘,吃的比男人都多。”   “夫子,你看顾表哥,哪有这样同小姑娘说话的。”幼宁朝姚夫子撒娇。   顾彦讨饶道:“好了好了,郡主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身娇体弱,同郡主说话得慢声细语,不能冒犯。”   姚夫子扭头瞪顾彦,见他满头大汗,道:“阿彦累了吧,起来歇着吧。”   顾彦忙拿旁边的手巾抹了把汗说:“不累,才剥这点蒜,怎么可能累到。”   他更加卖力的剥蒜,能多帮舅母一点是一点。   平西侯府的忠勇伯府两家的女眷把他捧成个小祖宗,顾彦偏就和姚夫子这个对他甚是严厉的舅母亲。   顾彦笑着,咧着一口白牙,“我这么卖力的干活,舅母回头多赏我几罐辣酱。”   姚夫子一口回绝,“那不行,只给你一罐,你吃不了那么多。”   “那怎么行,一罐不够啊。”顾彦知道舅母做这些是吃不完的,大部分都要送出去,不送给他,也是送给别人。   他舅舅自从与舅母和离后,整日便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他还指望着能从舅母这里拿点舅母做的东西回去哄哄舅舅呢,当初舅母与舅舅和离,虽是舅舅先没有保护好舅母,可毕竟那还是自己亲舅舅。   姚夫子没理会他,侯府的公子,再喜欢也不会顿顿吃辣酱,他这是惦记着给他舅舅送去,哄他舅舅呢。   想起前夫,姚夫子脸色就沉了下去。   她既然选择了和离,便没想过再回去,眼下人人都说忠勇伯对她这个前夫人情深义重,和离之后也未续弦,等着她回心转意,连丹阳长公主都替他说话,说他知道错了。   可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当初她没能生下孩子,他还不是听了他母亲的话,半推半就的收下了他母亲送去的人,跟别的女人,儿子都生了,还谈什么与她相伴到老,她一个人逍遥自在,凭什么要给他养儿子。   “阿彦,你知道我不喜欢什么,你若提了,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顾彦想要舅舅舅母复合,也知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见舅母变了脸忙解释道:“还有季家呢,兰兰也爱吃舅母做的东西,舅母再多赏我些,让我孝敬岳父岳母。”   姚夫子面色缓和,叮嘱道:“兰兰是个好姑娘,你是男人,要多让着她,莫要总欺负她。”   顾彦道:“舅母放心,兰兰是我未婚妻,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呀,何况她那个性子,我哪里欺负的了她,都是她欺负我。”   幼宁让良辰拿了个围巾替自己系上,顾彦道:“你要干什么?”   “剥蒜啊,这么多蒜,你一个人得要剥到天黑了。”   “不用,这个剥的手疼,你还是去看我舅母切辣椒,帮她擦擦汗就行了,我都剥习惯了,我剥的快。”   幼宁莞尔,“我才没那么娇气呢。”   幼宁坐到顾彦对面,拿起一个蒜头利落的剥开,顾彦夸道:“你还真会剥。”   “那是自然。”   良辰和雪兰两个帮姚夫子切辣椒,姚夫子腾开了手,把切好的蒜和辣椒先放到锅里炒,又去准备腊肉。   “顾表哥,我问你个事?”   “什么?”   “宁王最近在忙什么?”   顾彦挑眉,“这可不能说,殿下的行踪不能随意暴露。”   “唉,顾表哥说什么笑话呢,我跟琮表哥可是有婚约的,你同我说,怎么能叫随意暴露行踪。”   顾彦一本正经道:“话虽如此,可我是殿下的伴读,自幼便被教导,事事以殿下为先,对殿下忠心,无论对谁都不能出卖殿下。”   幼宁瞥了瞥嘴,心想拉倒吧,你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她又剥了一个蒜,手上力气有些大,蒜汁溅到了脸上,她顺势抹了把眼睛,揉了揉,假装溅到了眼睛。   顾彦连忙放下手中的蒜,拿起旁边的帕子递给幼宁,幼宁接过去,抿着唇,巴巴的看着顾彦。   顾彦道:“想问什么便问吧,不必拐弯抹角。”   幼宁擦了擦眼睛,“倒也没什么,不过是琮表哥昨日去我那里,心情似乎不太好。”   顾彦反问道:“何以见得殿下心情不好。”   “他面上没有笑容。”   “殿下不一直都这样吗?”   幼宁:“……还是不一样,顾表哥,你从小便和琮表哥一起读书,最了解琮表哥,你帮我想想,琮表哥这几天会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顾彦认真想了一下,摇头说:“殿下最近很忙,自他回来以后,便没到章华殿听讲过,我这阵子都在这边陪舅母,不知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倒是听七殿下说,太后近来不许你见他,殿下让六公主给你传话,你也没去。”   幼宁暗想齐琅这个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怕他五皇兄丢脸。   不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倒也没必要瞒着他。   “应该不是因为皇祖母不许我们见面,他去我殿里的时候感觉还好好的,后来突然生气了。”   顾彦道:“那就是你惹殿下生气了呗。”   “不可能,我怎么会惹他生气,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   顾彦笑了一声,“也是,你也不敢惹殿下生气,那你们说了什么?”   幼宁道:“什么也没说,他突然就不高兴了,我想着是不是因为英国公府最近的事,还安慰了他,结果他听了,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顾彦略想了一下,“是傅芷砚闹得那事?”   幼宁点头。   “你安慰了殿下?”   “对啊。”   顾彦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安慰殿下。”   幼宁一愣,英国公府是齐琮的外祖家,齐琮和英国公又很亲近,齐琮答应过皇祖母只娶自己一个,承诺过皇祖母的不能违背,又不能不顾英国公府的颜面,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她不想齐琮为难,自然要安慰。   不过顾彦这么问,她隐约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我不该安慰琮表哥吗?”   顾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擦了擦手说:“这事幸好你问的是我,遇到别人,可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幼宁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好像这事不是出在英国公府身上,倒是她这里做的不对,拱手道:“请顾表哥指教。”   “英国公府的小姐闹出这么大动静要嫁到宁王府,身为未来的宁王妃,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幼宁听了似懂非懂,“应该不至于吧,你们男人不都喜欢温婉大度的女子吗?”   “你就说你生不生气?”   幼宁垂下眼眸,不知如何回答。   别人觊觎她的未婚夫婿,她心里自是不快,只是齐琮是皇子啊,未来要登上皇位,少不了英国公府的支持。   顾彦见她满脸平淡,半点也不吃醋的样子,忍不住郁闷,“你们姑娘,不都只想夫君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吗?我家里那些姑母,经常回家哭诉,说姑父们纳了妾室,要我父亲给她们撑腰,怎么到了你这里,竟一点都不在意纳妾,还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她要是进了宁王府,背后有英国公府撑腰,即便你是宁王妃,也不得不让她三分了。”   “可你那些姑母反对你的姑父们纳妾,你的姑父们便不纳妾了吗?”   “这倒没有。”男人要纳妾,女人哪里管得了。   “那顾侯可为她们警告过妹夫不许纳妾。”   “自是不会,我父亲与姑父们同朝为官,姑父们并不曾苛待姑母们,只是纳妾而已。”   “顾表哥都说了,只是纳妾而已,反对也没有用,只怕还要被安上妒妇的罪名吧。”   顾彦被幼宁的话噎住了,“你对此事毫不在意,在殿下心里,便是不在乎殿下,你没有反应,殿下自然要生气。”   幼宁觉得做女人好难,对夫君纳妾之事太过计较,被人说是悍妇,不贤良,善解人意,体谅夫君的难处,又被说是不在乎。   “顾表哥你觉得男人纳妾是常事,你的姑母们回娘家寻求帮助都不能成功,平西侯府的姑奶奶们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普通女子了,这世上美名远扬的妇人,不都是对夫君的后宅妾室宽和大度吗?”   幼宁倒不是在乎什么贤名,只是被顾彦刚刚那番话说的实在是不服气。   顾彦自小得姚夫子教诲,私心里也没觉得女子一定要相夫教子,像女则女戒上所说一样,不嫉不妒,端庄贤良,以夫为天,夫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刚刚所说,也只是大齐寻常夫妻的事。   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和幼宁争执,何况和小姑娘争出个所以然,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寻常夫妻之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二人并无过多感情,婚后自是相敬如宾,可你是殿下看着长大的,殿下也说过,只娶你一个,足见你在殿下心里有多重要,而且是你问我殿下为何生气的,我也只是道出我的猜测,阿宁妹妹怎么就要与我论对错了?”   幼宁反应过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顾表哥。”   顾彦哼了一声,继续道:“殿下心里在意你,为了你,不怕得罪英国公府,惹老国公生气,有些时候,你也不必太过大度,殿下做了那么多,到你面前可能是想要讨好你,哄你开心,可你并没有因为殿下在乎你而开心,反而劝殿下,要多顾着英国公府,殿下欢天喜地的去找你,你却给他泼了盆凉水,他能不生气吗?”   顾彦说的有理有据,幼宁想到齐琮那张老成稳重的脸,还是觉得不至于。   “如果顾表哥要纳妾,季姐姐毫不在意,顾表哥就会很生气。”   “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纳妾呢。”   “我是说如果。”   顾彦一脸鄙夷道:“没有如果,我与兰兰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我们成亲以后,会是神仙眷侣,你听说过神仙眷侣除了夫妻二人,还有妾室的吗?”   “天天拌嘴的神仙眷侣吗?”   幼宁忍不住打击他,季钦兰和顾彦两人凑到一起三句话不说就要吵架。   “你连殿下的心思都看不出来,又怎么会懂我和兰兰之间的感情,你别看兰兰嘴上嫌弃我,倘若我身体不适,她必是最着急的那一个,这事你得信我的,殿下面前,你尽管吃醋,男人都这样。”   两人聊了许久,忘了剥蒜,姚夫子炒完一锅辣酱,装在罐子里,出来见这两人一点蒜都没剥,笑着轰他俩走。   “你们别剥了,放那里我自己来。”   两人连忙开始剥蒜。   忙活了半天,最后一锅是幼宁亲自炒的,都装在了罐子里,带回永寿宫。   她没再跟齐琮主动提过傅芷砚的事,只听别人说,傅芷砚跟着她母亲回老家了。   宫里也很少听到傅芷砚的名字了,只偶尔齐婉来永寿宫请安的时候,两人碰面,齐婉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手段高,把她皇兄迷的团团转,连英国公府的小姐都不要。   幼宁只是不经意的提起傅芷砚闹出出家做姑子这事之前来宫里那次,齐婉和林玉静等人奚落傅芷砚连侧妃之位都捞不到,不如出家做姑子。   齐婉便不敢再说这事了。   傅芷砚一向自命清高,她自己定是想不出出家做姑子这种事情来逼齐琮娶她,还是林玉静说的话引着她想到了这个主意。   林玉静的话,也就是贵妃的意思。   幼宁有时候也是看不懂那位贵妃娘娘的招数,可能这几年宣德帝对她渐渐没了从前那般上心,她出身低微,原本齐瑛能与齐琮分庭抗礼,全部仰仗宣德帝的偏宠,如今齐琮手握兵权,宣德帝近来对齐琮越发信任,贵妃估计是没了法子,便想着把水给搅浑,挑拨齐琮背后的势力。   好在英国公对齐琮这个外孙十分信任,即便闹出了傅芷砚的事,让英国公府颜面有些受损,他也没对齐琮生出任何不满。   太后和皇后商议着,把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明年三月十八,瞧着还有些日子,但皇子大婚要准备的多,真正准备起来,到大婚,也不过是是眨眼的功夫。   宫里的尚宫带着人往福安殿里进进出出,给幼宁量衣试妆,只是喜服便往幼宁身上试了很多次,每次试完,幼宁都恨不得躺在床上再也不起来。   这会福安殿里站了两排尚宫局的女官女史,都心惊胆战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幼宁,担心喜服皱了。   幼宁还要试脸上的妆,不能脱掉,又不敢乱动把喜服弄皱,只转着眼珠子说:“脸上的妆便不必试了吧,成亲那日直接画便成了。”   幼宁实在是折腾累了,新娘的妆与寻常的妆不一样,画一次都要一个多时辰,她身上还穿着繁重的喜服。   李嬷嬷站在一旁,笑着说:“郡主,这可不行,您和殿下成亲那日要做的事情多着呢,脸上的妆必须要提前试好,这到了成亲那日才能快些梳妆好,不然大婚那日您寅时初就要起床梳妆了,您能起来吗?”   坐在旁边的齐娴看好戏的说:“寅时你肯定起不来,到时候我皇兄都来迎新娘了,你这妆还没梳好。”   “是啊郡主,咱们早些把妆给试好,以后就不用麻烦了。”良辰也跟着劝。   幼宁长吸口气,冲良辰伸手,“扶我起来。”   她刚一起身,女官便上前帮她整理衣服,她小心翼翼的挪到梳妆镜前,由女官替她梳妆。   “我还以为要到成亲那日才能看到自己做新娘的样子,没想到提前便能看到了,寻常人家也是这样吗?还是只有皇家是这样。”   李嬷嬷道:“寻常人家也要提前请人梳妆,到了大婚那日才有章程,不会出乱子。”   幼宁点了点头,“刚刚为何不先试妆,再穿喜服?”这衣服穿在身上她都不敢乱动了。   女官细声解释,“头饰有些重。”   女官拿了一本册子给幼宁看,让幼宁挑发髻和妆容。   幼宁看都差不多,好几个发髻也不知道选哪一个。   “你们觉得哪个好?”   幼宁问女官。   女官指着第一页的发髻说:“奴婢们先给郡主试第一个。”   “啊,这都要试?”   女官哄她:“这些发髻郡主梳起来都好看,不过还是要都试一遍,挑出最美的那一个。”   好吧,为了美,她得坚持。   “皇兄,阿宁今日试穿喜服,你不过去瞧瞧?”   齐琮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阿宁不让去。”   齐琅:“……”阿宁不让去就不去,看不出来皇兄这么听阿宁的话。   “皇兄,不如你偷偷过去,站在窗外瞧一眼,不让阿宁看见。”齐琅给齐琮出主意。   齐琮扫了齐琅一眼,齐琅闭嘴,继续练字。   心里不免有些郁闷,皇兄想看阿宁又怕阿宁生气,便把他捉过来练字。   片刻之后,齐琮起身。   齐琅听见动静,连忙抬头,“皇兄去哪?”   “出去片刻,你在此处练字,不许乱跑。”   “皇兄是要去看阿宁吧,我也想看。”   齐琮声音清冷,“阿宁是你皇嫂,你敢多看她一眼,我让人把你眼睛挖出来。”   齐琅瞪大眼睛,“皇兄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对自己的弟弟?皇兄真是伤弟弟的心。”   齐琮置若罔闻,阔步走向殿外,留齐琅一人坐在书桌前独自悲伤。   齐琮先去永宁宫坐了会,又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最后站在福安殿外,被幼宁殿里的宫人瞧见了,进殿禀报幼宁,幼宁听到齐琮来了,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挡住了脸。   “你们快去让他走啊,别让他进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敢撵宁王殿下走啊。   幼宁问李嬷嬷,“这大婚之前,新郎可以看到新娘穿喜服的样子吗?”   “倒是没有规矩说不能见到。”   幼宁:“……”那她也不想现在就被齐琮看到。   “阿娴,麻烦你去跟你皇兄说,我这会有事,让他别进来。”   齐娴为难道:“那我皇兄也未必听我的啊。”   “没事,你便说是我不让他进来,他不会为难你。”   齐娴看幼宁这会不方便乱动,点头道:“好,我去跟皇兄说。”   齐娴挑了帘子出去,幼宁让人把窗户打开,躲在墙边往外看。   齐娴到齐琮说了两句话,齐琮并没有走,齐娴便回来了。   “你皇兄说什么了?”   “皇兄说他就站在外面,不进来,我觉得你还是让他看你一眼吧,我皇兄一个王爷,就站在外面,挺不好看的。”   幼宁摇头,“不行。”她当新娘的样子要等他挑开盖头才能看,这么早看见了,成亲那日便不新鲜了。   她朝着镜子里打量了一眼,吩咐道:“今日只梳一个发髻,明日再来。”   女官齐声应是。   这便算她的命令了,与她之前撒娇不愿意起身梳妆不同,她在太后跟前养了那么久,自然不是只会嬉皮笑脸。   