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清穿]佛系八福晋 作者:细鱼   文案:   死在末日的安宁一朝睁开眼,穿成了某本清穿同人文的倒霉八福晋。   这八福晋的命甚惨,年幼父母双亡,二八年华时嫁给时为贝勒的八爷,人都说她霸道善妒,堂堂一个八皇子后院竟只有一个张氏。   唯有安宁知道,这张氏才是这八爷的心上宠,雍正登基,八爷带着这张氏远走高飞,一对鸳鸯眷侣好不自在。唯有这倒霉八福晋落得个身死魂飞的下场。   安宁表示:争宠不存在的,攒攒银子准备跑路才是真理。   大梦一场后悔不迭的八爷:QAQ   tips:周二入V,届时有粗长章节奉上。   部分时间线与事实不符,入坑需谨慎。   内容标签:清穿 打脸 甜文 爽文   主角:八爷,安宁 ┃ 配角:康/师/傅,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 ┃ 其它:张氏、德妃 ============== 第一章   康熙三十七年。   腊月十二。   八贝勒胤禩府上乱成了一窝粥。   原因无他。   今日早晨,张氏请安姗姗来迟,却不知好歹,八福晋郭络罗氏本就看不惯她,便训了她几句,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偏偏那张氏还不知好歹,言语间诸多顶撞,还暗指郭络罗氏善妒,连累了八爷的名声。   郭络罗氏几时受过这样的气,顿时竟然气得背过气去了。   她这一昏倒,把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贴身丫鬟首阳和绀香连着张嬷嬷都被吓得慌了手脚,有的连忙按人中,有的连忙去拿药膏,还有的跑着要去找太医来。   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   安宁在一片嘈杂声当中睁开了眼睛。   她环顾四周,只见几个面容秀丽、身着旗装的女子站在她旁边,还有一年岁稍长,四十出头的妇人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安宁闭上眼,脑门一阵阵地疼。   可她此时却顾不得头疼,现在这情况有些古怪,她得理理情况先。   安宁想了想,她记得她临死之前耗费了手机里最后一点电把晋江里之前缓存了的一本小说看完了,在看的全过程中,安宁心里只想骂娘,原因是她找错书了,她原本是想找本打脸爽文,谁知道却是找到一本古早清穿玛丽苏文,文中女主各种白莲花,仗着自己得宠,处处膈应女配郭络罗安宁,最后竟然还和男主双宿双飞了。   安宁看到最后那女配三尺白绫自杀的时候,险些就把手里的手机给捏碎了。   这特么什么剧情!   安宁没想到,她临死之前想快乐一下的这种心愿都不能满足。   确切的说,不是她临死,是整个世界都要灭亡了。   世界末日已经快三年了,尽管人类觉醒了异能,但是在食物日渐缺少、丧尸进步神速的情况下,人类还是走向了灭亡。   安宁能活这么久,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她算是命好,世界末日来临前就发现自己多了一口灵泉,虽说这灵泉不过是个鸡肋,除了美容养颜,治病以外,并没有什么卵用,而且也解决不了丧尸的问题。但是至少也解决了水源的问题了。   后来她又在生死关头觉醒了力量型异能,这才苟延残喘地活了三年。   但是。   食物始终是个问题。   安宁是活生生被饿死的。   临死前,她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下辈子能够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就算是穿成那个倒霉蛋八福晋,她也认了。   现在这情况?   安宁缓缓睁开眼睛,首阳眼尖,连忙道:“福晋醒了!”   她是安宁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丫鬟,主仆情分不同其他人。   福晋?   安宁心里头像是猜到了什么。   她的脑门一疼,一下子,原身所有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安宁疼得脸都白了,抓紧了首阳的手。   首阳却误以为安宁是因为被张氏气得,心疼不已的同时,一边喊道:“小栗子,把那张氏按着掌嘴!”   “是!”小栗子立即应了下来。   郭络罗安宁是个暴脾气,连着院子里的下人丫鬟也都一个个不是好惹的。   况且这张氏不知好歹,合该受点儿教训。   “慢着。”安宁按着眉心,伸出手来阻拦。   “福晋。”首阳见安宁开口,以为她是觉得这掌嘴太轻,不免劝道:“那张氏不过是个小人一个,福晋何必与她太过计较?”   安宁听出她的意思,她心里道,她哪里是要和她计较,不过是不想给机会让那个黑心莲卖惨罢了。   她道:“且不必去理她,她现在可是在外头跪着?”   “是。”小栗子疑惑地回道。   安宁道:“跟她说,让她起来,另外,莹时,你再去端些吃食来。”   首阳和绀香满脸疑惑,却不敢多说什么。   小栗子是个乖顺的,利落地应了声喳后,退了下去。   莹时也去了。   “福晋,你听嬷嬷一句劝,我们何必和那小贱蹄子计较那么多?她不过是个连玉蝶都不能上的格格,就算爷给了她几分宠,那也不过是个玩意罢了,您是千金之躯,和她计较,掉了份儿。”张嬷嬷上前,替安宁掖了掖被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安宁心里暗道,那可未必。这张氏手段多着呢,否则日后怎么会只有她能有个好下场。   她刚刚接受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看得可比张嬷嬷这些人通透,张氏刚才故意激怒她,可不是莽撞,她是为了逼郭络罗氏出手,一来毁了郭络罗的名声,落实她善妒,二来则是为了让胤祀心疼她。   胤祀生母良贵人卫氏出生辛者库,来历卑贱。   张氏的情况和她相差无几,张氏之父亲张之碧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张氏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儿,博取胤祀的怜惜。   安宁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是露出微怒的表情来,“嬷嬷说的话也有道理,但是这张氏如此嚣张,我忍不下这口气。”   张嬷嬷低声叹了一声,正要说什么。   莹时已经提着食盒来了。   郭络罗的院子有自己的小厨房。   日常都开着火,以备不时之需。   故而,莹时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格格,福晋说了,让你起身。”小栗子站在一旁,对着跪在雪地上的张氏说道。   张氏小脸苍白,她穿着一身桃粉色旗装,头上的两把头上斜插着一根梅花簪子,浑身除了这梅花簪子外,再无洽他的首饰,显得素净清秀极了,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妾身惹恼了福晋,若是福晋不原谅妾身,妾身怎好起身?”   小栗子听得这话,神色沉了沉。   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张氏执意要跪,他若是出手,反倒连累了福晋。   房内,安宁听得张氏的话,唇角撇了撇。   给脸不要脸。   她手里端着一碗碧羹粥,粥是用珍珠米熬出来的,稀稠恰到好处,菜是今日庄子里新送上来的青菜芽儿配着小乳猪的瘦肉。   安宁若不是顾忌着四周的人,早已忍不住大快朵颐了。   此时听到这话,她头也不抬,道:“既然她要跪,那便让她跪下去。”   吃饱喝足了,她再对付这小贱人。   “是。”绀香应了一声。   出去传了话。   张氏听得安宁的话,眼神里又气又怒,她捏了捏掌心。   为了日后的大计,如今吃点儿亏,也不算什么。 第二章   安宁喝完了一碗稀粥,吃了几个豆腐皮包子并几个小巧的茯苓糕,才停了下来。   若不是怕被张嬷嬷她们发现异样,她都想把一桌子的好菜都吃了。   末日里,哪里有这等好东西吃,就是寻常的一碗稀粥,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尝尝味道。   “收拾下去。”张嬷嬷见她停了筷子,便挥挥手,示意丫鬟们把东西收拾下去。   安宁心疼地看着那些剩菜,心痛如刀绞,只好别过头朝窗户外看去。   屋子里烧着银丝碳,为了透气,窗户便稍稍开了条缝。   透过缝隙,安宁恰好看到外头跪在雪地里的张氏,她打量了下张氏的容颜,要说容貌好,张氏的容貌不过是小家碧玉,能得宠,全靠着一身好手段。   安宁寻思了半晌,她对印象里她的丈夫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更遑论将来那八爷还会和这黑心莲一起浪迹天涯。   要为这么个男人争宠。   安宁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做。   张氏要男人,就给她,就是了。   安宁懒懒地撑着下巴看着窗户外顶着漫天雪花,跪着彻夜不化的冰雪的张氏,摇头,何必呢?为了一个男人。   是吃的不好,还是喝的不好,浪费时间在这么个臭男人身上。   唉,黑心莲就是想不开。   张氏感受着安宁的视线。   她面上仍做娇柔不胜风力的模样,手掌却是紧攥着。   等爷来了,她定要这郭络罗氏好看。   书房里。   徐顺成听得小丫鬟的回禀,眉头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那小丫鬟识趣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徐顺成。   徐顺成接过荷包,手指微微捏了捏,在触碰到里头是银票后,满意地点头,“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通报爷。”   小丫鬟乖巧地点了下头,目送着徐顺成推门入书房。   书房中。   八角双龙抢珠铜鼎正悠悠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胤禩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他的眉头紧皱,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徐顺成不敢惊动了他。   说到底,他接了张氏的钱,不也是看在她在爷面前有几分颜面的缘故。   若是因了张氏,而冒犯了爷,那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就在徐顺成要转身静悄悄地顺着原路离开的时候。   胤禩却突然猛地睁开了眼。   徐顺成吓了一跳,压着心悸,恭敬地喊了一声:“爷。”   胤禩抬眼看向徐顺成,他的眼神一时闪过疑惑,一时又闪过怒火。   半晌后,他哑着声音,“是你啊。”   “是奴才,爷。”徐顺成听出了胤禩的语气里似乎隐隐压着怒气。   他心里疑惑,又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帮张氏一把。   “没有传唤,你进来干什么?”胤禩看着徐顺成,想着梦里这奴才所做的一举一动,心里就是压不住的火气。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梦中不知怎地,对福晋处处看不上眼,却独宠张氏,让张氏为他生下了一子一女,梦里头他看着自己浑然看不透张氏耍的小手段,将张氏视若珍宝,甚至为此,处处欺负真心为了自己的福晋。到了最后,老四上位,他竟然还带着张氏和一双儿女远走他乡,独留下福晋面对一摊子烂摊子。   胤禩做梦做到这里就猛地惊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他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梦虽说荒谬,但却太过逼真,让他不得不有些心惊。   “回爷的话,福晋和张格格似乎吵了一架,格格现在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跪着,奴才听人说,已经跪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您看……”徐顺成低眉顺眼地巧妙地说道。   他看好张氏,这件事自然处处帮着张氏说话。   胤禩盯着他,心里头掀起了狂涛巨浪。   在梦里,他第一次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徐顺成这厮前来帮张氏说话,可笑梦里的他急急忙忙前去质问郭络罗氏,却全然不问事情的经过到底是如何。   从梦中张氏的手段来看,这次十有八九是张氏自己耍的心眼。   郭络罗脾气火爆不假,但是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否则,以她的身份,要一个小小的张氏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胤禩定定地盯着徐顺成。   就在徐顺成忍不住疑心是否被胤禩看出问题来的时候,他沙哑着声音道:“去看看。”   “是。”徐顺成连忙应了一声。   胤禩出了书房的门,眼神在门口的小丫鬟身上扫了一眼。   他快步朝着郭络罗的院子走去,急于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倘若他所做的梦是真的,那这件事可就大了!   院中。   张氏正跪在雪地里,虽然膝盖上都绑着棉花垫子,但是跪久了身子还是忍不住打颤。   安宁坐在温暖的房间里,手捧着一杯太平猴魁,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   这人啊,就是想不开。   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找苦头吃,干嘛呢?   费解。   真费解。   院子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张氏听得声响,心里知道是八爷来了。   她连忙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做出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一幕。   恰好落在刚刚走进院子的胤禩眼里。   胤禩心想:“果然是个心机婊。” 第三章   “福晋,爷来了。”绀香等人透过窗棂瞧见外头胤禩和徐顺成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慌的神色来。   张嬷嬷也慌,这张氏跪在院中,被爷看到了,福晋这会儿八成又要和爷吵架了。   她连忙压低了声音,对瞧着热闹,浑然不在乎的安宁说道:“福晋,等会儿爷进来,您软和点儿说话,别让那张氏得逞了。”   安宁笑着拍了拍张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自有打算。”   外头。   胤禩站在摇摇晃晃如风中白莲的张氏面前,他眉头一拧,看不出神色地说道:“起来。”   “可是,爷,福晋那边……”张氏声如蚊蚋,眼神幽怨地朝房内的安宁看去。   她这幽怨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是郭络罗氏逼她在冰天雪地、寒冬腊月跪在这地里。   “起来。”胤禩不耐地说道,“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是。”胤禩的态度让张氏错以为他心疼她,一时间眼里顿时忍不住流露出了笑意来。   张氏就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胤禩大阔步朝屋里走去。   首阳连忙上前去掀开帘子,喊了一声:“爷。”   胤禩走入屋内,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安宁含笑坐在榻上,她的美艳如三月春风一样明艳,让人一见,便从心里生出了不断的欢喜。   他怔了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张氏那小可怜的模样。   心里越发坚定了一个想法——梦里的他,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住了。   否则,怎么会这样好的福晋不喜欢,却喜欢那个明显心里藏奸的张氏?   “爷万福金安。”   安宁下了软塌,屈膝行了个礼。   胤禩拂了拂手,“不必多礼。”   他在榻上落座,视线在安宁明艳如朝花的脸上停了停。   他和郭络罗氏成婚数个月,虽说郭络罗性子火爆,但是夫妻之间也算是相敬如宾,胤禩起初心里还对郭络罗氏的性子有些无奈,但是经过这大梦一场后,他方才知晓这人的好。   张氏咬着下唇,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等着胤禩给她讨公道。   却不曾想,胤禩一开口却是问道:“你可用过早膳了?”   张氏愣在原地。   屋子里其他人更是也跟着愣住了。   安宁有些糊涂,却还是道:“用过了,爷呢?”   “也用过了,今日早晨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徐顺成说,张氏和你有了口角?”胤禩的态度很平和,他的眼神从张氏的身上扫过,在张氏膝盖微微鼓起的地方顿了顿。   “爷原来是为这件事而来。”安宁爽朗地说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徐顺成,你怎么拿这样的事情去打扰爷呢?”   安宁眼神意味深长地从徐顺成身上扫过。   这人,在那书里,可没少帮着张氏往郭络罗氏身上抹黑啊。   没等徐顺成开口。   张氏就泫然欲泣地用帕子擦着眼泪,“爷,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惹福晋不开心,爷是百忙之人,妾身本该体贴才是,竟为此惊动了爷,实在不该。”   徐顺成也顺势说道:“奴才是听说了格格跪在冰天雪地中,这样的天气,别说格格这样身子,就是我们这些粗人,也跪不了多久。奴才怕事情传出去,让人说闲话,才不得已告诉爷的。”   安宁看着张氏和徐顺成二人,心里暗道,这两人还真不愧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这一唱一和,以退为进的手段真是如出一辙。   到头来,做坏人的全是她。   是她脾气不好,不懂得顾全大体,是她不体恤张氏身体,让她在冰雪之中跪着,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张嬷嬷等人在一旁急得额头都是汗水。   要是爷真相信了张氏和徐顺成的话,那可就糟了。   张嬷嬷顾不得其他,连忙开口替安宁说道:“爷,福晋不是那样的人。”   胤禩皱着眉头,举起手,“不必多说。”   首阳、绀香和张嬷嬷等人的心一下子都凉了。   张氏和徐顺成等人脸上则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来了。   张氏心里更是得意万分。   不过跪了一跪,没损失什么,就能够离间八爷和郭络罗的感情。   这笔买卖做得值当!   “这件事当真如他们所说的吗?”胤禩眼神幽深,他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睛,仿佛能够清晰地倒映出人的身影。   安宁看着他,心里叹息。   这人长得挺人模狗样的,怎么偏偏是个脑残的呢?   安宁可没打算跟张氏争男人。   她对清朝历史也有些了解,郭络罗氏的娘家给力,就算她不理睬,不搭理胤禩,也一样能过得风生水起,吃香喝辣,快活自在。   既然这样,她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好心人”,让这对狗男女在一起呢。   反正,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安宁想了想,她低下头,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爷觉得呢?”   福晋!   张嬷嬷都快急死了,这种时候,应该千方百计为自己说话才是,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胤禩看着安宁“心如死灰”的表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记得在梦里,“他”和张氏远走高飞后,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都是安宁护住,连惠妃娘娘也全亏了她照顾。   安宁表现的越坦荡,胤禩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他想不明白自己梦里怎么会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情,但是,现在,他绝不会辜负福晋!   “爷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假话!”胤禩转过头,眼神如刀一般扫过张氏和徐顺成二人的脸。   “福晋这样的人,怎会平白无故地罚人?况且,张氏,你膝盖处那些是什么?你当爷是睁眼瞎吗?能被你糊弄!你膝盖处的是棉垫吧,这样的把戏,爷在宫里头见多了!”   众人怔了一怔,朝张氏膝盖看去。   冬日里大家都穿得鼓鼓的,张氏的膝盖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仔细看去,还真有些凸出。   张氏的脸色一白,“爷,妾身怎么会糊弄爷呢?”   “那你把膝盖的东西取出来!”胤禩丝毫不留情面。   张氏的脸色瞬间面如纸白,“爷,妾身可是您,您……”   她朝徐顺成看去,又朝胤禩投去可怜兮兮的眼神。   “这容易。”胤禩眉头一收,“张嬷嬷,你带张氏去屏风后检查一番,看看她膝盖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四章   “是!”张嬷嬷立即应了下来。   她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张氏。   张氏泫然欲泣地看向胤禩,“爷,妾身……”   胤禩神色淡淡。   他道:“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张嬷嬷对着张氏带着几分讥嘲笑着说道:“格格走吧,不过是去验下膝盖处可有棉垫子,格格慌什么,这样的模样,不知道,恐怕还要以为福晋对您怎么了呢。”   徐顺成和小丫鬟都乱了阵脚。   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嬷嬷半请半搀地把张氏带到屏风后面去。   不一会儿。   传来咚咚两声落地声。   徐顺成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张氏这回是要跌一个大跟头了。   “爷、福晋,格格的腿上的确是有两个棉垫子。”张嬷嬷手拿着两个棉垫子走了出来。   张氏苍白着脸,她咬着下唇,红着眼眶,看着胤禩,“爷,这两,两个棉垫子不过是因为天冷,丫鬟让妾身带在身上的罢了,爷,您也知道,妾身身子骨弱。”   “是吗?”   胤禩垂下眼睑,接过张嬷嬷手上的棉垫子。   这等小把戏,他在宫中的时候,不知见了多少了。   也就梦里的他,会傻到看不出来。   张氏不敢应声,她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知道这件事怎么也糊弄不过去,心里一紧,偷摸摸地朝小丫鬟递了个眼神。   小丫鬟立即意会。   张氏身子晃了晃,抓住时机,顺势昏了过去。   小丫鬟掐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急忙跑上去,抱住了张氏,“格格晕倒了,快去请大夫来!”   徐顺成眼睛滴溜溜一转。   这张氏倒是聪明,这一晕就立即帮她自己解了围。   她这一病,爷自然舍不得多说什么,这件事过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安宁看着场下的这一场喜剧,都快绷不住笑意了。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要不是胤禩在这里,她都想拍手给张氏的演技和反应叫个好。   这个女人,能屈能伸,是个人才啊。   还有那个小丫鬟,那反应,估计这主仆二人平时没少配合干这种事情。   这晕倒的伎俩虽然老套,但是老套也有老套的好处。   这一晕倒,可不就是一了百了。   要是配合得好,那过错说不定还成了别人的了。   “爷,这您瞧着该怎么办?”安宁看向胤禩,略带几分笑意地问道。   胤禩抿了抿唇,“既是晕倒了,自然是去请大夫来,顺成,去请个太医来,给张氏好好把把脉。”   徐顺成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张嬷嬷就笑着说道:“爷,那就不必了,方才我们请了何太医来,正好让何太医进来瞧瞧便是了。”   张氏在“昏迷”当中,听到这话,心下顿时慌了。   但是她现在在“昏迷”当中,根本没有办法应对。   胤禩微微皱眉,“既然何太医来了,那便让他进来给张氏把下脉。”   他心里存着些许疑惑,何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判,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呢?   不过,这件事等会儿再问,也不迟。   “奴才参见八贝勒。”何太医给胤禩行了个礼。   胤禩微微颔首,“何太医,劳烦你给张氏把下脉,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了?”   张氏?   何太医心里纳闷,不是说是八福晋晕倒了吗?怎么成了张氏了?   他心里疑惑,但这些事情,到底是八贝勒的家事,不好多问。   张氏和丫鬟的身体都僵住了。   她们本来想请的是个认识的大夫,那个大夫已经被她买通了,是她的人,该说什么机灵的很。   这太医,她们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呢!   这下可好了。   戏要唱不下去了。   何太医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取出一条帕子覆盖在张氏的手腕上。   他把了下脉,表情中掠过几分了然。   “怎么样?”胤禩开口问道,“她是怎么了 ?”   何太医对这情况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宫里头娘娘们这种把戏都玩腻了,他收起手,行了个礼,回话道:“贝勒爷,这位格格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有些气虚体寒,休息个两三日便可好。”   胤禩听到何太医的话,心里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   他点了点头,“徐顺成,送太医出去。”   “是。”   何太医跟着徐顺成出去了。   帘子放下后,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可怕。   胤禩拨弄着茶盖,温和的面容上罕见地笼罩上一层寒霜,“张氏,你还要再装下去吗?”   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静得都能听得到张氏紊乱了的呼吸声。   胤禩搁下茶盏,那茶盏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不知是敲碎了谁的心。   他道:“张氏心思复杂,构陷福晋,从今日起,罚在院中禁足,抄佛经为福晋祈福,几时把佛教三百遍抄完了,几时再出来。”   张氏听到这话,心里简直如同刀割。   小丫鬟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好替她应了一声。   “既然还‘晕着’,那就下去好好休息,从今日起,不得外出。”胤禩说道。   张嬷嬷听到这话,如同干旱碰上了甘露,从头爽到脚,立即对几个小丫鬟说道:“还不把张格格扶回她的院子,让她好生休息!”   几个小丫鬟脆生应了一声。   一个个踊跃上前,一人搀扶着一边,把张氏拉了起来。   那小丫鬟想扶着张氏,可是双拳难敌四脚,根本挨不上边。   安宁看到这个场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书里不是说,这爱新觉罗.胤禩对这个张氏百般体贴吗?   怎么会罚她禁足?   “福晋,方才你们传太医,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胤禩侧过头来,对安宁关怀地问道。   安宁看着胤禩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心的眼神。   她一下子明白了。   根据她多年看宫斗、宅斗小说的经验,这位爷,是要拿她当挡箭牌啊!   这男人,心也太狠了吧!   安宁心里暗道,好在她看得小说够多,否则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这真是防不胜防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似给她这个福晋颜面,但实则却是让所有人都以为张氏失宠,等日后,所有人自然都不会把张氏放在眼里,要对付他,只会对付她这个看似受宠实则倒霉的八福晋。   这主意,太歹毒了! 第五章   “福晋?”胤禩见安宁久久不回话,便出声唤了一声。   安宁回过神来,唇角翘起,“爷。”   “福晋可是身子不舒服?”胤禩关切的眼神在安宁身上转了一圈,他的声音如环佩相击一般温润清脆,叫人如沐春风。   此时,又是一番关怀的神色。   张嬷嬷、首阳等人在一旁看着,心里都替安宁开心极了。   安宁看在眼里,心里暗道,这些小傻瓜,都被胤禩给骗了。   现在他不过是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罢了,等日后,她们就知道胤禩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不过是些许不适罢了。”安宁微笑着说道,“劳爷挂心了,用不着惊动太医。”   胤禩瞥见安宁略显苍白的唇色,眼神复杂,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心疼的意思。   这样的女子,不说放在心上宠着,也该敬着爱着。   而不是……   胤禩心里对安宁生出了几分怜惜。   若不是他事先知情,怎么会知道她不过是故作坚强罢了?   “既然如此。”胤禩决定不点破安宁的心思,他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去处理了。”   “是,爷当以公务为重,妾身送爷吧。”安宁巴不得胤禩赶紧离开,好少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在眼前晃悠,耽误了她葛优躺。   胤禩的唇角动了动。   他深深地看了安宁一眼,点了下头,“不必送了,福晋好生休息。”   胤禩带着徐顺成离开了。   安宁听得脚步声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她对绀香说道:“绀香,去换盏茶来,再取一些糕点来。”   “是。”福晋大获全胜,绀香也自然是满心欢喜,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后,领着几个小丫鬟去了小厨房。   “福晋,爷这次可是替您出了一口恶气了。可见,爷心里的人只有您,您可别再和他发小脾气了。”   张嬷嬷喜不自胜,笑得合不拢嘴。   她打小看着安宁长大,又是随安宁一起出嫁,一开始还替安宁欢喜,八贝勒胤禩虽然外家不起眼,但是对安宁不错,后院里也没有人。   可自打那张氏被点了后,送到贝勒府上来,安宁的心情就一日比一日糟糕。   偏偏那张氏手段下作,引得宫里的人和爷都觉得福晋善妒,容不下她。   安宁不在意地捧着小手炉,不置可否。   她根本不在乎胤禩,更不可能和他发什么脾气。   安宁边敷衍着张嬷嬷,边美滋滋地吃着梅花糕就着热茶。   这种悠闲自在,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安宁暗戳戳地盘算着。   该怎么维持这种混吃等死过日子的生活?   她现在的身份不一般。   就算在那边同人里身份是个恶毒女配,也是安安稳稳地活到胤禩和张氏跑路的时候。   安宁眼神闪了闪。   胤禩和张氏能跑路,难道她不能吗?   只要攒够一大笔银子,到时候趁新帝登基,事务烦乱的时候,寻个机会跑了。   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安宁暗暗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这主意,不错!   就这么办!   “跪下!”一入书房,胤禩就沉声喝道。   徐顺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声音听得人都牙软了。   世人都说八贝勒性格温和。   可是徐顺成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知道,八贝勒的性格温和归温和,该狠辣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比直郡王他们手软。   “爷,奴才错了!”徐顺成连连磕头,哀声道:“奴才一时糊涂,说错了话,是奴才的不对。”   徐顺成的磕头一声比一声更重,没一会儿,额头上就流出了血。   胤禩眸色一沉,“一时糊涂?恐怕不是吧。徐顺成,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爷,我、我……”徐顺成百口莫辩。   他也根本无法分辨,颠倒是非的人是他,帮着张氏诬陷福晋的人也是他。   连张氏都落得个禁足和抄佛经的下场。   他一个奴才,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徐顺成,你看来是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胤禩淡淡说道,“你想往上爬,我不怪你,但是诬陷福晋,”他的眼神忽然一冷,如刀剑般射向了徐顺成。   徐顺成身子一抖,整个人都没了血色。   “你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了。”胤禩平静道。   他挥挥手,“来人,把他拖下去。”   “爷、爷……”徐顺成顿时慌了,连忙高声求饶。   但门外的侍卫已经走进来,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了出去。   皇家里没有秘密。   八贝勒虽然已经出宫建府,但是这府里的事情,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永和宫内。   惠荣德宜四妃和康熙难得齐聚一堂。   永和宫是德妃的宫殿。   德妃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康熙的身旁。   众人正在说笑之间,不知是谁扯到了隆科多宠妾灭妻的事情上,德妃忽然笑了一声。   康熙便随口问道:“德妃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不如说出来,和朕同乐?”   惠妃等人都沉默了下来。   都是多年的老对手,德妃没开口,她们都能猜得出她是要干什么。   惠妃眉头微皱。   八福晋的事情,她也知晓。   但是,这件事,这时候,却是不好开口。   “妾身失仪了。”德妃含笑着说道:“只是想到了老八的一件乐事,不由便笑出声来,还请皇上莫怪。”   “哦?”康熙一听到这事是有关胤禩的,不由起了几分兴趣。   老八一向温和沉稳,不像是老九、老十,天天闹幺蛾子,听到是胤禩的乐事,康熙还真有几分好奇。   “老八是有什么乐事,朕可要好好听一听。”康熙笑呵呵地说道。 第六章   德妃唇角带笑,“这隆科多的事,让妾身不禁想到了老八和八福晋的事来,老八是个好孩子,听说张氏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罚了禁足和抄佛经。这两相对比,着实让人欣慰。”   康熙皱了皱眉,“张氏不是才进府不到几个月吗?”   人都说八福晋郭络罗善妒,康熙之前还有些将信将疑,听得这番话,心里却信了三分了。   一个才入府不到几个月的格格,身世也不过尔尔罢了。   这事,说是胤禩下令罚的,但实际上,八成是因为郭络罗的缘故。   康熙的神色露出了几分不悦来了。   不过一个不上玉蝶的格格,这都容不下!   “是啊。”德妃含笑说道:“要不说这老八夫妻伉俪情深,听说为了这事,连他身边的徐顺成都被罚了。当初真没想到,老八是个这样疼人的。八福晋好福气。”   康熙默不作声。   惠妃心里暗骂德妃果然是个小贱蹄子,连忙替胤禩辩驳道:“老八素来是个有主见的。这事说不定里头有我们不知道的缘故呢。再说,不过一个下人,罚了就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荣妃不开口,老八的事情与她何干,她不可能帮忙,又不乐意帮德妃。   索性作壁上观,乐得见惠妃和德妃两人狗咬狗。   康熙眸色一沉,道:“这件事,先搁下。等过几日家宴的时候,惠妃,你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另外,老八身边的人也着实少了些。他如今出宫建府了,也该多添些人热闹热闹。”   惠妃连忙屈膝行礼,道:“妾身晓得。”   等康熙一走。   其他三妃也都各自散去。   惠妃回到钟粹宫。   她靠在迎枕上,由着嬷嬷帮她揉按额头。   “唉。”惠妃无奈叹了口气。   “娘娘,是在为陛下刚才的事担忧吗?”乌苏嬷嬷低声问道。   “可不正是。”惠妃无奈地说道。   她虽是胤禩的养母,但是到底不是胤禩的生母,两人的情分是有,可也是隔着一层纱的。   胤禩娶了郭络罗氏,她之前还觉得,这婚事对老八来说算是顶好的。   现在看来,这婚事还是有些不妥当的。   这福晋的娘家太好。   也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连赏下的张氏都能发落,可见气性多大。   过几日,家宴,别闹出事来才好。   惠妃知道,陛下这是怒了郭络罗氏,有意当着众人敲打她一番,不仅如此,恐怕连着老八也跟着恼上了。   偏生,她夹在这里头,里外不是人。   当真是烦人。   “要奴婢说,八福晋也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乌苏嬷嬷身份不一般,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帮着按捏惠妃的肩膀,低声道:“八贝勒身边不过才一个张氏,要是连她都容不下,日后岂不是更要变本加厉?”   而且,打狗好歹还有看主人呢。   张氏再不济,也是康熙命德妃挑选了,赏下的。   这罚了张氏,没的可不只是德妃的脸,还有康熙的脸呢。   “本宫便是这么想。”惠妃道,她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原先以为胤禩这孩子身边干净,是一件好事。现在看来,太干净了也不好。”   “娘娘就不要多操心了。横竖您也尽力了。”乌苏嬷嬷劝说道。   永和宫里发生的事,没有传扬出去。   反倒是胤禩罚了张氏和徐顺成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连老九、老十这两个家伙都为了这事,亲自跑到工部去寻了胤禩。   大中午,正是用午膳的时间。   胤禟和胤誐拉着胤禩寻了个酒楼用膳。   点了几样菜。   这两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就撑着下巴,瞪着眼睛看着胤禩。   “你们看我干什么?”胤禩明知故问地说道。   胤誐嘿嘿一笑,摩擦着手掌,“八哥,你们府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因为……”   胤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禟捂住了嘴巴。   胤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八哥,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你是因为嫂子善妒,才罚了张氏和徐顺成的,是这样吗?”   胤禩三人的感情笃厚。   因此胤禟也不会弯弯绕绕地套话,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   “不是。”胤禩摇了摇头。   他皱了下眉头,“这话都是谁在传的?”   “谁传的就不知道了。”胤禟耸了耸肩,“反正现在外面的人都这么说,连老大都让我来转告你,不要太惯着自己福晋。”   胤禩眸色微沉。   这件事传成这个样子,若是没有人在背后引导,他是不信的。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胤禩坚定地否决道,“这件事和福晋没关系,纯粹是张氏做错了事。她在我面前耍手段,想陷害你们嫂子,被我一眼识破。”   胤禟和胤誐都沉默了片刻。   从胤禩的神色来看,事情似乎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那嫂子这件事还真是受委屈了。”胤禟道:“现在外头人都在乱传,八哥和嫂子的名声都恐怕要受到些影响。若是八哥有意,还是早些澄清的好。”   “我知道。”胤禩微微点头。   “那嫂子真不是善妒的人吗?”胤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胤禟白了他一眼,正要让他闭嘴的时候。   胤禩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嫂子,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她很好!”   “一千两,二千两……”   安宁请点着自己的嫁妆,神色越来越委屈。   她没想到,她的嫁妆竟然这么少,不过一些摆着好看的古董字画,一些俗不可耐的首饰,几间看似不错却入不敷出的门面,还有近万两的银票罢了。   这点儿钱,可不够将来跑路的。   “福晋,好好的拿这单子出来做什么?”张嬷嬷掀开帘子,就瞧见安宁歪在榻上,手里拿着嫁妆单子。   安宁自有理由,她笑着说道:“本就早该拿单子出来瞧瞧的,我们既然出了宫,日后便是自己当家了。我总该知道我们手头上有多少家底才是。”   “福晋这话说的是。”张嬷嬷心里欣慰。   福晋总算是长大了,知道孰轻孰重了。   这件事,其实早就该做了。   “对了,我们这几家门面地段可好?”安宁指着嫁妆单子上几个首饰铺,问道。   张嬷嬷瞥了一眼,道:“地段都是上好的。”   安宁心里松了口气。   她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地段了。   看来,这几间铺子,也不全都是一无是处。 第七章   “福晋问这个干嘛?”张嬷嬷接过绀香手里的茶,递到安宁面前。   安宁笑笑,“不过随口问问。”   她心里有些盘算,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故而也不方便多做什么。   何况这月又是腊月,年前年后多得是忙碌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胤禩出宫建府,各处都是应酬,她虽然对胤禩不怎么感兴趣,但也不会弄这些有的没的的小手段来浪费自己的时间。   腊月二十四。   这日从早晨起,紫禁城里各处便忙碌了起来,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片。   八贝勒府上也同样是如此。   张嬷嬷和首阳、绀香都是一等一能干的人。   安宁这些日子也暗暗把事情给摸清楚了,故而早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每一件事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   故而偌大一个贝勒府竟也没有出半点儿差错。   张嬷嬷帮着安宁上妆,欣慰十足地说道:“福晋这些日子来可长大了,这次的安排处处妥当,连老奴都佩服不已。”   安宁无奈又好笑。   兴许是因为张嬷嬷是陪着安宁长大的奶娘,故而和她说话的口吻不似是主仆,倒像是母女。   “是啊。奴婢想连四福晋那边也未必有我们这边周祥,奴婢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些声响呢。”绀香笑着递过镶嵌着东珠和玛瑙的领约来。   八贝勒府和四贝勒府颇为临近,虽说终究隔着一段距离,但因着此地乃皇子龙孙所住,故而素来寂静无声,若是隔壁有些稍微大点儿的声响,要听到也不难。   张嬷嬷接过领约,帮着安宁戴上,脸上虽带着笑,但还是对绀香的话呵斥了几句,“这是四贝勒府上的事情,岂可随意多嘴?”   “是。奴婢知晓了。”绀香连忙说道。   按品大妆后。   安宁只觉得身上好似多了几斤的重量,她摸了摸鬓发,瞧着铜镜里清晰的身影,这些日来,用空间的泉水调理了一番身子,不但皮肤白若凝脂,就连唇色也艳若桃花,不涂而朱。   “福晋可真好看,尤其是配上这套红宝石头面。”首阳笑盈盈地露出两个梨涡来说道。   安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我好看。”   “噗嗤。”   一声轻笑声从门口传来。   安宁透过铜镜看到门口处的胤禩。   只见他眉眼弯弯,唇角抿着,似乎极为勉强地忍着笑。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   安宁暗暗磨牙,假笑着问道:“爷笑什么?”   胤禩抿了抿唇,跨步走了进来,他道:“爷笑福晋说错话了。”   “哦,哪里说错了,请爷指正。”安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胤禩似乎察觉到什么,他越发觉得安宁很是有趣,唇角微微翘起,“福晋不是好看,”他看着安宁怒瞪过来的眼神,慢吞吞地续上后半句话,“是特别好看。”   “噗。”   绀香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连忙低下头,用手掌捂着嘴,努力憋着笑。   安宁一口气停在嗓子眼,听了胤禩这句话,那口气上不去,下不得,把她憋得满脸通红,越发显得人面桃花,娇艳欲滴。   “怎么?福晋觉得我说的不对吗?”胤禩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宁。   安宁咬咬牙,没好气地说道:“爷说的自然是对的。”   她倒是没想到胤禩这人竟然还会说这种话,当真是叫她翻脸也不是,不翻脸也不是。   看着安宁气鼓鼓的样子,胤禩心里越发觉得有趣。   他忍着笑,知情识趣地岔开话题道:“时辰也快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宫了,免得误了时辰,耽误了事。”   “是。”安宁顺着胤禩给的台阶下了台,心里头对他的反感稍稍少了些许。   入宫后。   胤禩先行下了马车,绀香打起帘子,想扶安宁下马车,却见胤禩示意她往后退,她顿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带着笑后退了半步。   “福晋。”   胤禩打起帘子,伸出手来。   安宁探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抬起眼,直视着胤禩的双眼。   那双眼睛乌黑如玉,清澈到如同一泉井水倒映出她的身影。   安宁垂下眼皮,将手搭在胤禩的手上,下了马车。   今日除夕夜宴,在正式夜宴开始前。   胤禩、安宁二人先得到钟粹宫里给惠妃请安去。   还未进钟粹宫的殿门。   胤禩、安宁二人就听得里头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像是里头有不少人似的。   夫妻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如今后宫当中后位空悬,惠宜荣德四妃负责管理后宫事务。   而惠妃因为生出长子胤禔,且胤禔又颇为受康熙器重,故而在四妃当中隐隐高出一头。   今日家宴。   众人到这钟粹宫来,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八贝勒、八福晋到。”   胤禩、安宁二人才一露面,门口的小太监就高声往里传道。   主殿内。   惠宜荣德四妃的神色各异。   惠妃眉头微微一皱,她的眼神往德妃的脸上扫了一眼,淡淡地扬了扬手指,“让他们进来吧。”   德妃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她年岁已经三十多了,但因着保养有方,皮肤却像是二十左右的姑娘家似的,不见半分瑕疵。   “儿臣/臣妾给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   “平身吧。”惠妃摆摆手,说道,“赐座。”   “谢谢惠妃娘娘。”   小太监们搬来了宫凳,胤禩和安宁二人从容落座。   夫妻二人仔细一瞧。   好家伙,这会儿来的人可不少。   大福晋、太子妃就不说了,连其他几位福晋也都在这儿。   安宁落座后一言不发。   但她却能感受到上头不少人朝她身上扫过来的或同情或看笑话的眼神。   看来。   今日这钟粹宫是没那么好来的。 第八章   “我们这里聊着,老八,你去寻你哥哥们说话吧。”   果然,没过多久,惠妃就寻了个理由把胤禩给调开了。   她这话一出。   钟粹宫里一瞬间安静了几分。   胤禩哪里不晓得惠妃这是借故要把他赶走。   他看了安宁一眼,迟疑了下还是站了起来,道了声好。   无论惠妃等人要寻安宁做什么,胤禩都不能留在这里。   要是他留下的话,反倒会让惠妃她们对安宁观感不好。   “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胤禩说道。   惠妃心里松了口气,扬了扬手,“去吧。”   等胤禩走后。   三福晋抿着唇,低声笑道:“没想到八弟竟是个会疼人的,方才走的时候,还看了八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拿八妹怎么样呢?”   “可不是,瞧着那模样,我们倒成了坏人了。”七福晋也笑盈盈地说道。   这二人话里藏针,面上笑呵呵,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怎么听都怎么不舒服。   安宁心里估摸了一会儿,约莫猜到了她们找她是有什么事了,心里一点儿也不慌,还露出一副羞涩的面容来,“三嫂、七嫂莫要说笑了,难不成三哥和七哥不疼你们吗?”   想看她好戏,也不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三福晋董鄂氏和七福晋納喇氏二人脸色的笑容就僵住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她们压根没想到安宁敢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就踩她们二人的颜面,偏偏她又没有明说,叫二人连发火的理由都没有。   三阿哥和七阿哥后院妻妾诸多,这是众人皆知的。   三福晋还好,三阿哥与她好歹还能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而七福晋納喇氏那是不同了,七阿哥身有残缺,行事肆无忌惮,压根没有把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后院里开了脸的姑娘便不知道多少了,别说感情好了,这夫妻见了面就跟仇人见面似的。   三福晋和七福晋二人顿时间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荣妃马佳氏拿着手中的茶盖拨弄着茶盏里的雨前龙井,言笑晏晏地说道:“八福晋真是个爽快性子,这些话,她们怎么好意思回答?”   三福晋和七福晋顺势垂下头来,岔开话题。   安宁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腼腆一笑道:“原来如此。都怪我,一时嘴快,听三嫂她们这么说,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说错话了。”   荣妃马佳氏是个不爱管事的,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了笑。   德妃言笑晏晏,说道:“八福晋倒是好一张伶牙利嘴,真不愧是郭络罗家的女儿。本宫听说前些日子,八贝勒府上的张格格被你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惠妃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   但却没有开口替安宁解围。   她也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真是安宁嫉妒心过重,惠妃也不会纵容她。   “德妃娘娘怎么知晓此事的?”安宁露出诧异的神色。   德妃笑了一声,回答得滴水不漏,“不过是听旁人说的罢了。”   安宁心中冷笑,听别人说的,怕不是在她们府上安插了眼线吧。   她轻笑道:“原来如此,劳烦娘娘挂心了。不过是那张氏做了些错事,被爷罚了罢了,这点儿小事,都惊动了娘娘,真是妾身的不是。”   德妃心里咦了一声。   听说郭络罗氏是个火爆性子,怎么今日一见,却是跟传闻判若两人?   不过。   德妃眼中掠过些笑意。   是不是善妒,等会儿一试便知了。   德妃轻笑着点头,“这有什么。说起来,八贝勒府上人也太少了些,这张氏既然不得用,便该选些好的去。姐姐,你可不能吝啬。”   座上众福晋听得这句话,心里都明了了。   德妃这是要惠妃给八福晋送些人过去。   三福晋、七福晋等人脸上掠过看好戏的神色。   而大福晋等人则不免有些同情。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八贝勒是天潢贵胄,府上只有张氏和安宁着实太少了,何况安宁又传出善妒的传闻来,不敲打一番,顶上的主子们哪里放心?   众人都瞧着安宁的脸色,等着她的反应。   惠妃也冷眼瞧着。   她对安宁的观感并不怎么好,她和胤禩虽然算是有些感情,但是胤禩生母尚在,惠妃也有自己的儿子,两人之间情分不深,这次若不是康熙开口,她才懒得管这件事。   安宁露出个笑容来,道:“娘娘,这是要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太好了?   众人神色不由怔了怔,都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安宁。   哪有福晋知道自己府上要添人,会说太好了这种话。   三福晋微微撇了撇嘴唇,眼里掠过不屑,怕是死鸭子嘴硬,等会儿人出来了,不定脸色怎么变呢?   她一想到这里,脸色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既然如此,惠妃娘娘,不如叫那些姑娘们出来瞧瞧,也好让八弟妹掌掌眼。”   荣妃马佳氏微微皱了皱眉。   惠妃微微点了下头,对一旁的嬷嬷说道:“去叫她们几个出来,让福晋们瞧瞧。”   “是。”乌苏嬷嬷领命而去。   钟粹宫里安静了一会儿,众人不约而同地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安宁。   安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到,等会儿人来了,她可得挑选些长得好看的,横竖府上都是要进人,何不如找些好看的,自己看着心情也好。   不一时。   乌苏嬷嬷领了六个宫女进来。   那六个宫女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而后便站立在殿中。   那六人事先早已知晓惠妃的安排,心里都既是紧张又是高兴。   紧张的是八福晋显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儿,张氏受罚的事早已在紫禁城暗暗流传,入了八爷的后院,日后日子未必好过,但高兴的又是,她们有了这个鲤鱼跃龙门的好机会。   宫中宫女没有几千,也有千八百余人,能有这等机会的少之又少。   故而她们即便知道八福晋不好相处,也都来了。   “八弟妹,你瞧着哪些合适?可有合眼缘的?”三福晋董鄂氏似笑非笑地看向安宁。   她就不相信看着这些个狐媚子,郭络罗氏能忍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宁:不行啊,一个个都不够好看,有没有胸大腰细好看娇滴滴会撒娇的那种?   八爷:…… 第九章   安宁放下茶盏,闲情自若地在众位福晋的眼神下打量着殿内六个宫女。   瞧得出来,这六个宫女都是精心挑选的,模样都不差,身段也不赖,该翘的翘,该凹的凹,就算是今日刻意打扮得淡雅了些,也压不住娇艳欲滴的气息。   三福晋和七福晋二人暗暗勾起唇角。   这六个宫女甭管挑哪些回去,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就算一时不敢动手,日子久了,见到这些新人在眼底底下转悠,哪里能忍住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迟早都得把人往床上带。   “这个,和那个抬起头来瞧瞧。”安宁点了两个宫女,漫不经心地说道。   乌苏嬷嬷瞥了那两个人一圈,那两个都是六个当中颜色较差的,她心里自以为明了了安宁的打算,暗暗叹了口气,指着这两个宫女道:“你们抬起头来给八福晋瞧瞧。”   两个宫女听得声音,心里暗喜,缓缓抬起头来。   众人看到二人的面容时,心思也都和乌苏嬷嬷想到一块去了,以为安宁是故意挑了两个长得较为一般的。   三福晋心里暗笑。   任凭她郭络罗安宁再装的怎么像模像样,到头来还不是露出了马脚来了。   说什么太好了,心里还是在乎的,不然怎么会挑这么两个较差的出来?   惠妃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这郭络罗氏难不成真容不下人,当着这么多妯娌的面,好歹也装一装,怎么就挑了这么两个人出来?   这岂不是白白把话柄送到德妃手里去?   果然。   德妃笑了一声,“八福晋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娘娘怎么这么说?”安宁早就猜出德妃的反应了,她故作不解地说道:“妾身不过是想说这两个姑娘,爷怕是不喜欢,便把她们挑出来,想着若是惠妃娘娘不嫌弃妾身太过贪心,便把剩下四位妹妹带回去。”   四位妹妹?   连素来冷静的太子妃瓜尔佳氏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安宁。   三福晋更是险些打翻了手上的茶盏。   七福晋一时没绷住表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怎么?娘娘们是以为妾身要挑那二位姑娘回去吗?”安宁看着众人的神色,似乎这才恍然大悟,她轻笑一声,捂着嘴唇,嗔道:“娘娘们是把妾身想到哪里去了?妾身怎么会做出那种不懂事的事情来呢?”   德妃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她垂下眼皮,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话来接。   惠妃脸上难得有几分笑意。   不管安宁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她懂得表态,至少还是个懂事的。   惠妃笑道:“谁说你不懂事了?”她也了德妃一眼,唇角翘起,眉眼间满是春风得意,“德妃娘娘只是一时误会了,你可莫要恼她。”   “妾身怎么会恼德妃娘娘?”安宁十分默契地附和说道:“想来德妃娘娘必然是错信了旁人的话,才对妾身有这么深的误解。”   宜妃捧起茶盏,遮掩住唇角的笑意。   这八福晋果真是个爽快的性子,有仇当面就报了。   德妃这回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德妃勉强挤出个笑容,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认了,她便是那个偏听偏信,误解八福晋的人,不认,她就是存心和八福晋过不去。   眼看死对头这样尴尬的神情。   惠妃和宜妃二人心里头别提多么愉悦了,这一高兴,对安宁的观感也都跟着好起来。   无论安宁是否真的善妒,至少她会做人,懂得表现。   惠妃也懒得理会那四个宫女带回去后会怎样,她该做的已经做到了,手伸得太长,就遭人嫌弃了。   惠妃和宜妃两个人默契地岔开了话题。   众福晋就着些闲碎小事聊了一会儿,安宁上辈子都能在勾心斗角的外企里爬到管理层的位置,对着这些个娘娘、福晋那就更是手到擒来。   何况她的嘴巴又甜,又会说话。   没多久,就哄得惠妃、宜妃等人的好感越来越高。   “哎呦,你今日进宫前这小嘴是抹了蜜不成?本宫今日要是笑出了皱纹,可要你负责。”宜妃笑得禁不住抹眼泪,她含嗔带笑地看了安宁一眼。   惠妃脸上也是带着笑容。   安宁笑道:“娘娘们要是笑出皱纹,那自然是由臣妾负责。臣妾只怕以娘娘们的天生丽质,臣妾这辈子是没有负责的机会。”   女人都喜欢听这样的话,惠妃和宜妃虽知道安宁说这话是在逗她们开心,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另一边。   胤禩等人齐聚在东宫之中。   太子胤礽等人说说笑笑着。   忽然那胤祉嘘了一声,朝胤禩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大阿哥胤禔开口提醒道:“八弟,你这是怎么了?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怕不是在想八弟妹吧。”胤祉调侃地说道。   众人哄然大笑。   胤禩咳了一声,抵着嘴唇道:“并非如此,三哥说笑了。”   “果真不是如此?”胤祉似乎不相信,他笑着说道:“前不久听说八弟因着八弟妹的缘故把徐顺成给发落了,这会儿不是在想八弟妹,我是不相信的。”   “哦?”   胤礽好奇地看向胤禩,道:“真有此事?本宫怎么不知?”   徐顺成乃是胤禩的管事太监。   寻常来说,混到这样心腹地位的太监,即便是犯了些小错,主子一般也不会责罚的。   何况,那人又是胤禩这样素来宽厚之人。   徐顺成得是犯了什么事,才能受发落?   “的确有此事,不过不是因为福晋。”胤禩四两拨千斤地把胤祉抛过来的话题回应了,他神色淡淡地说道:“徐顺成犯了些错误,自然该罚。”   胤禩回答的滴水不漏,众人琢磨他的脸色也瞧不出什么来。   胤禟又是个机灵的,立即寻了个话头把话题给岔开了。   没过多久。   便有宫人来传道,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众人便纷纷起身往家宴的方向而去。   行走时。   胤祉刻意落后了数步。   他走到胤禩前面,似好意一般提醒道:“八弟,八弟妹与你新婚燕尔,感情好是要应该的,但也不该纵容。”   胤禩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心里生出几分不悦来。   只道:“多谢三哥提醒。”   胤祉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等他往前走了。   胤禟和胤誐二人就凑了上来。   三兄弟关系不错,便肩并肩走着。   “八哥,老三刚才说的话你可得留心点儿。”胤禟提醒道。   老三这人看着与世无争,心眼比谁都多,胤禟以前吃了他不少亏,慢慢地也明白他的真面目。   “是啊,八哥,等会儿在家宴上,你和八嫂可要留点儿神。”胤誐也如是说道。   胤禩微微颔首。   他远眺着胤祉的身影,心里头若有所思。 第十章   家宴设在乾清宫。   安宁跟着众人前去后,没过多久就瞧见一伙阿哥们从外头走来。   她随意瞥了一眼,恰好瞧见了人群中的胤禩。   他落在人群之后,和胤禟、胤誐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许是察觉到视线,胤禩抬起头来,和安宁对上了视线。   胤禩微微笑了一下,冲着安宁点了下头。   安宁回以一笑,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别的不说,这大猪蹄子长得还真好看。   安宁正这样想到的时候,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沉稳有序的脚步声。   又见众人接连起身,便知晓是康熙和太后来了。   “给皇阿玛,皇祖母请安。”   “给皇上、太后娘娘请安。”   ……   乾清宫里朗朗一片人声。   康熙半搀着太后落座,随后才自己在龙椅上坐下,眼神扫了底下呼啦啦跪下的一圈后,扬扬手,“平身。”   “谢皇阿玛,谢皇祖母。”   众阿哥们齐声道。   “谢皇上、太后娘娘。”   后宫众人齐声道。   众人归位落座。   不一时,美酒佳肴一一呈列在位,钟鸣鼓乐也跟着响起。   安宁打眼一瞧桌上的菜色,心里惋惜不已,这些菜要是热着的时候上来,那不知当是何等美味,等到现在才上来,有些已经凉了,有些虽还有些温热,但是吃进肚子里却终究比不上刚刚出炉时候的美味。   好在安宁是饿过肚子的人。   倒也不怎么挑剔,她学着其他福晋一般,略挑了些还不错的慢慢吃,打发时间便是了。   胤禩瞧着她吃得香甜,便忍不住拿眼睛瞧她。   安宁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好端端的,他不吃东西,也不看歌舞,瞧她做什么。   莫不是她妆容花了?   安宁想到这,心里咯噔了下。   她慢慢搁下筷子,神色镇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上寻摸了一遍,都没寻到什么可照照模样的镜子。   胤禩瞧着她如坐针毡的模样,心神一转,也猜出她的心思来了。   他抿着嘴唇,忍着笑。   他这一模样,落在安宁眼里,越发落实了她心里的揣测。   安宁心里是又急又气,暗暗磨了磨牙。   她错了,大猪蹄子就是大猪蹄子,长得再好看也是大猪蹄子!   “八弟和八弟妹果真是新婚燕尔啊。”二人的互动少不了落在有心人眼里,胤祉忽然笑着出声说道,“真真是伉俪情深。”   胤祉的一番话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胤禩和安宁身上。   他不说话倒还好。   一说话,反倒是提醒了康熙之前的事情。   康熙微微皱了下眉头,他晃了下手中的酒杯,道:“夫妻情深是好事,但是要紧的是,早些开枝散叶,多子多福才是福。”   康熙的这番话暗带敲打。   明眼人都听得出康熙是在批评郭络罗氏过于霸道,连一个张氏都容不下,而且,成婚快半年了,肚子里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胤祉、德妃等人唇角掠过些许笑意。   宗室里其他人则是拿看热闹的眼神看向安宁和胤禩。   被康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敲打,可不是一件好事。   胤禩心里一紧。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安宁。   一个女人,被扣上善妒的名声,那后果不堪设想。   胤禩心里对胤祉生出几分怒气,几分不快。   老三和他以前是不对付,但是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他正要起身替安宁辩解的时候,安宁却是笑着走出位置,行了个福礼,道:“皇阿玛说的是极,这不,臣妾方才才跟惠妃娘娘讨了几个乖巧漂亮的妹妹,只希望早日能替爷开枝散叶。”   康熙怔了怔,胤祉等人更是愣在原地。   讨了几个乖巧漂亮的妹妹   这八福晋莫不是在说谎吧?   怎么会有女人愿意帮自己的丈夫纳小的呢?尤其是还长得漂亮,这不是在引狼入室吗?   胤禩呆在了原地。   他看着殿中的安宁,心好似被一把钝刀子割着一般,一阵阵的心疼。   康熙下意识地看向惠妃,“可有此事?”   惠妃忙道:“确有此事,方才我们还说这孩子实在会挑,挑的都是些模样、身段一等一好的。”   “可不是。”宜妃对安宁有几分同情,便也帮着开口,她一脸笑容地说道:“惠妃姐姐方才还心疼呢,说是这孩子眼睛真尖,尽是把好的挑了,早知道,就该把那些好的藏起来才是。”   惠妃和宜妃都这么说了。   康熙心里的怀疑自然就打消了。   他看向底下的安宁,安宁低着头,烛光下,显得既是从容,又是大气。   康熙心里生出几分过意不去了。   原以为是个善妒的,没曾想却是他错怪了人了。   “起身吧。”康熙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他想了想,指了一道莲子百合汤,示意梁九功让太监们送到安宁桌上,又道:“你是个好的,这般贤惠,理该得赏。”   殿内众人听得此话,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嫉妒起安宁来了。   得到陛下贤惠二字,这郭络罗氏日后还得了。   连太子妃都没能得到陛下这两字称赞,怎么就让郭络罗氏给得了?   一时间,连瓜尔佳氏都有些嫉妒安宁了。   安宁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谢皇阿玛。这些不过是臣妾该做的罢了。”   康熙心里暗暗点头。   这孩子倒是真不错,荣辱不惊,岳乐教养的不错。   安宁落了座。   殿内众人的心思瞬间就变了。   由原来的看笑话转变成了嫉妒和不满。   即便她们知道康熙是因为刚才敲打郭络罗氏的话弥补郭络罗氏,也阻挡不住她们心里的嫉妒。   有了这句话。   就好比有了一块护身金牌。   日后谁也不能随便拿郭络罗氏的事说话,否则就等于打康熙的颜面。   三福晋董鄂氏的手指都快把筷子给捏碎了。   这郭络罗氏怎么就有这样的造化!   一餐家宴,吃得众人食不知味。   等到了快子时时分,众人各自散去。   胤禩和安宁回到八贝勒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安宁困得不行,一晚上都得提着精神留神别人的暗箭,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胤禩瞧着她那模样,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   他捏了捏安宁的手,在安宁一脸懵逼的时候,低声道:“福晋委屈了。”   安宁:(⊙_⊙) 第十一章   胤禩深深地看了安宁一眼,他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安宁待要问,他已经抬起头,道:“福晋好好休息,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爷慢走。”安宁嘴角抽了抽后,说道。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安宁坐在椅子上,累得身子都快散架了。   张嬷嬷边招呼着丫鬟们去取热水来,边手脚麻利地帮着安宁把身上的首饰给取下来。   等把那些宝石头面都拿下来后,安宁只觉得脖子上顿时轻了十几斤,她长舒出一口气来,张嬷嬷心疼地给她捏了捏肩膀,道:“福晋今夜可辛苦了。”   “辛苦倒不辛苦。”安宁慵懒地笑了一下,道:“只是吃不饱,肚子有点儿饿。”   “福晋,您瞧,酒酿汤圆。”首阳笑着捧过来一个青花小瓷碗上来,里头是白白圆圆的小汤圆,煞是好看。   “哪里来的?”安宁眼里顿时有了亮光,接过瓷碗,用汤勺搅拌了下。   首阳笑着道:“嬷嬷事先准备的,说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儿,福晋和爷就该回来了,爷那边也让人备下了参汤了,怕福晋饿得狠了,就备了这碗汤圆来。”   安宁心里涌出一股暖意来。   她抬眼看了下张嬷嬷一眼,笑道:“还是嬷嬷对我好。”   张嬷嬷脸上止不住的笑,她道:“以前太太去宫里的时候也多半是这个时候回来,一回来就说肚子饿,我料想,福晋也大概会饿,福晋且先吃着,我去看看那些丫头打热水来了没。”   “嗯。”安宁点了下头。   一碗滚热的汤圆下肚,安宁浑身都舒服了。   等洗完澡,换上一身乳白色里衣,临要入睡的时候,安宁才想起有件事得吩咐一声。   她支楞着胳膊,黑发顺着锁骨滑下,“嬷嬷,有件事我险些忘了说了,明儿个宫里估计要有四个姑娘过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寻两个干净的院子,再寻些丫鬟小厮去伺候,份例嘛,”她顿了顿,笑着说道:“就照着张氏的来。”   张嬷嬷听得这番话,心里头不免一紧。   她抬眼看了安宁一眼,见她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神色来,心里头越发心疼,但这些事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点头道:“福晋放心。”   安宁这才合上眼睛入睡。   这一日可把她累得够呛,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入了皇家更是如此。   翌日一早。   那四个宫女就来了。   说来也巧。   偏偏,那四人在半道上就遇见了胤禩了。   “给八爷请安。”   四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默契地屈膝行了礼。   胤禩站定了脚,凝神打量了四人一番。   那四人心头莫不一喜。   八爷的模样清冷俊美,性子又好,若是得了他的青睐,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们却没料到,此时,胤禩看着四人姣好的容貌,心里头却是毫无感觉,只有淡淡的不喜。   “这是要去哪里?”胤禩对乌苏嬷嬷问道。   乌苏嬷嬷笑着说道:“八爷,奴婢这是要带四位格格去给福晋请安。”   胤禩微微点了下头,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道:“先到我书房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吩咐她们四个。”   乌苏嬷嬷愣了愣。   那四人莫不心生欢喜,一个个面颊泛红,眼若秋水地看向胤禩。   四周的丫鬟、小厮们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下。   他们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那四人一番,那四人的模样的确极好,可以说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什么?爷让那四个女人到他书房里去了?”   张氏听得这个消息,手上的毛笔一抖,一张经书就毁了,她却顾不得这个,当下立即起了身,满脸怒色。   “是的,格格,此事如今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小丫鬟桃红怯生生地低着头说道。   张氏的手都在发抖。   她一把将桌上的经书撕碎,“四个贱胚子!竟敢如此不要脸地勾引爷。”   书房。   新提拔的执事太监解文海随手把门带上。   四个格格并肩而立,低着头,眼珠子都盘算着自个儿的心思。   八爷虽然外家不显赫,但是也是皇子龙孙,而且如今八爷后院里不过才八福晋和张氏二人,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若是能够得宠,生下个孩子来,侧福晋的位置她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惠妃娘娘既然赏下你们来,你们就应该知晓自己的本分。”胤禩坐在红木官帽椅上,神色平静从容。   那四个格格听到这话,都红着脸,颔首。   居中一格格轻声说道:“爷,我等出宫之前,嬷嬷耳提面命,自是晓得的。”   她说得风情万种,偏又不落下流,既叫人想入非非,又带着些天真纯情。   胤禩面无表情,“你们知晓那便好。爷事先丑话先说在前头,宫里头的那点儿手段,爷清楚得很,你们要是敢让福晋不高兴,后果你们自负。”   啊?   几个格格一脸懵逼。   胤禩让她们到书房来,难道不是看重她们吗?   怎么成了敲打她们了?   “听明白了没有?”胤禩毫不怜香惜玉地说道。   方才那说话的格格还不死心,她咬着下唇,欲说还休地抬眼怯生生地看了胤禩一眼,“爷,奴婢愚钝,这话,有些不明白。我等乃是惠妃娘娘赏下来的,福晋就算再善妒……”   那格格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胤禩的眼神吓得说不出来了。   胤禩直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冷冷说道:“这话念在你是初次说,且罚你誊抄经书十遍,禁足一个月,日后若是有人敢这么说,则休怪爷翻脸不认人了。”   众人打了个寒颤,不敢作声。   那格格脸色一白,眼眶一红,却也不敢说什么。   “今日的话,仅限于你我五个人,若是传了出去,爷也不问是谁,只拿你们是问。”胤禩果断十足地说道。   那四人更不敢说话,一个个点着头,心里头的那点儿小心思瞬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爷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好生伺候福晋,福晋欢喜了,爷自然会赏你们。”胤禩这才放软了话,说道。   那四人连声道是。   原本心里头那点儿踩着八福晋上位的小心思一点儿都不敢有了。   与此同时,心里忍不住对郭络罗氏生出几分羡慕来。   真心还是假意,对于她们这些在宫里头混久了的人精来说,简直再容易辨别不过了。   若是真只是畏惧安郡王的权势,八爷根本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横竖她们都是惠妃赏下来的人,郭络罗氏就算再怎么嫉妒,也不敢阻拦八爷宠幸她们。 第十二章   “既然知晓了,那就出去吧。”胤禩淡淡说道。   “是。”四人齐声应了一声,等出去后,才发觉自己身后都被冷汗打湿了。   乌苏嬷嬷很识趣,她没有多问什么话,见四人出来了,便平静地说了一声,“跟我走吧。”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俱都暂且熄了心思,跟着乌苏嬷嬷去见安宁了。   “劳烦嬷嬷亲自走一趟,这怎么好意思?”安宁见到乌苏嬷嬷带着那四个格格来了,忙带着笑,起身来打招呼,“首阳,快去沏杯六安瓜片来。”   “不了,”乌苏嬷嬷笑着说道,“多谢福晋好意,只是宫里头娘娘那边还有不少事要奴婢操劳,既然人已经带到了,奴婢也该走了。”   “这么急啊。”乌苏嬷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宁自然不会多留她,只是朝张嬷嬷使了个眼神,接过张嬷嬷递过来的荷包后,笑着送到乌苏嬷嬷手里,“那我也不多留嬷嬷了,赶明儿有空再请嬷嬷喝茶吧。”   乌苏嬷嬷随意把荷包收了起来,笑道:“那就多谢福晋了。奴婢且先走了,这四位格格就留在这里,福晋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安宁见乌苏嬷嬷收下荷包,心里便安定了几分。   看来惠妃对她的观感还不错,否则乌苏嬷嬷是不会收下荷包的。   送走了乌苏嬷嬷后。   安宁拢了拢鬓发,拿眼睛打量着堂下四人。   昨日人多又时间赶,她根本来不及仔细打量着四个人,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估摸着样貌还行,就点了她们四个,现在仔细一瞧,她的眼光还真不错。   安宁默不作声。   厅内四人适才方被胤禩敲打了一番,还心有余悸呢,就面对安宁那仿佛洞彻人心的打量,一个个更是噤若寒蝉,不敢作声,更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四位妹妹都是极好的,既然入了八爷的府,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且还不知道四位妹妹怎么称呼呢?”安宁沉默许久后,才笑着说道。   她是不介意胤禩后院有多少人,可她没有不介意别人爬到她头上去作威作福。   这四个人既是她招进来的,就更别想弄些小动作。   见得安宁开口了。   四个人心里舒出一口气来。   依次按照顺序说道:“回福晋的话,奴婢叫陈白术/娄彤叶/花心宜/杨思思。”   安宁默默地把四人按照顺序和样貌对上,默记在心上后,才道:“四位妹妹初来乍到,想必也有些东西要收拾,嬷嬷,你且领着她们下去,安排她们住下,今日且先休息,今后除却晨昏定省,几位妹妹要是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切莫要把自己当外人了。”   “是。”   陈白术等人连忙脆生应了下来。   张嬷嬷引着四人下去了。   首阳从外头捧着一盏热茶进来。   安宁接过茶盏,掀开青瓷茶盖,略拂了拂上头的茶叶,抿了一口,“首阳,打听到什么了?”   “福晋,奴婢打听到方才那四位格格进府的时候,恰好和爷碰上了,爷带那四位格格进了书房,也不知说了什么,不过从那四位格格的面色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首阳低声回道。   安宁撩了下眼皮,略想了想,道:“我知晓了。”   “还有一件事。”首阳顿了顿,说道:“听说张格格那边的佛书快要抄完了,明日说不定会来请安。”   张氏?安宁眼睛一转,这就有趣了。   明儿个那几位格格必定会来请安,张氏被禁足了那么久,不知明日碰上那几位格格,会是什么个神情。   “格格,外头来了好多人。”   桃红出去提食盒,一回来就瞧见乌央乌央一大群人在隔壁,连忙提了食盒进来,给张氏报道。   “来了好多人?”   张氏心头一跳,连忙推开门,走到院子旁边,靠着虚掩着的门听外头的情况。   张嬷嬷正对陈白术四人说道:“这边两个院子是安排给四位格格们的,院子里都有东厢西厢,格格们可自己挑选和谁住,丫鬟小厮们也由着你们挑。福晋说了,因着四位格格都是惠妃娘娘赏下来的,故而份例比照你们隔壁的张格格。”   “张格格就住在这院子里?”   陈白术等人朝隔壁院子看去。   张氏慌忙避开,心扑通扑通地笑,又恼又气又怒。   郭络罗氏果真不要脸。   她是什么身份,那几个贱人又是什么身份,论先来后到,那贱胚子的份例也该低于她才是,怎么她们的份例倒和她相差无几了。   陈白术四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四人唇角都微微撇了撇。   这张氏看来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啊。   陈白术四人没有直接点破张氏的举止,她们今日初来乍到,怎么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这八贝勒后院人是不多,但是要扎根下来,也不容易。   “是,她就住在这儿,你们是想和她见见面吗?”张嬷嬷问道。   陈白术连忙道:“那倒不是,我们不过随口一问,今日匆匆忙忙,有好些事情要忙呢,况且,我等也没好好打扮一番,贸贸然去见姐姐,怕是不好。”   张嬷嬷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道:“你们且先忙着,有什么事只管让丫鬟和婆子们去做便是。 ”   “谢嬷嬷。”杨思思等人道。   她们并不敢在张嬷嬷面前拿大,郭络罗氏能放手让张嬷嬷来操劳此事,可见她对这嬷嬷有多信任了。   “格格们客气了。”张嬷嬷忙道。   她很快就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等张嬷嬷走了之后。   陈白术等人回过身去看身后两间相邻的院子,心里头百般交集。   “奴婢瞧着,那四人如今还看着算是挺规矩的。”张嬷嬷边给安宁捏着肩膀,边回话说道。   安宁懒懒道:“规不规矩,日后冷眼瞧着便清楚了。若是规规矩矩,那自然大家都好,若是不规矩,我也不是吃素的。”   “福晋,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张嬷嬷忽然停了下来,说道。   “嬷嬷是自己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安宁睁开眼睛,看着张嬷嬷说道。   “福晋如今嫁过来也有小半年了,得抓紧些时间怀上才是,免得那些乌眼鸡一个个都盯着您身上。”张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安宁压根没想到这回事。   她这些日子也没和胤禩圆房过。   不过,想来,日后这码子事是躲不过去的。   安宁想了想,倒也无所谓。   胤禩好歹长得还挺周正,当个PY也不亏。   “行,你放心吧。”安宁道,“这事我心里有数。”   横竖书里头郭络罗氏一辈子都没生过孩子,她大可连避孕都省了。   就算有孩子了,那也无所谓,反正日后带着跑的人不少,多一个孩子也不多,少一个孩子也不少。 第十三章   翌日一大早。   听雪院,张氏一早就起来了,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打扮了一番,甚至还拿出之前一直舍不得用的上好的脂粉细细地在在脸上涂抹了一番。   “格格真好看。”   桃红边拿起步摇斜斜地插在张氏的发髻上,边对着铜镜里的张氏笑着说道。   张氏照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傲地笑了笑,眼波一转,压低声音问道:“比起隔壁那四个贱蹄子来,如何?”   桃红心里暗道,那四个格格都是惠妃娘娘千挑万选的,且又年轻,自然是远比张氏好看。   但她可不敢说这话,只是谄媚地说道:“格格,昨日奴婢粗粗看了一眼,那四人无一个能胜得过娘娘的国色天香。”   张氏这才满意了。   她拍了拍桃红的手,道:“算你这小丫头嘴甜,你去让桃花到厨房里去传早膳来。”   “格格。”桃红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这会儿也不早了,格格不去给福晋请安吗?”   张氏的脸色掠过一阵恼怒。   她平日最恨的就是去给郭络罗氏请安了,明明她才是爷心尖上的人物,偏偏那郭络罗仗着自己娘家有些权势,便耀武扬威。   但是,今日是她禁足后头一日出去,若是不给郭络罗氏请安,怎么也说不过去?   况且,今日又是那四个贱蹄子去见郭络罗氏的日子,无论是要立下威严,还是看郭络罗氏笑话,她都要走一趟。   张氏顿了顿,道:“去,自然是要去。不给,我们先吃早膳,等那四个贱蹄子去给那女人请安了,我们再过去。”   “是。”桃红跟在张氏身边多年,哪里还猜不透她的心思,立即应了下来,出去唤了桃花去厨房里拿早膳来。   没过多久。   桃花就带着早膳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恰好还碰见陈白术四人从院子里出来。   桃花行了礼后就进了听雪院。   陈白术四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神色中都带着几分瞧热闹的神色。   “这会儿传早膳,怕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个稀罕人物了。”   杨思思啐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陈白术神色沉静,“话可不能这么说,爷后院里只这么一号人物,可不就是个稀罕人物。”   陈白术的话意味深长。   其他三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日子长着,我们瞧着便是了。”陈白术又笑笑着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可别误了时辰。”   “是。”其他三人都应了一声。   四人很快就离去了。   屋子里。   张氏慢悠悠地喝着白粥,唇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等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后。   张氏才姗姗起身,往安宁的院子而去。   别的日子她去给安宁请安,总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今日,她是满怀着愉悦的心情去的。   她虽然厌恶那四个贱蹄子,但是,这府里,比她更不愿意看到那四个贱蹄子的怕是郭络罗氏。   今日的请安有好戏瞧了。   张氏来得晚了些。   等走近安宁的院子时,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笑闹声。   张氏怔了怔。   这会子,谁敢在郭络罗氏里头笑得这么厉害?   莫不是出事了?   张氏一想到这里,唇角不禁翘起。   她伸出手抚摸了下鬓发,巧笑倩兮地朝屋里走去。   她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笑声竟是很是陌生,听不出是谁的。   郭络罗屋子里的嬷嬷、丫鬟,张氏都暗暗留意。   若是这些人的笑声,她绝不会认错。   张氏一时之间脑子里乱糟糟的。   门口那些丫鬟见到她来,一个个互相使了下眼神。   “格格是来干什么的?”   一个穿着藕绿色小袄,下着一身棉裙的丫鬟走上来问道。   “我是来给福晋请安的。”   张氏好不自在地说道。   “原来是给福晋请安的。”   那丫鬟眨了眨眼睛,却是笑着说道:“格格稍等。”   那丫鬟打起帘子,快步走了进去,没多久,里头的笑声就停了下来。   张氏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古怪。   正狐疑的时候,那丫鬟又走了出来,打起帘子,对张氏说道:“格格请进,福晋有请。”   张氏一时顾不得那么多,提起裙子走了进去。   屋子外冷的很,里头却是暖洋洋的,也不知点的是什么熏香,并不让人觉得腻味,反倒有种淡淡的温馨,舒服极了。   张氏打眼往里头一瞧。   却见郭络罗氏和陈白术三人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四人巧笑倩兮地看向她来。   张氏心里咯噔了下。   原本设想中郭络罗氏和陈白术四人针尖对麦芒的想象一下子崩塌成了碎片。   这五个人,怎么倒相处融洽起来了?   “来了。”   安宁对张氏的态度不冷不热。   “给福晋请安。”   张氏连忙屈膝行礼,眼神飞快地扫过陈白术四人,试图从她们的脸色中瞧出异样来。   “妹妹给姐姐请安。”   陈白术四人侧过身子,避开了张氏的礼后,屈膝对张氏行了礼。   当着安宁的面。   张氏不敢作妖,只好道了身不必多礼,便让四人起来。   “你们瞧,我不是已经说了,你们张姐姐是最随和的人,我这局牌是最好的,你们三个可不能打算赖了。”安宁笑着说道。   陈白术三人自然落座了下来。   杨思思在一旁,半坐在绣凳上,道:“福晋的手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三位姐姐今日可要输一大笔钱了。”   娄彤叶斜睨了她一眼,嗔道:“偏你是个乌鸦嘴,这局要是输了,可要拿你的月例去赔福晋的钱。”   “好,好,就这么办。”陈白术和花心宜都含笑着说道。   “福晋,您瞧,她们三个又欺负我了。”   杨思思抱着安宁的手,撒娇说道。   安宁唇角带笑,却故作严肃地环视了陈白术三人一圈。   “你们三个当姐姐的,怎么可以这样?像这样的盘算,合该藏在心里悄悄的才是,怎好说出来?要是把大财主给惊跑了,谁来给钱。”   陈白术三人当时便笑了出来。   首阳、绀香等一旁伺候的丫鬟也都笑得东倒西歪。   “福晋!”   杨思思跺了下脚,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越发显得娇憨可人。   张氏站在一旁,手中的帕子都快揉成粉碎了。   她来请安是要看她们五个勾心斗角,看郭络罗氏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可不是来看她们其乐融融的。 第十四章   张氏心里恼火得快要呕血,面上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笑脸来。   她捏着帕子,笑着说道:“几位妹妹才来不久,身上怕是没多少银子赔的,不如这样,妹妹们输了,我帮她们还;要是妹妹们赢了,赚来的钱则归妹妹们,可好?”   陈白术等人都沉默了。   众人的表情都很很绕味。   陈白术四人都不是什么蠢货。   自幼在富贵人家家里长大,见的勾心斗角不少。   入了皇宫之后,就更是大开眼界。   张氏的这番话糊弄别人可以,糊弄她们却是在做梦。   张氏这番话听着好听,仔细琢磨却是处处带着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一把刀子是捅向陈白术等人,嘲讽她们吹捧安宁,为此不惜打肿脸充胖子。   一把刀子则是捅向安宁,指责她刁难陈白术四人。   这番话说得厉害啊。   陈白术四人不做声,等着安宁的反应。   安宁的手在叶子牌上摸了一把,含笑抬眼看向一脸得意的张氏,微笑着说道:“那倒是好,难得你们张姐姐这么大方,你们还不快谢谢她?”   花心宜四人唇角翘起,忍着笑屈膝行了个福礼:“谢谢张姐姐。”   张氏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   安宁的回答让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扯了扯唇角,勉强笑道:“不必客气。”   “你们张姐姐都说不必客气了,你们还等什么?”安宁眼波一斜,环视了杨思思四人,“如今我手气正好,你们可别想跑。”   “哪里会跑。”陈白术三人含笑坐下。   一盏茶时间后。   安宁将手上的牌丢到了桌子上,她笑得露出两个梨涡,“这局我赢了!”   “夫人的牌是真好。”花心宜也丢下手上的牌,笑着说道。   “夫人赢了一大笔银子,可得请我们一顿。”杨思思当即拊掌笑道。   张氏捏着手中的帕子,脸都快青了。   这一局陈白术三人加起来至少输了近白两银子。   百两银子,张氏是拿得出,但这笔钱对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何况又是把银子给她的死对头!   “请,自然是要请的,今日中午便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好了,这样的日子正是吃火锅的好日子,你们要吃什么,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只管点,莫要客气。”安宁带笑说道。   “那我们就先谢过福晋了。”陈白术四人对视一眼,笑着说道。   “你们可谢错人了。”安宁摇头,伸出带着红色护甲的手指虚虚点了张氏一眼,“你们要谢的是这位。”   张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陈白术四人忍着笑,起身给张氏行了个礼,“谢谢张姐姐。”   张氏一口气哽在喉咙,险些没被气死。   她强忍着怒气,做出一副体贴的模样,“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   “爷,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可要传膳?”   解文海弯着腰,问道。   胤禩抬起头来,处理了半日的公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午时几刻了?”   “回爷的话,已经午时一刻了。”解文海回道。   胤禩晤了一声,本想让解文海直接摆膳,忽而又想起有些日子没和安宁一起用午膳。   他顿了顿,起身从椅子上起来,“不必传膳,去福晋那边一起用便是了。”   解文海道了声是。   主仆二人朝着安宁院子而去。   才刚走到院子里,胤禩二人就听得里头传来了说笑声。   里头热热闹闹的,莺声燕语不断传来,好似有什么大喜事似的。   “爷。”   廊上的丫鬟们本在捧着小手炉说话,见到胤禩来了,连忙起身,正要行礼。   胤禩嘘了一声,快步往里走去。   他掀开帘子,悄无声息地走入屋内。   偏厅里头摆着张桌子。   这会儿,炭火烧的正旺,那汤底是熬出来的牛骨汤底,加了些枸杞,红枣,最是适合这种日子补补身子了。   炉里的汤底咕咕冒泡。   围坐在桌子四边的安宁等人吃的鼻子都带着细汗,脸上都红扑扑的。   而张氏坐在桌子旁,却是沉着脸,看着桌上的菜色,脸上掠过嫌弃的神色。   “爷!”   张氏根本没心思吃饭,因此一下就瞧到胤禩来了。   她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张氏一喊,众人才发现胤禩来了,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行了礼。   “行了,都起身吧。”   胤禩摆摆手,对安宁说道:“今日中午怎么打起火锅来了?”   “今日和妹妹们打牌大赚了一笔,少不得请她们一顿。”安宁道,“爷若是不嫌弃,不妨和我们一起用吧。首阳,去拿副干净的碗筷过来。”   “哦?”胤禩自然而然地在安宁身边落座,“她们输了多少银子?能让福晋请上这么一桌?”   陈白术四人尚未开口,那张氏已经看似大方地说道:“不过百两银子罢了,福晋和妹妹们开心便值了。”   陈白术抿了下嘴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胤禩和安宁。   昨日胤禩敲打了她们一番,她们的确是有些畏惧不假。   但是,要让她们为此熄了上位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胤禩对张氏的反应就决定了她们接下来会怎么应变。   要是胤禩对张氏不搭不理,那她们就得慎重行事。   要是胤禩维护了那个张氏,那她们自然就……   作者有话要说:   火锅很早就有了。   清朝还很流行。 第十五章   胤禩顿了顿,眼神从众人各异的神色扫过,从张氏温顺的脸色扫过,最后落在安宁身上。   安宁神色坦然,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张氏话里的刺。   “怎么回事?福晋。”   胤禩侧过脸,轻声问道。   张氏唇角翘起,她抿了抿嘴唇,遮掩住笑意,却遮掩不住眼睛里的幸灾乐祸。   别人不了解爷,她却是最了解的。   爷因着自小的遭遇,最是讨厌别人使小手段坑害别人了。   郭络罗氏这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氏方才还在为损失了一百两银子而心疼不已。   现在这会儿却是觉得这一百两花得值当极了。   不过花了百两银子,就离间了郭络罗氏和八爷的感情,这笔买卖坐得值。   安宁是个心大的。   她既不在乎胤禩,就不会为此忧虑,笑着说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我们早上一起打叶子牌,妹妹来了,便说要替几位妹妹出钱,她们输了,则她付,要是赢了,则归几个妹妹。”   胤禩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视线看向张氏。   张氏低着头,露出秀气白皙的脖颈,她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面上的为难神色恰到好处地让胤禩看入眼里。   陈白术四人都一言不发,冷眼瞧着事情的发展。   “是这么回事吗?张氏?”   胤禩问道。   张氏迟疑片刻,才抬头笑着说道:“的确是如福晋所说。”   她表现得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仍然为他人着想,大方地不计较一般。   胤禩的眼神一冷,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他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可不能辜负了你们张姐姐的美意,如今还剩这么多,都一起坐下来吃吧。”   张氏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后,脸色惨白,眼睛里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她抬眼看向胤禩,却见他涮了一筷子鱼肉送到了安宁碗里。   一个忽视。   一个关心。   贝勒爷心里头偏向谁,显然很明显了。   陈白术四人含笑应是,纷纷落座。   张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朝首阳、绀香等丫鬟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们小心伺候。   呆站在一边的张氏面红耳赤,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能够钻进去。   她今日的脸可算是丢大了。   若是胤禩开口让她坐下,那张氏可能还没那么尴尬。   偏偏胤禩全副心思好像都放在了安宁身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张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一时间,简直尴尬得恨不得悬梁自尽。   往来的丫鬟们也好像没瞧见她一般。   但是,张氏很清楚,如今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瞧她的笑话。   ……   “花姐姐,你方才可有瞧见那张氏的脸色,简直好笑极了。”杨思思抱着花心宜的手臂,笑着说道。   花心宜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道:“你瞧人家笑话也便罢了,何必把话说的这么大声?这两个院子离得这么近,若是被她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姐姐太过谨慎了。”杨思思撒娇说道:“我才不傻,我知道咱们这院子里的声音传不到那边去,才敢这么说的。”   花心宜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有些凝重。   她和杨思思自幼一起长大,两家又是世交,故而亲如姐妹,有些话,花心宜便也敢和杨思思说道。   她叹了口气:“爷和福晋感情好,对我们来说,可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连张氏那样的老人都落得个没了颜面的下场。   她们这些新人,若是敢有什么小动作,岂不是更惨。   杨思思和花心宜都忍不住回想起胤禩昨日叮嘱的话。   二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片刻后。   花心宜才悠悠地说道:“爷今日发落的是张氏,焉知不是在杀鸡儆猴。”   杨思思听得这话,脸色一白。   她越琢磨越像是这么回事,不由握紧了拳头,担心地问道:“那姐姐,我们怎么办?”   宫里头把她们四个赐给贝勒爷,可是要她们来开枝散叶。   若是她们什么都不做,即便她们肯,惠妃娘娘和陛下也未必肯。   “慌什么。”   花心宜轻轻拍了拍杨思思的手背,“如今才几日,往后慢慢盘算就是了。”   另一边。   玩了半日的叶子牌,到了未时时分,安宁已经有些困倦了。   胤禩用完了午膳和她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如今还未封笔,工部的事情不少,胤禩又是个做事认真的,故而虽然在府上办公,却依旧忙得很。   “福晋,如今瞧着,爷对那个张氏果真是冷了。”   张嬷嬷帮着安宁揉捏着肩膀,边欢喜地说道。   安宁笑了笑,不做声。   要她说,那胤禩哪里是对张氏是冷了,分明是真正把人放在心坎上了。   那陈白术四人看着像是好的,其实仔细一琢磨,却也都是精明的。   她们四个人来,必定是要争宠的。   胤禩为了维护张氏,则拿她出来当个挡箭牌。   这可不,那四人回去之后必定都要以为张氏是个受冷落的,虽瞧不起她,但日后自然不会闲得无聊去算计她。   这么一来。   张氏自然就安全了。   而她这个“受宠”的福晋则成了那四个人的眼中钉。   不过。   安宁顿了顿,唇角微微翘起,她取下手上红宝石镶嵌的护甲,懒懒地想道。   想拿她来当挡箭牌,那也得她肯啊。   那四人和张氏要是乖乖的,那也就罢了。   若是不乖。   安宁笑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五个女人凑在一起,日后的日子可精彩着呢。 第十六章   腊月二十六,康熙封笔。   各部也跟着休息。   工部自然也不例外。   胤禩闲了下来,本想和安宁亲近亲近,自打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对着安宁,心里头总是免不了有几分怜惜和愧疚,但他闲了下来,安宁却是忙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不少亲朋好友都送了年礼过来,安宁这边自然也得备着年礼送过去。   这送礼是个大学问。   尤其是如今她们已经从宫里头出来,独自建府,人情往来,处处都得留心谨慎。   胤禩在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去了安宁的院子坐了坐。   他在那儿看着安宁有条不紊地把礼单列了下来,又把事情规划的丝毫不乱,谁负责去取东西,谁负责清点东西,谁负责点齐人手把东西送到各府上去。   胤禩瞧着,心里越发惊讶。   这么些事情,若是交由他来办,也未必能办的比安宁更好。   安宁竟然不但能处理好,更难得是急中有序,竟没有出什么岔子。   “爷,瞧瞧这单子成吗?若是成,我就让下人这么办去。”   安宁念了张单子,让首阳写下来后,待墨干了,才递给胤禩,出声询问道。   胤禩接过单子先瞧了眼上头,随口问道:“这是送去安郡王府上的?”   “是。”安宁颔首道。   胤禩嗯了一声,随意扫了几眼,他对安宁没什么不放心的,本来只想略看一眼就归还给安宁,起身离开,却没想,这一看,却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了。   他咦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安宁,“福晋,这单子是不是少了一张了?”   “没少,就这一张。”   安宁笑着说道。   胤禩心里疑惑。   他低头再看了那张单子,这单子上的年礼着实有些寒碜,连中秋节的节礼都不如呢。   胤禩似乎想到什么。   他压低声音,询问道:“福晋,可是府库里的银钱不够,若是不够,只管说便是,何必委屈了自家?”   他心里头有些酸涩,其他阿哥们外家都要么有权要么有势,他的外祖父却不过是一小官罢了,根本给他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而他今年也才刚入工部,虽比起往年来赚得多了,可是出宫建府后,花销也更多了。   难为福晋不得不委屈自己了。   “爷想错了。”   安宁摇头道,她对张嬷嬷唤了一声,“嬷嬷,去把安郡王的单子取来。”   张嬷嬷应了声是,去取了单子来。   单子到了安宁面前,安宁接过手后,转手递给了胤禩,“爷,请看。”   胤禩满心疑惑地接过单子。   等看到单子上的内容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饶是以他那样宽厚的性格,此时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怒气!   胤禩深吸了口气,“这单子真是安郡王府的年礼,会不会弄错了?”   安宁叹了口气,“怎会有错?这是安郡王府上的管家亲自送来的,我还让绀香带着几个小丫鬟点了几遍,绝对不可能有错。”   胤禩握了握手。   安郡王府欺人太甚,这年礼送的那是什么东西,送的丝绸几十匹,乍一看是好的,可是上头,绀香却是标注那些丝绸的花样和形色都是过时的,再则送的其他年礼,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价值不多的东西。   这样的礼物,可亏得安郡王府竟然敢送出手。   安宁心里很清楚,这份年礼十有八九是出自她那个好舅母的手笔。   老安郡王岳乐也就是她外祖父在康熙二十八年的时候就走了,她舅舅继承了安郡王的爵位,却是个不成器的,嫡福晋死了后,续了个继福晋,继福晋是佟佳氏,那佟佳氏和玛尔浑是老夫少妻,玛尔浑被这个继福晋迷得团团转,成了个耙耳朵。   这耙耳朵本也没什么,偏偏那佟佳氏心眼小,又贪财短视。   这次弄出这么一份年礼来,安宁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爷也瞧见了,那边送了这么一份年礼,我们总不能吃这哑巴亏。”   安宁抚了抚鬓发,懒懒说道。   要换成是原主,指定是要生受了这哑巴亏。   但她可不干,想用一份不值钱的年礼来换一份贵重的年礼,那安郡王妃简直是痴人做梦!   胤禩听得这话,心里头的怒气消散了。   他随手将礼单丢到桌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道:“虽是如此,只怕委屈了福晋。”   这年礼虽是过了他的目,但是送到安郡王府上。   那边肯定是要怪安宁的。   胤禩这点儿很通透,安郡王那边敢给他送这份年礼,却是不敢得罪他,估计是寻思着安宁看到年礼后,即便动怒也会替她们遮掩一番,却不曾想安宁一点儿颜面也不给她们留。   对安宁的做法,胤禩并不觉得不妥。   夫妻本就是一体,合该没有秘密才是。   “不委屈。”   安宁说道:“爷若是觉得这单子没问题,这事就交给我吧。”   安宁笑得很意味深长。   胤禩见安宁这般说,迟疑了下,也由着她去。   安宁是当家主母,这种事,她既拿定主意,他也不该多说,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那就按着福晋的意思办吧。”   胤禩道:“若是那边来人问话,便说是我的主意。”   他体谅安宁夹在里头,怕她两面为难。   安宁微微颔首。   这大猪蹄子这种事上倒是挺靠谱。   “嬷嬷,你带些丫鬟、仆人,把年礼送去安郡王府吧。”   安宁将单子递给张嬷嬷,说道。   张嬷嬷点头称是,立即退了下去办事。   若是其他事情,张嬷嬷可能还会劝安宁几句,但是这种事,她却觉得安宁做的对极了。   如今才头年呢,就敢这样子拿捏她们福晋。   若是真的如了那安郡王妃的意思,日后岂不是要让她们爬到头顶上作威作福了!   须知道。   凡事,这先例都轻易开不得。   张嬷嬷做事风风火火,很快就带着人和年礼去了安郡王府上。   ……   “哦,是她来了。”   佟佳氏从榻上起身,手里抱着一个银制的手炉,神色若有所思,“既是张嬷嬷来,就让她进来回话。”   “是。”   一个小丫鬟下去了。   不一时领着张嬷嬷和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给王妃请安,给大格格请安。”   张嬷嬷一进屋,就屈膝行了个礼。   “起身吧,赐座。”   佟佳氏温温柔柔地说道。   “多谢王妃。”   张嬷嬷虚坐在那绣凳上,微低着头。   “有些日子没见到嬷嬷了,八福晋那边可好?”   佟佳氏脸上带着笑,温和地问道。   “都好。劳王妃挂记了。”   张嬷嬷发自内心地笑道。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福晋的左性会和贝勒爷合不来,如今瞧到夫妻二人和和睦睦的,张嬷嬷是真的高兴。   “是吗?”   佟佳氏不置可否。   她撇了撇唇角,掠过一丝嘲讽。   旁边坐着的大格格塔娜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如今京城里都传遍了,安宁那日被惠妃娘娘赏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回去。   那安宁日子能过得好,才有鬼咧! 第十七章   “正是。”张嬷嬷看都不必看那母女二人,就能猜出她们二人在想什么。   不过,她才不会在这里和佟佳氏她们浪费口舌。   说得多了,那大格格后悔了,闹出幺蛾子来,可就麻烦了。   当初,选八福晋的时候。   塔娜和安宁岁数相差不大,都同时入了惠妃娘娘和康熙爷的眼。   但是塔娜和安郡王夫妻三人都嫌弃胤禩出身不高,却又不舍得放弃这等和皇室联姻的好机会,也是有心想多留一条路,便主动提出安宁岁数稍大,更合适胤禩为理由,让安宁嫁给了胤禩。   “她既过得好,我便也放心了。”佟佳氏温和地笑着说道。   “是,奴婢替福晋多谢王妃挂心。”张嬷嬷笑着说道,她侧过头,示意一旁的盈翠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单子,道:“今日来,奴婢乃是奉了福晋的命令,前来送年礼。”   佟佳氏微微点头。   一旁的嬷嬷上前,从张嬷嬷手上接过单子,转到佟佳氏面前。   佟佳氏和塔娜脸上都默契地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她们母女二人合计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空手套白狼,就是吃定了郭络罗安宁为了她的颜面必定会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佟佳氏母女二人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太久,等看到单子上的内容时,却凝滞住了。   佟佳氏定定地看着单子,手抖了抖。   塔娜张着嘴巴,下意识地低声道:“不可能吧。”   张嬷嬷带着笑,坐在那里,好似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嬷嬷,这单子是不是拿错了?东西怎么这么少?”   塔娜到底年纪小,耐不住性子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她才刚开口,就被佟佳氏斜了一眼。   塔娜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佟佳氏打量了那单子一眼,心里头怒气翻腾,她性子隐忍,当下不但不发怒,反而还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嬷嬷,这单子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拿错了?”   张嬷嬷笑呵呵地回道:“王妃,这单子没有错。”   “没有错?”佟佳氏柳眉拧着,眼神里露出几分不悦。   她轻轻将单子丢在桌上,语气带着几分冰冷,“这单子有些不妥吧,可是八福晋年少当家,不知如何处理此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了。”   张嬷嬷心里暗恼,这佟佳氏仗着自己是王妃,竟然敢如此拿捏她们福晋。   真当她自己是佟国纲的嫡女了,不过是个庶女罢了,也敢如此拿腔作调。   张嬷嬷不急不慢回道:“王妃说笑了,这种事怎会叫人笑话呢。福晋说了,礼尚往来,这年礼嘛,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传出去,谁会笑话我们福晋。”   佟佳氏心中越发恼怒,她握紧了手中的手炉,脸色沉了下来。   那安宁不过是一个孤女,借着安郡王才嫁给了八贝勒,如今还没生出个一儿半女的,就敢如此嚣张!   她勾起唇角,冷冷威胁道:“这事,八贝勒可知情?”   张嬷嬷笑得越发灿烂了。   她憨厚地点点头,“贝勒爷是点过头的,还说过,若是王妃这边有什么事,不妨去找他说去。”   佟佳氏神情凝滞。   塔娜也露出错愕的神色来。   张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头爽快极了。   这起子小人弄那些小手段的时候,恐怕没想到爷和福晋的关系那么好吧。   佟佳氏的确是没想到。   她敢在年礼上动手脚,无非是觉得胤禩和安宁感情不合,安宁那边收到年礼为了她的颜面绝对不敢声张,反而还要替她们遮掩一二,拿自己的私房钱来填补,而即便胤禩知道了,为了安郡王这边的势力,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她却没想到,胤禩的态度竟然这么果决。   完全不给她们面子!   佟佳氏的脸色很是难看,她捏了捏指尖,勉强笑了笑,“原来如此。”   张嬷嬷仿佛没看到佟佳氏那难看的脸色一样,笑着道:“王妃可是觉得那年礼有什么不妥,可需要奴婢转告我们福建和贝勒爷”   佟佳氏哪里还有话说,当下扯了扯唇角,道:“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嬷嬷久坐了。”   “是。”   张嬷嬷应了一声。   离开安郡王府,上了马车,张嬷嬷在马车里直接就笑出声来了。   那几个小丫鬟也都抿着唇,带着笑。   张嬷嬷心情愉悦,回到贝勒府上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笑容。   安宁瞧了她一眼,疑惑问道:“嬷嬷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这么高兴?”   张嬷嬷把那安郡王府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但安宁笑了,连首阳、绀香等人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该。”   安宁翻了一页账簿,道:“这佟佳氏着实是太恶心人,就算是贪财,用这种手段也让人鄙夷。君子爱财也该取之有道才是。”   “福晋说得对。”   众人齐声说道。   安郡王府。   贝勒府上送来的年礼摆在了佟佳氏面前。   佟佳氏看着眼前那寒酸的年礼,手指紧握,脸色铁青。   好一个郭络罗安宁!   竟然这样霸道!   “额娘,这安宁做得也太过分了吧。”塔娜看着年礼,气不过去地跺了跺脚。   她本来筹谋得好好的,等贝勒府的年礼一到,就先挑选些好的,充入嫁妆当中,日后出嫁的时候,才好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谁知道,那安宁却全然不按照她想的来,竟然送了一堆不上台面的年礼来。   “呵,人家现在是八福晋,自然威风了。”   佟佳氏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地说道。   早知道这安宁竟然如此放肆,当初就不该让她有机会成为八福晋,该寻个破落户嫁过去才是!   她郭络罗安宁借着安郡王的权势,才嫁入皇家,竟然敢过河拆桥!   “额娘,我们干脆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去。”   塔娜越看那些年礼就越气,恨不得立即命人把这些东西都甩回到八贝勒府门口,让世人都瞧瞧那八福晋多么“大方”。   “不可。”   佟佳氏立即否决了塔娜的提议。   “为什么不可?”   塔娜不满地问道。   佟佳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那安宁,还有八贝勒,甚至是得罪了陛下和惠妃娘娘。而且,要是旁人细问,那安宁把我们的事说出去,那还得了。”   塔娜心头一跳,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这几年也要许人家了,要是传出这种事,要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额娘,难道我们就要忍下这口气吗?”塔娜被佟佳氏和玛尔浑惯出了一个坏脾气,根本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   “那倒不必。”佟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盯着那些年礼,阴冷地笑了一声,“报复是肯定要报复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迟早有一天,那安宁会有把柄落到她手上的那日! 第十八章   整个腊月。   八贝勒府都忙得团团转,出了腊月,到了正月,也没闲下来。   直郡王、诚郡王和四贝勒府都设宴款待,八贝勒府这边自然就得回请,正月十五中元节的时候,也少不得又是一阵操劳。   直到这日。   正月二十九的时候。   安宁才有一整日的闲暇时分能喘口气。   “福晋。”   张嬷嬷自外头进来,手中持着一张请帖。   “这是哪里来的请柬?”   安宁打量了一眼,随口问道。   “是三福晋那里送来的,说是最近他们府上梅花开得正好,又说太子妃、大福晋、四福晋她们明儿个正好都有空,想邀请福晋也过去赏梅叙叙家常。”张嬷嬷说道。   安宁眼皮一抬,伸出手,道:“给我瞧瞧。”   张嬷嬷递了过去,安宁打开请柬一看,这请柬估计是三福晋亲自写的,上头簪花小楷,清秀有余,偏偏多了些匠气。   安宁摩挲着请柬,神色若有所思。   “福晋,明日去不去?”   张嬷嬷柔声问道。   安宁本来是没想去的,想寻个理由搪塞过去,那三福晋刁难她已经不是一回两回,安宁再傻也知道三福晋不喜欢她。   既是如此,她本不愿意去让自己不痛快。   不过,加上太子妃、大福晋等人也去,那就不同了。   这么多人去,她若是不去的话,怕是要惹人闲话。   而且,她也有心思想要去结交一些人。   这样一来的话,她反倒是非去不可。   “去。”   安宁拿定了主意,果断地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瞧瞧明日能出什么事。   “那奴婢就去回一声了。”   张嬷嬷道。   安宁微微点了下头,摆摆手道:“你去吧。”   “她应下来了?”   三福晋董鄂氏捧着茶盏,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来。   她料想中,郭络罗氏会寻找些理由来搪塞,没想到,竟然会答应下来。   “是,福晋。”   嬷嬷回答道。   董鄂氏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笑容来。   郭络罗氏既然敢来,那明日就有笑话可以瞧了。   ……   翌日。   巳时时分。   八贝勒府上的轿子径直往诚郡王府里去。   到了垂花门前,轿子才停了下来。   首阳掀开帘子,伸出手来。   安宁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从轿子里出来,眼神目不斜视,气度大方得体。   那前来接待的嬷嬷瞥了一眼,心里惊讶。   都说八福晋气度狭隘,小家子气。   怎么乍一看却好似跟传闻不同呢?   “福晋,这边请。”   那嬷嬷行了个礼,便引着安宁往花园的亭子走去。   安宁随意打量了几眼沿途的风光。   这诚郡王府的风光的确不错,亭台楼阁,朱墙碧瓦,处处都是风景。   还没走到花园。   安宁已然听得从花园处传来的笑声。   她定了定,脚步半点儿不乱,径直往里走去。   “八弟妹来了。”   董鄂氏见到安宁的身影,笑着走了几步,上前来挽住安宁的手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安宁脸上也带着笑容,内心腹诽道。   看来今日这赏梅还真是个鸿门宴。   “给几位嫂子请安,恕我来迟了。”   安宁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和太子妃瓜尔佳氏等人连忙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   安宁没有多说什么,笑了笑,起了身。   “今日是自家姐妹聚会,八弟妹就不要多礼,快快坐吧。”   董鄂氏笑着招呼安宁坐下。   安宁落座后,笑道:“三嫂,你们这府里的梅花开得是真好。我这一路走来,都快看不过来了。”   “极是。”伊尔根觉罗氏含笑说道:“这红梅最是稀罕,难为你们府上花园竟有这么一片梅园,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董鄂氏满眼含笑。   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一个姑娘走来。   不一会。   那姑娘已经走到亭子前面。   董鄂氏连忙上前,拉着那姑娘走到众人面前,“几位嫂嫂和弟妹,今日我这族妹也来了。”   那姑娘屈膝行了个福礼。   众人打量了一眼,笑着道:“快起身吧。”   瓜尔佳氏笑着说道:“三弟妹这妹妹模样真俊,可许了人家了?”   那姑娘红了脸,低下头去。   董鄂氏笑着说道:“尚未呢,她爹娘看着如珠似宝,轻易不肯许配人家。”   “听闻这妹妹才学不错,在京城中颇有名声呢。”   六福晋納喇氏眨了下眼睛,“不知今日可否见识一番?”   “福晋说笑了,民女不过略识几个字罢了,当不得有才学。”小董鄂氏露出羞涩的笑容来,低头说道。   “六弟妹别打趣她了,她这孩子腼腆。”董鄂氏用帕子挡着唇角,笑着说道,“不过,今日难得嫂嫂们和弟妹们都齐聚在此,且这红梅开得又好,不若我等均赋诗一首,以此为乐,也不失为趣。”   瓜尔佳氏点点头,“这倒好,既雅致又有趣。”   納喇氏也附和着说道:“这的确不错,不过,只是赋诗的话,不免有些乏味,我等不如填个彩头,各自取出些东西来,也不在乎价值,图个趣味罢了。谁若赢了,则拿走所有彩头,如何?”   董鄂氏眼里掠过赞许的神色。   “这主意好,其他姐妹们觉得如何?”   安宁唇角抿了抿。   她算是明白这董鄂氏的谋划了。   郭络罗氏才学不显,虽不算是众人皆知,但是有心人也不难打听得到。   这赋诗对原主来说,的确是个问题。   对她来说,也是个问题! 第十九章   不得不说。   董鄂氏出的这个主意,还真是难倒了安宁。   赋诗,安宁是做不到的。   安宁唇角勾了勾,不过,同样做不到赋诗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   安宁往伊尔根觉罗氏看去,见她虽面带笑容,但仍遮掩不住眉眼间的忧愁,便知晓她估计也是发愁的。   安宁笑了笑,道:“三嫂可真是难倒我了,这赋诗我就不参与了,免得出乖露丑,叫嫂子们笑话,不如这样,嫂子们赋诗,大嫂和我一起来烹茶,如何?”   伊尔根觉罗氏往安宁看去一眼,见她对她微微点头,心里头松了口气,跟着笑着说道:“这主意好,这红梅开得正好,若是取些梅上的雪来烹茶,着实不失为一番雅趣。”   董鄂氏愣住了。   她本意是想让郭络罗氏在此赋诗之中丢人现眼,踩着安宁来让她们姐妹出头。   却没想到,安宁根本不上她的当。   不但如此,还拉上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一起。   安宁若是不肯。   董鄂氏还能仗着辈分来“劝”她参加!   可是。   伊尔根觉罗氏的辈分远高于她。   董鄂氏根本没有办法让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太子妃瓜尔佳氏玲珑心肠,当下笑着化解尴尬,颔首道:“如此也好。我等也有口福,能尝尝大嫂和八弟妹的茶艺。”   “不过略懂一些罢了。等会儿还得大嫂多多指教。”安宁腼腆地回道。   但。   这里的所有人却没有人敢小觑了她。   安宁这手段不可谓不高超。   轻易化解了危机不说,还卖了伊尔根觉罗氏一个人情。   伊尔根觉罗氏感激地瞟了安宁一眼,含笑拍了下她的手掌,之前心里对安宁那些不好的观感一时间也都跟着消散了。   原本她听传闻郭络罗氏性子左性,不好相处,便有些疏远郭络罗氏。   如今看来,郭络罗氏的性子倒是不差,反倒是董鄂氏……   伊尔根觉罗氏性子不差,可以算是很老实。   康熙和惠妃都觉得她不错,连性子火爆的胤禔对这位福晋也挑不出错来。   安宁早就有心想和她结交一番。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八贝勒府,伊尔根觉罗氏都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命了丫鬟们去采雪后。   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边。   二人相谈甚欢,没过多久,伊尔根觉罗氏就一口一声弟妹地叫着安宁了。   董鄂氏执笔坐在椅子上,听得那边传来的笑声,脸色有几分发青。   没过多久。   雪就采集来了。   那白雪上有淡淡的梅香,又因着这梅园日日有人打理,那雪并不脏,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将雪放入了小火炉中。   安宁想了想,又寻了个机会,把空间里的清泉加入其中。   她在家的时候,试过用空间的泉水来泡茶,味道清新飘逸,别有一番滋味。   安宁笑着对伊尔根觉罗氏道:“大嫂,我先来烹一壶茶,也算是抛砖引玉。”   “好,你先来。”伊尔根觉罗氏颔首道。   安宁学过一阵子烹茶,前不久又把这手艺给捡了起来。   高冲低洒、刮沫淋盖、关公巡城、韩信点兵。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再兼安宁气度闲淡云清,叫人观之也不由心生飘逸之心。   伊尔根觉罗氏心里暗暗点头。   她的面上也情不自禁带出几分笑意。   做人儿媳不容易。   当这皇家的儿媳妇更是艰难。   样貌得出挑不说,才艺也得拿得出手。   安宁这一手烹茶的手艺已经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大嫂,请。”   安宁做了个情的手势。   伊尔根觉罗氏端起一盏茶,略略品了一口,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抬眼看了安宁一眼:“八弟妹的手艺真不错。”   她这句话没有半点儿虚假,以她们的身份,见多识广,能从她们口中得出一个“不错”已经很是难得了。   “多谢大嫂。”   安宁一点儿也不谦虚地接受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表扬。   董鄂氏竖着耳朵留心着她们这一边的说话。   听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评断后,心里低声嗤笑了一声。   一会儿工夫后。   董鄂氏那边已经赋诗完毕。   大董鄂氏和小董鄂氏二人文采都不错。   瓜尔佳氏身为太子妃,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写的诗也是颇为出挑。   最后,反倒是納喇氏落了下乘。   安宁瞥了一眼納喇氏微沉的脸,唇角抿了抿,忍住笑意。   这会子,納喇氏估计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方才提议赋诗比赛的时候,估计绝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下场。   瓜尔佳氏得了第一,神色间难免有些得意。   但她心思深沉,知道这会子不是卖弄的时候,便笑着岔开话题,对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说道:“你们两个说要烹茶,如今也该让我们尝尝那茶的滋味了。”   “正等着几位嫂嫂呢。”   安宁刚刚煮好一壶水,她从容地泡了一壶茶,又亲自将茶盏送到众人面前。   董鄂氏看着茶杯,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想到八弟妹竟有这样的好手艺,看来今日是见识了。”   安宁云淡风轻地挡了董鄂氏的话,“三嫂说笑了,我这点儿本事在诸位嫂嫂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安宁前辈子在职场混了那么久,董鄂氏的这点儿手段在她眼里都是不够看的。   董鄂氏这番话看似在吹捧她,实际上却是在害她。   旁人听了这番话,便会在心里对安宁的手艺有很高的期待。   要是安宁做到了,那自然就没什么。   若是没做到,别人心里怕是要犯嘀咕了。   董鄂氏还想要再说什么。   伊尔根觉罗氏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的话,道:“茶要热着喝,才有滋味,三弟妹先喝茶吧。”   董鄂氏微微皱了下眉头,心里不悦,郭络罗氏能泡得出什么好茶?   她带着满心的不屑低下头喝了口茶。   那茶水一入口,董鄂氏就怔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又喝了一口,疑心自己怕是出了错觉了。   “好香,好清新的茶。”   瓜尔佳氏忍不住夸道。   乌喇那拉氏也跟着点头道:“这茶极好,今日来这是饱了口福了。”   董鄂氏握紧了手,眉眼间隐忍着几分怒气。   她勉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话。   伊尔根觉罗氏暗暗捏了捏安宁的手。   安宁朝她看了一眼,偷偷眨了下眼睛。   原本想要让安宁没脸的主意落了空,还反倒让安宁的茶艺得了瓜尔佳氏等人的赞赏。   董鄂氏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安宁却是言笑晏晏,她和谁都聊得来,连和一向性子沉闷的乌喇那拉氏都能聊上几句,没多久功夫,妯娌众人对她的观感不由大好。   等散了之后。   董鄂氏送走众人,脸就沉了下来。   小董鄂氏瞟了自己族姐一眼,揉了揉自己手上的手帕,跟着董鄂氏回到她的院子。   “姐姐莫气。”   小董鄂氏一进屋就安慰董鄂氏道。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递到董鄂氏手里,“那郭络罗氏不过是个会煮茶的粗人罢了,姐姐气她做什么。”   董鄂氏听了她的这句话,心里头的怒气才稍稍下了些。   她接过茶盏,道:“我是气不过她惯会耍手段,竟然哄得大嫂和二嫂她们那么高兴。”   “会哄人有什么用。”   小董鄂氏眨眨眼,道:“她若有本事,怎么会领了四个宫女回去。”   一听到这话,董鄂氏顿时笑了出来。   她顿时感到心里头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整个人都明朗了,“你说得对。那四个宫女领了回去,如今还没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我想,”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估计也快了。”   董鄂氏猜的没错。   陈白术四人是坐不住了。   她们来八贝勒府上,算算日子,也有一个月多了。   可是,八爷到现在都没有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头。   起初她们还以为八爷迟早会给她们四个任何一个开脸,但是这么久了,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让沉稳的陈白术都有些坐不住了。   “爷不来我们院子,我们可怎么办呀?”   娄彤叶担忧地皱着眉对陈白术说道。   她们可是奉了惠妃娘娘的命令而来,这么久了都没得宠过,也就是如今这几个月惠妃娘娘忙于宫廷之事,没有管到这里来。   要是被惠妃娘娘知道了,她们几个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陈白术也担忧这一点儿。   她揉了揉眉心。   八爷别说没碰过她们了,就是见她们,也都是屈指可数。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陈白术咬着下唇,拧着眉头说道。   “姐姐有办法吗?”   娄彤叶眼神露出期待,看着陈白术。   陈白术想了想,她对娄彤叶招了招手,在她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   娄彤叶眼睛一亮,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来了。 第二十章   陈白术的方法很简单。   山不来就她们,那就索性她们去就山。   胤禩不主动找她们,她们未必不能去见他。   见得次数多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眼前晃动,她就不信八爷真能当个柳下惠,一点儿心思都不动。   陈白术想得很顺利。   三不五时主动去书房送些汤汤水水,一来在八爷面前露下/面,二来则是表现下自己对八爷的关心。   这手段两全其美,即便福晋看不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指摘她们的地方。   但,现实却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陈白术等人根本见不到胤禩的面儿。   而且,别说见面了,她们根本连八爷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陈白术一行人的心思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没有这么巧?我们想见八爷一面,八爷就连家都不回了。”   娄彤叶愤愤地坐在椅子上,她眼角瞟了丫鬟手上端着的参汤,恨不得把那参汤给砸了。   陈白术也有些心生闷气。   任凭谁花费了一腔心思,却落了一场空,都难免要生气。   “陈姐姐,再这样下去,我们难不成要在这里头人老珠黄吗?”   娄彤叶咬着下唇,气愤不平地说道,“姐姐,我们可是奉了惠妃娘娘的命令来的。要是一直没动静,到时候,娘娘怪罪的可不是福晋,而是我们。”   娄彤叶说完这句话,眼含期待地看着陈白术。   她们出宫的时候,惠妃娘娘让乌苏嬷嬷转告了一句,若是福晋处处刁难了她们,她们可寻个机会把话传到宫里头去。   惠妃本来也不愿意插手胤禩后院的事,毕竟她只不过是胤禩的养母,而胤禩的生母还在。   管太多,只能是吃力不讨好。   但这件事已经过了康熙的眼,她若是不处理好,日后真要出事,康熙自然会怪她。   惠妃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真要这么做的话,那可就得罪福晋了。”   陈白术有些意动,有些迟疑。   坦白来说,八福晋对她们并不错,既没有借着晨昏定省的时候刁难她们,也没有克扣她们的份例。   这样的福晋,恐怕在京城里要挑出第二个,也难了。   “姐姐怕得罪福晋,难道不怕得罪惠妃娘娘?”   娄彤叶气急败坏地说道。   陈白术听得这话,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的确,要是没能做到惠妃娘娘吩咐的事,她们就算没有得罪福晋,也不好过。   “依妹妹来看。”娄彤叶瞧出陈白术动心了,她连忙跟着说道:“这事宜早不宜迟,若是迟了,哪一日惠妃娘娘问起,那时候我们才不好交代咧。”   陈白术拧着眉头,她沉吟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陈白术等人都疑心是安宁暗暗使坏,却没想到是时间不对。   这会子是年初时分,工部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胤禩身为贝勒,自然是身先士卒,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连着好几日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他自打做了那个梦之后,对那九五之位的心思淡了几分。   他虽然恨老四,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四做的很好,换了太子或者直郡王或他,都不能够做到像老四那样的果断坚决,能够大刀阔斧地将那些小人统统下狱。   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   胤禩就把那些闲杂的心思都收拢了起来,专心放在工部上。   他的变化自然就落在了工部众人眼里。   众人不禁对他大为改观,能做到身先士卒这点儿,就算是装的也足够叫人佩服了,再兼上胤禩这人从不拿什么贝勒爷的架子,没过多久,工部上上下下的人私底下对他是颇多称赞。   康熙私底下听闻了,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高兴。   康熙虽然偏心,但对每个儿子都是有几分真心的关心的。   胤禩如今得了那些大臣们的赞赏,他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这日。   惠妃娘娘才收到八贝勒府传来的消息。   乌苏嬷嬷回完话后,惠妃娘娘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她按了按眉心,心里很是不痛快,这郭络罗氏之前不还表现得挺大方的,怎么背地里又是一副面孔?   伊尔根觉罗氏今日恰好也进宫来请安,听得乌苏嬷嬷的话,不由替郭络罗氏辩解了几句,“会不会是个误会?我瞧八弟妹不像是那样的人。”   “误会?哪里来那么多的误会?”   惠妃不耐地说道,“这么些日子,那四个,老八都没碰过,难不成是他自己不想的不成?”   惠妃的话都说到这里了。   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劝道:“既是如此,等会儿娘娘召了弟妹过来,且先打听打听,若是真是如此,再提点下她也不迟。”   “行了,本宫自有盘算。”   惠妃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乌苏嬷嬷去请安宁进宫来。   乌苏嬷嬷前脚跟走。   后脚,康熙就来了钟粹宫了。   “给陛下请安。”   惠妃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连忙收敛了神色,屈膝给康熙行了个礼。   康熙面带笑容,一瞧便知道心情不错,他摆了摆手,道:“免礼。”   “惠妃可知道朕今日来你这钟粹宫是为了何事?”   惠妃伺候康熙虽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像今日这样的口气,她却是头次听到。   惠妃不由露出个笑容来,殷勤地说道:“可是前朝有什么喜事吗?”   “你猜对了,也猜的不对。”   康熙摸着胡须,难得有心思卖弄下关子。   惠妃心里越发好奇,说道:“妾身是个愚钝的,还请陛下明示。”   “这事啊,和老八有关系。”   康熙笑着说道。   惠妃心里咯噔了下,下意识地想到刚才陈白术托乌苏嬷嬷传进宫里头的话。   她一下子心里就有些不安定了。   康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要猜测准他的心思,谈何容易。   这会子,康斯虽是在笑,但是保不齐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惠妃手心里满是冷汗。   后宫中现如今后位空悬,她们四妃共同管理宫廷之事。   保不齐这次又是德妃给她使了阴招。   伊尔根觉罗氏和惠妃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不禁担忧地朝惠妃看去。   婆媳二人正紧张的时候,却听到康熙说道:“这老八如今果真是长大了,听工部的大臣们说,他为了工部的事,已经连着好些日子都在工部住下,日夜不停工作了。”   惠妃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伊尔根觉罗氏也难掩惊讶的神色。   “都说成家立业,现在看来,当初点了郭络罗氏给老八当福晋果真是对的。”康熙丝毫没有察觉惠妃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异样的神色,满心赞许地说道:“以往他和那些酸儒凑在一起,只会空谈,却把工部的事丢在一旁,朕还觉得他有些不妥。现在看来,果真是长大了,知道孰轻孰重。”   惠妃心里是既喜又惊。   喜的是康熙难得夸人,胤禩得了他的夸奖,她身为胤禩的养母,也是与有荣焉,而且,胤禩若是能受重用,日后也能帮扶她的儿子胤禔。   惊的是,原来胤禩好些日子没回府上去了,这就难怪陈白术四人都没有受过宠幸。   惠妃正寻思着的时候。   外头传来一声声音,“八福晋到。” 第二十一章   “老八的媳妇怎么今日来了?”   康熙满脸疑惑地看向惠妃,问道。   惠妃脸上流露出些许僵硬的神色,随后很快恢复笑容,笑着说道:“是妾身特地叫她来的。有些日子没见到老八媳妇的,怪是想她。”   康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相信了几分。   他摆摆手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是,妾身这就让人传她进来。”   惠妃笑道。   没过多久。   安宁就走了进来,她见到康熙、惠妃和伊尔根觉罗氏都在这里,心里有些疑惑,但是面上丝毫不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起身,赐座。”   康熙点点头,说道。   前些日子他还觉得老八这媳妇有些霸道,现在看来,这媳妇却是个懂事大方的。   能让老八上进,这郭络罗氏的确称得上“贤惠”二字。   “谢皇上。”   安宁在宫女们搬来的绣凳上略略坐了坐。   她心里泛着嘀咕,这惠妃娘娘,急匆匆叫人去宣她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事?   安宁其实心里有几分猜到了惠妃叫她来的目的。   如今的八贝勒府被她管理得井然有序,陈白术四人她即便没有刻意派人去盯着,但是她们四个的一举一动,也都被有心人传到安宁的耳朵里面去了。   安宁没有拦着。   她是问心无愧。   毕竟,胤禩要宠幸谁不宠幸谁,这种事,她从来都没有过问过。   更不要说拦着胤禩见陈白术等人了。   所以。   即便现在她在钟粹宫里,面对惠妃,也一点儿也不心虚。   惠妃对着安宁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她道:“老八媳妇,你最近辛苦了。”   安宁懵了下。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惠妃,疑心自己怕是听错了。   惠妃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胡乱发火,否则这会子乐子可就大了,她笑得越发和蔼,道:“老八最近忙着工部的事情,这是好事,但是也怕身子受不住。你若有时间,可得记得给他补补身子。”   安宁越听越糊涂,她稀里糊涂地应了声:“儿媳知晓,多谢惠妃娘娘提点。”   “正是这个道理。”   康熙微微颔首,“你们如今小两口在宫外,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俩和和睦睦的,才能把日子过得越过越好。你是个懂事的,想来也不用多说。”   安宁越发懵懂了。   她朝伊尔根觉罗氏看去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伊尔根觉罗氏安抚地冲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必过多担忧。   安宁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乖巧地一一应了声是。   惠妃也不傻。   这会子是难得的表现机会。   她立即唤来乌苏嬷嬷,命她去取了一盒子东珠和一对手镯来。   “娘娘,这些,儿媳可不能要。”   安宁眼睛都亮了,却还是推辞了一番。   “拿着,长者赐,不可辞。”惠妃带笑着说道,“再说了,本宫给你这些也不是白给的。你和老八可得早些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不然,本宫可是不依的。”   康熙笑了下,也跟着点头。   八贝勒府里。   张嬷嬷手上绣着鞋底子,心神却全然不在手上的活计上。   “嬷嬷,您是在担心福晋吧。”   绀香端来一盏茶,小声问道。   张嬷嬷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这惠妃娘娘急匆匆地叫福晋进宫,怕是没什么好事。   早知道那边那四个也是不省心的,前些日子就不该对她们那么好。   “那边那四位真是不省心的。”   绀香低声不满地说道,“福晋对她们,已经够好了,真是一群白眼狼。我前几日还听说,那四位隔三差五地就炖了鸡汤、参汤去书房要见爷呢。”   “哼,她们想得倒是美。”张嬷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她道:“这些日子,爷每次回来,不是在福晋这里睡下,这些小蹄子,想往上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就是。”绀香附和道:“连听雪院的那位这些日子都缩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她们四个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   “话是这么说。”张嬷嬷说着说着,眉头又皱紧了。   她看着手中的鞋底子,神色有些发愁。   那四位到底是惠妃赐下来的,惠妃这次叫福晋过去,怕是因为这事要发落福晋。   张嬷嬷正担忧着,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声“福晋回来了。”   张嬷嬷立即把手上的活计放下,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安宁走入屋里,张嬷嬷已经走到她的身旁,帮着把她身上的斗篷给取了下来。   绀香递过备好的汤婆子送到安宁手里。   安宁捂着汤婆子,蔚然地叹了口气,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出去一会儿功夫就冻得手脚都有些发颤了。   “福晋,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张嬷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送到安宁面前。   安宁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才稍稍感到舒服了些。   “这天气真是说下雪就下雪。方才出去的时候,天还晴着呢,谁料从宫里头出来,却下了那么大的雪,好在轿夫走得快,不然这种天气怕是要冻坏人了。”   “可不是呢。”张嬷嬷道,“方才奴婢见到下雪,还担心了一会儿。好在福晋已经回来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带着顾虑地看向安宁。   安宁闻弦知雅意,立即就猜透她在想什么。   她笑着将茶盏搁在桌上,“嬷嬷不必担忧。这次惠妃娘娘叫我进去,竟不是来发落我的。”   她的话说到一半,外头突然传来一声丫鬟的声音。   “张格格、陈格格、花格格……求见福晋。”   安宁的话便被打断了。   她看向张嬷嬷一眼,唇角翘了翘,压低声音道:“这五个人倒真是有趣,竟赶到一块儿来了。”   张嬷嬷皱眉低声道:“怕都是不安好心。福晋不如寻个理由,把她们给打发了吧。”   “不。”安宁摇了摇头,她唇角翘起,她前脚才回到院子,后脚这五个人就赶到这里来了,要说是巧合,她绝对不信,只怕是从她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盯着了,否则哪里手脚这么利索。   “让她们进来吧。”   安宁懒懒说道。   “是。”   小丫鬟退了出去,掀开帘子,让在门口泾渭分明的两伙人进去。   “给福晋请安。”   张氏、陈白术诸人屈膝行礼。   安宁打量了五个人一圈,笑着虚虚抬了下手,“起身吧,怎么赶到一块儿来了?”   “福晋,我等是在门口碰见的,便一起进来了。”张氏温温柔柔地低着头,回话说道。   “是嘛。”   安宁抚了抚鬓发,毫不在意地说道。   “是的。福晋。”陈白术心里发颤。   这福晋才从宫里头出来,也不知道惠妃娘娘到底怎么和她说的,情况怎么样了。   陈白术四人心里直打鼓。   “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安宁开门见山地问道,别人都不打算给自己留面子了,她还给她们留什么面子。   “福晋,我等是听说,惠妃娘娘召了福晋进宫,便心生担忧,不知究竟惠妃娘娘这么急忙召见福晋,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张氏温柔似水地问道,话语里却是不怀好意。   首阳和绀香二人低着头,眼里掠过嫌恶的神色。   这张氏可真会装模作样,不就是想来瞧她们福晋的笑话嘛,还装得一副关怀的模样,不知道的,怕是真要以为张氏是什么好人了。   “哦,没什么大事。”   安宁微笑说道,她示意首阳端上惠妃赐下来的礼物,道:“惠妃娘娘不过是夸了我几句,赠了我一盒子东珠和一对镯子罢了。”   首阳掀开礼物上头的红盖子。   张氏等看着那些礼物,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些是惠妃娘娘赐下的?”   娄彤叶瞳孔一缩,心里头突地一跳。   张氏脸色沉了下来,她握紧了手,抿紧了嘴唇。   “正是。”安宁看着众人的脸色,心里头简直比三伏天喝下一碗酸梅汤还痛快。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娘娘还夸我管家有方,能让爷在工部安心工作,免受打扰。”   陈白术四人的脸色白了下来。   安宁这话说的可是她们!   “有些人啊。”安宁抚摸着那盒子东珠,神色中带着嘲讽,“想献媚,本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没摸清楚情况,就胡乱说话,那可就不好了。”   “可不是。”张嬷嬷帮腔地说道:“这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叫做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够乱说的。”   “你们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陈格格?”   安宁笑着看向陈白术等人。   陈白术身子一晃,脸色苍白如纸,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苦涩地说道:“福晋说得对。”   其他三人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出声。   “好了,好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安宁懒懒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子,“爷今夜就回来。你们若是有本事,不妨就去。我也不拦着。”   张氏微垂着的眼睑底下掠过一丝精光。   陈白术四人却是不敢作声。   “散了吧。”安宁摆摆手,说道。   张氏众人退了下去。   出了院子,张氏瞥了陈白术四人一眼,不屑地嗤了一声,扭着杨柳腰走了。 第二十二章   “陈姐姐。”   杨思思三人都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来,“接下来我们可怎么办?”   这次她们四个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本以为传话到宫里去,惠妃娘娘能敲打郭络罗氏,好让她们雨露均沾,却没想到,结局却是这样。   惠妃娘娘赐下那些东西,价值不菲不说,里头的意味也是十足的。   这分明是在表示她对郭络罗安宁这个媳妇很是满意。   这样一来,她们就连惠妃这个靠山都没了。   “还能怎么办。”陈白术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眼下,自然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连娘娘都……”她说到这里,不敢再多说下去,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   杨思思三人听得这话,心里不由一沉。   陈白术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格格,看来那边那四位这次是碰了钉子了。”   桃红一回到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取笑陈白术四人。   张氏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一声,她坐在椅子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四个小贱人这回可是丢脸丢大发了。亏我还以为她们四个有多大本事呢,没想到竟然让惠妃娘娘赐给那位那么些礼物。这到底是要打谁的脸啊。”   “可不是。”桃红也跟着笑道:“奴婢方才瞧着,那四位的脸色可真是好笑极了。要我说,那四位根本就比不上格格。”   张氏满脸带笑地斜了桃红一眼,她从妆奁旁红木做成的小匣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丢到了桃红手上,“你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好了,你去帮我办件事,吩咐厨房备好一盅参汤,等会儿爷回来了,我要亲自端过去。”   “是。”桃红领了银子,满脸是笑地退了出去。   张氏对着镜子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又特地戴上了绿玛瑙珍珠步摇,身上穿着一身嫩绿荷叶纹旗装,她对着镜子淡淡地涂抹了些许胭脂。   整个人宜嗔宜喜,眼波带媚,行走之间尽是风情。   不得不说。   张氏对自己这辈子还是很满意的。   虽说没能取代郭络罗氏当了正福晋,但是至少这一身好皮囊就足以让张氏得意了。   反正,即便郭络罗氏是福晋,八爷心里真正有的人还是她。   不过。   张氏放下胭脂,脸上罩上一层寒霜。   郭络罗氏这个女人,她迟早都得除掉,若不是这个女人,八爷后来怎么会落得被康熙爷不喜的下场!   比起郭络罗氏来,她更有资格坐上福晋的位置。   而且。   她知晓将来谁才能是真正的皇帝,更能够帮助八爷。   就在张氏出神的时候,桃红跑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格格,爷回来了。”   张氏连忙收回心思,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急忙起身往外走去。   张氏这边的动静一点儿也瞒不过另外两个院子的人。   杨思思掀开帘子,沉着脸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咱们这回可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白白的便宜了张氏那女人。”   安宁前不久见天气冷,大厨房离着她们的院子又远,食盒提到院子,菜都凉了,便特地让人在她们院子附近弄了个小厨房,专门方便她们五个。   张氏吩咐桃红炖参汤这事,是瞒不过她们的。   而且,估计张氏也一点儿也不想瞒着她们。   花心宜放下手中的小手炉,眺望着外头白皑皑的雪,“思思,你说,福晋刚才为什么要告诉我们爷今夜回来?”   “那还用问。”杨思思想也不想地就直接回答道:“自然是要羞辱我们。”   “我看却不是这样。”花心宜摇头,耳垂上两个珍珠耳坠轻轻晃了晃,她抚摸着手炉上雕刻的花纹,若有所思地说道:“福晋这话说得不只是给我们听的,而是给张氏听的。”   “给张氏听?”   杨思思不解。   “没错。”花心宜叹了口气,“今日我算是明白了,我们都错了,以为福晋好对付。殊不知,福晋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你且等着瞧吧。那张氏也没什么好下场。”   杨思思半信半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   连着日夜不停工作了好些日子。   胤禩回到府上,都感到有些疲乏了。   他边往书房的方向走,边侧身对解文海吩咐着一些事情,正走着,忽然听到一声“妾身给爷请安。”,胤禩停住脚步,侧头看去,见到是张氏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皱。   “是你,有什么事吗?”   胤禩神色平淡地问道。   张氏微低着头,步摇叮当作响,她柔柔地说道:“妾身想着爷这些日子案牍劳烦,特地给爷炖了一盅参汤。”   她往身后的桃红使了个眼神。   桃红上前一步,低着头,呈上手上的参汤。   解文海深知徐顺成是为什么下台的。   这时候,他不敢多说一句,安安静静地垂手站在一边。   胤禩眼神落在那盅参汤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半晌后,他点头道:“你有心了。”   张氏唇角翘了翘,眼神中颇为得意,她轻笑着说道:“爷说的什么话,这只不过是妾身该做的事情罢了。”   她这参汤里头可是用了百年老参,里头还加了不少“好料”,都是进补的大物。   “嗯。”胤禩点点头,对解文海示意了下。   解文海立即会意,上前从桃红手里接过托盘。   张氏心里更是一喜。   她正要露出笑容的时候,就听到胤禩说道:“解文海,我们先不去书房了,去福晋那里。”   张氏表情凝滞住了。   桃红更是呼吸一顿。   解文海眼观鼻鼻观心,道了声是。   转身跟着胤禩往安宁的院子而去。   张氏和桃红二人都僵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而安宁那边,见到胤禩不但来了,还带了一盅参汤来,顿时不由有些惊讶。   她起了身,行了礼后,便问道:“爷不是从工部衙门过来的?怎么还带着一盅参汤来?”   “福晋莫不是不欢迎我过来蹭饭不成?”   胤禩低笑一声,问道。   “哪里的话。”安宁口是心非地说道,这胤禩若是不来,她自己吃饭便可随意着来,若他来了,她就得处处装着端庄大方,否则,张嬷嬷能把她念叨到头疼。   张嬷嬷更是带着灿烂的笑容,边示意丫鬟们去传晚膳,边说道:“爷能来,福晋不知多高兴。您这些日子在衙门日日操劳,福晋天天都念叨着,天天都叫人送些膳食过去。”   安宁心里腹诽。   她哪里叫人送了膳食过去,分明是张嬷嬷天天在她耳朵旁边念叨,一会儿一句爷这么辛苦,也不知有没有吃好,一会儿一句解文海到底是个男人,必定没把爷照顾好。   她为了耳根子清净,才命人照足了一日三餐送饭过去。   “福晋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胤禩深有触动,他道:“今日这参汤便容我借花献佛,以此来答谢福晋这些日子的辛苦。”   安宁一听便猜出了这参汤是谁的了。   她还纳闷张氏怎么没有把胤禩给拦住,敢情人家是买珠还椟,要了参汤,不要人。   张嬷嬷一听这话,笑得更是瞧不见眼睛了。   晚膳的时候,张嬷嬷在一旁伺候膳食,她打开那盅参汤,一闻味道,脸上就不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了。   她不声不响地给安宁和胤禩都倒了两小碗参汤。   夜里的时候。   安宁才意味到张嬷嬷方才那笑容是什么个意思。   这一夜。   院子里叫了三回水。   晨鸡啼鸣。   安宁困得眼皮子直耷拉,胤禩坏心眼地打扰她睡觉,沙哑着声音说道:“福晋,爷的生辰就快到了,你备了什么礼物?”   安宁瞬时瞪大了双眼。   什么?   累了她一晚上,这家伙竟然还有脸跟她要礼物!   “福晋不是说困吗?怎么又睁开眼睛了?”   胤禩挑眉,带着几分坏笑地问道。   安宁沉默。   她咬牙切齿,“原来爷也知道我困了。”   这家伙怎么精力那么好?!   张氏那参汤真是个混账东西!害得她累了一晚上,还要出一份生日礼物。   “福晋发脾气的样子也好看。”   胤禩顾左右而言他。   安宁只感到牙痒痒,她为了睡觉,只好忍着大义灭亲的冲动,问道:“爷,要什么礼物?”   “爷想要当爹。”胤禩眨了下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容易。”   安宁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她喊道:“爹。”   这家伙该没话说了吧。   胤禩笑了一声,忽而眼眸深沉。   安宁顿觉不好,正要起身,却把胤禩一把抓住手腕。   “爷,”安宁干笑着提醒,“这会子天都快亮了,爷不用去工部吗?”   胤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爷今日休沐。”   艹!   安宁不由想道。   院子外。   张嬷嬷笑得慈祥。   要不了多久,这贝勒府里要有小主子了。 第二十三章   男人都是牲口!   黄昏时分,安宁才睡醒,她一起身,就感到整个身子好似被人拆了一遍又一遍。   “福晋醒了。”   张嬷嬷等人在外头听得声响,都进来了。   首阳、绀香等丫鬟们红涨着脸,不敢抬头看安宁。   张嬷嬷上前搀了安宁一把,笑得一脸和蔼,“福晋,奴婢已经命人备了一碗红糖水,您先喝着垫垫肚子。”   安宁好气又好笑,若是这会子身体舒畅,她顶要和嬷嬷好好算算这笔账。   “嬷嬷真是贴心。”   安宁牙有些痒痒。   张嬷嬷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点头:“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首阳和绀香等丫鬟都忍俊不禁。   福晋的性子爽朗大气,谁也不怕。   偏就只有嬷嬷治得了她。   安宁边用晚膳,边问了下话。   她才得知胤禩晌午的时候沐浴后在隔壁的小偏厅用了午膳才去的工部。   临走时还嘱咐众人别惊扰了安宁的好梦。   张嬷嬷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喜色。   安宁不以为意,暗暗咬牙,那大猪蹄子累了她一夜不说,虽然爽是有爽到,但是他早上的时候还勒索走她一个生日礼物。   这笔买卖做得实在是不值当。   也就是张氏没用,她都这么推波助澜了,只差没把胤禩送到张氏院子里去,张氏竟然还能让人给跑了。   这些想法也就是在安宁脑海里转悠了几圈。   安宁没有说出这些话,这些话她要是敢说出来,嬷嬷就能把她念到头疼。   安宁吃完了一碗虾仁蛋羹,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正起身。   一个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对她行了礼后,说道:“福晋,张格格,陈格格、杨格格…在外头,说是要给您请安。”   安宁顿了顿。   她和张嬷嬷对视了一眼。   安宁闲定自若地在榻上落座,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小丫鬟回话道。   不一会儿。   张氏并陈白术等人走了进来。   张氏今日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昨日傍晚的事,一夜之间已经传得整个贝勒府都知道了。   现在阖府的人谁不知道她邀宠邀出了一出笑话,不但没把胤禩留在她的院子,反倒是帮了安宁一把。   张氏这一路走来,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瞧她笑话,都在讽刺她。   若不是怕安宁拿她不请安说事,她都不想出院子了。   “坐吧。”   安宁瞟了五个人一圈,冷淡地说道。   她的眼神在张氏身上停了停,又飞快移开。   “福晋的气色瞧着可真好,皮肤简直肤如凝脂,您这是用了什么胭脂水粉啊?”杨思思一落座,就笑着拍安宁的马屁。   昨儿个她还不信花心宜说的话,可是当半夜里听到府上的传闻的时候,她才发觉她们的确是看走了眼。   阖府上最聪明的女人不是张氏,而是福晋。   能独占八爷的宠爱,又不让旁人说出半句闲话,反倒要夸她贤惠,这样的女人,哪里是她们能斗得过的?   更重要的是,从这些日子看来,胤禩对那张氏不冷不热,反倒对郭络罗氏宠爱有加。   安宁不冷不热地回道:“不过是用了自己调的胭脂水粉罢了。至于气色好,那是我心里没什么事,不去算计别人,自然吃的下睡得香了。”   她对陈白术四人是恨铁不成钢啊。   她的意思是让她们四个和张氏争宠,机会、时间都给了,甚至还贴心地安排她们和张氏住到一块去了,这样一来,但凡是胤禩去张氏那里,就少不了碰见她们的机会。   谁知道这四人不争气也就算了。   竟还跑到惠妃那里告她的状。   这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安宁觉得,要论贤惠,整个京城怕是再也挑不出像她这样贤惠的了。   奈何陈白术四人如今都深深以为胤禩和她夫妻和鸣,举案齐眉,都以为安宁前阵子是在故布疑阵,引她们上钩。   陈白术四人微低着头,神色有些难堪。   安宁瞧到这一幕,心里头越发恨铁不成钢。   当着张氏的面,她也不想让张氏瞧这四人的笑话,免得反倒叫张氏得意。   “我瞧你们四个妹妹,也都是极好的。”安宁边朝首阳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去把她用灵泉调配出来的胭脂水粉给取几盒出来,边对陈白术四人说道:“有些事不必着急。我这儿有些胭脂水粉,你们且拿去用。日后必定有你们的好处。”   首阳端了好几盒胭脂水粉出来。   陈白术四人瞧着她手里的胭脂水粉,沉默片刻后,都屈膝谢了礼。   “这时辰也不早了,想来你们也都还没有用过晚膳,我也不留你们。你们且去吧。”安宁带着倦意,说道。   “是。”众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一旁陈白术的丫鬟碧珠上前接过首阳手上的胭脂水粉。   回到院子。   四人盯着桌上的胭脂水粉,俱都沉默了下来。   “福晋这一招又是什么意思?”   陈白术如今只觉得安宁这个人实在叫人看不透。   她这十数年见的人不少,在宫里头更是见识了不少,但是,从未有人像福晋这样,叫她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按说。   她们去宫里头告状。   安宁怎么也该搓揉她们。   如今,安宁对她们既没有惩罚,又没有什么发落,这简直叫四个担心了一晚上的女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会不会是这胭脂水粉里下了药了?”   杨思思看着桌上的胭脂水粉,颤抖着声音说道。   陈白术四人心里一跳。   四人看着桌上的胭脂水粉,不禁寒毛倒竖。   陈白术不声不响,上前取走了一盒水粉。   “陈姐姐!”娄彤叶失声。   “既然做错了事,合该受些惩罚。”陈白术沉稳地说道:“要是福晋在这里头下了东西,那我也认了。”   其他三人默不作声,都上前去拿了自己的份儿。   四个人提心吊胆,连着用了好几日,每日都时不时照下镜子,生怕自己烂脸。   可是她们用了几日后,发现不但这脸没烂,反倒是皮肤好了许多。   “碧珠。”   陈白术对着镜子,疑心自己要么是看错了,要么就是有问题。   “主子。”   碧珠走了过来。   “你瞧瞧,我最近的皮肤怎样?”   陈白术转过身来,对着碧珠问道。   碧珠打量了几眼,满是羡慕地说道:“主子的皮肤可真好,竟看不出半点儿瑕疵来。”   看不出瑕疵?陈白术愣了愣,她拿起铜镜,又上下左右照了一会儿。   前阵子,她眼下有些发青,现在却是一片光洁,而且皮肤嫩滑,简直比新剥壳的鸡蛋还嫩。   陈白术看着镜中的自己,懵住了。   “你们也都发现了吧。”   陈白术急急忙忙寻来杨思思三人,说起了这事。   杨思思三人都点了点头。   杨思思道:“我前几日就发现了,我是个易上火的体质,一吃羊肉,脸上就要长小疙瘩,但是自打用了福晋的胭脂水粉后,却是不再长过。你们瞧,如今这脸上的皮肤,可比在江南的时候好。”   众人互相瞧了一眼,都发现其他人的皮肤明显好了不少。   “这就怪了。”花心宜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地皱着眉头说道:“福晋,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这样好的东西,竟然白白赏给她们?   花心宜,想不透。   陈白术沉默了许久。   她幽幽地说道:“或许我们都想错了福晋。福晋是个大善人。我们想错她了。”   杨思思三人咬着嘴唇,面带羞愧神色。   花心宜叹了口气。   她道:“福晋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惠妃娘娘派我们来,怕是误会了她了。”   “那日后……”   娄彤叶皱眉问道。   杨思思挠了挠脸颊,羞愧地说道:“福晋对我们这么好,要我对她使坏主意,我是做不出来。”   其他三人俱都沉默,但是神色也约莫是如此。   她们估计万万不会想到。   安宁给她们胭脂水粉的目的,是让她们去勾引胤禩,和张氏争宠。 第二十四章   八贝勒府上这几日的风向真是一日变过一日。   底下的下人们是怎么看都觉得看不透,起初觉得张格格和福晋还能掰掰腕子,后来谁知道张格格就被禁足了,再然后他们都觉得福晋要得意了,谁知道回头福晋就从宫里头领回来了四个宫女子,而且份例还都是比照着入府已久的张格格。   前几日,他们瞅着四位格格和福晋里头有些不对劲。   估摸着,那四位是要坐不住了,谁知道,这四位又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以往还有争宠的迹象,现在竟是乖顺如鼠,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   “福晋。格格们来给您请安了。”   小丫鬟打起帘子来,回话。   安宁正拨弄着手中的胭脂,听到这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道了声让她们进来。   自打那日赏下胭脂后,陈白术四人每天雷打不动地前来晨昏定省,安宁免了一次,见她们还坚持,便也由着她们去。   “这等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好生呆着?”   安宁示意众人免礼落座后,带着笑问道,“几位妹妹都是娇花似的人物,这要是冻坏了,岂不叫人心疼?”   “哪里的话。”杨思思道:“我们的院子离着福晋这里也不远,不过走几步路就到了,再者也有福晋赐下的冬衣,怎么也冻不着。福晋,您瞧这身冬衣好看吗?”   “好看。”安宁毫无半点儿虚言地点头道。   她们四个或许是事先说好,又或者是心有灵犀,这数日来请安都把安宁赐下的一些东西带在身上。   安宁起初还没察觉,还是张嬷嬷提醒了一嘴,她才意识到这点儿。   既是如此,这四位便是在示弱致歉。   安宁心里有了数,面上丝毫不显,被她们四个坑了一把,要说她不怒,那是假的,但要是说她有多生气,那倒也没有。   她既不在乎胤禩的宠爱,也不在乎陈白术四人。   如今,对陈白术四人,抱着的态度不过是冷眼瞧着,若是知情识趣,那便你好我好,若是不懂事,她也不介意下狠手。   五个人闲聊之间,已不知不觉过了半盏茶时间。   室内西洋钟咚咚咚地响起。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安宁偏过头去看向张嬷嬷,“几时了?”   “福晋,已经卯时了。”   张嬷嬷回道。   陈白术四人安静了下来。   连最叽叽喳喳的杨思思也都紧闭着嘴唇。   这些日来,她们对郭络罗氏是心服口服,一手恩威并施,让四人彻底没了脾气。   论地位,郭络罗氏福晋,她们是格格,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奴才,没有惠妃撑腰,她们在府上连安宁手下的大丫鬟都不如;论宠爱,八爷满心满眼的都是福晋,她们怕是连正眼都没被瞧过一眼,又有什么资格和福晋争。   她们四个是想明白了。   无论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她们要在八贝勒府上存活下来,能抱的大腿只有郭络罗氏。   “这会子还没来,莫不是出事了吧?”   安宁意有所指,昨日她就瞧见张氏那脸色难看得很,还寻思她能撑多久呢,没想到,今日就来尥蹶子了。   都说白日莫说人,夜里莫说鬼。   正说到这话,外头就传来小丫鬟回报桃红来求见的声音。   安宁略略抬了下眼皮,将茶盏搁下,“让她进来回话。”   桃红进来后,屈膝跪下,“福晋。”   安宁垂下眼皮,淡色眸子里掠过若有似无的嘲笑,“你们主子呢?”   “回福晋的话。”桃红低着头,几乎快把头低入胸膛内,“我们主子病了,怕过了病气给福晋,故而想给福晋求个情,容她在院中养病。”   屋内众人都不禁带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来。   还真是被她给说中了。   安宁抿了抿唇角,带出几分冷笑来,原著里张氏这“生病”可了不得,她一生病,错就都是那福晋的,再来一个西子捧心,那更是叫人觉得千百般错都在福晋一人身上。   安宁抿着唇,笑了笑,“既是病了,可病得重不重?需不需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那太医二字一出,屋子里众人就低声笑了一声。   桃红被笑得面红耳赤,头低得都要到地上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必了,格格不过是寻常头疼脑热罢了,用些过去的药丸子,歇息个三五天兴许就好了,请太医的话,未免也让府里多花销了一些。”   “是嘛。”   安宁点点头,“难为你主子这么深明大义。”   杨思思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桃红红得脸都快滴血了。   安宁瞧了她一眼,几分同情,又几分厌恶,她摆摆手,懒得浪费心思在张氏身上,“你下去吧,让你主子好生休息,几时病好了,几时再出来。”   桃红脸色一白,抬了起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安宁已经端起茶来,这是送客的意思。   桃红不好再说话,陈白术四人也起身告辞。   桃红几乎是一路快走回到院子里。   陈白术四人落后了几步,等到了听雪院附近,就听得里头传来砰砰的脆响声,像是有东西给砸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声。   那听雪院一下子没了动静。   陈白术四人各自回到院子。   今日之事,更是叫这四人深深晓得福晋的厉害。   张氏可不是抱着称病不去请安这么简单的心思,她是要施展苦肉计,好叫八爷垂怜。   谁知道,福晋一出手就直接绝了她的后路,禁足在院中,想施展苦肉计,也没个地方可使去。   真真是可笑!   陈白术梳着头发,神色却不见得丝毫轻松。   她在想,张氏这样猖狂,究竟是谁惯的?   能这样猖狂的人,要么是家室厉害,要么是仗着有宠爱。   张氏家世不显,她靠着的只能是后者。   可仔细寻思着,八爷对她又是不冷不热的。   陈白术想到这里,突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脑海里一瞬间似乎闪过什么念头。   她抓着篦子的手指发白,似乎想到什么极其难以置信的想法。   如果连她都能误以为八爷对张氏有几分疼爱。   那外人呢?   陈白术脑子里面一下子乱哄哄的。   一时闪过之前的听闻,八福晋善妒,容不下后院的格格,一时又想起八爷的敲打,而后又想到张氏的猖狂……   “原来如此。”   陈白术一下子明白了。   等明白过后,她的手下和后背全都是冷汗。   她突然间发现她们四人似乎躲过了一劫。   张氏——原来是福晋的挡箭牌!   作者有话要说:   八福晋:我看好你们和张氏争宠。   陈白术:福晋莫害我!!! 第二十五章   二月初十这日,是胤禩生辰。   一早。   胤禩和安宁就进了钟粹宫里去给惠妃请安。   照足了规矩磕头后。   胤禩和安宁二人陪着惠妃用了一顿早膳,惠妃给的生辰礼是一对徽墨。   好墨难得。   惠妃赐下的东西更不可能是什么便宜货。   胤禩领了之后,磕头谢了恩。   “起身吧,本宫也不多留你,卫贵人那里你也该去走一趟,到底今日是你母难日。”惠妃大方地说道。   “是。”胤禩神色平平。   可安宁却能听得出他语气里隐藏的激动。   这想来也不难以理解,到底是自己亲生母亲,怎么可能因为养在她人膝下,就没了母子情分了。   从钟粹宫主殿出来,胤禩和安宁二人前去偏殿。   卫贵人母子二人相见,难免又是一阵眼红。   安宁知情识趣,没有去打搅他们母子二人难得的相聚时分。   说来也叫人心酸,这母子二人平日都经常出入钟粹宫,但每次相见,莫不都是匆匆一瞥,为了防他人闲话,也怕惠妃心里不舒服,这母子二人即使日日相见,却是连话都不能说上几句。   “瘦了些。”   卫贵人心疼地伸出手抚摸着胤禩的脸,“前些个日子听说你为了工部的事,都睡在工部里头了。这工部的事情固然要紧,但是,也不能因此坏了自个儿的身体。”   “是,儿臣知道。”   胤禩微红着眼眶,语气有些哽咽。   卫贵人看着,心里越发心疼。   她拿着帕子,侧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若是她们娘家得力,胤禩也不必如此拼命了。   美人垂泪,固然叫人心疼。   卫贵人一个辛者库出身的宫女子,能有今日这嫔位,这容貌,在宫里头的确是首屈一指。   安宁难免有些心软,便开口劝道:“娘娘莫担心,臣妾跟你保证,日后必定好好照顾爷,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她一时语快,说完话,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   卫贵人母子默了片刻,母子二人都禁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白白胖胖?   这词用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对?   安宁还没反应过来,她不解地看着二人,疑惑地问道:“娘娘,爷,可是臣妾哪里说错了?”   “你没说错。”卫贵人温柔地笑着拍了拍安宁的手背,“你这话,娘娘可记住了,不过,你不只得要把我这儿子养得白白胖胖,还得早些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来。”   安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偏偏,胤禩这时候还不见好就收,他带着笑意地看了安宁一眼,道:“那爷在这里就先谢过福晋了。”   若不是卫贵人在这儿,安宁就想狠狠地剜胤禩一眼。   谢你个头!   被安宁这么一打混。   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由悲转喜。   卫贵人拉着胤禩和安宁说了一些话后,便送了二人离开。   惠妃大方,她也不能太肆意。   宫里头处处都有眼睛盯着,她小心了大半辈子,也只有今日才稍稍放肆了些。   出了宫门。   胤禩和安宁本来该分道扬镳才是,胤禩这日虽是生辰,但是工部的事还是半点儿不能落下,去宫里请了安后,就该去工部里头点卯去了。   安宁快步往马车走去,脸和耳朵红得滴血。   “福晋走这么快干嘛?”胤禩赶上前来,轻笑问道。   安宁面无表情,试图以镇静的表情掩饰内心的尴尬,她侧过脸,低声道:“爷今日不是还要去工部点卯吗?这会子怕是要迟了吧。”   “就是要迟了,才需要福晋帮个忙。”胤禩一本正经地说道,“爷的马车早上来的时候像是坏了,福晋能否稍我一程?”   驾着马车的车夫懵住了。   他正要开口,解文海已经拦在他跟前,笑着对安宁说道:“是啊,福晋,这马车早晨来的时候晃了一路,像是这车辕有些问题,奴才这就要让车夫去修呢。”   这么巧就坏了?   安宁是一点儿也不信。   她狐疑地问道:“既是坏了,怎么方才不去修?解文海,这可是你的失职了。”   解文海被说的哑然了。   他急忙看向胤禩。   安宁也跟着看向胤禩,她柳眉挑起,神色间带着些许挑衅。   叫你刚才瞧我笑话,如今可把谎言给我全了。   “那自然是因为刚才爷吩咐了解文海一些事,他一时不得空。好了,福晋,这都快误了时辰了,我们快上马车。”   胤禩说着,不由分说地上了马车。   安宁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牙痒痒,总想把车子里这人咬上几口。   “福晋…”   首阳对这事是乐见其成。   可福晋似乎和爷有些瓜葛。   “上马车。”   安宁闷声闷气地回道。   总不能她的马车还让大猪蹄子给占了。   安宁一路上紧闭嘴巴,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胤禩眼梢瞧着,心里头越发充满笑意,他想笑却不敢笑,一来怕把这暴脾气的福晋给逗炸了,二来怕福晋气急败坏,把他给踹下马车。   工部这会儿人可不少,要是被人瞧见了,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到了,爷。”   马车在工部衙门跟前停下。   安宁心里长舒一口气,这家伙,可算是要走了。   她眉眼舒展,整个人心情都好多了。   “嗯。”   胤禩应了一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安宁正要命人掉头回府,那胤禩突然掀开了帘子,笑着低声说道:“为多谢福晋将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爷今日回去送福晋一套三百千如何?”   胤禩说完这话,就撂下帘子,快步往里走去。   解文海连忙跟上。   后背一身冷汗。   马车里。   安宁握紧了拳头。   三百千!   爱新觉罗.胤禩,你好样的!!   “福晋,咱们现在回府上去吧。”首阳的声音打外头传来。   安宁咬牙切齿,“不,不回府上,先去趟花鸟市场!”   去花鸟市场?   首阳懵住了。   车夫也懵逼住了。   这一日。   整个工部上下都发现八贝勒的心情似乎极为不错,甚至连诚郡王前来,话里有话地刺了他几句,八贝勒也都笑眯眯地回了。   虽说这只是让诚郡王的脸色更加难看。   而此时的八贝勒还不知道。   他那好福晋花了三十两的大价钱,在花鸟市场买下了一只八哥。   那只八哥伶牙俐齿,尤其善于叫爹。 第二十六章   申时三刻。   冬日的天短,黑得也早,胤禩从工部衙门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大半了,黑压压的天空下,连着那屋檐上的雪花也仿佛染久了几分乌色。   “爷,”   解文海见得胤禩从衙门里出来,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迎了上去。   “嗯。”胤禩唔了一声,边往马车的方向走,边问道:“早先让你去买的三百千可买了 ?”   “买了。”解文海难以察觉地沉默了片刻,而后回道。   他乍听到胤禩的命令的时候,还以为胤禩是在说笑,但等听到胤禩连那买书的地方都说出来了,他就晓得胤禩是说真的了。   解文海心里很是无奈,爷这不是在福晋心头上拱火吗?   他有心想劝几句,却也不好开口,只好尽量在那古缘阁里寻了一套最贵的三百千,希望福晋看在这套三百千价值不菲的份上,放过他们八爷一马。   “既然买了,我们就直接回府上吧。”   胤禩说道。   他这一整日可以说是归心似箭,总算熬到这个时辰,已经恨不得下一刻就出现在府上了。   “是,爷。”   解文海几步上前,打起帘子,让胤禩上了马车。   而八贝勒府上。   安宁正逗弄着那只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小八哥在鸟笼里头跳来跳去。   “福晋,这八哥要养,可不好养啊。”   绀香奉上茶后,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尖嘴且通体乌黑的八哥,边说道。   “我知道。”安宁喂了一些吃食给那小八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这种鸟乃是精心调/教出来的,要养活不容易,不过,这种事,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都不是事。   “你放心,这鸟在我们这里呆不了多久的。”   安宁意有所指地说道。   绀香一头雾水。   她见安宁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过没多久。   张嬷嬷前来回生日宴的事。   说着说着,张嬷嬷就迟疑了一下,她道:“福晋,那四位格格倒是已经派人来回了话,说是必定准时来,但张氏那边,却还没有动静呢。”   安宁捧着茶盏,笑了下,“不必理她,她要来便来,不来也就算了。横竖咱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即便她想使什么坏,咱们也不怕。”   张嬷嬷欲言又止,她怕的倒不是张氏使坏,而是怕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张氏装病也有些个日子了。   被禁足了这么些天,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简直就不像是张氏寻常会做的事情。   今日又是八爷的寿宴。   于情于理,这张氏不可能会规规矩矩。   “好了,嬷嬷,你就别操心这个了,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算来爷也要回来了。”安宁见张嬷嬷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连忙岔开话题。   张嬷嬷瞧了一眼屋里的自鸣钟,果然是不早了。   她连忙福了福身子,对安宁说道:“福晋,奴婢且去厨房盯着了。”   “好。你且去吧。”   安宁松了口气,说道。   等张嬷嬷走了,安宁便吩咐人把这八哥提到暖和的地方去。   没多久。   陈白术四人就来了。   四个人的丫鬟手上都捧着礼物,想来都是预备送给八爷的礼物。   陈白术四人屈膝行了下礼。   安宁摆摆手,示意她们落座。   小丫鬟端上茶来后。   陈白术四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福晋,我等四人初来乍到,也不知爷喜欢什么东西,备了些笔墨纸砚,不知道这礼物可合不合适?”陈白术前些日是越想越心惊胆战。   都说这聪明人更容易钻牛角尖。   这话放在她身上,是半点儿错都没有。   陈白术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想越后怕。   她和其他三人关系不错,不说亲如姐妹,但至少也有份真情在。   在宫里面,要活下来,不容易。   她们四个姐妹抱团取暖,如今好不容易才从宫里头出来,她哪里愿意见到姐妹走错路?   没几日。   陈白术就把她的猜测告诉了其他人。   其他三人也都是吓了一跳,出了一身的冷汗。   四个人原本还在发愁这八爷生日该准备什么礼物才好,听得陈白术的话,这麻烦一下就解决了。   四个人挑选的礼物都是再寻常再普通不过,笔墨纸砚都是些平常东西,求得就是一个不起眼,宁可无功无过,她们也不想落入八爷的眼里。   “笔墨纸砚,那可正合适不过了。”   安宁却是想错了,她以为这四人估计应该备着的是些名贵的文房四宝,心里顿时很是欣慰。   这四人,还是很上道的,总算是知道该怎么正确地争宠了。   “那我们就放心了。”   陈白术四人心里松了口气。   她们准备的礼物那么不起眼,想必肯定能烘托出福晋的“体贴”来。   她们现在是不敢争宠了,在所谓的“宠爱”面前,还是命要紧。   “你们且放心。”安宁见四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不过送个礼物,何必如此战战兢兢,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要拿她们怎么样呢。   “想来爷会珍惜你们的这番苦心的。”   她的话音才落。   外头就响起胤禩清朗的声音来,“福晋,这是在说什么呢?”   声音未落。   帘子已经打起,露出胤禩一张俊朗清隽的脸来。   胤禩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进来。   身上的寒意也跟着进了屋里。   “给爷请安。”   众人起身屈膝,行了个福礼。   “起身吧。”   胤禩摆了摆手,说道。   他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安宁的眼神让安宁有些毛骨悚然。   安宁咳了一声,起了个话题说道:“爷今日忙了一日,想必也饿了,是要先休息还是要先传膳?”   “都好。”胤禩回答道,“福晋拿主意便是了。”   都好。   这算哪门子答案?   安宁心里腹诽,面上笑盈盈,起身帮着胤禩取下身上的斗篷,“那便先传膳吧。”   “好。”   胤禩道。   他不急,等着一整日了,哪里还差这一时半会儿,他很是期待,这福晋会送什么礼物给他。 第二十七章   宴席是早早准备好的。   冷盘、热盘、糕点什么都有。   安宁是受过饿肚子滋味的人,虽然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但是规矩如此,她也只好入乡随俗。   几十道菜轮番上桌,期间却听不到半点儿声响。   来来往往寂静无声,就连丫鬟们布筷的时候也是听不到什么声响。   胤禩本来用得食不知味。   这些东西,他早已习惯,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   可当瞧见安宁颇有食欲地用着膳食的时候,不免也多了几分好胃口。   张嬷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等宴席罢了。   丫鬟们捧上茶来漱口。   胤禩搁下茶盏,正要说话。   外头就响起了一阵争执的声音来。   安宁等人自然也听见了。   杨思思侧耳听着,眼睛突然睁大了,她敢用自己的美貌来保证,外头说话这人肯定是那桃红。   她们的院子和张氏的院子离得那么近,每天她都能听得桃红颐指气使地指挥其他小丫鬟干活的声音,日子久了,她甚至听得前半句,都能猜出后半句的话了。   “怎么这么吵吵闹闹?嬷嬷,出去瞧瞧是什么事?”安宁皱了下眉,说道。   “是。”张嬷嬷满腹怒气地出去。   她也听出这声音是谁的来了。   张嬷嬷掀开帘子,一瞥见桃红的脸,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快步上前,对着拦着桃红的丫鬟们说道:“放开她,我倒是要瞧瞧,她有什么事,竟然敢在这儿吵吵闹闹?”   小丫鬟们立即松开拉着桃红的手。   桃红手捧着一盒子,里头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她低着头,“嬷嬷,奴婢并不敢吵吵闹闹,只是有件急事想求见爷。”   “急事?什么事能称得上急事?”   张嬷嬷心里骂了句狐媚子,这张氏果真是如她所料,没有放过今夜这样的机会。   “嬷嬷。”   安宁略高抬了些声音,她声音清冷,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来,“她既然说是有急事,便让她进来回话吧。”   张嬷嬷愣了下,还没回过神来。   那桃红已经千恩万谢地磕了头。   嬷嬷只好咬咬牙,侧过身子,让她进去。   屋子里。   安宁正抿了一口清茶,她撩了下眼皮,打量了眼桃红,笑着侧过头对胤禩说道:“爷,这丫鬟说是有急事,咱们不妨听听究竟是什么事,如何?”   “嗯。”胤禩点头,他斜着眼神,清透的眸子掠过几分若有所思。   若是他没记错,接下来这丫鬟怕是要说张氏为了给他抄佛经,强撑着病体这事吧。   胤禩之所以对这段梦记得很清楚,完全是因着在梦中,当桃红把梦中的“他”带走的时候,“安宁”脸上那“悲伤”的神色让他根本想忘都忘不掉。   “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   胤禩不急不慢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心思来。   桃红心里暗喜,她低着头,呈上手上的盒子,道:“回爷的话,格格为了您今日的生日,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撑着病体,为您写了十卷经书祈福。如今,如今格格却病倒在床上了。”   哦豁。   安宁暗暗挑眉,原来张氏这些日子蓄谋的就是这一日啊。   怪不得那么安生,连门都不出来。   好一出苦肉计,   这张氏还真有点儿门道。   张嬷嬷抿了抿嘴唇,脸上闪过嫌恶的神色。   胤禩垂下眼,打量着那盒子里的佛经一眼,他对桃红招了招手,“把那佛经拿过来。”   桃红心下越发欢喜,膝行上前。   胤禩拿起那一叠佛经,眼神在那上头的字上转了一圈,一向温和的脸色难得掠过几分怒气。   张氏这是把他当傻瓜耍吗?   她借由抄佛经来使苦肉计也便罢了,好歹也该用些心思来抄。   胤禩是想不明白,梦里的他,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被人耍的团团转?   康熙教导子孙甚为严格,胤禩的字曾经被他批评过,自打那之后,胤禩在书法上花费的心思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个书法大家。   字如其人,观其字,自然能察觉那人书写时的心思。   张氏誊抄的这十卷佛经,用得是簪花小楷,字迹清新飘逸不假,但却处处透露着浮躁,急功近利。   就这样,还想骗他,未免也太把他不当一回事了吧。   胤禩低笑一声。   他低笑一声,随手将佛经丢回到匣子里,淡淡道:“张氏病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啊?”   桃红愣了下神,她来的路上,设想了千百种福晋阻拦的理由,却没想到,八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爷……”   桃红张了张嘴,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格格病了好些日子,奴婢没有办法。”   “可不要说没有办法这种话。”   安宁见桃红话里头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去,立即就不乐意了。   她笑着说话,语气却是半点儿都不软和,“前些阵子,我听说你们格格病了,可是问了可要请大夫或是太医来,是你们说有以前的药丸子能吃,我才没多管。”   “没错。”   陈白术笑道,“恰好那日我们也都在,故而也都听得真真的。”   桃红的脸起先是红,而后是白,最后变成了混杂在一起的乌青。   她呐呐地跪在那里,不敢多说话,只怕越说越错。   原本料想,这佛经一出,张氏病重还惦记着八爷的举止,必然能引起八爷的怜爱,谁知,八爷竟然会说出那样狠心的话来。   “下去吧。”   胤禩懒得再看桃红一眼,扬了下手,“你且告诉你们主子,既是病了,就好好养病,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是。”   桃红身子一晃,好悬才没摔倒。   她迟疑地抬了抬头,偷偷地看着胤禩,“爷,那佛经呢?”   “佛经?”   胤禩的眼神落在桃红手上的佛经上,越看越觉得可笑,宫里头这样的手段不少见,他们在阿哥所里的时候,时而会有宫女们偷偷说起哪个娘娘为了讨得父皇的宠爱,怎么日夜不眠地抄佛经,累得一双手都抬不起来。   那位的手段可比张氏厉害多了,至少那佛经的确写的格外用心。   既是要演戏,就合该做的一应周全才是。   像张氏这样,扯着张大旗,最后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这佛经拿回去。”   胤禩神色平淡,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桃红脸色这下越发苍白了。   她道了声是,磕了个响头,下去了。   被她这么一闹。   陈白术四人心里头不免一紧,四人默契地在心里达成了一致的念头,千万不能学张氏一样!   “好了,好了。”安宁见气氛凝滞下来,连忙笑着岔开话题,“你们四位不是备了礼物送给爷吗?还不快呈上来?”   “是。”陈白术四人回过神来,忙示意小丫鬟把礼物盒打开。   胤禩粗粗瞧了四人的礼物,道了声有心了,便没了。   反倒是安宁,她错愕地盯着四人送的礼物,愣了愣,看了一眼四人,又看了一眼礼物,这四人,莫不是穷到这等程度?!   早知如此,她可以借的啊!   张氏那佛经虽然可笑,但至少也算是有诚意。   这四位送的这叫什么礼物?   那笔墨纸砚,乍一看都是寻常货物,仔细一看,连寻常货物都不如。   安宁嘴角扯了扯。   陈白术四人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   胤禩抿唇笑了下,他放下茶盏,道:“行了,你们也累了一整日了,且下去休息吧。”   “是。”陈白术四人立即应了下来,从容退下,但那速度怎么看,都好像是后面有人在追赶似的。   太不争气了!   安宁暗暗握紧拳头。   本以为她们四个从宫里头出来,手段怎么说也该比张氏厉害,怎么,今夜一看,反倒是不如张氏了。   “福晋,我的礼物呢?”   胤禩笑盈盈看向安宁。   烛火下。   面容如玉,眸子如星,笑意深不见底。   安宁莫名有些心虚。   虽说是胤禩主动拱火,但送这只八哥,是不是有些不妥?   安宁想了想,从腰上取下一个荷包来,递到胤禩手里,一本正经地说道:“爷,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意。俗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您别嫌弃。”   张嬷嬷眉头一跳,那荷包,不是首阳那丫鬟做的吗?怎么成了福晋绣的了?   胤禩打量着手心里的荷包,唇角翘了翘。   他撩起眼皮,看了下安宁那故作镇定的模样,又瞧了眼她红透了的耳根,牙齿怎么都觉得有些痒痒。   礼轻情意重,这等话是自己能说的吗?   她怎么不送一根鹅毛?   “怎么会嫌弃呢?”胤禩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他捏了捏手里的荷包,道:“福晋,且把这荷包给我戴上吧。”   安宁此时心虚无比,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胤禩这小小的要求。   她接过荷包,俯/下/头,灵巧地在胤禩的腰带上把荷包系上。   “行了。”   安宁抬起头来,满脸笑容。   这事,可算是过去了。   然而。   里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爹。”   安宁的身子僵住了。   胤禩眼皮微微抬起,他的剑眉微微挑起,朝安宁递了个探寻的眼神。   要死!   安宁想道。 第二十八章 第一更   “这是什么声音?”   胤禩直起身来, 俊美的眉眼里透露着几分饶有趣味。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八旗子弟喜欢养鸟的不少。   这声音他要说没认出来,那是假的。   安宁如坐针毡,她做出“懵懂”的表情来, 道:“什么什么声音?爷是听错了吧。”   她话音未落, 里屋那小八哥又叫了一声清脆悦耳的“爹。”   安宁咬牙低头。   这鸟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叫!   “去把那鸟提出来。”   胤禩忍着笑,对首阳扬了扬下颌,说道。   首阳迟疑地看了安宁一眼, 应了声是,进了里屋把那鸟提了出来。   那小八哥丝毫不怕人,欢快地在鸟笼里头跳上跳下。   “这鸟养得的倒还不错。”胤禩吹了个口哨, 逗弄着小八哥的同时, 往安宁看去一眼。   安宁低着头,双手紧握, 干巴巴地说道:“还,还行吧。”   胤禩越发觉得好笑,他道:“可有些鸟食, 这鸟八成是饿了。”   “有的。”安宁连忙说道, 示意首阳去取了来。   等首阳拿来后,她亲手将盒子递给了胤禩,颇为狗腿地说道:“爷, 这鸟可花了大价钱的。”   “哦。”胤禩边往里头洒了些鸟食, 边忍笑问道:“福晋这么破费买这鸟,是要做什么?”   安宁哑巴了,一时想不出该回的话来。   偏那八哥得了吃食, 一口一声爹叫得干脆利落,响亮无比。   安宁瞪了那鸟一眼, 没好气地想道,这没骨气的。   “爷猜猜,这鸟估计是送给我的吧。”胤禩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倾了倾。   安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胡扯了个借口,“爷之前不是说想养个叫爹的东西吗?我寻思着,爷这是工作太忙,想找个乐子逗逗,就特地花费了心思,”她试图装做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来,“寻了这么一只会叫爹的八哥来。爷,不喜欢吗?”   胤禩瞧着她那张嘴说瞎话的模样,心头微动,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安宁故作镇定实则慌乱的模样来。   就这小胆子,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故意微微沉下脸,吓唬她。   张嬷嬷等人心里头一跳,正要说几句话岔开话题。   胤禩却环视了众人一圈,道:“你们且退下。”   安宁心扑通直跳。   “爷。”张嬷嬷担忧地开口。   安宁却直接道:“嬷嬷,你带她们下去。”   张嬷嬷张了张嘴,安宁给她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张嬷嬷无法,只好带着众人下去。   门吱哑一声合上。   屋子里只剩下安宁和胤禩二人,还有一只活跃的八哥。   “福晋。”胤禩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一根羽毛在心上拂过似的,让人心痒痒的。   安宁此时却丝毫无察觉,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怎么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敷衍地应了一声。   “爷之前说要养个叫爹的,福晋就拿这鸟来敷衍我吗?”胤禩挑眉,问道。   安宁装作糊涂,睁着眼睛,道:“爷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难道臣妾理解错了?那臣妾就让人把鸟送回去,顺带拿回三十两。”   胤禩眉梢一跳,三十两?!   他的生日礼物送了只八哥也就算了,这鸟竟然才值个三十两。   胤禩只觉得牙痒痒,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暴露了财迷本性的福晋咬一口。   “那倒是不必。”他咳了一声说道,“这鸟送的不错,正合我的心思。”   安宁这时候,倒是有些失望了。   要是胤禩不要,她就能把三十两给拿回来了。   “爷喜欢,便好。”   她有些心痛地说道。   胤禩此时面无表情,他很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福晋,出个三十两给她相公买只鸟也就算了,还舍不得,这也太抠了吧。   别人家福晋送礼,怎么说也都是至少百两起跳。   他这福晋倒好。   他眼眸一转,却是突地长叹一声,“喜欢是喜欢,不过,这鸟……”   “这鸟怎么了?”安宁本就心虚,听得这话,果然中计了。   胤禩撒着鸟食,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鸟好是好,福晋送这礼物本意是好的,只怕有心人听得这事,却是要误会了,以为福晋和爷不合呢。”   安宁本是极聪明的,此时因着心虚,便毫无察觉她面前这个光风霁月,朗若星辰的君子的险恶用心,她握紧了手帕,干笑着说道:“清者自清,想来不会吧。”   “这就难说了。”胤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道:“爷倒是没什么,一个大男人,旁人怎么说也无所谓,只是福晋……”   他又长叹了口气。   安宁皱眉道:“那可如何是好?还是把鸟退了吧。”   胤禩哪里肯,他义正言辞地说道:“那怎么能行。这鸟是福晋的一番心意,怎可因为旁人的一番心意就这样给退了?不如这样,爷有两个办法,可保绝无他人说什么二话。”   “什么办法?”安宁忙追问。   胤禩一本正经,他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个办法,是给那八哥起个宁宁的小名;”他又竖起另一根手指头,“这第二个办法,就是教那八哥怎么叫娘。”   安宁沉默许久。   半晌后。   她咬着后槽牙,咬牙切齿,“爷,可是活腻味了。”   竟然敢挖坑给她跳。   胤禩见她识破“诡计”,登时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敢笑!”安宁瞪大了眼睛。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瞧这八爷这般如玉君子的模样,能想象得出他竟然这么促狭,不但拿她打趣不说,还连挖了几个坑给她跳。   若不是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怕是要被坑惨了。   她们这些事,顶多算是夫妻情/趣,旁人就算多嘴,也嘴碎不到这上头来。   “好,好,我不笑,我也绝不叫那只鸟学着叫娘。”   胤禩话音才落,那只八哥小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尖嘴一张,连叫了几声“娘。”   安宁的脸都青了。   这笨鸟,好的不学,偏偏学这话就那么快。   “哈哈哈。”   胤禩几乎是大笑着提着鸟笼从屋子里跑出来。   他觉得要是跑慢半步,那只八哥,都快被安宁给烤了就着茶吃了。   张嬷嬷等人在外头提心吊胆大半天,听得胤禩的笑声,众人愣了下,面面相觑的时候,胤禩已经走了出来,他提着鸟笼,对着众人朝屋里一指,道:“且去伺候福晋吧。”   说罢,甩开衣角,就往外走去。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绀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小声询问张嬷嬷。   张嬷嬷心里长舒出一口气来,她摆了摆手,道:“没事,都进去吧。”   虽然不知晓刚才屋里,爷和福晋说了什么,不过,从爷的神色来看,似乎心情很不错。   一干人进了屋子里。   安宁还坐在榻上生着闷气,她要是再相信这八爷温文尔雅,她郭络罗安宁,从今以后就只吃菜不吃肉!   “福晋,怎么在这儿生闷气?”   张嬷嬷将冷了的茶盏拿了下来,递给丫鬟去换热茶,小声地询问道。   “没什么。”   安宁咬咬唇,似这等事,只能是哑巴亏,怎么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解文海。”   胤禩大阔步往书房走了进去,他将鸟笼搁在桌上,边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不知道什么话,边嘱咐道:“你把那三百千给福晋送去,并且,”他吹了吹手上的纸条,带着几分坏笑着说道:“将这纸条给福晋。”   “是。”   解文海心里苦。   这差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来?   福晋看到这三百千,能有好脸吗?   “怎么?你不敢?”胤禩瞟了解文海一眼,笑着问道。   解文海哪里敢直说,“奴才是给爷办事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敢。不过,福晋……”   “哈哈,解文海,你这句话要是让福晋听到,小心你的项上人头。”胤禩笑得越发欢了,他道:“你去吧,福晋这会子心情不错,想来不会罚你。”   “那奴才这就去了。”解文海装作真信了他们爷的鬼话。   他们爷从福晋院子里出来,就笑得跟发了财似的,不用想也知道,福晋那边必定是乌云密布。   果然。   安宁看到解文海送来的三百千的时候,那神色都叫解文海瞬间脚都有些软了。   “福晋亲启,这三百千你好生熟读,日后爷是要检查的。”   安宁捏着小纸条,看着纸条上的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解文海。”   “奴才在。”   解文海打了个哆嗦,躬身打了个千。   “我这儿也有条纸条,你带去给你们爷看。”   安宁起身,提笔飞快地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字,甩给了解文海。   解文海看都不敢看,拿着纸条立马回了书房。   胤禩看到纸条上的字,当下大笑出声。   那纸条上写的不是旁的字,而是偌大的一个草书——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   清穿锦鲤小答应。   在预收里,有兴趣的去戳一戳 第二十九章 第二更   二月份过后, 紧接着便是三月份。   三月初三这日是上巳节,这日没什么大事,又逢上康熙爷南巡, 大阿哥胤禔等皇子和大臣都跟着出巡, 京城里明显可见的闲了下来。   这一月也没什么大节日。   安宁忙碌许久,总算是抽得出空暇时间来着眼赚钱的事情。   前些日子她忙碌的时候早已经想好要做什么生意,她打算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化妆品,也就是胭脂水粉, 胭脂水分的配方她已经调制出来,那配方得来不难,无非是花了些钱在外头采买了进来, 安宁做的事情便是将空间灵泉的水加入其中。   从这些日子来看。   添加了灵泉的胭脂水粉简直堪称神仙水。   就算是脸上有陈年疤痕, 用了那添加了灵泉的胭脂水粉,也会渐渐好转。   安宁觉得, 这些胭脂水粉,只要能卖出去,必定能让整个京城的贵妇小姐们疯狂。   但要怎么卖, 这是个问题。   不过。   这一日安宁要忙的却不是这件事。   而是要宴请诸位福晋的事情。   前些日子, 其他福晋前前后后都宴请了她,安宁也是时候该回请了。   她这日特地宴请了大福晋等人前来,连太子妃也没有落空。   不过,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三福晋董鄂氏。   毕竟, 她们关系再怎么差,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若是明面上做得难看, 那反倒要成了她的错了。   请帖是早早发出去的,几位福晋恰好也都有空, 故而都答应了下来。   “八弟妹。”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这日早早就来了,她一进园子,就瞧见安宁落坐在亭子中,园中百花盛开,安宁坐于其中,竟姿容不在百花之下。   大福晋眼神不由有些恍然,心里暗道,这八弟妹有些日子不见,容貌真是越发好了。   连她这等在宫中行走多年,见惯了美人的,都不禁失神,若是男子见了,岂不是更加要失魂落魄了?   “大嫂,你来了。”   安宁起身迎了出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莲花纹缠枝红色旗装,脸上仅仅是淡淡擦了下粉,嘴唇也是用胭脂微微抿了抿,三分颜色却是带出了十分的风情。   她握着大福晋的手,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大嫂了,大嫂这气色真是越发好了。”   大福晋人不错,大阿哥胤禔和八阿哥胤禩又都是惠妃的儿子,即便一个是亲生,一个不是亲生,这两妯娌都少不了接触。   一来二回,安宁和大福晋的关系倒是很快就热络了。   “你这张嘴甜的。”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大福晋也不例外,她笑得虚点了安宁的鼻子,道:“不枉我今日早早过来,来帮你的忙。”   “我这说的可不是假话。”安宁眨了下眼睛,撒娇说道:“大嫂本就生得好看,我可没有半句虚言。”   大福晋笑道:“好在你是女子,否则以你这张嘴,不知要哄骗了多少女子去。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你且引我去瞧瞧你是怎么布置的。”   “好,都听大嫂的。”安宁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引得大福晋越发笑不可支。   可巧今日天公作美。   天气温和,晴空万里,三月里的京城已经有了几分春意。   宴席设在花园飞檐亭中。   外头小桥流水,竹林优雅,才刚吐信的柳絮在风中轻飞,牡丹、芍药,百般花种在风中摇曳起舞。   大福晋暗暗点头,这八弟妹年纪小归小,但这布设却是不错的。   她赞许地拍了拍安宁的手背,“似你这样,已经极好,想来以那位,也是挑不出错来的。”   她说的那位,不是太子妃,而是三福晋董鄂氏。   安宁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就阿弥陀佛了。”   正说话间。   外头嬷嬷等人来回道三福晋和四福晋已经来了。   安宁便先让大福晋在亭里坐下,起身出去迎接。   没多久,众人便来齐了,依着顺序在亭子里坐下。   “八弟妹,你们这园子的花开得可真早。”四福晋看着满园的鲜花,有些惊讶地说道。   四贝勒的府邸和八贝勒的府邸一东一西,她们园里的花只是粗粗开了几朵,寥落得可怜,怎么这八弟园里的花开得却这么好。   “是啊。”太子妃瓜尔佳氏也诧异道,“才初进来的时候,本宫都要以为自己是瞧错了呢。”   这满园的鲜花,可是连御花园都比了下去。   安宁笑道:“我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弄来的,瞧见那牡丹开得那么好,连我都以为是假花,谁知道竟然不是。我问了才知道,原来却是他们早早将那些花放在暖房里,故而那些花便早早开了。”   “这倒是奇了。”五福晋他塔拉氏新奇地看着那些鲜花,“暖房里养出的花也不少瞧见,却没有像你们府上的花这样的娇艳。”   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那些花除了是从暖房里精挑细选送过来的,还被安宁用灵泉滴灌了数日,故而,格外的娇艳欲滴。   “那自然是因为花也有灵性,晓得今日有这么多美人前来,故而便开得这么好,好来迎接诸位贵人。”安宁的甜言蜜语是张口就来。   福晋们虽都知晓她是在说假话,但是保不住这话从安宁这样的美人嘴里说出来,格外的动听。   “八弟妹这张嘴,可真是舌灿金莲。”连四福晋都禁不住好笑地打趣了一句。   众人言笑晏晏,就连董鄂氏也都带着笑。   不过,董鄂氏的笑却是因着另外的事情。   前几日,董鄂氏接到了一封密信,这封密信的手笔来自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八贝勒府。   董鄂氏一想到信上的内容,脸上的笑意不由更加深了。   她环视着四周的花,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道:“这样好的花,不如我们下去瞧瞧,可好仔细看些,诸位嫂子和弟妹觉得如何?”   众人不疑有他。   七福晋点点头道:“这倒好,一路走一路瞧,三嫂是个博学多识的,等会儿若是有什么花我们不认识,不妨请三嫂给我们讲讲。”   “七弟妹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董鄂氏笑道,“我哪里算是博学多识,不过是认得一些花罢了。”   大福晋见不惯董鄂氏这般虚伪的模样,笑语盈盈地说道:“三弟妹莫要谦虚,若是有不认得的,也无所谓,横竖有八弟妹在呢。”   她说着,亲昵地勾着安宁的手。   安宁就喜欢大福晋这样爽朗的脾气,瞧着董鄂氏僵硬的神色,心里乐不可支,她道:“既是如此,我们就边走边瞧,今儿个,我也‘卖弄’一回才学了。”   董鄂氏脸色一青。   她很快遮掩过自己的神色,眼里掠过几分怒气。   沿着花园一路走。   一路上,两侧的鲜花美不胜收。   众人边瞧边赞叹,而董鄂氏却全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花花草草。   她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听雪院,眼里流露出恶意。   众人走着走着,不知觉就走到了陈白术等人居住的院子附近。   尚未走近,就远远听得一阵萧萧瑟瑟的琴声。   “这是哪里来的琴声?”   董鄂氏明知故问,装作好奇地停下脚步来问道。   张嬷嬷等人听得琴声,脸色都变了。   整个贝勒府里,会弹琴的不少,但是,明知道今日是福晋宴请诸位福晋,还敢放肆的,除了张氏,哪里还会有其他人。   “外头似乎有什么声响。”   花心宜正绣着帕子,听得院外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地停下手上的活计,抬起头来,侧耳倾听。   “有什么声响,我只听到张氏又在弹琴了。”   杨思思趴在桌子上,堵着耳朵,抱怨地说道。   这张氏简直是个贱人,旁人装病,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静如鸡,她倒好,三不五时就弹琴鼓瑟,这弹琴也便罢了,偏偏还弹奏些悲秋伤春的曲子,而且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曲,听得杨思思是既烦躁,又嫌弃。   “不是,你且细听。”   花心宜摇了摇头,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说道。   杨思思移开手指,侧耳仔细聆听。   她听了半晌,忽然说道:“好像是福晋和张嬷嬷的声音。”   花心宜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听着也是如此。”   “可是,福晋今日不是要宴请太子妃她们吗?”杨思思愣了下神,疑惑地偏了偏头,“怎么到这听雪院来了?”   花心宜若有所思。   她对杨思思低声道:“我们且别出去,听听动静再做打算。”   “妾身给太子妃、大福晋……请安。”   张氏瞧见众人进来,似乎很是惶恐,连忙屈膝行了礼。   “不必多礼。”   太子妃摆摆手道。   董鄂氏笑着说道:“我们是在外头听得琴声想见识下这琴声的主人才进来的,可有叨扰到你?” 第三十章 第三更   “诸位福晋能到小院来, 乃是妾身的荣幸,怎会是叨扰呢?”   张氏回答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即便是以张嬷嬷此时满腹怒火, 也不能说张氏的礼仪有什么问题。   “不过, ”张氏低头咳了一声,眼眶泛红,她后退一步,道:“妾身身体微恙, 怕过了病气给诸位福晋。”   “这位妹妹生的是什么病啊?可要不要紧?”董鄂氏似随口问了一句。   张氏默不作声,咬着下唇道:“不过是些许咳嗽罢了,多谢三福晋关怀。”   一旁的桃红似莽撞地说道:“格格病了快一个月了, 若是能瞧瞧太医, 想必身子必能很快好起来。”   院子里静了一刻。   众福晋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她们这是碰到事了。   “八弟妹。”董鄂氏转过身来,她看着安宁叹了口气, 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氏低垂着头,她扑通一声屈膝跪下,面色苍白, 战战兢兢地说道:“三福晋, 我这丫鬟是胡说八道,你们可莫要相信她的话。桃红,还不快跪下!”   桃红跟着跪在她的身后, 却是紧咬着唇, 倔强地说道:“奴婢知错,但是奴婢,只是希望格格的病能好起来罢了。若是福晋要怪, 就怪奴婢吧。”   安宁眯了眯眼睛,神色里带着几分危险。   看来, 她待某些人是太过仁慈,以至于让别人都以为她好欺负了。   众福晋们一阵哑然。   有人置身事外,有人则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   今日这出戏,甭管是真是假。   那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太子妃瓜尔佳氏眼观鼻鼻观心。   这张氏病重,未必是真,但是,有些人想要传出郭络罗氏善妒,搓揉后院格格的用心却是没有半点儿虚假。   如今,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董鄂氏主使,还是这张氏在主使。   “桃红!”   张氏厉声喝了一声。   桃红闭上嘴巴,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福晋莫要怪她。”张氏身子微微摇晃,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咳了一声,苍白的脸颊飞上两抹红晕,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好似风中梨花,“她是被我惯坏了。”   “都这幅模样了,八弟妹,你且先让她起来吧。”董鄂氏一副不忍的模样,好似那好心肠的菩萨似的。   安宁心里不禁冷笑,董鄂氏这演技搁在现代,起码怕是能拿个金鸡奖了。   她笑笑,带着护甲的手指轻轻一抬,道:“既然三嫂都这么说了,张氏,你先起来吧,你这会子也生着病,别动不动就下跪。知道的,不会多说什么,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你心虚做错什么,故而才恶人先告状呢。”   安宁说笑着说出这番话,但话里的意思,却叫董鄂氏和张氏等人变了颜色。   