幼宁换下衣裳,把脸上妆容洗掉,站到窗户前往外看,齐琮还站在那里没走,明明那样睿智的一个人,这会莫名觉得傻气。   齐琮看见幼宁,朝着檐下走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   齐琮下意识道:“我没有进去。”   幼宁说试穿喜服不让他看,他没有进去看。   幼宁一笑,“你一直在外面站着,不累吗?”   “你这是请我进去坐。”   “还是不必了吧,我今日累了一天了,要休息了。”   齐琮的手伸进来,拍拍幼宁的头,“辛苦了。”   幼宁道:“还没试完呢,我让女官们退下了,明日再试妆,你莫再来了。”   齐琮抿住唇角,幼宁小声说:“我要成亲那日再给你看。”   齐琮唇角掀起一抹笑意,说:“好。” 第114章   三月十八,幼宁和齐琮的大婚之日,两人对这一天都很期待,天还未亮,幼宁的寝殿内便灯火通明,满院子的宫人在忙碌着,李嬷嬷带着良辰和雪兰站在帷帐外喊幼宁起床,幼宁闭着眼睛,装死不应。   李嬷嬷连叫好几声,轻轻蹙眉,偏过头问良辰,“郡主昨日什么时辰歇的。”   “才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嬷嬷,要不让郡主再歇片刻,等会再叫。”   “怎么这么晚才歇,昨日不是让你盯着点,提醒郡主早歇吗?”   良辰垂首,李嬷嬷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她,昨日六公主和季小姐到福安殿,说是郡主成婚前的最后一晚了,要陪郡主一起睡,说说话,这三人从小关系就好,睡一张床是常有的事,只是小姐妹们一起睡,晚上说话难免歇的晚一些,不过郡主平日里休息的很早,到了睡觉的时辰,不用人催,自己就困了,不会太晚,谁曾想昨日竟是到了这半夜才睡。   许是今日要成婚,心里激动紧张才睡不着。   李嬷嬷朝外面看了眼,觉得不能再等了。   “郡主,该起了,一会宁王殿下便带着花轿来接您了。”   李嬷嬷一提宁王殿下,最先睁眼的是齐娴,她揉了揉眼,看幼宁还再睡,拍她的肩膀,“阿宁,起床梳洗了。”   幼宁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闷声说:“我再睡半刻钟。”   齐娴坐在床上,脑子里想着今日是皇兄和阿宁大喜的日子,闻铮要和皇兄一起过来迎亲,自己也要打扮的漂亮些,便先爬了起来。   她的宫人上前给她穿衣,齐娴起床了,幼宁和季钦兰听着动静,相继爬了起来。   寝殿内入眼尽是红色,一片喜气。   女官们端着一早便备好的凤冠霞帔为幼宁梳洗,太后过来盯着幼宁吃了些点心,便寻了借口出去,没再这里看着,转过身去的时候,满眼泪花。   皇后搀扶着太后,安慰道:“母后,阿宁是嫁到咱们自己家,您放心,臣妾这个婆婆,一定会对她好的。”   太后低头,拭了下眼睛,道:“她从小便养在哀家身边,往后嫁了人,做了妻子,母亲,这辈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成了亲,夫君再好,也不如做小姑娘那般无忧无虑。   敬妃也是有女儿的,眼瞧着齐娴也要成婚了,深有体会,看着一向刚强的太后都垂着头,不想让人瞧见她哭的样子,也忍不住喉间酸涩。   幼宁梳妆后便被搀扶着坐到床上,头上凤冠沉重,她怕凤冠被甩掉,端正的坐着不敢乱动。   屋子里只有平日里和幼宁关系好的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商量着等会迎亲队伍来要出什么题刁难迎亲队伍。   齐妧说:“哎,等会让他们一人作一首诗。”   齐娴不同意,“这也太容易了吧,要娶阿宁哪能这么容易。”   齐妧道:“那六姐姐有什么主意?”   齐娴想了想说:“要过了三关才能让他们进门,这第一关嘛,我这五皇兄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不如就让他仰天大笑一刻钟,你们想不想看看我皇兄失态的样子。”齐娴挤了挤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说是宁王殿下,便是一般的新郎也不好意思仰天大笑那么久啊,齐娴一向鬼主意多,刁难自家兄长也不手软。   众人都觉得这第一关甚是变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横竖这主意是六公主出的,宁王殿下也怪不得他们,何况成亲本来就是要越热闹越好,主要是真没看过宁王殿下出糗。   季钦兰,“那第二关呢?”   齐娴道:“你们也跟着一起想啊,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季钦兰,“第二关让他们一起蹲马步吧。”   齐娴,“皇兄和闻铮哥哥从小习武,蹲马步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季钦兰说:“那就让宁王殿下抱着闻铮哥蹲马步,头上再顶一盆水。”   众人:“……”   幼宁和齐娴齐声道:“不行。”   季钦兰看着他俩,“为什么不行,我觉得挺好。”   齐娴,“那让五皇兄抱着七皇兄好了,闻铮哥哥脸皮薄,我七皇兄脸皮厚,而且玩的开。”   齐娴开始护自己的未婚夫。   “好吧,那就宁王殿下抱着瑞王殿下好了。”   季钦兰觉得抱谁都一样,重点是宁王殿下。   “就这么定了。”   幼宁看她们第二关也商议好了,不赞同道:“不行,我还没同意呢,换一个吧。”   齐娴微微一笑,“你的意见不算,今日听我们的,怎么的,你还怕七皇兄把五皇兄给拐跑了?”   幼宁看她们性质颇高,都想看齐琮出糗,她们都是来给自己撑场子的,自然不好让她们败兴,暗暗祈祷等会齐琮过她们准备的这些难关要顺利些。   “抱人可以,就是头上顶水换个别的吧,免得弄湿衣裳。”   齐娴调侃道:“瞧你,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心疼五皇兄,好吧,那就不顶水了。”   幼宁莞尔一笑,不置而否。   她的夫君,她当然心疼。   “那第三关谁再想想啊。”   话音刚落,外头的宫人便来通报,说殿下他们已经到永寿宫外,就要进来了。   “怎么这么快?”齐娴连忙吩咐宫人们,“快,你们都去门边守着,等会听我的,我不让开门,都不许开门。”   “快,郡主,把盖头盖上。”   良辰把幼宁的红盖头盖在头上,幼宁心里有些紧张,捏着手心,听外面的动静。   外头人声鼎沸,平日里宫里头是不能听见如此放肆的声音的,皇室宗亲到了宫里都不敢高声说话。   齐娴带着齐妧季钦兰和江蕴挤在门前,齐娴着急道:“你们快想第三关是什么?”   几人都不想这么容易把外头的人放进来,但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第三关要让宁王殿下做什么。   殿外已经闹腾了起来,是皇室宗亲的小公子们在向齐琮讨喜钱,那些小公子也是齐娴之前特意叮嘱的,让他们多拦着齐琮一会。   显然那些小公子在齐琮面前不敢太过放肆,不过片刻人便都到了门前。   齐琮被众人簇拥在中间,齐琅轻轻一笑,说:“难得,皇兄也有被人拦在门外的一天。”   顾彦笑着说:“早晚你也有这么一天的。”   几人看着紧闭的大门,冲着里面吆喝,“新郎来了,快开门。”   齐娴道:“喊谁开门呢。”   齐琅一听是自家妹妹,拍着门说:“阿娴,给皇兄开门。”   齐娴抱胸靠在门前,不搭理他。   齐琅知道这是阿娴那丫头故意刁难,扭头看向齐琮,“皇兄,这得您来喊了,臣弟面子不够大。”   这接亲入门的规矩齐琮懂,上前一步喊,“开门。”   幼宁听到齐琮的声音,忍不住想笑,这开门两个字肯定不行。   果然齐娴听了这两个字特别不满意,仗着今日是皇兄大婚,大着胆子说:“新郎您这是叫谁开门呢?”   齐琮立在门旁,顾彦笑着提醒,“殿下,你得叫六公主仙女妹妹。”   齐琮:“……”   齐娴在里面捂着嘴笑,齐琮唇角动了动,看着顾彦道:“本王听说,可以让你们代喊。”   “不行,不能让别人代替,得五皇兄你亲自喊,不喊我也行,五皇兄你得说说,你今天是来接谁的。”   齐琮,“接阿宁。”   齐娴扬声道:“阿宁是谁呀?”   齐琮道:“开门,本王来接王妃回王府。”   齐娴一笑,心想,还挺上道。   “皇兄,成亲这样的大喜事,怎么听不见您笑呢。”   齐琮翘着唇角说:“本王笑了。”   “那可不行,我们在里面,门关着看不见,不如你仰天大笑一刻钟,让皇嫂听听您的笑声,还有七皇兄,一起跟来迎亲的表哥,都要仰天大笑。”   “……”   迎亲队伍会被刁难,但仰天大笑一刻钟的真是闻所未闻。   迎亲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为难。   齐琅看向顾彦,“阿彦,你先笑。”   顾彦看了宁王殿下,宁王正调整面部表情,一看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仰天大笑是为何物。   “一刻钟太长了,能不能短一些。”   齐娴,“必须一刻钟,没得商量。”   迎亲队伍讨价还价失败,顾彦齐琅都叉着腰,做好了仰天大笑的姿势,看向毫无准备的齐琮。   “殿下,要仰天大笑了。”   齐琮淡淡道:“给银票。”   里面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笑声,就见门缝里塞了好几张银票。   门旁的几个人把银票捡起来,齐娴高兴的把银票收好,齐妧问道:“要开门吗?”   齐娴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开什么开,就这么点银票就想开门。”   齐琮听到她的声音,示意齐琅和顾彦继续塞银票。   幼宁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这会里面和外面都没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良辰回道:“殿下他们再往里面塞银票,公主再捡银票。”   幼宁把盖头掀起一角,果然见门缝里一张一张银票从外面递进来,齐娴忙着捡银票,话都没有说,顿觉肉疼,齐琮这个败家爷们,不就是让他笑一刻钟吗?怎么就那么难,要塞那么多银票。 第115章   齐娴拿着银票,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数数他们一共给了咱们多少钱。”   外头的齐琅听妹妹一副财迷的样子,哭笑不得的求饶,“阿娴,该开门了,再不开,要误吉时了,皇祖母还等着皇兄和皇嫂过去行礼呢。”   齐娴笑着说:“那可不行,刚刚只是第一关,还有第二关呢,别抬皇祖母出来吓唬我,今日皇祖母可是我们这边的人。”   齐琮看向齐琅,让他继续塞钱,齐琅为难的说:“皇兄,银票都塞进去了,没有了。”   “你就带了这么点?”   齐琅一脸无辜的说:“皇兄,这不少了。”   阿娴那丫头鬼心眼多,早不说还有第二关,一个劲的要钱,把钱都要光了,才说还有第二关,这是存了心的要为难他们。   齐娴听不见外面在议论什么,扬声问,“皇兄,你要不要听听第二关是什么,还是直接给钱呢?不过这第二关的钱不能比第一关少哦。”   不用听都知道第二关比第一关更难。   齐琮道:“给钱。”   “五皇兄爽快,那么就把钱从门缝里塞进来吧。”   齐琮扫了齐琅一眼,齐琅瞬间会意。   “银票都给你了,剩下的只有金子和银子了,门缝塞不进去,你们把门打开一点,我们把金子递进去。”   齐娴警惕的说:“不行,把门打开你们不就进来了吗?”   “我的亲妹妹,你守在门旁,谁敢进去呀,何况这事用钱就能解决了,咱们犯得着为了这点银子闯进去吗?”   齐妧也说:“是呀六皇姐,五皇兄一言九鼎,必然不会骗我们的。”   齐妧手里握着银票,面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心虚,昨日七皇兄便交代她了,说今日六皇姐一定会为难他们,让她在里面帮衬着些,好让他们进来。   她接了七皇兄的礼,拿别人的手软,只能替迎亲队伍说话。   齐娴并不知道齐妧早已被收买了,听了她的话觉得也对,五皇兄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那好吧,我们把门打开,你们把金子递进来,不许闯进来,谁闯进来谁就是大乌龟。”   齐琅和顾彦都趴在门上,做好了把门闯开的准备。   “好,你们开一点就行了,谁闯进去谁就是乌龟。”   齐琮低头,整理身前的红花。   齐娴让人把门打开,才刚开了一个缝,齐琅和顾彦就往里面撞,齐娴季钦兰等人见势不妙,措手不及的把门推回去,奈何姑娘的力气小,没两下,便被外面的人给撞开了。   “接新娘喽。”迎亲队伍的少年个个身姿灵活,一窝蜂的往里面涌,瞬间几人便都进来了,齐娴被挤得踉跄后退几步,抬起头的时候齐琮已经被簇拥着往里面去了。   齐娴气急败坏的打齐琅,“刚刚怎么说的,谁闯进来谁就是乌龟,皇兄你这个大乌龟。”   齐琅笑着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生气,回头让五皇兄取了金子还你。”   齐娴哼了一声,看齐妧讪讪的立在门旁,恨铁不成钢道:“小叛徒。”   齐娴自然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一时没料到她皇兄竟然真会闯进来,本来想为难为难五皇兄,毕竟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这么快就让他进门了有些不甘心。   跟着迎亲的人乌泱泱的挤到了屋子里,幼宁垂着头,入眼的是他大红色的袍角,她紧张的攥住袖子,深吸了口气。   众人都面带笑容的瞧着齐琮和幼宁,齐琮弯身要扶幼宁起身,幼宁挥了下袖子,挺直了腰板,并不理会他。   齐琮挑了下眉毛,不明所以。   齐娴噗嗤一笑,“皇兄你看呀,不是我们刚刚刁难你,你这闯进来的太容易,皇嫂都不满意,这皇嫂不愿意起身,你这新娘子就难接喽。”齐娴原就觉得她五皇兄这个门进的太容易了,一点笑话都没给看到,连闯门都是齐琅和顾彦在前面做先锋官,他衣服都没皱一点,这会见幼宁亲自挡着他,不给他接,心里叫好。   众人围在落地罩旁,瞧好戏的看着他俩。   闯门的时候齐琅顾彦几个人帮着出主意出体力,到了新娘子这里,可就看新郎一个人的了。   齐琮俯身凑到幼宁耳边,温声说:“阿宁,夫君来接你了,跟夫君走吧。”   他声音很小,除了幼宁,旁人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难得他如此好气的求她,幼宁体会到了刚刚齐娴把他拦在门外的心情,盖头底下,她翘着唇角,憋住笑声,侧过身背对着他。   齐琮面容和煦,带着笑凑过去,“王妃,这么多人都瞧着,给夫君点面子。”   幼宁把一直攥在袖子里的纸递给齐琮,齐琮接过去,展开正要看,外头的人一齐伸头想瞧幼宁给齐琮的纸上写了什么。   齐琮一抬眼,转向他们,让他们瞧不见纸上的字。   染着梅花香的纸上,隽秀雅致的小楷,是幼宁亲手所写。   “男方成亲后不得管教女方功课。”   “男方不得以任何借口惩罚女方。”   “男方不得挑女方身上的任何缺点,如日上三竿不起床,三更半夜不睡觉等等……”   “男方与女方冷战,可以不搭理女方,但不得故意夜不归宿。”   “家里的银钱,由女方掌管。”   最后一条墨迹还未干透,是幼宁刚刚加上去的。   齐琮哼笑一声,幼宁不确定自己故意在迎亲的时候让齐琮看这些他能不呢个答应,如果他不答应,她也只能乖乖跟他走。   “你看完了吗?”   “嗯。”   “那你同不同意上面写的。”   齐琮轻声说:“阿宁乖,这些夫君得考虑考虑,等拜了堂,咱们再一起商议纸上的内容。”   “不行,你现在就想,答应还是不答应,你一句话,我等着你。”   “其他几个都可以,第三个不行。”   什么叫半夜三更不睡觉,太不像话。   幼宁本来也没指望他全答应,能答应一条都是自己赚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先把第三个划掉,然后画押,良辰。”   良辰端着笔墨冲着齐琮福了福身,齐琮提笔在幼宁的名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郡主。”   良辰把齐琮签好的纸递给幼宁看,幼宁摆手让她收好。   “阿宁,咱们要去给皇祖母行礼了。”   幼宁点了点头,由雪兰扶着,跟在他身旁。   因为幼宁从宫里出嫁,太后便算她的娘家人,齐琮带着幼宁去拜别太后,太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殿中央立着的一对璧人,叮嘱道:“往后你们夫妻二人要相互体谅,莫要为小事计较,伤了夫妻和气。”   幼宁跟着齐琮行了礼,太后便没有多说。   礼乐奏了起来,幼宁站在轿子前,由雪兰扶着,面朝太后的方向,眼前红彤彤的,什么都瞧不见,女官告诉她不能主动上轿子,要齐琮催着她,把她推进轿子。   宫人们挑开帘子,齐琮轻轻推了幼宁一下,幼宁站着不动。   齐琮又推了一下,幼宁犹豫了起来,不知要进还是不进。   女官说要齐琮把他推进轿子,但齐琮这点力道,显然是不能把她推进去的,她没注意过别的新娘子都是怎么上轿的,想着齐琮的性子,也不是会凑热闹的,大概也不知道这上轿子的规矩是要由他把自己推进去,小声朝齐琮说:“你用点力气呀。”   耳边传来齐琮哼笑的声音,“是轻推进去,不是强行把你塞进去,王妃,你该上轿了。”   幼宁一阵脸红,心想原来他知道上轿的规矩呀,还好有盖头遮着,没人瞧见她的窘态。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自己是头一回成婚,没有经验。   