张氏垂着头,唇角掠过一抹讥笑。   郭络罗安宁说这些话,又是什么用。   前些日子,郭络罗氏让她在爷的生日宴上那么没脸,让她彻底成为府上的笑话,她今日蓄谋已久,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敲打就退缩了。   “咳咳。”张氏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数声,她柔柔弱弱地说道:“福晋说的是,妾身记下了。”   納喇氏低声叹了口气,“这妹妹年纪轻轻,要是不看好病,日后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可不是嘛。”董鄂氏拉着安宁的手,故作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弟妹,嫂子府上也有这么个格格,年纪小的时候得了病,没养好,如今恰逢冬日的时候,都要咳上十天半个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弟妹,要不这样,让人拿了嫂子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给这妹妹瞧瞧。”   安宁不由觉得可笑。   她算是琢磨透了,今日这场戏不定是张氏和董鄂氏联手起来给她整出来的一场好戏呢。   张氏前几次在胤禩那里讨宠卖好,最后都成了府上的笑话,以张氏的性格,必然不会怪罪胤禩,而是把错都推到了她头上来;而董鄂氏早已与她有嫌隙,这等机会送上门,自然不会白白错过,不但要借着今日传出她善妒的名声,还打算踩着她出头呢。   安宁正寻思着想办法瓦解了这二人的如意算盘。   听雪院门口,却是传来了陈白术等人的声音,“妾身给太子妃、大福晋…请安。”   众人听闻声音,纷纷回头。   安宁见到陈白术等人,心头突地一动。   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亲热地对陈白术四人说道:“四位妹妹来得可真是时候,几个嫂子,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四位是惠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妹妹们。”   大福晋和安宁关系不错,方才她是想不出话来帮安宁,此时见安宁似乎是想要岔开话题,便帮着说道:“八弟妹,我瞧你这是要羡慕死我们了,惠妃娘娘赏赐下这么四位如花似玉的妹妹,看着都叫人眼热。”   陈白术等人都认得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大福晋,纷纷露出羞涩的模样来。   “四位妹妹瞧着都是好的。”太子妃笑了笑,说道。   陈白术羞涩回答:“太子妃谬赞,我等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方才在隔壁院子听得这边声响,不知是何事便前来查看,不知可有打扰到太子妃和福晋们的雅兴?”   众人心里暗道,雅兴是雅兴,不过是谁的雅兴就不好说了。   董鄂氏见众人的心思都被这四个刚来的格格们引走,心里暗恼,她不着痕迹地给张氏使了个眼神,这戏唱到一半,怎么也得唱个囫囵了。   张氏意会,她身子晃了晃,正要装作体弱晕倒,好让董鄂氏去请太医来。   那杨思思等人都在偷偷留意着她,见到她身子一晃,杨思思一马当先,抢先把张氏扶了起来,顺带,手掌还不着痕迹地在张氏腰间一掐。   张氏毫无防备,直接被那杨思思掐了一个机灵,顿时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啊!”   张氏这声叫喊,倒是真的如意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太子妃和四福晋等人暗暗皱眉。   “这是怎么了?”安宁早已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地问道。   张氏要开口说话,杨思思却抢先笑着回话道:“福晋,我想张姐姐是在雪地里弹琴久了,故而腿麻了。”她说完这句话,又对张氏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张姐姐,不是妹妹说您,您这身子骨弱,就不要总是在风头雪地里弹琴鼓瑟,且又是弹这些悲秋伤春的调子,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姐姐这病,因着这事也拖了许久,到底是自己的身子骨,还是要珍惜才是。”   安宁唇角微微翘起。   那张氏本意是要污陷安宁苛待后院中人,哪里肯让杨思思把这事落实成她自己作死,当即就要开口辩解。   偏那陈白术瞧出她的意思,立即抢在她前头说话,“可不是。姐姐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难为福晋几次三番都说要替您请太医来瞧瞧,您这样,可是既对不起您自个儿,也对不起福晋对您的关心啊。”   张氏脸色一白,着急忙慌地要辩驳。   安宁已经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张氏的手背上拍了拍,“妹妹要学那魏晋文人追求风雅是好事,但是身子骨却是不能不重视。你这丫鬟也是不懂事,主子做错事,也不拦着。妹妹,我看哪,这丫鬟我帮着你调教几日,等教好了规矩,再让她回来伺候你。至于妹妹身上的病,嬷嬷。”   “奴婢在。”   张嬷嬷心里偷着乐,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你让人去拿了帖子,到太医院去请个太医来,这回可不能让妹妹再任性,务必要把病瞧好了才是,否则,知道的说是妹妹任性随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郭络罗氏容不下一个格格呢。”安宁笑着说话。   但这话却像一个个巴掌一样,狠狠地甩在了张氏和董鄂氏脸上。   董鄂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简直像是开了个染坊似的。   她捏着手帕,冷着声道:“八弟妹多虑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想呢?”   “三嫂,您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安宁直接不给董鄂氏颜面,今日她设宴席邀请众人,董鄂氏都敢这么踩她的脸了,她又何必给董鄂氏留颜面,“您是个‘好人’,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起子臭不要脸的小人,自己府上的事都管不清呢,就对着别人府上的事情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得亏今日这么多嫂子在这儿,能给我作证,否则弟妹我可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董鄂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神色微怒,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郭络罗氏这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呢!   “对了,几位嫂子们也得提防着些这样的小人。我知道嫂子们都是行的端立得正,但是,谁都保不齐那小人会怎么说话啊。您说,是不是?”   安宁语重心长地说道。   太子妃等人的神色都微微变了。   大福晋当下就丝毫不给董鄂氏面子,点点头,道:“八弟妹说得对极了。” 第三十一章   董鄂氏脸越发黑了。   可大福晋是长嫂, 她又不好说什么,况且,安宁说这话, 虽然人人都知道她是在指着董鄂氏的鼻子骂她, 可安宁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巧啊,不但没有点名道姓,还让众人对董鄂氏心生提防。   董鄂氏要是应了,那叫对号入座, 自己心虚,要是不应,别人也晓得安宁说的是她。   “好了, 今日我可是请了最近城里最当红的戏班子来唱戏, 咱们都去看戏吧,别在这里耽误我这好妹妹休息了。”安宁数落完了董鄂氏, 便笑着了结了这起子事。   “知道你疼她。”大福晋笑道,“得,等会儿你可得点几处好戏来, 让我们瞧瞧。”   “我是不知道什么戏好, 等会儿怕是得太子妃和嫂子们帮忙了。”安宁知情识趣地把话头丢给了太子妃等人。这当主人的,自然不能冷落了其他客人。   太子妃等人也上道,当即接了话题, 主客之间相谈甚欢地离开了。   而听雪院这边。   张氏恨恨地甩开了杨思思的手, 她厉声问道:“你莫不是疯了不成?”   张氏一开始筹谋这次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料到杨思思等人竟然会跳出来捣乱,她想的是, 杨思思等人不可能会帮她,但, 怎么想也不应该帮郭络罗氏才对。   无论陈白术四人和郭络罗氏相处的怎么和睦,她们到底身份不同。   怎么想,她们四个都没有理由帮着郭络罗氏。   但是,现实显然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张氏恨恨地看着杨思思四人。   杨思思啐了一声,道:“我看,是你疯了才是。”   陈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这张氏就是个蠢货加疯子。   “别和她说了。”花心宜拦着杨思思,她转过头去对张氏说道:“张姐姐,我们且劝你一句,你且好自为之吧,得罪福晋,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的。我们走,思思。”   她说完这句话,拉着杨思思等人离开了。   张氏恨得跺了跺脚,心里暗骂这四个贱皮子,竟然还帮着郭络罗氏说话。   张嬷嬷瞧着张氏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头越发舒坦,她示意左右的小丫鬟把桃红拉住。   “你们要干什么?”张氏见了这一幕,一下子慌了。   她干得不少事情,都是桃红在里头帮手,而且桃红也知道她不少秘密,要是被带走,那麻烦可就大了。   “格格,福晋刚才说了,这丫鬟不劝你保重身体,还纵容你在寒冬腊月弹琴鼓瑟,坏了您的身子,让我们把这丫鬟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张嬷嬷笑容可掬,她顿了顿,说道:“您放心。我等把这小丫鬟教好了,必然会把她送回来。”   张氏紧握着手,压着怒气说道:“不劳嬷嬷费心了,我的丫鬟自然由我来教育。”   “那怎么能行呢?”张嬷嬷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诧的模样,“格格您的身子骨还得调养呢,况且,这件事福晋已经说了,这是福晋的好意,您就不要客气了。”   说罢这句话,张嬷嬷不顾张氏的怒容,她挥了挥手,道:“把这丫鬟带回去。”   张氏脸色一白,她想上前一步拦住众人,张嬷嬷却横在她的面前,拦着她,关心地说道:“格格好好休息,等会儿嬷嬷就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身体。”   几个小丫鬟捂着桃红的嘴巴,一左一右地把桃红架出去。   院子里其他伺候的小丫鬟都两腿颤颤,不敢出声。   “你,过来。”   张嬷嬷环视了下院子里的丫鬟,点了一个模样老实憨厚的上了前来。   “嬷、嬷嬷…”   小丫鬟的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脸上更是满是汗水。   阖府上的人谁不知道张嬷嬷是福晋的亲信,她这么一个听雪院的三等丫鬟平日里连见到张嬷嬷的机会都不多,现在被单独叫出来,不吓得瘫软在地,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张嬷嬷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叫桃子。”小丫鬟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桃子?”   张嬷嬷想起来了,她道:“你娘可是在大厨房帮着打下手的白大娘。”   “正是。”见得张嬷嬷提起她娘的名字来,桃子心里既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   既然张嬷嬷认得她娘,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桃子,如今你们主子身旁没了桃红伺候,你暂且代替上她,好生伺候你们主子。”张嬷嬷意味深长地说道,“记得,可不能再让你们主子伤春悲秋,得让她好好养病才是。”   “是。”桃子胆小归胆小,却不傻。   张嬷嬷这是在抬举她,她本是一个三等丫鬟,一下子顶了桃红的一等丫鬟,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张氏没有说什么。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这会子再说什么话,都不过是笑话。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甩开张嬷嬷的手,走入屋子里去。   张嬷嬷毫不在意。   她高声道:“格格好生休息,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太医来。”   回答张嬷嬷的是张氏重重的摔门声。   张嬷嬷脸上带出几分笑意来,她斜了桃子一眼,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进去伺候你们主子去。”   “是,是。”桃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了上去。   张嬷嬷笑了一声,带着众人离去了。   宴席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但是却也是有惊无险,顺顺利利结束了。   戏班子唱了好几出好戏,这期间,张嬷嬷带着太医来回过话,太医的话和陈白术等人说的话一般无二,说是张氏不好好珍惜身子,在寒冬腊月,风口里吹风弹琴,又郁结在心。   说白了,就是张氏的病,都是自个儿做的。   众福晋听了太医的回话,神色各异。   董鄂氏的脸上仿佛笼罩着霜气,渗人得很。   大福晋却是大大方方地嘲笑道:“怨不得这病好不了,自个儿不想好,就算是你们太医,又能拿她怎么样呢?也就是八弟妹心善,没拿她怎么样。装出一副病若西子的模样,不知是给谁瞧呢。八弟妹,不是我说你,往后对这种人,就不该太好。”   “大嫂教训的是。”安宁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大福晋的“批评”。   董鄂氏不禁暗暗咬牙。   她本想踩着郭络罗氏博得一个贤惠温柔的名声,被陈白术几个人一搅和,却成全了郭络罗氏的名声了。   “八弟妹是个贤惠的,这点儿我们都看得出来。”太子妃瓜尔佳氏对安宁高看了几眼,别的不说,方才安宁那番手段,就让她有些赞赏。   再加上太子后院里也少不了类似张氏这样蹦跶的妾侍,太子妃物伤其类,对安宁也亲近了几分。   “可不是,别的不说。”大福晋立即就顺着太子妃的话说了下去,“方才那四人,我瞧着可是比在宫里头还养得好,可见八弟妹对她们实在不错。”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众人都忍不住点头称是。   其实,旁的话不必说,那陈白术四人一出现,就让她们很是惊讶。   那四人的皮肤白里透红,面容光洁无暇,简直跟在宫里头见到的时候判若两人了。   这的确很出乎她们的意料。   她们本来都觉得郭络罗氏领这四个人回来,即便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心里肯定是不好受,不说折腾那四个人,就是给她们小鞋穿,也是可以理解的。   谁知道,那四人竟然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几乎大跌众人眼界。   “大嫂说笑了。”安宁谦虚十足,“我也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董鄂氏低声哼了一声。   心里暗骂了句装模作样。   众人只当没听到董鄂氏的声音,笑着边看戏边聊天。   可巧的是。   宴席散后,大福晋到宫里头去瞧惠妃,随口就说起了这起子事来。   惠妃起初还有些不信,若不是这话是从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嘴里说出来,她都要疑心是不是郭络罗氏收买了人说好话呢。   德妃笑道:“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才刚从她府上出来,说的话必然要打些折扣。”   惠妃这就不乐意了,她不冷不热地回到:“旁人的话是要打些折扣,但本宫这儿媳素来有一说一,她既这么说,必然是真的。”   大福晋也附和着说道:“德妃娘娘说笑了,那四人可不单是我瞧见,还有弟妹们瞧见呢。我说这假话,做什么?要我说,八弟妹的确贤惠,也算没辜负惠妃娘娘的一番心思。”   惠妃听得这话,心里熨帖极了。   她此时心里毫无之前对安宁的那些嫌弃,赞许地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个好孩子。”   德妃本想瞧她们笑话,却被惠妃和大福晋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就讪讪的,心里头暗自不以为意,贤惠,天下的女人有哪几个是愿意贤惠的。   她就不信郭络罗氏真如她们所说的一般,不过是狐狸尾巴还未露出来罢了。   德妃心里不悦,面上不动声色。   惠妃和德妃斗法,素来极少讨到好,可这几次借由着安宁,却是狠狠地出了心里头郁结已久的闷气,心里很是爽快。   没几日,就寻了个理由赏了安宁一番东西,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三十二章   “问出什么来了?”   散了宴席, 回到自己屋里,安宁歪在榻上,小丫鬟手持着美人捶, 轻重有度捶着肩胛, 忙活一日,她也着实有些乏了。   适才她虽没有明说让张嬷嬷拿那桃红来问话,但是以张嬷嬷的聪慧要猜出这点儿来,估计不难。   张嬷嬷也没叫安宁失望。   她一把那桃红拿下, 就让人先把桃红缩在小屋里,请了太医问完话后,就带人去问话。   “福晋, 那桃红现在还是死鸭子嘴硬, 不肯说出什么话来。奴婢瞧着,饿她几日, 等饿狠了,估计就肯说了。”张嬷嬷接过小丫鬟的美人捶,边小心地捶着, 边低声说道。   安宁嗯了一声, 道:“这事就交由你去办,别的事情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问出张氏是怎么和董鄂氏勾搭上的。”   八贝勒府之前有不少钉子, 这些时日, 安宁都留神着,但蹦跶出来的都是些不重要的,被抛出来当替死鬼的。   真正厉害的, 还潜藏着呢。   好比说,这次张氏能和董鄂氏勾搭上, 这其中要是没有人在里头牵桥搭线,安宁是怎么都不相信。   “是。”嬷嬷利落应了一声。   安宁又嘱咐了几句,说着说着,却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嬷嬷发现后,慢慢地将捶子放下,示意丫鬟们都小声些行走。   这一睡,就睡到了申时时分。   安宁睁开眼睛,瞧见屋子里亮堂堂的,烛火高照,外头寂静无声,皎洁月光透过窗棂缝隙射入屋里。   她晃了晃神,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才发觉自己睡了有段时间了。   “起来了。”   里屋里传来一把声音。   胤禩从里头走出,手执着一卷书,笑吟吟走了出来。   外头,嬷嬷和丫鬟们听得动静,都纷纷进来了。   安宁拢了拢微微散乱的鬓发,及拉上鞋,道:“爷,是几时来的?我睡得深,竟没听见。”   “才来没多久。”   胤禩见她发钗散乱,将将欲坠,便将手上的书搁下,替她把钗子理好,又道:“听嬷嬷说你今日一早起来就忙着设宴款待嫂子们的事,我便不让人出声,想着让你多休息会儿。”   安宁听了这话,笑了下,心里寻思,胤禩回来这么久,想必今日府上发生的事,心里也该清楚了。   她有些摸不透胤禩到底想怎么处理这桩子事,索性冷眼瞧着,等着他来问话。   以往的事,她懒得和张氏计较也便罢了,今儿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张氏给她唱了一出好戏,她要是不对付对付张氏,心里的那口气却是咽不下去的。   谁知道。   胤禩竟丝毫没提起,只叫了人传膳来。   等用完膳。   他换了一身衣裳,歪躺在床上,好似没有想说这话的意思。   安宁心里觉得古怪,坐在那梳妆台前,就着铜镜里头的反光看着他,边将耳朵上的耳坠取下,边试探地寻问道:“今儿个发生了不少事,爷听说了吗?”   胤禩撑着下颌,侧身瞧着她梳洗,听得这话,抿着唇笑道:“你是说张氏的事?”   瞧她刚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他还以为她是不在意,敢情在这儿等着。   “是。”   安宁将翡翠玉镯取了下来,转过身来,道:“张氏实在放肆,臣妾命她在院子里好生调养,还将那不懂事的丫鬟带来调/教,爷觉得如何?”   她这话三分带着试探,七分带着随意。   无论胤禩的答案如何,她都不会改变主意。   即便那张氏是胤禩心尖上的人又如何,横竖如今她才是八福晋。   这事,就算是捅到了惠妃娘娘那里去,她也是那个有道理的。   “这事问我做什么。”胤禩调侃地说道:“爷只知道福晋做的都是对的,旁的事,我是一概不管的。”   安宁听他这番花言巧语,不由好气又好笑。   真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福晋不信?”   胤禩直起身来,含笑看着安宁。   安宁斜着飞了一记白眼,道:“信,怎么不信。”   她要是信了,她就是傻子。   要她说,这世间男人是靠不住的,唯有钱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一想到这里。   安宁忽然想起了胭脂水粉的事情来。   她状若随意地开口说道:“爷,可巧有件事得和你说一声。”   “什么事?”   胤禩边看着她,边问道。   “过些日子,我寻思着想把嫁妆里的铺子给卖了,做点儿生意。”安宁正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要做生意这件事是瞒不住胤禩的。   府上人口这么多,保不齐哪日就会说漏口。   与其等日后被胤禩突然发生,以为她图谋不轨,还不如早早说一声。   在安宁想来,以她在胤禩心里的地位,这件事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胤禩知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然则。   胤禩听到她要做生意这件事,却是皱紧了眉头。   他沉默片刻,道:“怎么就要把铺子给卖了?”   而且还是卖的嫁妆里的。   安宁不知晓胤禩的心思,她道:“做生意可得有些本钱,爷不必担心,臣妾卖的铺子不过是些地段不好的,往年租出去也不值几个钱呢,倒不如卖了做生意来的划算。”   胤禩眉头一皱。   他低着头,心里头百感交集。   他如今在工部里头,孝敬是不少,但是要打点、交际,还要逢年过节给老的少的送礼,现在又已经出宫建府,花销更加大了。   以他们的家当,安宁提出这个主意来,的确不奇怪。   然而。   胤禩心里头却是不好受。   别人的福晋养尊处优不说,哪里还用费劲在这些柴米油酱醋茶的事情上操心,不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换做其他人。   想必早已抱怨不迭。   唯有安宁从没开口说个半句话。   安宁越是“懂事”,胤禩心里就越过意不去。   他直起身来,道:“铺子就别卖了,你要银子做生意,爷去给你想办法。”   老九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京城里有名的财神爷,他厚着脸皮去找老九借笔银子,日后再慢慢还也便是了。   安宁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留意,扯断了几根发丝,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胤禩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穿鞋,几步跑到安宁身边,他打量了一会儿,见她手里揪下来几根发丝,无奈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能怪她吗?   安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突然说什么给她银子的话,她哪里会被吓得把自己头发都给拔了。   “好,怪我,怪我。”   胤禩对她的眼神是心领神会,当下积极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怪你,难道还怪我吗?”安宁摸着揪出头发的那个地方,无比心疼,这头秀发养得这么好,平日里都没掉过几根,今日倒是飞来横祸,白白“牺牲”了。   “福晋说得对极了。”胤禩毫无原则地点头认错。   安宁这才觉得替“牺牲”的发丝讨回了公道,她道:“银子,爷就不必给了。我这边还不需要。”   拿了胤禩的银子,那她这生意赚的钱到底是给胤禩赚的,还是给她跑路赚的。   旁的事情不理清也无所谓,但这跑路的银子还是要理清楚的。   安宁粗粗算着。   将来跑路的时候,她要带的人不少,张嬷嬷一家和首阳、绀香她们都得带上。   那个时候,倘若是胤禛坐了龙椅,那她们就得跑远点儿,这车马费便是一大开支;倘若是其他人坐了龙椅,那兴许她们就不必跑的那么远,但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都是必需的。   这一笔一笔加起来,就成了偌大一笔数目。   何况,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保不齐有个头疼脑热、天灾人祸,这钱,是越多越好。   胤禩皱了皱眉。   安宁见他一副不肯的模样,连忙道:“我是真用不着,爷在外头处处都需要用钱,那银子,还是您自个儿拿着吧。您放心,若是真有需要,我必定会跟爷开口的。”才怪。   安宁这么果决,胤禩也不好说什么。   他嗯了一声,像是把这件事就此揭过,但是实际上却是把事情放在了心上了。   安宁合衣躺在床上。   胤禩晓得她今日累了半日,就没折腾她。   熄了烛火后。   胤禩盯着安宁的侧脸看,忽然问道:“福晋,打算做什么生意?”   “做些胭脂水粉生意。”安宁懒懒散散地说道,丝毫不疑有他。   胤禩嗯了一声。   里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守夜的丫鬟渐渐地听得里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不禁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   胤禩恍恍惚惚听得耳边有声音,迷瞪着眼睛,竖起耳朵一听。   只听得安宁连在梦里都在说着“赚钱”。   他觉得好笑又心疼,起了个身,帮她把被子系好,低声道了声:“小财迷”。   安宁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   梦里头她被铺天盖地的银子埋了起来,那银子沉甸甸的,都有一座山那么多了。   安宁是笑醒的。   一醒来,才发觉胤禩不知几时已经走了。   她想了想,拉过被子,接着睡,继续去她的金山银山里会周公。 第三十三章   胤禩和胤禟、胤誐三兄弟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三人虽是同父异母, 但是感情比起老四和老十四的感情来可亲多了。   胤禟、胤誐二人没有跟着康熙去南巡,两个人也没有领什么工作在身,故而胤禩一让人带话, 两个人就都出来了。   看着胤誐。   胤禩沉默了下, 他不是只说了让老九出来吗?   这老十是怎么回事?   “八哥,你怎么这幅表情?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你弟弟我吗?”老十委屈巴巴地说着,还抱上了胤禩的手臂。   胤禩难得翻了个白眼, “想你个头,前几日不才在宫里头见过,哪里就那么久了?”   “嘿嘿嘿。”胤誐毫无被揭穿的尴尬, 他厚颜无耻地说道:“那不是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吗?咱们好几日不见,算算不也快隔了好几年了。”   胤禟在喝茶, 听到这话,直接笑得喷了出来。   胤誐连忙躲开,嫌弃地甩了下袖子, 道:“九哥, 你是跟我有仇还是怎么地?怎么把茶水往我身上喷?”   胤禟面不改色,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淡淡撂下一句话, “活该。”   “九哥, 你这就不像话了……”   胤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这横遭无妄之灾,竟然还落得一个活该, 这叫什么道理。   胤禩在一旁,心里无奈又好笑。   他就是知道, 这老九老十,凑到一起,肯定又要拌嘴,才故意只叫了老九出来,谁知道,这老十还是出来了。   “行了,你先别打岔。”   胤禟嫌弃地打断了胤誐的话,正色看向胤禩,道:“八哥,你特地让人传话进去,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胤誐性子闹腾归闹腾,也知道轻重,当下就闭上嘴巴,看向胤禩。   胤禩笑道:“的确有事。我记得你好像一直都有在做一些生意。”   “没错。”胤禟点了点头。   “八哥也要做生意吗?”胤誐好奇地问道。   胤禩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你们八嫂。”   八嫂?郭络罗氏?   胤禟和胤誐两个人都愣住了。   胤禩索性把昨夜他和安宁的对话给说了出来,他和胤禟、胤誐二人的情分不同于其他兄弟,若是对着老三胤祉,他连半个字都不会说。   但是,对胤禟和胤誐,他却不会遮掩。   而且,他对老九老十说实话,也是希望他们不会受外面传言,对安宁产生误解。   听罢了胤禩的话。   胤禟、胤誐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不少,关于郭络罗氏善妒的传言一直甚嚣尘上,连他们这些阿哥在宫里头也时不时有所听闻。   虽然说众人对这传言都是将信将疑,但是这传言到底还是让人不禁有些怀疑。   可是。   现在听到他们八哥的话。   胤禟和胤誐两个人都对郭络罗氏打从心里里服了。   “八哥,我真对不起八嫂,我之前还真的以为八嫂不好,现在看来,都是外头那起子小人在造谣。”胤誐实诚地说道。   胤禟点了点头,有些愧疚地说道:“我也是。”   “你们八嫂怎么样,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了。”胤禩说道,“我这次来,也是想问下老九你做的生意里可有胭脂水粉的生意,若是有,则想托你帮帮忙。若是没有,也不打紧。”   胤禟抚掌,笑道:“八哥,你还真的找对人了。我是有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八嫂既然要做,那自然没有二话。你跟八嫂说一声,回头我派个人去和她商量一番,到时候该怎么样,再由八嫂做决定。”   “那好,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胤禩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们兄弟之间,说什么谢谢,那都是虚的。   胤禟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两人说话之间就把这件事给决定了。   吃了午膳。   胤禩就回工部去了。   胤禟办事干脆利落,直接二话不说就让人去八贝勒府上商量了。   等回头。   安宁接到外头的话,说京城里生意最好的八宝阁掌柜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还没清楚怎么回事呢。   “八宝阁掌柜来找我做什么?”   安宁放下手里的釉上彩莲纹茶盏,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们也不知呢。那女掌柜是拿着九阿哥的帖子来的,丫鬟们已经把她请进来招待了,福晋,您瞧是要派人把她给打发走了,还是要让人进来回话?”进来带话的婆子恭恭敬敬地问道。   安宁略想了想,这掌柜不少见,女掌柜倒是少见,而且又是拿着老九的帖子,怎么也该见上一面,“去把人请进来吧。”   那八宝阁掌柜是个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身上穿着一身得体素净的旗装,上头也只是简简单单插着一根金钗,但,观其气度,却实在不凡。   别的不说,那说话、行走的时候,一看便不是什么寻常人。   安宁心里暗道,这也是。   能在短短几年之间,把一家无名小店,做成京城里最有名气,生意最好的胭脂铺,而且还是在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一个女人,岂能是寻常人?   “民女给八福晋请安。”   掌柜屈膝行了个礼,端得是落落大方。   “免礼,赐座。”   安宁道。   “多谢福晋。”   掌柜在丫鬟端来的绣凳上虚坐了下来。   安宁笑着问道:“掌柜怎么称呼?”   那掌柜面带浅笑,“民女姓白,人都叫我白掌柜,福晋唤我白掌柜便是了。”   “白掌柜。”   丫鬟端来一盏热茶上来,白掌柜接过手来,捧在手心,却没有用。   安宁看在眼里,心里若有所思,笑着说道:“我和白掌柜素未谋面,不知道白掌柜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那白掌柜愣了愣,随后明白过来。   他们家爷一向是个急性子,指不定人家前脚刚和他说完事情,后脚他就把事情给办了。   她笑着说道:“福晋,民女是为福晋要做胭脂水分的生意而来。我们八宝阁是九爷的生意,民女这次来,是九爷的意思。”   老九?   安宁怔了怔。   她想了一会儿,想明白这事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禁觉得无奈又好笑。   不必猜了,那胤禟怎会知道她要做生意的事情,想来肯定是她们家爷去说的。   她昨夜都以为胤禩是把这件事给搁下了。   没曾想,他竟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过。   这回,胤禩给出的帮助却是叫安宁无法拒绝。   八宝阁可以说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胭脂水粉店,她们家的生意,那是做到五湖四海去了,连那些远在各州府的夫人小姐们都要千方百计托人从京城里专门带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回去。   要是在上层圈子里,谁家夫人小姐用得不是她们家的东西,那都是要叫人暗暗嘲笑的。   安宁事先调查的时候,也让人买过她们家的东西。   贵是骨,但的确有她贵的道理。   那水粉细腻服帖,上妆自然熨帖,胭脂更是浓而不俗,薄薄一层涂抹在嘴唇上,刹那间艳若桃李,色若三春。   不过。   这胭脂水粉再好,也终究比不过用灵泉调制的胭脂水粉来得好。   安宁有信心她的胭脂水粉能比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更好,但是,她也知道,八宝阁也有自身的厉害之处,能在短短几年内把招牌打出来,这女掌柜的本事不可小觑。   她身处深宅大院,要做生意,到底是不方便。   这白掌柜和八宝阁,就是她正急需的。   “既是老九让你来,那我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安宁想通之后,态度便亲热了三分,“你们八宝阁的东西我也是用过的,的确不错。你也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一拍脑袋就乱下主意的人。我自个儿也有胭脂水粉的方子,这些日子也自己调了一些,首阳。”   她唤了一声,首阳哎地应了一声。   “你去拿些胭脂水粉过来,给白掌柜瞧瞧。”安宁说道。   “是,福晋。”首阳应声而去,不一时捧来了七八个盒子过来。   那白掌柜心里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这八福晋是打算做没本钱的买卖,没曾想,人家竟是早已有所准备。   白掌柜心里对八福晋不由高看了几分。   说实在话,八宝阁如今生意这么红火,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合伙做生意。   但是,既然她们爷开了口,白掌柜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白掌柜且打开来瞧瞧。”   安宁说道,“那盒子上头都有贴着名称呢。”   “是。”   白掌柜应了一声,她取下一盒贴着口脂的盒子,那盒子才一打开,就闻得到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她眼前不由一亮,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白皙的指腹顿时染就了一点红晕。   别的不说,这口脂的确不错。   白掌柜很是惊讶。   安宁瞧出她的神色,笑了一声,道:“白掌柜,我这里有一些已经调配好的胭脂水粉,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先拿一些先放到你们八宝阁里去卖。若是卖得好,咱们再来细谈。若是卖的不好,那这件事就算了。老九心好,我也不能白白占他的便宜,你说,是不是?”   白掌柜哪里敢接她这话,连忙道:“福晋多虑了。这事要是让我们爷听到,怕是要责怪民女了。”   “好了,就照我说的这么做。”安宁果断地说道,“至于老九那边,他要是问起,你就说是我的主意,他怪不到你的头上去。”   她是想和八宝阁合作,但是,可不想白占人家便宜,让别人说闲话。   既然如此,就凭本事来。   她的胭脂水粉卖得好,和八宝阁合作,才有底气。 第三十四章   白掌柜见安宁说的这么不留余地, 只好应了下来。   她带着安宁给的胭脂水粉回到八宝阁,看着一盒盒胭脂水粉,不由叹了口气, 这八福晋人倒是挺好说话, 只是这些胭脂水粉到底不是她们八宝阁做的,要是到时候卖不出去,她可要没法子和她们九爷交代了。   这可怎么办呢?   白掌柜愁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话, 说是有她们八宝阁的新品出来问题,叫她去处理。   白掌柜一听这话,脸色大变, 立即慌忙出去了。   这八宝阁今年的新品至关重要, 要是出了差池,她这掌柜救不必当了。   白掌柜慌慌忙忙出去。   没过多久, 二掌柜因着有客人问到新品的事,便前来找她,瞧见桌上满满当当好一些盒子, 便错以为这是新品, 打开瞧了瞧后,便拿出去卖了。   “这是你们八宝阁的新品,瞧着怎么同之前不大一样?”   被主子打发来买胭脂水粉的婆子瞧着盒子, 皱起了眉头。   二掌柜是个笑面佛, 笑呵呵地不急不忙地解释道:“这是新品,自然不大一样。不过,小的敢保证, 这新品绝对比我们之前的好,不信, 您打开瞧瞧。”   二掌柜说话间,取了个一盒鹅蛋粉下来。   几个婆子围着那说话的婆子,催促道:“快打开让我们瞧瞧,这新品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那婆子低声道了句催什么催,手脚却是丝毫不慢,立即把盒子打开,那盒子才一打开,就迎面而来一股清香。众人不禁深吸了口气,别的不说,单这香味,这鹅蛋粉就比之前的好闻多了。   那婆子伸出手在那鹅蛋粉上略略沾了沾,而后揉了揉,她突地咦了一声,道:“这粉怎么这么细?”   “当然细了。”二掌柜笑眯眯地说道:“这盒鹅蛋粉,我们可是换了新的方子,这粉,怕是连贡品都比得过了。”   这话是夸张了些。   但二掌柜却的确是从心里这么觉得,宫廷御用的那些胭脂水粉,他托他们家爷的福,也见识过,论香味,论粉质,都比不上这盒子鹅蛋粉。   几个婆子心里暗道吹牛,面上仔细端详了一番。   有个婆子往柜上扫了一眼,见到那柜上的新品不多,立即道:“徐掌柜,你们家这些新货每样都给我来三盒。”   “好咧。”徐掌柜立即应了一声。   小厮们赶紧上去拿东西。   其他婆子这才猛然发觉,这新货不多,纷纷争先恐后地开口买。   她们都是被她们家主子打发出来买胭脂水粉的。   这要是八宝阁的新货其他家的夫人小姐买到了,她们没买到,回去可是要吃挂落的。   被众人这么一闹。   其他到八宝阁里买胭脂水粉的人也都跟着抢着买。   没一会儿功夫。   八宝阁里的新货一下子被人抢空了。   “徐掌柜,我们可是老主顾了,你们的新货怎么着也得卖给我们一些啊?”   那些没抢到新货的婆子们都把徐掌柜围了起来,要他给个交代。   “诶,诶,诸位,诸位。”徐掌柜被挤得大冬日都出了一头汗来了,他对着婆子们抱拳拱了拱手,“今日这新货确实是没有了。诸位若是不介意,就列个单子,届时,等新货送到,我等立即派人送到贵府上去。”   婆子们面面相觑了一眼,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过了几日之后。   整个京城的太太小姐们都知道八宝阁来了一批新货。   那些新货可比旧货好用得多,不但那些胭脂不容易化,而且那些水粉涂抹在脸上,更是养人。   偏偏。   那些新货都卖了个一干二净。   叫众人想花钱,挥着银票都找不到一盒胭脂水粉。   徐掌柜被每天都登门来询问的婆子们问得都怕了。   他是既高兴又烦恼,这些新货都是白掌柜拿来的,他就算想拿货来,也找不到地方拿啊。   再次打发走了几个来询问的婆子后。   徐掌柜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马车嘚嘚的声音。   他往外张望一眼,见到是白掌柜回来了,连忙从柜台后绕了出去,出去迎接。   白掌柜这几日都在忙着新方子的事情,这日才算是忙完一阵,刚刚回来。   她见徐掌柜迎了出来,心里便是突地一跳。   徐掌柜见到白掌柜,就跟见了亲娘似的,““大掌柜,您可回来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白掌柜扫了一眼店里,蹙了蹙眉头问道。   “还不是那新货闹得。”徐掌柜是既高兴又烦恼,他道:“掌柜,咱们的新货一下都卖光了,什么时候补货?”   “新货?”   白掌柜愣住了,她看向徐掌柜,“什么新货?”   “这不是桌子上摆着的那些吗?刚才一下都卖没了。”徐掌柜说道。   白掌柜愣了愣,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慌忙冲进屋里去。   徐掌柜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跟着跑了进去。   原本摆着安宁送出的胭脂水粉的桌子,此时空空荡荡。   白掌柜哪里还不晓得这徐掌柜弄错了。   她跺了下脚,道:“那些才不是新货,老徐,你做事之前,怎么不先问问我啊?”   “啊?”   徐掌柜呆住了,“不是新货,那是什么?”   “唉,这事和你说不清楚。”   白掌柜又气又急,那些货能不能用,都尚且没试过呢,就这样卖出去了,回头出了事可是她们的错。   但,要把货收回来,那也是不成的。   八宝阁开店这么久以来,可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贸贸然把货收回来,那反倒要叫人起疑心了。   “白掌柜。”徐掌柜一张笑脸难得有这种没了笑容的时候,他皱紧眉头,道:“那些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瞧着,那些货竟然不比我们的货差。”   白掌柜一瞅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误以为那些货是其他店家的。   她叹了口气,心里头愁得很。   这叫个什么事。   白掌柜是又急又恼,她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眼前这桩子事情。   “白掌柜,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好是歹,您总归和我说一句,好叫我老徐心里有个底啊。”徐掌柜甚少见到白掌柜这样慌乱,心里也跟着没底了。   “老徐,咱们这回可闯出大祸来了。”白掌柜站住了脚,叹了口气说道,“那些货不是咱们的新货,是别人托我卖的,我还没来得及验货呢,你倒好,二话不说,拿去给卖了。”   徐掌柜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自个儿给摔了。   “那,那怎么办?”   这要是把八宝阁的招牌给砸了,别说白掌柜了,他们主子就能把他们骨头给拆了。   “怎么办?”   白掌柜没好气地瞪了徐掌柜一眼,这会子生徐掌柜的气也是于事无补了。   她长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也只能我不要了这张脸,花大价钱去把东西给买回来了。”   那些货物不多,卖的估计也就几家。   白掌柜只能祈祷那些夫人小姐能卖她一个面子,花多少钱,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让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不能毁了八宝阁的招牌。   然而。   白掌柜去了第一家,就碰壁了。   那家福晋和白掌柜见过几次面。   白掌柜是觉得那福晋好说话,又贪财,才第一家就去了她们家。   谁知道,门是进了。   可一提到被要把那些胭脂水粉买回来,那福晋却是当即变了脸了。   白掌柜心里当即咯噔了下,连忙笑着说道:“福晋,您就当帮我个忙,日后我必定千百倍回报您。我知道福晋您喜欢翡翠,我这儿有个翡翠镯子,配我可惜了,福晋瞧瞧,可合不合眼缘?”   白掌柜说着,示意丫鬟把盒子打开。   她的心里不禁一阵肉疼,这翡翠镯子价值几百两,可是她珍藏许久,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的好东西。   那福晋却看都不看白掌柜的翡翠镯子。   她扯了扯唇角,笑着说道:“白掌柜,咱们也算是认识久了,你就别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了。我知道,现在你们店里头新货都卖光了,大把人挥着银票要买,但是我好歹也算是个人物,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白掌柜听到这话,张了张嘴,不是,这什么意思?   没等她反应过来,解释清楚,那福晋已经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来,“好了,话就不必说了,镯子你也带走吧。我看在咱们这么多年情分上,就当今日这事没发生过。”   白掌柜瞠目结舌地被送出了府。   她上了马车,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最贪财的许福晋,怎么这回竟然这样的大气?   用十几两银子的胭脂水粉换几百两的翡翠镯子,这笔买卖,按理来说,她绝对不可能放过才是。   府邸内。   那许福晋对着镜子,细细地涂抹面脂,她边涂,边撇了撇嘴,说道:“那白掌柜怕是把我当傻子了,这些胭脂水粉这么好用,我用了几日,皮肤都变好了,若是卖出去,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新货呢?她想拿我的东西去讨好别人,怕是白日做梦。”   “可不是。”   丫鬟边伺候,边羡慕地说道:“如今京城里的福晋小姐们哪个不想要这些胭脂水粉。咱们才不上她的当咧。” 第三十五章   白掌柜连着跑了好几家。   却连一盒胭脂水粉都没拿回来。   而且, 她一开口,那些个福晋脾气好些的就跟许福晋差不多,端茶送客, 脾气不好的, 就直接开口问白掌柜是不是瞧不起她们这些老主顾了。   白掌柜是一头雾水。   直到有个福晋一时说漏了嘴,她才明白为什么这些福晋都不愿意退掉那些新货。   那福晋岁数不大,但是因着水土不服的关系,嘴边隔三差五就要长些小燎泡。   这些小燎泡可算是把这福晋给害惨了。   原本夫妻新婚燕尔, 正是该蜜里调油的时候,因着这燎泡的缘故,那福晋的相公都不怎么愿意和她同房, 夫妻关系僵持得很。   谁知道, 用了那八宝阁的新货,没几日, 嘴边的燎泡就消失了,而且还不留痕迹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   那福晋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道:“白掌柜, 不是我不愿意卖给你, 实在是你们这新货的确好用。白掌柜,你也帮着我留点心,要是有新货到了, 可得给我留一些。”   白掌柜诺诺称是。   等从府邸里出来, 上了马车。   她呆呆地在马车里寻思了半晌。   原来那些人不愿意把新货卖还给她,是因为那些新货好用的缘故。   “白掌柜,咱们现在去哪里?”   外头车夫见白掌柜久久不下指示, 连忙高声问道。   白掌柜恍惚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想了想, 道:“去八贝勒府上。”   白掌柜从安宁那里又讨回来了一些胭脂水粉。   不过,这些胭脂水粉,她不是拿出去卖,而是自己用。   她满心期待又紧张,到底这闹得那些福晋一个个都珍视如宝的胭脂水粉好到什么程度。   数日后。   看着镜子里如初生婴儿一般水嫩白皙的肌肤,白掌柜手一抖,险些把一盒鹅蛋粉给打翻了,她手忙脚乱,好悬才抓住那盒鹅蛋粉。   “连皱纹也没了。”   白掌柜凑近到那铜镜前,往常她都不愿意仔细照镜子,因为仔细一招,眼角的细纹就会显得特别清楚。   女人的年龄是个秘密,但是一旦皱纹爬上了脸上,这秘密就是个赤/裸/裸的秘密。   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白掌柜心里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这皱纹一没,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白掌柜美滋滋地对着镜子照了许久。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福晋小姐不愿意把买到的胭脂水粉让出来了。   这些胭脂水粉可比什么金银珠宝来得有价值多了。   “对了。我得去找八福晋商量商量这件事了。”   白掌柜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她起初心里的那点儿不愿一下都烟消云散,这笔生意做得值,那八福晋的胭脂水粉这么好,要是在外头一卖,保管叫其他家胭脂铺都要关门大吉了。   白掌柜这次来的态度,显然比起之前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安宁看在眼里,没有道破。   她笑着说道:“白掌柜今日的气色瞧着真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白掌柜未语先笑。   她道:“的确是有喜事。能和福晋一起做生意,岂不是一件大喜事吗?”   安宁听到这话,眉头挑了挑,她这些日没有出贝勒府,但是京城里头的情况也是了若指掌的。对于最近闹得那些福晋格格们不惜砸重金求的八宝阁的新货,安宁早已猜到八成是她的东西。   她不着急去找白掌柜,为的就是等今日白掌柜亲自找上门来。   “白掌柜,看来是拿定主意了。”   安宁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白掌柜倒没什么讪讪然的神色,她大大方方地说道:“八福晋,前些日子是我糊涂,一时没瞧出真佛来,如今还请八福晋原谅则个。”   安宁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咱们既是要做生意,本就该如此。老九是好意,但我们也不白占他的便宜。”   亲兄弟都尚且明算账呢。   她要是不显示自己的厉害,就去瓜分老九的利益,就算老九底下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要嘀咕的。   与其到时候落得埋怨,倒不如先显示下自己的厉害,好让别人也知道她不是白占便宜的人。   如今,这白掌柜不就是瞧见了那些东西的好,就巴巴地上门来了吗?   “福晋是个大气人。”   白掌柜对安宁是心服口服了。   她恭恭敬敬地说道:“来之前,民妇在路上想了几个合作的法子,福晋且听听,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再商量,如何?”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安宁抚掌笑道。   白掌柜想了想,斟酌了下字词,道:“民妇想着,咱们有两个合作的法子,一个是我们八宝阁帮着福晋卖,卖出的胭脂水粉则三七分,福晋这边只管提供方子,其他的事情则交由我们来做,到时候,一月一结,账簿也会定期交到福晋这边来过目;二则嘛,则是福晋不妨考虑以方子来与我们八宝阁合作,届时就是五五分账,我们八宝阁每月的利润都与福晋均分,不知福晋觉得这两个法子哪个合适?亦或者,福晋另有其他的法子,也可说说。”   安宁仔细琢磨着白掌柜的话。   她却没发觉,一旁的张嬷嬷等人已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那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八宝阁。   据说,八宝阁这胭脂铺铺如其名,几乎就是个聚宝盆。   人人都说这八宝阁日入斗金。   若不是这八宝阁的后台是九阿哥,早已被人吃入肚里了。   如今,她们福晋竟然要和这八宝阁合伙做生意了。   张嬷嬷等人心里是既惊讶又喜悦。   能赚钱,谁不高兴?   况且,不过是提供个方子,就能每月白赚那么多钱,这笔生意划算!   “就第二个方子吧。”   安宁思索片刻后,拿定了主意,说道。   这两个法子都是有利有弊,第一个法子说不定赚的钱会更多,但是这样,就显得算计得太过清楚。   远不如第二个法子来的叫人心里头舒坦。   “那就依着福晋了。”   白掌柜见安宁拿了主意,脸上登时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说完这句话,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来,“福晋,这些日子,那些福晋小姐们都在催我们八宝阁赶紧出新货,您瞧……”   安宁笑了笑,她道:“我早已准备好方子了。绀香,去把台上那匣子取过来。”   绀香应了一声,连忙走进里头去拿了匣子过来,转交给白掌柜。   白掌柜拿到匣子,心里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安宁叮嘱道:“白掌柜,这里头的方子都在里面,还有一瓶玉露,是我精心调配的,白掌柜只管按着方子让人调制就是。至于玉露,您每个月打发人过来取便是了。”   白掌柜连连道是,她心里有些疑惑,玉露?   安宁瞧出她的心思,笑道:“我这些胭脂水粉之所以那么好用,全靠那玉露,你也不必担心那玉露不够用,那玉露无需多放,你让人做胭脂水粉的时候,略用上一些就够了。”   “是,民妇知晓了。”   白掌柜这才恍然大悟。   安宁知晓白掌柜这会子必定急着让人去调配新的胭脂水粉,便也不多留她,略说了几句话,就让张嬷嬷把她送了出去。   张嬷嬷回来后,满脸笑容。   她道:“原来福晋前些日子做那些胭脂水粉,是为了这事。”   “可不是。”   安宁笑道,“今日可算是把事情了了,也算是了结了我一桩心事了。”   她想了想,道:“这事是好事,咱们今儿个不妨庆祝一下。”   “那不如等晚膳,爷回来了,再一起庆祝一番,如何?”   张嬷嬷说道。   安宁略一思索。   这次生意,要是没有胤禩在里头牵桥搭线,怕是没法子做成的。   而且,老九那边也得他去还人情,不请他,说不过去。   “好,就照嬷嬷的意思去办吧。”   安宁说道。   胤禩回来的时候是酉时时分。   天已经彻底黑了,外头的风刮得不小,他走进屋里,带着一阵风也跟着进来。   “爷回来了。”   安宁起身,走到胤禩身旁,帮着把他的披风给取了下来。   胤禩瞧了眼桌子上摆着的膳食,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用膳?”   安宁道:“这不是在等爷回来吗?今儿个我们的生意做成了,想着和爷一起庆祝一番呢。”   安宁对事情都算得很分明。   她是不喜书里头胤禩的所作所为,但是这次生意,要是没有胤禩,她要达成目的,不知得花多少工夫,走多少歪路,故而该记的恩情还是要记的。   “已经好了吗?”   胤禩笑道。   “好了,都说定了。”安宁回答道,她举起一杯酒来,递给胤禩,“这次生意能做成,要多谢爷,我敬爷一杯。”   胤禩接过酒杯,却没有急着喝,反倒是道:“这酒不该福晋敬我,该我敬你才是。你这阵子的操劳,全都是为了我们,辛苦福晋了。”   胤禩说完话,和安宁碰了下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安宁一脸懵逼。   等等,这家伙说的什么?   为了“我们”,哪里来的“我们”,她这次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跑路啊?! 第三十六章   安宁满脸复杂。   在胤禩疑惑的眼神下, 她一口将酒杯的酒水喝下,内心万分苦涩。   虽然说她是有打算分给胤禩一些利润,但是, 听到胤禩这话, 还是不禁悲从心来。   那可是她将来跑路的钱。   若是搁在平时,安宁必定能够将心里的这点儿小情绪掩藏得好好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有些绷不住自己的神色来。   胤禩见了, 就误以为安宁是替做生意的事情担忧呢。   他拍了拍安宁的手背,宽慰道:“你不必操心太多,老九的人是信得过的, 也有本事, 这事交给她们去办,便是了。”   安宁沉默许久, 才道了声是。   内心委屈巴巴。   她的银子!!   张嬷嬷在一旁瞧着他们夫妻相处“和睦”的样子,欣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安宁这边事情一完,就撒手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   单是冲着老九, 她便相信那白掌柜能够把这买卖做好,做大了。   白掌柜也的确有本事。   她知晓这些新货很受那些福晋小姐们的欢迎,若是换了寻常的掌柜, 恐怕早就恨不得日夜赶工, 一下子把货给卖了出去。   那白掌柜偏不这么做。   她先放出风声,说是又来了一批新货,消息传出没多久呢, 八宝阁的门就被那些权贵家的婆子们给堵了,水泄不通。   一辆辆马车堵在了八宝阁门前的大道上。   直接把那能并行两辆马车的大道给堵得连人都过不去。   八宝阁的大门更是险些给人拆了下来。   “是我先来的, 我们府上是兵部侍郎,掌柜,先做我们家买卖!”   一个婆子扯着嗓子喊道。   手中还挥着银票。   “你们家先来的又如何,我们可是前些日子就下了订的。”   “可不是,再说你们家事兵部侍郎又如何,我们家还是工部尚书呢。”   众婆子们七嘴八舌,纷纷吵着闹着,挥着银票要把那福晋格格们三令五申一定要买到的胭脂水粉给买回去。   要知道,她们一早收到消息,就被她们家福晋格格们打发了出来,务必要买到这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才能够回去。   “九哥,你这八宝阁生意这么红火啊。”   胤誐掀开车帘,从车窗往外看,瞧到八宝阁这样红火的情况,都惊呆了。   胤禟凑上前去,疑惑地皱了下眉头,这是个什么情况?   八宝阁的生意什么样,胤禟是了解过的,虽然说生意红火,可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过。   “要不要下去瞧瞧?”   胤誐瞧出他九哥的神色有些不对头,便主动说道。   胤禟点了点头,道:“是要瞧瞧,这前门是不能进了。咱们现在要是下去,肯定进不去,从后面进去。”   他吩咐了一声,那驾马车的车夫立即应了声是,架着马车往后头走去。   八宝阁后院的门是紧闭上的。   车夫下车,在后门敲了一会儿,才有小二问了一声:“谁啊?”   “是九爷来了。”   车夫回答道。   里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那小二进去报信,随后那木门吱哑一声打开。   “九爷,您来了。”   白掌柜是匆匆忙忙从前头跑过来的,满头是汗。   胤禟留意到这一点儿,心里不禁起了几分疑惑。   这白三娘素来好强,因着是个女人,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常要叫那起子小人们说闲话,故而她越发好强,什么事都要做的滴水不漏,比人强才是。   今日这样的模样,倒是少见。   “嗯。”   胤禟边嗯了一声,边往里头走去。   胤誐也跟着进去。车夫留在后门口守着。   白三娘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九爷年纪小归小,本事可不差。   白三娘将二人引着进了里头的屋子,又吩咐了下人下去端茶来。   她还要叫人去传点心来的时候,胤禟摆了下手,“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我这次来,不过是路过的时候瞧见前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过来问问便是了。”   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   白三娘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她笑着说道:“爷来得正好,咱们八宝阁如今的胭脂水粉卖的那叫一个好,今日的货,方才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光了。”   “你们进了多少货?”   胤禟不由挑眉,问道。   白三娘从桌子上取出一本账簿,递到胤禟桌前,道:“爷,您瞧瞧,我们今日进了大概有五百盒货。”   “五百盒货?”胤禟眉头微微拧着,神色有些惊奇。   这五百盒货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光,这速度也够快的。   要知道,他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价格可不便宜,怎么可能卖得这么快呢?   胤禟神色疑惑地看向白三娘。   白三娘是个心思灵巧的,一瞧胤禟眼神,就几成猜到他们家爷之前估计是没认真听她回话了,她笑着说道:“爷是有所不知,前阵子我们卖出的那批新货,可算是在整个京城引起了一场风波了。不少福晋格格用了咱们家的胭脂水粉,那姿色是一日比一日好看。其他福晋格格是早就有心要买。今日我才刚放出风声,那些福晋格格生怕咱们家的胭脂水粉给卖断货了,便纷纷派人前来。所以,才卖的这么快。”   “竟这么有效?”   胤禟和胤誐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白三娘道:“可不是。不是我吹牛,咱们家的胭脂水粉,怕是比宫里头用着的还好。”   “有这么夸张吗?”   胤誐不信。   要是旁人说这样的话,白三娘必定要和他辩驳几句。   但这话是胤誐说的,白三娘只好笑道:“十爷,当着您二位的面,我怎么敢说假话呢?况且,要是那些胭脂水粉不好用,宫里头的贵人也不会偷偷摸摸差人来买了。”   连宫里头的贵人都差人出来买?   胤禟和胤誐两兄弟这回是真被惊住了。   胤禟起初压根没有把安宁给的新方子当回事,他只当八嫂是怕空手套白狼不好意思,却没想到,安宁给的新方子竟然这么有效。   若只是那些福晋格格们动心,胤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连宫里头的贵人,都打发人来买。   那可就不同了。   胤禟让白三娘取了些新货来。   他打量着那些装在缠枝镀银盒的胭脂水粉。   若白三娘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些胭脂水粉可就了不得了。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宫里头。   这宫妃们用着的胭脂水粉都是上等的贡品,以往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是不错,但是比起宫里头,还是逊色了不少。   如今,竟然发生了这等事。   胤禟让白三娘把这些胭脂水粉给收拾了起来。   他也不去忙之前的事了,反倒是回宫里头去了。   “不是,老九,咱们这次出来不是要去斗蛐蛐的吗?”   胤誐一脸懵逼地看着马车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为了今天,他可等了好些日子。   像他们这样岁数的阿哥,身上虽没有差事在身上,但也不是能够随意走动的,康熙已经回宫,要是他们随随便便出宫行走,指不定就被哪个兄弟捅到康熙面前去了。   “老十,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斗蛐蛐的事,以后再说。你放心,我也不亏待你,回头儿我把我那只常胜将军送过去。”胤禟说道。   胤誐听到这话,当即点头道好。   胤禟的那只蛐蛐,他可是觊觎已久了。   如今这么容易就得到,他立即没有怨言了。   回到宫里。   胤誐去了阿哥所,胤禟却是带着白三娘打理好的胭脂水粉去了翊坤宫。   宜妃才刚午睡起。   她一脸慵容,如牡丹初绽,国色天香。   几个宫女伺候着她。   见到胤禟进来。   宜妃眼皮抬了一下,捧着茶盏,翘着兰花指,慵懒地说道:“不是说今儿个出宫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娘,我有事和您说。”   胤禟说道。   宜妃抬起眼来,定睛看了下胤禟,见他一脸正色,心里觉得奇怪,今儿个老九不是和老十出去斗蛐蛐去了,这是碰到什么事了。   宜妃在这会子时候,也是不慌不忙,到底是历练过来的人。   她略略抿了口茶,将茶盏搁在桌上,“清彤、伊思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娘娘。”   宫女太监们应声退了下去。   “清彤,伊思,你们两个去把着门,留意外头可有人。”   宜妃又对两个心腹宫女嘱咐道。   两个宫女诺诺应声,退到门边去。   宜妃这才说道:“行了,人已经打发了,到底有什么事,瞧你这紧张模样。”   胤禟冲着宜妃笑了一下,将手上的包袱打开,“娘,您瞧瞧。”   宜妃接过胤禟手里递过来的胭脂水粉,随意打开了一盒胭脂,粗粗瞥了一眼,“你带这些个胭脂水粉来,做什么?莫不是知道孝敬你老娘了。”   “哪里?娘哪里就老了。”胤禟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他笑着说道:“娘,这是我和八哥一起合伙做的生意,这些胭脂水粉都是用的八嫂给的方子。”   “这事,你不是说过了吗?”   宜妃疑惑地抬眼。   “可是,娘,您不知道,现在这生意可不得了了,红火到连宫里头的贵人都买了这些胭脂水粉呢。”胤禟带着几分激动、几分兴奋地说道。   宜妃神色一顿,垂下眼睑,打量手头上的胭脂。   她伸出手轻轻在那胭脂上挑了一下,抬眼看向胤禟。   胤禟立即会意,乖巧地伸出手背。   宜妃缓缓地在胤禟手背涂抹了下。   她看了下颜色,“倒还真是不错。”   胤禟和郭络罗氏合伙做生意这事,宜妃是知晓的。   她对这事不甚在意,但要说高兴那也不是,老九做生意,宜妃向来都是由着他去,要怎么处理生意上的事,也是胤禟自己拿主意,她甚少插手。   不过,胤禟有时候也会和她说说生意上的事情。   免得他老娘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遭人算计了。   这次也不例外。   胤禟早早就告诉了宜妃。   宜妃对此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头是有些不高兴的。   八宝阁生意红火,已经步入正轨,只要不出乱子,保准定是个聚宝盆。   骤然多了些人来分利润,宜妃身为胤禟的母亲,自然是向着胤禟,她心里不高兴,理所当然。   不过,胤禟话都已经答应了,而且这又是他的事。   宜妃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没想到。   这郭络罗氏却是个懂事的,拿出这些胭脂水粉的方子来。   宜妃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些。   至少这郭络罗氏是个懂事的,知道不吃白食。   但,现在听到胤禟的话。   宜妃很快意识到情形恐怕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老八老八媳妇占了她们便宜了。   “哪里就只是不错呢,娘。”胤禟道:“您是不知道,那八宝阁门口都被那些个婆子们给堵死了。孩儿还是头一次见人巴巴地把钱送上门,还怕别人不收呢。”   “真有那么夸张吗?”   宜妃半信半疑,她盖上胭脂盖子,道:“你可别吹牛吹上天了。”   “娘,孩儿什么时候骗过您了。您要是不信,这些东西您让宫女们试着用几日,就知道效果了。”胤禟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   “行了,瞧你激动那样。”宜妃嗔了他一眼,道:“东西我就留下来了。你娘我啊,也知道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胤禟露出一个笑容来。   “娘真是天下间第二聪明的人,实不相瞒,孩儿前些日子在功课上有些疏忽,被皇阿玛批评了几句,娘,您发发善心,帮我说几句好话。”   宜妃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这小子无事是不会献殷勤的。行了,这事就交给我。”   “哪里的话,孩儿可孝顺了,这不,知道这些胭脂水粉好用,就巴巴地给娘送来,连今日和老十的约都爽了。”胤禟抱着宜妃的手笔撒娇道。   宜妃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虽知道他的话是七分真三分假,也只当做不知道,满口应下。   胤禟见如了意,又陪着宜妃用了一顿晚膳。   晚膳过后,宜妃对着镜子,突然才想起胤禟送来的胭脂水粉,她对给她梳头的清彤说道:“清彤,下午胤禟拿来的那些胭脂水粉,你取些去给底下的人用,过几日来告诉本宫那些东西如何。”   “是。”   清彤停下手上的动作,屈膝行了个福礼。   宜妃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她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容貌,她是十五年进的宫,如今也有三十多岁了,即便保养得好,容貌到底比不上年轻时候的娇嫩。   一想到这里,宜妃就冷不丁想起胤禟说的那句连宫里的贵人都打发人来买的话,她的神色微微凝了凝,能让那些个眼里只往上瞧的女人愿意用这些外头的东西,那些胭脂水粉指不定还真的不同寻常呢。   这么一想。   宜妃就变了主意了。   她道:“清彤,你每日来回一次情况,记住,这事,不要往外传了。”   若是这些胭脂水粉真有奇效,那,可就是争宠的法宝。   男人都是喜好容貌好的,她若是能让自己恢复二八年华时的娇嫩,那宫里头的其他人,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清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了声是。 第三十七章 第一更   胤禟在宜妃宫里头说的话是半句没有假。   不过, 他只晓得八宝阁的生意要红火了起来,却万万没有料到,八宝阁的生意火到这样的程度。   已经有人出高价, 愿意用一千两来买一盒水粉。   这简直叫人难以相信。   一千两, 这是个什么概念。   寻常一家三口,一年的花销顶天了也就是两三两。   这一千两的价格,足可以买一幅名画了。   在外人看来,这些个福晋小姐们简直是疯了。   但是, 在那些福晋太太们眼里,这一千两,却花得很值。   与其让家里的男人花一千两出去外面包戏子、养外室, 倒不如花一千两, 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把男人的心留住的好。   这可不是她们的一厢情愿。   而是确实有福晋靠着八宝阁的胭脂水粉, 重新把自家男人笼络住了。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端茶送客把白掌柜的许福晋。   那许福晋原本和许大人夫妻之间不过尔尔罢了,因着这些日子用了八宝阁的胭脂水粉, 容貌越发出挑, 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似的。   夫妻之间的关系竟一日比一日好。   如今,夫妻的关系好到简直是蜜里调油。   有许福晋这样的例子在,那些被妾侍夺去宠爱的福晋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都想着借着这八宝阁的胭脂水粉让自己姿色越发好, 好和那些妾身们争宠。   而那些妾侍,一方面是怕那些福晋真的得宠,一方面也是同样想要争宠。   至于未出阁的格格们, 也同样爱美,谁不想自个儿漂漂亮亮的, 就算不为将来进宫大选做准备,艳压群芳也是个好事啊。   这一来二去。   再加上那白掌柜有意无意地进行饥饿营销。   没多久。   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就彻底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声。   白掌柜来送东西的时候,还跟安宁说道:“八福晋是有所不知,现在听说连八大胡同里的那些女人,但凡有人肯给盒胭脂,都情愿倒贴了呢。”   这是拿来说笑的话,安宁听了也便笑笑,没多什么。   小丫鬟端上茶来,白掌柜接过茶盏,道了声谢,又对安宁说道:“福晋,这回我是来给您送钱了的。”   “这么快?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吧?”   安宁很是诧异地看向白三娘。   白三娘笑着说道:“福晋,的确是还不到一个月,不过,民妇想着,这个月的生意这样的好,合该让福晋开心开心。您瞧瞧账簿。”   白三娘递过两本账簿过来,这一本是他们这边的,一本是给安宁的。   安宁接过手来,粗粗瞧了一番。   她的视线在这个月的净利润上顿了一下,眸子里掠过惊奇的神色,一万两?!!   安宁的呼吸不由得一滞,捏着账簿的手指指节发白。   这么多钱?!   “白掌柜,这账会不会算错了?这么短时间赚了这么多钱?”   安宁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白掌柜。   白掌柜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道:“福晋,这还算是少的呢,民妇为了日后的生意着想,每日都是限量出售那些胭脂水粉,这才赚得这么少。倘若是放开了卖,岂止一万两。”   白掌柜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大气十足。   首阳、绀香几个丫鬟和张嬷嬷等人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她们一个月的月例也才几钱银子罢了,张嬷嬷最多,也就二两一个月,但是,福晋的生意一个月竟然赚了这么多钱,这恐怕是她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安宁盯着账簿,心里头突然涌出一阵狂喜来。   她按耐住心里的喜悦,故作镇定地说道:“白掌柜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是了。”   “民妇不过是有点儿小聪明罢了。”   白掌柜谦虚地说道。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这里头就是福晋这个月的分红。”   安宁冲绀香示意了一眼。   绀香上前接过,拿着那荷包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了。   这可是一万两银票!   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面额的银票也就是几百两罢了。   如今竟然能亲手摸到这一万两银票。   “既然白掌柜今日来了,那我也不让你多跑一趟,嬷嬷,去把我梳妆台上那瓶子取过来。”安宁笑着对白掌柜说道。   张嬷嬷应声去取了瓶子来,递给了白掌柜。   白掌柜小心翼翼地接过瓶子。   这些日子里,白掌柜跟着那些人调配方子,发现八福晋给的方子里最重要的还是这瓶子里的东西,若是添加的多,功效就好,添加的少,功效就差了一些。   至于那些胭脂水粉的方子,虽然也不差,但是也不过是普通的方子罢了。   白掌柜慎重地把瓶子放好。   安宁又和她说了几句,才让人把她送走。   等白掌柜一离开后。   安宁拿起白掌柜给的荷包,迫不及待地取出了荷包里的银票。   “真是一万两啊。”   绀香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决定这几日都不洗手了,这可是拿过一万两银票的手。   说不定能给她带来点儿财运呢。   “奴婢听外头人说,现在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卖的可好了,没想到生意竟做到这样好。”张嬷嬷也是一副感慨激动的模样。   “也是那白掌柜有本事。”安宁说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要是没有胤禟的八宝阁早已打出名声,就算她的东西再好,要做到像现在这样红火,总归是需要点儿时间的。   安宁看着手里的银票。   她想了想,道:“嬷嬷,你去派人带句话给爷,问他今儿个夜里回不回来?要是回来,就请他到我们这里来,今夜我摆宴请他。”   “好。”   张嬷嬷满脸喜色,立即就叫了小厮带话去了工部衙门。   工部衙门里头众人见到八贝勒府上的人来,心里都不禁松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这八贝勒府上的人来,这八贝勒就能准时准点离开工部了,他们这些人也能回家里好好休息一晚上了。   扪心来说。   八贝勒做得着实可圈可点,事无大小,俱都亲自操办,并且,胤禩这人温和,对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很不错,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而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而且,他们沾了八贝勒的光,这些日子白吃白喝八贝勒府上送来的好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算有些人是其他阿哥的人,也不得不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但是。   这八贝勒爷什么都好。   就是有一点儿不好,实在太认真负责了。   工部的事枯燥范围繁琐,那些老人都尚且觉得不耐。   偏他年纪不大,却比谁都沉稳,事事妥帖。   其他人一看,连八贝勒这等皇子龙孙都得这样负责,他们怎么好意思磨洋工?   一时间。   工部上上下下莫不在胤禩的带动下,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中。   胤禩到工部不到半年,就直接帮着工部把前几年压下来的事都处理完了。   所有人都对他是心服口服了。   因此,众人更加不敢迟到早退,还在胤禩的带动下,“主动”地留在衙门里头加班。   六部风气里,工部的风气竟在这段时间是最好的。   “嗯,你回去告诉福晋,说我今晚酉时就回去。”   胤禩微微点了下头,道。   “是,爷。”   小厮满心欢喜地回到贝勒府里传了话。   张嬷嬷赏了他一个荷包,喜的那小厮连连磕头。   “怎么样?爷怎么说?”   安宁见张嬷嬷回来了,便问道。   张嬷嬷道:“那小厮说了,爷酉时就回来,福晋既然要设宴款待爷,那今儿个晚膳要让厨房准备些什么?”   安宁歪头想了下,道:“就让厨房做个鱼羊火锅吧,再挑些新鲜的菜,把鱼肉、羊肉、虾、豆腐、萝卜都准备一些,另外,再准备一壶好酒。”   “好。”   张嬷嬷应了下来,退了下去。   这般吩咐了一番,反倒是把安宁的馋虫给引了出来。   前阵子她吃过一回这鱼羊火锅,着实鲜美得很,鱼肉鲜美嫩滑,羊肉肥瘦得宜,且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再加上些许嫩豆腐、萝卜在里头慢慢炖着吸那汤汁,更是叫人恨不得把锅底也吃了。   别的不说,那汤汁拿来拌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倘若不拌饭,取些筋道的面条在里头煮一煮,也是一种美味。   安宁这么一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酉时差一刻的时候,晚膳就已经准备好了,设在偏厅里面。   胤禩是个准时的人。   说是酉时到,便不会迟到一刻。   按理来说,这晚膳本该等他到了,才上。   但是火锅这种东西不同,汤底得先滚开,才能吃。   张嬷嬷想着,要是爷回来了,汤底还没烧开,那毕竟不好。   爷在外头忙了一整日,回到府上的时候肯定已经饿极了,故而就提早了些让厨房的人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故而。   安宁在一旁闻着那火锅不断传出来的香味,她的肚子都快唱起空城计了。   喝了一口茶。   安宁压住自己想往那边瞧的欲/望。   她看了看屋里的自鸣钟,快酉时了,“爷怎么还没来?嬷嬷,你打发人去外头瞧瞧。”   胤禩正往里走,听到这话,脸上便出了几分笑意。   “福晋,这么想我呢?” 第三十八章 第二更   安宁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她心道, 她哪里想得是他,分明想得是火锅。   “爷回来了。”   安宁心中腹诽,站起身来迎。   “嗯。”胤禩眼神从偏厅里摆了一桌子的好菜上扫过, 眼神最后落在安宁身上, “今日不年不节的,福晋这是?”   他说这话,是十足的调侃,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安宁没好气地斜眼嗔了他一眼, “爷心里臣妾便是那么抠的人吗?便是不年不节,咱们府上,几时薄待过您?”   胤禩被怼了一句, 非但不恼, 反而还露出几分笑意。   丫鬟端上了铜盘让二人净了净手。   桌子上火锅的汤底烧得正旺。   白色汤底咕噜噜冒着泡,一股子鲜香味在空中蔓延开来。   明黄的烛火下。   胤禩瞧着一桌子的菜, 心里生出几分温馨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看向安宁,却见安宁瞅着一桌子的菜,眼睛熠熠生辉, 不禁失笑了一声。   安宁不解抬眼看向他, 眼睛眨了眨,意思很明显——爷是在笑什么?   胤禩抿了抿唇,一双眸子里温润如水, 叫安宁心里突地跳了下。   他摇了摇头, 道:“没什么。”   安宁觉得疑惑,但很快就转移开注意力。   她早已被那汤底馋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便主动对胤禩说道:“爷, 这汤底很不错,是厨房的大厨子用您先喝一碗垫垫肚子吧。”   “好。”   胤禩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丫鬟用勺子舀了两碗汤。   一碗送到胤禩面前, 一碗送到安宁面前。   胤禩喝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的确不错。”   安宁顿时眉开眼笑,一双眼睛都笑得弯成了小月牙。   胤禩不觉失笑。   他拿起汤勺,喝了口汤,道:“厨房的手艺不错,解文海,就赏他们一个月的月例吧。”   解文海在一旁,应了一声,下去传赏去了。   他走出院子,瞧见个小太监在外头候着,想了想,认出他是在安宁院子里伺候的小太监秦喜来,有心卖他一个人情,便冲他招了招手。   “解公公。”   秦喜来连忙快步走了过来,打了个千,行了个礼。   “小秦子,你去厨房那里说一声,说爷看赏他们一个月的月例,让他们日后好生伺候着。”解文海打量了秦喜来一眼,笑眯眯地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秦喜来喜不自禁,他哪里不晓得这是解文海给他机会,立即爽快地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厨房的刘太监听到胤禩赏他,喜得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   他喜的倒不是冲着那一个月的月例,而是胤禩的赏。   这至少说明胤禩对他的手艺很满意。   “秦公公,这里一些意思,你拿回去买点儿酒喝。”   刘太监磕完头,起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荷包来,塞到秦喜来手里。   秦喜来笑着收下。   刘太监又把他送出了门口。   有人瞧不过眼,一个福晋院子里的小太监罢了,也值当刘太监这样殷勤,那人低声啐了一声,但刘太监却当做没听到,自顾自做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他虽然年老,但瞧得可比厨房里头这些家伙清楚多了。   这些个家伙前阵子纷纷去捧那张氏的臭脚,殊不知,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要他说,他们爷心里最疼的人还是福晋。   且不提厨房这边刘太监怎么想。   安宁那头,两人已经用完了晚膳,正用丫鬟端上来的清茶漱口。   漱口罢。   丫鬟们又重新捧上热茶来。   胤禩和安宁并肩坐在榻上。   安宁这才说起白日里白掌柜送银子来的事。   听到金额的时候,胤禩稍微撩了下眼皮,一双黝黑的眸子从茶盏边斜看了过来,烛火下,他的面容越发显得温润如玉,他眉头微怔,“这白掌柜会不会算错账了?”   安宁没好气地斜眼白了他一眼,“爷觉得是算多了还是算少了?”   胤禩一听语气,他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即立即道:“当然是少了,以我们福晋的方子,怎么着也得赚个十万百万。”   安宁没绷住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白了胤禩一眼,“十万百万,要是这么短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那我可就不必愁了。”   胤禩笑着握着她的手,“感情福晋天天愁的是这个啊,那可真是辛苦福晋了。”   “那可不。”安宁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何其熟练,她道:“爷知道就好。”   “这一万两,福晋就留着自个儿花吧。”胤禩说道:“府里的花销开支,一应从我私库里出。福晋也不必替我担心,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   安宁一眼惊诧地看向胤禩。   要说胤禩的家底。   那没有人比安宁更清楚了。   过年的时候。   安宁要筹备给各处的年礼,胤禩打发了个太监叫田永铭的把他私库单子拿了过来。   胤禩是多罗贝勒,一年的俸银2500两,禄米2500斛。   这2500两是不少,但是一年到头那么多应酬,再加上要养底下的门人清客,以及康熙、太后、太子爷、大阿哥等人的生辰礼,这七七八八加起来,花销可就大了。   而胤禩又是个除了冰炭孝敬一概不收的,那私库单子寒酸可怜到叫安宁都不禁深深同情。   “皇阿玛赏了些。”   胤禩说得云淡风轻。   要是让康熙听到了,保管能摔他一个“滚”字。   前些日子。   康熙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留在京城里工作的几个儿子们的工作询问了一遍。   其中,胤禩的表现很让康熙吃了一惊。   说句实在话。   康熙把胤禩调到工部去,并不是有多看好他,而是想着让他到工部历练一番的心态。   却没想到,胤禩的表现很让他惊喜。   对于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的称赞。   康熙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早已乐翻了。   他一高兴,就让梁九功传了胤禩进来。   康熙对儿子们一向大方,直接就让胤禩提个要求,打算好好犒赏他。   谁知道,胤禩却说想要银子。   康熙当即,脸就拉下来了。   他直接问道:“你每年俸银2500两,难道还不够吗?”   胤禩也是个实诚人。   横竖他现在也没了什么争夺九五之位的意思,也晓得康熙这个人,只要你不作死,觊觎龙椅,再怎么蹦跶,他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便叹了口气,像模像样地跟康熙算了一笔家常账。   算到最后。   胤禩还可怜兮兮地说道:“皇阿玛,儿臣以前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如今出宫建府了,才晓得原来那么一大家子着实不易。”   康熙的嘴角抽了抽,却隐隐有些被说服了。   一旁,梁九功听得父子俩这一番对话。   早已替胤禩捏了一把冷汗。   这八贝勒,也着实太实在了。   哪个阿哥这种时候会真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客套一番,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罢了。   也就八贝勒这人,竟敢当着万岁爷的面儿说要银子。   “梁九功,你去拿几张银票给他。”   康熙摆了摆手,恨不得胤禩赶紧滚蛋,别碍到他的眼睛。   梁九功心里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就瞧见胤禩脸上露出了一个顺心如意的笑容。   梁九功连忙脆声应了声是。   回头去琢磨了下,取了三张一万两的银票。   不多不少,刚刚好。   “多谢皇阿玛。”   胤禩接过银票,利落地给康熙行了个礼。   康熙瞧他脸上的笑容,就觉得牙痒痒。   他道:“拿了银票,赶紧出去。”   胤禩也不慌,屈膝行了个礼,道:“那儿臣就不打扰皇阿玛处理国事了。”   说完这话,他就退了下去。   康熙黑着张脸。   他扫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身子都僵住了。   这万岁爷是……   “这件事不可外传。”   康熙半晌后,才咬牙说道。   梁九功立即应了声是。   心里暗暗惊奇不已。   他是跟在康熙身边的老人。   康熙是喜是怒,再没有比梁九功摸得更清楚的人了。   现在,万岁爷的心情竟然还不错??   梁九功彻底糊涂了。   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梁九功其实想得也没错。   只是,他忘记了,康熙再怎么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一个人。   他对他的儿子们都是有几分慈父之心的。   胤禩这样“放肆”,反倒显得真了些。   而且他也不是个莽撞的人,把握好度,反倒叫康熙觉得这个儿子有几分真实。   在乾清宫里发生的这些事。   胤禩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   他把三张银票一张没落都交给了安宁。   安宁看着手上的银票,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胤禩瞧她那呆滞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他放下茶盏,伸出手去捏了捏安宁的鼻尖,道:“福晋,是欢喜得回不过神来了不曾?不过三万两,你就这模样了。”   “这三万两……”   安宁回过神来,她往后躲了躲,拍开胤禩的爪子,觉得手头上这三万两有些烫手。   “给你,你就花。”   胤禩果断地说道。   “可是…”   安宁有些迟疑。   她一直把她和胤禩分得很清,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贸贸然白得了胤禩的银票,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福晋怕什么?这银票来历干净得很,你拿这些银票,置办些珠宝首饰也好,做几身衣裳也好,眼瞧着这天气就要热了,福晋也该做几身好看的春装了。”   胤禩笑盈盈地看着安宁。   安宁怔了怔。   她捏着手中的银票,心里头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倘若这一切都是胤禩为了张氏而装出来的,那他未免也演的太好,以至于连她都有些动摇。   倘若不是,那又是怎么回事?   “收下吧。”   胤禩把银票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安宁的手心里。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道:“我也困了,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吧。”   “那奴婢这就去命人准备热水。”   张嬷嬷连忙说道。   胤禩点了下头。   张嬷嬷忙吩咐人去提热水来。   安宁还在对着银票发呆。   胤禩见屋里的下人都不在,便凑到安宁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安宁的脸一下燥得通红。   她剜了胤禩一眼,将袖子里的一万两银票拍到胤禩身上,“既是如此,那爷也该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胤禩从善如流拿过银票,“这个容易,我屋子里就养着咱们的儿子呢,偏偏你不认。”   安宁愣了下,正要问什么儿子,突然瞧见胤禩促狭的眼神,一下明白了过来,胤禩说的是那只八哥呢!   她没好气地嗔他一眼,“那是你儿子,可不是我儿子。”   “别啊,那宁宁还叫你娘呢。”   胤禩笑着说道。   却不觉一时嘴快,说漏了话。   安宁立即瞪眼,“你把那只八哥叫宁宁!”   胤禩顿了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话题,“今晚的火锅还真挺鲜的。”   “你别转移话题。”安宁羞恼道。   张嬷嬷等人带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就瞧到胤禩和安宁在榻上闹成了一团。   首阳正要往前走,张嬷嬷却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了出去。   她们悄悄把门给带上。 第三十九章 第三更   胡闹了一番后。   胤禩才传了张嬷嬷等人进来。   胤禩和安宁二人洗完澡, 二人在床上躺着。   烛火熄灭。   一室寂静。   好半晌功夫。   安宁才休息够,睁开眼睛。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胤禩的眸子盯着她, 也不知盯了多久。   “爷, ”   安宁开口。   “怎么了?”   胤禩问道。   安宁低声说道:“臣妾想着,咱们和九弟做生意这件事,总得和惠妃娘娘和良贵人说一声,如今生意做得这么大, 若是不到宫里,和二位娘娘说一声,到底不好。”   胤禩心里熨帖。   他知道安宁其实只需告诉惠妃娘娘便足够了, 他身份敏感, 连带着安宁也跟着处境尴尬,要是和良贵人走得太近, 惠妃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膈应的。   别的不说,胤禩知道, 德妃就能拿这件事膈应惠妃。   到时候, 真正受苦的还是他娘。   胤禩拍了拍安宁的肩膀,他道:“娘那边,我来说, 你只需告诉惠妃娘娘就行了。”   “那依你。”安宁想了想, 答应了下来。   翌日一早。   胤禩陪着安宁用完早膳才去的工部衙门。   安宁等胤禩走了之后,才命人备了马车去直郡王府。   她虽是八福晋,但是无召不得进宫, 要进宫还得去寻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帮忙才行。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个爽快人。   听了安宁进宫的由头后,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不过。   她好奇地问安宁道:“八弟妹, 你们那些胭脂水粉真那么有效吗?听说现在外头一盒价值不菲呢。”   安宁道:“要是别人我定要谦虚一下,不过,既然是大嫂问,那我也就不说假话了。”   安宁这句话,把伊尔根觉罗氏给说笑了。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安宁,道:“你啊,这张嘴怕是天底下没人说的过你。”   安宁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说真话罢了。难不成大嫂还不让我说真话了”   “好,好,你说。”伊尔根觉罗氏笑道。   安宁道:“要说效果,大嫂不必看别人,只看我便是。您摸摸我这皮肤。”   她侧过脸去。   伊尔根觉罗氏早已羡慕安宁那如白玉一般的皮肤久矣,当下伸出手在那皮肤上一摸,只觉如触及暖玉一般,且凑得这般近,竟瞧不出半点儿瑕疵来,不觉惊了。   “当真这么有效?!”   “那可不是。”安宁道:“别的不说,我们府上那四位格格用得可都是我给的胭脂水粉,上回大嫂你们来,不是说了她们四位比在宫里更出挑了吗?这都是我那些胭脂水粉的功劳。”   安宁一番话,把伊尔根觉罗氏给说动了。   她愣愣地打量着安宁的皮肤,想着倘若自己也是这般肤若凝脂,那岂不是?   安宁一瞧她神色,就猜出她此时在想什么,立即便道:“大嫂若是不嫌弃,我也带了一份给您,您且试着用用。”   安宁朝莹时看去。   莹时立即捧上一匣子上来。   伊尔根觉罗氏怔了下,随即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大嫂这话可就见外了。”安宁翘起唇角来,道:“我今儿个匆匆来求大嫂帮忙,大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若是大嫂连我这点儿小心意都不肯收,那我可要不高兴了。”   伊尔根觉罗氏听安宁这么一说,眼神在那匣子上扫了一眼,顺水推舟地答应道:“好,那我便收下了。”   “这才是嘛。”安宁道:“宝刀赠英雄,这好东西也该配大嫂才是。”   安宁一番话直把伊尔根觉罗氏给说笑了。   伊尔根觉罗氏心里越发觉得安宁合得来。   二人进宫去面见惠妃的时候,都是一路说说笑笑的。   惠妃得知二人进宫来请安的时候,不由得怔了一怔,边心里寻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边命人把她们二人请了进来。   “给惠妃娘娘请安。”   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都屈膝行礼。   惠妃虚虚抬了下手,“免礼,赐座。”   “谢娘娘。”二人齐声说道,在宫女们搬过来的绣凳上虚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今儿个怎么进宫来了?”   惠妃这边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   伊尔根觉罗氏看向安宁,惠妃心里了然,大福晋这是给八福晋做陪来了,她也跟着看向安宁。   安宁道:“娘娘,儿媳这次进宫是有件事要告诉娘娘。”   翊坤宫这边。   宜妃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小宫女,她伸出带着金指甲套的手指,挑起小宫女的下巴,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地在那小宫女的皮肤上仔仔细细地检查,又取下指甲套,在那小宫女皮肤上摸了一把,果真是滑嫩如新生幼儿。   “这些日子,都是用的那些胭脂水粉?”   宜妃微微点了点头,在宫女的伺候下戴上指甲套,边随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日夜都是用得清彤姐姐给的胭脂水粉,不敢用别的。”   那小宫女规规矩矩地回答。   宜妃眼中一亮,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   她摆摆手,示意那小宫女退下。   清彤朝那小宫女使了个眼神后,凑上前头,低声回道:“娘娘,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听了小太监说,大福晋和八福晋今日来给惠妃娘娘请安了。”   宜妃抚摸着铜盒的手顿了下,眼神中若有所思。   郭络罗氏进宫了?   这倒是巧了,她正想寻个机会去见见郭络罗氏,如今倒是少了这层麻烦了。   “既是如此,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宜妃露出了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她站起身来,纤纤玉指搭在清彤白皙的手背上,往钟粹宫而去。   她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心里想道,也不知那郭络罗氏可知晓外头现在的情况。   这次进宫来,是打着什么主意? 第四十章   宜妃等人到的时候, 安宁刚好和惠妃说完事。   惠妃神色微凝,眉眼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听到宫女回报宜妃来了,她怔了怔, 眉头蹙起, 而后又很快舒展开眉头来,“请她进来。”   宜妃巧笑倩兮地走了进来。   一进殿,她的眼风便不着痕迹地在殿内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的脸上扫过,而后才笑着说道:“姐姐这里今日这么热闹, 不知我可有打扰到你们婆媳的雅兴?”   惠妃笑道:“怎么会?你到我这儿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来人, 看座。”   宜妃笑着在座上落座后, 才漫不经心地抬眼朝安宁看去,她露出意外的神色, 说道:“八福晋今儿个也在啊。”   “是,宜妃娘娘。”安宁从座位上起来,屈膝行了个礼。   “那可真是巧了。”   宜妃心道, 这八福晋进宫不知是不是为了八宝阁的那桩子事, 若是的话,那这八福晋还真又几分聪敏劲儿。   惠妃听得她话里有话,神色带出几分疑惑, 对宜妃说道:“妹妹, 这是找我这儿媳有什么事吗?”   “让姐姐猜中了,不过是我那儿子和你你们老八合伙做生意那件事罢了。”宜妃唇角翘起,嘴边两个梨涡清晰可见, 带着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的手指轻轻接过宫女送上来的热茶,她翘着兰花指, 拿起茶盖微微拂了拂茶盏里的茶沫,道:“这事,姐姐想必也知道了吧。”   惠妃微微颔首。   她道:“我是知道这么一会子事。”   宜妃笑着看了安宁一眼,果真是个有几分聪明的。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后,将茶盏放在一旁。   当的一声脆响。   却叫安宁心里头不觉生出几分担忧来。   宜妃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话的,宫里头的人说话,每一句话掰开了揉碎了,都是字字别有深意。   她这话,莫非这里头起了什么事不成?   惠妃也琢磨出来了。   她眸子一转,神情泰然,“宜妹妹素来快人快语,怎么今儿个倒是话头说一半?”   宜妃笑了。   她道:“惠姐姐今日倒是比我急。也罢,我也不卖关子,横竖今儿个我们也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老八和老九做生意这事,永和宫那位知道了。”   宜妃说着,下巴朝永和宫方向扬了扬。   惠妃怔了怔,她眼神眯了眯,略一思索,道:“妹妹是听到了那边的什么风声?”   若是在往常,惠妃还有提防一下宜妃给她设圈子钻,但是,现在,这桩生意,是老八和老九的,老八要是有麻烦,老九也跑不了。   别的事情,惠妃不敢说,但是说到儿子上的事,惠妃敢保证宜妃绝不对拿胤禟的事开玩笑。   在这宫里头,她们这些女人,对谁都能狠得下手。   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哪一个能狠下心来?   像永和宫那边那位,这么些年来,也就她一个。   “妹妹听说了一件事,”宜妃的凤眼里掠过一抹精光,她脸上带着笑,却让安宁从后背感到有一股寒意窜起,“外头如今在传,老八和老九合伙做生意,乃是在借着做生意的名头收受贿赂。”   收受贿赂?!   惠妃、伊尔根觉罗氏和安宁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宜妃话说到这里,一双凤眼朝殿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瞥了一眼。   惠妃立即心领神会,她道:“你放心,今日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们但凡敢说出半个字去,本宫就能叫他们一家老小全都下去陪着。”   惠妃的话果断十足。   底下众人俱都绷紧了皮,一个个都紧闭上嘴巴,恨不得让惠妃当做自己不在这儿。   “那倒不必如此。”   宜妃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   安宁在心里不由得对惠妃、宜妃二人大为改观。   以往她都小觑了她们二人了,也是她被皮相迷惑,能在这刀光剑影的后宫中登上四妃之位的,哪一位是好相处的。   宜妃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地说道:“这话虽说是风言风语罢了,但,怕就怕有心人,存了心思要拿这件事来说事。”   她眼眸的余光留意着安宁的神色,带着几分好奇,几分饶有趣味。   “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把店给关了吧。”   伊尔根觉罗氏担忧地开口说道。   做生意什么的再要紧,也没有皇阿玛的看法要紧。   惠妃皱了下眉头,神色带着不赞同。   宜妃都快被伊尔根觉罗氏给逗笑了,早就听到惠妃这个儿媳妇和老大的性子差不多,现在看来,还真是极有夫妻相。   宜妃笑着看向安宁,“老八福晋觉得该如何?”   惠妃等人都看向安宁。   安宁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忙起身,“八宝阁关不得。”   “为什么关不得?”   宜妃眉头挑起,问道。   惠妃朝她看了一眼,哪里不晓得这是宜妃在摸郭络罗氏的底。   眼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她们两个这么多年的经验,还不至于让永和宫那位称心如意了,倒是帮忙是一回事,她们也要掂量下对方值不值得帮,该帮到什么程度。   要对付眼前这件事。   关掉八宝阁,是下策中的下策。   “倘若是关了,岂不是坐实了传言了?”安宁想了想,说道,“况且,不关尚且可以说我们坦坦荡荡,不惧谣言,这一关,就好像是做贼心虚了,到时候,就算是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宜妃颔首。   她眼含赞许地看向安宁。   这老八媳妇还真有点儿本事。   “那依你来看,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惠妃出声,探寻地看着安宁说道。   安宁琢磨下下,斟酌着说道:“回额娘的话,儿媳妇想着,咱们是一动不如一静。”   安宁这话,倒引得惠妃、宜妃和大福晋三人侧目了。   宜妃不由感兴趣地问道:“怎么个一动不如一静法?”   安宁笑道:“回娘娘的话,咱们那八宝阁做的生意是树大招风,才招惹到那位注意,可是这树大招风,也有树大招风的好处啊。”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这京城里但凡有点儿家世的福晋格格都买过八宝阁的胭脂水粉,难不成要说那些人家都是冲着八爷和九弟去的不成?”   安宁一番话一出,钟粹宫顿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   宜妃笑得抚掌,“是极,是极,本宫怎么没想到。”   惠妃反应过来,脸上也舒展开一个笑容来。   “老八媳妇可真聪明。”   “儿媳妇哪里当得住额娘的夸,都是大嫂平时提点儿媳,儿媳如今才能想到这点儿来。”安宁谦虚地说道。   她这样不居功,叫惠妃越发觉得她懂事。   伊尔根觉罗氏如释重负,她感激地对着安宁笑了笑,道:“都是八弟妹自个儿聪明,才能想到。”   惠妃见她们妯娌之间这样谦让,眼里的笑意更盛了。   宜妃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两个好儿媳妇。”   “你那儿媳妇也不差。”   惠妃心里高兴,面上谦虚地说道。   宜妃又和惠妃说笑了一番才离去。   惠妃心里大喜,便留了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一起用膳。   用完膳后,二人又略坐了一番,估摸着到了惠妃要午睡的时辰,伊尔根觉罗氏和安宁才从宫里头出来。   出了宫。   二人便各自往家的方向去。   安宁坐在马车里,垂着眼睑,闭目养神。   首阳揉捏着她的肩膀,不言不语。   安宁想的事情不少,她在宫里的时候还镇定十足,出了宫才发觉自己后背几乎满是冷汗。   这次着实是她运气好,提早了些告诉惠妃,若是迟了,等惠妃从宜妃那里知道这件事,她可就摊上麻烦了。   好在这次是有惊无险。   宜妃也是好意,真正坏的还是永和宫的那位。   安宁握紧了手掌,心里在德妃身上狠狠地记了一笔。   她也不去想为什么德妃要对付她们这种没必要的事,无论是为了对付惠妃,还是为了对付胤禩,这笔账,都得跟德妃好好算算。   安宁回到府上,面上一点儿迹象都不显。   张嬷嬷等人也没发现她有异样。   等到了晚上。   胤禩到她院子里来的时候,安宁才小声地把今日在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胤禩眉头一皱,他直起身来,乌黑的辫子顺着肩膀滑落。   安宁也要跟着起身,胤禩却压住她的肩膀,自个儿也躺了下去。   夫妻俩面对面躺着。   胤禩道:“既然二位娘娘都这么说了,这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我是怕这件事会连累到爷和九弟。”安宁眉眼间带着担忧,这件事虽不是她的错,旁人是以有心算无心,无论她们这边做什么,也都会被拿作把柄,但终究是因她而起。   “你放心,这事不过是小事罢了。”   胤禩宽慰道,比起那场梦里九龙夺嫡事那些事,今日发生的事顶多算是一点儿小调剂罢了。   “真的?”   安宁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胤禩。   “真的。”   胤禩温和地说道,“不过些许小事,福晋难道还怕爷办不好不成?”   不知怎地,听了胤禩的话,安宁这才安心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那我就信爷了。”   “好了,你累了一整天了,早点儿睡吧。”   胤禩轻轻拍了拍安宁的肩膀,温声说道。   安宁点了下头,合上眼睛。   她的确是累坏了,这一整日先是跑去直郡王府,又是跑去宫里头,在宫里头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处处都得注意规矩,后来还遇上这档子事,不说绞尽脑汁,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安宁很快就睡着了。   黑夜里,胤禩看着她,眼神格外温柔。   德妃,的确是个麻烦人物。   胤禩心想道。 第四十一章   “怪不得我说最近那些人瞧咱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呢。”   胤禩翌日就寻了个机会和胤禟碰了下头, 把情况给说了清楚。   胤禟得知内幕后,抚掌大悟,面上气愤的神色少, 嫌恶的表情多。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   他们也不少见了, 摊上这种事,早已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气愤不平,但是,这反而更可怕。   因为他们这样的皇子龙孙, 可都不是好惹的。   “我就怕你在外头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跟人起了冲突。”   胤禩神色平和,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怒色, 唯有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所以便来提醒你一句。”   “八哥,你放心吧。”胤禟瞧着胤禩的神色, 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戾气,“她乌雅氏要摆一场好戏,咱们啊, 就把这出戏给唱全了。等回头, 我就去让白掌柜把这些日子在八宝阁采买过胭脂水粉的人家名字都列出来,我倒要看看,她的人要怎么说?”   “嗯, 回头你把名单给给我一下, 我做下安排。”胤禩说道。   “行。”   胤禟立即点头。   乌雅氏这次出手,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说她愚笨。   她估计本来的计划是打算要坑胤禩和胤禟一把,连带着宜妃和惠妃也要受到牵连。   却不想, 这样一来,反倒是促进胤禩和胤禟两边的势力的亲近。   连着惠妃、宜妃这两个人也因为她的缘故, 关系融洽了不少。   要不人家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数日后。   早朝时分。   天才刚刚擦亮,青灰色的天空上好似琉璃蒙着一层纱窗,雾蒙蒙的一片。   汉白玉阶梯下站着文武大臣们。   梁九功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利落地抽了个响。   几声鞭声响起。   午门下站着的众大臣们齐齐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坐在龙椅上,他穿着一身明黄色五爪龙袍,精神抖擞,双目精光闪闪,好似天下间任何事情都不能够叫他感到苦恼似的。   四十六岁的康熙,精力依然充沛十足。   虽才南巡回京,但在精气神上却一点儿也不比他那些年轻气盛的儿子们差。   “起身吧。”   康熙说道。   底下众人们高呼:“谢皇上。”后,才一一起身。   康熙眉头轻轻一挑。   他琢磨着今日早朝的气氛好像是有些不对头。   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康熙对底下的大臣们不说个个都了若指掌,但是,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康熙都能立即发觉。   他听了几个大臣们回报了近日来五湖四海内的事后,面色如常,可微皱的眉心到底泄露了些许他此时的心思。   不光是康熙有所察觉。   底下站着的那些人精们也都一个个若有察觉。   直郡王胤禔和五阿哥胤祺早已从惠妃和宜妃那里得知。   这两人的口风甚严,底下的人竟一个都不知晓。   此时,胤禔站在队列中,他低着头,唇角微微抿了抿,掠过难以察觉的一丝笑意。   “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裕亲王启奏完事后,队列中一御史从列中而出,朗声说道。   听到这人的声音。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这站出队列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巡城御史袁桥。   袁桥此人,素来沉默寡言,形单影只,但是每一出口,莫不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太子胤礽听到是袁桥的声音时,后背都不禁窜起了一股寒气。   心里寻思道,这袁桥这回又要告谁的状了?   “袁卿有何事要奏?”   康熙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问道。   “启禀陛下,微沉要奏的是八贝勒和九阿哥结党营私,假借做买卖,却实则借此收受朝廷大臣贿赂之事。”袁桥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阶下众臣不由呼吸一滞,所有人都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袁桥也太大胆了。   竟然一次告,就直接告了两位阿哥。   康熙的面色微沉,他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一颗颗微凉的佛珠让他心里的情绪很快平复了下来。   他沉声问道:“你可有证据?”   “微臣无证据,但微臣敢和八贝勒、九阿哥当庭对证。”   袁桥信心十足地说道。   康熙的眼神从他的身上滑到了胤禩身上。   胤禩的神色平淡,似乎那袁桥状告的人不是他,这件事也与他无关一般。   至于胤禟,则露出一脸怒色,与宜妃极为相似的一双凤眼里满是怒气。   他从列中出来,怒不可遏地说道:“袁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九阿哥,微臣知晓。微臣敢保证微臣所言绝非虚言。”   袁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表情一脸平静,倒显得胤禟好像是被戳中了痛脚,才坐不住似的。   “老九。”   胤祉眼里掠过笑意,他站出队列,态度和蔼可亲,“既然袁大人这么说,不妨就让你们当着皇阿玛的面对峙一番,以皇阿玛的英明,定然不会让清白的人受了委屈。”   “三弟说的有道理。”   太子胤礽颔首,赞同了胤祉的话。   胤禩眼皮跳了下,眉头轻挑。   看来,他这阵子还真招惹了不少人注意。   “胤禩,你觉得呢?”   康熙清了清嗓子,正色看向胤禩。   胤禩脸上神色从容,他手持勿板,从列中而出,恭声说道:“儿臣愿同袁大人对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儿臣无何可惧。”   “好。”康熙点头。   胤礽的眼皮肌肉跳了跳。   皇阿玛的语气,怎么好似对老八有些赞赏似的?   胤礽的眼神不由得朝胤禔看去。   从刚才开始,胤禔就一言不发,这家伙,很反常。   老八和他的感情虽然不深,但是好歹也是记在惠妃名下,以老大的性格,对待手下的人都尚且那么护着,没理由这种时候,反倒对老八袖手旁观了才是。   胤礽心存顾虑,原本心里头借着这次机会打压下老八的气焰的心思便少了几分。   他心神一转,打算作壁上观,瞧瞧局势怎么发展。   “八贝勒、九阿哥,京城里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宝阁可是二位合伙的生意?”   袁桥信心十足地开口询问。   胤禩心里暗道,这人果真是有备而来。   他沉着道:“正是。”   “那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据说一盒如今能卖到近百两银子,这事,可是真的?”   袁桥又问道。   众人心里不由得大惊。   但不少人的脸色却是因此变了变。   胤禩笑了,“这件事,我可不知晓。这八宝阁的生意,虽是我和九弟一起合伙,但是具体怎么做,却是交由底下人去操办,我怎么可能知晓这胭脂水粉一盒多少,倒是难为袁大人这么细心去打听了。”   胤禩的这番话含嘲带讽。   众人有人暗笑,却有人突然后背发寒,面色有些不对劲了。   袁桥唇角抿了抿,他沉声道:“此事,如今京城人人皆知,本官何须打听?既然此事八贝勒不知,不知九阿哥知不知?”   胤禟撇了撇嘴,丝毫不给袁桥面子,“那八宝阁的买卖不过是我手下一单买卖罢了,我要是事事过问,那岂不是要累死?袁大人若要过问此事,只需传唤那八宝阁掌柜白掌柜前来便是。”   袁桥听得此话,下意识地看向康熙。   康熙点了下头,“便传她进来,当面对质。”   一盏茶时间后。   白掌柜被送进了宫里来。   她初入这种地方,行动不免有些拘束,好在她到底没有露相,稳稳当当地行足了礼。   “民妇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掌柜双膝跪地,响亮地磕了三个响头。   康熙打量了她一眼,“起磕吧。”   “谢陛下。”白掌柜双手紧握,难掩紧张地站了起来。   “便是你负责八宝阁生意的?”   袁桥事先早已打听清楚,此时却故作不知地质问。   白掌柜深吸了口气,有条不紊地回答道:“正是民妇。”   “那好,本官问你,你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作价可是一百两一盒?”   袁桥质问道。   胤禟事先早已和白掌柜通过声了,为的就是防着这种时候。   此时,白掌柜不急不忙,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大人说错了。”   那袁桥听到她的回复,心里非但不怒,反倒欢喜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白掌柜抵死不认。   毕竟,他可不是没有证据。   袁桥高兴得还没多久。   就听到那白掌柜回道:“我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价格可不只是一百两一盒。”   袁桥怔住了。   其他大臣们也跟着愣住了。   康熙难得起了几分好奇。   他问道:“你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价格怎么这么贵?这怕是要比宫廷的贡品贵了。”   白掌柜被康熙这么一问,神色有些紧张。   她握紧双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陛下的话,我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效果好,自然就贵,这就好比徽墨,宣纸,比起普通的墨、普通的纸,价格贵了不少,是一样的道理。”   “怕不是因为效果好,而是另有缘故吧。”   袁桥冷笑一声,说道。   胤禩眼神从袁桥身上扫过,平静说道:“袁大人,事情尚未有定论之前,胡乱说话,怕是不合适。” 第四十二章   白掌柜低着头, 双手垂在两侧,“民妇进宫时,为了有备无患, 将这个月的账簿也跟着带了进来。若是这位大人质疑, 不妨将这账簿一观,如何?”   那袁桥面露怔愣神色。   白掌柜从袖中取出一本页面发黄的账簿,呈了上来。   康熙冲着梁九功扬了下下巴。   梁九功立即意会,从阶上下来, 接过白掌柜手里的账簿,呈到康熙面前。   康熙接过账簿,垂下眼眸翻阅着账簿。   底下众人屏息凝气。   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胤礽暗暗皱了下眉, 眼角的余光在胤禩和胤禟身上转了一圈。   老八和老九准备得这么周全, 莫不真是有恃无恐?   他心里存疑,故而越发谨慎, 不肯轻易开口。   那胤祉和袁桥等人听着上头不断传来的翻书声,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提到了嗓子眼。   “袁卿。”   康熙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   但却叫袁桥的心不自觉打了个颤。   “臣在。”   袁桥抱拳, 弯着腰行了个礼。   “若按你所说, 但凡是在八宝阁采买过胭脂水粉的都是给老八和老九贿赂的,那满朝文武岂不是将近一半都想收买他们!”康熙啪地一声将账簿甩在了袁桥面前,他的声音里仿佛淬着寒气, “你好生看看!”   袁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大惊失色, 连忙道:“微臣不敢。”   袁桥的视线落在了那本账簿上。   在那本账簿上,兵部尚书、工部侍郎、安郡王、裕亲王、诸多朝廷大臣的府邸都在上头赫然在列。   袁桥的瞳孔颤抖,只觉得像是被人兜头到脚泼了一桶大寒日的冰水, 浑身上下瞬间凉了个透。   “袁大人。”   胤禟上前去捡起那本账簿,他那双凤眼带着嘲讽从袁桥身上扫过, 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本账簿,笑盈盈地说道:“依着袁大人的意思,怕是觉得本阿哥和八哥和诸位大人都有勾连吧。”   他看着袁桥的脸色白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念着那账簿上的府邸。   胤禟每念一个府邸,早朝上就有一个大臣的脸色沉了下来。   胤礽心里暗暗咯噔了下。   这老八和老九果然暗藏着一招。   胤祉的面色微沉。   他冲着队伍中一个大臣使了个眼神。   那大臣会意,站出队列来,打断了胤禟的话,“九阿哥,这本账簿又能说明什么,浑水才能摸鱼。”   胤禩眼神凉凉,看得那大臣不禁生出几分畏惧来。   他唇角扯了扯,一双温润的眸子里难得透出几分戾气来,“依着这位大人的意思,大人是觉得账簿上是哪些大人给我们兄弟二人贿赂了?空口无凭,就想泼脏水。我们兄弟二人受点儿委屈也便罢了,其他大人却是无妄之灾啊。”   胤禩的这番话,提醒了账簿上的众人。   其他事也便罢了,这会子要是再不开口,那可就是泥巴掉□□——不是屎也是屎了。   “陛下,采买胭脂水粉乃是贱内等人所为,女为悦己之容,这本无可厚非,却不想到了有些人眼里,却是别有用心了。”   工部尚书头一个站出来反驳。   “陛下,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若按照袁大人的道理,那我等诸位大臣岂不是衣食住行都该自便,不可再外采购,否则便是贿赂,便是有所图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袁御史不知意欲何为,竟攀咬偌半个朝廷的大臣。微沉恳请陛下严查,好还我等的清白。”   ……   那袁桥身子一晃,脸色越发苍白。   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   此时,众人稳占上风,七嘴八舌,便把袁桥的所作所为打成了构陷污蔑朝廷大臣和皇子清白的罪行。   那袁桥汗如雨下,浑身的官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胤祉。   偏那胤祉此时却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逃避的意思,清晰可见。   “行了。”   康熙打断了众人的话。   早朝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康熙神色瞧不出喜怒,他道:“袁桥此次办事着实不周全,冒冒失失,有失体统,褫夺职位,在家好生反省。”   “是。”   袁桥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应了一声,“谢陛下隆恩。”   “此事不过是些许风言风语罢了,何值一提。”   康熙给这事下了个定论。   众人心知,此事就此便是揭过了。   若是有人敢再有二话,则是得罪了万岁爷了。   早朝散后。   胤禩、胤禟等人走到午门前,正要离去,却见梁九功急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八贝勒,九阿哥,陛下请二位到养心殿去。”   梁九功给二人行了礼后,说道。   胤禩和胤禟对视了一眼。   二人跟着梁九功往养心殿去。   二人进了养心殿,齐刷刷地屈膝给康熙行了礼。   上头传来“当”的一声,像是茶盖和茶盏相击的清脆声响。   胤禩、胤禟二人越发不敢动弹了。   片刻后,才听得上头传来一声“起身吧。”   “谢皇阿玛。”   胤禩和胤禟二人一前一后站起身来。   康熙那双仿佛洞彻人心的眼睛在两个儿子身上打了个转后,才哼了一声,“今日早朝的事,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   胤禟眼前一黑,他皇阿玛这问的简直要命。   这话这么问,叫他怎么回答?   胤禩也是脑壳痛了下,碍于身为兄长,这种时候当仁不让地先开口。   他斟酌着字词,道:“皇阿玛圣明。”   “圣明?”   康熙眉头轻轻挑起,眉间的怒色稍稍散去。   他将茶盏搁在桌上,“怎么说?”   “袁大人空口诬陷儿臣和九弟以及诸位大臣的清白,乃是不怀好意,皇阿玛善辨忠奸,还了我等的清白,我等感激不已,想必其他大人也是如此。”   胤禩这番拍马屁的话说出来,那是脸不红心不跳。   胤禟在后听得,都替他面红耳热了。   他抬眼望胤禩看去,疑心八哥莫不是吃错药了。   康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语气却是可察觉的放温和了,“若是你们没搞这些幺蛾子,朕的文武大臣何至于有今日这样的横祸?”   胤禩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道:“皇阿玛的话说的有道理,都怪儿臣手头紧,没法子,只好和九弟一起做点儿生意。”   “前儿个……”   康熙当下就想用前不久给的三万两银票来说事,话说到一半,眼神扫到胤禩后头竖起耳朵来听的胤禟,说到一半的话便停了下来。   前儿个?   前儿个怎么了?   胤禟满心好奇,心里头跟小猫挠痒痒似的,巴巴地看着康熙,很是好奇这接下来的话到底是什么事。   康熙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他皱了下眉头,道:“你府上真就那么缺银子?”   胤禩幽幽地叹了口气,“儿臣如今后院有那么多人,既要养福晋,又要养那么多格格,儿臣是面上光鲜,内里早就空了。”   康熙听到这话,都被气笑了。   合着他之前让惠妃赏人,还赏错了不成?   敢情他儿子没钱花,不得不做生意,都是因为他不成?   康熙气极反笑。   他哼了一声,正要道他其他兄长怎么就不缺银子,话都到了嘴边,霎时间突然想起胤禩的处境,那句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行了,别在这儿跟你老子哭穷了,朕瞧着你们那八宝阁生意不错,日后想必不必为此发愁了。”   康熙的话风转得快到叫胤禟都愣住了。   “承皇阿玛的吉言。”   胤禩立即顺坡下驴,顺着康熙的话接了下来。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工部的事要是办不好,朕可是要找你算账的。”康熙心里早已没了怒气,面上却还是绷着。   胤禩连连道是。   胤禟眨了眨眼睛,从养心殿里出来的时候,都没搞清楚这里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刚进去的时候,父皇还一副怒容,怎么后来话头转得那么快?   胤禟眼巴巴地好奇地看着胤禩。   他觉得问题就在父皇那句“前儿个”上头。   胤禩只当做看不见。   钱他拿了,要是敢说出来,他敢保证他老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八哥,你这样可不厚道啊。”   胤禟委屈巴巴地抱怨道,“咱们兄弟两感情这么好,您可不能吊我胃口啊。”   “老九,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不能说啊。”   胤禩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胤禟见他说到这个地步,也只好作罢。   他送了胤禩出宫,回到翊坤宫里去给他娘报喜去。   宜妃早已听到前头的事,此时懒懒地剔着指甲,道:“既然连你父皇都同意了你和老八的生意,你还拉长着脸做什么?莫不是嫌钱多烧了?”   胤禟心里虽好奇他八哥和他老子的秘密,但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笑嘻嘻地说道:“额娘,孩儿是在想今儿个老三怎么替那位出来说话?反倒是那位儿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宜妃翻了个白眼,手指在胤禟白皙的额头上一点。   “你是傻不成?永和宫那位可不傻,能拿别人当枪使,何必用自个儿儿子?本宫可敢保证,你和老八的事,你兄弟里知道的绝对不少,可也就老三傻,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   “那老三哪里是傻。”胤禟摸了摸额头,说道:“他是和八哥有仇,想落井下石,结果却被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你知道就好。”宜妃道,她脸上少见的露出慎重神色,“你和老八、老十混在一起,本宫不拦你,但真要做什么事,你可得想清楚。”   “额娘放心。”   胤禟嬉笑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来。   他年纪小归小,可不傻,这几年几个兄长之间的相处可不对劲着呢。 第四十三章   清朝虽自□□太宗时期就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 但是哪回前朝的事能瞒得过后宫里头的妃嫔们。   袁桥状告胤禩、胤禟不成,反被夺职的事没多久就传得整个后宫沸沸扬扬。   永和宫那边得知消息后。   德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的眼睛跟刀子一般在底下众宫女们的脸色滑过。   底下众宫女们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后背窜起了一股子寒气来。   “本宫知晓了。”   德妃沉着脸, 扬扬手,示意回话的宫女退下。   她垂下头,继续原先的计划抄写经书,但是, 这会儿的她,却没有之前那般从容不迫,只见字字力透纸背, 仿佛金钩银划一般。   足可见, 写字这人,内心的怒气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钟粹宫。   惠妃得知此事, 顿时眉眼间荡漾出了笑意来。   她正要和宫女拿这件事说笑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一声声的皇上吉祥。   惠妃连忙抬手抚了抚鬓发,起身迎了出去。   康熙大阔步走了进来, 气宇轩扬, 神色间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心情来。   “起身吧。”   康熙伸出手,扶了惠妃一把, 二人在榻上坐了下来。   惠妃心知康熙这次来必定是为了老八和老九的事来, 此时仍做不知,只笑盈盈地在康熙身旁坐下。   “万岁爷,今日早朝怎么散的这么晚?”   康熙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盏, 抿了口茶后才道:“还不是老八、老九惹出来的事。”   “他们两个怎么了?”惠妃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 康熙又想起了胤禩那家伙在养心殿说的话。   他冲梁九功虚点了下,道:“你把今日早朝和刚才养心殿里头的事给说说。”   “是。”   梁九功连忙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不敢照实了说,有些地方说的含含糊糊,但惠妃毫不介意,她早已得知前朝的事,此时过问,不过是以此来做借口罢了。   “原来是出了这么些事。”   惠妃恍然大悟,神色瞧不出半点儿虚假。   能在皇宫里立足的,哪个没有点儿演技。   “陛下,这事说来,妾身也有责任。”   惠妃从榻上下来,屈膝垂下头,自责地说道。   “怎么和你有责任呢?那都是老八、老九这两个冒失的家伙干的,你在宫里头,哪里管得到宫外头的事情去?”康熙起身,扶起惠妃,说道。   惠妃羞愧地说道:“这事,老八媳妇早就来和妾身说过。妾身一开始也想拦着,想着若是缺钱,妾身这儿怎么也能帮忙一些。但是老八福晋说,虽是做买卖,但是一则不劳民伤财,二则公正公道,如今她们已经出宫立府,府上不宽裕便该自个儿想办法。这买爱有何不能做?妾身被她说服,故而便没有阻拦。”   康熙面上若有所思。   他捻着胡须点点头道:“老八福晋说的有道理。你也没错。这事本不过是一件小事,谁知道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大事了。”   “可不是。”   惠妃顺着康熙的话头说,“妾身刚才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呢,不过是做买卖,自食其力,比起有些人鱼肉百姓,贪污受贿,这老八他们不知好到哪里去。怎么就成了变着法子收受贿赂?”   她话语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不满和抱怨,引得康熙也跟着思索起来。   惠妃见状,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便不再多言。   她知晓要借这次机会,给德妃来一次狠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万岁爷心里头对德妃有些意见,那便也足够了。   康熙面色微沉。   他和惠妃又说了几句,就回到乾清宫处理奏折。   梁九功绷紧了神经,听着上头传来的哗哗作响的声音。   他心知,万岁爷此时心里窝着一股子火气呢。   “去查查今日这事,是谁在背后闹腾。”   康熙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奴才遵旨。”   梁九功立即应了下来。   傍晚时分。   红霞染就了半边天际。   风仍带着热气,吹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这会子都要五月底了。   天气也跟着有些热了。   胤禩在酉时一刻回得贝勒府,到了府里的时候,天空还亮堂着。   他一走近安宁的院子,那些丫鬟们小厮们叠声给他请了安。   胤禩掀了帘子,进了屋子里,顿时感到屋子里一阵清凉,一身热气也都跟着散去。   安宁下午正带着首阳、绀香等人鼓捣着水果冰呢,这会子天气虽然热了些,但是要冰块也不难,下午出了个大艳阳,蝉声呱噪,扰人心烦,再加上热浪一阵一阵地袭来。   安宁热得连午觉都睡不好,这种天气穿凉些怕受了风寒,穿多了又觉着热,她便打发人去厨房里要了些冰块和水果,带着一群丫鬟自己做水果冰。   还别说。   这水果冰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时下新鲜瓜果刚上市,正是甜的时候,打成果泥后,加些白糖、蜂蜜,搅拌均匀再和冰沙拌在一起,那滋味简直是叫人三日不知肉味。   安宁捧着一玉白瓷碗,里头装的是樱桃水果冰。   红艳艳的樱桃酱淋在雪白如薄瓷的冰碎上,美得像一幅画。   胤禩才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安宁坐在榻上,才刚拿起勺子,没来得及吃呢。   “这是在吃什么呢?”胤禩笑着问道。   安宁恋恋不舍地看了下瓷碗,将勺子搁下,道:“水果冰。”   胤禩不是重口欲之人,但此时瞥见安宁的神色,再瞧那白瓷碗里红白分明的樱桃冰,难得起了几分胃口,“我试试?”   安宁心里一痛,眼锋朝胤禩扫了一眼。   她咬咬牙,故作不在乎地将瓷碗推到胤禩面前。   胤禩瞧她神色,心里暗笑,他抿着唇角,捡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挖了满满一勺,从从容容送入口中。   “味道的确不错,多谢福晋了。”   啥?   安宁错愕地看向胤禩。   她几时说要把这碗冰给他了?   张嬷嬷不肯让她多吃冰,怕她吃了冰,来小日子肚子痛。   安宁和宫女们做了好几碗,挑了最好的一碗留着到现在,没想到,却是连一口都没能吃上。   “眼瞧着就要用膳了,爷少吃些,免得坏了胃口。”   安宁“苦口婆心”地劝说,试图保留住自己的樱桃冰。   胤禩点点头,道:“福晋多虑了,今儿个忙了一整日,用这樱桃冰,刚好能开开胃口。”   安宁被说得无话说,只好低头,暗暗咬牙。   胤禩瞧着她那娇俏模样,心里头就跟泡在温泉里似的,从心里涌出一股笑意。   他舀了一勺樱桃冰,递到安宁嘴边。   “??”   安宁一脸疑惑。   “福晋,这是不喜欢吃的意思吗?”   胤禩调侃。   安宁立即张口,一口将樱桃冰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凭什么不吃!   胤禩笑了,夫妻俩你一勺我一勺地把樱桃冰吃了个精光。   底下丫鬟们已经羞红了脸,纷纷低着头,头也不敢抬。   张嬷嬷瞧着也是老脸一红。   这两小年轻,这些日子打情骂俏得叫人不忍直视。   晚膳的时候。   厨房里做了些很是清新爽口的菜色。   安宁和胤禩才刚净手,就听到外头来传,宫里头公公来了。   安宁和胤禩二人出去,才知晓是康熙赏下了两道菜。   夫妻二人谢过康熙隆恩,便又重新回席,   “好端端的,皇阿玛怎么赏了菜下来?”安宁一脸疑惑地看着桌上多出的佛跳墙和清蒸鲤鱼,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有原因的。”   胤禩云淡风轻地说道。   “什么原因?”   安宁无语,追问道。   胤禩道:“等夜里,我再告诉你。”   他在他爹跟前卖惨这事,虽然有些丢人,但是在自家福晋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要防的不过是下人罢了。   安宁听了这话,便知胤禩是有缘由的,也不再多问。   等夜里。   她累得半死,被胤禩抱在怀里,听他把原因说出来后。   安宁差点儿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什么?!”   “福晋,小声些。”   胤禩坐起身来,一双温润的眸子带着恶趣味的笑意。   安宁忙放低声音,道:“爷真是在万岁爷跟前这么说的?”   “那还能有假吗?”胤禩说道,“咱们如今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若是不在皇阿玛跟前先说这事,保不齐大选时,他又要让娘娘们指人进来。爷是不想再多事了。”   他没有其他男人们那种喜新厌旧的心思,在他看来,世间女子千千万,均不及他的安宁。   他这一辈子,对他好的人不多。   像安宁这样一心一意全然为了他好的,也只有安宁一个。   梦里头的他傻,错把鱼目当珍珠,把珍珠当鱼目。   而他却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安宁心里头一时间乱成了一团麻。   她有些不敢看胤禩的眼神。   她不知胤禩说这话的打算是什么,究竟他是为了张氏,还是为了她?   “福晋,在想些什么?”   胤禩抚摸着安宁顺滑如丝绸般的秀发,轻声问道。   安宁含含糊糊,道了声没什么。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心乱如麻。   安宁头一次失眠了。 第四十四章   京城不大。   一日的时间就足以将早朝发生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早起。   安郡王府。   玛尔浑起身的时候, 就见佟佳氏早已梳洗打扮了一番,明艳照人,他心里一动, 伸出手在佟佳氏脸上摸了一把。   “福晋这些日子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玛尔浑笑嘻嘻地说道。   照着铜镜。   佟佳氏对玛尔浑白了一眼, 嗔道:“爷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之前臣妾就不漂亮吗?”   玛尔浑笑着摸了下鼻子,悻悻道:“哪里的话?”他连忙岔开话题,道:“福晋这么早就起来, 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佟佳氏正要和玛尔浑说这事,见他主动提起,便道:“爷还真是说中了。今日臣妾想带塔娜去八贝勒府里给八福晋请安去。”   玛尔浑愣了下, 他就势在佟佳氏身边坐下, 皱眉道:“好端端的,去什么?”   “哪里是无缘无语去的。”佟佳氏在妆奁里挑了一对翡翠飞鸟耳坠, 轻手轻脚地在耳垂上戴上,她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牡丹纹旗装光鲜亮丽, 衬得容颜越发娇艳。   “额娘。”   塔娜掀开帘子, 走了进来。   瞧见玛尔浑也在,连忙行了个福礼,“给阿玛请安。”   玛尔浑微微点了下头, 道:“那是为什么去?”   “昨儿个早朝上的事, 爷可知晓?”佟佳氏转过头来,眼里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光,她道:“如今人都说, 那八宝阁日进斗金,爷就没点儿想法?”   玛尔浑愣了愣, 他很快明白过来佟佳氏的意思,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八宝阁日进斗金不假,但这是八贝勒和九阿哥的买卖,咱们怎么能分一杯羹呢?”   无论是八贝勒还是九阿哥,可都不是好说话的。   佟佳氏胜券在握地笑了一声。   她道:“要是只是八贝勒和九阿哥的买卖,咱们自然插不了手。可是,臣妾听说,那八宝阁的方子可是八福晋给的。”   佟佳氏说的意味深长。   玛尔浑怔了一下,“你是说,那方子有可能是嫁妆里头带的?”   “除了这个以外,哪里还有其他的可能。”   佟佳氏声音里带着些许愤懑,些许不悦。   塔娜在一旁说道:“阿玛,那安宁哪里有办法弄到那样的方子,想也知道,必定是当初她私藏了起来,趁着出嫁的时候带出去的。”   “满口胡言。”玛尔浑斥责道,“这样的话也是能随意说的!”   塔娜被呵斥得闭上嘴巴,愤愤不平地扁了扁嘴。   “塔娜的话虽然武断了些,但未必没有道理。”佟佳氏却是站在塔娜那一边的,她劝道:“爷可得好好想清楚,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况且,那方子难得,若是能留给子孙后代,则无疑是一个聚宝盆。”   玛尔浑闭口不言,但佟佳氏却是瞧出了他的意动来了。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   况且,又是这样一笔数目,玛尔浑怎么可能不动心?   “话是这么说。”玛尔浑果然动心了,他松了口,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来,“要从安宁那里拿到方子,没那么容易吧。”   “这个嘛,臣妾自有办法。”佟佳氏笑容满面,仿佛已经想到方子得手后,她们借着方子大富大贵的未来了。   玛尔浑听到这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佟佳氏却知道,他是默许了。   而另一边。   紫禁城里。   梁九功低声将查清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按说要查这件事,本该没那么容易才是,少说也得三五天才能把情况查明,奈何这回,德妃一人力杠惠妃、宜妃,二人联手,推波助澜。   梁九功这次调查,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至于原因嘛,他自己心里也心知肚明,这种事是不必说的,多说无益。   “原是她。”   康熙捧着茶盏的手略顿了顿,唇角往下压了压,语气绷着,听不出情绪来。   梁九功低垂着头,他把该说的说了,便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当成了瞎子。   伴君如伴虎,有些事知道太多,没必要。   像这种后宫宫斗反倒牵连到前朝的事,更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老四那边就没动静?”   康熙啜了口茶,语气平冷地问道。   “奴才查了,四贝勒与此事似乎无关。”梁九功回答道。   康熙垂下眼睑,他的眸子落在茶盏里漂浮着的茶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后。   梁九功只听得上头传来一声清脆的茶盏搁在桌上的声响。   他头皮发麻,心里猛地跳了下。   “梁九功,磨墨。”   康熙的声音传来。   梁九功应了声是,捏了捏手掌心,走上前去。   康熙提笔,沉默不语地写了四个字“持家有道。”   梁九功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心里头愣了下,正要寻思万岁爷这四个字是写给谁的,就听到康熙说道:“梁九功,你亲自走一趟,把这四个字送去给老八媳妇。”   梁九功心里吓了一跳,脆生应下后,心里暗想道,这八福晋这回可真是撞大运了。   万岁爷赐下这四个字,又让他亲自去走一趟,这是多大的颜面。   像这种事,其他福晋哪里敢想。   也就是这回八贝勒和九阿哥被德妃算计,吃了个闷亏,这等家丑,万岁爷又不能张扬,便借着赐八福晋这事来弥补八贝勒他们,另外,也是对德妃的敲打。   想来,用不了几日,德妃娘娘便会因着某件事被呵斥一番了。   梁九功不愧是是老人精。   事事都被他预料到了。   德妃之后的确被康熙发落了一番,在整个后宫彻底没了颜面,她是从奴婢爬到妃位,谁曾想,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被个小宫女夺去了恩宠。   不过,这是后话了。   八贝勒府里。   安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年初的新茶一两便要近百两银子,茶味清新,入口唇齿留香,这清新的茶香,也让安宁保持住了一早的好心情。   即便此时听完了佟佳氏的来意,她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笑容,一双澄澈宁静的眸子通透如明镜,仿佛看穿了佟佳氏和塔娜那恶臭的内里。   塔娜眼神里带着贪婪,她的视线从安宁头上戴着的珠宝首饰滑到她身上荷叶莲纹粉红色旗装上,这等颜色最是挑人,稍有不慎便能衬得人面黄肌瘦,平白坏了几分颜色,可安宁却不然。   她的肌肤白如瓷盏,面色红润,唇色不点而朱,两把头上斜戴着一朵粉色牡丹,却是人比花娇,穿这一身旗装,简直是增色三分。   什么叫国色天香?   这便是了。   塔娜心里的妒火如炉火一般熊熊地燃烧着。   曾经安宁的容貌、气质,无论什么都远不如她。   可是,现在,安宁和她却仿佛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塔娜的眼尖,一眼就瞧出安宁头上戴着的珠宝首饰莫不都是价值不菲的,她羡慕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这些,她郭络罗安宁,有何才何能能够拥有!   佟佳氏心里也有几分嫉妒。   但她没有表现得像是塔娜那样明显,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笑容来。   “福晋,您是怎么想的?”   见安宁听了话便沉默,佟佳氏有些坐不住了,试探地询问道。   怎么想?   安宁能怎么想,当然是觉得可笑了!   什么嫁妆方子,亏她佟佳氏竟然有脸说出来,扯那么多理由,说白了不就是冲着她的方子来,冲着钱来。   “舅母,您突然贸贸然前来,说要瞧瞧我的方子,您这要求,可真叫我难办啊。”   安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会难办呢?不过是瞧上几眼罢了,福晋的方子也是嫁妆里头的,论理论亲,让我们瞧上一眼都不过分。”佟佳氏笑容可掬,态度却不容安宁拒绝。   张嬷嬷和首阳等人早已沉下脸来。   安宁拂了拂茶叶,嗤笑一声,“舅妈这话是把我当傻子了吧。且不说这方子是哪里来的,就算是这方子是嫁妆里头的,如今,我也不能给您瞧啊。这方子如今是爷和九弟合伙做生意用的,要是有些人瞧了,回头出去外头用这方子做生意,那我岂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您是个体贴人,想来不会故意刁难我。”   佟佳氏攥紧了帕子,没想到这安宁竟一眼瞧破她的主意,还真是小瞧了她,如今还真有几分聪明劲。   她勾起唇角,若有所指地说道:“福晋这话说的,真要说理,这方子本该是安郡王府的才是。福晋额娘的嫁妆里可没有这样的方子。”   安宁的眉头轻轻挑起,双眼凝视着佟佳氏。   佟佳氏仿佛没有瞧见安宁的神色,她轻笑一声,道:“如今我们府上也艰难,这事不过是希望福晋抬抬手,让我们瞧一眼那些方子罢了,如何就是刁难您了。”   塔娜满腹怒气,看着安宁的眼神里满是不善。   昨日她们听说了这些事后,就查了下安宁的嫁妆单子,那里头根本就没有这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方子,那安宁的方子来由就很有问题了。   在塔娜看来,安宁的方子除了是从她们安郡王府里得到的以外,再无别的可能。   昨夜若不是佟佳氏拦着,塔娜早就想来找安宁算账了。   这些方子,合该是她的,是安郡王府的才是! 第四十五章   “福晋给个准话吧。”   塔娜坐不住了, 沉着脸,压着怒气地说道,“给不给看, 不过一句话功夫罢了, 何必这样弯来绕去!”   安宁眼神平静地瞥了塔娜一眼。   她的眼神让塔娜一肚子的牢骚都堵在了喉咙里,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佟佳氏故作动怒模样,她嗔了塔娜一眼,转过身对安宁说道:“福晋, 塔娜人小,您别跟她计较。”   安宁笑了笑,云淡风轻, “怎么会。”   她怎么会和塔娜这种人计较, 人小,她可依稀记着塔娜的岁数不过就比她小了几个月罢了。   况且, 她也不是瞧不明白,这母女二人在干什么,不过是一个□□脸, 一个唱白脸, 打算来哄她罢了。   安宁笑得大方,她抬起手,抚了抚鬓发, 轻笑着说道:“这也的确是一句话的功夫。我说了不给就是不给。”   她说的果断, 毫无余地。   佟佳氏和塔娜都怔住了。   安宁抿着嘴唇,端起茶来。   佟佳氏脸都青了,安宁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她身为安郡王妃, 到哪儿,不都是别人礼让三分, 几时受过这等委屈!   “八福晋,您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佟佳氏双眼圆睁,掷地有声地质问道。   安宁神色懒懒,语气轻缓,却是不留余地,“到底是你们过分,还是我过分?郡王妃心里应该很清楚。那方子来历,郡王妃应该很清楚不是从郡王府里来的,既是如此,郡王妃好意思厚着脸皮带着表妹登门,就不该怪我无情。”   “好,好。”   佟佳氏被安宁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胸口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郭络罗安宁,你且记住今日的话,日后别有求到我们府上的时候。”   塔娜气得拍了下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   安宁轻蔑地勾起唇角,嗤笑着说道。   这两人敢厚颜无耻地上门来说这样的话,不就是觉得他们八爷必定需要依靠他们安郡王府的势力吗?她倒要瞧瞧,日后到底是谁求谁!   “福晋的口气真是不小。”佟佳氏冷着脸,起身,“咱们日后走着瞧。”   “二位好走,恕不远送。”安宁抬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于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安宁素来都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佟佳氏和塔娜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   二人正要出府的时候,却是恰好碰见了梁九功从马上下来。   梁九功神色匆匆,带着几个小太监往贝勒府里走,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旁边一眼。   佟佳氏瞧见他,却是不由得站住了脚步,神色带着迟疑。   “额娘,您认得他?”   塔娜疑惑地顺着佟佳氏的视线看去。   “那是万岁爷跟前的梁公公。”   佟佳氏低声说道。   塔娜瞪大了眼睛,低声嘀咕道:“那梁公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   “不清楚。”佟佳氏皱着眉,她眼神转了转,瞥见附近有个胡同,便指使车夫把马车赶到那里去,好瞧瞧这到底是什么事。   能把梁公公都惊动了,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八贝勒府里。   梁九功的到来也同样惊动了安宁一干人。   梁九功把圣上口谕念了一番,才将那裱好的四个大字用双手呈给安宁。   安宁这会子脑子里都是糊涂的,她糊里糊涂地接过这万岁爷亲笔写的“持家有道”四个字,只觉得自个儿就好比突然间中了大奖似的,而且还是那种连彩票都没买的。   好在她虽然糊涂,但还是知道打赏了梁九功和几个太监。   梁九功等人谢过安宁。   安宁才低声问道:“梁公公,这好端端的,万岁爷怎么赏了这四个字下来?”   梁九功笑得高深莫测,他掐着嗓子,回答道:“福晋就放心吧,这是天大的好事。宫里头万岁爷那边离不得我,咱家且去了。”   安宁点了点头,让管家把人送了出去后,才垂眸打量着“持家有道”这几个字。   她琢磨了许久,终究是想不通。   任凭安宁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胤禩竟然会在康熙面前狠狠地哭了一番穷,再加上惠妃的几句好话,康熙才这样给了她天大的颜面。   张嬷嬷等人喜不自胜,欢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首阳、绀香等人一个个面带喜色。   安宁也不小气,如今她手上有了不少钱,这人有了钱就有了底气,她直接赏了她和胤禩院子里每人两个月的月例,至于府上的其他下人们,也没有落下,每人也得了一个月的月例。   八贝勒府里人人欢喜。   至于外头得知这事的佟佳氏和塔娜二人,却是脸色比锅底还黑。   这两人的脸都被打疼了。   她们前脚才刚说,安宁有朝一日会有求到她们的时候。   结果安宁后脚就得了万岁爷的赞赏。   佟佳氏和塔娜二人心里头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回府去。”   佟佳氏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甩下帘子。   气坏了的又岂止是佟佳氏和塔娜二人。   康熙这回真可谓是给了安宁天大的颜面,之前他当着众人的面,夸安宁贤惠,已经让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福晋们心里很是不痛快了一把,但是那回不同,那回安宁毕竟是带着人回府的,所有人都觉得康熙是为了弥补她,才夸她贤惠,这笔买卖做的不划算。   可是这回。   那郭络罗氏什么也没做,竟然得了万岁爷“持家有道”这四个字!   这可让一些心眼小的人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   宫里头德妃听到这则消息,眼皮跳了跳,掐着佛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片刻后才笑着说道:“既是万岁爷的意思,那八福晋想来必定是好的。”   这话传到惠妃、宜妃等人耳朵里。   二人难得默契,俱都回应以一个讥嘲的嗤笑声。   万岁爷都在敲打她了。   这位还在这儿装菩萨呢。   也就这位脸皮厚,丝毫不怕丢人。   “她哪里配得上持家有道这四个字!”   正梳着头发的张氏听得这话,竟啪地一声将手头上的梳子给折断了。   桃桃子木讷地站在一旁,脸涨得通红,嘴唇蠕动,神色犹豫,似乎在考虑着该说什么。   她这话是接也不对,不接也不对。   接了是对福晋的大不敬,不接,又是对张氏的不敬。   木讷的桃子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来。   张氏看到她,越发觉得一肚子火气。   那桃红在的时候多机灵,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那小丫头片子心里敞亮着。   哪像这个,蠢得跟快木头似的。   一想到桃红。   张氏的眼睛就不禁暗了暗。   桃红被福晋带走那么久,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会不会说错话!   她和德妃勾勾搭搭的事,那丫头虽然不知情,误以为是她和三福晋联手,但是凡事就怕万一,谁知道那丫鬟会不会被逼狠了,一时说出不该说的来。   若是搁在以前,张氏早就想办法让人把桃红给要回来,再不齐,打听清楚情况,也是好的。   但是现在,别说打听消息了,就是要收买个人,别人也不敢拿她的钱。   眼瞧着自己处境越来越困窘,而安宁的处境却一日比一日好。   张氏心里简直就跟刀割火烧似的。   入了夜。   张氏等着四周安静了下来,才偷偷摸摸地从院子里出来。   她到了院子里的假山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石头取下,将纸条压在下面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院子里。   屋子外间。   伺候的桃子睡的正香,鼾声一叠加一叠。   张氏嫌恶地白了她一眼,低声咒骂了一句,才除去鞋袜,上床睡去。   张氏自以为聪明,却没发觉桃子偷偷睁开了眼睛,一双死板的眼睛里头一回有了亮光。   ……   “福晋。”   莹时端了一盅燕窝上来。   她上燕窝的时候,张嬷嬷才在安宁耳边小声地禀报了昨夜桃子发现的事。   安宁接过勺子,搅拌着瓷碗里的燕窝,漫不经心地说道:“让她小心点。”   “是。”   张嬷嬷心里了然。   都说放长线钓大鱼。   桃子这个鱼饵放在听雪院这么久,也该是要收获的时候了。   一大早听了这么件事,安宁心里头要说高兴,那倒不见得,要说不高兴,也倒不是。   她走着神,心里头寻思着近日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件事,一碗燕窝被搅拌得都快成粥了,她才发现这点儿,匆忙把燕窝给喝了。   丫鬟伺候着把碗筷给收了。   安宁侧身看向张嬷嬷,问道:“桃红那边依旧不肯开口吗?”   “是,福晋,没想到那小丫头片子倒是个嘴巴硬的。”张嬷嬷皱着眉头。   当初瞧着桃红那丫头一副小聪明相,本以为是个软骨头,扶不上台面的,稍微“伺候”一番,怎么也该把话说了。   谁知道,她倒是忍得住。   真不知道,张氏那边是怎么收买她的。   还真有两下子。   安宁不介意地摆了摆手,“她既然不肯,那就先别管她,横竖用不了几日,她就会主动开口了。”   张嬷嬷听得安宁的话里有话,怔了一怔,道了声是。   福晋这么说,自然是有她的办法的。 第四十六章   “福晋。”   午睡时间才过。   三福晋董鄂氏单手撑着侧脸, 靠在榻上的桌子,微眯着眼,闭目养神。   她这些日子, 没几日睡了好觉, 今日午睡也不过是稍微睡了些许时间,多半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心里头挂着心事呢。   要说董鄂氏的心事,除了最近在京城里狠狠地拉了一波仇恨的八福晋郭络罗氏。   宫里头人都知晓。   这诚郡王和八贝勒那是要多不对付就有多不对付。   这兄弟俩感情不合, 这董鄂氏自然对郭络罗氏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再加上连着好些次,被安宁下了颜面,董鄂氏现如今对安宁是恨之入骨, 偏偏安宁不知道走得哪门子狗屎运, 运气一次比一次好。   前几日,得知安宁得了万岁爷亲自写的“持家有道”这四个字。   董鄂氏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是茶也喝不下,饭也吃不下。   董鄂氏微微抬眼,见到是个小丫鬟进来, 眼睛却突然一亮。   她直起身来, 伸出戴着金指甲套的手指对那小丫鬟招了招手,“又有什么消息?”   小丫鬟快步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来, “福晋请看。”   董鄂氏接过纸条, 匆匆看了过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将那纸条揉捏在掌心中,喜得站起身来, 道:“绿玉,笔墨伺候。”   风水轮流转, 今儿个可算轮到郭络罗氏倒霉了。   ……   “嫂子。”   安宁眨巴着眼睛,以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看着伊尔根觉罗氏。   安宁的左手旁边放着一张秀气雅致的请柬。   发请柬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董鄂氏。   “她不过是邀请我们去直郡王府赏戏罢了,你怕什么?”   伊尔根觉罗氏轻拍了下安宁的手背,安抚地说道。   她是个直性子,跟大阿哥胤禔的脾气几乎是如出一辙,对于董鄂氏的那些小伎俩,伊尔根觉罗氏往往察觉得都要比其他人晚。   “嫂子,我倒不是怕她,只是这屡次三番,三嫂都明摆着不喜欢我,这次邀请我们去看戏,我去倒是没什么,只怕多生事端。”   安宁意有所指地说道。   伊尔根觉罗氏敛眉思索。   她沉吟着说道:“话虽说如此,但是这次你三嫂毕竟已经说了,设宴请大家看戏,并且给你赔礼道歉,你若是不去,反倒是不好。”   这正是安宁这次前来找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原因。   董鄂氏这次摆明了是鸿门宴,而且还是她不得不去的鸿门宴,当然,安宁也没打算不去。   锣鼓已经准备好。   戏台子也搭好了。   若是不唱一出好戏,怎能叫看客拍案叫好?   她来的目的,乃是要事先提醒大福晋。   好等到时候,大福晋能出来作证。   “我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到底心里不安。”   安宁皱眉说道。   大福晋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那日的时候,你便紧跟着我,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安宁道了声好。   她的眼神落在桌子上的请柬上,不但请了她不说,还特地请了张氏。   这董鄂氏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不过。   这回得亏那桃子立了大功。   否则的话,她恐怕也跟董鄂氏一样被瞒在鼓里,以为罪魁祸首是董鄂氏和张氏,却把真正的幕后黑手——乌雅氏放过了。   一想到这里。   安宁的眼里不由掠过一道冷意。   她和德妃无仇无怨,可人家几次三番出手针对她,还和张氏勾连,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爷,张氏这人绝对不可以留!   六月初二。   天气晴好,既不太热,也不太冷。   京城里度过了漫长的冬日,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今日你家摆酒,明日我家设宴,忙得几个戏班子团团转,恨不得能一个人劈成两个用。   尤其是近日来京城里戏班子里出了个人物,叫做白清羽的,有着一把好嗓子,扮花旦简直是惟妙惟肖。这次若不是诚郡王府上门请,要瞧他的戏可不容易。   直郡王府的马车和八贝勒府的马车前后脚在诚郡王府门前停下。   门口等候的婆子连忙从台阶上下来伺候。   安宁搭着首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今日之事虽早已知晓其中来龙去脉,但结局未定,期间生出变数也是难说的事,故而安宁今日别的丫鬟都没带,就带了首阳来。   首阳性子沉稳谨慎,遇事冷静不惊。   最是适合在这种时候帮她的忙了。   “福晋。”   张氏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她露出一副温婉的模样,对着安宁。   安宁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和她多说什么。   前些日子种种事情,张氏早已惹怒了她,但她都忍而不发,这其中原因有二,一则她琢磨不透胤禩是怎么想的,倘若胤禩心里的人真是张氏,那她和张氏计较,无疑是自找麻烦;二则是张氏虽然频繁作死,但是每次都是小风小浪,没闹出什么大事来,要以那些事来置她于死地,始终还不够分量。   可如今不同。   这次是天时地利人和。   安宁性子再谨慎,也不会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   而且。   安宁的神色凝了凝。   她也想借这次机会试探胤禩。   “弟妹,可真是巧了。”   大福晋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安宁,笑着走了过来。   安宁也笑着迎了上去,“原来前面的马车是大嫂的,我道那么熟悉,可不真是有缘分。”   大福晋和安宁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两人言笑晏晏,都没有把身后的张氏放在眼里。   张氏不卑不亢,沉默地跟在安宁身后。   大福晋在和安宁交谈之间,眼角的余光往张氏瞥了一眼,心理暗道,这张氏还真是心机深,若非上回她们撞破了张氏的心思,怕真要把她当成了一个善与之辈了。   “二位福晋里面请。”   婆子们笑着引着大福晋和安宁等人进了正门。   从正门进,绕过影壁,数人便上了事先早已备好的轿子,径直往里面去。   等过了二门。   众人都在院门前面下来。   安宁等人才刚下轿子,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像是已经有人来了。   安宁略想了想,这把声音像是納喇氏的。   除了她之位,这么早来的,也不会有别人了。   安宁想着,进去一瞧,果真是納喇氏。   “大嫂和八弟妹来了。”   董鄂氏见到大福晋等人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又吩咐丫鬟下去端茶倒水上来伺候。   大福晋和安宁从容落座。   丫鬟们上了茶。   这会子时候还早。   太子妃等人还没来,董鄂氏笑着和众人拉着家常,和安宁说话的时候,态度自然温柔,仿佛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一般。   安宁心里不禁暗道,这三福晋的演技可真厉害。   明明心里谋算着要害她的事,竟能装得这样一点儿风声都不露,果真是后宅里的女人没几个是能小瞧的。   安宁想着,捧起茶盏来啜了口茶。   不一会儿。   人渐渐来齐了,太子妃是最后来的。   她一进来,就笑着说道:“真是对不住,宫里头事多,忙到这会儿才过来,可有没有误了时辰?”   她是太子妃,地位天然高人一等。   而且又是掐着时间来的,众人哪里敢说她,一个个都笑着说道:“二嫂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也才来没多久呢。”   太子妃笑得更灿烂了。   她在众人早已留出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笑着看向董鄂氏和安宁,道:“今儿个能看白清羽的戏,咱们要谢谢三弟妹和八弟妹呢。”   她这话一出。   安宁眼皮的肌肉跳了下,心知太子妃这是要来替董鄂氏说清铺垫来了。   “这是怎么说?”納喇氏故作诧异地问道:“谢三嫂,我还能明白,这八弟妹,跟今日的戏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太子妃唇角翘起,笑着看着安宁说道:“若非有三弟妹为了跟八弟妹请罪,特地请人来唱戏,咱们哪里有这等福气?”   “原来如此。”   納喇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忽然启唇笑了,“三嫂也真是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八弟妹是个心胸广阔的,哪里会怪罪您?况且,妯娌之间一点儿小摩擦,也是时常有的事。三嫂真是太费心了。是吧,八弟妹?”   安宁唇角带笑,心里默默地在骂脏话。   这一个两个的戏演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唱戏?   要恶心人是吧。   且给她等着!   安宁露出惊诧的神色来,“原是如此,我说三嫂怎么好端端的请我们来看戏?原来是这缘故。”安宁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幽幽叹道:“三嫂何必如此?你这叫我怎么是好。我早已不怪罪三嫂了,毕竟三嫂也是一时糊涂罢了,况且,这件事于我也没什么大碍,一件小事,我本以为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三嫂竟然还萦挂在心头上。三嫂也真是,你若是直接把话和我说明白,今儿个就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您说,是不是?”   董鄂氏本想借着太子妃和納喇氏,让安宁吃了一个哑巴亏。   没想到,安宁这性子是全然不肯吃亏的,字里行间虽然都是在帮着董鄂氏说话,但是连聋子都听得出来,安宁一句句都是在损董鄂氏。   左一个糊涂,又一个萦挂在心,再加一句大费周折。   这不是在指着董鄂氏鼻子骂她小心眼,脑子笨吗?! 第四十七章   董鄂氏的脸色一下子挂不住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气得牙痒痒,若不是这会子给安宁挖了个坑,她当下就想翻脸了。   但, 即便如此。   董鄂氏也没有忍下这口气。   她是董鄂家的嫡女, 自幼千娇百宠,嫁给了胤祉后,胤祉待她也不算薄,故而脾气看似温温柔柔, 实则半点儿不容人。   董鄂氏唇角微微下沉,眼眸泛红,用帕子挡着嘴唇, 低着头, 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八弟妹这是还在怪我呢吧。这样, 要不嫂子给你端茶道歉?”   董鄂氏说着,便要端起茶来。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够恶心人。   一个长嫂给弟妹端茶道歉, 传了出去, 即便错是在董鄂氏身上,可是世人却只会觉得安宁仗势欺人,肚量小, 脾气大。   安宁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她迅疾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董鄂氏跟前,伸出手轻轻压在董鄂氏肩膀上。   董鄂氏只觉顿时间身子动弹不得。   竟跟被钉在了椅子上似的。   她脸色一变,心道, 这郭络罗氏力气怎么这么大?   董鄂氏却是不知。   安宁的力气岂止这一丁半点儿,她在末世觉醒的异能可是能一拳击碎一堵石墙, 就这点儿力气,还不够看的呢。   “三嫂,你这可是要折煞我了。”   安宁笑眯眯地拍了拍董鄂氏的肩膀,亲昵地拉着董鄂氏的手,倘若不知晓内情的,乍一看,恐怕还要以为她们的感情亲如姐妹呢。   “端茶道歉这种事,身为弟媳,我怎么好意思受了三嫂这么大的礼呢。”   安宁笑得越发温柔,“三嫂的意思,我也明白。今日我既然来了,那自然是心领了三嫂的歉意。三嫂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安宁把那“庸人自扰”四个字咬得格外的清脆悦耳。   董鄂氏抿着嘴唇,脸色铁青。   却是被安宁被弄痛的。   她痛得抬眼剜了安宁一眼。   安宁见状,立即收回手,低下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董鄂氏呆了呆。   片刻后才觉察自己被安宁算计了一番。   郭络罗氏对她下黑手这件事,别人是看不见的。   可她瞪安宁这一眼,却是清楚地落入众人眼里。   果然。   众福晋们脸上一个个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随后,众人纷纷低头,岔开视线。   但那惊诧的神色,却也清楚地映入了董鄂氏的眼帘。   董鄂氏咬着下唇,羞愤难耐。   一直沉默的张氏坐不住了。   她本来不想开口,像今日这些福晋都齐聚的地方,她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可是,眼见董鄂氏快把事情都搞砸了,张氏却是不得不开口了。   张氏轻声笑着开口:“三福晋,这戏开场的时间怕是要到了吧。听说那白清羽一把好嗓子,唱的花旦叫一个绝,妾身都要等不及了。”   董鄂氏松了口气,她故意不去看安宁,勾起唇角看着张氏,“你倒是提醒我了。嫂子、弟妹们,我们移步到莲花池那边去吧。”   众人也跟着心里长舒出一口气,一个个露出笑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董鄂氏走在前头,引着太子妃等人往外走去。   安宁辈分小,故而便落在最后。   张氏安分守己地站起身来,呆在安宁身后。   安宁从屋门走出,忽而停了下来,回过头,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氏一眼。   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张氏心里本就有鬼。   被安宁那眼神瞥了一眼,心里头扑通直跳,眉头更是突突直跳。   “张格格…”   丫鬟们见张氏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忙出声提醒道。   张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外走去。   只见安宁等人已经走到不知何处去了,似她们的身份,怎么可能留下来等张氏这种连玉蝶都上不了的格格。   “奴婢,给张格格带路吧。”   一个穿着碧青色竹纹旗装,梳着小两把头的丫鬟走过来,说道。   张氏脸色一红,道了声谢。   她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估计这些丫鬟此时心里都在瞧不起她了。   戏台子搭在画舫上。   那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外头用朱砂涂成朱色,整艘画舫美轮美奂,在荷花池中更显得美丽大气。   桌椅摆设什么的则摆在荷花池的岸堤旁边。   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并热茶,桌后不远处便是茂密的柳树,柳树树大枝茂,足可以遮阴,又不会让柳条吹拂到众人身上,打扰众人看戏。   董鄂氏的确是有几分蕙质兰心。   偏偏她不把这些心思放在正处上。   张氏赶来的时候,众人正对董鄂氏的安排称赞不已。   “三弟妹真是有心了,这戏台子搭在画舫上,等会儿若是唱一出白蛇传,必定好看极了。”   太子妃含笑说道。   董鄂氏露出娇羞模样,拿着帕子捂着嘴,嗔道:“二嫂这话真是抬举我了。要论雅致,妯娌之中谁比得上您啊。这不,要我就想不出要点一出白蛇传。”   安宁听着这二人之间互相吹捧,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她看了下沉默的伊尔根觉罗氏和乌喇那拉氏,这些人都在这呢,董鄂氏就敢夸太子妃是最雅致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张格格来了。”   董鄂氏眼神一飘,瞥见了张氏走了过来了。   她笑着冲张氏招了招手。   张氏见到董鄂氏,心里头总算是尘埃落地。   她再往董鄂氏身后一瞧,瞥见一个穿着淡粉色旗装的女子,心里便猜到这人肯定是董鄂氏提过的富察氏。   “富察妹妹,这位便是八弟妹府上那位会弹琴的张格格,你不是说想见她吗?如今可算是如意了。”   董鄂氏巧笑倩兮地说道。   像这种福晋聚会。   张氏这等身份,等闲是不能来的。   董鄂氏邀了张氏来,打得正是富察氏想要见她的借口。   这样一来,则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富察氏和张氏二人互相行了个半礼。   富察氏性子如棉花一般,否则也不会任由董鄂氏揉搓,她见董鄂氏拿琴来当借口,便果真,压低了声音陪着张氏说起了琴的事了。   董鄂氏在前头听着,既是好气又是好笑。   索性富察氏这样,反倒不让人起疑,便由着她去。   戏班子那边送了戏单子过来。   董鄂氏先让太子妃和大福晋点了几出戏后,又让着其他人点了戏,最后才自己点了一出戏《长生殿》。   董鄂氏笑道:“嫂子弟妹们,这戏班子最出名的就属这一出《长生殿》了,听说那白清羽扮作贵妃的时候,也是似模似样。咱们等会儿可要好好瞧瞧。”   众人纷纷点头。   董鄂氏把戏单子交给了婆子。   婆子把单子传到了画舫去。   不一时。   锣鼓声起,咿咿呀呀的戏腔便跟着起了。   那白清羽能成为京城里名气不小的花旦,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出白蛇传唱罢,那身段,那嗓音,那眼眸,处处莫不是大家风范,倘若不是事先早已知晓他是男儿身,安宁都要把他当成了一个姑娘了。   大福晋和太子妃等人听得如痴如醉。   连安宁这种不爱看戏的,也觉得的确不错。   “赏。”   董鄂氏见众人都面露满意的神色,便示意婆子们看赏。   早已准备的丫鬟们便大方地洒出不少铜钱、其中还有不少银角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   饶是画舫上的戏班子见多识广,也被这大手笔震得呆了呆。   那花旦、老生、小生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了谢,随后唱起戏来,越发卖力了。   一出戏更比一出戏精彩。   这边打赏得更加大方,丫鬟婆子们也都看得入迷了。   等到最后一出戏。   安宁眼角的余光瞥了董鄂氏和张氏一眼,见二人神色都紧绷了起来,唇角撇了撇。   好戏总算是上场了。   《长生殿》拢共五十出。   白清羽的戏班子唱的是里头几出出彩的,旁的戏是不能这样唱的,但因着这《长生殿》着实太长,真要从头唱到尾,就算福晋们愿意,戏子们的嗓子也撑不住。   故而这戏班子就挑了几出,横竖这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早已是人知晓,就算是贩夫走卒也能说道一二,因此并不碍事。   等唱到最后一出《重圆》的时候。   只见画舫上二楼仙气缭绕,竟好似仙家洞府一般。   再伴随着鼓乐笙箫,还真有几分天宫模样。   “这倒是有趣。”   太子妃赞了一句。   “二嫂,还不止这些呢。这出戏等会儿更加精彩,嫂子弟妹们不妨起来,凑近了去瞧。”董鄂氏说着,笑着站起身来。   其他人见她这么说,便客随主便。   一个个也都跟着站起身来,走到围栏附近。   不少人此时心都沉浸在这出戏里,丝毫不觉董鄂氏的提议有何异样。   就在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画舫上的时候。   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探出,轻轻地搭在毫无察觉的董鄂氏肩膀上。   董鄂氏脸上还犹然带着笑容。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又或者说。   她此时因为安宁即将倒霉,而激动得根本没有留意周边在发生什么事。 第四十八章   太子妃、大福晋等人全神贯注地看着画舫上的戏班子。   突然, 后头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前头的人被挤得都往前靠去。   “啊!”   众福晋们一个个花容失色,手忙脚乱。   这荷花池里的水是不深。   可是这会子落水, 要是感染风寒, 可不是闹着玩的。   董鄂氏眼里掠过笑意。   她正要侧开身子,好让张氏能够按照计划行事,却发现有人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董鄂氏心里顿时间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那人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推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   董鄂氏身子前倾, 整个人花容失色,“救命!!”   她几乎是失声高喊。   可四周围的人都在忙着逃离。   哪里有人有闲工夫帮她?   张氏眼里带着笑意,从容收回手去。   从一开始, 她和德妃的计划就是要推董鄂氏下湖里去, 富察氏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即便出了什么事, 那在万岁爷、娘娘们眼里也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   可董鄂氏却不同。   她是董鄂七十的女儿,又是诚郡王的嫡福晋,她若出事, 事情则没那么容易解决。   张氏和德妃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置安宁于死地。   故而, 这两人根本不会让安宁有侥幸逃脱的机会。   张氏正得意时,手腕突然被猛地抓住。   她侧脸看去,见安宁对她笑了笑。   安宁一个阔步上前, 一手抓住董鄂氏的右手, 猛地往回一扯,直接把快要跌入池内的董鄂氏拽了回来。   这个时机真是险而又险!   倘若稍微慢了一步。   董鄂氏就要到荷花池里喂鱼去了。   董鄂氏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救了她的人是谁, 她满脸苍白,捂着胸口, 一阵心惊肉跳。   刚才,有人推了她!!   是张氏!!   “三嫂,您没事吧?”   安宁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蹙着眉头看着董鄂氏。   丫鬟婆子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护主。   给董鄂氏拍胸口的拍胸口,端茶顺气的端茶顺气。   董鄂氏喘过气来,定睛看去,却发现安宁紧握着她的手。   她当即像是拿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即将安宁的手甩开。   太子妃、大福晋等人瞧见这一幕,脸色都变了。   “三弟妹!”   太子妃咳了一声,出声提点。   好赖这诚郡王和太子的关系匪浅,她就算心里再不喜董鄂氏,也得提点一二。   董鄂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有多不妥当。   甭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众人眼里,是郭络罗氏救了她一命。   她却当着众人的面,把郭络罗氏的手给甩开,这叫其他人怎么想她。   “对不住,八弟妹。”   董鄂氏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对安宁说道。   “没事,三嫂,我明白你不是那种人。”   安宁笑笑说道。   董鄂氏勉强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可安宁却是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正色看着董鄂氏,语气严肃地说道:“三嫂,方才我瞧见有人在后面推你。”   众人的心都突地跳了下。   瓜尔佳氏在众人中地位最高。   她瞥了一眼已经停下来的戏班子和左右环伺的丫鬟婆子。   她咳了一声,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院子里说。”   无论安宁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件事事关皇室脸面,还是要小心为好。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董鄂氏忍着强烈的心虚感,捂着心慌不已的胸口,道:“那便去我的院子吧。”   众人都没有意见。   张氏一言不发。   她的手腕被安宁牢牢地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不是没有人没发现这一点儿。   只是大家现在都惊魂未定,不想冒然开口。   等到董鄂氏的院子里。   众人喝了口热茶,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太子妃捧着茶盏,对安宁说道:“八弟妹,你说有人在背后推你三嫂,这是怎么回事?”   “回二嫂的话。”   安宁这才松开握着张氏的手,屈膝行了个礼,她蹙着眉头,“方才兵荒马乱的时候,臣妾亲眼见到有人在后面伸手推了三嫂一把。”   董鄂氏脸色苍白。   她紧握着帕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还是因为心虚的缘故。   “三弟妹,三弟妹……”   太子妃连着叫了她好几声,才把她唤回了心神。   太子妃瞧着董鄂氏的脸色,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她担忧的不是董鄂氏的身子,而是担忧这件事里头,是不是有董鄂氏的手笔!   “二嫂。”   董鄂氏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喊了一声。   太子妃端坐着身子,正色对着董鄂氏问道:“三弟妹,我且问你,你方才可有感觉到有人推你?”   太子妃的严肃更让董鄂氏心里头一阵紧张。   她今日算计的人是安宁不假,可是这计划里何尝没有连带算计太子妃等人的意思。   刚才兵荒马乱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也瞧见了。   董鄂氏犹豫了下,含含糊糊地说道:“刚才弟妹只觉得一阵心慌,手忙脚乱,故而并不知道是否有人要害我。”   太子妃听了董鄂氏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她沉着脸色,问安宁道:“八弟妹,你瞧见是谁推得三弟妹?”   安宁抿了抿嘴唇。   她飞快地屈膝跪下,道:“二嫂,事到如今,臣妾也绝不会瞒着您。推三嫂的不是旁人,正是臣妾带来的张格格。”   “太子妃,妾身冤枉啊。”   张氏慌忙跪地,泫然欲泣地说道。   “冤枉?”   太子妃皱眉,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八弟妹冤枉你了?”   “妾、妾身不知该如何说好。”   原本顺遂的计划变成如今这样的乱局,张氏已经乱了阵脚。   她也知道,意图谋害董鄂氏是个什么罪名。   事到如今。   只能是先替自己开脱了!   张氏低垂着头,委委屈屈地说道:“妾身不晓得福晋为何会这么说。福晋们想必也清楚。福晋素来是不喜欢我的。”   张氏说完这句话就紧闭上嘴巴。   她话里头的意思显然非常清楚了。   太子妃微微拧着眉头。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有些拿不定了。   这件事兹事体大,若是一个处理的不好,她这太子妃的威严就要扫地了。   “二嫂,臣妾有证据。”   安宁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在座众人心里都呆了呆,错愕地看着安宁。   太子妃愣了下,而后飞快回过神来,“你既然有证据的话,那便拿出来。”   “是,二嫂。”   安宁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首阳。   董鄂氏和张氏二人不知为何,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氏紧握着手,嘴唇都被咬出印子来了。   她心里慌了,郭络罗氏手头上有证据,这怎么可能?   她谋划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走漏过什么风声,而且都是掩人耳目去做的,郭络罗氏没可能知道这些。   首阳从袖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   里头装着的正是张氏和德妃传信的证据。   早知道有这一日。   安宁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先做好准备?   她一直以来都让首阳模仿着双方的笔迹,重新书写了纸条在张氏和德妃之间传递,也就是说,这真正的纸条一直都在她的手里。   安宁把信封递给了太子妃瓜尔佳氏。   太子妃瓜尔佳氏拿到信封,取出里面的纸条。   等看到纸条上的字迹的时候,她眼皮跳了跳,心一下子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旁人认不得德妃的字迹。   可太子妃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太子妃这会子才深深地意识到,什么叫做事情大了。   张氏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子妃手里的纸条时,表情已经僵住了。   “来人啊。”   太子妃将手里的纸条重新放入信封里。   事情牵扯到德妃身上,她是长辈,太子妃无论是从辈分,还是从地位,都没有办法处理这件事 两   “奴婢在!”   嬷嬷们站了出来。   太子妃手指一扬,指着张氏,喝道:“把这大逆不道的东西给堵上嘴巴,绑起来。”   “三福晋救我!”   张氏当下慌了。   她急忙起身,就要冲去董鄂氏身边,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抓住手腕,堵住了嘴巴。   张氏虽然被制住了。   可她的话却是被众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一时间。   众人的神色都非常奇异,看着董鄂氏的眼神也都带着耐人寻味的意思。   张氏别的人不求,却求险些被她推入荷花池的董鄂氏。   这里头要是没有半点儿猫腻,她们不信!   “这件事事关重大,嫂子,弟妹们,都随本宫进宫走一趟,去让娘娘们定夺吧。”   太子妃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环视众人,她的眼神在安宁身上顿了顿,眼神格外复杂。   “是。”   众人齐声应了一声。   心里都不禁好奇,这郭络罗氏的信封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大福晋关心地朝安宁看去一眼。   安宁偷偷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事情的发展。   一直都在她的预料当中。   德妃。   你的报应可算到了。   安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从容起身。   董鄂氏瞥了她一眼,暗暗咬牙。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不知道,郭络罗氏早已知晓她们的计划了!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四十九章   大福晋刻意落后了几步。   她搭着安宁的手腕, 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竟闹到要去让娘娘们定夺。”   安宁用手掌捂着嘴唇,轻声道:“跟永和宫里那位有关系。”   伊尔根觉罗氏眼皮跳了跳,神色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会是她?”   安宁往前看了一眼, 见瓜尔佳氏等人已经走得有段距离, 便低声道:“可不就是她。大嫂,二嫂她们走得忒快,我们快追上去吧,免得误了事。”   伊尔根觉罗氏犹在惊讶当中, 她魂不守舍地点了下头,跟着安宁往前走去。   太子妃瓜尔佳氏并非没有觉察到安宁和大福晋的对话。   可她此时根本无暇去顾及这点儿小事,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办。   瓜尔佳氏眼神瞥了身后低眉顺眼的董鄂氏一眼, 心里头暗暗咬牙。   这会子来装温柔有什么用, 早干嘛去了。   她这回真是终日打鸟,一朝却被啄了眼。   太子妃这回可真是被董鄂氏给摆了一道。   她本以为董鄂氏至多不过是想借着她们来逼郭络罗氏原谅她罢了, 却没想到她竟然野心不小,竟然是想诬陷郭络罗氏谋害她。   这要是计划顺利,那也便罢了。   偏偏, 这董鄂氏是被德妃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格格拿着当猴耍, 而且事先还早就被郭络罗氏得知了。   这真是,气得太子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了一路。   一下马车,太子妃就坐上步撵, 沉着脸道:“去钟粹宫去。”   这件事牵扯太大, 唯有交给惠妃去定夺了。   宫女太监们似乎嗅到了空气里不对劲的气氛,一个个都更加谨言慎行。   一伙人浩浩荡荡往钟粹宫去。   沿途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养心殿。   梁九功出来,打发了小太监们沏茶。   “要前不久内务府才送过来的碧螺春。”   梁九功把小太监们指使得团团转, 可却没有一个小太监对此有任何怨言。   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搭手在梁九功肩膀上揉捏着。   梁九功舒适地闭上眼睛, “小安子,你这手功夫有点儿门道啊。”   “谢梁公公的夸奖。”   小安子喜不自禁地说道,又小声地在梁九功耳边说道:“公公,太子妃带着诸位福晋去了钟粹宫,据说是沉着脸去的。”   梁九功眼皮微微一跳。   他垂下眼睑,轻声道:“八福晋也在里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巴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声音也是轻得几乎听不见。   “都在。”   小安子回答道。   “我知道了,留意着,小心些。”   梁九功飞快地说了一句话,起身,带着小太监送茶进去了。   “这是怎么了?”   惠妃揉着眉心,带着玛瑙红宝石指甲套的手指翘起,疑惑地环视众人,“今儿个不是老三媳妇做东请你们去看戏,怎么跑本宫这里来了?”   “回惠妃娘娘的话,”   瓜尔佳氏行止大方地回答道:“三弟妹那里出了一桩子事,这事牵涉太大,臣妾不敢做主,故而来请娘娘邀其他三位娘娘共同商议。”   瓜尔佳氏的话可谓是滴水不漏。   如今是四妃共掌后宫,这事虽然是董鄂氏、安宁和德妃之间的事,可却是件大事。   牵扯到四妃之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由惠妃独断专行。   当然。   惠妃也没有那个资格。   惠妃眉头一跳。   她直起身子,一向带着二分温和的脸色罕见地露出严肃的神色,那神态威仪自现。   她皱眉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太子妃迟疑了下,眼眸看向安宁。   安宁心领神会。   太子妃这是要补偿她。   甭管怎么说,今日太子妃来的时候都明明白白是要帮着董鄂氏说话,如今出了岔子,事情有变,她自然要找补了。   安宁也不客气,当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说了。   她说到桃子的名字的时候,张氏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   等安宁把所有事情说完。   惠妃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安宁身上。   安宁不避不让。   她根本不必畏惧。   惠妃心里微微点头。   她侧过头,对身边几个听愣住的宫女说道:“去请万岁爷和宜妃娘娘、荣妃娘娘、德妃娘娘过来。”   “是!”   宫女们应声而去。   惠妃环视众人,语气平静地说道:“都坐下吧。”   众人依次落座,心思各异。   董鄂氏几乎快昏厥过去了,她浑身都在颤抖,此时的她,恨不得刚才跌入荷花池里,宁可被那池水冻一冻,也好过现在如坐针毡。   张氏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她现在的模样更惨。   她如今是戴罪之身,嘴巴被堵上,双手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抓着,别说想动,就是想开口,都难。   惠妃老神在在地捧着茶。   她垂着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惠妃来请?”   康熙拧眉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弯着腰,回道:“回万岁爷的话,那宫女的确是这么说的。说是这事很急,请万岁爷若是有空不妨走一趟。”   康熙微蹙眉头,神色若有所思。   惠妃性格沉稳,是做不出跟其他妃嫔一样邀宠的行为。   她既然说是急事,必定是事出有因。   “娘娘是出了什么事了?”   胤禔和胤禩异口同声地问道。   胤祉在心里腹诽,这老八还真是装得似模似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老大是一母同胞呢!   梁九功摇头道:“这个,奴才却是不知。”   “问他做什么。”   康熙摆手,“去看看,便知道了。”   康熙和胤禔、胤祉、胤禩齐聚一堂的时候。   四妃已经齐聚在钟粹宫中。   宜妃正在催促惠妃告知原因,却被惠妃搪塞了过去,她正要发怒的时候,就听得外头传来一声“万岁爷驾到,直郡王驾到,八贝勒驾到。”   她心里一下明白,怪不得惠妃这会子不肯说,原来是在等万岁爷呢。   康熙、胤禔、胤祉、胤禩先后脚进入钟粹宫中。   殿内乌央乌央跪倒了一片人。   “起磕吧。”   康熙道。   “谢万岁爷。”   众人道。   一进钟粹宫,胤禩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安宁身上。   他的视线灼热到安宁想装糊涂都不能,只好抬起头,冲他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没有什么大碍。   胤禩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张氏瞅见这一幕,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愤怒。   看着安宁的眼神更是充斥着恶意。   “让朕来这么一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康熙已经察觉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轻松,他皱着眉头,侧过脸看向惠妃问道。   惠妃道:“回万岁爷,这件事不如让老八媳妇说吧。臣妾这会子还有些糊涂,不敢相信呢。”   她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德妃心头一紧,艰涩地咽了下口水。   她的眼神在底下的张氏身上一扫而过,心里头有股浓烈的不安的感觉。   “怎么回事?”   康熙的一双剑眉皱紧,沉声问安宁道。   安宁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把事又说了一遍。   宜妃、荣妃二人的神色当即变了,这两人的眼里都同时掠过一些喜意,但她们很快掩饰得很好。   德妃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慌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对着康熙行了个礼,“万岁爷,臣妾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这简直荒唐极了。”   康熙对德妃的话没有任何表示。   他沉着脸,没有人看得出他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董鄂氏。”   康熙突然出声。   三福晋董鄂氏两脚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殿上。   “妾身在。”   “老八媳妇的话是真是假?”   康熙捏着手中的佛珠,冷着声问道。   一个董鄂氏,一个老八媳妇。   亲疏远近,就是傻子也分得出。   然而。   董鄂氏此时却根本无暇去计较这些。   她只觉得自己如同身临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无底深渊。   董鄂氏咬着嘴唇,心里后悔万分。   可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安宁手握证据,且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她根本没得抵赖。   为今之计。   只能是说实话了。   董鄂氏含泪说道:“八弟妹的话句句属实,妾身一时嫉妒,被德妃娘娘和张氏蒙骗指使,做出此等丑事,妾身心中有愧!”   董鄂氏说完这句话,在地上连连磕头。   那一声声的响声,直接让胤祉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以为这一趟是来瞧惠妃的笑话,没曾想,却是瞧了自己的笑话。   董鄂氏,真是个愚妇!!   “行了。”   康熙出声制止了董鄂氏的磕头。   他眼神不善地看向德妃,若是之前德妃算计老八、老九,康熙对她是不满,现在,康熙对德妃就是厌恶了。   郭络罗氏不过是一个小辈罢了。   和德妃又有什么瓜葛。   何至于这样设局害人!   康熙最憎恶的便是旁人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德妃这回是触了逆鳞了。   “德妃,你有什么话好说?”   康熙沉着脸色,问道。   德妃脸上苍白。   身子摇摇欲坠,“臣妾、臣妾……”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辩驳吗?你何德何能能配得上德字!”   康熙斥责道! 第五十章   德妃身子一晃, 啪地一声摔在椅子上。   她的脸色苍白得跟大病一场了似的,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康熙。   “陛、陛下……”   康熙对几个后妃素来都念着几分旧情。   这些日子, 敏妃病了, 他还命了太医好生照顾。   可是,旧情归旧情,触碰到这种事,他还是容不了的。   “降乌雅氏为嫔, 禁足半年,不得外出。”   “董鄂氏禁足半年,老三, 你府上侧福晋的位置也空着, 也该填补上了。”康熙面无表情地说出惩罚,钟粹宫里众人安静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康熙的目光落在张氏身上。   “至于这个张氏, 老八,你自个儿看着办!”   康熙发落完一干人,就拂袖离去。   梁九功连忙跟了上去伺候。   “恭送皇上。”   惠妃、宜妃等人忙屈膝行礼。   四福晋乌喇那拉氏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   她抬眼往瘫坐在椅子上的德妃, 不, 应该是德嫔看去,眼神中充满无奈。   万岁爷没有把额娘的封号去掉,对额娘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个“德”字, 现如今看来是何等的讽刺。   “既然万岁爷已经处置了, 那大家就散了吧。”   惠妃按耐住心里的欢喜,她摆了摆手,大大方方地说道。   宜妃、荣妃二人心里也同样都是满心的欢喜。   宜妃瞥了德嫔一眼, 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德妹妹, 你可得保重好身子,借着这半年时间,好生休养。”   德嫔眼皮跳了下。   她哑着嗓子,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她才不会让宜妃这些贱人看笑话!   “多谢姐姐关心。”   宜妃笑了一声,一双凤眼在德嫔身上绕了个圈,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会子还死鸭子嘴硬又有何用。   宜妃施施然离开了钟粹宫。   外头日头明朗,宜妃唇角翘起,伸手搭在宫女手背上,坐上步撵离开。   德妃这么多年,在宫里头得罪构陷的人不少。   可以说,宜妃三妃之间虽互有矛盾,但是比起跟德妃的矛盾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们三妃之中,哪一个没被德妃使过绊子,吃了闷亏。   别的不提,就是性子最爽利,不饶人又得宠的宜妃,都被德妃坑了几次。   倘若德妃是明刀明枪的来,那宜妃丝毫不惧她。   可是德妃的伎俩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虽害不死人,但恶心人却是一把好手。   就拿前几年大选来说。   郭络罗氏有个姑娘正当岁数,跟宜妃沾亲带故,模样长得和宜妃很是有几分相似。   那姑娘家知道避讳,早已让人帮忙带了话,告知宜妃那姑娘家并不打算让姑娘在宫里头呆着,只想着被撂下牌子,回去寻摸婆家。   宜妃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的事。   偏偏,德妃横插一脚。   邀了诸多秀女去她永和宫,又使了计策请了万岁爷和宜妃过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德妃指着那个姑娘,笑得一脸温柔,“这姑娘长得倒是很有几分宜妹妹的神韵,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宜妹妹的福气?”   那姑娘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宜妃也气得回头摔了好几个瓶子。   最后,那姑娘虽然没被选中,可是这笔账,宜妃却是记住了。   德嫔离开了。   胤祉也铁青着脸带着脸色苍白的董鄂氏离去。   惠妃今日心情很是愉悦。   她知道胤禩和安宁小夫妻这会子必定有很多事要说,便也没有留他们。   出了宫。   胤禩吩咐了车夫往贝勒府去。   他骑着一匹马在马车边跟着。   安宁心绪不定。   偷偷摸摸掀开了帘子,往外头瞧去。   胤禩若有察觉,侧过脸来,脸色严肃地看着安宁。   安宁心里头一颤,抿着唇,斜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三分怒,七分嗔,胤禩心道,她都没跟他算账呢,她倒是还恼上了,胤禩正要说话,却见安宁气呼呼地把帘子放下。   一路沉默。   等到了贝勒府。   马车和马都在门口停了下来。   胤禩翻身下了马,就瞧见安宁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往里头走去。   他忙吩咐人把张氏带到福晋院子里去,边跟上了安宁。   一路上的丫鬟小厮们纷纷行礼。   胤禩腿长,没几步就追上了安宁,他拉着安宁的袖子,道:“你这又是在恼什么?”   安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假笑,“爷这话说的,我几时恼了?”   胤禩不由觉得好笑,他绷着的脸也露出一丝笑意,“你若没恼,怎么会说这话?”   嘶!   安宁倒吸一口凉气。   顿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话问得还真是致命。   “好福晋。”   胤禩压低了声音,在安宁身边说道,“你且莫恼了,给我留点儿面子。”   他本想板着脸,好让她心里害怕,知道不该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但奈何他一见安宁拉下脸,自己心里就慌了,原本的计划一下子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安宁眼里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抿着唇,斜眼看了他一眼,极力忍着笑,但眉眼却早已暴露了她的心思。   胤禩和安宁肩并肩走进屋里。   张嬷嬷打发了人去端茶来。   安宁用茶润了润口,才问道:“爷刚才发的是哪门子脾气?”   她一副镇定模样,手掌却暗暗攥紧,一张帕子被蹂躏得不似模样。   这些日子来。   她冷眼瞧着,胤禩对张氏的态度虽说是极为冷淡,可安宁心里终究放不下心。   胤禩瞧得出她的紧张,心里暗暗生出悔意。   他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发脾气。我只是觉得你今日这么做不妥当。”   安宁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紧张,就听到胤禩温柔说道:“你今日这样,若是一个不慎,自个儿摔进池子里,或是被她们算计成功了,那可怎么办?”   安宁脑子轰地一下懵住了。   她脸颊泛红,整张脸一下子红得跟擦了胭脂似的。   “哪里会?”   她小声心虚地说道。   “嗯?”   胤禩挑眉,“你还敢反驳?”   安宁这会子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我知错了。”   “那下次遇到这种事,你怎么做?”   胤禩可没被她这乖巧的态度给糊弄过去。   他福晋要是个乖巧的,这次怎么可能这么大胆?   刚才在钟粹宫里。   他听到安宁的话,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安宁的话听着像是半点儿危险都没有,可是,仔细琢磨,这个过程要是出了半点儿差池,她可就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胤禩是又急又恼。   急的是安宁性子太过冒险,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恼的是这么大一件事,安宁竟然也不跟他商量。   “我肯定会乖乖的告诉爷。”   安宁一副乖巧模样,简直乖得不能再乖了。   胤禩瞧她这幅模样,心里头即便知道她在说谎,气也不知觉消了。   他捏了下安宁的鼻子,“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若是不告诉我,回头儿我就罚你!”   胤禩说得意味深长,安宁脸不禁红了。   咬牙羞恼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了句衣冠禽兽。   “福晋,心里头在骂我呢吧?”   胤禩勾起唇角,微笑问道。   安宁连忙收了心思,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哪里的事,爷可别冤枉人。”   他莫不是会读心术不成?   怎么猜得到她心里在说什么?   胤禩幽幽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爷晓得刚才爷说话不中听,既然福晋恼了我,那我还是走了吧。”   安宁一下慌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胤禩的袖子,撒娇道:“爷……”   这一声娇媚入骨。   胤禩表情险些没绷住。   他背对着安宁,脸上面无表情,眼里却翻涌着波澜。   见这招不好使。   安宁忙又起身,拉着胤禩的手,“爷,我错了,爷怎么罚我都行。”   “唉。”   胤禩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唇角却是禁不住翘了起来。   “当真怎么罚都行?”   “那是自然。”   安宁毫无察觉胤禩的“险恶用心”,随口说道。   胤禩环视了下左右伺候的丫鬟,道:“你们出去。”   丫鬟们红着脸退了下去。   张嬷嬷还体贴地把门给带上。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胤禩走回榻上,从容坐下。   时已近黄昏。   斜阳西照。   屋子里昏黄一片,气氛旖旎。   安宁的心跳得飞快。   时不时往门口瞧去。   “过来坐。”   胤禩沉声说道。   安宁咽了下口水,默默往门口移去,“不了吧,爷。”   “刚才还说什么来着?”胤禩沙哑着声音问道。   安宁脚步一顿。   她闭了闭眼睛,硬着头皮往胤禩旁边走去。   张嬷嬷边吩咐小丫鬟去烧了热水,边朝紧闭着的屋子看去。   果然是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   过了不知多久功夫。   胤禩才传人送了水进去。   安宁羞红着脸,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衣冠禽兽。”   “倘若我是禽兽,那福晋便是禽兽福晋。”胤禩撑着下巴,打量着安宁对镜梳妆的娇容,调侃说道。   安宁一时无言,半晌想不出骂他的话,气得脸更加红了。   胤禩走了过来,接过安宁手中的螺子黛,“好福晋,莫气了,爷给你画眉赔罪。”   “这还差不多。”   安宁这才气顺了。   屋子里烛火通明。   气氛和睦。   明晃晃的烛光将一双剪影照在窗棂上,仿佛戏文里唱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了。   没什么可以送给大家的。   就送大家一碗狗粮吧。   作者君顶着锅盖跑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重新梳好妆容后。   安宁坐在榻上, 她侧过头看向胤禩,问道:“爷,张氏那边, 您打算怎么处理?”   胤禩捧起茶盏, 喝了一口。   “赐她一杯毒酒,给她一个全尸。”   以往张氏行事就颇有些不妥当。   但是都是在府里小打小闹,且又没有惹出大乱子,胤禩边懒得去处置她。   而且, 留着她也是为了防其他人说闲话。   毕竟,当初安宁善妒的传言便是从她而起。   可是。   这回情况不同。   张氏闯下弥天大祸,她若不死, 恐怕才要招来非议。   安宁听得这句话, 恍惚间,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她不知道张嬷嬷是几时去的, 只知道半夜里,张氏就被抬了出去,送回了张府去。   张府那边还尚且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还以为是安宁下了毒手。   张福晋哭着喊着要来找安宁理论。   那张大人也是铁青着脸, 怒目瞪着张嬷嬷, 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生吃了她。   张嬷嬷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   哪里会怕?   她当下也不给张府留颜面,直接把事情抖落了出来。   那张大人和张夫人听得自己女儿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 吓得两腿发软, 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不可能, 我女儿不是那样的人!”   张夫人犹然不肯相信,她摇着头, 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夫人,这种事,我一个奴婢哪里敢说假话?”张嬷嬷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们啊,也不要闹事了,早早寻个棺材把人掩埋了就算了。真要闹出事来,到时候,麻烦的可是你们家。要知道,这回倒霉的可不仅仅只是你女儿,诚郡王福晋、德嫔,都受了牵连。她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张嬷嬷说出这番话纯粹是难得的好心。   她可不是在恐吓张家人,如今张氏死了,张父也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官罢了,她们根本不惧怕张家。   会说出这番话,还是看在同个姓的份上。   张大人脸色一白,身子趔趄了下。   整个人都恍惚了。   张嬷嬷懒得在这里再多费口舌,横竖她该说的已经说了,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夜。   张家上上下下都没有人能够合眼。   临近黎明的时候。   张大人命人把张氏的尸体偷偷摸摸地带出城,寻了个隐蔽的地方给埋了。   而同样一夜未睡的又岂止是张家。   诚郡王府。   董鄂氏对着亮了一夜的烛火,一双平日里灵动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福晋。”   陈嬷嬷心疼地看着董鄂氏,劝说道:“您好歹合眼睡一下,这样耗着,对您身子不好。”   “我睡不下。”   董鄂氏的嗓音沙哑得仿佛一个大病未愈的病人。   她的面容憔悴,一夜之间竟好似老了三四岁,“爷,今夜是去了哪里?”   昨夜,胤祉和她回府。   一进屋里,胤祉就直接将多宝阁给推了,上头琳琅摆着的古董瓷器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你干出来的好事!董鄂氏!”胤祉犹然不觉得解气,他的眼里充满红血丝,一双眼睛里满是戾气,“我不求你跟董鄂氏一样能替我挣颜面,好歹不要拖我后腿?”   胤祉这番诛心的话,让董鄂氏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苍白着脸,若非有丫鬟撑着,早已摔在地上,“爷,这怎么能怪我呢?”   董鄂氏捂着脸,哭泣着说道:“若非郭络罗氏故意陷害我,还有那张氏、德嫔算计我,我何至于此?”   “呵,你倒是有脸提这事。”胤祉冷笑一声,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上笼罩着寒霜,“倘若不是你愚钝,怎么会遭张氏和德嫔算计,又怎么会被老八媳妇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董鄂氏脸色越发苍白。   她哭得眼睛都跟核桃似的,“可,可我这都是为了爷啊。”   “别说什么为了我的话。”   胤祉毫不留情地说道:“我受用不起。打今儿起,晋田氏为侧福晋。这半年时间,府上一应事务都由她来处理,你且好生反省!”   胤祉说完这句话,不顾董鄂氏瞬间苍白了的脸色,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董鄂氏当即颓然倒在地上。   险些把丫鬟和嬷嬷们吓坏了。   等她醒过来,就对着烛火,眼睛眨也不眨,仿佛一具空壳。   陈嬷嬷欲言又止。   董鄂氏凄然笑了一声,“嬷嬷不必说了,他昨夜除了去田氏那里,还有可能去哪里。”   夺走了她掌管中馈的权利,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足够田氏在府上培养自己的人了。   “福晋不要伤心了。”   陈嬷嬷心里难受极了,她低声道:“那田氏再嚣张,也是个侧福晋。左右越不过您去。”   董鄂氏凄凉地闭上眼睛。   双目垂下眼泪。   爷的心都不在她这里了,她就算是福晋,那又如何?   