幼宁上了轿,外头礼官开始宣读贺词,长长的一串,幼宁刚开始还认真听了两个词,到了后面已经不知道礼官在说什么了。   迎亲队伍锣鼓喧天由皇宫到宁王府,中途还特意多绕了几条街,给沿途的百姓撒喜钱,讨吉利。   幼宁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百姓向自己和齐琮恭喜的声音,脑子里昏昏然的想,她真的要嫁给齐琮了,这感觉有点奇怪,从齐琮向皇祖母提亲开始,她便决定不可思议,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要与齐琮成婚了。   幼宁双手暗在胸口,这么多人都向她道喜,她一定要和齐琮好好过日子。   虽然那些道喜的百姓压根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轿子慢悠悠的,熏炉里点着她用惯了的香,她眼睛忍不住打着颤想睡觉,只捏着手心,强撑着不要倒下去。   轿子到宁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女官之前教的大婚流程了,只木然的牵着齐琮递过来的红绸,跟着他往里面走。   宣德帝和皇后比他们早到宁王府,等着拜堂。   厅堂里挤满了人,幼宁和齐琮站在中间,跟着礼官的指示拜堂,随后便被送入了洞房。   喜房里这会只有她们两个,宫人们都候在外面。   幼宁盖着盖头,齐琮扶着她坐下后,便向外面走去。   幼宁不知他要干什么,片刻之后,他又回来,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精致的盒子。   幼宁摸着木盒上面的纹路,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瞧瞧。”   “饼饵和核桃糕。”幼宁声音清脆,隔着红盖头,齐琮仿佛都能看见她清澈的水眸。   “父皇母后还在,我要去前面一会,你乖乖的在这里等夫君回来,饿了就先吃盒子里的点心垫垫肚子,床上的东西不能吃。”   大婚的喜床撒了核桃桂圆红枣,齐琮怕幼宁待在屋里无聊,把床上的东西给吃了,特意叮嘱。   幼宁脸上一红,推着他说:“我又不傻,撒在床上的东西我才不吃,你快出去吧,父皇母后还等着呢。”   齐琮听她叫父皇母后那么顺口,爽朗的笑了几声。   幼宁脸上更红了,齐琮扶着她的肩膀,隔着红盖头亲了下她的额头,“等父皇母后离开,我便回来,阿宁不要着急。”   他声音醇厚暧昧,幼宁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唇不搭理他。 第116章   “适才阿琅说他们几个商量了要灌为夫酒,为夫想着这大喜的日子,喝多了酒,怕耽误正事。”   齐琮拉着幼宁的手,低声说:“若是喝醉了,不能洞房,可如何是好?”   “你——”   这人竟然仗着脸皮厚,拿这种事调戏她,幼宁甩开他的手,抬手打他,齐琮向后退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幼宁瞧不见他,只能听到他喉间的闷笑,深吸口气,撩着盖头边欲把盖头掀开,齐琮笑着握住她的手腕,“盖头可不能自己掀。”   “你赶紧去和他们喝酒去吧,这洞房,你爱来不来。”幼宁轻哼一声,低头拨弄衣袖上绣花的金线,齐琮突然蹲下,侧头从底下往她的盖头里看,幼宁垂眸瞧见他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她,“生气了?”   幼宁脸上蹭的一下发烫,一把捂住盖头不给他偷瞧到自己的脸,一手推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靠近。   齐琮刚那一下并未瞧清楚她的脸,只窥得了那一眼嗔过来的娇媚,撩拨的他心痒,便忍不住想现在就掀开她的盖头。   女官只说盖头要齐琮亲自掀开,并未告诉她什么时候掀开,到了洞房里的事情,只要同齐琮的就可以了,感受到他要掀自己的盖头,一丝异样的紧张从胸口升腾起来。   齐琮的手向上靠近一点,她就越紧张,大婚梳的发髻和妆容比她平日里的装扮要艳丽,当时梳妆完从女官和宫人的眼神里的惊艳能看出来,自己大婚的打扮是很美的,便期待着齐琮能早些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   红烛高照,两人都有些紧张,呼吸似乎都交缠到一起,幼宁捏着衣袖,低垂着头。   “殿下,丹阳长公主差人来请您过去。”   丹阳长公主是齐琮和幼宁大婚的主婚人,   福喜站在门前,见殿下还没出来,出声催促。   齐琮的手顿了一下,“我要出去了。”   幼宁提着的心松懈下来,初到宁王府,盖着盖头瞧不见,莫名的比以往还要依赖他,想他陪在身边,又不知道他出去敬酒要多久才能回来,想他早点回来,手上却推着他,嫌弃的说:“快走吧,磨磨唧唧的。”   齐琮对盖头底下妻子的样子特别期待,又顾着规矩,不能现在就掀开她的盖头瞧瞧她。   齐琮转身,才走了两步,便听幼宁哎了一声。   齐琮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幼宁双手搭在膝盖上,踢了下脚,担心他真的喝到深更半夜醉醺醺的被人抬回来,男人凑到一起喝酒最没分寸了,到时候她还要照顾他,明日还要早起进宫给皇祖母,皇帝皇后请安,她昨晚就没歇好,今晚要早点睡了。   绝对不是为了让他早点回来洞房。   幼宁安慰自己,轻咳一声,指着自己头上的凤冠,“我这头上的凤冠太重了,压得我脖子疼,这个似乎要掀了盖头才能拿掉。”   盖头要他回来才能掀,这意思就是要他早点回来。   幼宁这个暗示并不隐晦,齐琮瞬间便听懂了,“好,你等我,很快就回来。”声音里也夹杂了些许的不自然和毛躁。   幼宁垂着头,感觉自己脸上一定红的厉害,喜房里太闷了。   齐琮刚一离开,良辰和雪兰便进来伺候了,幼宁吩咐良辰去把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   前院人声鼎沸,后院却万赖俱寂,偌大的宁王府在幼宁没嫁进来前,只有齐琮一个主子,府上院子基本上都是空着的,府上下人规矩严明,这等大日子,都是小心伺候着,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并不到处乱跑多嘴。   “良辰,我有点困了,可以先把盖头拿掉睡一会吗?等王爷来了我再盖上。”   “不行,郡主,盖头盖上了便要等王爷亲手取下来才行,不然不吉利。”   “可是王爷在外面喝酒,他部下那么多武将,挨个喝一杯都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太困了,眼睛睁不开了。”   “那郡主靠在奴婢身上休息一会吧。”良辰坐到幼宁身边,搂住她的后背,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么歪着睡并不舒服,但幼宁实在太困,便也顾不得这些了。   她才刚躺下,外面走廊里便传来顾彦和齐琅的声音。   “五皇兄,你慢点,喜房在那边呢。”   顾彦和齐琅架着‘醉醺醺’的齐琮走过来,幼宁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郡主,是王爷回来了,快坐好,来——”   良辰连忙把幼宁扶着坐好,便带着雪兰出去。   喜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良辰见王爷醉了,想上前扶一把,手伸上前,又缩了回去,她在宫里处理幼宁身边的事井然有序,骤然到这宁王府,身为郡主的贴身宫人,按理要帮忙伺候王爷的饮食起居,但王爷平日里并不用女婢伺候,这会又醉着,事先没有吩咐她们要不要伺候,良辰一时也拿不住主意。   “五皇嫂呢。”   “王妃在里面。”   齐琅说:“刚刚皇兄刚到前头,他部下的那些武将就非拉着他喝酒,一个个连酒杯都不用,直接对着酒壶喝,这不,还没喝到一圈,就喝多了,请皇嫂多担待些。”   齐琅和顾彦松开齐琮,齐琮晃晃悠悠的走进屋,良辰朝着齐琅福了福身,门外面的福喜朝她使了个眼色,良辰便带着雪兰退了出去。   齐琮走到幼宁跟前停住,拿起搁在一旁的喜秤,幼宁的困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紧张的等着他掀盖头。   片刻之后,不见他掀盖头,也听不到他说话,幼宁有些疑惑,难不成真喝醉了?   “琮表哥,你醉了吗?”   “怎么还叫表哥,该改口了。”   喜秤突然挑开她的盖头,视线乍然开阔,入眼的便是他大红的喜服。   幼宁垂下头,紧张的不敢看他。   齐琮身上夹杂着酒气,并不浓郁,他大马金刀的坐到她的身侧,甩了下衣袖,幼宁扭过脸去,红烛映在帷帐上,跳跃着,幼宁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耳边传来他的闷笑,“害羞了?”   幼宁有些羞恼,这人真是明知故问,即便他们已经很熟,可今日也是他们大婚的日子,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一个小姑娘,脸皮像他一样厚吗?   幼宁偏着脸不看他。   “阿宁,你坐到我衣服了。”   幼宁扭过头,微微起身,目光恰好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中。   齐琮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相识十多年,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她的容貌早已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用看着她,便能画出她的画像,如此还能让他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惊讶,幼宁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瞧着也与平日不同,眉梢染上喜色,那是不一样的意气风发。   幼宁只瞥了他一眼,便又低着头,不敢看他。   齐琮托起她的下巴,扶正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阿宁,我今天非常高兴,你呢。”   幼宁没想到他会如此纯情的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也非常高兴。”   她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袖子,没有听到他说话,又抬起头,对着他郑重的说:“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齐琮眼梢笑意飞起,她额前垂着的流苏一晃一晃,撩的他心痒,捧着她的脸亲上她的嘴唇。   他的拇指贴着她的耳廓轻轻摩挲,她的耳廓连着脖颈一片敏/感,他一碰她身上便颤/栗着手脚发软。   待他松开时,她倚靠在床头,瞧着齐琮踱步到桌子旁,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酒壶,往两个酒杯里倒了酒。   幼宁知道那是合卺酒,喝了酒以后,大概,大概就是洞房了。   幼宁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想着等会洞房要怎么办,齐琮把酒杯递给她,两人对坐着喝了合卺酒。   齐琮把空酒杯接过去,幼宁趁机脱了鞋子上床,见齐琮回身走过来,搓着手,不太自然的说:“是不是要睡觉了?”   齐琮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看她渐渐茫然的神态也知道她脑子里这会怕是一团乱麻,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阿宁别着急呀,为夫这一身酒气,要先沐浴,你等我一会。”   幼宁两颊通红,觉得自己丢人,“对,是要沐浴的,我也要沐浴。”   “良辰。”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朝着外面喊良辰。   齐琮看她全身紧绷着,手足无措的样子,既好笑又心疼。   一起洗的提议自然是被幼宁否决了,齐琮对这事倒是没坚持,以后有的是机会,洞房花烛夜,她太过紧张,又是头一回,他也不保证自己能不能把持住不伤到她。   两人中间隔着屏风,幼宁听着旁边的水声,战战兢兢的怕齐琮洗完会过来捉弄自己,匆匆洗了澡便穿着寝衣爬上床,竟是比齐琮洗的还快。   齐琮沐浴出来,寝衣随意的穿在身上,大片胸膛露在外面,床帐已经被幼宁放下了,齐琮走到床前喊了她一声,她没有应他。   他挑了挑眉,猜测幼宁这是害羞,故意装睡。   他做好了床帘后面对的是她的背影的准备。   “阿宁,不等夫君便先睡了吗?”   齐琮掀开床帘,他的眼眸悠地幽深,炽热的盯着她,幼宁身子颤了颤,裹着被子,坐在床中间,睁着乌黑分明的眼睛,等着他。 第117章   大红的锦被上绣着鸳鸯图案,幼宁双手攥紧被子,齐琮胸口衣襟敞开,胸口肌肉微微起伏,台上映过来的烛火照在他的侧脸,让他的目光更加灼热。   她低着头,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崩塌,胆怯的往后面挪了挪。   床榻依墙而放,幼宁裹着被子靠到墙边,躲无可躲。   齐琮轻笑一声,脱了鞋子上榻,长臂一挥,连人带被子搂到了怀里,在她白嫩的脸颊亲了一口,“阿宁,良宵苦短,咱们该歇息了。”   幼宁被他圈在怀中,身子裹在被中,有些透不过气,茫然的看着他,“该歇息了啊?”   “对啊阿宁。”   齐琮的手探到锦被前,正要掀开。   “等等。”   齐琮停下来,悠然自得的看着她,似乎是瞧着已经进了网的鱼,还能怎么蹦跶。   “床上都是这些东西,咯的背疼,怎么睡呀。”   幼宁从被子里伸出手,莹润的掌心握着一颗大红枣,“你看,我就随手一摸。”   幼宁抱着枕头坐在床头,齐琮把床上的红枣桂圆全都拨到床尾,整理床单。   “现在可以了吗?王妃娘娘。”   齐琮冲着幼宁挑眉。   幼宁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白嫩的小脚丫,在床单上搓了搓,蹙着眉心说:“这里似乎还有呀,是个桂圆,这满床都是桂圆红枣,表哥,这还是没法睡呀。”   齐琮半眯着眼睛看幼宁,幼宁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你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又不是她故意挑刺。   “哦,这儿还有,让夫君瞧瞧。”   幼宁还没反应过来,脚掌一麻,便被他拽着脚,从被子里拖出来。   齐琮胳膊绕过她的腰,抱着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她搂在身上。   齐琮双手抱着她,牢牢的把她按到身上,盯着她含苞欲放的脸,低语道:“我们阿宁,身子娇,床太硬,伤着阿宁就不好了,就在夫君怀里歇息吧。”   红烛高照,芙蓉帐暖,幼宁折腾到现在,疲倦不堪,再无借口躲避他,只得识时务的努力配合他,偏这种事情,不是越配合便越快结束,到了后头脑中一片迷茫,晕晕乎乎的听不清外面梆子敲得是什么时辰,幼宁十分不适,浑身又痛又无力,她是信赖齐琮的,除了信赖,也别无他法,但她显然高估了齐琮,他只嘴上说着心疼她,其实只知道自己怎么舒服,并不知道怎样让她不难受。   ……   次日一早,李嬷嬷良辰等人便候在外面,等着王爷王妃起身梳洗,进宫给太后皇上皇后请安。   齐琮早就已经醒了,只是胳膊被幼宁抱着,他担心吵醒幼宁,便一直撑着身子看她。   “殿下,该起了。”   齐琮偏头,小心翼翼的托起幼宁的脑袋,幼宁委屈的吸了下鼻子,被人从睡梦中打断,意识已经醒了,眼睛却困倦的睁不开,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齐琮摸了摸她的头,“阿宁,醒了吗?”   幼宁听到他的声音,想到昨晚他的过分,并不想理会他。   “阿宁,不能睡,要先进宫,回来再睡好不好?”   齐琮亲了亲幼宁的耳朵,耐心哄她。   “不好,我困死了,我昨天都跟你说了,我前天晚上没休息好,要早点睡早点睡,你偏不让我睡,今天又那么早喊我,晚上不让睡,白天也不让睡。”   幼宁知道今天要进宫,不能晚起,还是把一腔怨气发到齐琮身上。   齐琮也不算冤枉,毕竟要不是他昨晚闹得太凶,她便可以早些歇息,也不至于早上起不来床。   “我要困死了。”   幼宁睁开眼,眼角沁出泪水,委屈巴巴的看着齐琮。   齐琮心疼的搂过她,毫无原则的说:“不想起便不起,我派人进宫说一声,晚点再去请安。”   幼宁看着齐琮英俊的脸,觉得自己太娇气了,哪有新媳妇上门,第一天便赖床不给公公婆婆请安的,更何况那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她伸手抱住齐琮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前,“不行,不能推迟给父皇母后请安的时辰,我再眯一会就起床。”   “没事,睡吧,皇祖母和母后都不会怪你的。”   “皇祖母和母后不怪罪我,那是她们疼我,可我这个做晚辈的要是因为她们疼我便偷懒不去请安,那就是恃宠而骄。”   