再说宫里头。   德嫔被降了位份,天一亮,内务府的人就来催促她换到偏殿去住。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住在永和宫的主殿了。   “德嫔娘娘,您莫要叫奴才们难做啊。”   内务府的人最是捧高踩低了,德嫔被降位份的事,昨夜一夜便传得整个皇宫都知道。   这些人领悟了下圣意,一大早就来给德嫔难堪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德嫔心腹宫女绿玉愤怒地质问众人。   搁在往常。   内务府的人被她这么一质问,一个个便都露出一张笑脸,自打自个儿的脸了。   可是,如今不同了。   那几个太监眼睛一瞪,怒目看向绿玉,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是奉几位娘娘的意思来请德嫔娘娘移步罢了。你个小宫女,在这儿嚣张个什么劲儿?莫不是对娘娘们有意见?”   绿玉几时受过这等气。   当下气得脸都紫了。   “行了。”德嫔却是出奇得坐得住。   她挥了挥手,“绿玉,给公公们赔礼道歉。”   绿玉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下德嫔。   她看到的却是德嫔冰冷的眼神。   绿玉身子打了个冷颤,白着脸对着几个内务府的太监屈膝行了个福礼,“绿玉不懂事,给公公们赔礼了。”   几个太监们眼里顿时溢出了得意的神色。   为首的对德嫔拱了拱手,“娘娘,那我们搬了。”   “搬吧。”   德嫔摆摆手,说道。   太监们顿时走了进去,这搬东西的过程中可有大把的油水可以捞。   他们早就等不及了。   德嫔似乎不知道太监们的手段。   她任由着内务府的人将不少东西清了出来,等搬到偏殿里的时候,她的东西明显地少了不少。   “东西已经搬完了,德嫔娘娘,奴才们先走了。”   太监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次搬东西,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笔大财。   大的东西他们不敢动,可是那些小东西,小摆件,却是被他们偷偷摸摸藏了不少。   “嗯。”   德嫔面色不改。   等太监们走后。   她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绿玉,翡翠,去清点下东西。”   德嫔喝道。   绿玉和翡翠清点了一个时辰,等来回报的时候,报出了不少珍贵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必定是他们偷的。”   绿玉恨恨地说道。   德嫔握紧了手,金指甲套在她的手掌心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痕迹。   剧痛让她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德嫔深吸了口气,忍着一肚子恨意,平静地说道。   “娘娘,咱们在八贝勒府上埋的针恐怕都要被□□了。”   翡翠在这个时候,出声说道。   德嫔一听到八贝勒这三个字,眼里就不禁流露出了深刻入骨的恨意。   这次若不是郭络罗氏算计她,她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不必担心。”   德嫔忍着恨意说道。   “早晚有一日,本宫会讨回来的。”   今日的耻辱。   她会一笔一笔跟胤禩和郭络罗氏、惠妃、宜妃她们讨回来!   如今得意算得了什么。   等日后,她的儿子胤禛登上皇位,她要叫这些人好看!   一想到张氏的预言。   德嫔脸上就充满了期待。   张氏预言的两次都已经实现了。   这最后一次,绝对不会不实现。   只是可惜,张氏这个人心眼多,不肯把预知的一切全告诉她,如今她想必已经死了,她所隐瞒的就更加难以得知了。   一想到这里。   德嫔心里就是又恨又怒。   早知如此,当日就该索性将张氏捉拿起来,逼出她的话。   何至于到现在连桃红都折了进去。   甭管德嫔怎么后悔,事成定局,木已成舟。   就好比她的位份降了,就不可能升回去是一样的道理。   宫里头的妃子们很是瞧了德嫔很长一段时间笑话。   直到月底,张佳氏病逝。   才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件事上。   康熙得知消息后,叹了口气,给她定了个谥号为敏。   他的感伤并没有持续太久,年中的时候,各地事务繁多,康熙很快就把所有的精神放在了国事上。   可是。   康熙再怎么忙,也一样有时间腾出手来管教儿子们。   九月。   诚郡王胤祉在敏妃百日丧中剃头。   被康熙得知,康熙大怒,顿时将他降为贝勒。   康熙的举动还不止如此。   他又借着这次机会,封了胤禛、胤禩二人一人为雍郡王,一人为廉郡王。   一时间。   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下,风起云涌。   波澜暗生。 第五十二章   这胤祉被降为贝子。   所有人都不感到稀奇, 谁叫他不长脑子,敏妃百日丧里就剃头,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不是活该吗?   可是。   封老四、老八, 不少阿哥们心里头就嘀咕起来了。   这二人中, 四阿哥雍郡王还不至于招来太多嫉妒。   毕竟,论辈分,论勤勉,胤禛受之无愧。   可是, 老八算怎么回事?中间里老五、老七一个个都没动静呢,还是个贝勒,他倒好, 越过两个哥哥提到了前头去了。   醉玉楼里。   七贝勒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花生往嘴里送, 嘴里边咔嚓咔嚓地嚼着花生,心思却半点儿不在这上头,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哒哒哒。”   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胤祐听得脚步声,连忙站起身来,门应声而开, 五贝勒胤祺走了进来, 他行色匆匆,显然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五哥。”   胤祐殷勤地和胤祺打了个招呼。   胤祺脸上露出笑容,他伸出手爽朗地拍了拍胤祐的肩膀, “老七, 有日子没见了。”   “五哥事务繁忙,我哪里好意思打扰您?”胤祐素来阴沉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笑意。   他这态度让胤祺心里头感到有些警惕。   胤祺面上不显,笑呵呵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 小二进来问道:“二位爷,今儿个要吃点什么?”   “五哥您挑。”   胤祐说道。   胤祺也不客气, 随意点了几样菜。   等屋子门合上,他才问道:“老七,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叫我来有什么事?”   胤祐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五哥这话说得,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感情,难道弟弟请你一顿饭,还不行吗?”   胤祺笑了,他的性子跟宜妃一样爽利,若是平时说不定还耐着性子陪着老七唠唠嗑,绕绕圈子,可是现在这会儿他是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陪老七在这里弯弯绕绕,玩这些心思。   “老七,你也说我们多年感情,你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能帮的我就帮了。”   胤祐眼里有几分难堪。   他抓着茶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五哥,你这话说得真爽利,那我也不隐瞒了。八弟被封为廉郡王,这事,你怎么看?”   一听这话,胤祺心里立即明白了。   敢情胤祐急忙忙地叫人请他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他心里也明白胤祐的意思了,这是看着底下的弟弟比他还出息了,心里头不痛快了。   估计胤祐心里也觉得胤祺心里头也是同样的心思,故而就把他请来了。   至于请他来的目的。   胤祺就算是用脚趾头来想,也能想得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还能怎么看。”   胤祺丝毫不上胤祐的当。   他喝了口茶,爽朗地笑道:“老八被封为廉郡王,乃是皇阿玛的意思。既然是皇阿玛的意思,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况且,老八做人做事,咱们兄弟也都瞧在眼里。论勤勉,他和老四都是咱们兄弟里头少有的,你说是不是?”   胤祐本指望胤祺和他一起同仇敌忾。   谁料胤祺竟会说出这么一通话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在小二这时候上来上菜。   帮着他下了台阶。   胤祺稍稍吃了几口,便找了个借口说事忙,匆忙又走了。   看着桌子上的菜。   胤祐的脸阴沉了下来。   他愤愤地将桌子掀翻,气冲冲地将茶杯、酒杯砸了一地。   大门口。   胤祺的脚步微微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听着上头传来的声响,无语地摇了摇头。   就老七这点儿心性。   何必趟这趟浑水?   还想着拉他做大旗,果真是疯魔了。   可疯魔的人又岂止是胤祐。   如今,万岁爷一年比一年老了,身子骨又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壮实,三不五时地生病。   底下的儿子们一个个又都大了。   年岁最大的直郡王连女儿都生了两个了,年纪小的比如十二阿哥他们也都是十几岁的人了,儿子们一年比一年大,心思自然一年比一年多。   再加上。   这几年来,康熙对太子的态度忽冷忽热,又对其他儿子们大力培养。   别说几个阿哥们心里头有了小心思,底下的人也都是同样如此。   乘龙之功。   那是何等的功劳!   足可以保佑一家富贵荣华,绵延数代。   明珠的例子就在眼前,谁也不想错过这种机会。   “又是来送礼的?”   安宁瞅见管家带上来的单子,就禁不住皱眉。   “是的,福晋。”   管家回道。   安宁瞧着单子上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的礼物,什么唐寅的画像,宋朝的瓷器,明朝的好墨,一样样都是送到了胤禩的心眼里去。   这要是没有事先打听过,那她可不信。   “不是说过不管是谁送礼,一概不收吗?”   安宁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   那管家连忙道:“福晋,这礼不是旁人送的,是安郡王府送来的。”   安郡王府?   安宁眉头蹙起。   自打那次她给佟佳氏一顿没脸,佟佳氏那边就再也没有跟她们来往过,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人送礼过来。   安宁拧着眉头,沉默着思索。   管家安静地呆在一旁,不敢打扰她的思绪。   “东西先寻个地方放起来,等晚上,爷回来了,我再跟他商量。”   安宁斟酌着说道。   那管家应了一声,领命出去办事。   夜里将近戌时的时候。   胤禩才从工部回来。   安宁边打发人去弄些吃的上来,边把安郡王府送礼上来的事跟他说。   胤禩喝着茶,神色若有所思,他搁下茶盏,问道:“依福晋的意思,这礼该不该收?”   “那就要看爷的意思了。”   安宁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她怕胤禩另有打算,把事情留给他做决定,他倒好,又把事情丢回来给她了。   胤禩扑哧笑了一声,搂着安宁的腰,笑眯眯地说道:“那爷说说打算,福晋替我拿个主意?”   安宁半推半就地在他的腿上坐了下来,“爷说吧,横竖我受受累便是了。”   “这送礼这件事嘛,我这些日子也在考虑该怎么办。”   胤禩思虑着说道:“咱们府上不知为何送礼的人那么多,四哥那边拒了几个,就熄了火,咱们这边倒好,送礼的人不但没少,反倒还多了起来了。”   安宁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说明爷本事大啊。不然他们为何旁的人不送,偏偏送了你。”   “胡说。”胤禩拍了下安宁的腰,安宁笑得更加欢了,她道:“那不是看爷本事大,是看爷长得好看成了吧。”   胤禩绷着脸,极力忍着笑,但眼里的笑意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他咳了一声,道:“说正事呢,这些实话,留着等会儿再说。”   “行行行,那爷您接着说。”   安宁一副乖巧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胤禩接着说下去。   胤禩道:“这礼嘛,有两个解决办法,一个是不收,原封不动退回去,咱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个嘛,就是收了,但是把这些礼变现成了银子,告知皇阿玛捐给户部去。”   “户部真这么缺银子啊?”   户部缺银的事,安宁虽在内宅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她私底下觉得,雍郡王那边送礼的人稀少也有这原因,毕竟啊,现在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雍郡王负责户部的事,这催着各府还钱的事就是他管着的。   这会子时候,跑去给雍郡王送礼,那岂不是等同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有钱送礼,没钱还户部。   这种事,怕是连傻子都干不出来。   “缺着呢。”   胤禩神色严肃地说道,“而且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可以说,现在的户部就跟一个纸灯笼似的,外头看着亮,里头全是空的。”   安宁惊讶地砸吧了下嘴巴。   “都这样了,那些大人们还不还钱?”   “傻福晋,那可不是小数目。”   胤禩道,“而且,这朝廷上大大小小的官都借了国库的钱,谁要是头一个还,保不齐不但没能得到皇阿玛的夸奖,反倒要给自己找来滔天大的麻烦。”   安宁心里明白。   如今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同气连枝,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还钱,所以就算有钱能还的,也不敢第一个拿钱出来还给户部。   而没钱还的,就更加不愿意还了。   这件事,还真是个麻烦事。   安宁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道:“爷心里是有心思卖四哥一个人情?”   胤禩这边拿银子捐给户部,就等于是把户部没钱了的遮羞布硬生生扯了下来,康熙爷必定会借着这件事发落朝廷上的官员,到时候,雍郡王要把钱收回来,就容易多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康熙还顾忌着情面,不好发落旧臣子们。   胤禩捐钱,就等于给了康熙一个借题发挥的借口。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胤禩点点头道,“不过,也不全是为了四哥。国库空虚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拖得晚了,麻烦就大了。”这几年天灾人祸不少,倘若遇上个旱涝,国库没钱,那苦的是黎民百姓啊。 第五十三章   安宁微微点头。   她道:“既然爷的打算是为了国库, 那不妨就把礼都收了。”   胤禩抓着她的手,双眼亮如星辰。   他停了片刻,才道:“安宁, 你可晓得这么做的后果?”   现如今朝廷上下都在盯着他们廉郡王府。   他们把礼物收了, 必定要遭人骂,遭人妒,安宁身为廉郡王府的郡王妃,也逃不过这些。   而等到后来真相大白, 又少不了得罪不少人。   可以说。   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有些时候,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得有人去做。   国库等不了多久, 黎明百姓也等不了多久。   “怕什么。”   安宁笑道,“爷莫不是不知道我的胆子。连德嫔我都不怕, 这些人我又怎么会怕?”   胤禩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他沉默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便将头靠在安宁的肩膀上, “福晋真好。”   安宁心里暗喜, 面上不动声色,“这才哪到哪儿呢。以后爷就知道我到底有多好了。”   胤禩被她这厚脸皮给逗笑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赢得了安宁一个白眼。   雍郡王府上。   忙碌了一日匆匆归来的胤禛带着满脸的疲惫回到府里。   乌喇那拉氏忙命人去端了膳食来。   又亲自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衣裳, 帮着胤禛换上一身家常服。   等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后,胤禛整个人才算有了几分精气神。   为了国库的事,他这些日子可以说是三更眠, 五更起,忙得脚不沾地, 整个人都活生生瘦了一圈子了。   乌喇那拉氏知晓他的辛苦。   故而府上的事,一向都不拿来打扰他。   但是,今日这事,她却是不得不说。   “爷。”   乌喇那拉氏递了一盏热茶到胤禛手里,“有件事,我得和您说一声。”   “什么事?”   胤禛捧着茶盏,也不急着喝,他年纪虽不大,但行事饮食却是养生得很,这茶,素来是得饭后过了一会儿才喝的。   “是老八那边的事。”   乌喇那拉氏说道,胤禛和胤禩虽然爵位提了,可是还是住在原来的府上,只不过换了个匾额罢了。   两府临着不远,故而这廉郡王府最近门庭若市的事,雍郡王的人是瞧得清清楚楚。   乌喇那拉氏迟疑着说道:“底下的奴才们都说,最近老八那里送礼的人多了不少,而老八那边的意思好像是来者不拒。”   咔哒。   胤禛险些打翻了手里的热茶。   他神色惊诧,眉头皱紧,“真有此事?”   “臣妾也不信。但一个人说也便罢了,那么多人说,”乌喇那拉氏停了停,接着说道:“只怕便是没有十分真,也有九分了。”   胤禛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八,这是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疯了不成?   廉郡王府近日来本就是在风口浪尖上。   这收礼的事情很快就传得满京城皆知了。   太子胤礽听了此事后,略思索了片刻,摇头笑了笑。   身旁的幕僚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这是在笑什么?”   胤礽不急不忙地提起笔在宣纸上从容落笔,边道:“我笑的不是老八,而是笑这满京城不知有多少个聪明人。”   他说得意味深长。   那幕僚琢磨了老半天,也没想出太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阿哥胤祐却是为了这事,欢喜若狂,在家里摆酒设宴请了不少人来。   七福晋听着前院的欢声笑语,缓缓闭上眼睛,面容苦涩。   “八弟,你走得那么快做什么?我有事找你商量。”   下了早朝,胤禔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上前,拦住了胤禩的去路。   胤禩愣了下,环视了下四周看似毫不在意这边却实则偷偷竖起耳朵来的众大臣们,他想了想,道:“好,既然大哥有事找我商量,那咱们寻个清静的地方去。”   “用得着寻什么地方吗?”   胤禔拍了下他的肩膀,“去我府上便是了,正好咱们中午一起用膳。”   “那我便叨扰大哥了。”   胤禩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说起来,他也有段时间没和胤禔好好坐在一起聊过了,工部的事情繁忙,胤禔也不是个闲人,这兄弟俩过了年后,着实有段时间没聚过了。   直郡王府坐落在丁家井附近。   离着西直门不远。   胤禔和胤禩二人在直郡王府门前翻身下了马。   早有机灵的门子弯着腰小跑着下来,打了个千,问了声好后,拉着马的缰绳,往马厩里带。   胤禔带着胤禩入了书房,打发了下人去备膳后,他命了所有丫鬟小厮都下去,留下他们二人在书房里。   “老八,你最近行事章法有些不对头啊。”胤禔单刀入枪,开门见山地说道。   胤禩呆了呆,随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他哭笑不得,心里头却不禁感到几分慰藉。   他们廉郡王府的事,到如今也有一阵子了,可几个兄弟除了老九老十过来问了几句,其他人却好像跟这件事没发生过似的。   哦,不,还有老七,他欢喜得连着好几日摆宴请人,还特地请了戏班子去唱了堂会。   胤禔能专门为了这事,找他商量,胤禩面上没露出心思,心里却很是受用。   “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胤禩道,“你放心,弟弟这件事不是胡来,我有自个儿的打算。”   “什么打算?”胤禔皱眉,“你可知晓现在那些人怎么说你和你媳妇,都说你们两个见钱眼开,只要钱,不要脸。”   胤禩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他道:“我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借机兴风作浪罢了。等日后就知道好歹。”   胤禔:“且别先说日后不日后,你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打算,跟我说清楚。没得额娘和你嫂子都挂记着你们,怕你们年轻不懂事,惹出麻烦来。这几日,底下奏折告你的可不少。”   胤禩沉吟了片刻,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胤禔一把。   胤禔对他足够厚道,他若是再遮着掩着,反倒是显得他不够厚道了。   况且。   兄弟之间多年情谊。   他对胤禔也是信任的。   胤禔皱着眉,听着胤禩的盘算,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到最后,等胤禩说完,胤禔摇头,斥道:“不妥。”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道:“老八,你这不是委屈自己给老四做成绩呢吗?”   “大哥,事情不能这么想。”   胤禩跟着站起来,他正色道:“这国库空虚,哪里只是四哥一个人的事情,这事关乎社稷民生,眼瞅着年底没几个月就要到了。这欠银的事不早日解决,必定会酿成大祸。何况,这事我也不委屈,皇阿玛已经知晓我的打算,他是默许我这么做的。我牺牲一点点,就能够解决这件事,岂不是划算极了?”   胤禔听了胤禩的话,一时沉默了。   他心里有些赧然,怪不是滋味的。   胤禔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道:”老八,我如今才知道,我们兄弟里头真正为百姓着想的,恐怕只有你了。”   他心里清楚,换做其他兄弟,是绝对不可能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得罪朝廷大臣,来“逼着”他们把欠银子还了。   老四得罪那些大臣们,那是情有可原,毕竟这是他的工作,做得好了,就是他的成绩。   可是,这事本可是和老八毫无半点儿关系的。   而且,做得好了,成绩也没他的,还要背上得罪人的风险。   “大哥别说这样的话。”   胤禩挥挥手,“论这个,我们兄弟里比我好的多了去了,比如二哥。”   胤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胤礽,胤礽那家伙心思深沉,满腹诡计。   他要真有胤禩这番心思,胤禔早就彻底服了他了,哪里敢和他一争九五之位。   “行了,不说了。”   胤禔岔开话题,他拍了下肚子说道:“忙了小半日,我这肚子也饿了。走吧。尝尝我们府上的厨师手艺去。”   和胤禔商量了一番后。   胤禔就再也没有过问这件事。   他冷眼瞧着胤祐和几个朝廷大臣在那里蹦跶,心里的感觉就跟看猴戏似的。   再一瞧他老子那面容。   胤禔心里对康熙越发警惕。   老爷子岁数大归大,但这谋算、心思可是一年比一年深沉。   这次若非是胤禩跟他说破了,他恐怕也猜不出老爷子竟然早就知道胤禩的计划这件事。   这还真是应了人家的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   老二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胤禔不由狐疑地朝太子胤礽站着的方向看去。   胤礽正对着胤祐的话,撇了撇唇角,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   胤禔这会子心里立即跟明镜似的,一下子明白了。   怪不得老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出声过呢,敢情这家伙看破了老八的布局了。   胤禔心里顿时十分复杂。   再一瞧胤祐,心里顿时平静了。   还好有这么个蠢货在。   对于胤祐的蹦跶,康熙没表什么态。   但这没表态,恰好在众人看来,就是最大的表态。   不少臣子回去琢磨了下,万岁爷的意思,似乎没打算护犊子啊。   几个人一合计,翌日就打算直接在早朝上告胤禩收受贿赂。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   胤禩当了皇帝。   胤禔才知道,这丫根本不委屈。   气呼呼的直郡王当晚多吃了三碗饭。   求发作收。 第五十四章   翌日早朝。   早晨明媚的阳光落在乾清门四处, 这时候的日头才刚出来,并不让人觉得太过炎热,偶然有一阵风吹过, 反倒让人觉得舒心快意极了。   但是, 这样难得的好天气,底下的大臣们心情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不少人绷着脸,呼吸急促,眼神三不五时地往胤禩瞧去一眼。   胤禩站在队列当中, 他手持着笏板,眼神盯着自己跟前那点儿地方,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其他阿哥们更是一个个面容沉着, 瞧不出半点儿心思来。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   数声鞭子破空声响过后, 梁九功的一声“皇上驾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清门下众人齐齐跪下,声音震彻云霄。   “平身。”   康熙眼神环视众人, 淡淡说道。   “谢万岁。”   众人从容起身。   “众卿家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梁九功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乾清门。   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   副都统法喀率先站出列来,拱手弯腰, “启禀陛下, 微臣有事要奏。”   法喀的出声,引来了胤禔等人的侧目。   待看到说话的人是法喀后,胤禔和胤礽等人心里不禁一阵无语, 又不禁觉得可笑。   胤禔心里暗道, 真不知道老七到底是在想什么。   像这种事情,为了避嫌,怎么也该找个不相干的人来开口。   他倒是好, 请了岳父来。   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法喀,你有什么事要禀告?”   康熙看到法喀走出来的时候, 神色也有些许无奈。   法喀回道:“启禀陛下,微臣要告廉郡王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法喀的话一出,偌大的乾清门都安静了下来。   康熙不言不语,神色瞧不出喜怒来。   三贝勒暗暗朝绰尔济使了个眼神。   绰尔济心领神会,也跟着出列,“陛下,法喀所言不虚,微臣在坊间听闻廉郡王门庭若市,来往送礼的人甚至将道路都堵塞住了。微臣本也不敢相信,可亲自前去查看,却是确有其事。廉郡王所为令人发指,请陛下彻查此事!”   “请陛下彻查此事!”   不少大臣们齐声高喊,屈膝跪下。   胤祐唇角暗暗勾起,眼里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他飞快地瞥了胤禩一眼,见他面色不变,心里头顿时很是不悦,他在心里暗暗冷哼了一声,带着担忧的神色屈膝跪下,“皇阿玛,八弟毕竟年纪尚小,做出了这等错事,还请皇阿玛莫要怪罪他。”   胤礽和胤禔等人面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来。   康熙听得胤祐的话,眉头跳了下。   他绷着脸,右手手指抚摸着左手上的扳指,沉默许久。   康熙的沉默,让底下众人的神经都跟着绷紧了。   胤祐跪在阶下,已经爬升上来的日头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他的额头冒出汗来,心里不知怎地,也跟着有些不安起来。   “老八这件事,朕早已知晓了。”   康熙的话,震得众人都跟着惊讶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胤祐的脑子里更是猛地轰了一下。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看着康熙。   法喀和绰尔济等人一脸愕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样。   绰尔济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喉咙发紧,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事情显然不像是他们所预料到的一般。   廉郡王收礼这件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前些日子的时候,老八就到上书房和朕把事情说清楚了。这老八当了廉郡王后,你们中有些人还真是坐不住了。”康熙说到这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底下有人的腿都有些发软了,“一个个上赶着去送礼。有些人啊,老八不收礼还不行,非把礼丢在老八门口。这可真是太阳底下什么新鲜事都有。”   玛尔浑身子一颤,头低着更低了,恨不得有条地缝裂出来,好让自己钻进去。   谁都知道,康熙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老八是个厚道人,你们既然银子多得没处花,他便帮你们存着,你们送的礼,老八都换成了银票,帮你们还给了户部了。”   若说刚才康熙说的话让众人心中一震,这会子他说的话则是叫众人仿佛遭了雷劈一般。   玛尔浑等人猛地抬头,满脸惊容地看向胤禩。   连胤礽的脸上也同样带着惊讶的神色。   胤礽看着胤禩,心里头有些惊疑不定。   胤禔猜得没错,胤礽早已看穿胤禩的举止里另有谋划,可他却没想到,胤禩竟然会来这么一招。   这…着实出乎人意料!   “户部欠银,你们一个个哭着喊着说拿不出钱来,可回头,却是有钱送礼了!”   康熙愤怒地拍了下扶手。   众人心头一跳,脸色发白,通通跪了下来。   “枉朕还真以为朕的大臣们日子过得是真艰难,还让老四对你们宽裕下,你们倒好,一个个把朕当成了蠢货了。”   康熙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加重。   众人颤抖着身体,边磕头,边连声道:“微臣不敢!”   “你们不敢?”   康熙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甩了下袖子,他怒着指着众人道:“朕瞧着,你们是没有什么不敢。你们当朕不知道你们给老八送礼是什么意思吗?朕还活得好好着呢!”   玛尔浑等人脸色都变了,一个个磕头磕得更响了。   万岁爷这话实在是诛心啊。   法喀等人低着头,只希望万岁爷能把他们当做不存在忽视了。   但康熙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不为别的,为了老八受的委屈,他也得教训这些人。   康熙眼神一扫,落在胤祐等人身上,“还有你们这些人,老七,这阵子老八门庭若市,你府上的人也不少啊。”   胤祐嘴唇一白,“皇、皇阿玛……”   他努力想挤出几句话来给自己辩解,可是这会子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皇阿玛,怎么就不知道老八也是你的弟弟?老八要倒霉,你就那么高兴?”康熙面无表情地看着胤祐。   要说这些日子来,最让康熙失望的不是玛尔浑他们,而是胤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玛尔浑等人的举止,康熙早有料到,故而并不怎么愤怒。   可是,胤祐的举止。   却是彻彻底底激怒了康熙。   胤禩收礼之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胤祐得知后竟然摆宴设酒,还请戏班子唱堂会,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不是兄弟俩,而是仇敌了。   恐怕血黑深仇也不过如此了。   康熙感到心冷,而后是愤怒。   要是胤禩做错了什么,得罪过胤祐,他还尚且能理解一二。   可是,胤禩当弟弟,对兄长恭敬,对弟弟友善,从不曾得罪过胤祐。   胤祐此行此举,毫无遗漏地暴露出了他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阿玛,儿臣错了!”   胤祐连连磕头,磕得脑门一下子红肿了起来。   “你错哪里了?”康熙冷笑一声,“朕瞧着,你怕是觉得朕错了才是。你对老八这么幸灾乐祸,无非是觉得他身为弟弟,如今的爵位却比你高,你心里不乐意罢了。”   胤祐的那点儿小心思,康熙看得清清楚楚。   胤祐嘴唇发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狼狈不堪地跪在那里,心里头又急又恨,却是没有半点儿后悔。   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反倒恨老八这次布局,活活害了自己。   康熙瞧他神色,心里一阵悲哀。   他摆了摆手,“你还是不明白。梁九功。”   “奴才在。”   一直沉默的梁九功脆声应了一声。   “带人把七贝勒送回府上去,从今儿个起,让他在府上熟读四书五经,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出来。”   康熙冷冷说道。   胤祐猛地抬头,却见到康熙别过头去,显然不想见他。   他唇齿发颤,心里涌起一阵惶恐。   整个人如堕无底深渊。   “七贝勒。”   梁九功走了下来,垂手站在一旁。   胤祐踉跄磕头谢了皇恩,被梁九功领着走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见陛下发落了七贝勒。   其他人更是紧绷着神经。   万岁爷这回怕是要发大火了!   果然。   康熙一口气狠狠地罚了十几个在这次事件中蹦跶个不停的大臣,又重责了那些送礼的官员,玛尔浑都被打了十个板子。   最后,康熙还下了令,让欠钱的大臣们速速归还国库欠银。   若有不从者,则届时由步兵衙门帮忙。   最后这话把众人吓得都打了个哆嗦。   大热天,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步兵衙门干的事不少,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抄家了。   谁也不想尝试康熙爷这话的分量。   下了早朝,一个个匆忙往家里赶,打算还钱了。   这要不说这些人也都是贱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起先康熙念着几分旧情,这些人就敢大着胆子糊弄老爷子,还敢对雍郡王耍无赖,能拖就拖,能避就避,这会子被狠狠地敲打了一顿,这些人一下子就怂了,也不说什么上有老下有小,出身贫寒,手头紧的屁话了。 第五十五章   胤禩和胤禛二人被留了下去, 请到了上书房去。   二人进去的时候。   康熙正捏着眉心,疲惫地皱着眉头,听到底下二人的请安, 他才睁开眼睛, “都起个吧。”   “谢皇阿玛。”   胤禛和胤禩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老四。”   康熙的声音里难掩疲惫。   胤禛连忙道:“儿臣在。”   “今儿个这事,你得多谢你八弟。”康熙说道,旁人都说他偏心,但康熙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在, 不会白白叫儿子们受了委屈。   胤禛连忙道:“儿臣心里明白八弟的辛苦。”   “你明白就好。”   康熙道:“旁人都道你八弟不好,但今日这事,要是没有你八弟, 要想从那些人嘴里把钱讨回来, 可没那么容易。”   胤禛听着康熙的话,心里头渐渐好像猜到了什么。   他心有不甘, 可当着康熙的面儿,他不好说什么,只好忍着不甘, 说道:“儿臣明白, 儿臣想着,八弟若是不嫌弃,不妨过来帮帮儿臣的忙。”   胤禩愣了愣, 老四的意思是想把功劳分他一半?   他有些难以相信。   康熙却满意地点了下头, 转过头看向胤禩,“老八,你觉得呢?”   胤禩忙回答道:“儿臣怎会嫌弃?若能帮上四哥的忙, 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这么办吧。老八工部里的事暂且先放下,等把这事忙完, 再回去。”   康熙心里头难得畅意了这么一会儿。   他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下去。   胤禩和胤禛都知道,老爷子这会子八成只想自己呆着,今日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老爷子面上不显,心里未必好受。   离了皇宫。   胤禛和胤禩二人虽然同路,但却没有一起走。   “老八,我还有些事要办,户部里还有不少事,咱们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胤禛对胤禩说道。   胤禩知晓老四这会子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知情识趣地点了下头。   等胤禛的马车走了有段时间。   他才揉捏着眉心,对解文海说道:“先回府上去。”   “是。”   解文海道。   马车朝廉郡王府去。   胤禩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老爷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弥补他。   在他原来的想法中,今儿个受点儿委屈,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会惦记着,迟早会弥补他,故而这委屈受得也值当。   可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今儿个这事会往这方向发展。   他和老四一起处理这件事。   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依着老四的性子,平白被人分了一半的功劳,他心里肯定不乐意着呢。   胤禩边琢磨着边养着精神。   等马车到了廉郡王府,他已经把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得七七八八了。   安宁在家里担忧了大半天。   见到胤禩平安无事回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她迎了上去,小声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   胤禩捏了捏她的手掌,微笑着说道。   安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拢了拢鬓边的发髻,道:“爷今日早晨出去的时候,只喝了点儿参汤,这会子想来也该饿了,不如叫丫鬟们去传午膳上来。”   “好。”   胤禩点了下头。   这些日子渐渐地热了起来。   夏暑难耐,人的胃口也跟着不怎么好。   安宁琢磨了一会儿,吩咐了丫鬟叫厨房做了几道菜,一道鸡丝豆苗,一道素炒鳝丝,一道龙井虾仁,又叫了一道蜜汁烤鸭。   一样样菜都是清新爽口的。   “蜜汁烤鸭?”   胤禩听着挑起眉头,“烤鸭不少听,但这蜜汁烤鸭,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见,可是何太监最近想出来的新菜。”   “哪里是他想得,是我前些日子叫他做的,味道倒也不错,酸甜可口。”安宁笑着说道,“爷等会儿可得好好尝尝。”   胤禩:“那等会儿我还真要多尝尝。”   没过多久。   小丫鬟们就提着食盒上来。   这蜜汁烤鸭却是压轴登场。   何太监也跟着上前来伺候,他显然用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进了门,首先给胤禩和安宁叩头行了礼。   “起来吧。”   胤禩眼神落在烤得金黄的蜜汁烤鸭上,随意摆手说道。   “谢爷的恩典。”   何太监起了身,走到烤鸭边去。   他心里头早已紧张得鼻尖冒汗,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手上功夫丝毫没落下。   这烤鸭考两门手艺。   一门手艺是烤,这烤得太老,肉柴皮焦,就失了味道,烤得太生,里头没熟,鸭皮不脆,同样也是砸了;另一门手艺则是片了,片鸭肉,这可不像说上去那么容易,厚薄都得适当,得一层皮一层肉,恰到好处,不失其分,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既有鸭皮的脆香也要有鸭肉的肉香,肉汁饱满,那才叫一个美味。   寻常的烤鸭已经不容易片了。   这蜜汁烤鸭就更加难。   好在那何太监心里有数,手上功夫稳当,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烤鸭给片好了。   身旁的小太监想上前来伺候。   安宁冲他摆了摆手,自己拿了片荷叶饼,先涂了些酱料在荷叶饼上,再放上一层鸭肉,一些黄瓜丝、葱丝。   她把荷叶饼卷成春卷模样,送到胤禩碗里,“爷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胤禩试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这一口下去,蜂蜜的甜味,鸭肉的香味和青果蔬菜的清香同时在嘴巴里迸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说道:“何公公这道菜做得有些意思。”   “谢爷的夸奖,奴才不敢居功,这都是福晋的功劳。”   何太监喜不自胜地叩头道了谢。   安宁笑道:“我只是出了个主意,真叫我做我也做不出来,要是没有何公公的手艺,这道菜也不能有这样好的味道。”   胤禩笑着点头,“何公公不必谦虚了,你是用了心的,该赏。解文海。”   “奴才在。”解文海站出来,回道。   “赏何公公一百两白银。”   胤禩道。   “多谢爷的恩典!”   何公公喜不自胜,欢喜得回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笑得露出一口牙齿。   解文海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老何,你也不缺银子啊,有必要这么笑成这模样吗?”   “你懂什么?”何公公辈分比解文海大,又是安宁这边的人,故而并不像其他太监那样惧解文海,他瞪了解文海一眼,道:“这一百两银子是不算什么,可是这是爷赏下来的,那意思就不同了。”   解文海撇了撇嘴,懒得和他多说。   用完午膳。   胤禩才和安宁说起老爷子安排给他的新任务。   “这是好事啊。”   安宁一听完胤禩的话,就欢喜地说道。   虽说她们早已做了吃闷亏的准备,但是,如今老爷子能弥补他们,那自然更好了。   “的确是一件好事。”   胤禩道:“不过,四哥那边未必这么觉得。我跟你说这件事,是想提醒你下,这阵子时间,你和四嫂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凡事多小心些。”   安宁神色严肃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爷放心,我明白的。”   讨要回户部欠银这件事,本来是天大的难事,就跟一个马蜂窝似的,但被他们家爷横插了一脚,一下子这马蜂窝变成了金饽饽。   原本这金饽饽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可是,老爷子为了弥补胤禩,便让胤禩和胤禛一起办理这件事。   一下子,这金饽饽分成了两半。   胤禛那边,要没点儿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夫妻本是一体,乌喇那拉氏和她关系虽然还算可以,但在自家相公面前,安宁自然得退到后面去了。   虽说以乌喇那拉氏的性格,未必会做出什么事。   但是,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就在夫妻俩谈论着这些事的时候,外头早已闹翻了天了。   玛尔浑被抬着送回了安郡王府。   康熙这回盛怒,太监们下手毫不留情,即便是十几个板子,也把玛尔浑打得皮开肉绽。   “哎呦呦,小心点儿。”   小厮们把玛尔浑搁在床上,一时不慎,把玛尔浑疼得满头大汗。   “爷,这是怎么了?”   佟佳氏收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就瞧见玛尔浑满脸惨白的模样,她慌得连忙跑了过去,满脸担忧地看着玛尔浑。   “还不是廉郡王那档子事!”   玛尔浑又气又疼,咬着牙,狠狠地捶了下床板,反倒把自己疼得面目扭曲。   佟佳氏愣了愣,睁着眼睛,道:“给廉郡王送礼那么多人,凭什么打您啊?”   玛尔浑一听,就知道佟佳氏误会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打的就是我们这些送礼的,那胤禩简直不是人,他竟然和…设了个局,骗了我们跳进去!”   玛尔浑气得面目扭曲。   却全然把当日是他让小厮们把礼物丢在廉郡王府前,逼得他们收下的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怎么回事?”   佟佳氏越听越糊涂。   玛尔浑这会子没心思跟她解释那么多,喘着粗气说道:“这事等会儿再提,快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太医来瞧瞧。” 第五十六章   佟佳氏忙打发了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   可他们晚了一步,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人请走了,那小厮没办法,只得去请了个大夫上来。   玛尔浑敷了药, 疼得龇牙咧嘴, 嘴里不断地骂娘。   等大夫走后,玛尔浑气狠狠地捶了下床板,“那爱新觉罗.胤禩真是太不像人了!老子怎么说也算是他长辈,他竟然坑了我一把, 把咱们送上门的礼换成了银子交到户部去了。”   佟佳氏这才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里一颤,“怎会如此?会不会是弄错了?”   “怎么会弄错!今儿个早上,万岁爷把我们这些送礼的打了一顿板子, 骂我们有钱送礼没钱还国库的银子, 那老八真是把我们给害惨了。”   玛尔浑气得面目扭曲。   “这下倒好,我们可得赶紧把国库的欠银给还上了。”   “廉郡王也太狠了。”   佟佳氏捏着手里的帕子, 咬着嘴唇,气愤不平地说道,“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 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一旁的塔娜脸上也同样带着怒气。   她冷笑一声, 道:“怕不是廉郡王的意思。”   玛尔浑和佟佳氏二人都怔住了,抬眼看向塔娜。   塔娜忙道:“阿玛,额娘, 你们细想一下, 咱们和廉郡王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恐怕这件事背后是安宁的主意。”   玛尔浑怔了怔,迟疑着说道:“不会吧?”   佟佳氏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咬着牙,坚定地说道:“怎么不会?爷您不清楚, 前几回安宁和我们这边闹得不是很愉快。她心里怕是记着仇呢。”   “就是,阿玛。”塔娜别有用心地说道:“依我看,廉郡王不像是那样的人,这主意必定是安宁想出来对付我们的。咱们把她当亲戚看,她怕是把我们当仇人看呢。”   玛尔浑脸上凝着一层寒霜。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别说了。”   塔娜见状,知情识趣地闭上嘴巴。   但她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从今日起,她爹心里对安宁肯定有意见,而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以前的时候。   塔娜瞧不上胤禩,觉得他爵位低,外家势力又薄弱。   可是这阵子来,胤禩显然很受重用,又在京城里颇有疼爱福晋的名声,塔娜心里便起了自己的心思了。   依着安郡王府如今的情况。   要想嫁给九阿哥、十阿哥当福晋,塔娜的身份还不够。   可是,当一个八阿哥的侧福晋,她的身份可是绰绰有余。   就这儿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塔娜还自觉很是委屈,不甘心俯首在安宁底下呆着。   对于塔娜的这点儿心思。   安宁毫无察觉。   如今的她,根本不需要去委屈自己和安郡王府打交道。   更不用说,安宁本来也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性格。   康熙三十八年剩下的小半年过得很快。   这半年间,京城里不少人家过得很是艰难,甚至传出有些人家困窘到不得不拿福晋的嫁妆出去变卖的事,至于这事是不是真的,康熙根本没有理会。   当日跟国库借银的时候,花银子就那么大方,如今日子过得艰难,也是自己作的。   不过,对于大多数的人家来说。   国库的银子还了之后,只不过是手头紧了点儿罢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在京城里站稳脚跟的,有几个人家是能够被小瞧的。   半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国库欠银的事情也很快就解决。   朝廷上的气氛却有些古怪。   康熙对胤礽的态度时好时坏,引得不少人的人心浮浮。   在这种情况下。   董鄂氏的禁足被解除之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留意。   半年的时间。   足以天翻地覆,足以让田氏在三贝勒府上彻彻底底地站稳了脚跟。   “叩叩叩……”   一声声木棒敲击在木鱼上的闷响声在小佛堂里响起。   “福晋。”   陈嬷嬷轻轻推开了门。   小佛堂内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董鄂氏回过头来,她的面容憔悴,目如死珠,眼里如一潭死水,“太医怎么说?”   陈嬷嬷伸出手扶起董鄂氏,小声地说道:“太医给田氏把了脉,说是怀上了,足足三个月。”   三个月!   董鄂氏眼睛里迸射出恨意来。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陈嬷嬷的手臂上,陈嬷嬷疼得呼吸一紧,却是不敢出声。   董鄂氏沉默半晌。   她直接道:“我去瞧瞧她!”   “福晋!”   陈嬷嬷慌了。   这半年来,福晋的脾气越来越怪,连大爷和三爷都不怎么敢亲近她,这会子爷还在田氏那里,福晋要是过去,必定要出乱子了。   “你放心,我只不过是过去说几句话罢了。”   董鄂氏面目扭曲了一下,随后舒展开面容,温和地说道。   陈嬷嬷张了张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陪着董鄂氏过去。   “你这诊出喜脉,怎么却皱着眉头?”   命人送走了太医后,胤祉侧过头,对田氏问道。   田氏摸着肚子,这已经不是她头一次怀了,上次怀了老二,她处处小心,可孩子生下来第二日就没了。田氏那会子还是个连玉碟都上不了的妾,就算知道是董鄂氏干的,也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哭。   但是,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孩子出事!   “爷,妾身是害怕。”   田氏眼眶泛红,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岁数虽然大了些,但是保养得当,二十七八岁的人皮肤依旧跟小姑娘似的,再加上性子温柔似水,胤祉对她很有几分真感情。   “你怕什么?”   胤祉搂她入怀,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不要多忧虑才好。”   “妾身晓得,可是妾身怕这回又跟上次一样……”   为了孩子,田氏着实是豁出去了,她双眼含着泪水,“妾身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可是为母则刚,妾身想跟爷讨一个请求。”   胤祉眉头微微皱起,他道:“你想要什么?”   “妾身希望这次怀孕,爷能准妾身在院子里安个小厨房。”田氏说道。   胤祉心里头觉得田氏有些多虑了,但他只当是田氏上次没了孩子故而这一次特别紧张,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应许了。   二人正说话间,外头小丫鬟来回话,说是福晋来了。   田氏心头一紧,担忧地朝胤祉看去一眼,胤祉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让她进来。”   “给爷请安。”   董鄂氏屈膝给胤祉行了个礼。   胤祉神色冷漠,“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妹妹有喜,特地来给妹妹道喜。”董鄂氏温温柔柔地回答道,似乎丝毫不在意胤祉的冷脸。   “多谢福晋。”   田氏可不相信董鄂氏的鬼话,面上却做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来。   董鄂氏心里冷笑。   她眸子里压着令人心惊的恶意,唇角上扬,道:“妹妹如今有孕在身,可要好生休息。爷,臣妾想着咱们府上这么多事,压在妹妹身上,怕是不太好。这半年来已经劳累妹妹许久,也该是时候由臣妾接回自己的事了。”   田氏早知她会如此,故而也不惊讶。   横竖她院子里的人马她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算董鄂氏有泼天的手段,也伸不进她院子里来。   而且,她有孕在身,也不想为了中馈劳累自己。   孩子才是她真正的根基!   “爷,福晋说得有理,妾身代掌管中馈多日,也是时候该把事交还给福晋了。”   田氏顺水推舟,横竖这事早晚都得交出去,不如借着这事来让胤祉觉得她懂事。   胤祉点头,赞许地看了田氏一眼。   “那就这么办吧。”   董鄂氏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暗暗握紧了拳头。   陈嬷嬷心惊不已,她晓得董鄂氏的性格,绝不是委曲求全的人。   这会子她闷声不响,背后必定在谋划着什么。   回了院子。   董鄂氏提笔写了张帖子。   陈嬷嬷再也忍不住了。   “福晋,您到底想做什么?”   “嬷嬷。”   董鄂氏边写着字,边低声说道:“这半年来,我在佛堂里静思,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陈嬷嬷被董鄂氏的语气有些惊到了。   她发觉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自小被她带大的孩子。   董鄂氏之前害死田氏的孩子,害得其他妾身流产,当时陈嬷嬷已经有些心惊了,一个才出闺阁不久的姑娘怎么可以这么狠得下手来?   她当时以为这是好事,现在才发觉,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董鄂氏的前半生实在太顺遂了。   她被宠坏了,但凡稍有些不如意,便都是其他人的错。   这要是一辈子顺风顺水,也便罢了,偏偏这几年流年不利,碰上安宁,问题一下子就爆发了。   “郭络罗安宁,是我命里注定的克星,她过得好,我便过得不好!”董鄂氏握着毛笔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脆弱的毛笔不堪重力,啪地一声应声折断。   “那她要是过得不好,我的日子便会好过了!”   陈嬷嬷心头一颤。   她的嘴唇发抖,浑身发冷。   连她这等心狠的人,听了董鄂氏的话,都不禁感到恐惧。   “风水也该轮流转了。”   董鄂氏轻飘飘地说道。 第五十七章   董鄂氏的帖子送到了延禧宫里头去。   荣妃马佳氏看着董鄂氏的帖子, 她的眼里掠过一丝冷意,随手将帖子丢到了一边去。   “娘娘,您不想见三福晋吗?”   一旁的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   “见她?”   荣妃的脸上露出一丝寒意。   “她有什么好见的?”   多亏了董鄂氏的“福”, 她这半年在宫里头简直算是丢尽了颜面。   旁人的媳妇要么能给婆婆挣颜面, 要么规矩懂事,偏生她这儿媳妇惹出了一堆乱子,不但不给她争光,还引得万岁爷好一阵子没到她的延禧宫来。   “奴婢知道娘娘不喜她。但娘娘别的不念, 也念在三爷的份上。”   刘嬷嬷话语里带着暗示。   董鄂氏是讨人厌,可是董鄂七十却是三贝勒在朝廷上的一大助力,不为别的, 为了这个岳丈, 都得给董鄂氏几分面子。   荣妃想了一会儿,扬了扬手, “看在老三的面子上,让她进宫吧。”   刘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董鄂氏是翌日进的宫的。   她这次进宫很低调,但宫里头没有秘密, 有心想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从延禧宫里出来。   董鄂氏只觉得整个人都躁得慌。   荣妃许了她进宫来, 却没有给她留面子,当着刘嬷嬷等人的面儿,把她狠狠地呵斥了一番。   董鄂氏面红耳赤。   又听到荣妃夸起田氏, 夸她懂事省心, 话里话外,都是田氏这个侧福晋做得比她这个福晋还周到的意思。   董鄂氏听着窝了一肚子火,奈何荣妃是她婆婆, 别说只是说她几句,就是真要罚她, 她也只能认了。   董鄂氏满怀心事在宫道上走着。   宫女引着她和她的丫鬟穿过御花园的时候,董鄂氏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们且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更衣。”   董鄂氏说道。   丫鬟们道了声是。   董鄂氏施施然离开。   走到半路,左右瞧见无人,却是快步从御花园走过,走到附近的桃园里去。   “德嫔娘娘。”   桃花树下,德嫔立足在树下。   听到声音,回转过头来。   德嫔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董鄂氏果然来了。   董鄂氏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细汗。   “你既然来了,那想来是答应了。”德嫔说道。   董鄂氏目光露出浓烈的恨意。   她道:“只要能让郭络罗氏倒霉,我愿意和您联手!”   ……   “阿嚏!”   大晌午,外头风雪飘零。   安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张嬷嬷忙让人去取了条毯子过来,对安宁说道:“福晋这些日子该多吃些,您瞧瞧,这会子可不就要感了风寒了。”   安宁一脸无奈地看着张嬷嬷。   不过是一个喷嚏,张嬷嬷就这样大惊小怪的。   她生无可恋地辩解道:“我吃得不少了。”   “哪里就不少了?”   张嬷嬷不同意,“你中午的时候才用了小半碗粥,连那燕窝也就只吃了一口。”   安宁被反驳得无话可说。   都说这大冬天是贴膘的时候,她却反倒胃口不怎么好。   对此。   安宁也不以为奇。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别说胃口了,一般人都没什么精神,吃不下也不足为奇。   首阳抱了条毯子过来,盖在了安宁的腿上。   安宁手里捧着暖婆子,身上盖着毯子,眼神遥望着外头的雪,瞧着瞧着,眼皮就耷拉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便斜依着迎枕沉沉睡去。   张嬷嬷瞧她睡得那么香,便不忍心叫人打扰她,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出到外间去。   首阳和绀香、玉露等丫鬟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几个丫鬟在外间抱着针线坐着些小东西。   张嬷嬷纳着鞋底,纳着纳着,突然抬起头来,低声说道:“福晋这阵子好像经常睡觉?”   几个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   首阳点了下头,压低声音道:“确实是这样,这几日一日能睡好几回,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张嬷嬷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眉梢露出几分喜色来。   首阳等丫鬟们都不是傻的,一下子也都跟着反应了过来。   一个个都面露惊喜,“嬷嬷,你的意思是说——”   “嘘!”   张嬷嬷连忙嘘了一声,眼睛往里间瞟了一眼,见安宁没被吵醒,才松了口气,“还没定论呢。福晋的小日子还没到,等过几日再看看。”   她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福晋嫁进来也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也就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少,惠妃她们才没催。   否则搁在寻常人家,福晋早就被催了七八回了。   这回要是真怀上了,张嬷嬷打算回头就去庙里头还愿去!   张嬷嬷带着满脸喜色,喜滋滋地纳着鞋底。   过了数日。   安宁在家里好生呆着,却是冷不丁收到宫里头惠妃娘娘的口谕,让她即可进宫里头去。   安宁一头雾水。   张嬷嬷满脸担忧,边给安宁系着狐皮斗篷,边小声地说道:“外头雪下得这么大,娘娘好端端的让福晋进去干什么?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张嬷嬷的担忧不无道理。   别的不说,只看那来传话的小太监的脸色,便知道是出了大事了。   安宁心里头边寻思着,边安慰张嬷嬷道:“怕什么。娘娘对我不错,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想来也会帮着我。”   话虽是这么说。   张嬷嬷心里头到底放心不下,点了首阳跟安宁进宫。   翊坤宫里。   此时正闹出一团。   哭声、叫喊声响成一片。   其间还夹杂着宫女的劝解声和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宜妃被闹得头疼脑涨,恨不得把眼前这堆人给丢出去。   奈何这会子事发生在她们翊坤宫里,宜妃只能好生处理,不能像德嫔那样作壁上观。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半年前,她还在看德嫔笑话,嘲笑她被底下的宫女踩着出头。   如今就轮到她摊上这摊子狗屎事。   “行了!”   宜妃被吵得受不住了,拍了下桌子,喝了一声。   那苦恼的钟贵人被吓得闭上了嘴,一双核桃大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宜妃。   宜妃一瞧她那张脸,心里就突地跳了一下。   好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一下子变成这幅德行,也怨不得她要哭。 第五十八章 第一更   钟贵人是德妃手下一个宫女, 年岁二八,模样娇美,就跟枝头上刚开出来的花儿, 嫩得能掐出水来, 一张小脸更是在宫里头拉了不少仇恨。   可是现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红肿得跟猪头似的,上头还有不少疹子,红彤彤一片, 一眼瞧过去,能把人吓得不轻。   宜妃飞快地收回视线,摸着手腕上的玛瑙镯子, 道:“行了, 扶你们贵人坐下,有什么事等老八福晋来了再说。”   几个宫女搀扶着钟贵人在椅子上落了座。   钟贵人低着头, 用帕子捂着脸,小声啜泣。   惠妃拧着眉头,看着钟贵人, 心里头烦躁极了。   她瞥了一眼仿佛此事与她半点儿瓜葛都没有的德嫔, 心里暗道,这钟贵人要是真把脸毁了,最得意的怕是这位了。   也不知道这位真是那些胭脂水粉有问题, 还是被人做了手脚。   就在惠妃暗自思索的时候。   外头宫女传道:“廉郡王王妃到。”   “请她进来。”   宜妃道。   安宁迈步往里头走, 她一进殿内就听到上头传来一阵啜泣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但料想肯定没有好事。   她怀揣着心思,给众人请了安。   宜妃虽然是请她来问话, 但心里毕竟是向着她的,命人端了绣凳给她坐。   “老八福晋,这次叫你进宫来,是出了件事,需得问问你。”   “娘娘只管问,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宁起身,回道。   宜妃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临危不乱,镇定从容,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   她虚虚伸手指了下正哭个不停的钟贵人,道:“这位是钟贵人,你瞧瞧她的脸。”   钟贵人抬起头来,满眼通红,又气又怨地看着安宁。   安宁被她的脸吓了一跳,钟贵人是谁,她是知晓的,毕竟这半年来,钟贵人的名字跟着德嫔一起频繁出现,安宁虽然没有见过她,也从惠妃的口中听过几次她的名字。   据说是个大美人,怎么成了这样了?!   安宁心里猛地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故作不知,只是问道:“娘娘,贵人的脸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   钟贵人本就压着一肚子怒气,见安宁问起,顿时如同点着了的炮竹似的,一下子炸了,“若非是你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本宫的脸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钟贵人,慎言!”   宜妃皱紧眉头,喝了一声。   钟贵人红着眼,泪如雨下,“宜妃娘娘,这难道不是他们的胭脂水粉害的,难道还能是我自个儿害得自己吗?”   惠妃沉着脸,道:“事情还没查清楚,钟贵人心再急,也不该乱说话!”   钟贵人委屈地闭上了嘴,但眼里却是满怀怨愤。   德嫔在一旁,从容笑道:“钟妹妹,二位姐姐也是为了你好,此事未查清楚,就断定是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出了问题,对廉郡王妃不公平。”   德嫔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她这么一说,那钟贵人更加觉得委屈了。   钟贵人捂着脸,痛哭出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惠妃和宜妃都不禁感到头疼不已。   这钟贵人年纪小,又得了陛下很长一段时间的宠,早就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再加上德嫔在旁边煽风点火。   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闹?”   就在众人看着钟贵人痛哭无奈的时候,康熙的声音却是从外头传来。   “万岁爷!”   宜妃、惠妃等人连忙起身。   二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安宁看在眼里,心里了然,宜妃和惠妃娘娘根本就没料到万岁爷会来。   看来,这事很有蹊跷。   钟贵人死死地低着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她心里既是惶恐,又是震怒。   为了不让万岁爷瞧见她脸坏了的模样,她根本没让人去请万岁爷来。   这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听说你的脸出了事,怎么样了?”   康熙站在钟贵人跟前,垂下眼睑,问道。   钟贵人捏着帕子,压着委屈,“妾身如今的面容不好看了,万岁爷还是别看了。”   “抬起头来。”   康熙道,“朕难道还能被吓到不成?”   德嫔眼里掠过笑意。   她抿了抿唇角,心里有种痛快极了的畅意。   钟贵人不得已,只好抬起头。   不得不说,康熙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眼睛里的诧异神色还是被众人瞧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康熙当即皱着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万岁爷。”   事已至此,钟贵人彻底豁出去了。   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又被万岁爷瞧见,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害了她的人好过。   钟贵人用手帕捂着脸,泫然欲泣地说道:“妾身是用了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才变成这个模样的。还请万岁爷给妾身做主!”   “八宝阁?”   康熙疑惑,下意识地看向宜妃。   总觉得这名头有些熟悉。   宜妃忙解释道:“是老八和老九合伙做的买卖。”   康熙想起来了,他皱了皱眉,瞥见安宁也在这儿,问道:“那又叫老八福晋进来做什么?”   宜妃迟疑了下,眼神看向惠妃。   安宁知晓她们难处,也不叫他们为难,主动道:“回皇阿玛的话,八宝阁的方子是儿媳妇给的。宜妃娘娘和惠妃娘娘,是想叫儿媳妇来解释清楚这事。”   康熙这才了然。   他眉头微皱,“那你们查清楚了?”   “还没呢。”安宁从从容容回道,“儿媳想请贵人将那用过的胭脂水粉拿去让太医院的瞧瞧,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就瞧了,太医院的人说了胭脂水粉里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钟贵人闷声闷气地说道:“既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必然是你们八宝阁的东西有问题了!而且,太医也说了,本宫的脸不是中了毒!”   安宁愣了一下。   她心里头发紧,倘若胭脂水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钟贵人的脸又怎么会出问题。   “为了彻查此事,贵人可否让臣妾去您的宫里头瞧瞧?”   安宁定了定心神,冷静下来。   这件事,明明白白就是冲着她来的。 第五十九章 第二更   “当然可以。”   钟贵人满口答应下来, 可语气却不怎么好。   她冷笑道:“倘若最后的结果证明是你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有问题,届时候,廉郡王妃要怎么做?”   康熙皱了下眉头, 却没有说话。   这事要真是证明了是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有问题, 那钟贵人被毁了的脸,自然得有个交代。   德嫔心里暗暗带着得意。   她闷不做声,可是惠妃和宜妃哪个瞧不出这个死对头心里的得意。   安宁不慌不忙。   “倘若真是我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有问题,届时候, 该给钟贵人赔罪,妾身绝不会推卸。”   “好!”   钟贵人道。   宜妃和惠妃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宜妃起身,盈盈朝康熙一拜, “陛下, 臣妾想和廉郡王妃一起去查看一二。此事毕竟是在臣妾的宫里头发生,臣妾责无旁贷。”   “你去吧。”   康熙点头说道。   “谢陛下。”   宜妃道了谢, 飞快地看了安宁一眼,率先走在前头。   安宁心里头略带疑惑,却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钟贵人住在翊坤宫偏殿。   她底下有四个宫女, 两个太监伺候。   一进殿内。   钟贵人就指着东北角的梳妆台, 道:“八宝阁的胭脂水粉都放在那儿,廉郡王妃请自便。”   宜妃在主位落座,眼神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钟贵人这回出事, 虽太医诊断不是中毒, 但是宜妃心里头明白,这事除了钟贵人被人算计了以外,再也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   八宝阁的胭脂水粉, 宫里头用的妃嫔不少,外头更是有不少福晋格格们爷在用。   怎么这么久没事?   搁在钟贵人身上就有事了!   这事分明是冲着钟贵人和安宁来的。   就不知道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又是怎么下手的?   若是查不出来,那安宁指不定就得背这个锅了。   到时候,名声毁了不说,外头那些福晋格格们不定都要闹事了。   宜妃都忍不住替安宁捏了一把汗。   只希望安宁真能如她表现出来的一样,把真正的原因给找出来。   安宁打开桌上的胭脂水粉,细细闻了闻。   又挑出一些来研究了一番。   钟贵人没有说谎,胭脂水粉里的确没有被人动了手脚。   她琢磨胭脂水粉的方子那么久,里头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如果真被动过手脚,她不会闻不出来的。   那就奇了怪了。   安宁拧着眉头,既然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中毒,那会是什么?   安宁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线索。   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身,往钟贵人和宜妃坐着的地方而去。   “钟贵人,臣妾有几件事想问问。”   安宁说道,“还请贵人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放心。”   因着宜妃在这儿,钟贵人对安宁的态度不敢那么无礼,但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只要本宫知道的,本宫必定会告知你。”   “那臣妾先谢过贵人。”   安宁道,“贵人的脸是几时出了问题?是用了胭脂水粉后就立即发作,还是隔了一段时间?用得时候,可有觉得脸上有什么异样?”   安宁的语气和软,毕竟这件事无论如何,这钟贵人都只不过是一个被拿来当枪使的可怜人罢了。   别的事情安宁不敢肯定,但是脸这种事,她敢肯定整个宫廷里绝对没有一个女人会傻到拿自己的脸来开玩笑,即便是蠢货,也干不出来这事。   毁了自己的脸,就算得了万岁爷一时的同情又如何,男人都是爱美色的,没了美色,在后宫里还不如死了的好。   “也不是立即发作的。”   钟贵人忍着怨气,试图冷静下来,“今儿个早上,本宫用了胭脂水粉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过了小半个时辰,本宫却发觉脸上突然热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就起了疹子。”   安宁听着钟贵人的话,眉头突然跳了下。   这好像……   宜妃留意着她的神色,见此情况,便道:“老八媳妇,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钟贵人一听这话,也都紧张地看向安宁。   安宁心里还没有证据,便只是道:“臣妾只是猜到了一些,不知道是否准确。”她疑心这钟贵人的情况像是过敏,可是又没有证据和线索,且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怕打草惊蛇。   她停了停,道:“不过,臣妾想请贵人把闲杂人等禀退。”   钟贵人抓着扶手的指关节发白。   她嘴唇颤了颤,片刻后,道:“你们都下去。”   宫女们和太监们都道了声是,依次退下。   等众人走了之后,安宁才道:“贵人,臣妾想到一点儿,只是不知是否准确,贵人打小可曾对什么东西有一些反应,比如梨花、梅花之类的,碰了之后身上就长疹子?”   钟贵人怔了怔,思索了许久。   安宁耐心地等着她回忆,她心里不是不着急,只是知道着急也没用。   “梅花、梨花的倒是不曾。只是依稀记得,好像有一次也是长了疹子。”钟贵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安宁的眼睛亮了,她连忙问道:“那那回贵人是用了什么东西?”   “用的豆荚水。”   钟贵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瞳孔收缩。   这件事实在是太久了,是在她五六岁时候的事,若非她记忆好,这会子恐怕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件事了。   “但这不可能。”   钟贵人难以置信地失声道,“这事连我都要记不得,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安宁笑了。   宜妃也轻笑了一声。   钟贵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宫里头要对付人,那是能连祖宗十八代的事都翻出来找把柄的,她五六岁时候的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要能对付她,怕是那人连她们祖上干过什么事,都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贵人今早洗脸的水,是谁打的?”   安宁问道。   钟贵人魂不守舍,含含糊糊地说道:“是萃华和碧莹。”   安宁心里有数了。   她对宜妃和钟贵人说道:“宜妃娘娘,贵人,臣妾已经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了。”   敢算计她,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本事! 第六十章   “咚咚咚……”   三贝勒府, 小佛堂内。   董鄂氏闭目捻着佛珠,手上的动作片刻都没有停过。   佛堂内,檀香缭绕。   陈嬷嬷轻轻推开门, 垂着头, 低声说道:“福晋,八福晋已经进了宫了。”   董鄂氏缓缓睁开眼睛。   她直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   “几时进去的?”   “巳时时分的事。”   陈嬷嬷回答道。   巳时。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董鄂氏眼里流露出一阵炽热的神色。   她用力捏着佛珠,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好!”   她的神态,让陈嬷嬷看得都不禁感到心惊。   陈嬷嬷垂下眸子, 试图装作没有瞧见福晋这幅可怕的模样。   她恭顺地说道:“福晋, 咱们的人手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宫里头的消息传出, 便让那些人配合把事情传出去。福晋,觉得这事还需不需要做些安排?”   “不必了。”   董鄂氏果断地说道:“就这么安排吧。”   她深吸了口气,这么些日子里来, 心里头压着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仿佛有火焰在眼里燃烧着。   董鄂氏顿了顿,说道:“等宫里头的消息一传出来,你便让那些人好生把那钟贵人的模样描述一番。我倒要看看, 这回郭络罗氏要怎么收场!”   “是!”   陈嬷嬷连忙应了一声, 从容退下,将门带上。   而此时。   翊坤宫中。   安宁跪在主殿中,从容说道:“妾身方才已经问过钟贵人, 钟贵人幼时曾因豆荚水的缘故,长过疹子。故而妾身认为钟贵人的脸怕也是这个缘故。而钟贵人的洗脸水也只有萃华和碧莹这两个宫女碰触过。”   萃华和碧莹二人跪在安宁身后。   两人听得此话, 俱都身子发抖,惶恐道:“陛下,奴婢绝没有做这种事!请陛下明鉴!”   “怎么就一定断定是豆荚水了呢?为何用豆荚水竟会长疹子,这事,本宫还是头一次听说。”   德嫔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故作不解,从容问道。   康熙也是面露疑惑神色,他皱着眉看向安宁:“老八媳妇有何证据能证明就是豆荚水?”   安宁心中冷笑德嫔的虚伪,抬眸看向康熙,道:“皇阿玛和德嫔娘娘有所不知。这种事素来皆有,只是甚少罢了。医书上也有记载,曾有人一触桃花,便会长出桃花藓。这种情况便与钟贵人的情况一般无二。若是不信,可请太医前来询问,是否有此类病例。”   康熙见状,便点了下头。   梁九功会意,立即跑着去把太医院的院判给请了过来。   太医院院判连忙赶了过来。   等听了安宁的话,若有所思了片刻,颔首道:“确实有此等事。”   惠妃和宜妃二人心里都安定下来了。   只要证明钟贵人的脸毁了,的确和八宝阁无关,那安宁就不会受牵累了!   “陛下。”   宜妃定了下心神,拧着眉头看向康熙,“今日这事看来,分明是有人拿钟贵人来算计老八福晋,只是不知究竟是谁这么心狠,不但毁了钟贵人的脸,还想把黑锅推到老八福晋的头上去!”   “陛下,妾身在宫中素来谨言慎行,不敢冒犯他人。今日遭此横祸,妾身实在委屈!”   钟贵人用帕子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心里头恨毒了害她的人,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进宫三年,好不容易入了万岁爷的眼,才得宠没多久,便被人毁了容貌。   日后能不能复宠还未得知,如今必定要将那人揪出来,将其碎尸万段,才算是了了此恨。   德嫔垂下眼眸,暗暗握紧了手。   康熙皱了下眉,瞧了下钟贵人的模样,她的确是受了委屈了。   安宁也同样想把幕后那人揪出来。   不为别的,单为了今日她的无妄之灾,她就得让那人付出代价。   “皇阿玛,倘若您不嫌弃,儿媳有一法子能找出幕后黑手来,还钟贵人一个公道。”安宁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   康熙怔了怔,他的眼神从德嫔身上掠过,落在委屈的钟贵人身上。   沉默片刻后,他道:“好。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手眼通天,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请宜妃娘娘行个方便,帮妾身寻两个房间。”   安宁道。   宜妃满口应下。   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今日这事,必定有德嫔的手段在里头,要是能把德嫔揪出来,别说寻两个房间了,就是现造出两个房间出来,宜妃也能让人立即办了。   宜妃瞧着安宁镇定自若地安排着宫女们办事,心里头对安宁是越看越满意。   这越是危急关头,就越能够瞧出一个人的本事来。   她心里不禁感慨,日后她的儿媳要是有几分郭络罗氏的本事,想来老九的后宅就不必愁了。   宜妃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朝德嫔看去。   碰巧却是瞧见了德嫔唇角的一丝冷笑。   宜妃心里一颤。   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德嫔柔声道:“老八媳妇,究竟是不是这两个宫女做了坏事,还尚且不知,你可切莫要对她们太过严苛了。”   安宁眼皮跳了下。   德嫔这是说她打算屈打成招?!   “德嫔娘娘放心。”   安宁微笑应答,“妾身虽不是如娘娘一般日日吃斋念佛,菩萨心肠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今日妾身绝不会动用任何刑罚,请娘娘不必替这两个宫女担心。”   说到后头的话的时候,安宁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重。   仿佛意有所指。   康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扫了德嫔一眼,道:“此事由老八媳妇处理,旁人便无需多话。”   康熙的话让整个翊坤宫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谁都听得出,万岁爷这句话说得是德嫔。   德嫔脸色一白,忙道了声是,闭口不言。   宜妃和惠妃、钟贵人三人此时心里何等快意。   德嫔恐怕还以为自己在万岁爷心里是当日毫无瑕疵的德妃呢,竟还拿着以前的腔调来拿捏人,却不知道,时易人心变。   康熙心里早就对她有诸多不满了。   又怎么还会吃她这一套?   安宁带着宜妃的人带着两个宫女下去了。   翊坤宫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茶盏的脆响声。   不一时。   安宁便带着萃华和碧莹二人和其他宫女回来了。   只是这次回来。   她的神色却有些奇怪。   好像是疑惑,又好像是感到难以置信。   而萃华和碧莹二人则面如土色,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但是,任凭谁都看得出,这二人的确完好无损,别说什么刑罚了,就是身上的衣裳也都没有半点儿痕迹。   “皇阿玛,宜妃娘娘,惠妃娘娘,德嫔娘娘,钟贵人,妾身问出了指使的人了。”   安宁定了定心神,垂着头说道。   “是谁?!”   钟贵人一听这话,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追问道。   “是三嫂。”   安宁垂着眼眸,略迟疑了片刻后,才说道。   “三福晋?”   钟贵人瞪大了眼睛,身形踉跄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怎、怎么会是她?她与本宫无仇无怨,为何要这么害我?!”   钟贵人的声音几近凄厉,让人听了不禁心里也感到悲凉。   “董鄂氏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宜妃等人心里的震惊半点儿不比钟贵人少。   安宁叹了口气,她看向萃华和碧莹二人,道:“你们说吧。刚才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说。”   萃华死死地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道:“三福晋前些日子进宫,收买了我等,意图让我等毁了钟贵人的脸,好诬陷八福晋。我等一时贪财,便动了歪心思。”   “前些日子老三媳妇的确是进宫来过,本宫竟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这事而来。”   惠妃半信半疑地说道。   她怀疑的不是安宁,而是疑心这两个宫女未必有把实话全说出来。   要说这件事里头没有德嫔的手笔。   惠妃打死都不信。   “别说惠姐姐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她头上去。看来,老三媳妇是记恨着老八媳妇上回的事呢。”   德嫔感慨万分地说道。   钟贵人踉跄着身子,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   “就为了报复八福晋,她就来害我?!”   她才不信!   德嫔记恨她踩着她出头。   宫里头最想毁掉她的脸的,除了德嫔,还会有谁?!   “好妹妹,你莫要伤心了。”   德嫔的唇角难以察觉地掠过一丝笑意,故作温柔地安慰钟贵人:“你脸上只是一时毁了,等太医开了方子,日后必定能治好的。”   钟贵人恨得咬牙,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日后必定能治好?   这种虚无缥缈的话,只能叫她心里越发恨!   安宁瞧不上德嫔这恶心人的模样。   这会子是没证据证明德嫔插了一脚,否则的话,安宁必定不会叫她好过。   不过,即便没有证据证明德嫔动了手脚,也同样有法子来折磨德嫔。   “德嫔娘娘说的是极了,贵人莫要着急,您脸上的问题,妾身能治。”   安宁柔声说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德嫔既然这么想毁掉钟贵人的脸,她就越要保全她的脸! 第六十一章   德嫔的眼皮跳了下。   钟贵人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她慌忙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妾身怎敢在皇阿玛和娘娘们跟前夸海口。”安宁温柔说道:“此事虽然是三嫂引起,但却也有妾身的责任。妾身自然会肩负起将贵人的容貌恢复如初的责任来。”   安宁的一番话得体大方。   也同时解决了宜妃等人的一大麻烦。   宜妃不由赞道:“还是老八福晋懂事。皇上,今日这事既已查明, 合该该赏赏, 该罚罚,您觉得呢?”   康熙摸着胡须,微微点头。   他神色凝肃,道:“钟贵人和老八媳妇这次受此无妄之灾, 是该弥补一二,董鄂氏那边,”康熙说到这里, 停了片刻, 带着嫌恶的语气说道:“此等恶妇不配为皇家人。念在董鄂七十的功劳份上,将她送回董鄂府, 休了便是。”   宜妃和惠妃等人自然对康熙的安排没有二话。   董鄂氏被休,未必比活着好。   她身为三福晋,诞下两位嫡子, 若非自己作死, 等闲事都影响不了她的地位,这次被休,即便事情被万岁爷压了下来, 想知道的人打听一下便能知道。   董鄂氏这回害得可不只是她自己, 更有董鄂家族的女子们。   康熙把钟贵人的位份提到了嫔位。   又好言好语安抚了几句。   钟贵人既已从安宁口中得到面容能恢复的保证,又得了康熙的怜惜和弥补,心里头的怨气自然也跟着消了。   “谢万岁爷。”钟贵人满怀喜意地行了个礼。   “至于老八福晋。”   康熙摸着胡须, 想了想,赏赐下了一些难得的贡品。   安宁也同样谢过康熙。   从宫里头出来, 她心思满怀,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董鄂氏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   真要论深仇大恨。   安宁并不觉得自己和董鄂氏之间的梁子有这么深,以至于董鄂氏宁可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对付她。   最后。   还是首阳道破了董鄂氏的心理。   “福晋,在三福晋看来,这哪里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这次若非是福晋认出了是钟贵人对那豆荚水不适,恐怕这件事还真得被诬陷在您头上。”   首阳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件事要是摊在其他人身上,恐怕真是要百口莫辩了!   安宁沉默了片刻,她抚着额头,低声道:“有一事我至今不明。钟贵人的脸被毁之事,究竟德嫔有没有动手脚?”   首阳也同样皱眉,“福晋,奴婢觉得这件事,无论德嫔娘娘有没有插手,我们都得提防着她才是。这几回下来,德嫔娘娘显然已经对福晋心怀恨意,迟早会再生事端。”   哪里用迟早?   安宁心里暗道,日后若是雍郡王登基,德嫔成了太后。   到时候,别说她了,就是胤禩等阿哥们也一个个没有好下场。   安宁此时心里不禁惋惜。   那本书中描绘得多半是张氏和“胤禩”浓情蜜意的情节,至于九龙夺嫡的过程,只是一笔带过,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   安宁虽依稀记得胤禩等人下场不好。   却也不晓得九龙夺嫡的过程。   满怀着心思。   安宁回到了廉郡王府。   她一出宫,三贝勒府上的人就发现了。   陈嬷嬷的人立即就动手了。   她们干的勾当再简单不过。   寻了几个乡野婆子,给她们穿上几身富贵衣裳,将一张脸涂了东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跑去了八宝阁寻麻烦去。   八宝阁本就树大招风。   这些婆子们扯着嗓子在八宝阁门口又喊又闹,没一会儿功夫就招来了一大帮人马围观。   那些婆子们见状,就更加卖力了。   “哎呦,你们这八宝阁到底卖的是什么东西,是卖的砒霜还是胭脂啊,老娘的一张好脸都被你们给毁了!”   一膘肥体壮的婆子站在门槛上,扯着嗓子又哭又喊。   配合着那张脸,简直能把人吓得半死。   “这是怎么了?”   人群中,还有事先安排好的老百姓装作一脸纳闷地瞧着八宝阁的这出闹剧。   那配合的人就扯高了嗓子回答:“还能怎么着。听说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出了问题,那么贵的东西,涂了之后反倒把脸给毁了,您说,这不是害人吗?”   围观众人不禁哗然。   白掌柜在里头听得声响,忙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二掌柜见她出来了,连忙道:“掌柜,有人说咱们的胭脂水粉有问题,用了坏脸。”   白掌柜心头一跳,眼神往外瞧去,视线落在那几个嚎啕大哭的婆子身上。   她是女子,却是在生意场上打滚过来的,眼力尖锐得很,这种隐私手段,白掌柜是见多了,当下就发现那几个婆子不对劲。   那几个婆子穿着都是丝绸华衣,可是脖子上,手腕的肌肤却是粗糙得很,根本不像是锦衣玉食,愿意花重金买八宝阁胭脂水粉的那种人。   “你就是八宝阁的掌柜吧!”   外头苦恼的一个婆子认出了白掌柜来了,哭天喊地地跑进八宝阁,扯着白掌柜的袖子,“你赔我的脸!!你瞧瞧,你们的东西把我的脸害成了什么模样了!”   白掌柜被她拉了个踉跄。   左右的小厮连忙上前来,把人拉开。   那婆子顺势一倒下,气焰更加猖狂了,尖声喊道:“打人了!八宝阁打人了!”   “怎么还打人了呢!”   “这八宝阁也太嚣张了!”   围观众人都气愤不平。   “八宝阁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这八宝阁的买卖是几个阿哥的。”   陈嬷嬷的人在里头煽风点火,“否则的话,寻常店铺,怎么敢这么嚣张?”   白掌柜听得这话,眼神里掠过一丝冷意。   她理了理袖子,脸上露出怒容。   “放开她。”   白掌柜冷静地说道。   “可是…”   小厮们有些迟疑。   这婆子就跟疯了似的,要是松开的话,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来。   “有什么事我担着。”   白掌柜知晓这些人的目的。   无非是胡搅蛮缠,泼她们污水罢了,这种手段最恶心人,偏偏若是处理得不好,八宝阁的名声便会毁于一旦!   故而,这件事不但不能乱来,反而要冷静处理。   见白掌柜这么说了。   几个小厮这才松开了手。   那婆子被放下来后,更加肆无忌惮。   她指着白掌柜的鼻子骂道:“你这婆娘,心肠为何这么狠,竟为了钱,卖给我们这些有毒的胭脂水粉来毁我们的脸!”   “话可不能胡说。”   白掌柜笃定了她不敢动手,“这位大娘,您无凭无据,就说我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毁了你们的脸,这可是在诬蔑我们。”   “哪里就无凭无据了。”   那婆子胡搅蛮缠,她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其他人的脸,道:“你瞧瞧我的脸,再瞧瞧她们的脸,我们这可都是用了你们的东西才坏的脸。”   “没错,我们都是被你们害的。”   其他婆子们纷纷附和道。   白掌柜环视外头狐疑地盯着她们的众人,心知此事若是处理得不好,必定麻烦,她深吸了口气,笑了一声,“大娘,您这是收了别人多少钱,值得您这样来诬蔑我们?”   白掌柜的话,让那位婆子心里一惊。   那婆子脸上的横肉颤了颤,硬着头皮道:“你胡说什么,莫要冤枉我们!”   “冤枉你们?”   白掌柜笑了,她拉着婆子的手往外走去,脸上带着的笑容,叫其他婆子们看着心惊不已。   “诸位。”   白掌柜对众人环视了一圈,道:“今儿个我们八宝阁碰上这桩子事,是倒了八辈子霉,也不知我们八宝阁到底是得罪了哪个同行,请来了这么些人来糟践我们。她们口口声声说被我们给害了,可是呢,本掌柜却是发现了一些这些人身上不对头极了。”   “怎么个不对头法?”   听得白掌柜的话,外头围观众人有人不免好奇地问道。   白掌柜等得就是这句话。   既然这些人要把事情闹大,那她们便不能息事宁人,否则,在其他人看来,这息事宁人就是做贼心虚。   “诸位瞧瞧。”   白掌柜指着婆子的手腕和脖子,道:“这位大娘的手腕和脖子可不是一般的粗糙。可她身上的衣裳却是价值不菲啊,而且诸位也都清楚,我们八宝阁的东西不便宜。试想一下,这位大娘真要是有那么富贵,能买得起华衣和我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她必定是养尊处优之人,又怎么会有这么粗糙的皮肤?”   那婆子脸色一变,慌忙要扯回自己的手。   可白掌柜此时憋着一口气,硬要挽回八宝阁的清白,怎么会轻易松手!   她捏着那婆子的袖子,又道:“如今诸位也在,我们八宝阁的名声可不能被人随意糟践。这几位大娘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八宝阁害得她们毁了脸,那本掌柜就当着诸位的面,请她们去医馆给大夫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我们也跟着去瞧瞧。”   有好事的混混拍手称快。   那些婆子们登时慌了。   她们下意识地看向躲在人群中的陈嬷嬷。   而陈嬷嬷的慌乱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少。   陈嬷嬷捏了捏自己的手掌,丝丝疼痛让她冷静下来。   她知道不能让这些婆子去医馆,一去医馆,事情就麻烦了。   陈嬷嬷立即给婆子们使了个眼神。   几个婆子们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去医馆做什么!你们八宝阁人多钱多,焉知那大夫不会被你们收买了!”   “没错,你当我们不知道你的盘算吗?那些大夫哪里会说实话。我们今儿个算是倒大霉了。”   婆子们一个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却是不愿意跟着白掌柜去瞧大夫。 第六十二章   那些婆子们一个个都在撒泼, 分明是胡搅蛮缠。   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能发觉不妥,不过,这世道各人自扫门前雪, 八宝阁这次出现这种事, 后头不知是谁在指使,何必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多嘴多舌呢?   白掌柜气得胸膛直起伏,恨不得把这些婆子们的嘴巴都给撕了。   就在这时。   有人高声喝道:“吵什么吵,大庭广众之下, 吵吵闹闹,是出了什么事了!”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   白掌柜定睛往来人一看,认得带头的是京城衙门巡逻的人。   “林捕快。”   白掌柜见到巡逻的捕快, 心里头却是咯噔了一下。   这林捕快曾经到他们八宝阁来打过几次秋风, 起先白掌柜不想惹出事端,便拿了些银子打发了人, 谁知道,那林捕快却是胃口不小,不但看不上她给的银子, 还狮子大开口要八宝阁的分红。要不是抬出九爷的身份来, 这小子怕是要把八宝阁吞吃入肚。   京城里头当官的没有几个是小人物。   这林捕快职位虽不高,但是也是有来历的。   他的妹妹是九门提督受宠的一个小妾,很是能吹耳边风, 故而连他上司都得让他三分。   “白掌柜, 这是出了什么事,闹成这个模样?”   那林捕快满脸横肉,眼神跟刀一样在四周号天哭地的婆子们身上扫过。   “大人, 我等被这毒妇坑害,毁了容貌, 大人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眼见林捕快来了,那些婆子们顿时跟见了亲爹娘似的,拉着林捕快的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林捕快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碍于计划,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   “怎么回事?白掌柜,您这开店归开店,怎么还害人了呢?”   白掌柜瞅见他的神色,心里知道这林捕快出现得古怪。   往日好好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不见他出现,这会子出了事,他倒是立即就来了。   要说这两件事里头没半点儿关系,她头一个不相信。   “林捕快这话说得可太不对头。”   白掌柜握紧手掌,冷静回道:“这些婆子们胡搅蛮缠,她们的脸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们八宝阁的胭脂水粉坏了,还是因为其他缘故,还尚且不能断定呢。您这样说,岂不是怀疑我们八宝阁?”   “呵呵。”   林捕快冷笑几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本捕快就是这个意思。今儿个若是没被我瞧见也便罢了,偏生被我瞧见,我就要为这些大娘讨个公道!白掌柜,跟我们往衙门走一趟吧。”   他说着,劈手就要来拉白掌柜的手。   一阵马蹄声这时由远及近而来。   马上的小太监往人群中瞧了一眼,匆忙间长吁了一声,拉住了缰绳!   马声嘶鸣。   那小太监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纵马走过人群。   “林捕快,您这是……”   小太监问道。   那林捕快满心不耐烦,没瞧见他这会子在做事吗?   他回头一瞥,正要张口骂人,等瞧见马上的小太监的时候,嘴里的脏话却是一下子咽了回去,挤出一张笑脸出来,“刘公公,是您啊。”   这马上的小太监不是旁人。   这是梁九功的徒弟刘怀。   他是奉了康熙的命令,去把口谕送到三贝勒府上去。   骑马经过的时候,瞧见了八宝阁跟前这一出闹剧,这刘怀要不说能被梁九功瞧中,那心思转得那叫一个快,他一眼就瞧出这事里头的弯弯绕绕,心知这会子是卖廉郡王一个人情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捕快知晓陈嬷嬷和董鄂氏的安排,瞧见刘怀一脸急匆匆的模样,便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人群中的陈嬷嬷也跟着竖起了耳朵来。   “咱家要往三贝勒和廉郡王府上去。”   刘怀眯着眼睛说道。   林捕快和陈嬷嬷二人顿时心头一乐。   误以为此事成了。   却不想。   刘怀笑眯眯地出声提醒道:“林捕快啊,咱家往日瞧您也是个聪明人,今儿个怎么却做了一件糊涂事了呢\"   林捕快怔了怔,不解地看向刘怀。   刘怀心里头撇了撇嘴,这林老二真是个蠢货,怪不得有个九成提督的姐夫,到现在还只是个捕快罢了。   他拿鞭子朝那些婆子们指了指,“这些个婆子分明是骗子,您怎么就被她们给糊弄了?”   林捕快心里头一紧。   他看向刘怀,眼神中带着些许试探。   刘怀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那林捕快顿时好像被人劈头盖脸地泼了一桶凉水,一下子从被三贝勒重用的美梦中惊醒了过来。   “咱家还赶着去给万岁爷办事,您自个儿掂量着办吧。”   刘怀交代完该说的话,拉了下缰绳,掉头走人了。   陈嬷嬷瞧不见刘怀和林捕快的眼神勾当,正满怀欣喜,等着林捕快把白掌柜抓走,就回去给她们福晋报喜。   却看到那林捕快往几个衙役喝了一声:“发什么呆呢,把这几个弄虚作假的婆子给我带到衙门里去,本捕快早就瞧出来你们这些婆子有问题了!”   那几个婆子一下都懵了。   等到被衙役们抓起来堵住嘴巴,才恍然发觉林捕快反水了。   “白掌柜,刚才真是对不住。”林捕快一扭身,对白掌柜恭敬有加地拱手作揖,“我刚才是在试探这些婆子,一时情急动了粗,还望白掌柜不要见怪。”   白掌柜虽不知道刚才那公公和林捕快打得是什么机锋,此时也隐约猜出了一二。   她心里长舒出一口气,冷淡地说道:“林捕快多心了。林捕快是奉公执法,民妇怎会怪罪您?”   那林捕快嘿嘿笑了一声,“白掌柜知晓便好。”   围观众人瞧着这一出闹剧,只觉得虎头蛇尾,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陈嬷嬷身处其中,却是心知肚明。   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扭身就往三贝勒府上赶去。   陈嬷嬷到的时候。   那刘怀刚从三贝勒府上离开。   陈嬷嬷连忙避让到一边去,低垂着头。   刘怀的眼尾扫过她一眼,心里头若有所思。   等刘怀一走。   陈嬷嬷便立即往董鄂氏的院子赶去。   她才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得里头传来三贝勒暴怒的声音:“董鄂氏,我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陈嬷嬷的心咯噔了一下,连忙往里头走去。   她掀开帘子,屋子里,胤祉暴怒地摔着茶盏,那些平日里被视若珍宝的古董也都被摔得粉碎,而董鄂氏颓然倒在地上,鬓发散乱,囔囔地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胤祉觉得他这半辈子来所有的颜面都被董鄂氏丢光了。   算计老八媳妇也便罢了,偏偏还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如今董鄂氏被休,那些兄弟们不定要怎么嘲笑他呢!   胤祉越想越气。   他恨恨地瞪了董鄂氏一眼,“皇阿玛真是仁慈,你这样的人,合该赐下鸩酒,一了百了才是,竟然只是让我休了你而已。”   胤祉的话,仿佛一盆冰水将董鄂氏淋醒了。   她颤抖着嘴唇,从心里感到冷,“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胤祉眉眼间压着怒气,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火焰。   “你怕不是在害我!几次三番让我在兄弟面前丢了脸,董鄂氏,我府上容不下你,你速速收拾东西,回你们董鄂府上去!”   董鄂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胤祉。   似乎想象不到胤祉会这么绝情。   回去?   不,她绝对不能回去!   她要是回去了,她爹娘会把她恨死,族里的姐妹们也都会恨她入骨!   “爷,您念在臣妾为您生育了两个孩子份上,您帮帮我,帮我跟皇阿玛求情,我只是一时糊涂了。我绝对不能回去。”董鄂氏抱住了胤祉的脚,哭得泪如雨下。   胤祉怎么可能会为她跟康熙求情。   他现在只恨不得立即和董鄂氏断绝关系,好保证自己不会被董鄂氏牵连。   胤祉不耐烦地甩开了董鄂氏。   他冷冰冰地说道:“跟皇阿玛求情这种事,你就别想了。皇阿玛仁慈,已经留了你一条命。你要是识趣,就立即收拾嫁妆离开。咱们夫妻还能保留一些情分。至于孩子,你不用担心,田氏会照顾好他们的。”   董鄂氏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惊愕地看着胤祉。   她颤抖着声音:“你,你要让田氏照顾我的孩子!”   “这有什么不可。”   胤祉嫌恶地瞥了董鄂氏一眼说道:“比起你来,田氏温柔贤惠,又管家有方。同样是主持中馈,她能让其他人说不出半句不好。你倒好……”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   而后,拂袖而去。   董鄂氏呆呆地看着胤祉离去的方向。   她囔囔自语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陈嬷嬷方才听着董鄂氏和胤祉的话,已经明白了情况。   她看着董鄂氏,嘴唇张了张,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走到董鄂氏身旁,想扶起她来。   “一定是,一定是郭络罗氏害我!”   董鄂氏突然暴起,抓住陈嬷嬷的手,力度大到陈嬷嬷都感到吃痛。   “我,我一定要报仇!”   陈嬷嬷心里头既是悲痛又是无奈。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还拿什么去对付郭络罗氏?   陈嬷嬷不笨。   她刚才听到刘怀的话,心知这次的事,她们怕是反倒便宜了郭络罗氏。   刘怀去廉郡王府,除了是去弥补郭络罗氏,还能是什么原因。 第六十三章 第二更   送走了张怀。   安宁心里头不禁捏了把冷汗。   张怀可不是什么有恩不图报的人。   京城谁人不知道八宝阁是廉郡王和九阿哥的买卖, 他传了康熙的口谕后,便随口告诉了安宁八宝阁跟前发生的事。   安宁心里一惊,连忙道了谢, 又示意张嬷嬷在荷包里多加了一张银票, 而后道:“这回真是多谢张公公帮忙了。”   张怀捏了捏手里的荷包,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这八福晋果然是个聪明人,都说娶妻当娶贤, 现在看来果真是半点儿不假。   安宁撑着下颌,靠在榻上,皱着眉头思索。   想着想着, 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   屋内烛火昏黄, 外头银装素裹。   “醒了?”   胤禩手拿着一卷公文,听得动静, 侧过头来看向安宁。   安宁睡得脸颊泛着红晕。   “爷几时来的,我怎么没听到?”   “才来不久。”   胤禩睁着眼睛说瞎话地道,“你这些日子好像睡得有些多了?”   “好像是如此。”   安宁揉了揉眼睛, 直起身来。   她捏了捏手中的汤婆子, 发现这汤婆子竟然还热着,仔细一看,却不是自己之前用的那个, 反倒是胤禩用得那个。   便知道, 八成是胤禩中途帮她给换了。   “大概是冬日嗜睡吧。”   安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张嬷嬷对安宁的迟钝实在是无奈了。   要等她们家福晋意识到自己怀孕了,恐怕得等到下个月去了。   她咳了一声, 道:“福晋怕不是嗜睡的缘故?”   胤禩和安宁同时疑惑地看向张嬷嬷。   首阳和绀香等人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胤禩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 看向安宁的肚子。   安宁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恍惚间,也像是明白了,“我,我怀孕了?”   “正是呢。”   张嬷嬷喜不自胜地说道,“福晋的小日子迟了好几日没来,十有八九是有了。”   安宁张了张嘴。   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这一切,恍然如梦。   “去请太医来。”   胤禩立即拿了主意,他的眼里闪着激动的神色。   素来温润沉稳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些兴奋的情绪来。   “这么晚去请太医,不如等明日吧?”   安宁瞧了下外头的夜色,估摸着这会子也要到亥时了。   外头天色黑,雪又大,急急忙忙派人去把太医请来,有些小题大做。   “何必等明日。”   胤禩这会儿恨不得自己骑马去把太医带来,哪里还能等到明日,他对解文海说道:“你去叫几个伶俐的小厮,去马厩挑几匹好马,快去快回。”   “是。”   解文海连声应了下来。   他跑着出去。   安宁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住他,就瞧见他那背影如黄豆一点消失在了眼前。   “给福晋取条虎皮毯子过来。”   胤禩欢喜得简直乱了手脚,瞥见安宁身上盖着一条毯子,连忙吩咐首阳又去取毯子来。   “我这有毯子呢。”   安宁无奈说道。   “那不一样。”   胤禩坚定说道:“你现在是双身子,得多保暖才好。”   安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他。   她身上这条毯子已经够厚了,再盖一条,怕是大冬日的要被热出一身汗来。   首阳含笑取了毯子来,盖在安宁腿上。   “福晋,这是爷的一片心意,您就好生受用吧。”   “正是这个道理。”   胤禩点头道,他的眼神落在安宁的腹部,视线灼热到安宁都有些无奈。   解文海去请了个太医院里最擅长号喜脉的太医过来。   安宁这才估计一个月左右,寻常太医不敢说准话,那太医把了脉,却是点头笑道:“恭喜廉郡王、廉郡王妃,廉郡王妃的确是有了喜脉了。”   胤禩乐得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他笑道:“好,好,我要当阿玛了!”   安宁不由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才一个月呢,哪就这么快要当阿玛了!   “太医,您给我福晋写个安胎的方子吧。”胤禩乐归乐,到底没忘记正事。   那太医笑着说道:“这倒是不必。福晋身子好得很,是老夫这么多年来瞧见过的最好的一个,只要该忌口的忌口,该吃的吃,老夫敢保证,九个月后,廉郡王必定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好。那本王就承你吉言了。”   胤禩听了太医的话,越发欢喜。   他朝解文海看了一眼。   解文海心领神会。   出去的时候,给太医送了个红包。   那太医心知这红包分量不小,可等回府一看,发现是一千两银票的时候,还是着实震惊了。   “这廉郡王出手可真大方。”   太医的福晋瞥了一眼银票,也带着几分吃惊。   诊个脉就给了一千两,这么大手笔,还是头一次见。   “廉郡王出手大方是不假,但这次这么大方,我看是因为他福晋有喜的缘故,都说皇室无真情,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那太医感慨地说道。   “福晋,我们要有孩子了!”   送走了太医后,胤禩那温润君子的形象一下子就崩了。   他喜不自胜地盯着安宁的肚子,颇有上手来摸摸看的意思。   安宁心里也同样欢喜。   她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怀孕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事,但是她和胤禩圆房了快一年多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曾想,这孩子不声不响就来了。   “福晋,你这会儿饿不饿?要不让厨房做些吃的,你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饿到自己和孩子。”   胤禩说风就是雨,当下就命解文海去让厨房做些膳食上来。   厨房的人也懂事。   做得更加卖力,每道菜都是挑着精细的做。   安宁不好辜负胤禩的好意,也是有些饿了,吃了个肚饱。   说来也奇怪,旁人怀孕这不吃那不吃,有反胃的,有吃不下的,安宁除了有些贪睡,其他的问题一概没有。   就着温水擦了擦脸和手后。   安宁和胤禩睡在了一张床上。   烛火熄灭。   屋子里只留下一盏小灯。   黑暗里,安宁无奈说道:“光是看有什么,爷要不要摸一下?”   胤禩迟疑了。   安宁一猜就猜到他心思,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   “您轻点摸,没大碍。”   胤禩这才放下心来。   他到现在仍有一种如处梦中的感觉。   他的手掌底下是他和安宁的孩子。   趁着这会子得空。   安宁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当然,她也没忘记把怎么从那两个宫女口中问出话的方法也说了。   要炮制两个宫女。   并不难,只需要简单的囚徒困境。   说出实情,可饶九族,不说实情,倘若旁人说了,那责任就全都由她自个儿背。   那两个宫女本就不是什么能扛得住的人。   而且也都是被金银收买,哪里有什么骨气,稍微一威逼下,就乖乖地说了。   渐渐地。   胤禩平静了下来,他拉过被子,盖在安宁身上,低声道:“今日这件事,必定有德嫔的手脚。“   安宁微微点头,想到黑暗里胤禩瞧不见,便开口道:“爷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这德嫔不除,终究是个祸害。”   祸害?   那得她儿子能登上龙椅才能是祸害!   要是登上龙椅的不是她儿子。   德嫔算什么东西。   胤禩眼里若有所思。   他拍了拍安宁的肩膀,温声道:“你放心,这些事,日后都由我来处理。”   胤禩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的亮。   安宁唇角翘起,在胤禩的肩膀上蹭了蹭,“我信你。” 第六十四章   翌日。   胤禩和安宁一早进了宫, 去给惠妃和良贵人报喜。   惠妃和良贵人二人得知,俱都欣喜万分。   “老八媳妇有喜是大好事。”惠妃亲昵地拍了拍安宁的手背,又对胤禩叮嘱道:“老八, 如今你媳妇怀着身子, 你可得对她更好,莫要惹她生气。”   胤禩笑道:“儿臣哪里敢,儿臣如今可晓得福晋的后台是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不敢做这种事。”   良贵人和惠妃二人都忍不住露出些笑意。   “良妹妹,我看老八现在娶了媳妇,嘴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惠妃笑着虚点了下胤禩, 说道, “这得亏老八性子沉稳,否则不知要招来多少莺莺燕燕。”   良贵人笑着称是。   她看向安宁的肚子, 眼里带着欣慰和欢喜。   安宁偷偷地冲她眨了下眼睛。   良贵人愣了下,而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报完喜后。   安宁留在钟粹宫陪惠妃和良贵人说话。   胤禩公务繁忙,略坐了坐就出了宫。   解文海瞧见他从宫门里出来, 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迎了上去。   胤禩边往马车走,边道:“去户部衙门。”   “是。”   解文海道。   马车往户部衙门走去。   车内,胤禩靠着车窗, 皱眉思索。   京城街道宽敞。   但当并行两辆马车的时候, 车夫都会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   解文海远远瞧见了有辆马车过来,便小声叮嘱车夫把速度放慢下来。   京城里达官贵人不少,能少一些麻烦便少一些麻烦。   胤禩已经收回心神, 忽听得隔壁马车里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压低着, 但是却影响不到胤禩认出这把声音的主人。   更叫他觉得奇怪的是,这马车里除了那人的声音外,还有一个喇嘛的声音。   胤禩的心头一动。   他等马车离着那马车有些距离,才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道:“不去户部衙门,先跟上刚才那辆马车,小心些行事。”   车夫连忙点了下头。   驾着马车到了个巷子口,在那里调转了个头,朝刚才那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马车前往的地方是三贝勒府的后门。   胤禩隔着街道,远远地看着那后门处的马车,脑海里闪动着无数个捉摸不到踪迹的念头。   请喇嘛上门。   这不是什么古怪的事。   可是。   不从正门进,却从后门进自家的门。   那这事可就有些不对劲了。   胤禩下了马车。   解文海小声地问道:“爷,要不让车夫把马车弄远些吧,这条巷子小归小,可马车那么大,容易被发现。”   胤禩点了下头。   解文海转过身,吩咐了车夫几句话,让他把马车弄得远一些。   在巷子里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胤禩才瞧见三贝勒后门那里有动静。   后门打开。   一个喇嘛被送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胤祉。   胤禩的眼皮跳了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在阴影中,目视着胤祉对那喇嘛态度亲昵,不但拉着喇嘛的手说了一些话,还亲自把喇嘛送上了马车里,目送着马车离开,才回去。   这喇嘛,好像有些熟悉。   胤禩目送着马车离开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思索了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怔然的神色。   他想起来在哪里见到这个喇嘛了!   在直郡王府上!   而且是在梦里的直郡王府上!   “解文海,咱们先回去。”胤禩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说道。   他这会子心里头虽然乱糟糟的,但也知道现在这事才刚起个头,着急无益。   胤禩一如往常一般去了户部衙门办事。   胤禛瞧见他的时候,状似随口问了一句:“八弟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来?”   “有些事耽误了。”   胤禩随口回答。   “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胤禛面带微笑说道。   胤禩笑道:“那就先谢过四哥了。”   胤禛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胤禩唇角抿了抿,他可不信老四是平白无故过来问这么一句话,这半年多时间,他和老四相处得虽然还算可以,但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他清楚老四心里对老爷子把功劳分他一半的做法很是不高兴。   任凭谁眼瞅着桃子要熟了,突然多了个人来分一杯羹,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何况胤禛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不过,这事要怪罪在胤禩头上。   那可就牵强了。   把他调到户部衙门,是老爷子自己做的决定。   无论怎么说,也不能说是胤禩的错。   胤禩懒得去推敲胤禛这次来的原因是什么,他低下头,提起笔,处理着公文。   到了酉时时分,照旧下了衙门。   回到府上。   胤禩先去安宁那里一起用了宵夜。   安宁下午的时候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吃面了。   而且别的面她还不怎么想吃,就想吃一碗奥灶面。   这奥灶面不难做。   厨房的人虽然没听说过这面,但是安宁让丫鬟把话一传,他们也就晓得该怎么做了。   不过,这奥灶面要做不难是不难,就是费些时间。   安宁想吃的是老鸭汤底。   厨房忙命人去买了几只老鸭回来,烧了水,拔了毛,在盅里用慢火细细熬了小二个时辰,才熬出一盅清香扑鼻的老鸭汤来。   厨房的太监又取了细面。   就着锅里现熬出来的老鸭汤,下了面,滚了几滚,面就熟了。   又配了些浇头,荤的有鸡肉,鸭肉,素的有蘑菇,木耳,还配了些许葱末,蒜末和不少调料。   胤禩到的时候。   厨房正好把东西呈上。   才一进门。   他就闻到一股香味,不由笑道:“好香。”   “爷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子来,刚好可以用宵夜了。”   安宁笑着起身迎了上去,边帮着把胤禩的披风取下,边示意丫鬟去多取一副碗筷上来。   细面筋道爽口。   汤底清冽,虽是用老鸭熬出来的,但并不油腻。   再加上些许葱末,一口下去,简直叫人从胃里暖到心里。   大冬日的,吃这面,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   胤禩胃口大开。   一下吃了三碗面才停了下来。   此时额头上沁出汗水,可是整个人却都舒服极了,从心里感到畅意。   “还是福晋会吃东西。”   胤禩就着丫鬟端上来的铜盆,涑了涑口后说道。   安宁道:“这算什么,也是厨房的手艺好,难为他们,我不过说了该怎么做罢了,他们也能做得这么好。”   胤禩笑着点头:“福晋有功,厨房也有功。”   夫妻俩说笑了一番。   胤禩等安宁睡下了,才去了书房。   张嬷嬷看在眼里。   心里头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福晋怀孕是喜事,可她欢喜过后就担忧爷需要人伺候的这件事了,爷这会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往常和福晋在一起,少说都得叫两回水。   这福晋怀孕,身旁没有伺候,要让爷不找人伺候,未免也强人所难。   但,真是要让爷去找后院的那四个人。   福晋心里又肯定不乐意。   张嬷嬷这几日心里头暗暗发愁。   好在今夜爷的表现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了。   从现在来看,爷心里头,似乎没那个打算。   胤禩和安宁都不晓得张嬷嬷悄悄的担心了这么多。   一个在书房里推敲着今日的事,一个睡得香甜。   烛火明亮。   胤禩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他的身影投身在窗棂上,一会儿走到东边,一会儿走到西边。   解文海在外头垂手站着。   他拿眼角的余光往屋里瞥了一眼,心想不知爷今儿个究竟是发现了什么,竟让他这么晚了还在思索。   他回想了下今日的情况。   无奈摇了摇头。   同样都瞧见了三贝勒,怎么他却没想出个所以然呢?   胤禩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他突然飞快地走向了书桌,提起狼毫笔,迅疾地在宣纸上把记忆里的那件事和今儿个的事写了下来。   他记得。   在梦里头,他在大哥府上见到过那位喇嘛,梦里头,大哥的神色和三哥的神色如出一辙。   再后来,三哥就告了大哥魇镇太子。   胤禩之前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   在他看来,这种事,很显然是直郡王干得出来的事。   不光是他,恐怕所有人包括老爷子都不觉得直郡王做出这种事有什么稀奇。   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胤禔觊觎太子的位置久矣,两人之间的势力也没少为此斗争。   旁人做出这种事,其他人或许还要怀疑几分,但是,若是胤禔做出这种事,所有人都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或许。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胤禔才被人算计了!   而算计他的不是旁人。   正是梦里头那位大公无私,主动掀发胤禔罪行的三贝勒——胤祉!   这一下子。   所有事情都格外清楚了。   胤禩坐在椅子上,眼睛亮的出奇。   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要坐上那把椅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老爷子这些年来心思越来越难猜测,别说他们,就连梁九功也未必能猜得中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是,胤禩可以肯定的。   要坐上龙椅,只有一个办法——不争便是争!   作者有话要说:   直郡王魇镇太子的时间不是这个时候。   为了剧情,我做了改动。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y 8瓶;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书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宿。   解文海半夜里困得实在不行, 靠着柱子合眼眯了下。   胤禩出来的时候,瞧见他那模样,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解文海打了个哆嗦, 醒了过来, 慌乱地看着胤禩,“爷……”   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懊悔自己昨儿晚上怎么就睡着了。   这当差时候失职,可是大忌!   “没事。”   胤禩体谅他的不易, 这些日子来,他忙,解文海也不轻松, 前前后后忙着伺候他, 整个人显然瘦了一圈了,他打量了下解文海道:“你先跟我进来, 我吩咐你些事情。”   “是,爷。”   见胤禩似乎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解文海心里头松了口气, 快步跟着胤禩走进书房。   胤禩随手将书桌上的烛火给灭了。   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双手交叉,神色凝肃,“解文海, 你今儿个去挑两个机灵懂事的。”   解文海心里头一紧, 忙开口:“爷,奴才……”   “你放心。”胤禩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要让那两个人代替你, 我是要他们去盯着直郡王府。”   解文海怔了怔,忙点头道了声是。   胤禩拧着眉头, 边思索着边道:“那两个人嘴巴得严实,而且得是没什么人认识的,你把他们找来后,让他们日日夜夜都去盯着直郡王府,寸步都不许离开。要是看到这个喇嘛,”他将昨夜画出来的喇嘛像取了出来,道:“你就让他们来找我回话。”   “是,奴才醒得了。”   解文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要不是要找人取代他,别说找两个人了,就是胤禩要他上刀山,下火海,解文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位置,解文海怎么可能轻易松手?   “再者还有一件事。”   胤禩的视线落在解文海身上,他站起身来,走到解文海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日子你也累得够呛,今儿个你办完这件事就去好好休息下。你的用心,爷都看在眼里。你且放心,日后只要你不做错事,爷身边这位置始终都是你的。”   “爷……”   解文海激动得眼眶泛红。   胤禩反倒笑了,“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往后爷要你办的事还多了去了,你不养好身子,怎么担得起重任?”   “是,是,奴才知晓了。”解文海连不迭地说道。   解文海退了下去,绞尽脑汁,挑了两个平日里看起来挺能干的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一听到解文海的话,眼睛登时亮了。   “解爷爷,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行了,这些空头虚话,别在我这儿说。”   解文海扫了二人一眼,道:“这回是你们的机缘,你们可要打起精神来,好生把这件事给我办妥当了。办得好,不用我说,爷那儿也会记住你们的功劳。要是办砸了,那后果你们自己也晓得。”   “是,小的们都清楚的。”   两个小太监连忙点头。   解文海把事情吩咐了一遍,又把画像给了二人,让二人把那喇嘛的面容给记住了,便用火折子将画像给烧了。   办完事后,解文海又仔仔细细吩咐了一遍,那两个小太监确认记清楚了,他才放下心来。   胤禩把事情交给解文海后,便没有多问。   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要是太操之过急,只能得不偿失。   但是,没几日后。   两个小太监中的一个就跑来回话了。   小太监甚少见到胤禩。   站在胤禩跟前,身子都紧张得有些发抖。   “别慌。”   胤禩笑着安抚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胡小四。”   胡小四深吸了口气后,试图表现得更好一些。   但声音还是在发抖。   胤禩笑了,“胡小四,你在家里序第四?”   “没错,”胡小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胤禩,“爷,您怎么知道?您可真是神机妙算。“   解文海在一旁都没耳听了。   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怪机灵的,怎么到这会子时候,却是掉链子了?   胤禩不由笑出声来。   那胡小四琢磨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说了多蠢的话,羞愧得恨不得把头钻到地缝里去。   “行了。”   胤禩笑道:“你这会儿匆忙跑回来,是瞧见了什么?”   那胡小四这才想起来正事,忙道:“爷,我们两个昨夜瞧见直郡王府后门来了一辆马车,那会子估计是丑时时辰,我们瞧见一个喇叭带着几个小徒弟进了后门。他们在里头一直呆到了早上卯时一刻才出来,而且送他们出来的还不是旁人,是个老太监,瞧着身上的衣裳,估计很是受重用。”   “那老太监下巴可是长了颗黑痣?”   胤禩心里一动,追问道。   那胡小四连连点头,道:“爷,您怎么知道?”   胤禩握手成拳,捶了下掌心,“果然是他。”   那老太监是胤禔身旁伺候的老人,这件事这么重要,胤禔敢告知的人除了那老太监何安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胤禩握着拳头,皱着眉头。   他沉默片刻,道:“继续盯着,有什么响动再来传。”   “奴才知晓。”   胡小四心里满是激动地说道。   胤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做的很好。”   “谢爷的夸奖。”   胡小四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更是红得跟兔子似的。   解文海撇了撇嘴。   没出息,不过一句话罢了,就激动成这模样。   解文海这纯粹是眼红,当日他被胤禩夸的时候,可不比胡小四好到哪里去。   胡小四和赵小菜连着盯着小一个月。   那喇嘛在这个月里去了直郡王府少说有五次,每次都是在大半夜,趁着宵禁时分,路上没几个人的时候去的,而且都是从后门进,又都是被何安亲自送出来。   该确认的,胤禩都确认了。   一次还不一定真是那事,但是这么多次,胤禩已经足可以肯定,胤禔上钩了。   胤禩旁观着胤禔的神色。   见着他脸上的喜色一日比一日更盛。   甚至连最粗心的胤誐都笑着指着胤禔说道:“大哥这些日子是有什么喜事不成?这喜上眉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嫂怀孕,而不是八嫂呢”   “胡说什么话。”   胤禔拿拳头撞了下他的肩膀,“老八现在出息了,我替他高兴还不行吗?”   “当然行。”   胤禩笑着走到胤禔跟前,“大哥这么替我着想,十弟,你这话可说错了。”   “算我说错了话。”   胤誐假装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笑嘻嘻地说道。   “大哥,等会儿你有空吗?”   胤禩侧脸看向胤禔,问道。   胤禔挠了下后脑勺,“有空倒是有空,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请教下您。”胤禩道。 第六十六章   胤禔怔了怔, 而后点头道了声好。   胤誐现在懂事了,没有闹着说要跟着去。   不过,他还是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在胤禔和胤禩二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胤禟瞧不过他那一副好奇心满满的样子。   当下, 拉着他就往外走, 边走还便说道:“大哥和八哥,你们忙,我带老十去回阿哥所学习去。”   “学什么习!”   胤誐听到这话立即就炸了。   “昨日的功课已经学完了,九哥你可别给我增加功课。”   “你九哥我还不是为你好。多背几遍, 到了上书房才不用被先生罚。”胤禟边说边冲着胤禔和胤禩挥了挥手。   胤誐哭丧着脸,整个人都沉浸在还要温习功课的悲痛当中,根本没有察觉自己被胤禟转移了话题。   “去你那儿, 还是去我那儿?”   胤禔问道。   “去我那儿吧。”   胤禩想了想, 说道。   老大府上的人,他实在是信不过。   能让老大相信那喇嘛说的话, 他身边的人要是没有在旁边帮腔,胤禩是不肯信的。   别的不说,老大和太子斗智斗勇那么多年, 要是他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喇嘛, 那太子估计早就不必发愁了。   胤禔心里头越发觉得古怪了。   他的心里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许是他做贼心虚,越琢磨胤禩的话,越觉得不对头。   一路上。   胤禔一反常态, 没有和胤禩聊天。   下了马车。   胤禩吩咐了下人去备一桌羊肉锅子。   大冬日的吃锅子, 最舒服不过了,而且吃锅子这种事,可不必其他人伺候。   “老八, 你现在可真是会吃东西了。”   炖得烂烂的羊肉端了上来,饶是胤禔心里有事, 也不由得被香味诱惑得食指大动,他没让其他人伺候,自己拿了双筷子,夹了一筷子半肥半瘦的羊肉送入口中。   那羊肉炖得酥烂透了,怪道的是半点儿腥味都没有。   嫩得入口即化,鲜美得叫人恨不得连舌头也跟着吞了进去。   “可以!”   胤禔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你家这厨子的手艺可赶上御膳房了。说来也怪了,那太监当日在御膳房里掌厨,也没见到手艺这么好。怎么到了你们府上竟跟开了窍似的?”   “这都是我福晋教的好。”   胤禩带着几分自豪地勾唇笑道,“这羊肉锅子怎么煮,也是我福晋教厨房的。这还不算什么呢,前些日子,我福晋让后厨的人做了奥灶面,那胃口别提有多爽口了。”   胤禔吃着羊肉,都被胤禩说得快流口水了。   他拿帕子擦了下嘴巴,调侃地说道:“老八,我看你今儿个是来炫耀你福晋的。怎么着?全大清只有你一人有福晋?”   胤禩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萝卜。   “这福晋嘛,虽然每个人都有,可是,却不是每个人的福晋都跟我的福晋一样的好。”   胤禔愣是被胤禩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这会子左右没有人伺候,否则他都要没脸听下去了。   “行了。”胤禔摆摆手道:“知道你福晋好,今儿个你找我来,不是只是为了说这事吧。”   胤禔的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来。   胤禩放下筷子。   隔着锅子咕噜噜冒出来的热气,他看到了胤禔眸子里紧张的神色,“大哥,我找你什么事,你心里应该也猜到一些了吧。”   胤禔唇角扯了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   胤禔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胤禩要说的事不是他心里头的那件事,筹谋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让这件事就这样泡汤了!   他不是笨,只是不愿意,不舍得。   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   眼瞧着老爷子一年比一年老,太子的势力一年比一年强盛。   要胤禔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坐上龙椅,日后俯首称臣,他做不到,也无法做到。   他和太子结下的梁子不少。   太子要是登基,头一个弄的人便是他。   到时候,不但他,连着整个直郡王府上上下下,他的孩子,他的亲朋好友,都会受牵连。   这是一条早已没有选择的路。   胤禩垂下眼皮,“二月十二、二月二十,三月初一。”   这三个日子每念出一个,胤禔的脸色就青了一分。   “你怎么知道!”   胤禔猛地站起身来,怒目看向胤禩,“好你个老八,你别忘了,咱们才是一伙的!”   屋子里的动静引得外头把守的解文海心头一跳。   解文海不由得担忧地看向屋子,心里默默祈祷,主子爷能如愿以偿。   “大哥。”   胤禩垂着眼眸,“咱们要不是一伙的,这会儿坐在我对面的就不是你了。”   胤禔的眼神里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他敛了敛神色,重新坐了下来,伸出手拍了拍胤禩的肩膀,“老八,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为我好,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只当做不知道。日后真是成了,我忘不了你的那份功劳。”   胤禩相信胤禔的话。   他和胤禔这几年来,情分亲热了不少。   胤禔也不是那种会说空话来糊弄他的人。   但是。   这次的情况不同。   胤禩抬起头,正眼看向胤禔,“大哥,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胤禔脸上闪现出疑惑的神色。   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   这件事,他自认做的足够隐蔽,除了心腹,根本无人知晓。   若非老八道出了他和那喇嘛见面的几个日子,胤禔打算咬死不认的。   胤禩笑了。   他道:“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们讲过的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胤禔心里有不好的感觉。   胤禩顿了顿,一字字道:“那个故事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胤禔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禩,张大嘴巴:“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胤禩拿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酒。   他双眼亮得惊人,“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知道你和那喇嘛联手,想魇镇太子,如果不是见到那喇嘛和三哥在一起过,我怎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胤禔的脑海像是被一道雷抽中。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一阵轰鸣声里,他感到一股寒意,铺天盖地把他包裹了起来。   竟然是老三!! 第六十七章 第一更   当啷。   胤禔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 酒杯里的酒水晕染在地上的毯子上,湿了一片。   “爷?”   外头,解文海听到声响, 声音带着担忧, 出声喊了一声。   “没什么事,你且好生看着,别让他人近了门。”   胤禩说道。   他双眼盯着胤禔,“大哥, 你心里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胤禔的呼吸粗重。   他的眼睛瞪大,拳头握紧,脖子上青筋如老树盘根一般凸起, 他的喘息声在屋子里听得格外清楚, 有一会儿工夫,胤禔才平静下来。   他弯下腰, 拿起地上的酒杯,用袖子粗糙地擦了擦,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对胤禩说道:“老八, 我敬你一杯。”   胤禩没有多说什么话。   兄弟俩碰了下杯子,将酒水一饮而尽。   胤禔喝完酒后,将酒杯放下, 身子站起, 就要往外走。   胤禩沉稳地坐在那里,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胤禩才慢悠悠地说道:“大哥现在急着要去做什么?”   胤禔放在门上的手停住了。   他那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迟疑和郁愤。   胤禩也的确说中了他的心思。   在这个时候, 他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大哥,兄弟今儿个既然请您来, 您好歹赏个脸,陪我用下午膳。”胤禩站起身来,从容走到胤禔身旁,拉着他回到座位,给他倒了杯酒,“至于这件事,咱们边吃边商量。你我兄弟,我总不会让大哥您吃闷亏。”   胤禔瞧着胤禩,心里头蓦然间有种陌生的感觉。   他拿起酒杯,闷闷地喝了一口。   老八果真是长大了,怨不得老爷子这几年对他越来越好。   锅子烧得咕咚咕咚冒泡。   桌子上海摆着不少新鲜的配菜,胤禩下了些土豆、萝卜,又下了些难得的新鲜的白菜,冬日里最难得的就是这些菜了,要吃到些新鲜的叶子绿的,还真是不容易。   “大哥,您生气是该生气。”   胤禩给胤禔夹了一筷子羊肉,嘴里说道:“但您别忘了,该生气的人可不只是您而已。”   胤禔眉头一跳,他抬起头来,看向胤禩,“你是说……”   “三哥这回布的局够狠,不但算计了您,还算计了太子。”胤禩眼神中意有所指,他瞧见胤禔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便接着说道:“他利用那喇嘛魇镇太子,倘若真是成了,那太子可就……”   胤禩之前对这些事是不太相信的。   身旁有人说起这些事,他都会斥责是一派胡言。   可是,自打自个儿做了那个预知梦后,他的心里就有几分信了。   胤禔的额头掠过一丝阴霾。   那硬朗的面容上此时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咬牙切齿地接着胤禩的话说下去,“要是成了,太子一死,事情的责任就落在我的头上,到时候,老三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拿着这事去老爷子跟前告我的状。老爷子大怒,我必定讨不了好,而老三就可趁这个机会,讨老爷子欢心。”   胤禩喝了口酒,点了点头。   胤禔说得整个过程就和梦里头的情况差不多。   “好,好,我当真是小瞧了他!”   胤禔气狠狠地说道,“没想到他的心能这么狠,别的不说,他如今可是太子那边的人,太子对他也算不薄,他下手倒是挺狠!   胤禩听了这话,唇角撇了撇。   没有多说什么。   要论反水太子的,又岂止胤祉一个,后来的胤禛也是一个。   “老八,我算是看明白了。”   胤禔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下自己的怒气,他拍拍胤禩的肩膀,“我们兄弟里头,真正算得上是我兄弟的,只有你一个。”   他说出这句话,语气发自内心。   胤禔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今儿个这事摊在其他兄弟身上,恐怕没什么人会帮他。   他们众多兄弟,小的时候虽然也有些龃龉,但是尚且有几分真情在,但如今大家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那把椅子那么诱人。   可却只有一个人能坐上那把椅子。   谁不想那个人能是自己呢?   摊上这种事,不落井下石,趁机推胤禔一把,除了一大威胁已经是仁善了;能像胤禩这样,出手相助,则更加是极为难得了。   “大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胤禩笑道,“咱们兄弟这些年的感情,难道还用得着说这种话吗?罚,该罚酒三杯。”   “好,三杯就三杯。”   胤禔爽朗地笑道,他举起酒杯,痛痛快快地喝了三杯后,擦了下嘴角。   “老八,你送佛送到西,依你来看,今日这事,我该怎么办?”   胤禔的话正合胤禩的意思。   他本来还在想该怎么劝说胤禔呢。   胤禩心里早有成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先思虑了片刻,才开口:“大哥,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妥不妥当?”   胤禔这会子自个儿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那胤祉的毒计可把他害得进退两难,哪里还会计较什么妥不妥当,连忙催道:“妥不妥当,这以后再说,你先把办法说出来,咱们兄弟好好商量商量。”   “是。”胤禩点了下头。   他敲了敲桌子,问道:“如今大哥上了三哥的当,即便中断了和喇嘛的联系,那喇嘛也会依旧照着三哥的吩咐去魇镇太子,届时候一样是推到大哥您身上去。”   一听到这事,胤禔的脸就青得好像是生吞了一只癞□□。   他点了下头,咬牙道:“没错,你接着说。”   “为今之计,唯有一个办法可选择。”   胤禩的手指停了下来,抬眼,正色看向胤禔,“那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事后被那三哥陷害,大哥倒不如主动将此事告知皇阿玛。”   “这怎么能行!”   胤禔想都不想,就直接摇头否决胤禩的主意。   要是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不把他的皮剥了,那才怪了。   “大哥!”   胤禩拉住胤禔的袖子,他脸上带着郑重的神色,“你若信我,就先听我把话说完。做兄弟的,既然把事情都告诉了你,总不会害了你!”   胤禔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胤禩见他神色有所松动,语气也跟着放软了,“我也知道这个办法你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但你要好好想想,比起日后被三哥诬陷魇镇太子的罪过,这迷途知返,知错认错,皇阿玛就算气你,也是一时的事,他到时候真正要算账的是三哥啊!”   胤禩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胤禔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的眼神充满了矛盾和迟疑。 第六十八章 第二更   沉默许久。   胤禔才开口, “你确定这个法子真的可行?”   “我不敢和你保证。”胤禩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郑重地说道:“我只能说,届时候, 我会和你一起去见皇阿玛, 有什么惩罚,你我兄弟一起承担。”   胤禔的脸色变了变。   他定定地看着胤禩,眼眸里的情绪格外复杂。   半晌后,他拍拍胤禩的肩膀, 重重地点了下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外还有一件事。”   胤禩想了想,认真说道:“大哥,你得留心你身边的人。”   他说到这里, 便没有多说了。   有些话, 该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但有些话, 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说多了反倒不好。   “我明白。”   胤禔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那个给他引荐喇嘛的人,他暂时不会去动他, 以免打草惊蛇, 但是,等这件事结束了,他一定要让那个人痛不欲生!   “大哥明白就好。”   胤禩见自己该点明白的都点明白了, 心里头也跟着稍微松了口气。   他顿了顿, 说道:“至于什么时候去和皇阿玛把事情说清楚,就由大哥您来决定。不过,这件事, 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你容我考虑下, 等明日我再给你准话。”   胤禔皱着眉头说。   胤禩便不再多言。   胤禔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匆忙吃了几口羊肉,谢绝了胤禩送到门口的意思,自行离开了。   现在他虽然把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已经想好了,但是心里头却是乱糟糟的,只希望能自己一个人呆着,好好地把这件事重新捋清楚。   黄昏的时候。   胤禩陪着安宁在花园里走路散心。   花园的雪已经被下人们打扫得一干二净,若非看到枝头树梢上挂着的银霜,怕是都难以断定是否下过了雪。   这时候,梅花开得正好,一朵朵洁白的梅花傲然立在枝头上,空气里也带着幽幽的香味。   胤禩让下人们离着远远的。   他挽着安宁的手,在园子里边不急不忙地走,边把今日和胤禔见面的事情告诉她。   安宁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靠着胤禩,小声问道:“这事,爷有几成把握?”   “不瞒福晋,我有八成的把握。”胤禩冷静地说道:“只要大哥不临时反悔,或者闹出其他幺蛾子出来,这件事,出不了岔子。”   安宁了然地颔首。   直郡王的脾气显然是个大问题。   她和直郡王也没打过几次交道,但是从他做事的章法来看,这直郡王性子急躁,好大喜功,这若是搁在往日,惹出些麻烦也就算了,但在这几年,直郡王的性子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惹出乱子来。   虽然知道直郡王是个麻烦,但安宁并没有说让胤禩丢开直郡王不理的话。   她知道,胤禩这么做必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而且,不为别的,为了伊尔根觉罗氏和惠妃,直郡王都得保住。   “爷且放心。”   安宁温声说道:“我瞧着这回出这样的事,对大哥来说,也未必是祸。”   “这是怎么说?”   胤禩没料到会从安宁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带笑看向安宁。   安宁翘起唇角,笑着说道:“您想啊,经了今日这样的事,大哥吃了亏,日后行事自然要顾前顾后,谨慎小心,这样一来,反倒是少了将来不少麻烦,您说,是不是?”   胤禩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今日大哥心里的憋闷和愤怒不小,回头估计能把性子改改了。   还真是一件好事。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再说另一头,胤禔无声无息地回了直郡王府。   他走进书房,没多久,何安就来敲门。   胤禔的神色先是沉了下来。   他猛地站起身,想质问何安老三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样出卖他!   胤禔不是一个轻易信人的人。   和太子斗了这么久,他在东宫插了一些眼线,胤礽也在他的直郡王府里安排了一些人马,他身边信任的人不多,除了福晋以外,他最信任的人莫过于这个从小陪他到大的老太监何安了。   这次,那个喇嘛也是何安推荐给他。   否则,他怎会轻易相信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喇嘛?   胤禔有太多的话想要质问何安。   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进来。”   胤禔压着怒火,说道。   何安推开门,将门带上后,快步走到胤禔跟前,“爷,宫里头配合的小太监找到合适的了。”   胤禔眯了眯眼睛,这何安的手真够快的。   前几日才吩咐他去办,现在就找着了。   恐怕那个小太监是老三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他上钩了。   “干得不错。”   胤禔怒极反笑,他站起身来,走到何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何安,这次的事要是能成,我可要好好谢你。”   何安丝毫没有觉察出胤禔的怒气。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胤禔在他面前的毫不作伪,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以为自己将胤禔玩弄于鼓掌之中,因此,根本没有发现异样。   何安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奴才多谢爷。”   胤禔的眸子里乌沉沉的,眸子底下情绪如潮水一般翻腾。   他的眉眼掠过一丝狠辣的怒意,语气却带着笑,“好好帮爷做事,爷不会亏待你。”   “奴才必定鞠躬尽瘁,为爷办事!”   何安激动地说道。   胤禔眼里露出一丝冷笑。   何安将事情禀报完后,又道:“爷,那奴才去联系喇嘛去?”   胤禔唇角下沉,眸子里神色晦暗难明,“去吧,万事小心些。”   “爷,您放心。”何安露出一个笑容,“奴才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何安借着这个由头出了直郡王府,他直接出了城门,在城郊外一个小庄子停了下来,朝四周张望了一眼后,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细缝。   何安一个闪身,进了庄子里。   庄子外头瞧着挺普通,里头却是内有文章。   小桥流水,游廊影壁,处处精致,何安似乎对此处很是熟悉,他径直往里头走去,一个小厮跟在后头,双手垂在两侧,寸步不离。   书房里。   胤祉正和喇嘛巴汉格隆谈笑风生。   听得声响,胤祉停下声来,看向何安,“何公公来了。” 第六十九章   何安几步上前, 利落地打了个千,“奴才给三贝勒请安。”   胤祉对何安似乎很是看重,竟不顾主仆尊卑, 伸手扶起何安, “何公公,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何安抬起头来,一张老脸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胤祉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巴汉格隆微微颔首,面带微笑,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三人脸上俱都带着笑。   而此时, 直郡王府内, 胤禔却是啪地一声捏碎了手中的毛笔。   他性子火爆。   自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翌日。   下了早朝后。   胤禔给胤禩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留下。   胤禩对和他说话的几个官员微微点了下头, 说了几句话,便留了下来。   “大哥想好了?”   胤禩问道。   胤禔摸了下牙帮子,昨夜一夜没睡, 一早起来就上火了, 半张脸都肿了起来,他道:“早死晚死都是死,索性豁出去了。”   “大哥豁达。”胤禩赞道。   “豁达什么呀。”胤禔边跟胤禩慢慢走着, 边摇头道:“我是没法子了, 现在兄弟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脑子转得比我还灵活。这次要不是你,我怕是要吃大亏了。”   胤禔提到这里, 脸上就不禁露出后怕的神色。   他能够想象得出,太子出事, 老三捅了他出去,那时候他的后果是怎样的。   这么多年来。   胤禔看得很清楚,老爷子对太子虽不像小时候那样纵容,但到底太子在他心里跟其他儿子是不同的。   他们这些儿子出了事,老爷子会伤心,但太子要是出了事,老爷子肯定要疯了!   以前,胤禔还会有些失落。   这么多年了,他也习惯了。   “大哥这话可说的有些不对。”   胤禩摇摇头道,“大哥不是不聪明,只是旁人是以有心算无心,即便这一计不成,那人还会心生第二计。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大哥这回吃亏也是件好事,至少能够将那人由暗处引到明处来。”   胤禔的神色渐渐好了许多。   他看了胤禩一眼,点了点头。   现如今,他是不敢小瞧了这八弟了,别的不说,这回的事,便看出八弟的本事出来。   胤禔拍拍胤禩的肩膀。   “等会儿老爷子那头,你别开口,这事是因我而起的,自然该由我来承担老爷子的怒火。你的心意,我领受了。你把我当兄弟,我自然不能害了你。”   “大哥…”   胤禩露出怔愣的神色来。   胤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什么也不必说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养心殿。   “二位爷。”张怀远远瞧见直郡王和廉郡王往这边走来,带着满脸笑容,迎了上去。   “劳烦张公公往里头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想告诉皇阿玛。”   胤禔对张怀说道。   他往张怀手心里不动声色地塞了张票子。   张怀瞟了胤禩一眼,心里狐疑,面上不显,仍带着笑,却是不敢收胤禔的票子,推了回去后笑着说道:“您二位且先等会儿,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胤禔见张怀不收票子,心里也不气。   经了最近这桩子事,等闲小事也激怒不了他了。   他把票子收了回来,颔首道:“你去吧。”   张怀满腹疑惑地拿眼角的余光打量了胤禔一眼,带着心思进了养心殿通报。   康熙正拿着毛笔批着奏折,听得通报,眉眼微微抬了抬,“你说老大和老八都在外头?”   “是,万岁爷。”张怀恭敬地回答。   康熙眉头皱了下,他凝神想了想片刻,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让他们进来。”   他倒要瞧瞧这两个小兔崽子惹出什么事来。   知人莫若父。   康熙连胤禩和胤禔的面儿都没见到呢,就猜出了他们两人来的原因了。   胤禔和胤禩听到许可,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的铜鼎里燃着龙涎香,一入内,胤禔和胤禩二人就单脚屈膝,给康熙请了安。   “起身吧。”   康熙扫了二人一眼,平静说道。   他等胤禔二人起身后,才捧起一个青釉斗笠盏,缓缓地啜了口茶,“老大,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朕?”   胤禔低着头,诚恳地说道:“儿臣有一事想告知皇阿玛,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想恳请皇阿玛禀退无干人等。”   康熙的瞳孔收缩,他握着青釉斗笠盏的手指用力得关节泛着白。   他沉默片刻后,对左右伺候的侍卫和太监们说道:“都下去,梁九功留下。”   侍卫和太监们都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梁九功手心里满是汗水,他的鼻尖也跟着冒汗,心里头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老爷子留下他,既是对他的看重,也是对他的考验。   梁九功心里头只希望,这次直郡王闯出来的祸不大。   否则的话,他恐怕要有麻烦了。   “行了,人都走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别卖关子了。”   康熙摆摆手,道。   “是,”胤禔忙道。   事到如今,他心里头的那些担忧反而沉了下去。   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没什么好怕的。   梁九功本来暗暗猜测直郡王的麻烦肯定不小,有可能是纵容底下的官员收受贿赂,也有可能是手下的人不小心害了人命。   但他没想到,这回,直郡王惹出的麻烦,远远比他想象得要大。   随着胤禔的自白,养心殿的气氛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明明殿内的炭火烤着,却叫人感觉跟在外头冰天雪地似的。   “儿臣被八弟点醒,自知有错,今日前来,任凭皇阿玛处罚!”   胤禔说完话,屈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力度十分大,根本没有留余力,没一会儿功夫,额头就青紫了起来。   梁九功站在一旁,身子禁不住发抖。   没有人比他更能感受到万岁爷此时的怒气有多么大。   “好啊,好啊。”   康熙从牙齿里挤出话来,他气极反笑了出来,“朕还真是教出了两个好儿子。”   胤禔低着头,他现在只感到头晕眼花,脑子一阵阵抽疼。   “皇阿玛,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和三弟的错,无论皇阿玛如何处置儿臣,儿臣都毫无怨言。只是太子却是与此事无关,乃无辜受牵连,儿臣恳请皇阿玛先处理此事,再发落儿臣也不迟。”   “如今你倒是知道此事与保成无关了!”   康熙气得脑门的青筋直跳,随手将那斗笠盏砸在了胤禔身上。   胤禔本可避开,但此时却硬生生受了。   若是挨了这么一下,能够让老爷子出口气,那可值得了。   滚烫的热水淋了他一头。   破碎的茶盏在他的额头上划开一道伤口,疼得他面容都跟着扭曲了一下。   康熙看到这一幕,心里是又气又恨。   他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喝问道:“你之前有本事算计太子,这会子怎么没本事躲开?难不成要在朕跟前用苦肉计不成?”   胤禔忍着痛,苍白着脸道:“儿臣不敢,儿臣自知犯下此等滔天大错,即便皇阿玛要怎么罚儿臣,都是儿臣该受的,并不敢有用苦肉计的想法。”   康熙眯着眼打量着他,神色这才稍稍好了一点。   胤禩见状,忙屈膝跪下。   “皇阿玛,大哥犯下大错,您想怎么罚都不为过。但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三哥在背后布局,想借刀杀人,害太子和大哥,儿臣恳请皇阿玛给大哥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康熙眼神幽深。   他这会子正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   胤禩跳出来帮着胤禔说话,自然讨不了好。   “你替老大说话?”   康熙眯了眯眼睛,“难道你不知你大哥犯下的是什么罪过吗?谋害储君,朕可还没死呢!”   这话实在太重了。   不但胤禔和胤禩二人脸色变了,梁九功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只恨自己长了两个耳朵,听到不该听的话。   “皇阿玛,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阿玛原谅。只希望皇阿玛不要怪罪八弟,八弟所言俱都是为了儿臣,他本可将此事置之不理,但却为了儿臣蹚了这趟浑水。”   胤禔连连磕头,没一下子,脸上几乎鲜血遍布。   模样吓人。   康熙不言不语,任由着他磕头。   胤禩咬了咬牙,“皇阿玛,大哥有错,儿臣也有错。”   “你有什么错?”   康熙冷冷问道。   “儿臣身为弟弟,一则没有做到规劝兄长的职责,二则没有事先察觉大哥的举止,以至有今日之事。旁人尚且罢了,我和大哥乃是兄弟,今日之事,有大哥的错,也有我的错。”   胤禩谨慎地斟酌着字词,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此事与八弟无关。”   胤禔忙说道,“儿臣密谋此事,八弟岂能知晓,事情根源在我和三弟,皇阿玛要罚,便罚我和三弟便是,莫要怪罪八弟。”   康熙冷眼瞧着二人。   他心里头的怒气并没有消下去。   但至少不像刚才得知时候,那么盛怒。   “都闭嘴!”   康熙喝道,“谁有错谁没错,朕心里清楚得很!”   胤禔和胤禩都知情识趣地闭上嘴巴。   胤禩心里暗暗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这头一关,勉强算是过了。 第七十章   “都给朕起来。”   康熙皱着眉喝道。“老大的错, 等这件事完了后,我再和你算账!”   “儿臣多谢皇阿玛。”   胤禔利落地在地面上磕了一个响头。   他面前的汉白玉地面已经流了一小片血渍。   康熙看在眼里,唇角抿了抿, 他朝梁九功说道:“去取瓶金疮药来。”   “是。”梁九功听到命令, 连忙站起身,往外走去。   胤禩和胤禔二人站起身来。   胤禔失血太多,又磕了那么多个响头,一时身形不免摇晃了下。   好在胤禩扶住了他。   “多谢八弟。”   胤禔抓着胤禩的手, 小声说道。   “大哥客气了。”   胤禩心里了然地回答道。   梁九功很快将金疮药取了来,他不但拿了金疮药来,而且还自作主张地拿了一杯干净的水过来。   康熙看在眼里, 却没有指责他什么。   梁九功便知道自己这次是做对了。   “不劳公公, 我自个儿来吧。”胤禔这会儿不敢在康熙面前拿大,见梁九功拿了东西过来, 连忙主动上前接过去。   梁九功也没有强求,直接把东西给了胤禔。   等胤禔用帕子就着干净的水把脸上的伤弄干净擦上了金疮药的时候,康熙才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说要将功抵过, 朕倒要听听看你要怎么个将功抵过法?”   “皇阿玛, ”胤禔疼得脸都青了,却仍强撑着精神,道:“此事牵连的人不只是我和三弟, 还有太子, 儿臣想请太子前来,一则是赔罪,二则是想寻问太子一个章程, 还望皇阿玛成全。”   听到这番话。   康熙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准, 梁九功,你找张怀去传太子到养心殿来。”   胤禔心里定了几分。   看来,这步棋他是走对了。   胤禔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说出来,老爷子肯定要罚他的,不过,现在罚和过后罚那是两种情况,现在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一气之下赐他死刑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之后,老爷子的气却是会渐渐消下去,就算气,看在他戴罪立功的份上,也会轻罚一些。   这在胤禔看来,就已经够了。   毕竟,他犯下的错可是谋害储君。   胤礽稀里糊涂地被梁九功请了过来。   他一进来就瞧见了胤禔和胤禩二人站在殿内,而且胤禔额头上裂着一个伤口,模样看上去怪吓人的。   殿内的气氛也很古怪,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似的。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胤礽按下心里头的疑惑,给康熙请了安。   “保成,你起来。”   康熙说道。   因着今日这起子事,康熙心里头对太子的怜惜又浮了出来。   胤礽眼神闪了闪,温声道了声是,站起身来。   “老大,如今保成来了,该说什么,你自己说吧。”康熙懒得替胤禔开口,他有脸做出这种事,他当爹的可没脸说。   胤禔自知理亏,摸了下鼻子,走到胤礽面前,先跟胤礽鞠了一躬。   这鞠躬,可把胤礽给吓了一跳。   胤礽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来,下意识地探寻地看向胤禩。   老大和他斗了这么多年。   对他的态度连明面上的恭敬都做不到。   今儿个,竟然当着皇阿玛和老八的面儿给他鞠躬?!   胤礽一下子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了,他连忙侧开身,扶起胤禔,“大哥,您这是……”   “太子,微臣愚钝,做了对不住您的事,”胤禔仍坚持鞠躬,他以后的惩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是从重处理,全看这次的收尾过程该怎么做。   若是不表现出自己的愧疚,怎能让老爷子消气?   胤礽拗不过他,但心里头却是暗自警戒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眼神里掠过一丝狐疑,“大哥,您这话说的,咱们兄弟之间,何必有这些虚礼?”   “保成,你受着便是。”   康熙说道,“你让他把他做的事说出来,别藏着掖着。”   胤礽心头一跳,眼神带着打量看着胤禔。   胤禔抿了抿嘴,九十步都走了,何至于差这十步?   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又叙述了一遍。   胤礽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扶着胤禔的手不知几时松开,脸色笼罩着一层怒意。   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怒火!   老大算计他。   老三也来算计他。   看来,这兄弟们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这次的事,虽是老三谋划,但倘若我没动心,根本也着不了他的道。”   胤禔坦坦荡荡说,“太子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无赖!   可笑!   胤礽气得眉头突突直跳,一双桃花眼几乎充斥着红血丝。   让他罚。   这老大还有这等算计!   胤礽现在恨不得一刀捅了胤禔,可当着老爷子的面儿,他能这么说嘛?   就算说了,老爷子肯吗?   胤礽气归气,脑子可没被气糊涂。   他知晓,这件事主要的罪行在老三身上,老大有错,但错并没有比老三的大。   因此,老爷子也没有要他命的意思,否则这会就不会让老大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了。   胤礽忍着怒气,唇角抿了抿,“这事由皇阿玛决定。”   罚重了老大,皇阿玛心里头说不定要有疙瘩;罚轻了,他心里又不舒服。   无论怎样都是错。   胤礽索性把事情丢还给了康熙。   康熙咳了一声,知道胤礽心里不甘,但他心里另有盘算,故而只能当做没听出胤礽语气里的怨气,“这件事,归根到底是老三起了歪心思。老大,朕暂时不罚你,朕要你戴罪立功,届时候再来说怎么罚。”   “儿臣多谢皇阿玛,”听到这句话,胤禔心里长舒出一口气来,屈膝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又站起身,对胤礽长鞠了一躬,“也多谢太子宅心仁厚,不计我之过。”   太子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意。   他知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老三,而不是和胤禔纠缠。   这次的事。   他最恨的人不是胤禔,而是胤祉。   胤禔和他作对了这么多年,老大算计他,那不出人意料。   可老三竟然是在背后密谋的人!   胤礽听胤禔讲述的时候,恨不得去找老三当面质问。   他对其他弟兄不怎么样,对老三也算是足够好了。   连太子妃都在他的示意下,帮了老三媳妇好几次,到头来,却是养出来了一条白眼狼。   若非有对老三的仇恨在前头顶着。   胤礽绝不会轻易放过老大一马。   “儿臣有一计,想请皇阿玛、二弟和八弟参谋一二。”   胤禔顿了顿,说道。   “有什么便只管说。你连谋害储君的事都敢做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康熙连敲带打的话,让胤禔额头上不禁冒出细汗来。   他战战兢兢地道了声是,“这次三弟设局坑害儿臣和太子,若是不重罚,恐不足以敲山震虎,以警后人。儿臣想太子、皇阿玛和儿臣共同演一出戏——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康熙的眼皮一跳,眉头皱起,面露不赞同的神色。   胤礽眼中却是露出意动的神色来。   老大这法子的确不错,比起如今就质问老三的罪行,让老三以为自己的筹谋顺利进行,一切如意,心情愉悦的时候再告知他这不过都是假的,更叫人觉得解恨。   胤礽心里想归这么想。   他可不会蠢到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   这样的念头,未免显得他太过于狭隘。   胤礽眸子一转,朗声道:“儿臣觉得大哥的办法可行。三弟密谋此事,背后必定有他的党羽在教唆,以三弟的性子,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他顿了顿,心里暗道,老三也没有那脑子,“故而,务必得将那些党羽一次性挖出来,方可让此事真正明了。”   打蛇打七寸。   要论了解康熙的,梁九功以外弟兄之中,胤礽自认自己排第二,恐怕没有人敢排第一了。   这次老三犯下大错,康熙心里发怒不假,但何尝不希望有个理由可以证明不是他教子无方,而是有旁人在旁边使坏。   谁都想推卸责任,即便是康熙这等伟人也不例外。   康熙的神色果然有些动摇了。   胤禩心里暗暗点头。   他也跟着附和道:“儿臣觉得太子所言极是。三哥的党羽不除,日后必成后患。”   胤礽飞快地朝胤禩望去一眼。   胤禩微微对他点了下头。   兄弟二人唇角都掠过一丝笑意。   胤礽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该说的话,他们都已经说了。   再多说,反倒不好。   现在,就只等老爷子的话了。   沉默片刻后,康熙拂了拂手,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那便这么办吧。”   成了。   胤禔和胤禩二人眼中都掠过些许喜意。   胤礽眼中也带着快慰的神色。   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起来,面上露出无奈惋惜的神色。   康熙看在眼里,心里头果然生出几分不忍来。   即便这几年,康熙和太子的感情不像小时候那么亲热,但太子在康熙的心里,地位是不同于其他儿子的,这次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搁在其他儿子身上,康熙尚且要弥补,搁在太子身上,康熙就更想弥补一二了。   “保成,这次你受委屈了。”   康熙从座上起来,走下来,拍拍胤礽的肩膀。   胤礽眼眶一红,低着头摇了摇头。   “儿臣不委屈,只是不知三弟为何……”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七十一章 第一更   胤礽的话可谓是把康熙心里头对胤祉最后一点儿仁慈都磨没了。   是啊。   老大对太子下手, 是让人痛恨,可是毕竟事出有因,他们两个斗了这么多年, 出现这种事, 并不足为奇。   可是,老三,康熙对自己的这些儿子们一直都有冷眼观察,老三和太子什么关系, 他是清楚的。   这几年来,老三和太子关系挺融洽,不管因为什么原因, 太子对老三也颇多照顾。   可回头, 想要害太子的人却是老三!   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康熙的神色很快就变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件事就交由你们去办, 你们自个儿,看着办便是了。”   胤禔和胤礽、胤禩三人心中大定。   有了老爷子这句话,他们便可放手去做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交换了个眼神。   出了养心殿。   胤礽对着胤禔哼了一声, 拂袖而去。   胤禔也拉着一张脸, 道了声:“八弟,我们走!”   胤禩跟着他,离开了皇宫。   宫里头的消息传得飞快。   没一会儿时间, 直郡王带伤从养心殿里出来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这件事本就足够引人侧目,再加上这事情里头,还有太子的存在, 就更加增加了众人的好奇心了。   这两个死对头,这回是闹出什么事来了。   不是没有人留意到胤禩也在, 不过,相比较胤禔和胤礽这两个从小斗到大的人来说,胤禩显得就不那么起眼了。   养心殿内外的侍卫和小太监都被梁九功狠狠敲打过。   半个字都不敢往外秃噜。   可这反倒叫那些来打听的人更加好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模样?”   大福晋小心翼翼地帮着胤禔上药,嘴里心疼地说道。   胤禔毫不在意,还道:“你且别把那些祛疤药抹上,留着点儿伤口,给老爷子看。”   “这是什么话?”大福晋恼了,她随手将瓶子在一旁搁下,道:“爷,你这不是赌气吗?这脸上要是破了相,可不是闹着玩的。”   胤禔摇摇头,“你就别管了,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脸上有道疤也没什么。老爷子脸上还一脸麻子呢,不一样坐了龙椅。”   “嘶—”   大福晋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捂着胤禔的嘴巴,道:“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大福晋瞟了何安一眼。   何安垂手站在一旁,安静得像是个木人。   “你放心,”胤禔拍拍大福晋手背,“何公公是信得过的人,这些话不必避开他。”   何安脸上露出动容的神色。   大福晋见胤禔这么说了,就放下心来。   她拿着帕子轻手轻脚地擦拭着伤口边缘的血渍,道:“爷,今儿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安眼眸动了下,耳朵悄悄竖起。   等着胤禔的话。   胤禔一听到这话,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咬牙啮齿地说道:“还能怎么回事。我和太子吵了架,一时冲动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老爷子一生气,就拿了杯子砸了我,还骂了些话……”   这个说法,是胤禔和胤礽、胤禩三人确定了的说辞。   无论是养心殿里的响动,还是胤禔头上的伤口,都是遮掩不过去的。   既然遮掩不过去,就只能找个所有人都能相信的理由蒙骗过去。   而这个说法,恰好就是最合适的理由。   毕竟,谁都知道太子和直郡王关系不和。   发生这种事,并不稀奇。   大福晋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又气又替胤禔委屈,眼珠子没一下就红了,她不敢怨康熙,只能把账算在太子身上。   连带着,对太子妃的态度也都带着几分怨怒。   太子妃那边,太子也没有跟她说了真相,只是说了他和胤禔、胤禩三人串好的口供。   太子妃也不是好惹的。   大福晋不给她好脸色。   她身为太子妃,辈分虽然小,可是地位却比大福晋高,也懒得给大福晋颜面。   几次宴会中,两个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就落入了有心人眼里。   众人各自怀揣着猜测,旁敲侧击地从太子妃和大福晋嘴里寻问出消息来。   没多久。   太子三人窜好的口供就传遍了京城了。   “何公公,”   城郊外庄子内,胤祉见着何安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三贝勒。”   何安打了个千,给胤祉请安。   “免礼,何公公,你可打听到消息了?”   胤祉急不可耐地问道,他这几日听着满城风雨,早已坐不住了,迫切地想要知道那日老大脑门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何安也不能随随便便出直郡王府。   一直到今日,何安才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出来见胤祉。   何安点点头,他那张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三贝勒大喜。这次的事,的确是郡王和太子之间闹了纠纷,直郡王额头上的伤,也是万岁爷打的。这几日,直郡王的口气很是怨愤不满啊。”   “好,好,”胤祉早已听到传闻,但此时听到传言被确认,还是喜不自胜地拊掌道:“这次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喜得满面笑容,一方面示意一旁的太监去端茶来,一方面对何安道:“何公公,快坐,这次可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可得好好利用这次的事情。”   “贝勒英明。”   何安满脸带笑地说道。   “东宫那边的小太监已经收买了,我这些日子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动手才是,现在老天爷都把机会送到我手上来了。”   胤祉笑容满面地说道,“何公公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何安想了想,道:“此时宜早不宜迟。三贝勒若是觉得合适,明日就让那小太监下手,如何?”   “极好。”胤祉点头道。   他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何公公回去的时候,记得把那东西带上,交给那小太监,记得,那东西千万不能沾水。”   “奴才知晓了。”   何公公郑重地说道。   胤祉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论语注疏来,一打开,里头却是掏空的,他将书放下,取出里头的盒子,转交给了何公公。   何公公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来,藏入袖中。   翌日黄昏时分。   东宫里,一个身材瘦削的太监快步在宫道上走着。   那小太监神色匆匆,走到一处偏僻处的时候,四处瞧了下,见到无人,便弯下腰,在地上的杂草翻了翻,寻摸出个东西来塞入身上,又急匆匆走了。   那太监没发现。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藏着一个人。   太子并不怎么相信魇镇之术。   但胤禩却觉得,胤祉能把希望全都放在那喇嘛的手段上,必定是有原因的。   无论是真魇镇,还是借着魇镇之名暗中下毒,都得小心提防。   被他这么一说。   太子才意识到这事没那么简单,以胤祉那份心思,他岂会随意相信一个喇嘛。   那巴汉格隆必定有问题。   因此。   太子便挑了个心腹,盯住了宫里头那个内奸以及负责和内奸传递消息的小太监。   那个把东西送到宫里头的小太监才刚把东西放下没多久。   太子的人就把东西取走了,且又赶紧做了一份赝品,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这就是那样东西?”   胤禔皱着眉头看着盒子里的一个稻草人,他伸出手把那稻草人翻转过来,只见后头贴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胤礽的生辰八字。 第七十二章 第二更   “怎么?难道你还怀疑本宫会调包不成?”   胤礽没好气地回道。   搁在往日, 胤礽这种态度,胤禔能和他吵个不休,但今时今日, 他做错事在先, 本就低人一头,故而也不和他发脾气,只是装作没听见,提着那个贴了胤礽生辰八字的稻草人, 翻过来,倒过去,打量了好几遍后, 才说道:“我没那个意思。”   他说完那句话, 把稻草人放回了盒子,正要合上, 胤禩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八弟?”胤禔疑惑地看向胤禩。   胤禩拿起稻草人,笑着说道:“我想仔细看看。”   胤禔也不拦着他, 索性由着他去了。   胤礽眼眸里浮光掠影一般掠过一道光芒, 他默不作声,看着胤禩仔仔细细地拿着那稻草人端详了一遍,又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咦?”   胤禩眉头突地皱了起来。   他又仔细地闻了闻, 确认自己没有猜错。   “老八, 这稻草人是不是另有文章?”   胤礽紧紧地盯着胤禩,问道。   胤禩点了点头。   他抽出一根稻草来,取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燃, 那稻草烧得很快,房间里很快弥漫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 那味道不怎么好闻,带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味道。   但,若是不仔细闻,也难以闻出。   “这好像是寒食散的味道。”   胤禩怔了怔,神色迟疑。   寒食散?   胤礽和胤禔两人都愣住了。   随后,胤礽的脸色露出震怒的神色,他们念书那么多年,寒食散是什么,哪里不清楚,那是魏晋时期那些士大夫服用的害人的玩意,用了之后神思不清,日渐消瘦,孙思邈都曾说过此物为大害。   当日读书时,先生曾多次说起这寒食散的祸害。   那时候,胤礽尚且只是记在心里,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这东西却是被用在他的头上了。   “老八,你可肯定?”   胤禔也懵了,连忙问道。   “有八成的把握,”胤禩正色道,“最好是找个大夫来瞧瞧,看看是不是。”   他对解文海说道:“你去请林太医过来,就说是给福晋请个平安脉。”   “是。”   解文海应声而去。   胤禔和胤礽二人盯着胤禩手上的稻草人,现在二人的神色却是铁青得可怕。   他们两个都没问那林太医可不可信,胤禩都能放心让那人给安宁请平安脉,可见是个信得过的人。   林太医很快就来了。   他被解文海引到书房的时候,心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一进去,瞧见最近在京城闹得风风雨雨的直郡王和太子都在的时候,他就被吓了一跳,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   “林太医。”   胤禩对他点了下头。   林太医这才走了进去,但神色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惊慌。   “微臣拜见太子、直郡王、廉郡王。”   林太医弯腰作揖。   “免礼。”   胤礽说道,他朝胤禩看了一眼,丢去了一个眼神。   胤禩心领神会,笑着对林太医说道:“林太医莫要惊慌,我们找你,不过有些东西想让你过目下罢了。”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稻草人。   林太医脸一下就白了,两条腿打着颤。   这还让他莫要惊慌?   没软倒在地,已经算是他胆子大了。   自知上了贼船的林太医无奈地认了命,听由胤禩指挥,取了一根稻草,点燃后嗅了嗅味道。   他知道事情厉害,故而仔细地嗅了嗅味道,琢磨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这味道,的确是寒食散的。”   胤礽和胤禔两人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他们两个心里头默契地都给胤祉狠狠地记了一笔。   胤禩见两个兄长的脸色都不佳,便对林太医点了下头,道:“劳烦林太医了,今儿个的事,你也清楚该怎么办吧。”   “微臣明白!”林太医点头如捣蒜,生怕让胤禩等人以为他有二心。   他连忙道:“微臣今日不过是来给福晋请平安脉的,除此以外,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好,”胤禩颔首,面带微笑,“解文海,你送林太医去给福晋请平安脉。”   “是。”解文海利落地应了一声。   林太医跟着解文海离开。   出了门后,被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林太医,咱们这边走。”   解文海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说道。   “好,好……”   林太医惊魂未定地说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解文海离开。   “咱们还真是小瞧了老三了。”   胤禔恨恨地捶了下桌子,气恼地说道。   “本以为他用魇镇之术已经够毒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用寒食散这一招,这可真是够算无遗策的!”   胤礽没有说话,但神色却露出了狠意来。   胤祉的这一招,着实够狠,若是魇镇之术不灵,这稻草人里头暗藏的玄机,也一样能祸害他,而且,不但要他的命,还要他疯疯癫癫,如疯似狂,彻彻底底毁掉他的根基。   大清朝不可能让一个疯了的太子当皇帝。   即便老爷子再疼他,也同样不会答应。   “太子,您回去之后,要瞧瞧那东西放在哪里,”胤禩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很可能让人把稻草人放在鼎内,借着燃香的时候将那稻草人里头的寒食散催出来,混杂在香味内,这样一来,无声无息,且难以察觉异样。”   胤礽点了点头,“本宫也是这么想。”   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道:“老大,咱们以往的仇恨,先搁在一旁,这次,我们先把老三对付了,若是能让老三彻底下马,这次你算计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当真?”   胤禔眼露精光,惊喜地问道。   “当着老八的面儿,我还能说假话吗?”   胤礽没好气地说道。   他眼神盯着桌子上的稻草人,脸上掠过怒火和怨恨。   老三,不除不行!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胤禔摩拳擦掌地说道,“老三要看戏,咱们,这回就演一出好戏给他瞧瞧。我倒要看看,等日后他知晓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胤礽冷笑了一声。   “到那日,本宫必定好好庆贺一番。” 第七十三章 第三更   和胤禔、胤礽把事情敲定后。   胤禩去了安宁院子。   娄彤叶等人见到胤禩来了, 都知情识趣地起了身告辞了。   “方才你们把林太医怎么了?”安宁抬眼看向胤禩,打趣地低声说道:“人家林太医来这里请平安脉这么多次,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瞧着怪叫人不忍的。”   胤禩握着她的手, 笑着说道:“林太医胆子还是太小了些。你放心,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只要他不要到处乱说话, 等事情结束了,对他好处莫大。”   得了胤禩的话,安宁心里才算是定了下来。   她道:“这几日, 三贝勒府上那边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邀我去赴宴赏花,做东的是田侧福晋, 帖子压在我这儿,一直没给准话,爷, 您觉得, 我是去还是不去?”   田侧福晋?   胤禩皱眉想了想,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若是有兴趣, 去走一趟也不是不行, 想来,那田氏不过是想借着你问些话罢了,你想去遍去, 不必惧她;若是不去也无妨,横竖你现在怀着身子, 就是不去,旁人也说不出闲话来。”   安宁微微颔首。   “那我还是去一趟。”   她倒要瞧瞧,这田侧福晋想做什么。   胤禩对安宁的决定没有什么二话,问了这几日安宁身体的情况后,笑着摸了下她的肚子,道:“这孩子是个乖巧的,想来日后必定十分懂事。”   安宁也笑着说道:“嬷嬷也这么说,说是从来没瞧见像我怀孕这么省心的,也不孕吐,也没有吃不下,都说这孩子贴心。”   ……   隔了数日。   安宁准时赴宴。   田氏这人,安宁之前没和她打过交道,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但是,有关田氏的风言风语,她却是听了不少。   毕竟,董鄂氏那桩子事闹得满城风雨,而她两个嫡子竟然被胤祉交给了田氏来管教,董鄂家也没有半句不同意的话,这虽然有董鄂氏做了错事,董鄂家理亏的原因,但也着实叫人吃惊。   今日见了田氏,安宁心里才明白过来原因。   田氏的岁数约莫在二十七八,模样周正,眉眼柔和似水,她是那种乍一看不怎么惊艳,可相处起来,却叫人很是舒服的女人。   “久闻八福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田侧福晋温柔地笑着对安宁说道。   她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像春风拂过一般。   安宁笑了下,道:“侧福晋客气了。”   她接过田侧福晋递过来的茶杯,边慢慢啜了一口,边往外头开得灿烂的芍药、牡丹瞧去,赞叹道:“你们府上的花还是开得这么好,可见真是用心了。”   “有人悉心照顾,花开得自然就好,”田氏微笑着说道,“咱们女人也不也一样嘛。八福晋气色红润,白里透红,旁人一见了,哪里还不晓得是廉郡王爱护的缘故。”   安宁笑了下,知晓她在吹捧自己,便顺着她的话聊下去,“侧福晋这话的确说得对,不说我,你不也一样嘛?我瞧着你这肚子,该有四个月了吧?”   “福晋好眼力。”   一提到这事,田氏眼角就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这孩子不老实,没日没夜地闹我,我们爷说了,这怕是个调皮的小子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田氏脸上的幸福是遮掩不住的。   安宁看在眼里,心里头若有所思,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也不多说什么。   田氏见她不就着话题聊,也不恼怒,手搭在安宁的手背上,这动作有些太过亲昵了,按理来说,她一个侧福晋对着安宁不该这么放肆,可些许是因为年纪和辈分都比安宁大,田氏做出这动作便觉得理所应当,她模样关切地问道:“听闻前些日子,林太医去了你们府上请平安脉,可是出什么事了?”   安宁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没什么事,不过是有些许不适,我们爷紧张罢了,他一直都是如此。”   “没什么事就好。”   田氏眼神闪了闪,又微笑着说道:“说起来,那日,福晋可有瞧见太子和直郡王?”   “太子和直郡王?”   安宁像是愣了愣一样,懵懂地看向田氏,“我怎么会瞧见他们呢?他们在前院,我在后院。”   田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她没想到安宁竟然这么油水不进,无论什么话,都能让她给绕开了。   安宁心里暗笑,面上淡定地说道:“不过,回来的时候,我们爷倒是有和我说起这事,说是本来好心想说和太子和直郡王,没想到,二人来了是来了,但是却是闹得最后不欢而散了。”   说到这里,安宁叹了口气,“这也便罢了,他们还怪我们爷……”   安宁说到这里,似乎猛然发觉自己说的话太多了,连忙闭上嘴巴。   田氏眼里掠过了一丝笑意,顺水推舟地岔开了话题。   横竖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在三贝勒府上呆了半日。   安宁回到府上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看来,那田侧福晋该是有趣的人,否则福晋怎么这么高兴?”   张嬷嬷边给安宁捏着肩膀,边笑着说道。   “有不有趣,这个暂且不知。”   安宁接过参茶喝了口,润润喉咙,“但是论心眼嘛,这田侧福晋,恐怕不比董鄂氏少。”   她心里暗暗感叹,这胤祉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始终如一,无论是董鄂氏,还是田氏,都是一贯表里不一的人,而且都还是心眼多的。   “可不是,”张嬷嬷道,“她要是心眼少,能在董鄂氏眼皮底下怀了孩子,还瞒了三个月。”   安宁点头,“这话没错。”   她放下参茶,道:“不过这回,我和她也算是互利了一把。她想要套出我的话,去讨好三哥,我这边,叶想借她的嘴巴传话,这次去这么一趟,不算亏本。”   张嬷嬷都要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她忍着笑,提醒道:“话是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以后和那田氏少打些交道的好。”   以后这阵子,怕是要不太平了。   田氏那边肯定没怀什么好意,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安宁点了下头,“我醒得的,这次去了,以后她要是再送帖子来,就都推了,说我没空便是了。”   她一个福晋,不去见一个侧福晋,也没有什么人能挑剔她的毛病。 第七十四章   “郭络罗氏果真是这么说的?”   胤祉从田氏口里听到了安宁故意放出去的话后, 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田氏温柔地提起茶壶给胤祉倒了杯茶。   “爷,她的确是这么说,我看啊, 那传言应该是真的。”   胤祉微微点了下头,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传言是真的就更好了,这样一来,到时候爆出是胤禔谋害太子,所有人都会联想到这件事情上来, 虽说对他的计划没有多大改变,但是,却是帮了不少忙了。   过了几日。   便出了大事。   太子胤礽在早朝昏了过去。   一下子, 早朝上的大臣们都乱了。   “好端端的, 怎么会昏过去?”   惠妃边往东宫的方向赶去,边在心里嘀咕道。   她也不曾听说过太子身子有恙这种事, 东宫那边也不曾走漏过一丝风声,这一下子,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病。   赶到东宫宫门前的时候。   惠妃和宜妃恰好同时碰面, 两个人互相点了下头,并肩往里头走去。   “宜妹妹知道什么消息吗?”   惠妃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宜妃摇了摇头, “本宫也不知道, 本来还想问姐姐的,现在看来,咱们两个都对这事一无所知啊。”   惠妃微微点了下头,   二人沉默地进了宫门。   东宫此时乱成一窝粥。   所有人都面带担忧神色,却没有人敢发出什么声响来。   太医院院判、副院判和诸位太医都齐聚在里头。   康熙沉着脸色, 皱着眉头看着院判给胤礽把脉。   惠妃和宜妃二人进去的时候,便瞧见胤禔、胤祉等人都站在太医们后面,几个人眼神都落在床榻那边,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而荣妃则站在康熙身旁。   惠妃和宜妃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怔了怔。   这荣妃手脚倒是快。   惠妃、宜妃二人脸上连忙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走上前去。   院判刚刚把完脉,他拧着眉头,屈膝跪下,“太子的脉象极弱,但却不像是中毒,反倒像是身虚体弱,才造成的晕倒的。”   “荒唐!”   康熙皱眉喝道:“保成的身子骨从小到大都很好,怎么可能身虚体弱?刘院判,你来把脉。”   刘院判满头冷汗,道了声是,走到床榻旁边,伸出手在胤礽的手腕上把脉。   所有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胤禔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胤祉一眼,只见胤祉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眼睛里更是充斥着焦急和关切。   若不是他早就知情,恐怕看不出他才是那个在背后真正搞鬼的人。   胤祉这个人,藏得真够深的。   “回、回皇上的话,”   刘院判把完脉后,颤抖着声音回禀道:“太子的脉象的确如院判所说,并非中毒,也并非生病。”   太医们一个个面露错愕的神色。   倘若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那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而且还昏迷不醒呢?   胤祉的眼里暗暗掠过一丝得意。   “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   康熙猛地站起身来,一身威严压得院判和太医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怒目看向他们,“那你们来告诉朕,太子是怎么回事?”   “这、这……”   跪倒在地的院判和太医们哑口无言,说不出半句话来。   “请陛下给我等些许时间,我等必定能寻出根由来,治好太子殿下。”   眼瞧着万岁爷就要发怒了,院判连忙寻了个话来安抚万岁爷,好保住自己和一干同僚的小命。   康熙眯着眼睛,他背着手,看着院判和太医们。   “好,朕给你们一天时间,要是你们看不出太子是什么问题,朕定要叫你们好看。”   “是,臣等必定会寻找出太子殿下昏迷的缘由。”   院判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道。   “陛下请息怒,”   荣妃柔声说道:“臣妾相信,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必然很快就能苏醒过来。”   康熙没有说话。   他沉着脸,背着手,站在殿内。   院判和太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俱都知道了此事的厉害。   看来,要是今日没找出太子殿下昏迷的原因,他们这些人的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为了方便我们把脉,陛下可否让闲杂人等退出此处?”   院判恭声说道。   现在这种时候,当务之急要找出太子昏迷的原因,这么多人在这儿,必然会影响到他们的工作,故而,这会儿,他也不在乎说出这种话,会不会得罪人了。   康熙点了下头。   他的眼神从殿内那些儿子们的脸上扫过,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眼神曾经停了一瞬,“你们都先出去。”   胤禔等人俱都应了声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虽然有不少人想在这个时候,在老爷子跟前表现一番,但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清楚,在太子昏迷缘由没查清楚之前,动作太多,反倒要引人怀疑。   出了宫门。   几个阿哥们互相对视一眼。   众人脸上都带着担忧顾虑的神色,但却都清楚其他人心里未必有多关心太子。   “也不知道二哥到底是怎么了?”   胤誐摸着后脑勺,关心地说道,“怎么会昏倒呢?”   “我想,有院判和那么多太医在,应该会很快找出原因来的。”   胤禩怕胤誐被人引着说出不该说的话,便主动开口,岔开话题。   “二弟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必定如此。”   胤禔咳了一声,说道。   胤祉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点了下头,“大哥说得对。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都各自散了吧。”   众人都点了下头。   在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情和兄弟们多说什么话。   保不齐,现在随口一句话,回头就惹出大事来。   胤禩和胤誐、胤禟三人一同离开。   走在甬道上,胤禟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胤禩,开口说道:“八哥,你觉得太子昏倒,是因为什么原因?”   “是啊,我刚才也在好奇这件事。”   胤誐说道,“这不是中毒,不是生病,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昏倒了?而且那院判还说太子的身子虚弱,这就更可笑了。咱们每年春闱的时候,太子的猎物可是比咱们不少兄弟都多。他那身手,可不像是身子虚弱的。”   胤誐还没有明说的是,胤礽身为东宫太子,每月都有太医亲自上门去请平安脉。   如果真是因为身子骨虚弱的原因,那没道理现在才发现。   “这件事,现在尚未清楚。”   胤禩拍拍两人的肩膀,道:“咱们私底下也没多说了,总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们两个若是肯听我的话,打从今儿个起,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多插手,多说话。”   胤禩的语气格外慎重。   这让胤誐和胤禟两人脸色也不由得跟着凝重起来。   胤誐和胤禟对视一眼。   两个人好像都猜到了一块去了。   “八哥,我明白。”   胤禟勾着胤誐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和老十都不会乱说的。”   “嗯。”   胤禩见胤禟这么说,心里便松了口气。   他道:“你们两个在宫里,时不时就去东宫那边过问下情况,除此以外,别的事不要做。要是遇到什么棘手事,就派人来找我。”   现在的计划,虽然进行得很顺利,胤祉的举止也如他们所料。   但是胤禩不敢太过放心。   连那稻草人,都能暗藏玄机。   谁知道,胤祉这个人还会有什么后招。   他别的事情都不怕,就怕胤祉这个人胡来,拉扯其他兄弟一起进这趟浑水。   “我们知道的。”   胤誐重重地点头。   嘱咐了该嘱咐的话,胤禩就从宫里头离开了。   他出去的时候,发现老大的马车就停在外头,见到他来,胤禔掀开车帘,冲他招了招手。   胤禩看了解文海一眼,“先等着。”   他往胤禔那边走去。   “你知道,刚才谁把我拦下来吗?”   一碰面,胤禔就带着几分讥嘲的语气说道。   胤禩眯了眯眼,“三哥?”   “你猜错了。”胤禔握着手中的扇子,“是老七。”   “七哥?”   胤禩怔住了。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是胤祉为了表示对太子昏迷之事一无所知,过来故意找胤禔搭话,那胤禩可以理解。   旁人的心思,胤禩可能有几分摸不透,但是胤祉的心思,胤禩却能猜个八成。他若是来找胤禔搭话,那必定是带着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心态,打着瞧笑话的心思。   可是,胤祐?   胤禩有些瞧不懂他。   他和这七哥打得交道不多,胤祐身有残疾,性子很是有些左性,这么多兄弟中交好的人不多,五哥勉强算一个。   但是,现如今,连五哥都和他不怎么打交道了。   胤祐和他关系也不怎么好。   去年国库空虚那件事,胤祐算是因为他的缘故,被老爷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往后的日子。   见面的时候,胤祐虽都有和他打招呼,但是胤禩心里总觉得胤祐心里揣着一股恶意。   “七哥找您说什么话?”   胤禩这回是真有几分好奇。   “你猜猜看。”胤禔说道,他脸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冷笑。   胤禩愣了愣,心里像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莫非是来讨好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打错了。   胤祐是老七,老六是夭折了。 第七十五章   “恭喜你, 猜对了。”   胤禔说道。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连老七这种人,都能猜出是‘我’干的, 恐怕, 当初要是没有你提醒我,我现在怕是要惨了。”   “大哥别说这样的话。”胤禩安抚道,“七哥未必真的以为是您做的。他或许也有心思想要借此机会试探您。”   没凭没据,仅仅靠着一个猜测, 就断定是老大干的。   这不像是胤祐的作风,依他看,胤祐和胤禔搭话, 更多的可能是试探。   “你说的对。”   胤禔想了想, 点点头,认同了胤禩的说法。   “大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 我就先告辞了。”   胤禩拱了拱手,说道,“工部衙门还有些事, 我得去把事情处理了。”   “你去吧。”   胤禔摆摆手, 说道。   他目送着老八的马车离开后,正要撂下车帘,也跟着走, 却发现不远处, 胤禛正看着他。   见胤禔发现了,胤禛对着胤禔含笑点了下头,随后离去。   胤禔皱了皱眉。   他想了想, 撂下帘子,道:“回府上去。”   太子昏迷的事情就好像一块巨石落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   一下子激起了千层浪。   上至朝廷大臣, 下至各府后宅,对这件事都是议论纷纷。   “外头都在传,太子昏迷三日,太医院的太医们连个问题都瞧不出来,眼瞧着,怕是不怎么好了。”张嬷嬷边把从外头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安宁,边递给了她一碗用菊花纹瓷碗盛着的鸡汤。   安宁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在碗里搅了搅,轻声道:“恐怕不是太子不怎么好,是有些人不想太子好。”   太子才昏迷几日,就闹得这样满城风雨。   背后那人,是心真大。   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想法似的。   若是她,怎么着都得再过几日,再放出风声来,这会子,就这样急不可耐的,真是自寻死路。   “砰!”   养心殿里传出一声茶盏碎地声。   外头轮值的侍卫听着这声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打太子殿下昏迷以来,万岁爷的脾气就一日比一日差。   连在万岁爷跟前最有颜面的梁公公都被罚了几次,他们这些人,更是提着脑袋,来当值。   “好啊。”   康熙咬着牙,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来,“朕是真小瞧了他了,太子这才‘病’了几日,他就这么坐不住了。”   梁九功低着头,只恨不得把头给低到地里去。   刚才说出民间的那些传言的时候,他都被万岁爷的气势吓得两腿发抖。   这件事。   那位爷着实是太狠了。   这才几日,竟然就让人在外头传太子奄奄一息,半条命都没了。   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梁九功,依你来看,明儿个早朝会出什么幺蛾子?”   康熙坐了下来,眼神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嘴唇动了动,他虽不敢说,但更不敢不说。   “咱家猜想,怕是有人要开始拿太子的‘病’说事了。”   “没错。”   康熙点点头道,他的眼神晦暗莫测,冷笑一声说道:“先是在坊间造势,而后在借大臣之口推波助澜,朕这儿子本事不小啊。”   这一连串的操作,可谓是精彩绝伦。   倘若这是史书上的一段历史,康熙愿意为此人拍案叫绝。   这等手段,这等心性,着实是个人才。   可这事搁在自己身上,那感觉就不同了。   康熙屈起手指,缓缓地敲了敲桌子。   笃笃笃。   一声一声的响声,仿佛敲击在梁九功的心上。   梁九功默默地为那位主同情了一瞬间。   老爷子越是生气的时候,反而越瞧不出来。   这次,那位真是要栽了。   东宫中。   本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却睁着眼睛,带着笑听完了心腹太监的所有话,他抚掌道,“好,这些话传得好。小宇子,你让咱们的人也帮他们一把,务必要把这些话传得越广越好,而且,最好是把本宫的情况说得更严重。”   “奴才知晓。”   小宇子回道。   没半日功夫。   传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越发离谱了。   有说太子已经病入膏肓,就剩下一口气,等着入土了的;有说太子如今不人不鬼,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上苍怪罪的;还有的说太子无德方有此祸。   众说纷纭。   一时间,满城风雨。   有些老狐狸觉察出了不对劲,一个个都缩了起来,还对子弟们敲打了一番,就怕入了这趟浑水;但更多的人,却是激动得摩拳擦掌。   太子占据储君之位多年了。   他要是死了,其他阿哥身后的势力怕都要欢喜得连放三天鞭炮。   胤禩听着这些传言,不由暗暗摇头。   翌日早朝。   才刚上朝,众人就觉察出气氛不对来了。   几个老狐狸一反常态,都缩了起来。   而其他大臣虽都极力忍着,但是明眼人仔细留意,都能发觉他们的神色隐隐带着兴奋。   “众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   康熙的神色难以捉摸,沉声说道。   乾清门安静了一瞬。   众人心里头打着自己的小主意,都不想当第一个出头的。   最后。   是一个初入朝廷不久的小年轻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康熙眯了眯眼,认出他来,“温卿有何要奏?”   “微臣要奏的是太子一事,”那年轻人屈膝跪下,涨红着脸,“太子病重多日,迟迟不见苏醒,储君之位关乎社稷,关乎朝廷,微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   这年轻人到底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不可把话说的太明白。   只是,有些话的意思说明白和说不明白,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另立储君就是典型的例子。   这事谁提谁倒霉。   “呵呵。”   康熙不怒反笑。   他的笑声响彻了整个乾清门,叫人反而从后背感到一股寒意。   “朕昨日就在想,今日早朝会不会有人提起此事?”康熙站起身来,他俯视着众人,气势压得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今日,你们可真是没有叫朕失望啊。”   “陛下息怒。”   众大臣们慌忙跪下。   “朕息怒?”康熙挑眉,“你们不就想把朕活活气死吗?”   这句话实在是太诛心了,几乎所有人都瞬间变了脸色,低着头,不敢作声。 第七十六章   康熙冷笑一声。   “你们这些人真当朕是聋了瞎了不成?太子如今不过昏迷罢了, 不日便会苏醒。你们的那点儿小心思,都给朕收起来。”   他说完这句话,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梁九功看了众人一眼, 忙跟了上去。   胤祉低着头, 唇角却是掠过一丝笑意。   老爷子越是生气,就越证明太子的情况越不佳。   如今,只要等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就能够如愿以偿了。   胤祉心里头盘算着那些小心思。   等离开宫门的时候, 他还拉着胤禩,一副担忧的模样,“也不知道太子如今究竟怎么样了?八弟可知道什么消息?”   胤祐听到这话, 不由得跟着驻足停下。   “我能知道什么消息?”   胤禩无奈地摊开手, “这几日,我想去见太子, 都被拦了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让人进去。”   “这些个庸医。”   胤祉口里斥责,眼中却是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倘若太子的情况好转,太医院的人没道理拦着不让人探望。   他做出一副怒容, 呵斥道:“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多天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也该瞧出来了吧。”   “可不是嘛。”   胤祐赞同地点头, “到了今日, 连个原因都瞧不出来,真是叫人心里担忧。”   胤禩懒得和这两个口蜜腹剑的哥哥周全,便道:“这事, 想来老爷子心里自有主张。二位哥哥,我还有事, 就不多说了。告辞。”   胤祉和胤祐二人点了下头,由着他离开。   东宫之中。   康熙因着早朝上的事,窝着一肚子怒气。   他气得脸上涨得通红,“朕是真想不到,他们竟然这么坐不住了。”   胤礽心里的怒气半点儿也不比康熙少。   他知道这会儿还不是算账的时候,反倒是该借着这个机会,把过去几年的父子情分弥补起来,“皇阿玛莫要动怒,不要为了那些人气坏自己的身子。”   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康熙倒了杯茶。   “朕知道。”   康熙气得握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他不顾帝王威仪,猛地灌了一口茶。   胤礽看在眼里,心里暗道,这次,老爷子怕真是气狠了。   否则,绝不会当着院判和副院判做出这样的事来。   院判和副院判两个人都低着头,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   “刘院判。”   康熙深吸了口气后,把一口怒气压了下去。   他冷着脸,道:“等待会儿出去,你就建议朕用冲喜来治太子的病。”   “是,奴才知晓。”   