幼宁戳了下齐琮的胸口,“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明知道我现在困的只想睡觉,你随口一说的话,都能被我当成不起床的借口,不说强迫我起床了,你还不知轻重的纵容我,还好我意志坚定,知道规矩,要是听了你的话,往后外头就要传咱们宁王府夫妻俩不守规矩了,新媳妇上门连茶都不给公公婆婆敬。”   齐琮握住幼宁的手,在她的手背蹭了蹭,“好,我们阿宁最孝顺,最懂事。”   “难怪人家都说儿子不如女儿贴心。”   “好,我们以后多生几个女儿。”   幼宁:“……”   她只是想夸夸自己,并没有要给他生女儿的意思。   “你先起床吧,外面人都等着了。”   齐琮挑了下眉。   “怎么了?”幼宁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王妃,按照规矩,应该是王妃先起身,伺候本王更衣,王妃那么懂规矩,不会不知道吧?”   刚说过的话,就被他拿来打自己的脸,幼宁抿着唇角,朝他哼了一声。   “怎么了王妃?”   幼宁说:“还不是因为王爷,我四肢酸痛,王爷还要让我伺候更衣,简直是拔——”幼宁抿了抿唇,下面的话可不能乱说。   “拔什么?”   幼宁嘿嘿笑,“没——没什么,王爷躺下吧,待妾身起床之后,再伺候王爷更衣。”   她抬起头要起身,齐琮好笑的按住她的肩膀,“还是王妃躺着,等本王起床之后,再伺候王妃更衣。”   两人在床上玩闹了起来,外头候着的李嬷嬷看着耳朵快要贴到门上的福喜,蹙着眉心说:“福公公,有动静吗?”   福喜低声说:“好像是有动静,但王爷王妃没唤我们进去伺候,若是咱们进去伺候,似乎不太好。”   伺候在齐琮和幼宁身边的都为了难,他们只伺候过一个人,这夫妻俩成亲第一天,他们实在不敢贸然进去。   幼宁见齐琮让着自己,善解人意的说:“伺候就不必了,抱我起来。”   幼宁向齐琮伸着胳膊。   齐琮俯身,幼宁把胳膊搭到他脖子上,齐琮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蹭了蹭,胳膊穿过她的腋下,抱着她坐了起来。   因为两人刚成婚,幼宁对如此腻歪还是有些羞涩。   但从小就认识他,在他跟前早已习惯了撒娇,脑子里想着要矜持一些,但动作总是比脑子里想的要快一步,不自觉的做出亲近他的事。   李嬷嬷带着良辰和雪兰进来伺候幼宁梳洗,福喜候在外面没进来,王爷一早便吩咐了,王妃入府以后,便不用他伺候更衣了。   男人的衣服不如女人的繁琐,三个人伺候幼宁梳妆,都没有齐琮穿衣梳洗快。   幼宁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雪兰把一个个精致华美的珠钗往她头上戴,成亲以后头发便要梳成妇人发髻,毕竟是宁王妃了,代表的是宁王府的脸面。   李嬷嬷替幼宁选了一身鹅黄色绣牡丹双层绣缎裳,红色内衬,明艳华丽,头发梳成高髻,发髻两侧金钗流苏垂到肩颈,发髻中央缀了一颗红色的宝石,肌肤莹润白皙,秀挺的鼻梁之上,一双流盼的眼眸,唇上涂了红胭脂,整个人娇艳欲滴。   李嬷嬷微微点头说:“我们王妃面相生的好,是有福之人。”   幼宁低头,笑着转着手上的镯子,齐琮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阿宁真美。”   良辰雪兰笑着垂头。   “你干什么呀,我脸上涂了脂粉,不能亲。”   幼宁觉得自己脸上的粉涂得厚了。   “无事,再补就是了。”   瞧把他厉害的,还知道补妆。   因为两人起的晚,来不及在家中用膳,齐琮命人备了糕点路上给她垫肚子。   幼宁摸上齐琮的脸,朝着李嬷嬷说:“嬷嬷你说我的面相生的好,是有福之人,其实你不知道,是王爷的面相好,能旺妻,我嫁给王爷,自然就是有福之人了。”   齐琮笑笑,幼宁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妆容,站起来主动去牵齐琮的手。   “走吧。”   齐琮回身在梳妆台上把胭脂盒,梳子,脂粉摆到一起。   幼宁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齐琮吩咐良辰,“把这些都带上。”   幼宁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把她梳妆要用的最重要的东西都带上了。   她翘了翘唇角,甜滋滋的晃着他的手臂,“带这些做什么。”   齐琮漫不经心的说:“不带胭脂,你等会怎么吃点心?”   一吃点心她嘴唇上的胭脂要被碰掉,齐琮倒是不在意她唇上擦不擦胭脂,就是她肯定要顾忌自己的妆容,不肯吃东西。   “我刚刚说错话了,王爷才是最体贴的人。”   齐琮:“那咱们就生个儿子,由本王亲自教养,你看如何。”   幼宁,“……”她看不怎么样。   怎么又扯到生儿子上了。 第118章   “你是不是很想生孩子啊,你娶我难道就是为了给你生孩子吗?”   幼宁起了坏心眼,故意胡搅蛮缠。   齐琮淡定的说:“只是逗你开心。”   幼宁以为她那个问题他必然是不好回答的,没想到他一句话,她就找不到挑刺的点了。   她瞥了瞥嘴,觉得没劲,松开他的胳膊,走在前面。   “王妃。”   李嬷嬷喊了幼宁一声。   幼宁停下来,看着李嬷嬷的眼色,想起之前女官教的,不能走在齐琮前面,只能跟在他后面或是同他一起走,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这个王妃当的,感觉比以前做郡主时地位还降低了。   齐琮扫了李嬷嬷一眼,摆手道:“无妨,王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王爷如此宠爱王妃,李嬷嬷自然开心,只是她到了这个年纪,知道太多夫妻,恩爱的时候做什么都纵容,若是哪一天恩爱不再了,怕是从前做的没规矩的事要被翻出来。   与其落下把柄,日后为难,倒不如一开始便按着规矩办事。   李嬷嬷躬身道:“王爷,这不符规矩。”   齐琮漫声道:“你们是伺候王妃的,需知不论是宫里给你们月例银子,还是王府给你们月例,终归都是王妃需要人伺候,让王妃日子舒心,至于那些规矩,本王从未听说哪个规矩说王妃不能走在本王前面。”   李嬷嬷伺候幼宁那么多年,提点幼宁本意是好的,齐琮对她态度还算和气。   李嬷嬷恭敬道:“王妃是女子,要遵守女则女诫。”   “本王没看过女则女诫,王妃也不喜欢,不过这书是女子写出来的,本王认为她们之所以要写这样约束妇行的书,是她们自己与她们的丈夫关系生疏,才需要规行矩步,贤良淑德,博得丈夫的同情,她们自己夫妻生疏,便以为全天下夫妻都像她们那般,女子都要靠三从四德获得丈夫的欢心。”   幼宁瞧着在宫中多年,深知宫规的李嬷嬷都被齐琮说的哑口无言,暗暗叫好。   “本王的王妃,不用早起伺候夫君更衣用膳,她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本王也喜欢,写女则女诫者,是企图将她们的经历传授于世人,她们能写,王妃自然也能把与本王的相处之道写下来,若王妃写了女子需日上三竿而起,难道后世女子便要规行矩步,依王妃所言,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幼宁:“……”   虽然齐琮是在替她说话,但总感觉这话听着那么不对味。   “是老奴糊涂了。”   幼宁看着李嬷嬷一脸吃瘪,并不认同齐琮说的话,但又不得不服气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齐琮走到幼宁身边,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走吧。”   “王爷。”   幼宁一把搂住他的手臂,侧着脸躲在他身旁偷笑。   成亲前,还担心他规矩大呢,做什么都管着自己呢。   “还叫王爷,该叫什么?”   幼宁笑着凑到他耳边,“没人的时候再叫。”   齐琮瞧她勾着唇角,眉眼弯弯的样子,越发认同自己刚刚说的话。   真如女则女诫上的女子一般,哪有他聪明伶俐的阿宁。   两人赶到宫里的时候,时辰刚刚好,宣德帝也在皇后的永宁宫,夫妻俩端坐在上首,皇后娘娘大方雍容,气色红润,宣德帝时不时就往她瞧一眼,瞧着倒是对恩爱夫妻。   贵妃和敬妃坐在下首两侧,余下妃嫔身份都不够格受宁王和宁王妃的敬茶。   幼宁跟着齐琮,先是跪到宣德帝面前。   “请父皇喝茶。”   宣德帝看着幼宁,虽然已经证实他不是汝阳王同太后所生,但他因为汝阳王不喜幼宁多年,这会瞧见幼宁心里还是很别扭。   贵妃看着宣德帝的神情就知道他不喜欢幼宁这个儿媳妇,心里幸灾乐祸。   皇上不喜欢宁王妃,日子长了,定会连着宁王也要失宠。   “陛下。”   皇后出言提醒,宣德帝反应过来,接了幼宁的茶,脸上堆起笑容,命人给幼宁送上一早备好的礼,皇后说的是,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那也是他亲自替阿琮向母后求娶的,阿琮一心为了他,他不能让阿琮面上无光。   宣德帝装出一副对幼宁很满意的样子。   “谢父皇。”   幼宁又跟着齐琮给皇后敬茶,皇后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媳妇是从心里喜欢,喝了茶,叮嘱齐琮不许欺负幼宁。   敬完皇帝皇后便该敬贵妃了,贵妃半靠在椅子上,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宣德帝看她眯着眼,担心她会趁着敬茶的机会刁难幼宁,弄得阿琮不好看,这个贵妃什么脾气他还是了解的。   宣德帝低咳一声,示意贵妃坐好。   贵妃捏着帕子,正欲拿腔作势一番,就见齐琮带着幼宁跪到了敬妃跟前。   “儿臣请敬母妃喝茶。”   敬妃一怔,随即笑着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宁王妃的茶,果然比寻常的茶更香。”   贵妃攥着手心,眸中酝了怒意,“宁王宁王妃这是何意?”   她的品级高于敬妃,按礼应该先向她敬茶。   宣德帝也不满的瞪向齐琮,“阿琮,怎么不先向你贵母妃敬茶。”   “陛下,臣妾知道,宁王一向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可今日是宁王妃头一回以媳妇的身份敬茶,臣妾是他的长辈,当着您的面,他们就对臣妾如此不敬,臣妾今日都说了身体不适,陛下何苦让臣妾到这里碍眼。”   敬妃连忙道:“姐姐,你误会了,你的位份虽高于妹妹,但当年皇后娘娘还未入宫时,妹妹代为抚养了宁王一段时日,宁王一向孝顺。”敬妃看向宣德帝,“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宁王虽然不爱言笑,但是个实心眼子,别人对他的一丁点好,他都记在心里,臣妾也托个大,算是宁王的半个养母了,宁王先敬臣妾茶,也不算失礼。”   听了敬妃的话,宣德帝赞同的点了点头,指着贵妃说:“贵妃啊,敬妃说的有道理,她是阿琮的养母,先敬她也是应该的。”   贵妃一口气堵在胸口,敬妃不过是照顾了齐琮一段日子,算哪门子的养母,分明就是齐琮故意让自己难堪。   “陛下说的是,想来是臣妾没养过宁王,在宁王心里,臣妾不配吃他一杯茶。”   宣德帝蹙着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孩子大喜的日子,你一个做长辈的,跟孩子计较什么,来人,把茶端上来。”   奉茶的宫人端着茶跪到齐琮和幼宁跟前,幼宁看着齐琮,等着他的意思。   齐琮立在那里,并没有向贵妃敬茶的意思。   贵妃害了他的母后,他岂会向那蛇蝎心肠的女子敬茶。   “阿琮,快点,你想什么呢,宁王妃。”   宣德帝看向幼宁。   “父皇,儿臣的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贵妃,是你的长辈,还不敬茶。”   宣德帝见齐琮半点也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脸色挂不住沉了下去,贵妃也是委屈的瞧着宣德帝,宣德帝转头朝皇后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后神态自若,并未因齐琮在宣德帝面前无礼感到恐慌。   “阿琮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陛下只看他不给贵妃敬茶便生他的气,怎么不问清楚,他为何不给贵妃敬茶,阿琮是个孝顺孩子,贵妃如果算他的长辈,他不可能做出不孝的事。”   宣德帝听出了皇后话里的意思,名义上贵妃确实算齐琮的长辈,但当年孝端皇后的死与贵妃有关。   宣德帝心里一悸,这些年,齐琮从来没当众提过他母后去世的事,他便以为齐琮那时候年纪小,早就以为忘了,他是不愿意再提起那段事的。 第119章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怎么听不明白,臣妾虽比不上皇后娘娘尊贵,但也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位列四妃之首,为陛下养育皇子公主,这宫里头陛下的皇子公主,皆唤臣妾一声母妃,便是几位出嫁的公主与驸马回门,也是敬了臣妾茶的,这宁王妃进了皇家的门,却还依着从前的性子,为所欲为,连茶都不给长辈敬,是不把自己当做皇家的人吗?”   宣德帝皱眉,再次将目光落在幼宁身上,幼宁知道皇帝这是下不来台,又不能拿自己儿子怎么样,便将这事怪到自己这个儿媳妇头上。   这是皇家人一贯的德性,皇家人天生尊贵,做什么都有别人替他们承担后果。   理智上幼宁觉得自己同宣德帝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齐琮不跪贵妃,他是皇帝的儿子,可自己本来就不讨皇帝喜欢,再惹他生气保不齐真罚自己一顿。   情感上,齐琮不跪贵妃,皇后娘娘也是一副无论儿子做什么她都双手赞同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惹恼皇帝,也不知道是作为一个儿子任性的与父亲较劲,还是有足够的势力底气如此,但他既然这样做了,那自己就应该选择相信他,夫唱妇随,齐琮不可能不管她。   她抬起头,见宣德帝满面不快,捏着手心,扭头看向贵妃,镇定的说:“儿臣嫁给了宁王殿下,做了宁王妃,便是宁王的人,宁王是皇家的人,儿臣自然也是皇家的人,贵妃娘娘还请慎言,难不成您对宁王殿下是皇家的人有何不满吗?”   幼宁说完,看向齐琮,两人对视一笑。   “宁王妃真是一张利嘴。”贵妃捂着嘴道:“先是不敬本宫,这会又搬出宁王来压本宫,看来本宫这个贵妃,是入不得宁王和宁王妃的脸了。”   宣德帝沉声道:“宁王妃,是谁教你如此不知礼数,阿琮一向恭而有礼,如今不过与你成亲一日,便不敬贵妃,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从前与贵妃不睦,便挑拨阿琮,教他今日故意不给贵妃敬茶,让贵妃难堪。”   幼宁:“……”好一个狗皇帝,睁眼说瞎话,把自己儿子和女人都摘了出去,锅全让她一个人背。   齐琮伸手挡住幼宁,站在她的前面,“王妃嫁给了儿臣,是儿臣的人,她做什么,都是儿臣授意,父皇不必为难王妃。”   宣德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昨日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儿子,成亲之后便变了脸,当众顶撞自己。   他知道这事与幼宁无关,但还是忍不住迁怒幼宁。   “你这般维护她,顶撞朕,可见是被她迷了心窍,来人——”   幼宁抓住齐琮的衣袖,齐琮回身,低声说:“不怕。”   “陛下。”皇后看不下去了,“宁王妃礼数若有不周,自有臣妾教导,您是一国之君,是阿琮的父皇,自古哪有做父亲的,管儿子儿媳如何相处的道理,便是不满,教训阿琮便是了。”   敬妃笑着附和道:“是啊陛下,臣妾也会帮着皇后娘娘教导宁王妃,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大喜的日子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贵妃说:“是谁先找不痛快的?”   敬妃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说:“阿琮和阿宁不敬贵妃茶,是不对,但他们毕竟年纪小,又容易意气用事,说不得他们俩原本想的是敬完臣妾再敬贵妃,可贵妃先指责了他们,这不,孩子都好面子,你越说他们不对,他们就越要拧着来,贵妃您一向大度,便不要跟他们计较了,不过是一碗茶水的事,您若心里实在气不过,将来安王妃过门,也不敬我茶便是了。”   “本宫的儿媳,才不会如宁王妃这般。”   “都别说了。”宣德帝站起身,望着齐琮说:“宁王,随朕来。”   宣德帝走了,贵妃也跟着回自己的寝宫,齐琮跟幼宁说等会去太后那里接她,便随宣德帝走了。   幼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永宁宫,回过头,不放心的说:“母后,陛下会不会责罚王爷?”   皇后见她满脸担心,好笑道:“你们当着陛下的面,让贵妃难堪,就没想过陛下会动怒?”   “王爷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也不至于为了一杯茶,就重罚王爷吧。”   “这是陛下和阿琮的事,你不必担心。”皇后像是半点都不担心儿子会被罚,若不是从小养在宫里,知道皇后对齐琮是真心疼爱,幼宁都要觉得她一点都不关心齐琮了。   “母后,儿臣还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便先告退了。”   皇后点头说:“应当的,本宫今日已经请安,便不与你同去永寿宫了。”   幼宁福身告退。   走在宫道上,幼宁吩咐良辰,“你找人盯着衍庆殿的动静,一旦陛下发火,立马去永寿宫告诉我。”   “奴婢知道,王妃也不要太担心,王爷足智多谋,若无万全之策,必然不会如此鲁莽的行事。”   幼宁双手交握,胸口提了口气,走了几步才叹气道:“我知道他不是鲁莽之人。”   正因知道他不是鲁莽之人,她才更担心。   齐琮想给孝端皇后报仇,与宣德帝之间,必然要起冲突,父子相残,无论是哪一个受到伤害,皇祖母都会难过。   宣德帝昏庸无能,不得人心,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太后保朝政安稳,如今齐琮重权在握,今日之事,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愿意忍让他那个无能的父皇了。 第120章   幼宁走到永寿宫,立在门前的陈嬷嬷老远就迎了上来,躬身道:“王妃总算来了,太后娘娘眼巴巴的瞧了许久。”   幼宁笑着挽住她的手,亲热的说:“嬷嬷怎么站到这风口等,在屋里坐着便好,与我无需客套。”   陈嬷嬷看着幼宁长大,幼宁对她也是当长辈敬重的。   “老奴来迎王妃算什么,刚听通报说王妃往这边来,太后娘娘还要亲自出来等着呢。”   既是有人往太后这里通报她来了,想来太后也知道了刚刚永宁宫里的事。   永寿宫内设了一个佛堂,太后每日便在佛堂中礼佛,幼宁随陈嬷嬷到寝殿,刚刚还坐在凤榻上的太后这会不见了身影。   “皇祖母呢?”   “奴婢去迎王妃时,太后还坐在这里呢,应是去佛堂了,王妃坐这里稍候片刻,奴婢去瞧瞧。”   陈嬷嬷招来宫人询问,得知太后刚去了佛堂,太后礼佛时,不许宫人进佛堂伺候,陈嬷嬷心里知道太后这是为了陛下和宁王的事烦心,子强父弱,太后有心护着皇帝,保他在帝位上享一辈子尊荣,奈何皇帝实在不争气,他做下的那些事,让太后都没脸在阿琮面前替他求情。   宁王谋划了许久,眼下朝中重要官职和各宫门护卫守将,基本都是他的人,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宫变夺权,这些事,齐琮做的虽隐秘,瞒得住皇帝,却瞒不过太后,皇帝昏头昏脑,宁愿腻在后宫歌舞作乐,也不愿处理朝政,他自小便是那个性子,皇位得来太容易,宗亲捧着他,太后护着他,连汝阳王都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他从来不觉得有人会忤逆他。   而齐琮,记恨他的父皇,韬光养晦多年,取得皇帝信任,他从前处理政务便是靠着太后,太后不帮他以后,他烦不胜烦,刚好齐琮有能力处理政务,皇帝便乐得做甩手掌柜,还做着父慈子孝的春秋大梦呢。   是他一手把辖制他的机会,送到齐琮手里。   太后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子孙都是债,太后再无力掺和此事,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齐琮得到他想要的之后,不要太为难他的父皇。   幼宁在暖阁等着,陈嬷嬷端了碗芋圆汤,晶莹通透的白釉暗花莲纹高足碗里,装了大半碗煮的软糯的芋头红豆,另有一碗奶,倒入红豆芋圆中,上面一层桂圆莲子,弥漫着浓郁的鲜甜,幼宁瞧着便被勾起食欲,在宫人端过来的盆里净了手,拿着白釉成套的勺子舀着吃,没多会一碗便见了底。   宫人把碗撤下去,恰走到门前时,太后走了过来,瞥了眼跪在地上宫人端着盘中的空碗,笑着说:“哪个贪嘴的,又把碗吃的光光的。”   宫里头贵人都讲究,自持身份,吃东西怕宫人笑话,鲜少吃完,幼宁在别处用膳也不吃完,只回了永寿宫才这般自在。   幼宁听见太后声音,笑着迎上去,“皇祖母。”   她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行礼,太后忙握住她的胳膊,拉她起身,“快让皇祖母瞧瞧。”   太后摸上幼宁的脸,仔细打量,幼宁覆上太后满是褶皱的手,哭笑不得的说:“皇祖母,我昨儿才从这宫里出去,还不到一日呢,您能瞧出来什么?”   太后瞧她气色红润,能吃能喝,满意道:“哀家可不得仔细瞧瞧,这怎么嫁出去的姑娘,一回家就待着东西吃,碗都空了,别是被夫家欺负了,不给东西吃吧。”   太后脸上尽是揶揄,幼宁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撒娇说:“皇祖母,您就别取笑我了。”   她依着太后坐下,太后把人都遣了出去,拍着幼宁的手背问道:“同阿琮可还处得来?”   她才嫁过去一日,婚后生活也不过是洞房花烛夜,她知道太后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想歪,脸上发着烫说:“王爷待我是很好的。”   太后道:“那皇祖母就放心了。”   幼宁起身,蹲到太后身前,胳膊搭在太后的膝上,仰着头说:“这门婚事,皇祖母既点头了,便错不了,皇祖母放心,往后的日子里,便是我与齐琮偶有矛盾,我们也一定会携手共度过去的,只是皇祖母,阿宁从小到大,想要什么,皇祖母都尽全力给阿宁,阿宁无以为报,皇祖母若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同阿宁说,阿宁想为皇祖母分忧。”   太后看着幼宁坚定的双眸,知道在聪慧,什么事一想就通,叹了口气,“你小孩子家,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别的事阿宁可以不管,可让皇祖母不开心的事,阿宁实在不愿皇祖母一人承受,即便阿宁帮不了皇祖母,皇祖母说出来,让阿宁替您分担,阿宁心里也好受些,皇祖母您是阿宁最亲的亲人。”   太后拍了下幼宁脑门,佯怒道:“你这丫头,满嘴胡言乱语,胆子忒大,别与阿琮说什么,他要做什么,让他去做便是了,你过你的日子,别猜他,也别自作聪明调查他,他想让你知道的事,自会告诉你,已成定局的事,没必要为了皇祖母为难你自己,为难阿琮,他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太后知道,只要她张口,不分对错,阿宁一定会拼尽全力在齐琮面前说情,让他维持现在这样,忍让皇帝,而以阿琮对阿宁的心思,无可奈何之时,未必不会为了她继续隐忍。   但如此一来,阿宁与阿琮之间的夫妻情分也会因此隔阂,孝端皇后和六公主的死,是深埋于齐琮心口的一道伤,不替孝端皇后和五公主报仇,便永远也结不了痂。   “罢了,不提这事了,之前皇祖母让你写信给罗将军,也不知他有没有给你回信,你派人仔细盯着些,别被阿琮的人给截下了。”   幼宁点头说:“我知道,只要言明是给我的,王爷也不会随便偷看。”   “太后,宁王殿下来了。”   陈嬷嬷在外通报。   才刚提齐琮,他就来了,太后和幼宁对视一眼,两人难免有点心虚。   让幼宁同罗将军互通书信,联络感情,是太后先提起的,虽然没说原因,但幼宁也领会了太后的意思,如今罗卫汝正替齐琮守着鄎州,他能为齐琮所用,是因为齐琮允诺过他要娶幼宁为妻,看的还是幼宁的面子。   这是幼宁的娘家势力,将来还指望着他们撑腰呢,自然要熟络熟络,不能白白便宜了齐琮。   太后是真疼幼宁,未雨绸缪,这么早就帮她对付自己的亲孙子。   齐琮从外头走进来,跪到地上行礼,“皇祖母万安。”   太后应了一声,说:“起来吧。”   齐琮紧绷着脸,幼宁看着他深沉的眼眸,走过去,扬了个笑,“夫君,皇祖母刚刚说,让我们留在这里用午膳。”   妻子这般讨好,齐琮当然不会不给面子,面色缓和许多,幼宁捏了块糕点给他吃,问道:“陛下骂你了吗?”   齐琮看了眼太后,摇头说:“没有。”   幼宁不太相信,不过齐琮确实没有骗他,宣德帝把他叫过去之后,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当初的事,又说他是个皇帝,国事家事都压在他身上,让齐琮体谅他,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   齐琮原以为之前太后把幼宁赐婚给自己,证明皇帝是正统血脉,他便会有所愧疚,可他还是高估了他,他哪里有半分悔改之意。 第121章   对于齐琮和宣德帝之间的谈话,太后并没有多问,问了她也没有办法,她这一辈子,就生了皇帝这么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由她一手养大,性子不像她,偏像死去的先帝,他天赋不高,无论文武都不如汝阳王世子,可他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儿子,是自己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又一手把他推到皇帝的位子上。   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便要承担江山社稷的责任,他不喜欢上朝,不喜欢批奏折,太后总想着他还小,什么都顺着他,可不知什么时候,她性格绵软的儿子变得固执又多疑。   她自幼便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入宫为妃,与后宫诸妃周旋,争夺先帝的宠爱,扶儿子登基为帝,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这一路虽惊险艰难,但她从没感到皇帝第一次用耻辱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要把汝阳王驱逐出京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为儿子付出了半辈子,换回的只是一个偏执的,以母亲为耻的儿子。   仿佛所有的坚强,都从那里开始崩塌,她再也挺不起她的背脊。   而现在,面对齐琮这个孙子,她依然是无力,就像当初她唤不回走向执念的儿子一样,今日,她也阻止不了齐琮为他的母后报仇。   从她把阿宁许给齐琮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齐琮要取代他的父皇,成功了,皇帝还有可能以太上皇之位居于深宫,失败了,齐琮逃不过一死,太后舍不得孙子死,更不会害幼宁一生。   幼宁看齐琮额头没有淤青,脸上也没有巴掌印,又拉过他的手,翻着手掌捏他的胳膊检查有没有伤,宣德帝是个人来疯,说翻脸就翻脸,摔茶盏和镇纸是常有的事,幼宁记得很久以前,齐琮在衍庆殿就被宣德帝用茶杯砸过,额头青了好大一片,肿的老高。   没发现什么外在伤口,幼宁松了口气,准备晚上回去再仔细检查一下,她挪坐在齐琮身侧,一会摸摸他衣袖上的暗纹,一会碰碰他腰上的玉坠,齐琮知道她的小心思,在太后面前,她是想表现的两人恩爱,让太后放心,也由着她。   倒是太后看不过眼幼宁一直挽着齐琮的胳膊,像黏挂在他身上一样,招手道:“阿宁,来皇祖母这里来。”   幼宁乖巧的走过去搂住太后的胳膊,太后笑着摸她的脸,“是谁说嫁了人还是同皇祖母最亲,这阿琮一来,你连看都不看皇祖母。”   幼宁没想到太后会打趣自己,愣了一下,太后又捏捏她的鼻子,“快说,你是同皇祖母亲,还是同阿琮亲。”   “当然是皇——”幼宁的话脱口而出,感受到旁边还有一道目光,偏过头,见齐琮嘴角噙笑得看着自己,眼睫颤了一下,抱紧太后的胳膊,扬着下巴说:“当然是皇祖母最亲。”   齐琮神情不变,从容的喝了一盏茶。   太后笑了一声,敲着她的头说:“你这丫头从小就聪明,怎么这会犯了傻,皇祖母又不能陪你过一辈子,往后陪你过日子的,是你的夫君。”   幼宁歪着头说:“这有什么,若皇祖母问王爷,他是和皇祖母亲,还是和我亲,他肯定也说皇祖母,皇祖母面慈心善,菩萨心肠,谁不想同皇祖母亲。”   “油嘴滑舌。”   齐琮坐在一侧,静静的听着幼宁和太后拉家常,并不随意插嘴,那是他的妻子和亲祖母,这会弄得他像是孙女婿一样。   在永寿宫用了午膳,太后也没多留幼宁,借口要去佛堂把小夫妻俩撵出永寿宫。   幼宁一上马车,便像没骨头一样靠在软枕上,后上车的齐琮撩着衣袍端正的坐在旁边,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幼宁说:“我睡一会,等会回到府里再叫我。”   她刚闭上眼睛,便听齐琮道:“坐过来。”   幼宁睁开眼,齐琮一手搭在膝上,背脊挺直,并没有看她。   “怎么了?”   “坐过来。”   幼宁觉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往他身边凑了凑,“你想说什么,我很困,你快点说。”   齐琮拍拍大腿,“坐到我腿上。”   幼宁打了个哈欠,往旁边的枕头歪去,“你没事我就睡了。”   她闭着眼,双手摸索着探到枕头,刚要把头枕过去,齐琮拉住她的胳膊,环住她的腰把她搂到怀里。   “哎,你发什么——”幼宁对上齐琮意味不明的眼眸,抿了抿唇,改口道:“干什么,你怎么这么看我?”   齐琮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她摆着头,作势要咬他的手,齐琮捏住她的腮帮子,让她的嘴动不了,幼宁力气没人家大,平时就靠一张嘴巴拉巴拉的,这会也说不出话了,只能认怂的眨着自己无辜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齐琮不为所动,静静的端详她的脸。   幼宁下意识就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错事让齐琮这大爷不开心了,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哪里惹他了,她双手搂上齐琮的脖子,使劲的把脑袋往他脸边凑,慢慢靠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齐琮松开手,半眯着眼看她。   幼宁揉了揉自己被他捏的发僵的脸,撅了撅嘴说:“请王爷赐教。”   还算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同皇祖母亲,和我不亲。”   幼宁噎了一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   “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齐琮挑眉,“难道不应该?”   幼宁又讨好的在他嘴上亲,美人主动送吻,该占得便宜齐琮都占了,把人亲的气喘吁吁,掐着幼宁的腰说:“就知道撒娇卖乖,没用。”   幼宁:“……”没用他还搂着自己亲那么久?   幼宁无奈道:“你怎么连皇祖母的醋都吃?”   “本王这不是吃醋,本王是你的夫君。”   “我知道,夫君。”幼宁摸着齐琮的脸,又亲了他一下,眼角含笑得看着他。   齐琮回亲了一下,“本王的意思是——”   幼宁亲他的脸。   “本王觉得你毫不犹豫的就说同皇祖母最亲,根本就没把本王放在心上。”   幼宁亲他的额头。   “阿宁,本王知道皇祖母对你有养育之恩,但本王也一直疼爱你,你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应该一样亲,在皇祖母面前,本王当你是为了哄皇祖母开心,现在皇祖母不在,你也该哄本年开心,你说,你跟谁最亲。”   幼宁撑着脑袋叹气,看着某位闹别扭的王爷,亲亲他的鼻尖,“当然是你呀,我的王爷,我都亲了你这么多下了。”   “油腔滑调,敷衍。”   幼宁吸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明明是他自己想听这样的话,教自己这么说的。 第122章   幼宁窝在齐琮怀里,摸着他的下巴,不解的说:“那我要怎样说,你才觉得不敷衍?”   齐琮低头,见她巴巴的望着自己,眼睛里写满了认真,仿佛他说什么,她便照做什么,她一直都这样,他喜欢听什么,她便说什么,明明事事都顺着他,但他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算了,不说了,你睡罢。”   幼宁听他这么说,正要闭上眼睛,脑子馄饨中听他嘀咕,“免得晚上又没精神。”   晚上没精神怎么了,晚上就是要睡觉的时候啊。   片刻之后,幼宁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拽住齐琮的衣袖,坐起身说:“不,我不睡了。”   齐琮唇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不困了?”   当然困,大婚前几日到现在,已经好几日没睡好觉了,只是面对齐琮如此不怀好意的眼神,幼宁坚定的摇头,“我不困。”她捏着齐琮的衣袖,晃了晃,“琮表哥,我已经嫁给你了,是你的妻子,我哪里做的不妥当,你心里有事,得同我说呀,不然你那么厉害,我没有你聪明,肯定不懂你心中所想。”   齐琮笑着看她卖可怜,说好话,伸出手掌覆到她的眼睛上,幼宁眼前一片昏暗,她的长睫眨啊眨,撩在他的手掌心,她觉得好玩,摸着他的手背笑问他,“你痒吗?”   齐琮道:“睡吧。”   幼宁真累了,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没多会便不吭声了。   幼宁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躺在挂着大红帷幔的床上,四肢比晨起时还要酸痛,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下趴在床上,眼看着外头落地罩里的珠帘,一点晃动都没有。   