刘院判忙应了一声。   康熙铁青着脸,站起身来。   那些人不就是想听到太子的情况不佳的消息吗?   他就如他们所愿。   “冲喜?”   安宁听到胤禩的话的时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真的冲喜。”   胤禩喝了口茶,温润的眉眼带着些许舒心,无论在外头有多少烦心事,只要一回到府上,见到安宁,胤禩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只是传出来给某些人听的。”   “我知道。”   安宁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现在,上头两位都想把事闹大。”   胤禩冲着安宁眨了眨眼睛,说道:“大哥说了,这提议似乎还是老爷子说出来的,看来,今日早朝上的事,真是把他给气狠了。老爷子对我们这些儿子一直都算是挺厚道的,那位这次是真的凉了他的心了。”   “早朝上发生了什么事?”   安宁八卦地凑了上前,小声问道。   胤禩瞧她两眼发光,不由觉得好笑,他也跟着凑了上前,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回答:“那位找了个倒霉蛋出来,说是要另立储君。话是没有明说,但意思,是个傻子都能听得懂。”   “这么猖狂?”安宁这次是真被惊到了,太子“昏迷”才几日呢,就这么急不可耐的。   “可不是。要不老爷子哪里会提出这样的法子出来。”   胤禩感慨地说道。   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狠狠地教训胤祉了。   这事闹得越大,胤祉将来的下场就越惨。   “这可真是叫人不知怎么说。”   安宁摇了摇头,“我说怎么好端端的,那个选秀就提前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是啊。”   胤禩点点头,他像是想到一些事,坐正了身子来,说道:“这件事,也不仅仅只是如此。太子那边恐怕也有意思想要借此机会整顿下自己的势力。”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安宁,意味深长地说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难了。”   一场选秀,就能看清哪些势力是忠于自己,哪些势力是墙头草。   这笔买卖,对太子来说,实在划算。   安宁懂了。   她心里不禁感慨,这些个人果真没一个是缺心眼的。   这件事里掺杂着的算计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到底哪些倒霉蛋,这次要倒大霉了。   万岁爷要为太子冲喜的事很快就传得整个京城,上至皇孙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知晓了。   当然,为了让这事显得更真实,冲喜这名头没有清楚说出来,只是说了,阿哥们岁数都大了,该挑些福晋、侧福晋了。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真正的“目的”,乃是为太子殿下冲喜。   有些人家当下就兴奋了。   这等攀龙附凤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别的不说,要是真能救活了太子,那造化可就大了。   那全族人都能借此机会,一步登天了。   但有些人家,却为了此事发愁了。   “额娘,我不想去给太子殿下冲喜。”   塔娜一听到消息,就吓得两只眼睛都哭成了肿眼泡了,连忙跑来找佟佳氏哭诉。   玛尔浑正在和佟佳氏商量着事情,被她这么一打岔,又听到这么一句话,当下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胡说什么话,这样的话也是能随口说的!”   塔娜没料到玛尔浑会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佟佳氏用警告的眼神扫了丫鬟们一眼,拍拍塔娜的后背,对玛尔浑说道:“好了,老爷,您别和她生气,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孩子?”玛尔浑没好气地说道:“她如今都要进宫选秀了,还算什么孩子。安宁岁数不过比她大了几岁,如今连孩子都怀上了。”   一听到安宁的名字。   塔娜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怒气,她不敢对着玛尔浑撒气,便委屈地说道:“安宁是安宁,我是我。阿玛是觉得人家安宁好,可人家现在成了廉郡王妃,可一点儿也没帮着咱们家,之前反倒还连累了我们家呢。”   玛尔浑被这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地看向塔娜。   他本就心烦意乱,哪里能容忍塔娜这样肆意说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塔娜咬着下唇说道,“阿玛,想当初她成为八福晋,可靠得是咱们家。”   佟佳氏怕玛尔浑生气,忙帮着塔娜说道:“可不是,老爷。她郭络罗安宁一个孤女有什么本钱嫁入皇室,还不是靠着咱们安郡王府。当日臣妾还瞧着她不错,如今看来,竟是看错了人了。这几年来,她对咱们府上是不冷不热,连着年礼,都是随意打发了。”   玛尔浑被佟佳氏说得怔了怔。   佟佳氏见玛尔浑被说服了,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臣妾知道您是个大度的人,但是这度量得看搁在谁身上,若是搁在安宁身上,那就是白费了。以往的恩情,咱们就当做喂了狗,这次,塔娜的选秀,老爷您可得放在心上。”   佟佳氏说完这句话,满眼期待地看着玛尔浑。   她可不想让塔娜嫁给那个生死不明的太子,以往的话,嫁给太子的确是攀了高枝,可是,现在,嫁给太子,却是糟践了闺女。   连太医院的太医们现在都没瞧出个好歹来,谁知道,太子最后是死是活。   要是死了,那她闺女岂不是就成了寡妇,砸在太子手上了。   这样的话,她多年的培养,可都白费了。   “你放心。”   玛尔浑捏着眉心,疲惫地说道:“我不会让塔娜嫁给太子的。只是这次选秀实在太过匆忙,福晋,你心里头有没有什么人选?”   这次选秀,可不只是给太子冲喜,还给其他阿哥们挑选福晋呢,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要等下次,可就是三年后的事了,那时候,以塔娜的岁数就人老珠黄了。   “要说人选嘛。”   佟佳氏迟疑了下,在她看来,老九、老十之中,老九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听说九阿哥模样太好,又喜经营,日后出息可能不大;可要选老十,十阿哥的木讷又是出了名的,而且温僖贵妃已经去世,嫁给他,好处不多。   塔娜小心地扯了扯佟佳氏的袖子,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   佟佳氏咬咬牙,硬着头皮出声:“老爷,您觉得廉郡王,如何?”   廉郡王?   玛尔浑怔了怔,而后意识到佟佳氏的意思,他猛地站起身来,“你们疯了不成?廉郡王可是有福晋了,而且还是安宁。”   “老爷,”佟佳氏皱眉,站起身来,“臣妾不是随意开这个口,这里头的道理,您容臣妾跟您说明。”   玛尔浑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地看着佟佳氏。   佟佳氏道:“老爷,您就算信不过我,您也得相信,臣妾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她顺着玛尔浑的后背摸了摸,道:“您且听臣妾说清楚,要是觉得不好,臣妾就依着您的意思来。”   佟佳氏说完,冲塔娜使了个眼神。   塔娜忙帮腔道:“是啊,阿玛,这事是我和额娘商量过的,您先听我们说嘛。”   她抱着玛尔浑的手臂,撒娇着说道。 第七十七章   玛尔浑沉着脸坐了下来。   佟佳氏见状, 忙端了杯茶过去。   玛尔浑接过茶来,也不急着喝,而是道:“不是说要解释吗?现在就给我解释一下。”   佟佳氏带着笑, 温柔地说道:“老爷, 您啊,先别生气,您仔细琢磨下,廉郡王这个人, 如何?”   玛尔浑皱了下眉头。   要他说的话,这廉郡王这人还真是不错,至少无论是在文臣, 还是在武将里, 口碑都不错。   “您也觉得廉郡王这人不错吧。”和玛尔浑这么多年,佟佳氏一眼就能瞧得出玛尔浑的心思, 她笑着说道:“这廉郡王真的是没得挑剔,论爵位,他排第八, 却比不少阿哥的爵位还高;论品行, 能得到工部衙门上下赞赏,这人品就差不到哪里去;要论疼人嘛,那就更是没得说了。”   塔娜对安宁有多少嫉妒, 廉郡王在京城的福晋和格格们口碑就有多好。   全京城的福晋和格格, 哪个不羡慕八福晋能被廉郡王这么宠着,甚至有人传说,嫁人当嫁廉郡王。   “他是不错, ”玛尔浑口气有些松动,“可是, 你们别忘了,他是安宁的相公。”   “正是因为他是安宁的相公,这桩婚事才更应该做啊。”佟佳氏却这样说道,“老爷,您想想,塔娜和安宁是表姐妹,这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了。而且啊,安宁现在又怀着孕,塔娜被指给廉郡王当侧福晋,怎么想也不算是亏了她啊。她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呢。”   佟佳氏打的主意也有几分这个原因。   安宁现在怀着身子,伺候不了廉郡王。   男人嘛,血气方刚,廉郡王又年轻,怎么可能愿意守着一个大肚婆?   塔娜这会子嫁过去,正好可以争宠,到时候,要是怀了一男半女,以安郡王的势力,何尝不能和安宁一争高下?   倘若要是能在安宁怀孕的时候,得到廉郡王的宠爱,那就更好了。   “是啊,阿玛,您也觉得廉郡王是不错的人,”塔娜在旁边敲边鼓,“如今他也颇受重用,日后不定有怎样的造化呢。咱们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将廉郡王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如果日后他要是真成了,依着表姐的性格,可不会照拂我们。”   塔娜的这番话,可以说是说到玛尔浑心里去了。   玛尔浑其他的不在意,就在意一点儿——安宁对他们不亲。   他其实心里早也犯了嘀咕,觉得廉郡王之所以对他们安郡王府不冷不热,完全是因为安宁的缘故。   这两年来,眼瞅着胤禩一年比一年受重用,玛尔浑早就有些坐不住了。   否则的话,当初胤禩被封为廉郡王的时候,他就不会巴巴地让人送了重礼过去。   “您想想,表姐再怎样,也是外人,”塔娜意有所指地说道:“可要是我嫁过去了,那可不同。您就是廉郡王的岳丈了。”   这句话,彻底地打动了玛尔浑了。   他顿了一下,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佟佳氏和塔娜心里都松了口气,两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佟佳氏拍拍玛尔浑的手背,“只要老爷一句话,臣妾必定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的。保管不会出岔子。”   玛尔浑默不作声。   半晌后,他喝了口茶,点了下头,叹了口气,惋惜道:“以塔娜的身份,当个侧福晋,可惜了。”   要是早知道,当日那个不起眼的八贝勒如今会有这么大的出息,玛尔浑当初就不会让安宁嫁给他了。   塔娜却笑着搂着玛尔浑的手,撒娇道:“阿玛,可惜不可惜,这得等以后再说。”   她心里头信心十足,只要她能被指为侧福晋,日后必定能取安宁而代之。   佟佳氏和塔娜见玛尔浑答应了,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   她们两个野心勃勃,事先早已准备了不少东西,这会子虽然选秀提前了,但也不算是匆忙。   翌日。   母女俩就带着礼物,上了廉郡王府。   安宁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池子里的锦鲤追着那鱼食,听到通报的时候,怔了一怔,还多问了一遍:“谁来了?”   “是安郡王妃和塔娜格格。”婆子回道。   安宁朝张嬷嬷看去一眼。   主仆两人心里默契地想起来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让她们进来吧。”   安宁懒散地说道。   她扶着肚子,站起身来。   张嬷嬷忙上前一步,搀扶住她,也不知怎地,安宁的肚子大得很快,如今两个月左右,就很显怀了。   佟佳氏和塔娜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儿,才被请了进去。   因着今日有求于人,母女俩并不怎么敢表露出怒气来。   塔娜今日一早就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特地挑了一套红宝石纯金的头面,身上更是一身枫叶红旗装,梳着两把头,整个人华光溢彩,不像是来探亲,倒像是来相亲的。   她一走进来,本以为会瞧见安宁容貌憔悴,姿色消减的模样。   却不曾想,安宁即便在怀孕中,容貌也稳稳地压了她一头。   塔娜心里当下就有些不悦了。   安宁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揣着疑惑,面上笑着说道:“舅母和表妹,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   她怀孕的事,也有一个多月了,之前不来过问一声,这日却急匆匆地来了。   这事里头,大有古怪。   “安宁,”   佟佳氏满脸带笑,笑得安宁心都有些膈应了,“前些日子我们早就听说你怀孕了,都替你高兴呢,本来早就想来看你的,只是怕你这会子怀着身子,不方便,故而就等到现在才来。你这胎怀得可怎么样?”   塔娜的眼神落在安宁突起的小腹上。   她的眼神淬着毒,心里暗暗希望,安宁这胎最好是流了。   “挺好的。”   安宁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太医说了,我这胎怀得很稳,这孩子也乖,我们爷说了,日后必定是个懂事的孩子。”   安宁脸上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塔娜。   她握着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安宁所享有的一切,本来该是她的才对。   “那就好。”   佟佳氏朝塔娜示意了下,示意她说说话。   塔娜扯了扯唇角,看在这次需要安宁帮忙的份上,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表姐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妹妹之前还替您担忧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还替你表姐担忧。”佟佳氏笑着虚点了下塔娜的鼻子,“你表姐现在什么都有,你该替你自己担忧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期待安宁顺着她的话头往下问。   可安宁才不傻。   她一听这话,就猜出这两母女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便笑了笑,不接话。   佟佳氏见安宁不接话,也不恼怒,厚着脸皮说道:“安宁,你也该知道,这次的选秀被提前了吧?”   “有这么一件事吗?”安宁故作糊涂地说道,“舅母不知道,我现在怀着身子,已经很少出去外面走动了,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吗?”   佟佳氏知道安宁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也拿安宁没办法,如今是她们有求于人。   “你怀着身子,不知道,也不足为奇。现在你妹妹可遇到麻烦了,我们想着,你现在是廉郡王妃了,想请你帮帮忙,帮你妹妹一把。”   佟佳氏的这番话,说得安宁都忍不住想要冷笑了。   以前刁难她的时候,不觉得是姐妹,现在有求于人了,就一口一个妹妹。   安宁皱着眉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舅母,你这话真是为难我了。我现在怀着孩子,什么事都不管,我能帮什么忙。”   “你能的。”   佟佳氏肯定地说道,她身子向前倾了倾,想把手搭在安宁手背上,却被安宁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佟佳氏这时候也一点儿不觉得尴尬,她露出满脸笑容,“安宁啊,这件事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可是却攸关你妹妹的一辈子,你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帮帮你妹妹吧。”   安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佟佳氏她们希望塔娜被指给哪个阿哥,或者是不指给太子,那都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只要去找人寻惠妃、宜妃、荣妃三人说说话,探探口风,不就成了。   何必要来找她呢?   而且。   安宁朝佟佳氏和塔娜带过来的礼物看了一眼。   这回,佟佳氏和塔娜是带着重礼上门的。   进门后,她几次说话都不给面子,佟佳氏忍着不说,那脾气不小的塔娜竟然也肯忍着?   这事,从头到尾都带着一股子不对劲的感觉。   “怎么帮啊?”   安宁试探道:“要是想让妹妹撂牌子,自行婚嫁,那舅母何必来找我?找惠妃娘娘她们说说好话,不就成了。”   只是为了不嫁给太子,佟佳氏和塔娜根本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毕竟,太子现在昏迷是昏迷,可是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嫁给太子的人,比比皆是,而且哪个家族没几个适龄的姑娘,委屈一个姑娘就能换来全族的富贵,这笔买卖,争破头的人多得是。   安郡王府虽然没落,但要达成这件事,也没那么难。   “话是这么说。”   佟佳氏叹了口气,“可是,塔娜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我私底下瞧着,九阿哥和十阿哥怕是和塔娜合不来。”   安宁的眉头跳了下。   她好悬才忍住直接喷佟佳氏一脸茶水的冲动。   什么合不来?   是瞧不上吧?   安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提容貌,单论出身,她塔娜,配得上哪个阿哥?当个侧福晋,都恐怕不够分量。她们倒好,竟然还有脸挑挑拣拣。   安宁是服了佟佳氏和塔娜了。   这么“自信”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合不来?”   安宁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冷笑,“的确是合不来。”   无论老九,还是老十,配上塔娜,可惜了。   “所以啊,”佟佳氏笑着点了下塔娜,“我们想着,不如亲上加亲。”   塔娜低下头,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安宁和张嬷嬷等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半晌后,安宁才回过神来,“亲上加亲?”   她几乎懵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是啊。”   佟佳氏带着笑说道:“你和塔娜两姐妹,一起伺候廉郡王,效仿娥皇女英,岂不好?塔娜也是个懂事的,绝对不会和你过不去。你现在又怀着身子,由她伺候廉郡王,岂不比便宜其他人更好?”   “额娘!”   塔娜娇羞地跺了下脚,红着脸,把头低得更低了。   安宁被恶心得生出反胃的感觉。   她用帕子捂着嘴唇,“嬷嬷,我想吐。”   张嬷嬷起初还以为安宁是被佟佳氏恶心吐了,后来反应过来,连忙命人取了壶来,让安宁吐在里头。   安宁这次被恶心得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张嬷嬷一边帮她拍着背,一边看向佟佳氏和塔娜,“安郡王妃这次来原来是要说这种事,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我们福建是不会答应的。”   塔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原本被安宁呕吐带来的羞辱就让她彻底坐不住,这会再听到张嬷嬷毫不留情的话,当下就挂不住脸了,“什么痴心妄想?这事于你们也有莫大的好处,姐姐怀着身子,总不能便宜了外人伺候廉郡王吧。”   安宁用水净了口,拿帕子擦了擦嘴。   她冷笑一声:“于我们有好处?我看你们母女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爷也是你能染指的。今日这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什么娥皇女英,舅母要是觉得合适,不妨就找个族妹去伺候舅舅。在我们这里,没这回事。”   佟佳氏被安宁说得脸都青了,正要开口斥责安宁。   安宁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来,指使了几个丫鬟,“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舅母和妹妹脑子糊涂,说了胡话,你们把她们送出去,顺带把东西也给她们带上。既然脑子糊涂了,那这些药物,就留给舅母和妹妹受用了。”   “是。”   安宁房间里的丫鬟都被安宁调/教过的。   当下立即站出来,拉着佟佳氏和塔娜出去,连东西也都一起被拖了出去。 第七十八章   佟佳氏和塔娜二人狼狈地被送了出去。   母女俩目瞪口呆, 满脸怒色。   被丢出来的礼物也散落了一地,外头街上的人不由得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被人从府里赶出来?”   街道上的人都驻足下来,带着八卦的神色打量着佟佳氏和塔娜母女二人。   塔娜气得牙痒痒, 正要冲回去, 找安宁理论。   却被佟佳氏拉住了手臂。   “先回去再说。这里人这么多,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塔娜气得跺了下脚,扫了那些打量着她们的人,喝道:“看什么看。”   她气冲冲地掀开车帘, 和佟佳氏一起上了马车。   佟佳氏带来的婆子们连忙上去,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仔细一看,这些东西不是她们福晋一早准备好了的吗?   婆子心里一惊, 压下心里头的那些想法, 赶紧把东西收拾了,上了马车。   回到安郡王府。   塔娜一进屋, 就气得直接将桌子上的一个梅瓶给砸了个粉碎。   左右侍立的丫鬟都被吓得打了个冷颤。   “你发脾气归发脾气,拿东西出什么气?”   佟佳氏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带着几分怒气说道。   “额娘, ”   塔娜跺了跺脚, 她气得两只眼睛都红了,“那郭络罗安宁实在太欺负人了。刚才她、她竟然……”   塔娜一想起刚才安宁的动作,就更加怄火了。   吐了算什么, 这是觉得她们的提议很恶心吗?   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 塔娜不愿意说出这事,便咬着牙说到:“她也不想想,她能当上廉郡王妃, 靠的是谁,是我们安郡王府。如今得意了, 便过河拆桥,简直太令人恶心了。”   在塔娜看来,她给廉郡王作侧福晋,已经很是委屈了。   要是安宁懂事的话,该主动退位让贤才是。   她肯屈于安宁之下,安宁竟然还不知好歹!   一提到这事,佟佳氏也是满肚子火。   她攥着帕子,将那帕子蹂/躏得皱成一团,“这安宁的确是不像样!之前传闻她善妒,我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这传闻半点儿不假。”   “额娘说得没错。”   塔娜重重点头,她道:“她不但善妒,还没有容人之心。我们不过要她帮点儿忙罢了,她也不肯,真是白瞎了我们以前对她那么好了。”   婆子们正好把礼物抬了进来。   塔娜看到那些礼物,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摆摆手道:“把这些东西抬到别处去,别让我看见,看着就心烦。”   她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捧起茶盏,牛嚼牡丹一般灌了一口茶压火。   “话是这么说。”   佟佳氏在塔娜身旁坐下,她恼怒了过后,心里头便生出几分担忧来,“她那边不肯点头,咱们这边要想让你如意,就不容易了。”   要想让塔娜被点为八爷的侧福晋。   可没那么容易。   佟佳氏和塔娜原先打的主意非常好,只要安宁点头了,再由安宁去跟廉郡王说一声,这事哪里还有不成的道理。   可是,现在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很显然是走不通了。   “额娘没有别的办法吗?”塔娜心慌了,她紧张地看着佟佳氏,“外公那边不能帮帮忙吗?”   佟佳氏眉头一皱,“你说得倒是容易。这件事哪里那么好办?就算借由你外公那边的路子,说动了惠妃娘娘,那惠妃娘娘最后不还得问一下廉郡王,她又不是廉郡王的生母,怎么可能自作主张?”   佟佳氏这一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惠妃和廉郡王名份上是母子,可是廉郡王生母还在,如今廉郡王也出息了。   惠妃是不可能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去得罪廉郡王,害自己儿子失去一个助力。   要是塔娜是惠妃的亲戚,那还有些可能。   但是她们和惠妃非亲非故,怎么看,都不可能让惠妃帮助她们。   塔娜听到这话,却是怔了一下。   她突然笑道:“额娘,我想到办法了。”   她俯下身,在佟佳氏耳边小声地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佟佳氏先是皱了下眉,而后眉头渐渐舒展,神色似乎有些意动。   “你有几分把握?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额娘您放心,我怎么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这件事,我有七成把握。”塔娜唇角勾起。   天下间的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她就不信廉郡王会拒绝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投怀送抱,再者说了,她可比安宁年轻多了。   “既然这样的话,”佟佳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这件事就先别告诉你阿玛。等入了宫之后,你再见机行事。”   “是。”塔娜抱着佟佳氏的手臂,撒娇道:“过几日就要进宫去了,额娘您可得给我挑些好看的衣裳首饰,日后我要是成了,肯定会报答额娘的。”   佟佳氏想了想,点了下头。   “好,额娘必定给你准备齐全。”   “多谢额娘。”   塔娜笑得眼睛都弯了。   郭络罗安宁不帮她们就罢了,她自己会另有办法能如愿以偿。   到时候,等她进府,她定要将今日所受的委屈都讨回来。   廉郡王府上。   胤禩在衙门里听到安宁身子不舒服,便立即赶了回来。   他一进府,就急匆匆地往安宁的院子赶去。   “王爷回来了。”   安宁见到胤禩进来,便站起身来迎。   胤禩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旁,压着她坐下,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眼神在安宁身上打量了一圈后,问道:“今日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请了太医了吗?”   他一进来就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关心担忧的心思,溢于言表。   安宁心里头被佟佳氏和塔娜带来的怒气一下子被打消了。   她摇了摇头,道:“没多大事,不过是被气到罢了。”   “谁来气你?”   胤禩皱起眉头,脸色露出怒气,他的福晋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竟然还有人敢气她。   张嬷嬷怕安宁不好说,便抢着说道:“还不是安郡王妃和塔娜格格。爷是不知道,这安郡王妃母女二人自福晋怀孕以来,一直都没来问过一句话,这次来了,却是,却是……”   “却是什么?”胤禩追着问道。   “却是来跟福晋要求想让塔娜格格当您的侧福晋。”   说出这句话,张嬷嬷都感到恶心。   胤禩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嫌恶的神色来。   他知道那母女俩没好心,却没想到这回,这母女俩的野心不小,怨不得福晋生气,这样的话,要是他听到,也要生气。   “臣妾知道爷是个香饽饽,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羡慕臣妾,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是她们。”   安宁叹了口气,说道。   “福晋放心,”胤禩握着安宁的手,他郑重地说道:“爷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别说塔娜了,就算是天仙,在我看来,都不如福晋。这件事,福晋就不要管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胤禩这话,安宁是信的。   别的不说,后院里惠妃赏下来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而且,这一年多来,有不少人想要送些扬州瘦马来讨好胤禩,至今都没有一个人能如愿以偿,即便是有人厚着脸皮把人在门口丢下,胤禩都能扭头直接把人送回去。   胤禩早已和安宁交过心。   后院里惠妃赐下的那四人,他之所以没有送走她们,是为了防着有人拿安宁善妒来说事,到时候,若是强塞一些人进来,反倒不如那四人省心。   而且,有那四人在,安宁也能得一个贤惠的名头。   这两字安宁虽然不稀罕,但是,有这两字在,到底少了不少麻烦事。   而胤禩,也早就和杨思思等人说好。   他会照拂她们的娘家,也会给她们锦衣玉食,但是却不会容许任何人越过一丝分寸。   杨思思四人都是有分寸的人。   她们不闹事,不找事,便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日子,家族也能因此得利,而且安宁对她们也不错,事事多有照拂,该她们的从来没有亏待半分,至于像其他府里借着立规矩折磨人的事,更是不曾发生过。   比起其他人来,她们的日子其实真的很好了。   杨思思四人都没有人想步上张氏的后尘。   胤禩命人去请了太医来,确认了安宁身子无恙后,他才松了口气。   今日这件事,他和安郡王府没完!   他想都不敢想,要是安宁被气出什么好歹来,那会发生什么事?   安宁就是他的逆鳞。   无论是谁,触碰了,都得付出代价!   胤禩的眼神格外幽深。   老三府上,似乎还缺个侧福晋啊。   安郡王府上。   塔娜喜滋滋地对着铜镜,试戴着各样首饰。   她手里拿着一对累丝花卉形金耳环,小心戴上后,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额娘,这对耳环可真好看,您瞧瞧,是不是很适合我?”   “的确好看。”   佟佳氏点头赞道,“到时候,以我们塔娜的姿色,必定能让廉郡王看得目不转睛。”   “额娘!”   塔娜娇羞地跺了跺脚,身上首饰晃了晃,华光溢彩。 第七十九章   即便选秀的日期被提前了不少。   这次, 佟佳氏还是为塔娜下了重本,不但花了不少银子买了首饰,还特地挑了些好料子, 给塔娜量身定做了两身夏装。   玛尔浑对这个闺女也有几分疼惜。   他私底下给了塔娜一笔不小的数目, 让她在宫里头打点。   塔娜揣着满腹野心,跟着其他秀女们一起进了宫。   这回进宫选秀的秀女为数不少,模样也都出挑,环肥燕瘦, 一个个如同才新开的花儿似的,单是站在一起,就叫人忍不住侧目。   至少。   胤誐和胤禟两个阿哥们路过的时候, 胤誐就忍不住往那秀女们站着的地方飘了一眼。   那些秀女们都有所察觉, 一个个羞涩着低下头。   如同荷叶滴露。   胤誐更是看直了眼睛了。   胤禟没好气地撞了下胤誐的腹部,低声道:“瞧你那没出息样。宫里头美人那么多, 就这么些姿色,也值得你这个模样。”   “你懂什么。”胤誐反驳道,“这次情况不同, 我是要给自己找媳妇, 不仔细看,哪里能行?”   他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胤禟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走了, 走了, 瞧了也够久了。”   胤禟拉着胤誐的手,往翊坤宫走去。   再呆下去,他怕胤誐连着他的脸也一块儿丢了。   胤誐也不顽抗, 由着他拉着自己走。   目送着两人离开。   不少秀女们眼神都闪了闪,各自不知带着什么心思。   “各位小主都仔细听着。”   嬷嬷正色说道:“这宫里头的规矩, 我只说一遍,小主们都留心记着,日后要是犯了忌讳,可都是要受罚的。”   秀女们这才慌忙收起自己的心思,竖起耳朵来,认真听着。   “有看见合适的吗?”   翊坤宫,宜妃见到胤禟、胤誐二人走进来,便开口打趣地问道。   胤禟翻了个白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指着胤誐道:“额娘,您问他吧。”   胤誐咳了一声,“九哥的脾气太急了,我根本没看清那些秀女的模样。”   胤禟白了他一眼,道:“那刚才你不还瞧着一个秀女瞧得目不转睛吗?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宜妃嗔怪地看了胤禟一眼,“行了,老九,你就是这张嘴不饶人。老十有瞧见喜欢的,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是都跟你一样不上心,我们才真是要烦死了。”   “就是。”胤誐仗着有宜妃撑腰,便嬉皮笑脸地对着胤禟说道:“宜妃娘娘,刚才我们过去的时候,可是有不少秀女瞧着九哥,眼睛都不眨了。”   “是这样啊。”   宜妃唇角不禁勾起,露出一个笑容来,“怪不得胤禟回来这副模样,原来是害羞了。老九,你有瞧得上的吗?”   胤禟被他们两人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无奈摊手,“这事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我无所谓什么人,只要额娘看着合适就行。只要不像是三嫂那样的,模样的无所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宜妃了。   模样这些倒在其次,能进宫选秀的,样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这品行才是关键,娶妻当娶贤,要是娶到一个和董鄂氏一样性子的,那才真是倒了大霉了。   宜妃心里又想起一码子事来。   这届选秀的秀女里头,好像也有董鄂家的闺女。   一整日的规矩学下来。   这些娇生惯养的小主们一个个累得都快站不住了。   饶是她们不少人早已请了宫里头出去的嬷嬷教导规矩,这种苦,她们也有些受不住。   嬷嬷们也都不是故意搓揉她们。   估计着差不多了,便让她们回去休息。   秀女们结伴而行,由宫女们引着回去。   等到了储秀宫后。   秀女们便各自散去。   因着这次选秀提前,故而不少州府的秀女便赶不及上京来,康熙也直接让她们自行婚配了,所以这回选秀,秀女们住得可比以前的秀女宽敞多了。   一间房内只住两个秀女。   还有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伺候。   董鄂氏进里头的时候,就瞧见塔娜正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她的脚步顿了下,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打了个招呼,“塔娜姐姐走得可真快。”   “婉凝妹妹。”   塔娜对着她笑了笑,道:“妹妹今日累坏了吧?”   “确实有些累了。”   董鄂婉凝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她拧着眉头,叹了口气。   塔娜见状,心里起了几分好奇,她将耳坠取下,问道:“妹妹,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叹气?是想家了不成?”   董鄂婉凝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垂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塔娜吓了一跳,四处看了一眼,见到外头没人,心里头松了口气。   她拿了帕子递给婉凝,道:“好妹妹,你这是哭什么呢?”   “姐姐有所不知。”   婉凝接过帕子,用帕子擦着眼泪,潸然泪下地说道:“我们董鄂家族的女孩子,受了族姐连累,在外头名声不好。这次进来,好些以前的姐妹都当做不认识我。”   塔娜心里头一下子明白了。   她眼角转了转,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这婉凝和安宁有仇,对自己也没威胁,倒是值得结交一番。   一拿定主意。   塔娜就笑着拍拍婉凝的后背,安慰道:“妹妹何必在乎她们那些人呢?咱们行的端,坐得正,根本不必去搭理她们。她们不搭理你,你反倒借此机会瞧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了,这岂不是一件好事?”   婉凝停止了啜泣。   她感激地看向塔娜,“多谢姐姐提点。姐姐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这有什么。”   塔娜笑着说道:“咱们既同在一屋檐下,日后便该互相照应,你说是不是?”   婉凝眼神里露出了一丝笑意。   “姐姐说得是极了。”   婉凝擦了擦泪水。   她往外瞧了一眼,估计那些宫女去拿食盒,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便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不知道,姐姐家里可为姐姐想好了去路?”   这话,问得是塔娜可定好了前程?   塔娜笑着点头,她的唇角翘起,眉眼间露出几分得意。   “自然。”   她又反问道:“妹妹呢?”   婉凝心里猜出了几分塔娜的心思。   她笑语盈盈,露出一口贝齿,“妹妹也是。我们家和我姐夫已经说好了。”   婉凝这话是在投诚。   表示她和塔娜的目的是不同的,好让塔娜放心。   塔娜心里头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实了。   她搭在婉凝的手背上,“那妹妹,和我日后可要互相照应。”   和塔娜、婉凝这种情况相似的不少。   这次选秀,可谓是僧多粥少,进宫来的秀女们哪个不想嫁给皇子龙孙,一步登天。   这选秀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可决定的却是将来的命运,将来见了人是跪下还是站着,全靠着这一遭了。   宜妃和惠妃等后宫妃嫔们冷眼瞧着这些秀女们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小动作,心里头感触颇多。   “这一次的秀女,姿色都挺不错。”   惠妃和宜妃说道,她翘起戴着指套的手指,笑着说道:“老九和老十可有看到合适的?”   “快别说这话了。”   宜妃抵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原本还觉得这件事不难,现在这几天都快把我烦死了。\"   “妹妹烦什么?不如说来听听,我想想能不能帮得上忙?”   惠妃不由得心生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这档子事。老九和老十都到了年纪,该成家了,我原本想着让他们自个儿去看,看有哪些好的,再仔细斟酌,被老九说了句别挑和老三福晋一样的,一下子把我给吓到了。”   宜妃这回是真头痛,寻常人家尚且要精挑细选一个好福晋,老九和老十身为皇子龙孙就更加要慎重了,稍有不慎,那可后患无穷。   不但连累丈夫,还连累到她们。   惠妃同情地看了宜妃一眼。   “这就怪不得你这么头疼了。这容貌容易看,品行怎么样,可就难以看出来了。永和宫那位,当初那女人还不是夸了她老实吗?谁知道后来会被她踩到头上去了。”   “可不是。”   宜妃叹了口气,“我也不指望寻个多么贤惠的,只要不惹事,性子好,就够了。但这些日子,冷眼瞧着,怕也是难寻。”   “这个倒是简单。”   惠妃抚掌道,“那些秀女进宫这么几日,咱们都没正式见过她们呢,索性在御花园摆个赏花宴,请那些秀女们过来,顺带把那些阿哥们也都请了,到时候,是好是坏,咱们难道还瞧不出来吗?”   宜妃怔了怔,她琢磨了下。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甭管那些秀女装得再怎么像,只要到时候有那些阿哥们在,言行举止都能露出几分破绽来。   到时候,就不必担心会挑到一些品行差的。   “姐姐,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宜妃性子爽利,眼见苦恼了自己这么些日子的问题总算能解决了,一下子就拿定了主意。   她道:“回头,我就让人去请秀女们和阿哥们,顺带也把荣妃给叫上。” 第八十章   宜妃和惠妃拿定这个主意后, 并没有擅作主张。   她寻了个和康熙相处的机会,把事情说了出来,又道:“太子如今尚且未苏醒过来, 臣妾和姐姐便想着, 这挑选侧妃就更要慎重,模样什么的在其次,要紧的是心地好,才能给太子带来好福气。”   宜妃事先把这话斟酌了好几遍, 自觉没有歧义,才敢在康熙跟前说出来。   伴君如伴虎。   康熙这些日子,脾气越发叫人难以捉摸。   连宜妃都不敢触他的眉头。   “这事, 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康熙点了下头, 他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眼睛里有些红血丝。   宜妃心里叹了口气, 伸出手拍了拍康熙的手背,道:“皇上,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太子吉人自有天相, 想必不日便会醒来。您这模样, 要是让太子瞧见了,他心里怕是要过意不去了。”   康熙哪里是为太子“昏迷不醒”的事情发愁,他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岔开话题道:“听说老九和老十最近功课学得挺不错。”   宜妃知情识趣, 见他不愿意提太子的事,便笑着配合,“是啊, 老九和老十可算是懂事了。臣妾总算不用担心他们两个被先生罚了。先贤们说道成家立业,臣妾想着, 等他们两个成了家之后,日后臣妾可就舒坦了。他们两个就丢给他们福晋头疼去。”   康熙听着宜妃这看似抱怨的话,皱紧了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了。   以前觉得老九、老十这两个儿子性子太皮实,总是惹麻烦,现在想来,这样的性子,总比老三那种闷声不响,背地里阴人的好。   “你就不怕老九和老十生个跟他们性子十足相似的孙子出来?”   康熙笑着打趣道。   宜妃顿时皱紧了脸,“皇上,您就别吓臣妾了。一个老九,一个老十,已经够臣妾头疼,要是孙子们都跟他们的性子一样,臣妾这翊坤宫怕是要没一日能安静了。”   “哈哈哈。”   康熙被宜妃给逗笑了,难得笑出声来。   左右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果真还是宜妃娘娘有本事,能把万岁爷给哄笑了。   康熙的心情就是皇宫里的晴雨表。   他难得心情好,上至后宫里的娘娘们、阿哥们,下至伺候的太监宫女侍卫,都跟着放松了神经。   于是。   这宜妃办的赏花宴就成了宫里头第二桩大事了。   秀女们都知晓这次赏花宴并不是真的让她们去赏花的。   她们才是被赏的那些花。   所有的秀女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指望着借此机会,能够入了哪位阿哥娘娘们的眼睛,进而一步登天。   “绿竹,我要的热水呢?”   一到休息时候,秀女们便回了储秀宫休息。   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按理说,理应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这些秀女们哪个在家里出入不都是一大群丫鬟婆子伺候,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了这事,秀女们之间没少闹出矛盾来。   “小主,方才钮钴禄小主儿命奴婢去提食盒,奴婢一时忘了。”   那叫绿竹的小宫女苍白着脸,低着头,攥着手中的帕子。   站在她跟前,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旗装的乌喇那拉氏的姑娘就不乐意了。   她朝房间另一边斜了一眼,骂道:“你这脑子里头装得是什么?嬷嬷让你来伺候我,可不是让你去伺候别人。你若是觉着她好,有出息,不妨等我明儿个回了嬷嬷,让你去伺候她去。”   那绿竹吓得慌忙跪了下来,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主,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提热水来。”   “碧华姐姐,您何必和她计较呢?”   另一边端坐着的钮钴禄氏拧着眉头,柔声说道:“这事是我不好,方才冬梅不在,我怕误了提食盒的时辰,便让绿竹帮着我去拿,不想却是耽误了姐姐的事。姐姐要是不嫌弃,我这边也有一些热水,姐姐只管拿去用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怪她了。”   这里头闹得阵仗这么大。   左右住着的秀女都从屋子里走出来,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不过是为了这件事。”   一个容貌艳丽的秀女出来打圆场,“碧华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小宫女,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她伺候了你这么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看在她往日的苦劳份上,放过她一马吧。”   “是啊,多大点儿事。妹妹抬抬手,放过她吧。”   其他人也都劝道。   那乌喇那拉氏被众人左一句,右一句,说得脸色都青了。   这事原本是这宫女和钮钴禄氏不对,结果被众人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她小肚鸡肠,计较过多了。   乌喇那拉氏恨不得狠狠教训那绿竹。   可是现在骑驴难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只能忍气吞声,“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   “谢小主。”   绿竹连忙磕了个响头,道:“奴婢这就去给小主提热水来。”   见事情了结了。   秀女们都各自散了。   塔娜和小董鄂氏也回了屋里。   塔娜一进屋,就摇头道:“这回,那乌喇那拉氏可算是吃了个十足的闷亏了。”   “姐姐说得是。”   小董鄂氏点头附和道,她道:“这事也怪不得旁人对她下手。乌喇那拉氏前几日太过嚣张了,她模样又好,早已有人容不下她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出头鸟的代价则是首当其冲被人算计。   乌喇那拉氏有今日,不出奇。   储秀宫本就在风口浪尖上。   而且,储秀宫里头的宫女也都各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没半个时辰的功夫。   乌喇那拉氏的这出闹剧就让整个后宫的妃嫔们都知道了。   “真是个蠢货。”   宜妃摇了摇头,这种小把戏都能上当。   这乌喇那拉氏可以不必考虑了。   妃嫔们不是不清楚乌喇那拉氏是被算计了。   但,没有人会同情她。   一个连这种算计都对付不了的女人,日后怎么处理后宫、后宅的事情。   这样的女人,连当个格格的资格都没有。   宜妃也懒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回头就让嬷嬷去传话,叫乌喇那拉氏好生学习规矩,赏花宴便不必出席了。   乌喇那拉氏据说是一下子就晕了过去了。   可回头根本没有人去同情她。   出了这样的事。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再猖狂的秀女也都因为乌喇那拉氏的教训学乖了,一个个都缩回了爪子,装出一副乖巧贤良的模样来。   宜妃、惠妃和荣妃都赐下了首饰、衣裳给这些秀女们。   等到赏花宴那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呢。   储秀宫就忙开了。   所有的秀女们都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   宫女太监们被指使得团团转,没一会儿能休息。   比起她们来。   那些阿哥们就自在多了。   自打太子“昏迷不醒”以来,这还是这些兄弟们聚得这么齐全的一次。   “老十,听说你和老九前一回去瞧那些秀女了,可有瞧中合适的?不如说来听听,哥哥们等会儿帮你参详参详?”   胤祉笑着对胤誐说道。   胤誐笑嘻嘻打着哈哈,“三哥就别取笑我了。今儿个也不单是为我们挑福晋,三哥如今府上只有一个侧福晋,也该找个福晋才是。”   胤祉脸上的笑容凝了凝,他扯了扯唇角,“我的事不急。”   “那我的事也不着急。”   胤誐嬉皮笑脸地说道,“长幼有序嘛。哥哥们先找,我和九哥当弟弟的,可以慢慢来。是不是,九哥?”   胤禟果断站在胤誐这边。   他一脸关怀地说道:“听娘娘说,三哥如今府上的侧福晋怀孕了,的确是找个福晋去帮忙料理府上的事了。”   胤祉这回拿胤誐取笑说事的主意简直馊得不能再馊了。   他还以为两个弟弟是好欺负的,殊不知,老九和老十如今也大了,不是随意他能拿来开玩笑的。   这不。   这回,他就结结实实地碰了个钉子。   瞧够了胤祉的笑话,胤禩才出声,“行了。你们两个可是越发牙尖嘴利了。三哥也是一番好心。三哥,你别跟他们两个计较。他们两个年纪小,脸皮薄,当不得调侃。”   胤禩话都这么说了。   胤祉还能说什么,只能是说没什么。   胤祐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八,我看你这回也该找个侧福晋了。你府上的福晋不也怀孕了吗?”   兄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胤禩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件事,却是不由得他人多嘴。   他冷冷说道:“多谢六哥费心。只是府上人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您说,是不是?”   几个兄弟们都知道胤禩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祐府上福晋、侧福晋、格格人数不少,三天两头的,后宅就闹出一些幺蛾子来。他府上的荒唐事可以说是京城里众人皆知的笑柄。   平日里,兄弟们都给他几分颜面,对这些事,只当做不知道。   但,如今,胤祐先惹的事,胤禩可不会给他颜面了。   胤祐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脸上露出怒色,双眼里带着火气看着胤禩。   胤禩不避不让,由着他看去。   照着他福晋的话,这叫做——先撩者贱。 第八十一章   “好了, 好了,兄弟之间难得相聚,何必为了这些事闹得不开心。”   胤禔咳了一声, 出来打圆场。   胤祐依旧沉着脸色。   他知晓胤禔是为胤禩打圆场, 心里头越发不高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都不看胤禩一眼。   宜妃、惠妃和荣妃三人坐在亭子中。   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 三人的神色各异。   惠妃笑了笑,有意岔开话题,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旁边的宫女回道:“已经是巳时时分。”   “那估计, 那些秀女也该过来了。”   宜妃勾起唇角, 戴着指套的手指将那茶盖拈了起来,拂了拂茶盏里的茶沫, 笑着说道:“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快,眨眼间我们也是要当婆婆的人了。”   “可不是嘛。”   一向木讷的荣妃难得开口附和宜妃,她一脸感慨地说道:“现在回想起来, 进宫那日, 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呢。”   惠妃、宜妃两人也都跟着露出感慨的神色来。   宜妃道:“听闻这届的秀女们都是聪明人,咱们几个等会儿可要好生瞧瞧。”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秀女们已经由着教养嬷嬷领了过来, 行礼。   “妾给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请安。”   诸位秀女们被嬷嬷们好生调、教了些日子, 这行礼起来,也是行云流水,带着说不出的好看。   “都起身吧。”   惠妃抬了抬手, 说道。   她的眼神从底下那些秀女们的脸上扫过,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便收回视线。   不比需要给儿子和老十挑福晋的宜妃,惠妃底下两个儿子,一个胤禔府上的福晋、侧福晋都已经有了,根本不需要她再费心,而胤禩又没有跟她开过这个口,意思也很明显,无心再纳新人。   现在安宁也怀着孕,子嗣问题都解决了,惠妃懒得去当这个恶人。   宜妃倒是看得仔细。   她笑着说道:“听闻这届的秀女们一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今日看来,果真不假。这一个个长得这么好,真是叫人看得眼都花了。”   秀女们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塔娜反倒是开了口,她长相明艳,此时精心打扮,当真有几分姿色。   只见她面上笑盈盈,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娘娘赞誉。”   塔娜左右的秀女们身子都是一僵。   宜妃笑了。   荣妃也跟着扬了扬唇角,“这秀女倒是有几分宜妃妹妹的风采,性子爽利大方。”   听了这句话后。   宜妃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旁人不知道这些秀女什么样,她这些日子盯了这么久,还能不知道。   这个秀女说起来还不是什么陌生人,是老八媳妇舅舅的嫡女,虽和安宁沾着亲带着故,但是性格可不是什么爽利大方的主儿。   如今表现成这样。   估计是为了投她所好罢了。   塔娜眼神中掠过几分得意。   其他秀女心里不禁暗暗咬牙,这回竟让她给抢先了。   如果她们此时抬起头,看到宜妃的神色的话,就绝不会这么觉得。   惠妃笑着说道:“本宫瞧着倒是不怎么像宜妹妹,却是和荣妹妹眉眼有些相似,都是美人。”   荣妃笑了笑,捧起茶盏来,不说话了。   “好了。”   宜妃这才开口接着说道:“本宫知晓你们这些日子学规矩估计也学得累了,今日你们就好生松快松快,这御花园的花开得不少,正是赏花的好时节。你们且自行去赏花吧,不必拘束。”   “是,多谢娘娘。”   秀女们屈膝行了个福礼。   众秀女们散去之后。   塔娜和婉凝肩并肩走着。   婉凝意有所指地小声说道:“塔娜姐姐,方才那番话,可把我吓到了。”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塔娜故作不知地问道。   这对看似亲如姐妹的姐妹俩这些日子同吃同住。   情分好到别人都以为是同胞姐妹。   但,真正情况是怎么样,估计只有她们两个自己心知肚明了。   别的不说。   今日塔娜那表现,就绝对不是突然起意。   可她,在事先却根本一点儿也没表露出来,杀了小董鄂氏一个措手不及。   婉凝低垂着眼睑,压下眼眸里泛起的冷意。   “方才姐姐突然说话,妹妹在心里替你捏了一把冷汗。几位娘娘的性子,咱们也还不清楚呢,妹妹是怕你不小心得罪了娘娘们。”   塔娜露出了个笑容。   她心里半点儿都不信婉凝的话,可却是说道:“多谢妹妹替我担心。”   婉凝笑着说道:“姐姐这话就太见外了。对了,妹妹想去看看御花园里的牡丹花,听说最近开得正好,姐姐想去瞧什么?”   “我嘛。”塔娜眼睛转了下,“我就不去了。我想寻个有树荫的地方坐坐。”   “好。那妹妹就先走一步。”   婉凝说道。   塔娜点了下头,目送着婉凝往远处走去,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   御花园的花开得着实灿烂,万紫千红,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只可惜,今日此时,有心赏花的人委实不多。   胤禔等人在的亭子就位于御花园东北角。   这些兄弟聚在一起,交谈欢笑。   便有不少秀女们或装作偶遇,或索性坦坦荡荡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   一时间。   亭子四周,莺莺燕燕不少。   塔娜落后了秀女们不少,等到的时候,亭子前正好站着几个面容娇美的秀女,正对着里头的阿哥们行礼。   隔着一段距离,她远远地瞧见了众人之中的胤禩。   即便是在相貌不凡的兄弟之中。   胤禩的气度、容貌也丝毫不落下层。   塔娜的眼神里泛起了贪婪的神色来。   她定了定心神,正要往前走去,恰好瞧见了婉凝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对着阿哥们福了福身。   同样是行礼。   小董鄂氏的姿态就比起其他人来,更加的婉约,更加的叫人移不开眼。   再加上清丽秀气的容貌,虽身着旗装也能瞧得出的细腰,一时间,真叫阿哥们不禁晃了晃神。   “妾董鄂氏见过几位阿哥,给阿哥们请安。”   小董鄂氏声如黄鹂,清脆悦耳,她俯首,两个小巧秀气的耳朵上挂着的折丝葫芦形金耳坠就跟着晃了晃,这金耳坠有些俗气,可是戴在这小董鄂氏身上,反倒不显俗气。   “起身吧。”   胤祉出声道。   胤誐和胤禟两兄弟偷偷摸摸地交换了个眼神。   旁人不知道这位是谁,这两兄弟哪里还能不清楚。尤其是宜妃早就耳提面命,让他们两个瞧都不要多瞧这位一眼。   “你是哪个旗的?”   胤禔也觉察出胤祉态度的不对了,便多嘴问了一句。   其他的秀女们眼神中暗暗掠过一丝嫉妒和仇恨。   这些阿哥们对她们根本没有多问过一句,这小董鄂氏来了,却是态度判若两人。   “妾身是满洲正红旗的。”   小董鄂氏回话道。   众阿哥们心里立即了然了。   满洲正红旗,又是董鄂氏,这除了是和老三福晋同一家的,还能是谁?   怕闹误会。   胤禔还追问了句:“董鄂七十是?”   “正是家父。”   小董鄂氏回答得滴水不漏,不卑不亢。   以董鄂家的地位,她也的确可以用这种态度。   “老三,这不是你妻妹吗?”   胤禔爽朗地笑着拍了下胤祉的肩膀,“你可得好生待人家。”   听闻这句话,小董鄂氏羞得低下了头,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美人含羞,更是添色三分。   胤祉笑着打着哈哈。   “大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她一小姑娘,脸皮薄。”   这句话是默认了的意思。   兄弟们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老三还真是不计较,起先娶了个董鄂氏,如今休了,竟然还想再娶个小董鄂氏回去当侧福晋。   也不知道董鄂家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他秀女们听到这话,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这小董鄂氏目的在三贝勒,那她们就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正当几个秀女绞尽脑汁想搭话的时候。   后头却是传来一声:“姐夫。”   这声音清脆悦耳。   阿哥们怔了怔。   怎么来了一个妻妹,还有一个妻妹不成?   众人不禁朝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杏红桃花纹旗装,容貌艳丽的女子含笑着朝这边走来。   小董鄂氏的眼神闪了闪。   眼神中掠过心领神会的神色。   “这又是……”   胤禔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瞧见了胤禩沉下来的脸色。   他立即知情识趣地不接着说下去了。   可他不说,其他人却不肯放过胤禩。   “老八,这好像是你福晋的妹妹吧?”   胤祐调侃地说道。   胤禩眼皮都不带抬一下,“我岳父岳母走得早,膝下只有我福晋一女。”   这话的意思是压根不认塔娜是亲戚。   塔娜和众秀女们听得真真切切。   秀女们脸上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来,塔娜面上的笑容凝滞住了,她握紧了手掌,勉强笑着说道:“表姐夫是不曾见过妾吧?妾是您福晋的表妹。前不久,妾才和家母去贵府上做过客,只可惜当时表姐夫不在,不能见上一面半面。”   “是吗?”   胤禩露出思索的神色来,他顿了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本王好像想起来了。”   塔娜心里头松了口气。 第八十二章   “那日福晋身子不适, 本王问了下人,才知道是有人不长眼,上门惹恼了福晋, 原来竟是你们。”   胤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语气稀疏如平常,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是,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听得出他对塔娜的嫌恶。   几个秀女们本来以为塔娜和廉郡王也是如同婉凝和三贝勒一样,想成就娥皇女英之美, 可是,现在看来,是神女有心, 襄王无意啊。   秀女们眼神中都不禁泛起了嘲笑的神色。   塔娜站在那里,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简直跟开了颜料铺子似的。   她低垂下头,捏紧了帕子, 一张明艳如三月春花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胤祉和胤禩一向过不去,又有几分文人怜香惜玉的心思。   见状,便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八, 你何必和人家一个小姑娘家过不去?你福晋是你福晋, 你是你,那些女人家的事,咱们爷们何必放在心上?”   胤禩眼神闪了闪, 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塔娜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胤祉以为胤禩这次是卖他一个面子,心里便有几分得意,笑着和塔娜等秀女们说道:“听说今日是宜妃娘娘赏你们在御花园里赏花。今日的天气不错, 花也开得好,你们都去看看吧。”   “是。”   众秀女们娇娇怯怯地应了一声。   就在秀女们正要离开的时候。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蛇!”   只见一条青色小蛇不知从何处爬出, 吐着猩红的舌尖,在地上蛇行。   秀女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有秀女被吓得当即晕倒过去。   塔娜和婉凝二人也都被吓得失了魂落了魄。   只不过,这里头一个是假的,一个是真的。   那条小蛇就好比放入羊圈的狼似的。   惊得秀女们东奔西窜。   几位阿哥们起初听到有蛇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众人纷纷起身来,脑海里一时顾不及猜想这是哪个兄弟的手笔,慌忙间就想明哲保身。   这亭里亭外两拨人一乱,场面就有些乱糟糟了。   胤禩起初心里也是吓了一跳,可当看到塔娜那双眼睛在亭子里众人逡巡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冷眼瞧着塔娜瞅准了他,朝他这边躲了过来。   心神不禁一动,侧了个身子,瞅准没人发现,将胤祉拉了过来。   兵荒马乱之间。   胤祉受人一拉,心里顿时疑窦,想也不想就将塔娜推开。   因着是背对着人的缘故。   塔娜根本没看清身后的人到底是谁,被“胤禩”这么一推,她心里更加来气了,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都比郭络罗安宁好?   这都巴巴地送上门了,“他”竟然还不要?   塔娜本就是个暴脾气,这会子自以为被“羞辱”了,脾气就压不下去了。   她踉跄地往后倒下去,还不忘把“胤禩”一起带了下去。   这亭子是湖心亭。   左右都是湖水,里头的荷花正当季节,开得正好。   “噗通——”   一声落水声。   把所有的人都惊得回过神来了。   听到声音赶来的太监宫女们边把蛇抓了起来,边立即告罪。   这些阿哥们今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把那些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打发了。   否则,刚才有蛇出现的时候,便该有太监出来护主了。   “还跪着干嘛?”   先回过神来的是胤禔。   他喝了一声,指着池子说道:“还不快跳下去救人!”   “喳!”   小太监们忙跳了下去。   荷花池并不深,不过是一米高罢了。   那塔娜和胤祉二人在里头要是冷静下来,只要站起身来,就能从荷花池里离开。   偏偏胤祉不住挣扎,而塔娜也为了心里的一口气,硬是抱住了他,嘴里还不断喊着“救命。”   这边本就是宜妃等人和秀女们关注的地方。   出了这么大一阵仗,亭子里坐着喝茶赏花的宜妃、惠妃和荣妃等人都坐不住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惠妃远眺着那边,面上露出担忧,问道。   宜妃眉头微跳,她拧着眉头,明艳的脸色掠过一丝怒色,今儿个的赏花宴是她筹办的,要是出了事,她可得负责。   “咱们过去瞧瞧。”   几个娘娘带着宫女、太监乌央乌央赶了过去。   一到亭子,宜妃三人就瞧见几个太监将胤祉和一个秀女送上亭子里来。   荣妃的脸色当下就青了。   她顾不得胤禔等人的请安,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推开太监,见到胤祉紧闭双眼,脸色青紫,当下慌了,厉声道:“快传太医。”   她这话一出。   亭子内几位阿哥们的脸色一时便格外精彩。   惠妃见到是胤祉出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胤禔出事便好。   宜妃显然也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忙不迭地命人去煮了参茶和取了干净衣裳,又命人将所有人看住,不准任何人离开。   她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昏迷在一旁的秀女,唇角掠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康熙本在乾清宫中处理政务。   外头,梁九功不知和谁窃窃私语,他眉头一皱,手中的朱笔搁下,扬声道:“梁九功。”   “奴才在。”   梁九功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慌乱的神色。   康熙瞧见他神色不对,反倒是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回万岁爷的话,御花园跑出了条小蛇,三贝勒不知怎地,和一名秀女一起跌入了荷花池,如今已经传了太医去延禧宫了。”   梁九功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可谓巨大。   进了条蛇,就跌入荷花池,这是胆子小,还是贪生怕死呢?   而且,跌入荷花池也就罢了,还是和一个秀女?   这一番话,怎么能叫康熙不多思?   康熙这些日子,本就对胤祉心里带着看法,这会子听到这么一件事,脸色都青了三分。   啪——的一声脆响。   上头传来了一声毛笔断裂的声音。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素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即便梁九功知道这件事里头另有文章,那又如何。三贝勒如今恶了万岁爷,太子、大阿哥对他心怀恨意,他一个阉人,哪里有本事,又有何必要去帮三贝勒?   “走,朕去瞧瞧这个‘好儿子\'!”   康熙起身,拂袖道。   延禧宫中。   此时太监宫女们乱做了一团。   那太医被请来的时候,还以为三贝勒出了什么大事,慌得连帽子都顾不得戴上,就被太监们请了过来。   可是,一把脉象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禁有些古怪了。   “太医,三贝勒怎么了?”   荣妃生了那么多个儿子,到头来只有胤祉这么一个立住,自然把他当成了心肝肉,此时,见太医面色不对,心里头便是一慌,急忙问道。   “咳咳。”   太医咳了数声,难掩尴尬地说道:“三贝勒受了些许惊吓才会晕倒,微臣替他扎个穴,便能苏醒。”   他心里暗暗嘀咕,这么着急忙慌地把他请来,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想到不过是因为受了惊,晕过去罢了。   听到太医这句话。   荣妃顿时长松了口气。   而惠妃和宜妃等人却是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康熙得知了原因后,更是连门都没进,就直接折返回乾清宫去了。   他没有表态,却是最好的表态了。   几个阿哥们面面相觑了一眼。   众人心里都明白,老三这回是吃了大亏了。   他们打小,老爷子就命人教他们骑射武艺,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后人不堕了满族先祖们的威风,每年的春闱秋狩,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太子的骑射,还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得呢。   这一件件事,都足以看得出老爷子对儿子们骑射胆识的重视。   如今。   一条小蛇,而且,据那些太监们说,那是一条无毒的菜蛇,就让三贝勒吓得受了惊吓晕倒过去。   这简直是丢老爷子的脸。   “三哥这回也不算吃亏。”   胤禟调侃地说道:“至少这回他还抱得美人归了。”   “可不是嘛。”胤誐顿觉得吐气扬眉,老三之前还拿他来取笑,现在倒好,自己成了个笑话了,现在,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他三贝勒是和一个秀女一起跌入了荷花池。   胤誐嘿嘿笑了一声,“说起来,三哥这回是不是早有预谋啊?否则的话,怎么不和别人一起跌入荷花池?偏偏和八嫂的表妹。”   “这就难说了。”   胤禟语气深长地说道。   他看了眼胤禩,胤禩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做了坏事亏心的意思。   胤誐的话虽然不过是调侃取笑之言,但是,碍不住,其他人也想到同个地方去了。   这也是胤祉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谁让他自个儿那么“怜香惜玉”,替塔娜说了那么一番话,原本这要是没出什么事,旁人听说了,也不过是笑笑罢了,偏偏,两人却一起跌入荷花池,而且,捞上来的时候,塔娜和胤祉还是紧紧抱在一起的。   这怎么能不叫人多想?   毕竟。   那个时候,众人兵荒马乱,谁也没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都忍不住往英雄救美这桩子事想了过去。   而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两个“昏迷”着,一个当做没看到。   于是乎,事实就在塔娜“昏迷”的时候被传得越来越离谱了。 第八十三章   塔娜是在黄昏时候“醒”过来的。   她“苏醒”的时候, 这件事都在宫里头传了好几回了。   窗户外晚霞满天。   小宫女的说话声在外头响起。   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平日里瞧着这两位小主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我看,这回要悬了。”   塔娜的眼珠子转了转, 听出这把声音是伺候她的栾云。   她不声不响, 偷偷竖起耳朵来,听着外头的声音。   方才她被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本以为跟她一起掉入池子里的是廉郡王,可当听到那些太监们一口一声“三贝勒”的时候, 她心里头就突地一跳,知晓坏事了,抓错人了。   当时那种情况, 塔娜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 只好选择装晕来解决此事。   荣妃急着查看三贝勒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管她, 还是宜妃发了善心,叫宫女们把她送到储秀宫里来。   “可不是。我看婉凝小主要气得厥过去了,本来估计以为这位小主和她没有什么争抢, 没曾想, 最后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可不是这么说嘛。这好端端的,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婉凝小主的好事怕是要砸在这位小主手上了。不过,如今几位娘娘都没有给个准话, 最后怎么样, 怕也难说。”   塔娜的眼神晦暗难测。   她咬着下唇,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了。   她到现在都弄不懂,那会的时候, 她分明瞧中的是廉郡王,最后怎么会变成了三贝勒?   婉凝不愿意。   她又哪里愿意?   比起廉郡王来, 三贝勒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塔娜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两个宫女却是露出惊慌的神色,喊了一声:“小主。”   塔娜心里头一紧,连忙闭上眼睛。   她心里头很清楚,这会子时候,会到这里来的人,除了婉凝以外,再无其他人了。   “去给我倒杯茶来。”   婉凝的眼神冰冷冷地扫了两个宫女一眼,攥紧了帕子,说道。   “是,小主。”   伺候婉凝的宫女流云小声地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留下栾云一人,面对婉凝。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呢?”   婉凝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栾云,语气仿佛笼罩着一层冰似的。   栾云在婉凝的视线下,心里头不禁一颤。   私下议论贵人,可是有违宫规的事。   她慌忙跪在地上,“小主,奴婢们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   婉凝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她俯视着栾云,“栾云,要是你什么都没说的话,那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栾云颤了下身子,不敢辩驳。   她不知道这位小主几时来的,根本不敢再胡诌,怕多说多错。   “掌嘴五十。”   婉凝沉下脸来,冷冷说道。   栾云身子一颤,颤抖着应了声是。   “别在这儿了,你自个儿寻个僻静的地方去,免得扰了姐姐休息。”婉凝拢了拢鬓发,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似的。   栾云红着眼,应声退了下去。   塔娜听着她在外头发落宫女,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等听到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更是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婉凝何等眼尖。   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点儿,她神色变了变,脸上的寒霜如云雾般散去,带着惊喜的语气走上前去,“姐姐可是醒了?”   见装昏这一招行不通,塔娜顺势睁开眼睛,她面上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道:“妹妹,我这是……”   婉凝的眸子里暗了暗。   她笑着迎上前去,“姐姐昏了这么久,怕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妹妹和你说说。”   姑且不论储秀宫里这对姐妹如何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廉郡王府上。   安宁听着胤禩的话,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厌恶。   那日,她几乎是把话都跟佟佳氏母女说的清清楚楚了,没想到,这对母女竟然还这么不死心,私底下做出这种恶心人的勾当。   “爷没被惊着吧?”   安宁关切地问道。   “不过一条菜蛇罢了。”胤禩忍不住笑道:“爷一见到就知道那条蛇无毒,不过是怕其他阿哥们多心,才装作被吓到罢了。”   “塔娜也太大胆了。”安宁摇摇头说道,“虽然是无毒的蛇,但爷和弟兄们都是皇子龙孙,她怎么就敢做出这种事来?”   “许是被人宠坏了。”   胤禩对这种事不少见,当年他在上书房的时候,母妃外家不显,一些勋贵人家出身的谙达都敢爬到他头上去作威作福。   今日有此事发生,他并不觉得意外。   “那三贝勒已经醒了吗?”   安宁突然很好奇这三贝勒得知拉他下池子的人是塔娜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提到这事,胤禩就禁不住笑出声来。   他拍着腿,说道:“醒了,不但醒了,而且还完好无损。那太医说了,他是受了惊,才晕了过去。我估计,我那好三哥,是平日里做的坏事太多了,这次跌入池子估计心里头怀疑是有人要害他。那荷花池才不到一米呢,他要是直接站起来,那啥时都没有。偏偏他在里头挣扎不已,再加上那位‘帮忙’,本来一件小事愣是被变成了大事。”   被胤禩这么一说。   安宁也跟着觉得好笑。   这估计就是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胤祉最近做的坏事不少,心里头有鬼,才会疑心有人害他,因此在荷花池里拼命挣扎。   他越挣扎,塔娜缠得就越紧,这缠得越紧,胤祉心里头就越怕,最后,愣是被自己吓晕了过去。   这件事,若是没有发生,谁都会觉得这种事实在荒唐。   可当真真切切发生了,就只会让人觉得可笑极了。   “那现在几位娘娘是什么意思?”   安宁小声问道。   无论过程怎么样,塔娜和胤祉怎么说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了。   如果是寻常秀女,大不了赐下当个格格也就罢了。   可是塔娜的身份却不同,她是玛尔浑的嫡女,这次在外人看来,又像是无妄之灾,怎么着都不能用一个格格的名分给打发了。   毕竟她身后站着的靠山可不仅仅是玛尔浑,还有佟佳氏呢。 第八十四章   “这事究竟要怎么着还得看老爷子的意思。”   胤禩屈起手指头, 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几分坏笑。   安宁心里便有七八分明白了。   如果是在之前,老爷子说不定还会费心思想想办法, 不让儿子受了这个闷亏, 可是现在,老爷子心里恼着胤祉呢,哪里可能花心思帮他的忙?   这亏,胤祉是稳稳当当受了。   至于, 塔娜,估计看在玛尔浑和佟佳氏的份上,兴许一个侧福晋是有的。   “爷, 安郡王和福晋前来求见。”   正在胤禩夫妻俩面对面露出相似的坏笑的时候, 解文海隔着竹帘,在外头说道。   “安郡王和福晋来了?”   胤禩怔了下, 而后摇摇头,对着安宁说道:“看来,他们的消息也挺快的。”   可不是嘛。   才一个下午的功夫, 就知道宫里头塔娜的事出了差错。   要说这对夫妻事先不知情, 全是由塔娜一手策划的,安宁头一个不相信。   “爷是见,还是不见?”   安宁道, “现在这事弄成这样, 咱们见不见都不怕人说闲话。”   塔娜这事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意外,但怎么说也是丢足了颜面,胤禩有足够的理由不去见玛尔浑。   “见, 当然要见。”   安宁心大,没把之前塔娜和佟佳氏恶心她的事放在心上, 可胤禩却是个护短的,他护在心尖上的人,玛尔浑的福晋敢这么对待,不给点儿教训,哪里能让那些人长点儿教训?   胤禩拍拍安宁的手背,道:“我去见他们就好,福晋在这里等着,你不必去见他们。”   安宁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心领了胤禩的情,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玛尔浑和佟佳氏这次上门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没准又会提出什么臭不要脸的要求来。   她是晚辈,要拒绝不难归不难,可难免要招人闲话。   可胤禩不同,他是廉郡王,皇子龙孙,天潢贵胄,只有他愿不愿意,肯不肯的事,除了万岁爷,谁也不能强按他点头答应。   玛尔浑在正厅里坐得如坐针毡。   佟佳氏攥紧了帕子,手心里满是冷汗。   等听到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夫妇二人脸色俱都露出释然的神色来。   他们别的不怕,就怕胤禩不愿意见他们。   只要肯见,那说明万事还有得商量。   “奴才、臣妾给廉郡王请安,廉郡王万福金安。”   听到脚步声进来,玛尔浑和佟佳氏忙起身,或弯腰拱手行礼,或屈膝行了个福礼。   论爵位,玛尔浑和胤禩是同一级,都是郡王。   但是胤禩是皇子,又正得圣心,故而玛尔浑给他行礼,并不委屈。   然而。   论礼,他们二人是长辈,胤禩不该受他们的礼,才扶起身来才是。   但今日,胤禩偏却当做不知道这回事,直接受了他们的礼,才道:“安郡王和郡王妃客气了,快起身吧。”   玛尔浑和佟佳氏心知胤禩的态度冷淡,忙道了谢,虚坐在椅子上。   “安郡王今日怎么得空上我们府上来?可真是不巧,等会儿本王还有些事在身,恐怕不能和二位多坐了。”   胤禩面带微笑,捧起茶盏来,笑着看着玛尔浑和佟佳氏。   言语里的意思格外清楚,是让他们两个有什么赶紧说,否则就要走人了。   “回廉郡王的话。”   玛尔浑不敢和胤禩绕着圈子,他额头上冒着汗,“今日我等来,乃是为了福晋表妹在宫里头选秀的事。听说今日宜妃娘娘设了赏花宴……”   他说到一半,就没脸再说下去了。   玛尔浑是个十足好面子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塔娜那三言两语就动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他巴望着当廉郡王岳丈呢。   “是有这么一件事。”   胤禩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接了他的话后,便不再多说。   佟佳氏急得满脑门都是汗水。   她心知胤禩不会帮着给台阶,便厚着脸皮,“廉郡王,臣妾和郡王听说塔娜在宫里头出了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在宫里头收买的太监只是让人传了寥寥几句话,多的便没有再说。   这消息传得含含糊糊,是最叫人担忧的。   刚才坐在这里的一会儿功夫,佟佳氏都想到了好些可怕的事情了。   胤禩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二位问得是这么一件事啊。本王还当是什么事呢,能让二位急得一脑门的汗。”   胤禩这番话说得玛尔浑和佟佳氏面红耳赤,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二位可以放心。我三哥只是受了惊吓闭过气罢了,没什么大碍。至于,塔娜,本王不知道她什么情况,估计应该也没什么事。”   胤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不过……”   “不过什么?”   玛尔浑和佟佳氏原本都要放下心了,听到这两个字,心又一下子提到嗓门眼了。   “不过,塔娜和三哥有了肌肤之亲,怕是得许给三哥才行了。”   胤禩摇摇头说道:“但是三哥现在已经有个侧福晋了,这次的秀女中,好像有董鄂氏的秀女早已被定为三哥的侧福晋,这下,恐怕有些难办了。”   玛尔浑和佟佳氏的脸色都变了变。   两个人好像被人当街劈头盖脸淋了一身洗脚水似的。   “总不能叫塔娜当格格吧。”   玛尔浑握紧拳头说道,他的嫡女要是被指给三贝勒当格格,那以后他出门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要是指给太子也就罢了,指给三贝勒当格格,简直丢人现眼。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   胤禩摇了摇头,说道。   玛尔浑和佟佳氏两人的脸色格外难看。   胤禩见了,心里暗自冷笑,就塔娜那脾气,当个格格也足够了,不过,能让安郡王府和董鄂氏为了这侧福晋斗起来,算是给安宁讨回公道了。   董鄂氏可不是什么善类,这次又是到嘴的鸭子有人来截胡,不让安郡王府吃几个闷亏,那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可有好戏瞧了。   胤禩功成身退,用了一招二桃杀三士,就挑起了董鄂氏和安郡王府的斗争。   玛尔浑和佟佳氏这下坐不住了,立即告辞离去。   胤禩也不挽留,让解文海把人送出去后,去了后院找安宁邀功了。   安宁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眼睛一亮。   “那接下来,可就不愁没笑话瞧了。”   “没错。董鄂七十那人,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他那脾气,比起我大哥来当仁不让。这些日子,我们等着瞧便是了。”   胤禩笑着凑上前,“爷帮福晋出了这么一口恶气,福晋怎么报答我?”   安宁斜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水晶鸭子送到他碗里。   “赏你一块鸭肉吃。”   胤禩挑了挑眉,“这一块鸭肉可不够。”   他凑到安宁耳旁,小声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见安宁从脖子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她的肌肤白得跟白瓷似的,这么一红,就跟人面桃花似的,别提有多好看。   胤禩看得喉咙痒痒,拉着安宁的手,在她手心里挠了挠,“成不成?”   安宁红着脸,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凶狠不足,娇媚有余,“德行!”   胤禩一下便笑了,跟只偷了腥的狐狸似的。   到了夜里。   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动静。   首阳和绀香几个丫鬟在外头听得满脸通红,等了小半个时辰,听得叫水,忙带着丫鬟,端着铜牌、胰子、绢帕什么的进去。   梳洗罢,胤禩心满意足地搂着安宁睡下。   他的呼吸洒在安宁的脖子上,蹭了蹭那丝绸一般的肌肤,“多谢福晋赏。”   安宁本来都要睡下了,听了这一句话,燥得脸都红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到黑夜里瞧不见,就低声嗔了一句:“斯文败类。”   “福晋夸的是。”胤禩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安宁的赞美。   安宁被他的厚脸皮彻底打败,都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眼睛有问题,竟然觉得他温文尔雅,十足似个君子,根本就是个披着君子皮的野兽才是。   她一想到刚才胤禩那些事,就气得牙痒痒,转过头来,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胤禩眼神暗了暗,哑着声音道:“看来福晋还有力气啊。”   安宁怔了怔,连忙松开牙齿,拿被子蒙住脸,“我困了,睡觉。”   胤禩哪里肯让到嘴的肉给跑了。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好福晋,等会儿再睡。”   这厢被里翻红浪,那一厢,储秀宫里,塔娜和婉凝两人却是怎么都睡不下。   两个人一个满腹怨怒,一个满腹担忧,却都躺在床上,侧卧着一动不动。   等到了翌日起身的时候。   栾云和流云两人瞧见二人眼下的乌青,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   小太监提了食盒过来。   今日的食盒比起往常的没什么区别。   但塔娜和婉凝两个人却都没什么胃口,用不下。   将就着吃了些点心后。   两个人刚漱口,就听到外头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还有小太监冲那人打招呼的声音:“李公公,您怎么来了?”   婉凝的眼神沉了下来,捧着茶盏的手也跟着停下,若是没记错的话,荣妃娘娘宫里头的管事太监就姓李。 第八十五章   “两位小主可都在?”   那李太监是个天生脸上带笑的人, 不说话的时候嘴巴也是带着笑意,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深了。   他虽然笑着,那个小太监却是不敢不把他当回事, 忙回答道:“在的, 两位小主都在里头。”   “那就方便多了。”李太监笑呵呵地说道,“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荣妃娘娘想请两个小主到延禧宫去一趟。”   听到这话,婉凝和塔娜两个人的神色都不禁一变。   两个人默契地垂下头, 打量着身上的打扮,栾云和流云二人在旁边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   延禧宫中。   荣妃坐在主殿的椅子上, 她蹙着眉头, 神色有些憔悴。   一旁伺候的宫女送上一杯热茶,荣妃接过茶盏, 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瞧见李太监带着婉凝和塔娜两人进来了。   婉凝和塔娜二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   荣妃眼神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打量了许久后, 才懒懒地说道:“起身吧, 赐座。”   “谢荣妃娘娘。”婉凝和塔娜二人就着宫女搬过来的绣凳虚虚地坐下。   荣妃掀开茶盏,啜了口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塔娜的身子如何了?”   塔娜燥红着脸, 羞怯地屈膝蹲下, “回荣妃娘娘的话,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是吗?”   荣妃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道:“既然身子无恙, 那便好。也不知道究竟那条蛇是怎么进的园子,竟然害得你和老三一起掉入池子里?”   塔娜心里有鬼, 故而有些心虚。   她正要胡诌些话来搪塞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坐在她右手边的婉凝笑着回道:“可不是嘛,本来好好的赏花宴,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叫人担心。好在那条蛇没有毒,要是有毒的话……”她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连忙停了下来,羞怯地说道:“瞧我在说什么,姐姐和三贝勒是吉人自有天相,此次灾难过后必有后福。”   这句话,把荣妃说得眉开眼笑。   荣妃的眼神在婉凝身上停了停,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之前的董鄂氏,但是对着小董鄂氏,荣妃却没有那么嫌恶,毕竟这人就怕的就是人比人了,跟塔娜相比,婉凝一下子显得格外的贴心、省事。   “瞧你这张嘴,可真是会说话。”   荣妃赞许地对婉凝露出一个笑容,又对她招了招手,道:“前些日子人多眼杂,本宫瞧得不怎么真切,你且走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婉凝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   她站起身来,不失大方地走上前来。   荣妃拉着她的手,眉眼带笑地打量了一番后,赞许地夸道:“真是个容貌出众的好孩子,这手嫩得都比豆腐还嫩了,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婉凝娇羞地笑着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平日喜欢做些女工,但不是很好,见不得人。”   “哪里的话。”   荣妃亲热地拍拍她的手背,“本宫瞧着,你就是个机灵孩子,想来必定绣的不错。恰好本宫这会子需要一个荷包,你若是有空,不妨给我做一个。”   “是。”   婉凝乖巧地应了下来。   荣妃又拉着婉凝亲热地说了不少话,小董鄂氏在家中早就得到董鄂氏的指点,对荣妃的爱好了若指掌,如今投其所好,两人没一会儿就热络得好似婆媳似的。   反倒是塔娜被冷落在那里,尴尬得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荣妃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不过是玛尔浑的一个养女罢了,连籍贯都没改,就这样巴巴地送上门来,想入老三的门,可没那么容易。   若不是为了玛尔浑和佟佳氏的支持,荣妃根本连正眼都不想瞧她一眼。   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当个格格,也是抬举她了。   一上午功夫。   就让塔娜见识到了荣妃的态度。   回到储秀宫里,她阴沉着脸,直接喝退了宫女,将门带上后,恨恨地将桌子上的茶盏推到地上,听得一声声碎响。   塔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照这样下去的话,她最后只能是一个下场,那就是以一个格格的名分,由一台轿子抬入三贝勒府上。   而婉凝则会从此以后都压在她的头上。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塔娜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寻了个机会,找了之前买通的小太监,把消息传了出去。   玛尔浑和佟佳氏二人得到消息,越发坐不住了。   夫妻俩原本想让塔娜给胤禩当侧福晋,谁知道,最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情况。如今上了贼船,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们两个动作频频,到处找人脉拉关系去给荣妃娘娘说话。   谁都看得出。   这次真正拿主意的人是荣妃娘娘。   至于三贝勒,玛尔浑不敢指望三贝勒能对塔娜有几分真心,如今京城里可是把这件事当成三贝勒的笑话来看,被一条蛇吓得掉入池子,简直是贻笑大方。   他们这边一动,董鄂氏那边也丝毫没有落下。   相比起他们来说,董鄂氏的胜算更大一些,毕竟小董鄂氏的事可是早就说好了。   两家人斗得如火如荼。   倒是叫安宁瞧够了一阵子笑话。   这日。   胤禩一回府,安宁就急忙迎了上去。   她眼角里满是好奇,拉着胤禩的手,问道:“怎么样了?”   胤禩瞥了她一眼,“就这么急?”   “爷就别卖关子了。”安宁拉着他的手,撒娇道:“瞧了这么一些日子,我能不急吗?”   “好啦。”   胤禩拍拍她的手,说道:“结果出来了,小董鄂氏是侧福晋。”   安宁脸上登时露出一个笑容。   “这么说来,塔娜是格格。”   “没错。”胤禩点点头说道:“好歹董鄂氏是早已和三哥和荣妃娘娘说好的,安郡王和郡王妃就算是能请动再多人,他们家也占着理。”   安宁点了下头,这倒是,这事对小董鄂氏来说,的确是个无妄之灾,要是三贝勒和荣妃娘娘变了卦,无疑就是把董鄂氏得罪狠了。   这对目前来说野心勃勃的三贝勒,肯定不是一件愿意看见的事。   想到这里。   安宁又压低了嗓子问道:“那太子的事?”   “也挑好了人。”   胤禩说道,“钦天监算过了八字,据说挺适合太子的。”   安宁了然地点了下头。   胤禩摸着她大起来的肚子,说道:“往后这一个月多怕是要不太平了,要是有人递帖子进来,你就直接拒绝,万事都推到我头上来。”   安宁颔首,“我明白。”   攘外必须按内,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胤禩最大的软肋,只要她和孩子好好的,胤禩在外头就能无所顾忌地做事。   胤禩的话当真是一语成谶。   从那日后,京城里头的气息就格外紧绷,仿佛暴风雨即将到来一般。   索额图这个老狐狸更是罕见地沉默下来。   索额图更是直接以日夜担忧太子着了风寒为由,于家中养病,不再外出。   而冲喜之后的太子却依旧昏迷。   朝廷上下窃窃私语,有人言太子命不久矣,当另立储君。此言一出,竟得到不少人附和。由此观之,有多少人早已希望太子死了。   他们未必和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位置不同,他们所支持的是其他皇子,而不是太子。太子不死,他们哪里有机会有从龙之功。   在这种情况下。   佟佳氏.塔娜被一抬轿子送入三贝勒府上的事,除了少数几个关心的以外,根本没多少人知道了。   安宁得知消息,摇了摇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全是塔娜自己找的。   张嬷嬷是她身后伺候的老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禁感慨了一声。   “当日奴婢瞧见她的时候,便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也是郡王爷和郡王妃把她惯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嬷嬷这话怎么说?”   安宁侧头问道。   张嬷嬷说道:“福晋当年还小,可能还记不清了。塔娜格格本不是郡王爷和郡王妃的孩子,而是郡王爷一个故交的女儿,塔娜格格的爹战死沙场,家中无一人可照顾塔娜格格,王爷心善才把她带回府上,充作养女,府上所有人也把她当成了真正的主子来照顾。但是塔娜格格却生来心性不怎么好,头一回见到格格,就和格格因为一个珠花争吵起来,还诬赖格格欺负她。自此后,塔娜格格和福晋就处不来。”   安宁恍然大悟。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安宁就将这件事放下,安心养胎。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这一胎怀得格外显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连张嬷嬷瞧着都有些胆战心惊。   “三贝勒,是时候了。”   绰尔济在书房内,对胤祉说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太子昏迷了已经有段时间了,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只等着三贝勒动手了。”   “好。”   胤祉听到这句话,喜得抚掌站起身来,憋屈了这么多日子,今日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这一回,他不但能把太子这个绊脚石除去,还能一口气除去大哥,甚至连老八都能被他拉下水,一口气除掉三个心腹大患,叫他怎么能不高兴。   “备好轿子,爷要进宫去面见皇阿玛。”   胤祉高声说道。 第八十六章   酉时时分。   火红的晚霞将天空染得红艳欲滴, 乾清宫前,胤祉对着梁九功说道:“梁公公,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我有事要与皇阿玛说。”   梁九功面露迟疑神色。   “三贝勒, 不是奴才不愿意帮您,实在是万岁爷今儿个心情不怎么好,不想见任何人。”   胤祉对康熙为何会如此心知肚明,眼下连冲喜都未能让太子从昏迷中苏醒, 老爷子和太子多年感情,即便这些年有些摩擦,但是现在在生死关头, 这些过往的小摩擦都被抛在脑后, 反倒是以往那些温馨的记忆回笼,老爷子心里头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   “梁公公, 我知道皇阿玛现在的心情不好。但是现在这事十分紧急,事关太子,请公公替我进去通报一声。”胤祉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取出一张银票塞入梁九功手中。   梁九功捏了捏银票, 飞快瞥了一眼, 一万两?!   他心头一跳,这三贝勒手笔可真不小。   “梁公公,这不过是一点儿意思罢了, 若是你愿意帮这个小忙, 日后我还有重谢。”   胤祉笑眯眯地说道。   梁九功像是被说动了一般,他犹豫地收下银票,道:“好吧, 那三贝勒且稍等,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万岁爷愿意见您,那咱家也算是做到本分的事,要是不愿意见您,您也别为难咱家。”   “行。”   胤祉爽利地给了个准话。   梁九功转身进入乾清宫中。   西暖阁里,康熙正歪靠在迎枕上,他面上的神色显然不似梁九功说得那般盛怒,更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冷笑。   一进西暖阁。   梁九功忙跪了下来,双手奉上手中的银票,“万岁爷。”   “起磕吧。”   康熙扬扬手,显然他早已把外头的响动都听入耳朵里了。   “万岁爷,这银票?”   梁九功不敢收下这银票,他贪财不假,可他知道,如今皇宫里,最不能收的银票就是三贝勒的。   “他既给了你,你便收下。”康熙语气听不出喜怒来,“他这样着急来见朕,朕倒要瞧瞧他要怎么说?”   “是。奴才这就去宣三贝勒进来。”梁九功听着康熙的话,替胤祉心里倒吸了口凉气,恭敬地回道。   康熙点了下头。   梁九功退了下去,不久就领着胤祉进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胤祉一进西暖阁,就屈膝跪下磕头。   康熙垂着眼睑,他上下打量了胤祉一眼,那眼神让胤祉后背不禁窜起了一股寒意,“梁九功说你有事关太子的事要告诉朕,到底是什么事?”   “回皇阿玛的话,”胤祉斟酌着话,回道:“儿臣担忧太子病情久矣,之前听闻太医院人说可以冲喜一试,本以为太子能因着这喜事好转,却好似没有什么动静。儿臣昨夜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康熙皱眉,语气里透露着焦急。   胤祉见康熙顺着他计划进行,心里松了口气,忙是道:“儿臣想到前朝魇镇压胜之术,听闻明朝时那万贵妃便是以此术祸害皇子龙孙,独得宠爱。儿臣觉得太子如今既查不出所患何病,又查不出中的什么毒,偏偏昏迷不醒,似乎与魇镇压胜术极为相似。”   说罢这话,胤祉又像是怕自己说错了话,往回找补道:“不过,这都是儿臣一人的猜想,未必是真。儿臣只是怕倘若真是……”他说到这里,停了下,像是有些话不敢直说。   他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已经表达清楚了。   康熙直起身来,他双眼怔怔地看着胤祉,脸上掠过恼怒和惊惧的神色。   “魇镇压胜之术?”   “没错。”   胤祉猛地抬起头来,他满眼都是泪水,双手紧握,“这话,儿臣本不敢说,儿臣在皇阿玛面前不敢说假话,这话若是假的,儿臣怕皇阿玛会怪罪儿臣,可,可是儿臣……”   他啜泣着说道:“儿臣更怕这事是真的。倘若二哥真受了魇镇之术,岂不是有人要害二哥!”   胤祉的话声嘶沙哑,仿佛包含着为太子的担忧和顾虑。   康熙身子一颤,他颓然倒下,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不可能的。”   “皇阿玛!”   胤祉膝行上前,他抱着康熙的脚,“这事可不可能,只要皇阿玛彻查太子的毓庆宫便可知道了,只要一查,事情自然明了。儿臣知晓此事过于骇人听闻,可是皇阿玛,您得为太子着想啊!”   “保成、保成!”   康熙听到太子,双眼又立即有了精神。   胤祉低垂下眼睑,眼神里掠过难以察觉的恨意。   “是啊,皇阿玛,您想想二哥。要真是被人害了,二哥多委屈,多无辜……”   世人都以为太子和直郡王胤禔不对付。   却好似从没有人想到胤祉是否也会嫉妒太子这件事。   从小的时候开始,胤祉就很清楚,太子和他、大哥和他,是不同的。   太子是储君,皇阿玛、朝廷大臣、后宫的娘娘们都器重他,而大哥,他身为长子,又是惠妃的儿子,皇阿玛、汉臣们和武将们都重视他,而他,却仿佛皇室里的一抹孤魂野鬼,除了额娘以外,再也没有人重视他。   可他不甘心!   同样是皇阿玛的儿子,凭什么太子、大哥都能争夺那个位置,甚至连老八都有人拥护,而他却只能忍着野心,等着皇阿玛百年之后替兄弟们效劳!   都是皇子龙孙。   凭什么他和他的孩子将来只能当下跪的那个,他不甘心,所以他要争!   在这种时候,胤祉头一次感激所有人对他的无视。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顺利地施展自己的计策,将皇阿玛、太子、老大和老八等人算计进局里。   “是啊,保成多无辜啊。”   康熙语气深长地说道。   “皇阿玛,这事不能拖延下去。”   胤祉却误解了康熙的意思,他抬起头来,“为了二哥,咱们得尽快行动。”   康熙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垂下眼睑,道:“老三,朕有些不舒服,你替朕走这一趟吧。该要什么人做什么事,你吩咐梁九功便是了。”   “是。”   胤祉心头大喜,这无疑对他非常有利。   只要由他经办此事,此事必无遗漏。   “儿臣必定彻查毓庆宫。皇阿玛好生休息,等儿臣的消息吧。”   胤祉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梁九功心里却格外慌,他抬起头,朝康熙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康熙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梁九功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他悄悄地遛了胤祉一眼,心道三阿哥这回是栽了。   “儿臣告退。”   胤祉毫无察觉梁九功的眼神,他侧身退下。   带着梁九功离开了乾清宫。   康熙看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拿起桌子上的茶盏,那茶盏不知搁了多久,里头的茶水已经凉了。康熙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丝毫没有浇灭他心里头的怒气。   反倒让他的火气更加旺盛。   砰——   守门的侍卫们听得里头传来一声茶盏破裂声,俱都打了个冷颤。   侍卫们讯速地和对方交换了个眼神,而后默默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而此时。   毓庆宫之中。   却是难得迎来一阵“热闹”。   梁九功带着七八个太监,跟随着胤祉到了毓庆宫中。   太子的心腹太监卞传艮见得阵仗不对,面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三贝勒,您这是来……”   “卞公公,本宫今日是奉了皇阿玛的口谕而来,请公公让手下的太监和宫女莫要到处走动。等事情办完,我们自会离开。”胤祉扯了扯唇角,瞟了卞传艮一眼说道。   卞传艮身为太子的心腹太监,几时受过这样的态度。   但他心思深沉,知道这素来不起眼、脾气温和好说话的三贝勒今日敢以这样的态度出现,必定有所依仗,便耐着脾气,陪着笑说道:“原来您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按理说,奴才本不敢阻拦,可是太子如今在……”   “卞公公,本宫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胤祉没好气地打断了卞传艮的话,说道:“请公公把毓庆宫上下所有人都请到这儿来,若是少了什么人,后果,想必公公您也背负不起。”   “是、是。”   卞传艮听得这话,便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退了下去,将宫女太监和太子妃、侧妃等人都延请到主殿中。   太子妃、侧妃等人不知道发生何事,见得胤祉带着梁九功和其他太监们在宫里头四处搜罗,心里头又气又怒,有的妾侍甚至还恼怒得红了眼睛。   太子妃瓜尔佳氏淡然自若地坐在屏风后,由着那些太监们四处搜罗。   她们和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太子要是能好,今日的耻辱自然能讨回来;要是好不了,届时候别提讨回一口气,日后受气的日子还长久着呢。   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子妃这样想得开。   侧妃李佳氏受宠多年,荣宠一身,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已经吓坏了,如今见到这些太监们如虎狼一般四处搜罗,哪里还按耐得住脾气。 