她无聊的数着一根珠串上串了多少颗珠子,良辰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轻轻掀开帘子,见床上的幼宁已经醒了,轻步移到床边,幼宁随口问道:“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刚过来了一趟,见您没醒,便又去书房了,吩咐奴婢等您醒困了便派人去同他说,他过来陪您一同用膳,王妃,你还睡吗?”   幼宁摇了摇头,良辰拿衣服伺候她起身。   幼宁低着头问,“嬷嬷和雪兰呢?”   良辰回道:“库房管事在清点王妃的嫁妆,嬷嬷带雪兰过去对册子了。”这种嫁妆财产,一般人家主母都要亲自过问,但幼宁从小养在太后身边,逢年过节,不仅太后皇后敬妃要给她赏赐,各宫妃嫔也会变着法子的给她送礼,她是金银珠宝堆里长大的郡主,不愁吃不愁穿,对私库里的财产也不怎么上心,都交给李嬷嬷打理。   “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   那她也没睡很久,她往旁边瞧了眼,良辰会意,把装糕点的彩盘端到她身边,幼宁吃了一块,抬腿向外面走去,人才走到门前,便与齐琮撞了个正着。   “王爷。”   齐琮牵住她的手往屋里走,“这是要去哪?”   “去找你呀,我还能去哪?”   齐琮笑了笑,“在书房处理些事。”她睡着的时候他去做事,她醒着便能陪她了。   幼宁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他,“王爷辛苦了。”   齐琮接过茶盏放到一边,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怎么对我这么客套?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他勒的有些紧,幼宁拍着他的手,改口说:“齐琮。”   齐琮弯着唇角说:“这么听着顺耳多了。”齐琮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幼宁摸着他手上的茧子,想起他身上的伤,忍不住心疼,他是孝端皇后嫡子,本不该如此艰难,却因为宣德帝的昏庸,常年奔波在外,不是赈灾便是打仗,而同为皇子的齐瑛,从小便在宣德帝和贵妃的呵护中长大,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因为宣德帝的偏宠得到部分朝臣的支持,而那些,齐琮都要靠命去拼,她捧着齐琮的手,贴在脸侧。   “怎么了?”齐琮问。   幼宁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我觉得陛下都没有你忙。”   齐琮微怔片刻,幼宁养在太后身边时,虽然不能随意外出,但有太后,阿娴,季钦兰,还有章华殿的小姑娘们,打打闹闹,日子也不算无聊,幼宁嫁给了自己,王府里只有她一位女主子,他事务繁多,不能时时陪着她,幼宁昨日才嫁给他,今日便说他很忙,听在齐琮耳朵里便是幼宁觉得自己忙于公务,冷落她了。   新婚的夫妻,本就该时时待在一起的,阿宁是小姑娘,乍一离开皇宫,嫁到王府,难免不适应,她能依赖的也就是自己了。   “明日不处理公务,一直陪你,你想去哪里玩?”   幼宁说:“我这几日都不想出门了,太累了,就想躺在床上歇一歇。”   幼宁靠着他伸了个懒腰,齐琮低头,看着她纤细玲珑的身段,幼宁在感受到他视线时,微微一笑,露出软糯洁白的牙齿,这样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齐琮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那咱们明日便不出门,往后你在府里若觉得无趣,我让阿娴来陪你。”   “让阿娴过来做什么?”幼宁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你不会觉得我刚说你忙,是嫌弃你没空陪我吧。”   齐琮看着她,不置可否。   幼宁嘟囔说:“我才不是那样不识大体的人呢,我是你的妻子,朝廷大事,我虽然不能替你分忧,可也不能为了让你陪我,误了正事,我是心疼你,才不是自己想玩,我和阿娴从小一起长大,和她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书房陪着你,你处理公务,我就坐在一旁给你倒茶磨墨。”   齐琮眸中闪着火热的光,“你真这么想?”   幼宁让他看的有些不自然,想到昨晚的事,自己身上现在还疼着,意识到情况不妙,向后退了一步,想要逃出他怀里,齐琮早她一步箍住她的腰,另一手摸着她莹润的手背,声音低沉的说:“你这么嫩的小手,哪里是倒茶磨墨的,你是我的心肝儿,我才舍不得你做那种粗活。”   幼宁听他喊心肝儿,魂都要吓飞了,昨晚在床上,他就是这么喊她的,幼宁算是看透了,男人无论多正经,到了床上都是甜言蜜语腻死人。   齐琮打横把她抱起,笑着往床边走,幼宁连忙拍着他的肩膀说:“等等,还没吃晚饭呢。”   齐琮脚步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两人还没吃晚饭,幼宁扑哧一笑,齐琮觉得丢脸,他刚过来时就是惦记着没吃晚饭,阿宁会饿,到了这里,让阿宁几句话一说,便按捺不住,实在有损男人尊严,他低头,对着笑个不停的小姑娘,恩狠狠的说:“还笑,看我怎么罚你。”   他抱着她,阔步走向床榻,把她放到柔软的锦被上,幼宁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求饶说:“齐琮哥哥,我不笑了好不好,好饿啊。”   她说完还在笑。   齐琮无奈的看着她,捏捏她鼻子,“吃完饭再收拾你。”   幼宁突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琮表哥。”   齐琮见她表情严肃,问道:“怎么了?”   幼宁说:“你觉得我好吗?”   齐琮望着她,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好。”她能说出陪他在书房一起处理公务的话,齐琮心里已经很知足了。   幼宁眨巴眨巴眼,同他打着商量,“我那么好,你不罚我可以吗?”   齐琮:“……”她怎么戏这么多。   “当然可以,晚上要好好的赏你。”   他说赏她,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幼宁分辨不出和他说罚她时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做为你的妻子,无论做什么都是本分,我不求赏赐。”   “这怎么成,你那么好,不赏你,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齐琮吩咐人摆膳,拉着幼宁的手去用膳,幼宁看他急哄哄的样子,想着他说的赏,两颊忍不住泛红,吃饭时总是不自觉的看他。   齐琮慢条斯理的吃菜,时不时的给她夹菜,他深色的眼眸中盛着灼灼的光,烧的幼宁连脖子都烫了。   晚风微凉,幼宁披了件披风,被齐琮牵着手,走在王府后院的游廊里,廊檐下垂着红色的灯,王府的下人得了吩咐,有意避开,路上只有他们两人,皎洁的月色弥散在地砖上,幼宁提了下披风,问道:“我们要去哪?”   齐琮道:“马上就到了。”   “哎,那里有荷花灯。”   幼宁眼睛一亮,王府的后湖的湖面上,荷花灯绵延一片,泛着莹莹的光,幼宁扭头,齐琮的衣袖被风吹起,刚毅的棱角此刻温润柔和。   “你让人放的?”   幼宁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这里是宁王府,除了齐琮,还有谁敢在这里放这么多荷花灯。   “喜欢吗?”   “嗯。”幼宁点头,拉着他跑向湖边。   她提着裙子,蹲在湖边,伸手捞了两个上来,招呼齐琮说:“琮表哥,来,我们一起许愿。”   齐琮道:“这里的荷花灯,都是送给你的。”   齐琮专注的看着她,幼宁不明所以的指着自己,“送给我,什么意思?”   “这里的每一个荷花灯,都代表你的一个愿望,只要我能满足你,都可以替你实现。”   幼宁兴奋的说:“真的?”   “自然。”   “一个荷花灯,我就可以随便向你提一个要求,那我得数数有多少个,一、二、三、四,哎呦,那个飘过去了,好像数岔了。”   齐琮在幼宁头上敲了一下,“这么多灯到处飘,你哪里数的过来,你直接问我放了多少个不就行了。”   “那不行,万一你反悔了,故意把花灯数量说少了,我岂不是吃亏了。”   齐琮看着满湖面的荷花灯,哭笑不得的说:“好,你数吧。”   一千个荷灯随着水流游动,簇拥到一起,眼花缭乱,他倒要看看这个贪心不足的丫头能数多少出来。   “我数好了。”   幼宁双手负到身后,歪着头看他。   “这么快,那你数数,这里有多少荷灯。”   “这里有一百万个荷灯,琮表哥,你现在欠我一百万个愿望,我说什么,你都得答应我。”   齐琮笑着说:“一百万个荷灯,你这么快就数出来了?”   幼宁仰着下巴,嘚瑟说:“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琮表哥你现在看这个湖里,有一百万个荷灯,你欠我一百万个愿望。”   幼宁目光狡黠,伸出食指,“这可是你先说的,不许反悔。”   齐琮轻笑,放荷灯,告诉幼宁一个荷灯代表一个愿望,都是为了哄幼宁高兴,一千个愿望,和一百万个愿望,在他这里,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握住幼宁葱白的手指,面露为难。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我说出的话,从不反悔,只是我欠你一百万个愿望,岂不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幼宁毫不犹豫的说:“那我不管,还不完,你就下辈子还。”   齐琮嘴角翘起,“那咱们可说好了,下辈子,你还嫁给我。” 第123章   下辈子还嫁给他,不对呀。   幼宁瞪大眼睛,“你给我下套。”这辈子才刚成婚,就想着下辈子的事了。   齐琮见她上当了的表情,俯身凑到她脸前,“怎么你不愿意?”   尾音上扬,带着危险的气息。   幼宁向后仰着,“我当然是愿意的。”她哪敢不愿意呀,“不过这辈子还长着呢,我想一想,要向你提什么要求了,一百万个要求,随便我说什么,只要你能做到的,都会满足我,岂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听。”   幼宁双手交握,面露欣喜。   齐琮道:“本王一言既出,绝不食言。”   幼宁挺起胸膛,捏着嗓子咳嗽两声,齐琮双手抱拳,躬身道:“请问王妃有何吩咐?”   月光下,他俊美的面庞和煦,声音清朗戏谑,幼宁看出他这是有意逗自己,嗔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老成,让别人听见了,你王爷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月朗星稀,湖里的荷花灯映着粉色的光,齐琮抱住幼宁,幼宁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中。   他的声音柔和,“在自家王妃面前,要什么威严。”   幼宁不知怎么想的,听了他的话,脱口而出,“那我要你背我。”   齐琮好笑的看着幼宁,湖边起了风,幼宁搓了搓手臂,“起风了,快背我回去吧。”   齐琮转过身,毫不犹豫的蹲下。   幼宁歪着头看他,没有动,齐琮扭头道:“还愣着做什么,上来啊。”   “你真听我话呀。”幼宁边说边小心翼翼的趴到齐琮背上,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从小就爱管教自己的人,这会居然这么听自己的话。   齐琮双手向后拖住幼宁,步伐稳健的向前走,幼宁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   “夫君,你怎么转性子了?对我这么好,都不像你了。”   “我何时对你不好了?”   幼宁想了想,好像真没有,他一直对自己都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齐琮道:“你是我的王妃,不对你好对谁好。”   “可我不是王妃的时候你对我也好呀?皇城里那么多姑娘,你为何单单对我很特别?”   齐琮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向前走。   空气似乎安静了起来,幼宁瞥了瞥嘴,知道自己不该主动提起这个话,外头许多人都说,他是为了得到太后的支持和汝阳王留下的势力才娶她,她心里明白,以他如今的势力,根本不需要靠娶她获得太后的支持,只是对外面那些流言,他从未否认过。   幼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不觉得自己对于他的大业是多么必不可少的人,只是总觉得,这样不明不白的,两人中间像是横着一场阴谋似的。   她叹了口气,脸颊贴在齐琮的后背,“夫君,我就是一介孤女,幸得皇祖母垂爱,才能锦衣玉食,福泽恩佑,让我嫁给你,都是我上辈子积善行德今生才有如此好的运气,我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余生都是要依附你的,怎么在外人眼里,总觉得我背景很强大。”   “夫君,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齐琮一路沉默的把幼宁背回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幼宁看着他说:“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齐琮道:“这是你的要求吗?”   幼宁斟酌片刻,点头道:“对,这是我的要求,不过你尽管说,夫妻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对不对?”   齐琮若有所思的坐到幼宁身边,“我娶你,不是因为你背后的势力。”   幼宁点头,“我知道啊。”   齐琮望着她,“当初从水中救你出来,是我与英国公府谋士,筹谋已久。”   幼宁震惊的看着齐琮,“所以当初我落水,是你们做的。”为的就是谋划那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可他们不知道,当初那场事故中,真正的幼宁已经死了,“我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想到你才是罪魁祸首。”   齐琮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你想什么呢,你的祖父与我外祖父是旧友,你祖父是大齐的战神,即便是想利用你,也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戏码,你觉得我会用吗?”   幼宁道:“那英国公府的谋士为你出的主意是什么?”   幼宁好奇的看着齐琮,齐琮顿了下,片刻后,还是把当初英国公府商量的计策同幼宁说了。   当初汝阳王去世,太后为报昔日汝阳王的恩情,派人将幼宁接入皇城,起初他并未注意这个即将入京的汝阳王府郡主,但父皇为了皇祖母要把汝阳王府郡主接到身边的事与皇祖母几番争吵,闹得前朝后宫都知道,皇帝极其不喜汝阳王郡主,但太后对汝阳王郡主却很看重,为此不息落皇帝的颜面。   大齐人人都知皇帝虽已亲政,实际上这个皇帝昏庸无能,朝中老臣多听太后的,皇帝之所以能够在皇位上安枕无忧,是因为太后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又对他无限度的纵容溺爱,皇帝执意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即便太后不赞同,最后还是会顺着他的心意。   对于汝阳王郡主的归属问题,太后是头一回没有向皇帝妥协,众人也就知道,这个汝阳王郡主在太后心中的地位了。   那时齐琮年少,虽有支持嫡出的老臣站在他这边,但那些人终归还是听太后的,他手上没什么势力,皇帝偏宠贵妃齐瑛,太后不插手孙子们的事,为孝端皇后报仇,就是一条暗黑的道路,没有边际。   齐瑛有皇帝宠爱,朝中见风使舵的大臣自然站在他那边,而他,只能与外祖父细细筹谋,他的处境不太明朗。   皇帝与太后闹得人尽皆知,英国公府谋士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皇帝不喜汝阳王府的郡主,他亦不得皇帝宠爱,可以与汝阳王府郡主站成一线,汝阳王府郡主有太后宠爱,谋士们认为可以借姻亲关系,让太后偏向他这边。   联姻是皇室争权夺势常用手段,汝阳王是齐琮敬佩之人,娶她,又能得到太后支持,外祖父认为此举可行,他也没有异议,于是外祖父便让他跟在太后派去接汝阳王郡主的队伍中,计划让他在汝阳王郡主入宫之前,先与他见面,也让他先看看郡主,是否投眼。   汝阳王的名气虽大,但汝阳王郡主毕竟只是个小姑娘,齐琮在宫里对这个郡主并不了解,是以谋士向他提起娶幼宁郡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便以为幼宁郡主与他年纪相仿。   他跟着队伍接汝阳王府郡主的时候,恰好赶上汝阳王府的船只遇难,他把她从水里救出来,看她模样也就五六岁,身体瘦弱,性子倒是不像长相那么娇弱,逮着他又抓又挠,人不大,警惕心倒是强,骂他是流氓,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姑娘是戏文看多了,她那么小,谁会娶她。   后来她入宫,他才知道她因是早产,生的比寻常孩子瘦小些,实际年纪比看起来大一两岁,可对他来说,她还是很小,跟他已故的妹妹,是同一年,同一月生。   谋士所提的要他娶幼宁郡主的事,自然是作罢了,那么小,懂个什么。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最后还是成亲了,这就是缘分。   幼宁听他说完,目瞪口呆,捂住嘴巴说:“不是吧,我那时候才多大啊,你们,你们就——”   齐琮握住她的手指,“再说一遍,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才七八岁,谋士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以为你与我差不多大。”   幼宁撇着嘴哼了一声,“那你刚刚还说英雄救美的戏码上不了台面,你们这计划,也不怎么光明正大啊。”   齐琮抿了下嘴唇,“这事已经同你说了,除此之外,没有瞒着你的。”   他面容严肃,幼宁笑着说:“这么说来,你那会来见我,其实就是抱着一探未婚妻真容的心思对不对?没想到我才七八岁,你一定很震惊吧。”   幼宁想着当时齐琮的表情,忍不住倒在床上捂着肚子笑。   齐琮微微眯起眼,伸手去拽幼宁的腰带,幼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讨饶道:“我错了。”   齐琮扬着唇角,慢条斯理的把衣服脱掉,幼宁盯着他健硕的肌肉,慌忙缩到角落里,警告道:“你不许动,不能乱来,你要听我的。”   齐琮上床,把她圈到怀里,凑到她耳边,含住她白嫩的耳垂。   幼宁缩了下肩膀,“你——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听我的。”   齐琮闷笑一声,“对,都听王妃的,王妃现在说一句,不许我碰你,我就不碰了,王妃要用自己的权利吗?”   幼宁被他弄得整张脸都红了,睨了他一眼,他们是夫妻,即便他为了哄她,说要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她也不会真的做出把他撵出房间这种事,那多影响夫妻感情呀。   “王妃怎么不说话了?”   齐琮继续逗幼宁。   幼宁躺在床上,不愿意自己看起来太过弱势,抱着他的腰,把身子埋入他的怀里,“今晚,允许你睡我旁边。” 第124章   齐琮在家中陪了幼宁几日,又忙碌了起来,早出晚归,幼宁经常一睁眼身边便没了人,一直到晚睡觉他都没回来,要不是两人刚成亲,他时常会把她弄醒,晨起身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幼宁都觉得他是没有回来过。   天色微明,齐琮起身穿衣,幼宁打了个哈欠,从后面抱住齐琮的腰,“又要进宫?”   齐琮回身捏捏她的脸,柔声说:“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   幼宁哼了一声,“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昨天还在想,我这是嫁了人,还是嫁了个神仙,每天都梦中来跟我相会。”幼宁搂紧齐琮,“晚去一会不行吗?我今天想让你陪我一起用早膳,你都好多天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齐琮看着她迷蒙的双眼,闷笑着说:“行,今天陪你一起用早膳,不过你要早点起,可不能睡到日上三竿了。”   幼宁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起不来,挣扎一番说:“那不然你先去处理事情,晚上早点回来,咱们还是一起吃晚膳吧,早膳也没什么吃的,晚上我去厨房做菜,等你回来怎么样?”   齐琮在幼宁额头上亲了一口,“好,今天一定早回来,那你今日可要在府里好好准备我们的晚膳,不能去别的地方了。”   幼宁点头,“嗯,我今天哪也不去,你如果去永寿宫给皇祖母请安,记得帮我向她老人家问好。”   齐琮缓缓勾起唇角,摸摸她的头,“睡吧。”   将幼宁的被子盖好,齐琮转身整理好衣袍,阔步离开。   衍庆殿里,宣德帝将奏折丢到齐琮脚边,“马上把陶文栋一家给朕放了。”   齐琮弯腰捡起奏折,淡淡的说:“陶文栋身为工部侍郎,督建工程,如今短短两年,大桥坍塌,致五人丧命,十一人重伤,国库拨款,他身为朝廷命官,却以次充好,致百姓于不顾,贪污修桥银两,父皇认为不该抓吗?”   “这件事情还未查明,怎能说抄家就抄家,一个工部侍郎,你尚未禀报朕,便做主查抄陶府,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陶文栋贪污受贿,在督造工程中牟利,儿臣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儿臣查抄陶府,也是担心陶家得到消息,转移赃银,毕竟陶夫人,是林贵妃的妹妹,若是先禀报父皇,再去搜府,只怕什么都搜不到了。”   皇帝一拍案桌,“混账,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朕这个皇帝,会包庇工部侍郎吗?”   齐琮道:“大桥坍塌,致百姓枉死,父皇您连提都不提,便让儿臣放了陶家人,您这么做,便不怕百姓寒心吗?儿臣这么做,是为了皇家颜面。”   “大桥坍塌,是意外,朕已经知道,出事的时候,有人再桥上变戏法,老百姓凑热闹,都挤到桥上,桥上站的人多了,才会导致桥塌,朕认为,是那个变戏法之人的过错,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此事便不再追究其家人,马上把陶府的人放了。”   齐琮握紧拳头,“恕儿臣不能从命。”   皇帝盯着齐琮,沉声道:“宁王,自你回京之后,便把朝廷的官员,都换成你的人,你做的那些事,不要以为朕都不知道。”   “父皇明鉴,对朝廷忠心不二的人,儿臣从未动过。”   “到底是对朝廷忠心不二,还是对你忠心不二,阿琮,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朕还没死,大齐,还轮不到你做主。”   齐琮觉得可笑,“父皇执意不让儿臣抓陶文栋,是因为贵妃吧。”   皇帝冷声斥道:“放肆,你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齐琮沉默不语。   父子俩对视片刻,宣德帝道:“自你娶了王妃之后,便越来越不听朕的命令,朕即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君主,朕相信,朕的儿子,绝对不是忤逆不孝之人,你说,是不是你的王妃怂恿你,不听父皇的命令。”   齐琮胸口沉闷,深吸口气,捏着手心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宣德帝坐到椅子上,“朕要你放了工部侍郎,你不放,这是违抗圣旨,宁王妃身为你的妻子,不能规劝夫婿,是德容有失,自她嫁到宁王府以后,你便肆无忌惮收押朝廷命官,可见是她蛊惑你,她是汝阳王的孙女,是来替她祖父父亲报仇的,她是要毁了大齐的江山,朕绝不容忍她继续祸害你,祸害大齐江山。”   齐琮眸中闪过一抹厉色,“父皇想做什么?”   “来人,去把宁王妃带进宫。”   殿外候着的侍从面面相觑,跪到地上。   御前总管李成额头贴着地板,抖着声说:“请陛下三思。”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无人领命,一脚将身侧的一个小内侍踹到在地,“去呀,把宁王妃给朕拿来。”   齐琮眼梢微垂,他这是要拿幼宁,威胁他。   “把阿宁抓到宫里,是贵妃给父皇出的主意?”   宣德帝一怔,心虚道:“你在说什么?”   齐琮一手捏住宣德帝的衣领,把他拽到身边,宣德帝愣了一下,气血上涌,“逆子,你要做什么,来人。”   殿内的侍从全都垂着头,不敢抬头。   宣德帝憋红了脸,握着齐琮的手,企图挣开,“逆子,朕是你的父皇。”   齐琮面露讥讽,“儿臣知道,你是大齐之主。”   他的手指掐上宣德帝的脖子,宣德帝惊恐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你敢弑父?”   齐琮冷嗤,“我要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身为皇帝,你昏庸无能,身为丈夫,逼死了结发妻子,身为父亲,害死了亲生女儿,身为儿子,对母亲没有丝毫尊敬。”他每说一句,手上力气便加大一分,宣德帝脸憋的通红,他生的文弱,面对正值壮年的儿子,毫无还手之力。   “你——你——”   在他几乎要窒息之时,齐琮把他拖到内室,丢到地上。   宣德帝得了自由,大口呼吸,看着齐琮,如看猛兽般向门外爬去,“来人,来人。”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宣德帝眼睁睁的看着人把门关上,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早就已经被齐琮收买,绝望的垂下手,回头看着齐琮,“阿琮,父皇对你不薄,朕是你的父亲啊。”   齐琮蹲在他身边,眼眶微红,“在你逼死母后,害死阿嫱的时候,你便再不是我的父亲,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我才忍你到现在,你不知好歹,听信贵妃的话,敢动我的阿宁,我岂能饶你。”   “阿琮,朕已经打算立你为太子了,待朕百年之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你如今这么做,是大逆不道,难道你想一辈子背负弑君弑父的骂名吗?朕知道,你现在手握重权,可这里是衍庆殿,所有人都看到你在衍庆殿,你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弑君,还有你皇祖母,朝堂之上,老臣都听你皇祖母的,你若杀了父皇,你皇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想到太后,宣德帝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这一切是真的,齐琮要杀他。   “阿琮,我的儿子,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都没发生过。”   齐琮淡漠的看着皇帝自欺欺人,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还以为自己能继续坐在龙椅上吗?   齐琮掏出一包药粉,当着宣德帝的面,放进茶碗中,他端起蓝白釉刻龙纹碗,晃了晃盏中的茶水,走向宣德帝,宣德帝撑着地面向后退,抖着声说:“朕——朕是真的看重你,想把江山交给你,朕知道,朕对不起你的母后,对不起阿嫱,这么多年,朕饱受折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们。”   齐琮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既然如此折磨,不如就亲自到她们面前谢罪吧。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父亲,齐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你这么做,将来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齐家的列祖列宗巴不得我早点杀了你,好过大齐江山毁在你手里。”   宣德帝挥向齐琮手中的茶碗,齐琮察觉他的意图,将茶碗移开。   宣德帝没能得逞,惊恐的向外面喊,“母后,母后快来救朕。”   齐琮漫不经心的提醒道:“父皇,儿臣做这一切,都是皇祖母默许的。”   宣德帝失神的看着齐琮,“你说什么?你皇祖母知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害朕,母后绝对不会害朕。”   “看来父皇知道在皇祖母心中,父皇有多重要,可父皇还是一次次的伤皇祖母的心,皇祖母为你付出了一辈子,可她也会老,她现在已经无力在管你,无力再管大齐的江山,父皇,多说无益,这杯茶,今日你必须喝。”   “朕不——不——”   砰地一声,空碗落到地上,瓷片溅的到处都是,宣德帝抠着脖子,“你给朕喝的是什么,这是什么?”   皇帝病重,于衍庆殿中养病半月,未见好转,太后立宁王为太子,同年八月,太子登基,尊皇帝为太上皇,移居宜春园养病。 第125章   永宁宫里,诸外命妇入宫叩拜,幼宁坐在宝座上,近日雨雪多,难得晴天,阳光从窗户泄进来,殿内金银彩陶熏炉泛着流光,底下坐着的命妇看幼宁脸色,猜测她心情不好,宗室里年长些夫人看皇后年轻,便引着趣事哄幼宁开心。   幼宁意兴阑珊,实在提不起兴致,皇后的凤冠戴在头上沉甸甸,坐了这么久,压的她脖子疼,底下的命妇还在滔滔不绝,都是宗亲王妃世族贵夫人,齐琮才登基没多久,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幼宁自觉身为皇后,不能太拖后退,也不能直接把人都撵走。   何况太上皇皇帝做的好好的,就被齐琮这个儿子逼的退了位,朝堂上下也是众说纷纭,太上皇做皇帝的时候虽然昏庸无能,但齐琮谋权夺政的行为也确实算是大逆不道,人心就是奇怪,从前太上皇做皇帝,齐琮做皇子的时候,百姓都觉得皇帝昏庸,宁王殿下战功赫赫,才德出众,将来若由他继承大统,必是一代明君。   如今齐琮真做了皇帝,外面又说当今陛下薄情寡义,太上皇身体一直没什么问题,说病倒就病倒,八成是当今陛下做的,大齐开朝以来,都是父死子继,即便太上皇不想做皇帝,要传位给儿子,也该当朝亲自宣布,但太上皇得病以后,就再也没出现在朝堂之上,陛下的登基大典,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在,唯独不见太上皇。   可见太上皇这个病得蹊跷,当今陛下手段了得,身为太上皇唯一的嫡子,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子太上皇都没册立他为太子,太上皇才病了不过半个月,太皇太后便做主封宁王为太子,没多久便登基为帝。   太皇太后就太上皇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太上皇仰仗这位太皇太后才能坐稳帝位,如今太皇太后突然放弃儿子扶持孙子,众人不免想起陛下的皇后未嫁给陛下时,是养在太后身边的郡主,太上皇在位时虽未册太子,但太上皇偏宠林贵妃所出的安王殿下,一心想立安王殿下为太子,可惜陛下棋高一招,为了皇位,娶了太后最宠爱的小郡主,得到了太后的支持。   也该陛下做皇帝,为了能娶太后身边的郡主,堂堂一个王爷,硬生生拖到二十多岁都没娶妻,终于等到小郡主及笄,为了讨好太皇太后把郡主嫁给他,立誓只娶郡主一个妻子,为了皇位如此隐忍,安王哪里斗的过他。   又说可惜了皇后娘娘,被陛下利用哄骗,这天底下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陛下登基以后,过不了多久,肯定要借由朝臣之口立妃,近来朝堂之上就有许多大臣请奏让陛下选妃,陛下虽然假意推脱,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总之齐琮这个新帝,名声也不太好,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幼宁却尽心尽力的做起了贤内助,对命妇们非常和善,不摆皇后的架子,企图为齐琮挽回名声。   幼宁从小人缘就好,嘴巴甜,知道说什么哄别人开心,前来拜见的命妇们出去以后,没有不夸她的,和名声不太好的齐琮比起来,幼宁的名声简直太好了,都说皇后娘娘温和宽厚,有求必应,好几位外命妇娶儿媳妇,为了更风光,求到她这个皇后跟前,请她的懿旨赐婚,幼宁做皇后不过五六个月,已经赐了五桩婚事了。   想想幼宁就觉得头疼,贤后不好当呀,每每此时幼宁就万分悔恨那次向齐琮撒娇,抱怨他忙,一天到晚都在宫里处理政务,没空陪自己吃早膳,那天晚上回来齐琮就跟她说,明日不需要早进宫了,以后都陪她用膳。   幼宁还挺不好意思的,他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人,皇帝可以不做事,但他得讨皇帝喜欢才有可能被册封为太子,自己身为王妃,不能帮他做太子怨不得她,但如果因为陪她吃饭,耽误正事,错失皇位,就是她的过错了。   是以第二日齐琮真的没有早起进宫去皇帝跟前露脸,幼宁还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因为现在重权在握,就松懈,别说他还只是王爷,便真做了太子,一日不登基,大齐便不是他当家做主,要以大局为重,虽然他那个父皇很讨人厌,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把他父皇哄开心了,将来的路才更好走。   然后,齐琮就平淡的告诉她,他那个讨人厌的父皇被他下了药,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整个皇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以后不需要早出晚归听他父皇指挥了。   原以为齐琮做了皇帝就没那么多事了,事实证明没事的皇帝只有宣德帝一个,齐琮并没有很清闲,反倒是她,不仅要处理后宫事宜,还要接受命妇拜见,给宗亲世族适婚公子小姐拉红线,上个月平阳侯夫人还跑她这里哭了半日,说平阳侯宠妾灭妻,侯府里一个小妾爬到嫡妻头上作威作福,不仅抢了管家权,还怂恿平阳侯休妻,求幼宁给她做主,幼宁派人去查,确有此事,派人去平阳侯府杖责了妾室,威慑了平阳侯。   诸如此类事情,看起来只是发号施令,实则很费精力,远不如在宁王府做王妃自在。   命妇们又在永宁宫坐了会,李嬷嬷堆着笑送客,命妇们一一退下,只余下齐娴季钦兰江蕴几个原先就与幼宁交好的。   幼宁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坐在西暖阁的紫檀木雕荷叶的榻上,齐娴坐在她对面,见她瘦的下巴都尖了,端过旁边的杏仁鸡蛋羹递给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幼宁拿勺子舀着吃了一口,将白瓷碗放到一边,接过旁边的茶漱口。   齐娴道:“怎么才吃了那么点,多吃点吧,我们几个面前又没关系。”   幼宁擦了擦嘴说:“近来没什么胃口。”   江蕴试探道:“可是为了朝中的事?”   齐琮登基之后,众臣揣摩圣意,觉得陛下未登基前说出只娶一个妻子的话只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如今既已登基为帝,从前只娶一个妻子的话便不能算数,陛下拉不下脸要纳妃,便由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替陛下解忧,朝臣都是男子,男子劣性如此,都喜欢弱势依靠自己的女子,他们觉得皇后身份尊贵,皇上是靠娶她讨好太皇太后,得了太皇太后的支持,靠妻子发家的男人面对妻子的时候总会别扭,觉得抬不起头,久而久之便会疏远,帝王更是如此。   在他们心里,等陛下厌弃皇后之后,废后是早晚的事情,他们解了陛下从前立誓的尴尬,必然能得陛下重用,还有些利益相关,想把家中姑娘往后宫送的,更不甘心陛下的后宫只有一人。   传着传着,便变成了陛下有意废后。   如此流言,幼宁早有耳闻。   幼宁靠在迎枕上,“倒不是为了朝中之事,这永宁宫的事我都操心不过来。”她叹了口气,“我还这么年轻,入宫的命妇们多数比我年长,与我说些趣事,我也不觉得有趣。”   齐娴道:“你搭理她们做什么,她们这些人都是闲着没事做,说说话打发日子,你是皇后,该有的威仪还是要拿出来的,我怎么听说你前几日又给忠毅侯府的二公子赐婚了?”   幼宁漫声道:“忠毅侯府的老夫人亲自求到我跟前,她家的大公子战死沙场,老二不如他大哥,文不成武不就,订婚的苏家有些瞧不上他家的二公子,老夫人便想给孙子求一份尊荣,我也不好不答应。”   齐娴叹了口气,“你这都第几回了赐婚了,你可是皇后,又不是红娘,下回这样的你就别见了吧,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你管。”   “不管不成啊,如今你皇兄才刚登基,你我虽然知道你皇兄脾气温和,待人友善,但外人似乎对你皇兄有些误解,难不成你想让我步你皇兄后尘。”   “咳——咳。”   “怎么了?”幼宁看了季钦兰一眼。   季钦兰放下手中杯盏说:“没什么,喝茶呛着了。”也就皇后娘娘觉得陛下脾气温和了。   幼宁继续道:“你皇兄是帝王,初登皇位,御下自然要严苛些,容易让朝臣心生不满,我这边若是再给命妇们摆脸子,这外头人得怎么看我们夫妻俩。”   “娘娘。”良辰从外头进来,躬身道:“今日陛下下旨,杖责了陈大人。”   “哪个陈大人?”   “礼部的陈大人。”   “陛下为何要杖责他?”必是与自己有关,不然良辰不会报给自己。   “陈大人奏请陛下立妃。”   “只是如此?”   朝堂上上奏让齐琮广纳后妃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齐琮会训斥,但不至于为了这事杖责朝廷命官。   良辰如实道:“陈大人还说娘娘与陛下完婚已有一年,至今未孕。”   怪不得会被打,简直是讨打。   幼宁翘起唇角,对齐娴等人说:“你们看,人家陈大人为了皇嗣着想,本是好意,但这毕竟是后宫之事,若朝堂之上,人人都对陛下‘好言相劝\',插手皇家的家事,大齐岂不是乱了套,先例不能开,陛下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杖责这个陈大人,不过陈大人是朝廷命官,这么被打确实有失颜面,还得本宫这个做皇后的安抚一二。”   幼宁吩咐李嬷嬷派人赐陈家女眷锦缎珠宝,送子观音,以示安抚。   齐娴等人忍不住腹诽,陈大人被打了板子,不送药,送陈家女眷锦缎珠宝,还送子观音,这哪里是安抚,分明是去打陈大人的脸。   “好了,我今天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齐娴没好气道:“打发我们倒是爽快。”   幼宁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宫可是皇后,想要挨板子吗?”   齐娴配合的行礼,“是,臣妹知道错了,请皇嫂恕罪。”   幼宁笑着让齐娴滚。   齐娴等人才走没多久,齐琮便来了,他的唇角带着笑,幼宁站起身,恭敬的给他行礼,齐琮拉住她的手,扶她起身,把众人都遣了下去。   “听说陛下今日打人了?”   这种事能传到幼宁耳朵里,都是齐琮默许了的。   齐琮坐到榻上,把她拉到怀里,“皇后娘娘还听说什么了?”   幼宁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想起来自己凤冠这会没戴,凉凉的说:“臣妾还听说臣妾的凤冠戴不稳了,摇摇欲坠。”   齐琮拍了拍她的脑袋,“那顶凤冠确实重了些,回头为夫让人重新给你打一顶好的。”   幼宁扑哧一笑,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便要撤,齐琮按住她的脑袋,同她厮磨一番。   “瘦了好多,早膳用了多少?”   齐琮摸着幼宁的下巴皱眉。   幼宁伸出一根指头,“喝了一碗粥。”   “不陪着你,你就不肯好好吃饭是不是?”齐琮要上早朝,幼宁起不了那么早。   “哪有,我这两天胃口不好,看见什么都没食欲。”   “胃口不好?”齐琮眼神有些怪异,幼宁抱住他的胳膊问,“怎么了?”   齐琮道:“让太医过来看看。”说着就要吩咐人去叫太医,幼宁道:“不用叫太医,让皇祖母知道会担心的。”   “胡闹,若是没什么,太医看看也没什么,你去给皇祖母请安时便能解释,若真有事,太医没来看,岂不是要出乱子。”   “能有什么事啊。”幼宁幽幽的说:“你看你又用这种训孩子的语气说我,我跟你说你别总是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喂,我同你说话,你总看我肚子做什么。”   对,肚子。   幼宁心里咯噔一下,抱住肚子说:“你总看我肚子,不会觉得——”觉得她有孕了吧。   齐琮淡淡道:“是不是,太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不是齐琮的正常表情,但他担心自己表现出开心,等会太医来了幼宁没怀孕,她心里会多想。   只是他这么一点表情也没有,幼宁还是觉得不对劲。   “应该不会吧,我没什么感觉。”幼宁很难想象自己怀孕是什么样子,不过齐琮怎么一脸别人来讨债的样子。   “你干嘛好像不高兴的,是不是朝堂上有人以我无子为由让你纳妃,你面上不赞同,心里也是想的,你说过只娶我一个,我如果怀孕了,你便没了借口纳妃了。”   齐琮:“……”   幼宁的想法让他很不开心,但他还是扯了一个笑容,咧着嘴说:“你如果有孕了,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当然会开心,但是没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事顺其自然便好。”   “我说的是纳妃的事,你不要避重就轻。”   齐琮瞪她一眼,捏住她的鼻子,“什么话都说。”   “哎呦,你别捏我鼻子,真是,说好了听我话的。”   齐琮放下手,转而捏她的耳朵,说:“听你话,不捏你鼻子了。”   这是什么听话,幼宁深感当初齐琮说什么都听她的这话掺了水,气鼓鼓的在他侧脸咬了一下。 第126章   太医到永宁宫之前,幼宁和齐琮都对要做父母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便是齐琮怀疑幼宁有孕,也没真切感觉自己即将为人父。   幼宁更觉得自己不可能怀孕,她这阵子事情多,不像从前那般悠闲,没事做的时候就吃东西,如今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处理宫务,接见命妇,等人都散了只想躺在榻上休息,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胃口不好,日渐消瘦,是因为事情多,怀孕了该胃口好才是。   但她也不想跟齐琮说自己是累的,以他的行事作风,跟他说了这事,他肯定直接下令所有外命妇都不许去永宁宫。   幼宁低着头说:“肯定不会怀孕,不过你是想让我怀,还是不想让我怀?”   齐琮握着她的手,担心近来外面的流言让她多想,谨慎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你更重要,女子怀孕艰辛,这种事,怎么能问我的意思,不能因为我想要孩子,就让你遭罪,亦不能因为我不想要孩子,就剥夺你做母亲的权利。”   不得不说,齐琮身为一个帝王,思想觉悟高的可怕,幼宁想挑刺找事都挑不出来。   太医很快便到了,跪到地上给幼宁诊脉,幼宁看到太医在摸胡子,猜测太医现在肯定在想着说辞,宫里面的贵人都娇贵,装病争宠的戏码也不再少数,在宫里待久的太医都是人精,给后妃诊脉,若有皇帝在旁陪着,没病也会胡诌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诸如劳累过度,需要静养一类的话。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太医拂袖行大礼,“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幼宁惊讶的看向齐琮,茫然的说:“什么——什么意思,我真的有孕了?”   齐琮是因为今日朝堂之上有人以幼宁无子为由奏请纳妃,才会一听幼宁说没胃口,第一反应是她会不会怀孕了,没想到幼宁真的怀孕了。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太医说是。”   幼宁把胳膊伸过去,“你再诊一下,别是诊错了吧。”   被当面质疑医术,任何太医都不会高兴,奈何对面是皇后娘娘,太医哪敢生气,毕恭毕敬的给她诊了脉,确认她怀孕已经有一个月了。   永宁宫里的宫人齐齐跪下贺喜,幼宁和齐琮对视,都有点愣。   “我怀孕了,我要做娘了。”   幼宁拉着齐琮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齐琮本来没什么感觉,手掌覆上幼宁小腹的那一刻,掌心暖流汇入全身,他大笑着把幼宁抱起来举高,“朕要做父皇了。”   这对齐琮和幼宁来说都是意外之喜,因为才刚怀上,没有对外昭告,只永宁宫里的人给了赏,又通知了太皇太后和太后。   至此,幼宁尽心尽力扮演的‘贤后’角色告一段落,齐琮说什么都不许她再像之前一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管,幼宁自然也不会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除了外命妇入宫拜见的大日子,其余日子一概不见。   没有了外命妇的叨扰,幼宁食欲又恢复了,整日待在永宁宫养胎,能吃能睡,宫务交到了太后手里,她什么都不用管,闲来无事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两位长辈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自不会有什么婆媳不和。   只是孕中的女人难免多思,幼宁虽然不担心自己会失宠,但皇家的父子之情似乎天生就要比寻常百姓家里薄弱,幼宁听说过不少齐琮幼时日子艰难的事,担心自己的孩子以后和齐琮关系不睦。   幼宁和齐琮聊起孩子的未来,齐琮说,如果是公主,就要为女儿重新建一座宫殿,把国库里的奇珍异宝都搬到女儿的寝殿去,他说这话时,唇角止不住上扬,按捺不住自己一颗慈父心肠,孩子都是母亲的宝,幼宁也忍不住加入慈爱队伍,要亲自给女儿做衣服,做鞋子。   偌大的宫殿因为即将到来的小公主,温暖和煦。   幼宁突然问齐琮,“如果肚子里是个男孩呢。”   齐琮怔愣片刻,伸手摸着幼宁的肚子,“如果是男孩,他便是皇长子,大齐的皇太子。”   然后,等他三岁以后,便把他丢到章华殿,请太傅教他治国之道。   齐琮对于儿子女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养法,公主就是要顶在脖子上养,皇子就要用最严厉的方式,养出一个可以铜墙铁壁。   幼宁很为自己未来的长子打抱不平,她的长子出生便会是最尊贵的皇太子,但同时,也代表着他肩上的重任,这是从他还未出生,就注定好了的。   而看齐琮提起皇长子时眉梢的严厉,幼宁很心疼还没出生的儿子,推着齐琮的肩膀对他发脾气,“你一点都不爱我们的儿子。”   她情绪上来了,说掉眼泪就掉眼泪,齐琮手足无措的哄她,再三表示,他很爱她们的孩子。   只是对于儿子和女儿爱的方式不同罢了。   他觉得这世上除了他父皇那种人,不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也想象不出如果幼宁生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多狠心才能不爱,在幼宁肚子里生长出来的小家伙,一定是天底下最乖巧懂事的小公主,他已经不自觉的把他们的小公主带入幼宁小时候的脸,忍不住父爱泛滥,前阵子上朝还挂着一脸朕想杀人表情的皇帝陛下,这阵子对着聒噪不停的大臣也和颜悦色起来。   甚至连杀人,也是面容温和的吩咐把人拉出去砍了。   做父母的,就不能聊孩子,越聊越心软,幼宁的肚子越来越大,齐琮对未来孩子的教育问题和认知已经有了质的改变。   在幼宁的影响之下,他的想法已经变成了,男孩也很贴心,很乖巧讨喜。   因为幼宁问齐琮,如果他们生的是男孩,长得像她,齐琮把他丢到章武殿里蹲马步,烈日炎炎下,被太阳晒得小脸发白,他会不心疼吗?齐琮带入幼宁的脸,觉得不能不心疼。   齐琮的一颗心都化了,这种绵绵的慈父心肠,一直延续到皇长子的第一声啼哭,齐琮在幼宁的床前,守着幼宁睡去又醒来,才在幼宁的提醒下,让人把孩子抱给他。   儿子刚生下来,皱巴巴的,看不出来像谁,幼宁把儿子抱到怀里,齐琮坐在床边,看着妻子和儿子,觉得此生别无所求了。   齐琮为皇长子起名为齐曦,初升的太阳。   ……   齐曦刚满月的时候,生的粉雕玉琢,乌黑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齐琮隐约看到了幼宁的影子,对儿子万般宠爱,抱在怀里曦曦,曦曦的哄,不知道的还以为幼宁生了个小公主。   齐曦半岁的时候,齐琮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齐曦的五官渐渐长开,越来越像他了,因为一出生就得到父皇的溺爱,齐曦很黏他,每晚都要父皇抱着哄才肯睡觉,看不到父皇就不睡觉,连幼宁哄都没有用,齐琮每晚要等儿子睡着了,再去批阅奏折。   齐曦一岁的时候,齐琮深刻体会到民间把儿女称为讨债鬼的原因了,齐曦不愿意学走路,一岁的小娃娃就懂得如何从父皇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前些日子闻铮入宫,把他与齐娴生的女儿扛在脖子上,被齐曦看见了,便一直觊觎齐琮的脖子,他暗搓搓几次明示他父皇,毫无意外的都遭到了拒绝,笑话,一国之君,把儿子扛在脖子上成何体统。   齐曦从小便受宠,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挫折,小孩也知道看大人的脸色,知道父皇在这件事上的原则,与父皇冷战几日之后,便主动与父皇和好,晚上亲亲热热的搂着父皇的脖子睡觉,奶里奶气的喊父皇,幼宁还夸齐曦这么小,便知道体谅父皇。   谁知道这小家伙闷不吭声的和他父皇爷俩好没几日,憋了个大招,死活不愿意学走路,一把他脚放到地上他便哭,边哭便指着齐琮的脖子。   幼宁被他哭得心都化了,娘俩一齐看向齐琮。   最后只能把宫人都遣出去,把齐曦扛在脖子上走两圈,再把齐曦放到地上,他便在齐琮搂着腰的情况下,踉跄着走两圈,只两圈,便停下来,一步都不愿意多走,继续盯着齐琮的脖子。   因为有爱,才能如此宽容,齐琮想着这讨债鬼是幼宁生的,强忍着没把他丢出门外。   只是等讨债鬼睡着之后,齐琮开始和幼宁算账,今天扛着讨债鬼走了几个时辰,要幼宁都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到此结束了,感谢天使们一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