第八十七章   “三贝勒带着这些太监来毓秀宫这样随意翻找, 也未免太过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吧。”   侧妃李佳氏气恼地握紧了手,说道,“即便是万岁爷, 也从未对我们毓秀宫这样过。”   胤祉得了康熙的准话, 有恃无恐。   他淡淡笑了一声,对着屏风后的李佳氏拱手道:“李侧妃这话就说错了,我是奉了皇阿玛的命令而来,所行之事也是为了太子好, 怎么会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呢?”   他才刚这样说道,就听到有个太监用又尖又细的嗓音回道:“找到东西了。”   众人纷纷侧目,往声源处看去。   屏风后瓜尔佳氏等人更是惊得都站起身来。   胤祉眉眼中飞快地掠过难以察觉的喜意, 他连忙把李佳氏抛在脑后, 三步并做两步,走了上去, “找到什么了?”   那太监颤抖着身体,手中捏着一个稻草人。   “这、这是……”   梁九功和其他太监们赶到的时候,瞧见那个稻草人, 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瓜尔佳氏等人看到那稻草人, 也是脸色一白,还有胆小的妾侍吓得都软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毓秀宫里?”   瓜尔佳氏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太监手中的稻草人, 似乎不敢相信是自己亲眼所见。   “果然没错。”   胤祉也同样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他眼神定定地看着那稻草人,“二哥果然是被人用魇镇压胜术害了。”   “魇镇压胜术?”   胤祉的话,像是一道惊雷一般震醒了瓜尔佳氏等人。   她睁大了眼睛, 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太子殿下一直昏迷不醒, 原来,原来是有人要害他!”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愤怒和仇恨的神色。   其他妾侍脸上惊愕的同时也带出几分怒气来。   “本宫要去见皇阿玛,让皇阿玛给太子殿下一个公道!”   瓜尔佳氏回过神来,她红着眼眶,愤恨不已地咬牙说道。   胤祉本想拦着她,但转念一想,这事要是有瓜尔佳氏帮忙,就更能够让老大无法翻身了。太子妃瓜尔佳氏和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是他们得知这事是“老大”密谋的,必定不会让老大好过。   想到这里。   胤祉便对瓜尔佳氏说道:“太子妃,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面见皇阿玛。此事定不能这样一了了之。”   “没错。”   太子妃重重点头。   胤礽在内室听着外头胤祉一番“唱念做打”,心里不禁冷笑。   闹吧,闹吧,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太子妃和胤祉带着梁九功去面见康熙。   留下了几个太监把毓秀宫上下都看了起来,李佳氏想跟着去的时候,却被太子妃冷冷扫了一眼,道:“本宫不在毓秀宫的时候,还得劳烦侧妃看好毓秀宫上下的人,侧妃就不必跑这一遭了。”   李佳氏心有不甘,可是这正妃和侧妃虽只差一个字,却是天壤之别。   她不得不低着头应了声是。   等胤祉和太子妃等人一离开。   毓秀宫的妾侍、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个都互相看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面露忧色,还有的宫女吓得忍不住暗暗啜泣。   毓秀宫发现那种东西,即便不是他/她们动的手脚,可是万岁爷怪罪的时候可不会仅仅怪罪那个动了手脚的人,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同样难逃重罚。   卞传艮早已吓得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贝勒今日来,竟然会搜到那样要命的东西。   “这东西?”   康熙瞧见稻草人的时候,瞳孔不由得一缩,他站起身来,拿起那稻草人,翻了过来,那稻草人后头就贴着一张黄纸,上头写着胤礽的生辰八字。   “这东西,怎么会在保成的毓秀宫?”   “皇阿玛,事情显然很清楚,”   胤祉低着头,压着兴奋:“二哥的毓秀宫多了这个东西,二哥就昏迷不醒,除了有人设局要害二哥以外,再无其他的可能。而藏这东西的地方乃是在二哥休息的屋子里的铜炉内,除了毓秀宫伺候的人以外,其他宫里的人根本不可能能够把东西藏到那个地方。”   “皇阿玛,三贝勒说得对,”瓜尔佳氏屈膝跪下,“此事必定是毓秀宫里的人所为,儿媳无能,竟让太子出了这种事。但皇阿玛,太子何辜?请皇阿玛彻查此事,还太子一个公道!”   “皇阿玛,儿臣所想与太子妃相同。此事务必彻查,否则的话,那幕后黑手得逞一次,就能再得逞第二次,若是有朝一日,他对皇阿玛……”   胤祉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闭上嘴巴,低下头去。   但他话语里头的意思,众人都很清楚。   那个人能对太子下手,就能够对万岁爷下手。   梁九功也是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三贝勒所言极是,请陛下彻查此事!”   康熙的呼吸粗重,他捏着手中的稻草人,力度大到指节都发白了。   “传令下去!……”   胤祉低垂着的眼睑下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哒哒哒——”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   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却引得廉郡王府门口守门的门子不禁皱了皱眉,他们这地方住着的除了他们廉郡王以外,就是一个闲散郡王。   平日里这地方静悄悄的,这会子快要到戌时了,是哪些不长眼的过来这边扰人清静。   正当门子们一个个心怀愤懑的时候。   只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从街道那边纵马过来。   太监?   门子们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站起身来。   那数个太监在门口停下,翻身下了马,身手利落矫捷。   竟是来他们府上的?   几个门子连忙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还有的门子早已经进府里通报。   胤禩正歪靠在榻上,看着安宁在烛火下绣着给小孩子穿的小衣裳。   这些日子,安宁闲来无事,便学着女工,如今倒是能够绣得有几分像样了。   一条小鱼跃出水面的图案三五针后便成了形。   胤禩唇角含着笑,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候。   偏偏,这时候,有人来打碎了这静谧的时候。   “张嬷嬷,你出去瞧瞧,看看是什么事?”安宁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对着旁边的张嬷嬷说道。   “不必了。我去就行了。”   胤禩心里突地一跳,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安宁心里一慌,下意识地看向胤禩。   胤禩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了句不必担心,便起身,往外走去。   安宁坐在榻上,听得外头那门子慌慌忙忙的回话,和胤禩沉静的应答,她心里头在慌乱过后,却有种第二只靴子总算落地的踏实感。   “爷……”   胤禩正要和门子一起往外走去的时候,就听得身后传来安宁的声音。   他站住脚步,回头看去。   安宁挺着大肚子,由张嬷嬷和首阳搀扶着走了过来。   她手中握着一件松花绿披风,几步走到胤禩身旁,亲手给他系上披风,边低声道:“更深露重,爷要保重。”   她话语里的娟娟心意,让胤禩心里头不禁一暖。   胤禩握住了安宁的手,道:“福晋也要保重身子,”他压低嗓音道:“此事虽险但却不危,福晋不必替我担忧,好生照顾自己,爷必定很快归来。”   安宁点了点头。   目送着他和那门子离开。   “福晋,咱们且回去吧。”   张嬷嬷低声劝道,“爷是有福之人,出不了事的。”   安宁心知这种话不过是宽慰人心的话罢了,但此时听来,却叫她心里头松了口气。   她淡淡点头,“回吧。”   这一整夜。   京城里几乎被那马蹄声惊碎了一城的寂静。   无论是直郡王、雍郡王,还是五贝勒、七贝勒、廉郡王,这一个个进了宫里头,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府上的那些福晋、侧福晋们难免就坐不住了,纷纷派了人去娘家问话并报信。   这些个福晋、侧福晋可没有几个是身世不显的。   尤其是七贝勒那边,康熙为了弥补这个天生残缺的儿子,更是给他指了好几个身家显赫的福晋、侧福晋。   家家户户收到消息,都吓了一跳,再四处一问,发现不止是一个皇子被传入宫里,而是所有出宫建府的皇子的时候,就更加心慌了。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万岁爷才会在这三更半夜、宵禁的时候还让儿子们都进宫去?   众人越是猜不透,就越发觉得坐不住了。   “不行。”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阿玛科尔坤坐不住了,这阵仗,分明是宫里头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他再怎么着,也不能干坐着等消息。   科尔坤召来一个心腹,道:“你拿了我的牌子,骑马去索额图府前偷偷盯着,看看索额图到底有什么动静。”   “是。”心腹领命而去。   科尔坤握着拳头,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不信索额图那个老狐狸会对宫里头发生的事一点儿不知,索额图前不久称病在家养着,今夜宫里头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这其中要是没有关系,他科尔坤,这个尚书就可以不必做了! 第八十八章   就在宫外众人提心吊胆的时候。   宫里头, 被命在乾清宫偏殿呆着的几个皇子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排各三张椅子按着顺序坐着直郡王等人。   伺候的宫女端上来热茶和点心,而此时诸位皇子们却没有心思去享用这些东西。   众人自打进宫后,就被梁九功请到偏殿里头来。   梁九功什么也没说, 只是道万岁爷让他们在这儿坐着就离开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着实让众人心里更加没底了。   胤祺往外头瞥了一眼。   只见外头轮值的侍卫动也不动地把守着门口。   这阵仗,不像是老爷子深夜想见儿子了,倒像是看押罪犯。   胤祺心里头被这浮出的念头吓得一跳。   他垂下眼睑,捧起一盏茶, 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   几个皇子默不作声。   最后还是性子最毛躁的七贝勒胤祐着急地开口打破了寂静,“三哥,方才您是最先来的, 可知道皇阿玛叫我们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胤禔和胤禩二人心里暗道,怕不是胤祉最先来的, 而是他早就来了。   胤祉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的眼神在兄弟们身上扫了一圈,而后道:“我不能说。”   胤禛、胤祺、胤祐三人心头一跳。   是不能说,而不是不知道?   难道这回还真发生了大事不成?   “三哥, 我们兄弟都在这里, 有什么不能说的?”胤禛眼神落在胤祉身上,扯了扯唇角,说道。   “是啊, 三哥, 我们兄弟之间,难不成还有不能说的事?”胤祐忙是说道。   胤禔捧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雨前龙井后, 才说道:“行了,老三, 你就不要故弄玄虚了,该说就说,不说的话就闭上嘴巴,别在这里搞得人心惶惶的。”   胤祉眉眼中掠过一丝难堪的神色。   他抿了抿唇,道:“这事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太子的毓庆宫宫里发现了一个稻草人。”   砰——   胤祺捧着的茶盏应声碎成了碎片。   他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祉,然而像他这样失态的人,不在少数。   “不、不可能吧。”   胤祐捂着嘴巴,失声道。   胤禛在惊讶片刻后冷静了下来,他捧起茶盏,借着茶盏遮掩住自己的神色,心里头若有所思。   若是如此,那就怪不得老爷子让他们进宫来了。   老爷子怕是觉得这事肯定是他们这几个兄弟干的。   胤祐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可是太子的毓庆宫发现稻草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音落地,整个偏殿更加安静了。   胤祐的眼神在几个哥哥们身上逡巡了一遍。   恍惚间,他像是猜到了什么,颤抖着牙齿,安静地坐了下去。   这下子。   谁都猜到了,老爷子让他们进宫来的原因是什么了。   老爷子这是要来个瓮中捉鳖啊!   要是查出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动的手脚,怕是要当场就把人拿下了!   一时间。   偏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得到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后,胤祐干巴巴地说道:“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呢,毓庆宫出事,未必是我们动的手。”   众人脸色各异,互相瞧了一眼,对彼此都存在着怀疑。   这事说到底,不是他们几个人中的一个做的,也和他们这几个阿哥身后的势力有关系。   老九、老十那些弟弟都还没有爵位,甚至还没有出宫建府。   这个时候,对太子动手,那岂不是跟替他人做嫁衣裳没区别,只怕就是老十,都未必会这么傻。   想是这么想。   众人还是点头道,“七弟/哥说得对。”   至于他们心里头信不信,那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说罢这句话,偏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蜡烛被风吹动时候发出来的爆裂声外,就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而毓庆宫此时,却热闹得叫人心惊。   一个个太监、宫女被拉了下去询问。   太子妃和李佳氏等人默不作声地坐在暖阁里,但是众人此时的心却跳得飞快。   没过多久。   梁九功就“发现”了那个动了手脚的小太监,他命了人去给太子妃等人传话。   太子妃听到小太监的名字的时候,瞳孔收缩,卞传艮更是吓得两腿一软,太子妃道:“那是这几年才调过来伺候的小太监,平日里负责给太子穿衣,原来竟然是他!”   太子妃看向卞传艮,道:“卞公公,太子那边的太监都归你管,你跟他走一趟,去帮帮梁公公吧。”   “是!”   卞传艮忙应了一声,感激地看了太子妃一眼,跟着小太监去见梁九功。   今日这事,虽不是他做的手脚,可他身为总管太监,底下人做了错事,他也得负责任,现在去走一趟帮个忙,指不定回头罚的时候没那么重。   卞传艮带着满心的担忧去了。   等到的时候,才刚走到门口,就闻到里头一股子血腥味儿。   卞传艮不慌不忙地敲了敲门后进去。   他一进屋,就瞧见那个平日里细皮白肤的小太监被吊了起来,浑身上下几乎都被血给浸透了,那小太监的气息也是悬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断气似的。   梁九功冲卞传艮点了下头,对手拿着鞭子的太监说道:“小林子,你且别打,喂他一片人参片,别让他给死了。”   “是,梁爷爷。”那小林子乖顺地应道,把鞭子在桌子上搁下,取了一片人参片,走到小太监身旁,硬是把人参片给塞了进去。   这人参片,可是吊命的好东西。   平日里,但凡是孕妇难产,还是老人寿命将近,用这上好的人参片都能吊着一口气。   可这会儿时候,这能救人命的好东西,却被拿来折磨人。   卞传艮对这场面是见怪不怪。   这小太监要是搁在他手里,下场只能比现在更加惨!   这小太监动了手脚,害得可不是他一个人,上上下下少说牵连上百人,宫里头那些和他素来交好的太监、宫女们都难逃一劫,其他人也未必能脱离得了惩罚。   那小太监被硬塞了人参片,气息又恢复了过来。   梁九功冲那小林子点了下头。   小林子立即会意,拿着鞭子,抽了个破空声。   “慢着。”卞传艮笑着出声打断了小林子的动作,他对一脸疑惑的梁九功说道:“梁公公,这玩意嘴巴太硬,您累了这么久,不如我来露一手功夫,好叫您瞧瞧,如何?”   搁在往日的时候,卞传艮和梁九功是同辈相称,梁九功是万岁爷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不假,可他因为太子的缘故,也在万岁爷跟前有些颜面,故而卞传艮和梁九功在宫里头有并驾齐驱的趋势。   但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卞传艮何等人物,哪里不知道伏低做小的道理?   梁九功听得这声“您”,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笑容,这老小子也有今天。   他冲着小林子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道:“那咱家今儿个就托你的福,见识一下。”   卞传艮带着笑,吩咐了人去取了匕首来。   过了一会儿。   那梁九功和小林子两人脸色就青了。   卞传艮一手“凌迟”的功夫着实地道。   他动手没多久,那小太监就受不住,供了出来了。   听到幕后那人名讳的时候。   卞传艮和梁九功等人脸色就是一变。   “去叫太医来,把这玩意的命吊着,别让他死了。”   梁九功露出凝重的神色来,吩咐小林子说道。   他看向一脸怒色的卞传艮,心里头转了转,这回太子爷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日后万岁爷说不定会找补一二,这老小子还是卖他一些面子。   “卞公公,既然咱们已经问出话来,不如一起去面见万岁爷。”   卞传艮楞了一下,而后喜出望外,面上对梁九功露出几分感激,连忙道:“多谢梁公公。”   “谢什么,能问出话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不比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卞传艮,梁九功可以说是对这件事了若指掌,他知道这回卞传艮出不了什么问题,这会子雪中送炭,总比以后锦上添花来得强。   然而,卞传艮对此是毫无所知。   他满怀感激,还特地走在梁九功身后,跟着他去给康熙道结果。   宗人府府丞坐在乾清宫西暖阁的一把凳子上。   深夜被传入宫里,府丞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可康熙见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赐了他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这府丞更是险些吓死,坐在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满脑子都在揣测万岁爷让他进宫来到底什么原因。   是御史告了他的状,还是他收受几个皇子的贿赂的事情暴露了?   就在府丞越想心越慌乱的时候。   梁九功带着卞传艮进来了,二人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但是身上的肃杀气息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奴才叩见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   梁九功和卞传艮二人屈膝跪下,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起磕吧。”   康熙摆手,“问出什么话来了?”   府丞听到这话,吓得心都停了,正要跪下认罪的时候,就听到梁九功说道:“回万岁爷的话,那小太监招供了,说是直郡王指使的。” 第八十九章   那宗人府府丞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安然无恙地落了地。   他心里头虽然依旧慌乱, 但总归是松了口气,无论大阿哥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自己的事被发现, 那就没关系。   “果真是那逆子!”   康熙愤怒地捶了下桌子, 震得桌子上的茶盏都翻倒了过来。   “陛下息怒!”   梁九功和卞传艮、府丞三人慌忙跪下。   府丞心里转动着念头,甭管这次的事情究竟到底是什么事,如今这种时候,还是该说些话来表示一下。   他低着头, 恭敬地说道:“陛下,直郡王做错了事,您该罚罚, 该教训就教训, 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您的身体可是关乎天下黎民百姓。”   “你知道那逆子做了什么事吗?”   康熙却丝毫没有被府令的话安慰道,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逆子用了魇镇压胜术, 害了太子,这次若不是老三来告发,朕怕是要被蒙在鼓里了。”   什么?   竟然是和太子昏迷那件事有关系?   府丞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任凭他怎么老谋深算, 也想不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谋害储君,钱三锡,你说, 这是什么罪名!”   康熙大怒说道。   钱三锡此时只后悔自己刚才话说的太快, 如今竟想不到办法来弥补一二。   好在康熙似乎并没有打算听他的话。   他沉着脸,在榻上坐了下来,对梁九功说道:“梁九功, 你陪钱大人走一趟,去把那逆子给朕抓起来, 押送宗人府!”   “是。”   梁九功忙应了下来。   钱三锡也慌忙跟着退下。   养心殿偏殿内。   几个阿哥们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不少人手中的茶盏都放凉了,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去享用这难得的好茶。   “哒哒哒……”   外头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胤祐下意识地往门外看去,瞧见一行人正朝这里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不知怎地,他的心头就是一跳,虽知道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恐惧来。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知道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可是保不齐他这些兄弟里有人对他下了黑手,诬陷构害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胤祐脸色发白的时候。   钱三锡和梁九功带着数来个侍卫走了过来。   他一进来,众人就认出了他来了——宗人府府丞钱三锡!   众人的心头不禁一紧,喉咙都有些干涩了。   而胤祉心里却是不禁流露出了喜意来。   “直郡王,劳烦您和我们走一趟吧。”   一进来,钱三锡就直奔主题,对着胤禔说道。   胤禔面色发黑,他猛地站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直郡王何必给我们找麻烦,这事是万岁爷的意思,我们是奉了万岁爷的命令前来,还请直郡王配合。”钱三锡对着胤禔,态度不敢太硬,但也怕他脾气上来,闹出麻烦来,便抬了康熙的名头出来。   胤禔瞪大了双眼。   “这是诬蔑!本王从未害过太子!”   他说着,就挥动着拳头走上前来。   似乎是想要狠狠地揍那个胡言乱语陷害他的人!   侍卫们锵地一声拔刀出鞘。   刀光森寒,在烛火下倒映出众人此时的神色。   “直郡王,这事尚未查清楚,您不如好生配合我们,想来以万岁爷的贤明,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钱三锡怕的就是胤禔乱来,连忙好声安抚。   只觉要是抢了刀砍了他的脑袋,那他死了也是白死。   其他阿哥们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了过来。   胤祉开口劝道:“是啊,大哥,皇阿玛不过是让钱大人带您走罢了,您若是反抗,恐怕落在眼里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哥您要是没有做害了太子的事,那何不如跟钱大人走一趟呢?也好还您一个清白。”   “是啊,大哥,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别人诬陷您的。”   胤禛也出声劝说。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上前来拉住胤禔的手,有的挡在他和那些侍卫之间,分明是不怀好意,却都一个个说得简直能感动人心。   胤禔握了握拳头,他看着兄弟们,咬牙松开了手,“好,本王就跟你走一趟!本王倒要看看,我没做的事情,到底是谁栽赃在我头上!”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在几个兄弟们的脸色扫了一遍,似乎要把那几个兄弟的表情都记在脑海里。   钱三锡松了口气。   他朝几个侍卫使了个眼神,那几个侍卫立即上前,以枷锁烤住了胤禔的双手。   几个侍卫还想拉着胤禔走。   却被胤禔一下子甩了开去。   “本王自己会走!”   侍卫们看向钱三锡,钱三锡连忙冲他们使了个眼神,让他们退到一边去。   目送着钱三锡把胤禔带走。   几个阿哥们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胤祉看向梁九功,问道:“梁公公,现如今既然查出是‘大哥’所为,那我们可否可以离去了?”   梁九功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   他露出一个笑容,“这就对不住了。三贝勒,万岁爷说了,这事在查清楚之前,您几位都得在宫里头住下,伺候您的宫女太监也都安排好了,您几位,就在这里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底下的人去做就是了。不过,这宫门暂时之间还不能离开。”   “原来如此,多谢公公。”   胤祉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对梁九功道了谢。   “不敢当,不敢当。”   梁九功忙道,他又说道:“万岁爷那边还有事要咱家去做,咱家就先告辞了。”   众人点了下头。   等梁九功离开后,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胤祐长吐出一口气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他刚才那会子绷紧了神经,这下松懈下来就觉得口有些渴了,胤祐拿起茶盏,牛嚼牡丹似的咕咚咚灌了好几口茶后,才囔囔说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大哥。”   “七弟,现在事情还没彻底查清,不好妄下定论。”   胤祺斥责他道。   胤祐脸色变了变。   他似乎想顶嘴,但转眸一看,几个兄弟都没有多说什么,尤其是老四和老八,都紧闭着嘴巴,胤祐心里头一机灵,老五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老大就算被抓了,在老爷子判他罪行之前,谁也不能说太子的事肯定就是他干的。   现在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回头老大真要是无辜的,被放出来得知了,以老大的性格,还能够饶得了他?   胤祐抿了抿唇,哼了一声,低下头去。   胤祉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捧起茶盏来,遮掩住自己眼中的得意,老五真是想多了,老大根本没机会被放出来的,宗人府好进可不好出。   该收买的人,他都已经收买了,无论是巴汉格隆还是何安,都已经被他安排好了。   接下来的事,就算他深处皇宫之中,该进行的事,绰尔济也会让事情按照计划进行。   而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老大倒下。   他身后的势力便如同树倒猢狲散一般,要么受牵连,要么明哲保身。   到那时候,就是他壮大自己势力的时候了。   一想到这里。   胤祉就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毫无察觉自己的神色已经落入了胤禛眼中。   胤禛若有所思,正欲低头思索,却察觉到了老八的视线,他抬起头,和胤禩对视了一眼,两人对视不到一秒,就若无其事地错开了视线。   胤禩摩挲着自己手头上的扳指。   老四果然不是吃素的。   要是说他没有察觉到什么,胤禩怎么也不会信。   别的人他不看,却只留意老三,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不过,不管老四到底知道多少,现在这个局已经成了,无论任何人,都破坏不了这个局的发展。   翌日。   卯时时分。   安宁睡了一夜,起来的时候发觉外头似乎有声响,她掀开被子,抬高声道:“嬷嬷。”   许嬷嬷带着几个大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安宁边由着她们伺候,边问道:“刚才,你们在外头说着什么话呢?”   她这阵怀孕的时候,外间都由嬷嬷和两个丫鬟伺候着,就怕安宁夜里有什么需要,找不到人使唤。安宁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许嬷嬷和两个丫鬟都安静得让她忘了她们的存在,安宁便也由着许嬷嬷安排。   像今日这样,在外间说话吵醒她的事,可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福晋,直郡王府被封了起来,听说直郡王昨夜三更半夜被下到了宗人府里去了。”   许嬷嬷低声说道。   安宁听到这话,心里头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一环节,胤禩早已和她说过,如今既然发生了,可见计划是顺利进行了。   “原来出来这样的事,许嬷嬷,你传话下去,打从今儿起,下头的小厮丫鬟婆子不得随意出府,要是有需要去外头采买的,一律都得来回过我才行。”   安宁很快就回过神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府上的事。   “另外,咱们府上的后门给锁起来,不准出入,前门暂时也关上,要是有人来递帖子,一律不见。”   “是!”   许嬷嬷利落地应了一声。 第九十章   许嬷嬷这边按照安宁的吩咐将整个廉郡王府都管了起来, 底下的人也都知道如今情况不同,一个个都缩起脖子来,不敢惹是生非。   而其他府衙上的其他可没有像廉郡王府这样的好。   尤其是直郡王府上。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得知直郡王被下到宗人府的时候, 一口气没上来, 直接昏了过去。   好在身旁伺候的嬷嬷、丫鬟都机灵,边命人去传太医来,边把福晋安置在屋子里。   有些妾侍还想趁机作乱,但大福晋昏倒了, 她手下的嬷嬷、丫鬟们却都不是吃素的,那些人一有小动作,就被嬷嬷们命人给关了起来。   “福晋、福晋……”   一个面带急色的嬷嬷担忧地看着大福晋, 她手中拿着一瓶药, 显然刚刚给大福晋用过了药了。   大福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来,她的眼睛在左右环绕的嬷嬷们和丫鬟们的脸色扫过, 蓦地她像是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猛地从床上直起身来,“王爷!”   “福晋!”那嬷嬷见得她醒了过来, 心里松了口气, 连忙按着她的肩膀,道:“王爷如今虽然被下到宗人府,可是事情究竟怎么样, 还尚未查清楚。您如今可不能乱了阵脚, 否则的话,我们直郡王府上上下下和王爷可怎么办?”   那嬷嬷深知大福晋昏迷的缘由,她怕大福晋一蹶不振, 那直郡王府可就真的要乱了,故而就抬出了直郡王来说服大福晋。   大福晋听得她的话, 果然镇定了下来。   她扶着那嬷嬷,站起身来,苍白着脸,“嬷嬷说得对,现在这个时候,我更要冷静下来。你带着我的口信,去问阿玛。阿玛是尚书,这事只有托了他才能把消息打听全了。”   “福晋,可是现在外头有官兵把守着。”   一个大丫鬟怯生生地说道。   那大福晋眼神中掠过一丝寒意。   “只是官兵把守罢了,倘若我得了病,需得药材来救命,难道他们还敢不放人去拿药吗?”   大福晋心里这会儿可谓是急中生智。   的确,即便是直郡王真的犯了事,她身为直郡王妃,以老爷子的性子,未必会牵连到她头上来,何况,宫里头也未听闻惠妃娘娘出了事。   大福晋果然押对了。   那些把守的官兵并不敢拦着人去取药。   毕竟,万岁爷的话只是让他们看守着直郡王府,不让人随意出入,这话要琢磨,那可是能琢磨出不少意思来。   如今直郡王的罪名都还没定呢,要是这会子拦着人不去拿药,直郡王妃有什么好歹,日后上头怪罪下来,还不是他们的错。   ……   直郡王府这边乱糟糟的一团。   另一边,雍郡王府上下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家人一夜没回来,宫里头的意思似乎还有让他们住到事情解决之前才能离开的意思,后院的侧福晋和格格们一个个跟没了主心骨似的,一下子乱了阵脚。   好在乌喇那拉氏到底手段老道,拿了侧福晋杀鸡儆猴,罚她在院子跪下之后,其他人就冷静了下来了。   “这阵子都给我老实些!”   乌喇那拉氏气势十足地说道,她的眼神从地下站着的侧福晋和格格们身上扫过,“我知晓你们这些人平日多和娘家有联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从今日起,要是你们还敢和娘家联系,但凡发现一个,我决不会姑息,等爷回来,一概发落!”   “是!”   侧福晋和格格们打了个哆嗦,连忙应了一声。   宫外人人自危。   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谣言越传越多,众人心里头都打着鼓。   等上完早朝的官员回来后,整个京城一下子仿佛被扯入了一团漩涡之中。   大福晋阿玛科尔坤是铁青着脸回到府上。   他一回到府上,就有丫鬟前来回话,说直郡王府的徐嬷嬷来了。   科尔坤听到直郡王府这四个字,脸色越发难看。   却还是去了后院,见了徐嬷嬷。   “给老爷请安。”   一进福晋的屋子,所有人就起了身给科尔坤请安。   科尔坤摆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   科尔坤福晋正要开口,却被科尔坤打断了话,他沙哑着嗓子,道:“徐嬷嬷,是玉容派你来的?”   “是,老爷。”   徐嬷嬷忙道,“现在直郡王府都被官兵包围了,奴婢是借着到老爷府上取药的理由才能够出来。老爷,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出了什么事?”   科尔坤眉头跳了跳,他握紧拳头,喘着粗气,“直郡王好糊涂,他竟然用魇镇压胜术来害太子,如今人赃并获,怕是难以翻身!”   魇镇厌胜术?!   徐嬷嬷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屋子里上下所有人的脸色也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你回去告诉玉容,这些日子先不要轻举妄动,今日朝廷上,万岁爷痛骂了直郡王,连着我们这些直郡王这边的人,也都跟着受到牵连,目前来看,凶多吉少。”科尔坤一说到这里,就不由得伸出手按了按眉心,“但,事情尚未有定论,就还有转机,叫她一切保重,不要自乱阵脚。”   那徐嬷嬷到底是个老人,这会子听到这样震惊人心的事,还能冷静地把科尔坤说的话一一记了下来。   她心里也知道科尔坤这话是安抚她们福晋罢了,人赃并获了,直郡王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以万岁爷对太子的爱惜,直郡王这次怕是难逃一死。   和徐嬷嬷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绰尔济在早朝上知道了消息,回去之后就召集了三贝勒这边的人。   他在书房里兴奋地背着手踱步说道:“现在,事情都按照三贝勒的意思进行。但是,为了防止万一,明日的话,我们务必要加一把火,让直郡王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对董鄂鹏春说道:“都统大人,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你放心。”鹏春也难掩激动的神色。   他道:“何安和巴汉格隆二人已经被我接入府中,明日早朝,我会带他们两人上朝廷去指证直郡王。到时候,即便是万岁爷对直郡王心存怜惜,也定然不会绕过敢以魇镇术犯上的直郡王。”   “没错。”   绰尔济点了点头,“再加上太子一直昏迷不醒,就算是惠妃娘娘求情,也无济于事。到时候,这压在三贝勒头上的两座大山被掀翻,三贝勒大有可为。”   “是,不过有一件事,本官还有些犹豫。”   鹏春摸着胡须,迟疑着说道,“咱们为何不借此机会,把廉郡王也拉下马呢。他现在,在朝廷大臣中口碑不错,在百姓之中也有名望,倘若不借此机会拉他下马,日后怕是要成为三贝勒的心腹大患。”   “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绰尔济面色沉重,他定了定神,摇了摇头,“只是现在不是对付廉郡王的最佳时机,咱们现在要做的是集中所有力量对付直郡王,要是把廉郡王也一起拉下马,只怕会露出破绽,因此,倒不如只对付直郡王来得好。”   鹏春了然了。   比起能够钉死的直郡王,廉郡王的变数太大了。   要是廉郡王为了自保清白,奋力反击,说不定会找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东西来。   “我明白了。”   鹏春点头道,“明日我会按照原计划行事,至于廉郡王,就等日后有机会再对付便是了。”   “八弟。”   胤禛叫醒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胤禩,他面带笑容,在胤禩身旁坐下。   “是四哥啊。”   胤禩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昨夜一晚上没合眼,刚才一坐下就睡意袭来,没忍住就睡着了。   “是我惊扰了八弟好眠了。”   胤禛笑着说道,“要我说,我们这些人里头还是八弟最冷静,这会子也能睡得着。”   胤禩眼皮一抬,听得出他话里头大有深意,扯了扯唇角笑了笑,“四哥真是说笑了,什么冷静啊,我啊,只不过是觉得现在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与其空焦虑,不如好好休息。当然,这是我这种庸人的想法了。四哥您这种聪明人,恐怕和我的想法是不同的。”   “我哪里算得上是聪明人。”   胤禛拍了拍胤禩的肩膀,“真要说聪明,最‘聪明’的该是三哥了。”   他说着,眼神朝盘腿坐在榻上的胤祉瞥了一眼。   胤祉面前放着一本棋谱。   他双眼定定地落在那棋谱上,却隔了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至于到底是在看棋谱,还是在出神,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胤禩心头一动。   老四是猜出什么来了吧?   胤禩面上不动声色,笑嘻嘻地说道:“那倒是。打从上书房的时候开始,三哥的棋力在我们这些兄弟里就是数一数二,连太子都输给他好些次呢。”   “是啊,”胤禛感慨地点头,他捧起茶盏来,吹了吹茶水,悠悠地说道:“只不过,素来聪明总被聪明误,八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胤禩唇角挑起,“四哥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了。”   老四果然不是吃素的。 第九十一章   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胤禛笑了笑,搁下一口都没喝的茶盏,“难得这会儿能清闲片刻, 我去取本楞严经来读读, 就不打扰八弟的清净了。”   “四哥自便便是。”胤禩笑笑答道。   等胤禛走开之后,胤禩脸上难得掠过一丝凝重的神色。   他摩挲着扳指。   看来,以后对四哥要更加谨慎才行。   ……   翌日早朝。   朝廷大臣们上朝后瞧见站在早已到了乾清门的诸位阿哥们,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很快都把自己的神色掩饰好。   没了胤禔和胤礽, 胤祉自然列在队列前头。   他低垂着头,眼眸里掠过一丝得意。   “啪啪啪——”   几声鞭哨破空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众人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康熙龙行虎步地走到龙椅上, 从容坐下。   他扬了扬手,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从容起身。   只听得上头传来康熙疲惫的声音,“诸位卿家今日可有要事启奏?”   绰尔济和鹏春交换了个眼神。   鹏春会意, 他站出列来,朗声道:   “回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是鹏春啊, 你有什么事?”   康熙按了按眉心, 说道。   “回陛下的话,昨日微臣回府,碰到了件奇事。”   鹏春低着头, 恭顺地说道。   “这倒是奇了。”   康熙笑了一声, 那笑声中似乎还带着什么别的意味,但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多少人发觉康熙的神色不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听鹏春的稀奇事。   “在早朝上说你自己的事做什么?莫非是碰到有什么人拦轿喊冤不成?”   “陛下圣明,虽不是拦轿喊冤, 却也不迟了。”   鹏春道:“微臣碰见的事,却是个太监在追杀一个喇嘛,那喇嘛仓促之间,扑到了微臣府邸来,恰好被微臣瞧见,让人救下了他,并且还将那太监抓了起来。陛下,这太监、喇嘛不少见,可是太监追杀喇嘛,却是世所罕见啊。”   不少人听得眉头跟着跳了跳。   这鹏春这番话可大有内涵啊。   “这还真是奇了。”   康熙直起身,一双深沉的眸子暗光闪烁,“这样稀奇的事,怎么就让你给碰见了?”   鹏春笑了笑,“微臣也纳闷呢。可世事偏就那么凑巧。”   凑巧?   不少人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哪里是什么凑巧?   这分明是安排好了的,天下巧合的事多了去了,可这事怎么可能这么刚好?   但众人是看破不说破,只是等着作壁上观。   这直郡王魇镇太子的事,现在都还没摸清楚呢,他们这些人静怎么可能轻易趟下浑水?   “那你说说,那太监为什么追杀那喇嘛?”   康熙唇角掠过一丝讥讽,问道。   鹏春等得就是康熙的这句话。   他道:“万岁爷,昨夜微臣就审问了太监和喇嘛,发现那太监竟然是直郡王府上的人,而那喇嘛也似乎和直郡王有过交情。”   他说到这里,就闭上嘴巴,似乎是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下去了。   康熙眯着眼睛,“鹏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不快把事情说清楚!”   “是,万岁爷!”鹏春慌忙跪在地上,他颤抖着声音,“那喇嘛说了,那太监之所以要害他,是怕他抖落出直郡王买通他魇镇太子的事,所以才想杀人灭口。那、那太监,也供认不讳。”   “哗——”   四周大臣们不禁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瞧出了其他人眼中的震惊。   “那太监和喇嘛何在?”   康熙砰地一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直起身来,问道。   “回陛下的话,那太监和喇嘛都在午门外,随时可传进殿前问话。”   鹏春心中大喜,连忙说道。   “去传他们进来。”   康熙说道。   他握紧了拳头,气息粗重,似乎是被气的不轻。   胤祉心中窃喜,面上却和其他人一样露出惊异的神色来。   太监和喇嘛都被押送进来。   那太监一露面,胤祐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不是大哥府上的何公公吗?”   阿哥们脸色各异。   有的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有的却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胤祺朝胤祐飞快地扫了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这何安是什么人,他们皇阿玛要知道,还不容易,他平白多说这么一句话,说不定就揽事上身了!   “老七,你出来。”   康熙说道。   胤祐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慢了半步,他走出来,“皇阿玛。”   “你认得这个太监?康熙追问道。   胤祐硬着头皮,尴尬地点了下头,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儿臣和兄弟们曾经去过大哥府上不少次,这个公公一直是在大哥身旁伺候的,而且还是大哥的心腹太监,是在阿哥所里就伺候大哥的。”   胤祐的这番话,让众人对鹏春的话信了三分。   倘若真要是直郡王干出魇镇太子的事,他必然会交给心腹来做,而何安身为他的心腹,在事发后,杀人灭口,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环环,一关关,着实让胤禩有几分佩服胤祉的心计。   能把事情算计得这样妥帖,胤祉着实是个可敬的对手。   只可惜,他算计得再精明,终究也是百密一疏,让胤禩目睹了巴汉格隆和他在一起的场面。   “陛下,直郡王魇镇太子之事证据确凿,不罚直郡王,日后恐怕此事必定会再次发生。恳请陛下重罚直郡王,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还黎民百姓一个公道。”   绰尔济屈膝跪下,连连磕头。   有了他带头,其他官员也都跟着跪下。   所有人口口声声都要康熙重罚直郡王,甚至言下之意还有要康熙鸠杀直郡王的意思。   “皇阿玛,如今人证物证俱都齐全,若是不罚大哥,恐怕难以让百姓信服,倘若世人都效仿大哥,毒害手足,那天下将大乱,国家将不安啊。”   胤祉也屈膝跪下,恳切地说道。   康熙眯着眼睛。   他坐了下来,眼神逡巡着底下众人的神色,此时此刻,有人满脸欢喜,有人满脸焦急,众生百态,在这个时候,一览无遗。   “本宫倒是不知道大哥何时魇镇了本宫。”   一把低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胤祉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先是一颤,而后飞快地转过头去看声源传来的地方。   等看到说话那人的面容时,胤祉的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他的瞳孔收缩,嘴唇颤抖:“太、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一脉的官员们见到太子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门口,都不禁惊呼出声。   “太子殿下,您没事了吗?”   有官员关怀地问道。   “本宫没事。”   胤礽冲着众人点了下头,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勾起唇角,“确切来说,本宫一直都没事,是不是,大哥?”   直郡王也迈步走到众人眼前。   看到本该呆在宗人府的直郡王安然无恙地站在太子身旁,不少人都惊得掉下手中的笏板。   “直、直郡王……”   科尔坤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事情显然不对劲。   现在这个时候,有些人已经察觉出事情的古怪了。   本该昏迷着的太子精神百倍地出现了。   而该被关在宗人府的直郡王也奇怪地出现在太子身旁。   这件事,很明显不像是他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看到我们两个出现,诸位大人似乎很是惊讶啊。”   太子胤礽笑着环视了众人,他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看来不少大臣估计都希望儿臣一睡不起的好呢。”   这话说得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脸色发白。   康熙敲了敲扶手。   “他们当然希望你一睡不起,这样一来,他们才好诬陷老大魇镇你,才好拥护某些歹毒心肠的人登上龙椅,你说,是不是啊,绰尔济,鹏春?”   绰尔济和鹏春二人身上都被冷汗打湿了。   整个人跟从池子里刚刚捞出来没有区别。   他们两个颤抖着身体,“皇上,微臣绝无此意!”   “你们没有这个意思,那是老三的意思了?”   康熙闷不吭声地丢下了一个惊雷般的消息。   “三哥?”   胤祺、胤祐等人满脸惊愕地看向站在他们前面的胤祉。   胤祉浑身发抖。   他颤抖着嘴唇,“皇阿玛,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儿臣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儿臣……”   胤祉迫不及地想要辩驳,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康熙。   却发现康熙正以一种冷漠得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他,胤祉仿佛像是一脚踏入了寒冬腊月的深潭,冰冷绝望恐惧将他包围了起来。   康熙敲了敲扶手。   他冷着声音道:“老三,你以为天下间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勾结妖鬙,借刀杀人,再来一招隔岸观火,朕原来还不知道你的兵书学得这么的好?”   康熙的一字字、一句句都仿佛重锤击碎了胤祉的理智。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皇阿玛什么都知道了。   “三弟,本宫待你一向不薄。”   胤礽盯着胤祉说道,“但本宫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害我,而且还是以这种巫蛊之术!”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重重地将盒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盒子里的稻草人滚了出来,“这是三弟你让人放在本宫毓秀宫里的东西。你还怕妖僧的巫术不起效用,用寒食散浸润那些稻草,即便本宫不死,也会因为那些稻草里的寒食散而疯疯癫癫,届时,你一样可以奏效。”   胤礽的话,让所有人后背窜起一股渗透人心的寒意。   那些不知情的人抬眼看向胤祉,眼神都充满了惊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素来表现得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三贝勒,竟然做得出这样狠辣的事情来。   恐怕连直郡王这种恨太子入骨的人,也未必会像他这样将太子算计死了。   “但你没想到,东西本宫早已掉包了。”   胤礽俯视着胤祉,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杀气,“你想要害本宫,本宫就让你如意。因为本宫想要看看我的好三弟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如今看来,三弟图谋不小。害了本宫,诬陷大哥,借着掀发大哥罪名上位,前头嫡长都没了,你便有利得多了。”   胤祉脸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被胤礽当着这么多人道破心里头的秘密,胤祉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么都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然而。   胤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三弟,你自诩聪明,可天下聪明人不只是你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上书房的时候,你就早该知道了。”   所有人在此时此刻都明白了。   什么太子昏迷、直郡王魇镇太子,都不过是康熙父子三人合起伙来演出来的一场戏罢了。   他们的图谋乃是请君入瓮,让三贝勒主动走入自己挖的坟墓当中。   那些在太子昏迷期间蹦跶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感到心惊胆战。   而三贝勒党更是一个个眼睛都直了,有些胆小的还吓得晕了过去。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梁九功取出事先准备的圣旨。   对于怎么发落胤祉和他的同党,康熙早已经拿了主意。   眼下,他已经不想看到这出闹剧演下去了。   “爱新觉罗.胤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残害手足,身为幼弟,毒害兄长……”   梁九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乾清门。   等听到自己被判处终身圈禁后,胤祉两眼瞪直了,他猛地站起身来,胤禔、胤礽等人连忙上前,想要拦着他发疯,却见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拉下去。”康熙不耐烦地说道。   几个侍卫上前来,把胤祉带了下去。   至于董鄂鹏春、绰尔济这些人,也都落得抄家斩首的罪刑。   一场维持了小半年的闹剧就在鲜血弥漫的秋日里结束了。   胤禩回到家里,安宁听到回报,连忙迎出去,等瞧见胤禩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顾不得当着这么多人,投入了胤禩的怀抱里。   曾几何时,她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嗤之以鼻。   现如今轮到自己,才发觉那一分一秒有多么难熬。   “爷受苦了。”   安宁摩挲着胤禩瘦削的脸颊,心疼地说道。   她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家爷养胖了一些,不过几日,就瘦了这么多。   “福晋才是真的受苦了。这些日子,孩子可有闹你?”   胤禩关切地问道。   他在宫里头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安宁和孩子,怕她忧虑过重,怕孩子不规矩,怕有人硬闯廉郡王府。   “没有。”   安宁点头笑道:“孩子们都很乖。”   “孩子们?”   胤禩一脸惊讶。   安宁笑着说道:“这是林太医前不久诊出来的,说是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呢。”   胤禩先是一愣,而后大喜,他看着安宁,有些手足无措。   “爷,您不如先去洗漱一下,咱们回头好好商量,这两个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安宁笑着对胤禩说道。   胤禩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要有两个孩子了! 第九十二章   康熙四十七年。   两个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小少年小跑着从马车上下来, 那两个小少年后头跟着四五个小厮,都着急忙慌地跟在后面,嘴里喊道:“大爷、大姑娘, 别跑了……”   然而。   那两个小少年却全然不顾身后那些吵闹的声音。   两个人径直跑进了后院里, 听得里头传来莺声燕语声,两个小少年立即眼睛一亮,小跑着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   安宁和杨思思等人正在打叶子牌, 她今日手气好,赢了不少金瓜子,见到两个小魔头进来, 安宁头就是一痛, 偏偏那两个小少年毫不体谅他们额娘的心思,歪缠了上来。   “额娘, 您今儿个赢了这么多金瓜子呢。”   眉中间有颗红痣的小少年笑嘻嘻地抱着安宁的手臂。   “是啊,额娘,您可真厉害。要我说, 十个阿玛都比不上一个额娘。”   那唇角有颗小痣的“小少年”殷勤地拍着马屁。   安宁虽知道这两个混世魔头虽然说的都是哄她的话, 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她斜了他们两人一眼,手里摸着叶子牌的动作没停,嘴巴上说道:“行了, 这些话可别说了, 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了。弘敏、柔玉你们两个不是说去找九叔和十叔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提到这事。   两个小少年脸上如出一辙地露出心虚的表情。   “额娘,我们在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今日是额娘的生辰,所以急忙赶回来陪额娘过生辰。额娘高不高兴?”柔玉抱着安宁的手笔, 撒娇弄痴,试图蒙混过关。   “我高兴是高兴, 可要是等会儿你们九叔、十叔找上门来算账,额娘就不高兴了。”   安宁拉长了语调说道。   两个小混世魔头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柔玉用胳膊肘撞了撞弘敏的手背,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开口。   弘敏对这个胞姐素来都很纵容。   当下虽然心虚,却还是道:“额娘,我和姐姐不小心把九叔、十叔养得蛐蛐给弄跑了。”   安宁摸着叶子牌的手顿时一顿。   那两只常胜将军?!   杨思思等人何等了解情况,当下搁下叶子牌,“福晋,我们先告辞了。”   安宁点了下头,等杨思思等人离开后。   她才啪地一声将叶子牌丢下,转过头对两个混世魔头说道:“你们弄跑了九叔、十叔的那两只常胜将军?”   “是。我、我们想看看那两只常胜将军在一起,谁会赢,谁知道,它们一出来就跑了。”   柔玉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额娘,您不要怪姐姐,是我不好,是我想看的。”   弘敏连忙护在柔玉跟前,涨红着小脸蛋说道。   看着两个和八爷眉眼有七分相似的小魔头。   安宁头一阵阵地疼,她们家爷虽然衣冠禽兽了一些,可好歹很省心啊,谁知道这两个小魔头的性子到底是跟了谁,一个个跟老九、老十小时候的性格有的拼。   无论是在宫里头,还是在廉郡王府,这两个小魔头都能闹得天翻地覆。   偏偏老爷子这些年性子虽越来越古怪,对这对小魔头却很是宠溺。   不但手把手教弘敏写字,还能陪着柔玉玩九连环。   闹得宫里头上上下下,连太子都对他们两个宠爱有加。   “你别帮着你姐姐说话。”   安宁道,“今儿个这事,你们两个都有责任。而且,弄跑了常胜将军,你们就这么跑回来,岂不是对不起你们九叔、十叔。”   “我、我们知道错了。”   柔玉听到安宁严肃的语气,一下就怂了。   “知道错了,那你们要怎么做?”   安宁丝毫没有心软,这两个孩子聪明是聪明,可因为平日里惯着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脾气很是有些骄纵,安宁可不想把他们培养成什么隆科多类的人物。   “我、我们会带银子去给九叔、十叔赔礼道歉。”   柔玉看了弘敏一眼,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   安宁道。   两个人立即反应了过来,红着脸去找丫鬟拿了银票,就要出门去赔礼道歉。   柔玉还让人找了两根荆条,一个人背着一根,俨然一副要去负荆请罪的样子。   两个小魔头才刚走到门口,就被他们阿玛和九叔、十叔撞了个正着。   “阿玛、九叔、十叔。”   小魔头们异口同声地问好。   胤禩看着自家儿子闺女这幅模样,不由得愣了愣。   胤禟却是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小东西,这背着荆条,是要去负荆请罪啊?这又是做了什么坏事?”   “九、九叔。”   弘敏和柔玉涨红着脸。   胤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倒霉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胤誐哈哈大笑,“行了,你们两个快把东西拿下来吧,无论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九叔都不会怪你们的。”   “真的吗?”   弘敏眼睛一亮,他又问道:“那十叔您呢?”   胤誐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第九十三章   以胤誐对这两个小家伙的了解, 哪里听不出来自个儿也遭殃了。   他深吸了口气,最后无奈地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又做了什么事了?”   “九叔、十叔,对不起, 我们两个不小心把你们的常胜将军给放跑了, 您拿这银票去重新买两只常胜将军,好不好?”   柔玉红着脸,怯生生地递出了一张银票来。   胤誐和胤禟二人哪里真会和柔玉和弘敏二人生气,胤禟伸出手, 弹了下弘敏的脑瓜崩,“行了,不过两只蛐蛐罢了, 算得了什么。你快带你姐去玩。”   “那怎么能行!”   胤禩皱着眉头盯着弘敏和柔玉, “他们两个闯下祸,老九, 你可别惯着他们,该怎么罚他们就怎么罚!”   “行了,八哥, 他们两个还是小孩子呢。”   胤誐虽然心疼蛐蛐, 但是在可爱的侄子、侄女面前,一只蛐蛐又算得了什么。他冲着弘敏和柔玉两个人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弘敏和柔玉害怕归害怕, 但还是懂规矩的。   两个小家伙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八哥, 这么着吧,弘敏和柔玉既然丢了蛐蛐,就罚他们两个带着人去挑两只好的蛐蛐回来, 你觉得呢?”   胤禟忙道。   “是啊,阿玛, 我们一定会给九叔、十叔挑到两只好的蛐蛐的。”   弘敏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胤禩这才勉强点了下头。   胤禟见他好像还要开口,忙拉着他的手,道:“八哥,我和老十今天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事情紧急,咱们别耽误了时间。”   他说着,拉着胤禩的袖子往书房走去。   胤誐忙冲着弘敏和柔玉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赶紧走。   弘敏和柔玉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下头,两个人带着小厮们出了府去了。   书房内。   胤禩、胤禟、胤誐三人落座。   等丫鬟们奉上茶退下后,胤禩冲着解文海点了下头,示意他去门外守着。   解文海会意退了下去,把门带上,把守着门。   “老九、老十,你们两个这次这么匆忙过来找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胤禩捧着莲花缠枝茶盏,看着胤禟和胤誐二人,问道。   “还能是什么事,”胤誐喝了口六安瓜片,抱怨地说道:“还不就是前几天太子那件事。”   数日之前。   在早朝上,内阁学士张廷玉一封奏折直接打碎了早朝的平静。   奏折当中,张廷玉状告太子纵容门人卖官鬻爵,坊间甚至传闻,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想买什么官就能当什么官。   这封奏折就好比一个地龙翻身,震得所有人都为之心神一紧。   当时,太子胤礽立即出列,自辩清白。   老爷子那时候却奇怪的没有按下这件事,也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表态,但,在众人看来,这已经是最清楚不过的表态了。   搁在十年前,但凡有个人敢说太子的不好,康熙都能直接发落了那人。   就算是明珠,也不得不避太子的风头。   可是,时移势迁。   这几年来,老爷子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怎么样啊。   即便毓秀宫那边试图表现得好似父慈子孝,一切如旧,可是几次的南巡、春闱秋狩,都足够让有心人发现老爷子对太子的疏远了。   “八哥,你说这件事,张廷玉真有证据吗?”   胤誐搁下茶盏,向前探了探身子。   胤禩摩挲着茶盏。   他眉头微微挑起,“张廷玉可不是个笨人,他这次没拿出证据来,未必是没有证据。依我看,他是在试探那位的态度。”他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   胤誐诧异地看向胤禩,“八哥说的怎么和九哥是一样的?”   胤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啊。”   “哪里就明摆着了。”   胤誐争辩道:“倘若张廷玉有证据,为什么不呈上奏折的时候一带附上,偏要藏着掖着呢?他要是把证据拿出来,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多事?”   “话不能这么说。”   胤禩摇摇头,否决了胤誐的话,“太子卖官鬻爵的事,从几年前就一直有人在传了,知道的人不少,可是,这几年来可没有把这事通到老爷子跟前去。你觉得那些人难道都是太子那边的人吗?无非是觉得即便说出来,老爷子也会护着太子罢了,可是现在不同,宫里头传出来个消息,前些日子老爷子生病的时候,听说太子偷偷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老爷子大发雷霆,直接将太子呵斥出去。”   这件事,在胤禩看来,就好比炮仗上的□□。   老爷子和太子这几年摩擦日渐增多,原本两人还能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来,可是,太子这次伸的手太长了,他竟然敢背着老爷子去看老爷子这些年的病情,这在老爷子看来,简直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他死的样子。   老爷子怎么可能能纵容他这样下去?   “那照这样看来,太子是要倒大霉了?”   胤誐眼神里露出喜色来,他摩拳擦掌地说道:“他要真是跟三哥一样进去了,那我可要好好庆祝一番!”   太子这些年,不知是受了胤祉的事情刺激,还是在储君位置坐太久坐不住了。   对底下的兄弟们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动则呵斥责骂,俨然一副“君王”模样。   胤誐和胤禟没少受他斥责,早已不耐烦他了。   “你想得真美。”   胤禟轻轻摇头,“一个卖官鬻爵的罪名,就想把太子终身圈禁,可没那么容易。”   “都卖官鬻爵了,还不够吗?”   胤誐咋舌,在他看来,这罪名要是摊在他头上,他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凉了。   “自然不够。”   胤禩摇头道,太子一脉的势力如今已经壮大强盛,索额图、托合齐这些个大臣们都是拥护太子的人,再加上太子妃、侧妃的娘家众多盘根错节的势力,太子俨然已经如日中天,一个卖官鬻爵,还不足以动摇太子的地位,顶多是让太子一脉的势力受些打击罢了。   更何况,胤禩十指交叉,神色若有所思。   这件事,还不足以让老爷子下定决心!   “那八哥,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插手?”   胤誐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他本来有心想下水,帮张廷玉一把,但是听到胤禩说这件事还不足以扳倒太子后,就迟疑了。   他很多事情都不如兄弟们敏感。   可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倘若这一件事并不能彻底按下太子,那出手只能是给自己引火上身。   “我们不必插手。”   胤禩摇头,“只需冷眼旁观便是了。这件事的重头戏还没上场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   胤誐和胤禟两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   翌日。   早朝,张廷玉果然没有让其他人失望。   他拿出了一本册子,上头写着买卖官位的价格和人名。   一个个人名清晰可见地列在上头。   张廷玉不疾不徐地念出每个人的名字,早朝上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太子胤礽握紧了拳头。   他的呼吸粗重,心里恼恨不已。   这张廷玉简直就是根搅屎棍,原本他还没把他放在眼里,谁知道这张廷玉竟然闷不吭声地咬了他一口!   最让他动怒的是,那册子上的内容是真的,而他却不知道张廷玉从哪里得到的这本册子!   “陛下,此本名册上四十五个人名,其中三十个乃是前科进士!这三十个前科进士以金银换取了进士之位,此种行为,不但触犯国法,还动摇我们大清的国本!倘若人人皆是以金银来谋取官职,那我们大清日后,岂有一个真正有能之臣?”   张廷玉跪在地上,他双手捧着册子,掷地有声地说道:“微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微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张廷玉的话音一出,其他朝廷大臣们也跟着纷纷跪倒在地。   胤禔也跪了下去。   他隐藏着眼里的欣喜,“皇阿玛,此事务必彻查,否则的话,天下读书人将如何看?十年寒窗苦读,竟不如万两银子,数十载辛苦付出,皆不如金银有用。既然如此,何不如把书抛下,去做买卖来得好!”   “放肆!”   康熙愤怒地拍了下扶手。   胤禔梗着脖子,跪在原地。   “儿臣知道儿臣所说的话不好听,可这是实话。皇阿玛,最近民间都在传唱一句话:苦读千百本书,不如家有千百两金。皇阿玛,此事若不彻查,则无法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胤礽气得手都在发抖。   好一个老大,果然贼心不死。   一有机会便想落井下石。   “皇阿玛,请彻查此事!”   有了胤禔带头,其他阿哥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乌央乌央跪了一地的人,唯有太子胤礽仍站在原地。   他眼神逡巡着众人,眼神中闪着仇恨的光芒,似乎要把这些人都记在脑海里,日后一一报复。   康熙看见他的神色。   心中一沉,他绷紧了脸,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一丝忏悔之心,反倒是想报复他的兄弟们,报复大臣们。   康熙嘴里发苦,他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来的时候,撂下一句让胤礽浑身发冷的话,“既然如此,张廷玉,你来彻查此事!”   “是!”   张廷玉连忙应道。 第九十四章   “如你所愿了吧。”   胤礽目送着康熙走后,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对胤禔说道。   胤禔冷笑一声,“太子这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此事非因我而起, 因在太子, 果也在太子,太子何必乱怪罪他人,倒不如早些想想办法如何应付张大人。”   他说着,眼神朝着张廷玉看去。   他这话没有半点儿虚假, 尽管这会儿估计不少人都以为张廷玉恐怕是他的人,他心里却很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 他根本没有插手过, 更不用说指使张廷玉了。   那,真正指使张廷玉的人会是谁呢?   是这些年羽翼渐丰的老四?   还是看似事事不关心, 但凡事却都好像瞒不过他的老八?   胤禔心中暗暗揣测,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神色来。   他甩了下袖子,对胤礽说道:“太子, 您好自为之吧。”   胤禔转身离去。   胤禩等人也前后脚跟着离开了。   “太子。”   胤禛走到胤礽身后, 低声唤道。   “老四,”太子绷着脸,一张俊脸上笼罩着寒霜, “张廷玉到底是谁的人, 查出来了吗?”   自打和康熙离了心以后,太子胤礽不是什么也没有干,他受了胤祉的教训, 不敢小瞧任何一个兄弟,但是这几年里, 他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不好做,只能选了胤禛帮忙。   就这个决定,他也是冷眼细细思量了许久才拿定的。   好在,这几年胤禛一直表现得像是十足的太子党,胤礽才敢放下心来。   这次,张廷玉的事情一出。   胤礽就让胤禛偷偷地去查了张廷玉背后的人。   他知道张廷玉背后肯定站着的是某个兄弟,否则,张廷玉出手的时机不会这么巧!   “太子。”   胤禛面露一丝无奈的神色。   “我命了人日夜盯着张廷玉府上的动静,可是,瞧不到他和哪些人接触过。我想,那人藏得那么深,估计一时半会儿难以查出来。如今,要紧的事,那本册子在张廷玉手上,他要把那些人抓来调查,不难。太子该先做好打算才是。”   胤礽咬了咬牙。   他哪里听不出来胤禛的意思。   胤禛的话是要他弃车保帅,这次卖官鬻爵牵扯到四十多个人,那四十多人动不得、杀不得,不但如此,他还得小心那些人别死了,否则的话,这件事就会彻底地栽赃在他头上。   那四十多个人迟早有人会开口,把事情供出来。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之前,挑选出一个替罪羊来顶罪。   而这替罪羊的人选,只有索额图最合适。   “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胤礽追问道,这么多年了,他对索额图不可能没有感情,而且,索额图牵扯太多,要是让索额图顶罪,他的势力受的打击不小。   “没有。”   胤禛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道:“二哥,我知晓您和索相关系匪浅,可您要想想,皇阿玛也未必容得下索相了。”   胤禛的话像是一道惊雷一般在胤礽的脑海里炸开。   他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乾清门跟前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胤礽抬腿往毓秀宫走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脑海里回荡着胤禛的话。   胤礽不蠢。   这些年来,康熙对着索额图,对着他的态度,他心里很清楚。   但或许是不愿意相信又或者是不愿意接受,他一直都只当做不知晓。   可,康熙却不会再容许他这样糊弄过去了。   这次张廷玉的案子,摆明了就是老爷子给了他两条路选择,要么让索额图顶罪,要么自己出来认罪。   胤礽在书房里思索了一整个下午。   临近黄昏的时候,他带着心腹何柱儿偷偷出了宫,谁也没告诉就去了索相府上。   早已密切关注索相府的几方势力得知后,都悄悄放下心来。   这事,乍看上去才刚刚开始,然而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康熙将密旨合上。   他啪地一声将密旨丢到了桌子上,“携手泣泪!朕倒不知道太子竟也是这等至情至性之人!”   梁九功打了个寒颤。   他心里清楚,太子又走错了一步,索相和太子关系匪浅,万岁爷这些年和太子闹得不愉快,不少事情,万岁爷都怪罪在了索相身上,认定是索相挑拨,才会使得他和太子父子离心。   这次,太子要是狠了心壮士断腕,说不定还能挽回几分颓势。   偏偏,他竟然是红着眼从索相府上离开的。   这可不是往老爷子心里捅刀子吗?   “梁九功,你去传个话,让张廷玉彻查此事!”   康熙这次本打算敲山震虎,吓唬吓唬太子,被今夜这事一闹,心性就上来了,索额图他本来还想留着,等日后让太子施恩于他,索额图本事太大了,太子若是登基,日后少不了受他掣肘,唯有这一擒一纵,才能让那老狐狸乖乖为太子所用。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索额图,留不得了。   “奴才遵旨!”   梁九功忙打了个千,应了一声。   索相府上。   索额图送走了太子,歪靠在榻上抽着烟杆,猩红的火点在烟泡里微微亮起,索额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一左一右坐在榻上,伺候着他们阿玛抽烟。   尽管他们满腹疑惑和焦急,这个时候都按耐着性子,他们都知道,在索额图抽完烟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说话的。   “咳咳。”   索额图将烟杆子在桌子边沿磕了磕。   格尔芬连忙伸出手,接过烟杆子。   阿尔吉善则趁机递上了一杯茶去。   索额图喝了一口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太子卸磨杀驴罢了。”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哪里能不担心这事。   刚才太子来的时候他们虽然没能听到太子和他们阿玛到底说了什么话,但是他们两个也能猜测出来一二。   不光他们两个,几乎所有太子党的官员都能猜得出来。   张廷玉奉了万岁爷的命令行事,手中又握着物证,事情查清楚,是早晚的事情。   “阿玛,您既然知道,那您还……”   阿尔吉善不及他的大哥格尔芬稳重,当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阿尔吉善,你不懂。”   索额图历经风雨,所见所想,岂是两个儿子能比得上的。   他漫不经心地抚着茶盖,淡淡说道:“这次对太子来说,未必是件祸事。”   “可是……”   阿尔吉善面露急色,他道:“现在外头都在传万岁爷有另立太子之心。”   “胡说八道!”   索额图直接呵斥道,“什么另立太子,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太子殿下简在帝心,怎么可能会被废了!今日这种话你万万不可再说,倘若说出去,别说太子,我也饶不了你。”   索额图的发怒让阿尔吉善满头冷汗。   他诺诺地称了声是。   格尔芬道:“阿玛,二弟也是无心的。不过,这事孩儿也有听闻,孩儿已经命人去查究竟是什么人在传这样的话了。”   “好。”索额图满意地看着格尔芬点了下头。   他道:“你们两个放心,这件事对我们、对太子,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万岁爷这是在给太子殿下铺路呢。”   “铺路?”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两人一脸不解。   索额图捻着胡须,道:“没错,这次的事情恐怕结果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顶多不过是被褫夺了官职,但等太子殿下登上九五之位后,我们家的荣华富贵才真正来了。”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两个人一下子明白了。   兄弟俩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轻松的眼神。   要真是如此,那他们可就能够放下心来了。   廉亲王府。   胤禩听着胡小四的回话,神色若有所思。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对胡小四点了下头,“你下去吧。”   “喳。”   胡小四领命退了下去。   胤禩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他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望着黑暗的苍穹,唇角翘起。   索额图、太子二人这次恐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翌日早朝。   索额图当着朝廷大臣众人的面,取下头上顶戴。   他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自陈罪名。   索相爷的这一举动吓到了不少人。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猜得到索相爷和太子能有如此气魄,壮士断腕。   胤禔铁青着脸,留着胡须的嘴角绷紧,身上的气息瘆人。   而胤祐等人则面露惊讶的神色,眼神不断地在太子和索相之间来回逡巡。   “皇上,罪臣犯下此等大错,实乃鬼迷心窍,一时糊涂,罪臣不敢求饶,只愿皇上莫要因此错怪太子。太子于此事一无所知……”   索额图老泪纵横,他磕着头,一声更比一声沉闷。   康熙冷眼看着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像是在看着一出闹剧,一出可笑的闹剧。   自首。   索额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康熙眯了眯眼睛,对张廷玉说道:“张爱卿,既然索额图已经自认罪名,那依你看来,该判何罪?”   张廷玉被点到名字,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九十五章   张廷玉满头大汗。   卖官鬻爵那是死罪来着。   这事, 不必说,整个朝廷没有人不知道。   张廷玉敢告太子的状,可却不敢说出康熙要他说的话。   索额图和太子等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索额图苍白着脸色, 嘴唇颤抖, 他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张廷玉,难道你身为朝廷大臣,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康熙怒冲冲地责问道。   这话张廷玉承受不住。   要是他承认自己不知道,他敢肯定, 万岁爷能立马让人除了他的顶戴,把他拉下去。   张廷玉颤抖着声音:“回圣上的话,这、这是死罪。”   张廷玉的话像是一声闷雷, 在所有人耳朵旁边炸响。   无论是索额图一行人, 还是胤禛等阿哥们,都是跟着脸色一变。   “没错, 你回答得很好,张廷玉。”   康熙背着手,从容走下汉白玉石阶, 他的脚步声在此时乾清门前格外清晰, 哒-哒-哒,这每一个脚步,都仿佛重重地踩在那些心里有鬼的大臣们的心里。   他的脚步在索额图跟前停了下来, 一字字说道:“卖官鬻爵, 这是死罪!”   索额图浑身发抖。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踏入了一个满是冰水的深潭,浑身上下被冻得无法动弹,脑海里嗡嗡地, 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啊, 将索额图押进宗人府!”   康熙喝道。   左右侍卫从外头鱼贯而入。   索额图仿佛一具死尸一般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张廷玉,这事既然朕已经交给你来办,你可得好好办清楚、办明白了。”康熙重重地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张廷玉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微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所有人都清楚。   索额图一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太子握着拳头,他的掌心已经满是鲜血。   昨夜他和索额图商量的时候,还都以为索额图最糟糕的情况恐怕不过是被罚夺走官职罢了,没想到,这次,老爷子竟然会如此雷厉风行。   这一招,打得所有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张廷玉被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敲打了一通,回头彻查案件的时候,根本不敢松懈。   索额图一家没多久就都被押进了宗人府。   树倒猢狲散。   围绕在索额图周边的那些大臣们这个时候,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更有索额图的仇敌们,此时趁机落井下石,纷纷抛出手头上索额图一家的把柄,什么强占民田,什么纵容下人鱼肉百姓,一桩桩,一件件过去因为索额图权势而被压下去的案子都浮现在了水面上。   康熙的怒气也更加大了。   他知道朝廷之中素来是欺上不瞒下,但没想到,索额图他们一家既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张廷玉前来汇报的时候,还有些迟疑,量刑会不会过重。   可是康熙只是粗略听了下他的话,便点头道:“就这么办,张廷玉,朕有件事要问你。”   一听这话,张廷玉绷紧了神经。   他恭顺地答道:“圣上请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索额图家犯下这么多事,为何到现在,朕才知道?”   康熙背着手,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地看着张廷玉。   张廷玉结结巴巴地说道:“陛、陛下……”   康熙深吸了口气,他闭了闭眼,对着张廷玉摆了摆手。   “你不必为难,朕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些人都觉得太子简在帝心,故而不敢让朕知道那些事情。朕虽然国君,却是个聋子、是个瞎子!因为,他们都觉得朕快死了,该让位了。”   “陛下!”   张廷玉吓得跪倒在地上,“陛下,我等朝廷大臣心中只有陛下,陛下龙体康健,必能寿比南山。”   “行了,张廷玉,你起来。”   康熙对张廷玉说道,“你上前来坐下吧。”   “是、是。”   张廷玉的一身官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他走到前面,在凳子上虚虚坐着。   “张廷玉,你是三十九年的进士,朕没记错吧?”   康熙问道。   张廷玉连忙点头,“陛下圣明,微臣的确是三十九年的进士。”   “三十九年啊,眨眼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康熙感慨万分地说道,他道:“朕还记得,当初见到你的时候,朕就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人,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陛下……”张廷玉嗓音里有些沙哑,他红着眼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你也不要做小儿姿态了。”   康熙站起身来,在张廷玉的肩膀上拍了拍,“朕知道你的为难,你放心,朕亏待不了那些忠心于朕的人。”   张廷玉听得出康熙话里头有话。   他闷声道了声是。   康熙定定地站在那里,沉默片刻后,他才道:“你走吧,就照着奏表上行事。”   张廷玉起身,拿着奏表,磕了个头才缓缓退了下去。   次日早朝。   张廷玉将对索额图一干人等的处罚从容念出来。   太子胤礽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脖子上青筋绷起,似乎是极力才能按耐住心中的愤怒。   而与他相反。   胤禔的喜色几乎是肉眼可见。   索额图乃是太子的一大助力,没了索额图,太子等于没了左膀右臂。   这对野心勃勃的胤禔来说,自然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索额图借着太子的名义,卖官鬻爵,判处秋后斩首。太子,”康熙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   太子在怔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儿臣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后太子可得仔细些看人。”   康熙语重心长地说道。   太子脸色一白,他身子晃了晃,被老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他可谓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儿、儿臣知晓。”他咬着下唇,让疼痛使自己冷静下来。   四周围的视线如锋似芒一般刺了过来。   太子心里头痛如刀割,恨意、怒意翻腾着、纠缠着上来。   戌时时分。   安宁和弘敏、柔玉两人正在用晚膳,这会儿时候正是螃蟹正肥美的季节,盘子大的螃蟹撬开蟹壳,便能看到里头金灿灿的蟹黄。   弘敏、柔玉二人规规矩矩地拿着蟹八件慢条斯理地把蟹壳依次拆开。   粉嫩的蟹肉从蟹壳里取出,就着些许醋和姜末,入口别有一番滋味。   “好香。”   胤禩打起帘子,一进屋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蟹肉香味儿。   “爷今儿来得真早。”   安宁有些讶异,边说着边起身来相迎。   弘敏、柔玉二人瞧见胤禩,也面露兴奋神色。   “阿玛。”   “衙门的事办完了,自然就先回来了。”   胤禩笑着说道,他眼神逡巡了下桌子上的螃蟹,“看来,我来得倒是时候。”   “可不是,阿玛。”弘敏笑嘻嘻地说道:“这螃蟹才上桌没多久,阿玛劳累一天,想来肯定饿了,不如和我们一起用膳吧。”   “是啊,阿玛,我可以帮您剥蟹。”柔玉也笑着说道。   她吃螃蟹倒是不怎么热情,剥螃蟹却是热情十足。   “好啊,今儿个我也受用下柔玉的手艺。”   胤禩说道,边在安宁旁边坐下。   伺候的丫鬟已经摆上了新的碗筷。   柔玉果真剥了三只螃蟹。   她手灵巧,剥出来的蟹肉完整无缺,胤禩赞了她几句,弘敏当时就也说要给胤禩剥螃蟹,胤禩旁的事情对这对儿女严格,但是在这些小事上一向都不比胤禟、胤誐好到哪里去。   安宁连忙拦住弘敏,道:“下次吃螃蟹,你再帮你阿玛剥,今儿个吃了这么多,再吃就要积食了。”   弘敏见安宁这么说,便不再争着要剥螃蟹了。   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用了晚膳。   安宁便让丫鬟们把弘敏、柔玉带下去洗漱休息了。   丫鬟们捧上了热茶来。   安宁、胤禩各坐在榻上一边。   喝了口茶后,安宁才问道:“听说今日索额图一家的判刑出来了?”   “嗯。”胤禩点了下头。   安宁眼神里掠过一丝迟疑。   胤禩笑了,“可是有什么人托你来问话?”   “那倒没有。”安宁摇头道,她向来分得清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头清楚得很。   安宁想了想,还是问道:“爷,那这回去承德,还会照期举行吗?”   “那是当然。”   胤禩想也不想地说道:“这次北巡,是皇阿玛早就定下来的事,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更加不可能改期,否则的话,有人怕是要多想了。”   安宁想想,这倒也是。   老爷子的性格最是要强了,他不肯让人觉得他年老体弱,以他的性格,的确不太可能改变计划。   “那太子也会跟着去吗?”   安宁问道。   胤禩搁下茶盏,他神色微沉地点了下头,“必定会带上太子,而且不但如此,老爷子还会格外关怀太子,好让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并没有失去圣心。”   老爷子的权衡之术,胤禩早已看得通透。   打一棍子给一颗蜜枣的手段,是老爷子惯常使用的,这次太子吃亏不小,于公于私,老爷子都不会亏待了他。   安宁摇了摇头。   她把话题拉了回来,不想再在这帝王储君两位之间牵扯不清楚的关系之中费心思了,“听说承德那边素来冷得快,我给爷备了好些手套和袜子,也给老爷子做了一份,爷要是觉得合适,回头寻个机会送给老爷子吧。”   “福晋亲手做的?”   胤禩来了兴趣了,“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第九十六章   安宁笑着吩咐了丫鬟去取了打好的手套和袜子过来。   这些手套、袜子都是用羊毛先揉搓成毛线再打出来的, 最是暖和不过了。   胤禩戴了一下,果然暖和极了,他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暖和?”   “爷猜猜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猜中了, 明年生辰我给您备份大礼。”安宁眨了眨眼睛, 笑眯眯地说道,“要是猜不中,回头你就去给两个小的说,这次去承德不带他们的事。”   张嬷嬷和首阳等人在一旁露出忍俊不禁的模样来。   弘敏和柔玉两个小不点自从得知八月底的时候, 康熙要带胤禔等人去南巡,就欢喜得天天掐着指头算日子估摸着时间什么时候到。   即便安宁早已告诉他们,这次康熙南巡绝不会带上他们两个小豆丁去添乱, 两个小豆丁还是捂着耳朵当做没听见。   前几日, 弘敏的丫鬟还来回了话,说弘敏每天都在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去南巡呢, 一会儿把他的“宝剑”收了起来,一会儿又把他的九连环塞入包袱里。   整的一副隆重的场面来。   胤禩忍不住笑了。   “好,我就和福晋赌这一个, 福晋要是输了, 那你明年生辰不必给我准备什么大礼,只要负责去给那两个小的说这件事就行。”   安宁白了胤禩一眼。   还真是夫妻,想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挑起眉, “那爷好好琢磨, 这到底是拿什么做的?”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连忙道:“爷可不能把这些东西给拆了, 只准看,不准动手。”   “好, ”胤禩满脸自信,他从容地说道:“福晋信不信,爷就算不动手,也一样猜得出是什么东西。”   “我不信。”安宁果断说道。   胤禩这些男人平日里连针线都没摸过,这次她提议用羊肉来做手套、袜子,连张嬷嬷这些人都感到惊讶,胤禩又怎么可能猜得出来呢?   “那福晋可不要后悔。”   胤禩笑眯眯地说道。   “是爷等会儿不要后悔吧。”安宁唇角翘起,说道。   “福晋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让福晋好好见识一下了。”胤禩拿起手套,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后,道:“行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做的了。”   安宁才不信他的话,追问道:“什么做的?”   “是羊毛吧。”   胤禩从容说道。   安宁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来。   她诧异地看着胤禩,张嬷嬷等人也是一脸惊诧。   “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胤禩拿起茶盏来,慢悠悠地喝了口六安瓜片。   “这不可能,爷是怎么猜对的?”安宁满心好奇。   胤禩笑得格外神秘,“这是秘密。”   “额娘、阿玛,你们在说什么呢?”   弘敏和柔玉两人的声音在外头传来,安宁侧脸看去,便瞧见两人穿着里衣,趿拉着鞋子进来,两个小家伙各自抱着一个枕头,后头跟着一群丫鬟。   “弘敏、柔玉,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还带着枕头?”   安宁冲弘敏和柔玉二人招了招手,眉头微蹙着问道。   弘敏和柔玉对视一眼。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好久没和额娘、阿玛睡觉了,今晚额娘和阿玛陪我们睡,好不好?”   安宁和胤禩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为人父母多年,哪里不晓得这两个小东西心里有鬼,当下也只当做不知道,安宁答应了一声。   弘敏和柔玉两个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柔玉抱着安宁的手臂,笑着说道:“额娘,阿玛,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咦?额娘,您的手套和袜子做好了呀?”   胤禩脸色微微一变,他朝柔玉使了个眼神,可惜柔玉此时心思完全在桌子上的手套和袜子上,根本没有发现她阿玛神色的变化。   柔玉拿起桌子上的手套、袜子打量了一番,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道:“额娘,您做得真好看。不枉费阿玛期待了这么久了。”   “咳咳咳……”   胤禩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试图岔开话题。   但安宁哪里是好糊弄的。   她撩起眼皮看了胤禩一眼,搂着柔玉的肩膀,温柔地问道:“玉儿,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阿玛期待了这么久?”   柔玉愣了下,“额娘不知道吗?我早就告诉阿玛这件事了,难道阿玛没有跟你说?”   “咳咳咳!”胤禩捂着嘴唇,咳嗽几声,对着柔玉挤了挤眼睛。   柔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连忙捂着嘴巴,摇了摇头,“额娘,我什么都不知道。”   胤禩无奈,这简直就是越描越黑,越说越错。   “柔玉,”   安宁拍了拍柔玉的肩膀,“额娘和阿玛有些事情商量,你和弟弟先回去,等其他日子额娘和阿玛再陪你们睡。”   “可是……”   柔玉脸色一变,正要说话。   机智的弘敏已经捂住她的嘴巴,从榻上溜了下来,“额娘,您和阿玛忙吧,我和姐姐先回去了。”   他拉着柔玉的手,逃也似的从屋子里离开。   “嬷嬷,你带她们下去吧。”   安宁笑着摆摆手,“今夜,我这屋里不必人伺候了。”   张嬷嬷了然于心。   她应了一声:“喳。”   领着一众丫鬟们退了下去。   将门带上的时候,张嬷嬷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胤禩几秒。   爷今夜,怕是麻烦不小了。   不过,夫妻嘛,就是要这样闹腾腾的,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要是跟那书里说的相敬如宾,那算什么?   夫妻间要是真相敬如宾,那离着家散了也差不离了。   “弟弟,我们今夜不去找阿玛和额娘陪我们睡了吗?”   东小院里,柔玉眨了眨眼睛,看着弘敏。   “我自己睡的话,会害怕。今日你讲的弘皙哥哥讲的鬼故事好可怕,我不敢自己睡。”   “你这胆小鬼。”   弘敏一副无奈的表情,“我都说了那故事吓人,你还想听。今夜咱们是不能去找阿玛和额娘一起睡了,否则的话,会遇到更可怕的事。”   “什么事?”   柔玉一听到这话,反倒兴奋起来了。   左右伺候的丫鬟们脸上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来。   柔玉就是这个脾气,分明胆子不比老鼠大多少,偏偏比谁都喜欢听这些吓人的故事。   “等明日你看到阿玛的脸色就知道了。”   弘敏其实也不知道,便含含糊糊地说道。   他见柔玉还要追问,连忙道:“今夜你要是怕,就找青茜姐姐她们陪你睡,明日我还得早起去宫里头念书呢,我先回去了。”   弘敏说完这句话,撒腿就跑。   生怕被柔玉拉住,问这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   “等一下!”   柔玉的话音还未落下,弘敏已经跑远了,连身影都看不见。   她气鼓鼓地捶了下桌子,“等明日我倒要看看阿玛是什么脸色。”   “呼呼呼——”   外头风吹过了竹林,发出一阵萧萧肃肃的声音。   柔玉啊地叫了一声,一下子钻进被窝里。   几个丫鬟们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来。   翌日早晨。   用早膳的时候,柔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胤禩,眉头紧紧皱着,似乎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况。   胤禩抬起头来,笑着问道:“柔玉是怎么了?怎么盯着阿玛看?”   “阿玛,弟弟昨晚告诉我,你们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是什么事啊?”柔玉想也不想就直接问了出来。   “咳咳……”   正在喝粥的安宁听到这句话,直接把自己呛到了。   她用帕子捂着嘴巴,红着脸瞪了弘敏一眼,“你别听你弟弟胡说,快喝粥。”   “哦。”   柔玉乖巧地应了一声,她拿起汤勺搅拌了下,又道:“弟弟还说,今天我只要看到阿玛的脸色就一切都清楚了,可是阿玛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啊。”   安宁的脸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脸上。   她夹了一个包子到柔玉碗里,“食不言寝不语!”   弘敏默默低着头,不敢抬起头去看他阿玛和额娘的脸色。   他心里很有点儿数地想到,今天得晚点儿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   索额图势力的倒下, 很明显在朝廷上造成了不少冲击。   太子一派的势力在这些日子明显地蜷缩了起来,不似以往那样的张牙舞爪,之前的太子党仗着背后的靠山是太子, 没少在朝廷上横行霸道。   他们所依仗的无非是觉得康熙对太子偏爱, 他们也能爱屋及乌,沾点儿光。   可如今,康熙明显对太子的态度冷了下来,这些人哪里还敢嚣张?   一时之间, 朝廷上倒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然而,在这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却是暗藏着一股涌流。   直郡王胤禔和太子胤礽一直都是你消我长的情形。   如今太子势弱,不少官员暗暗投向了直郡王一边。   直郡王这些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连瞎子都能瞧得出他的喜意。   这日。   临去南巡。   胤禩从惠妃宫中出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了胤禔,“大哥。”   胤禔站住了脚步, 回过头来,“老八,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大哥吗?”胤禩面带笑容, 长身而立, 如竹如松。   胤禔爽朗地笑着伸出手拍下胤禩的肩膀。   “你这话说得,自然可以。这会儿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你要是不嫌弃, 去我府上, 咱们边用膳边说话,怎么样?”   胤禩也正有此意。   他想说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怎么方便说。   到胤禔府上, 那就方便得多了。   “那我可不客气了,听说大哥府上有个会做一手好粤菜的厨子, 今晚也叫我饱饱口福。”胤禩笑着说道。   胤禔道:“兄弟俩客气什么,跟我走便是了。”   直郡王府内。   胤禔命人拿来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碧绿色的酒水在酒杯里荡起阵阵涟漪。   “这酒不错。”胤禩嗅了嗅,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胤禔笑着说道:“招待你,我能拿不上档次的酒吗?这酒是我老泰山送的,一直舍不得喝,也就是今儿个你来了,我才叫人拿出来,要是其他人来,那我可是不会这么大方。”   “大哥待我的好,我心里一直明白。”   胤禩点头说道。   “咱们哥俩说这话就见外了,八年前那桩子事,要是没有你帮忙提点,我恐怕这会儿跟老三一样圈着呢。”胤禔感慨万分地说道。   “这八年来,变化真大,连十三、十四都长大了,也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了。现在啊,咱们这些兄弟当中,旁人我是不敢信,只有你老八说的话,我会信。”   胤禩知道胤禔这话没有半点儿虚假。   这八年,他和胤禔算是守望相助,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以说得上亲如兄弟。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有句话,可能不合听,但想请大哥听一听。”胤禩搁下酒杯,脸色严肃地说道。   胤禔脸色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老八,你有什么就直接说。我听着。”   “这些日子来,大哥这边增加了不少人吧。”胤禩开门见山地说道,“如今太子和老爷子是离了心,可他一日是太子,便一日是储君。这次南巡,大哥还是收敛些好,凡事莫要强出头。”   胤禩清楚地记得这次南巡回发生那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而在这件事里面,胤禔的动静是最大的,后来被罚的也是最重的。   如果可以,胤禩不希望胤禔如他梦里面一样,受那种罪。   “老八,你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些。”   胤禔听到胤禩的话,却是嗤笑出声来。   他左右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对胤禩说道:“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是怕太子死灰复燃,日后找我麻烦罢了。你且放心,连索额图都被老爷子斩了,太子这次是翻不了身的。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件事,你不必多说了。”   胤禩张了张嘴,却又无奈地闭上。   他知晓胤禔是劝不动了。   也是,胤禔和胤礽斗了这么多年,眼瞧着死对头倒霉了,他怎么可能不开心?不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他心里必定打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念头。   殊不知。   太子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即便日后被废,不一样又被重新立了起来。   这件事说出去,天下间恐怕没多少人会相信。   胤禩食不知味地陪着胤禔用完膳。   胤禔把胤禩送到了门口。   在门口的时候,胤禔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胤禩肩膀上,他压低了声音,“老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胤禩带着无奈笑了笑。   “我知道了。”   “我这府上还有不少好酒,日后你想喝酒,只管来找我。”胤禔这才爽朗地笑了一声,对胤禩说道:“咱们兄弟俩得常来往才行。”   “是。”胤禩道,他看了下天色,对胤禔说道:“大哥,时辰也不早了,你不必送了,我坐马车回府去。”   “嗯。”   胤禔点了点头。   胤禩上了马车后,低声叹了口气。   果然,要想改变大哥的主意,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爷,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车夫在外头低声询问道。   “回府上去吧。”   胤禩捏了捏眉心,沉声说道。   明日就是去南巡的日子了,也是时候该做些准备了。   翌日。   晌午时分。   康熙带着后宫妃嫔、皇子龙孙离开了京城。   安宁在屋子里绣着花,总有些心不在焉。   “福晋是在担心王爷吧。”张嬷嬷笑着捧上一杯热茶,低声询问道。   “嬷嬷怎么知晓?”   安宁停下手头上的活计,抬起头来,笑着问道。   张嬷嬷笑着指了指安宁手头上的绣花,安宁低头一看,好端端的一朵牡丹花愣是被她绣成了狗尾巴花,安宁红着脸,若无其事地把东西塞入桌子下面。   “哎呀,今日的天气有些闷热,不知道他们在路上会不会觉得热?”   “估计是有点儿热。”   张嬷嬷配合着安宁回答道,“不过,一路上都有冰供应,王爷又是骑着马,估计热不到哪里去。”   这倒是实话,身为皇子龙孙,又是这几年颇得圣意的廉郡王,底下的人怎么样也不会少了胤禩那边儿的孝敬。   “听说承德那边天气冷,我准备了几套冬服过去,也不知道够不够。”   安宁有些担心地说道。   往常南巡,她都是陪着胤禩一起去,但是这回,胤禩却说让她在京城里呆着,虽然胤禩寻了个借口糊弄她,但是安宁哪里不知道这件事里头必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福晋这是头一次和王爷分开那么久,担心也是正常的。”   张嬷嬷安慰道,“内务府的人跟着呢,怎么也不会亏待了王爷。况且,王爷不是说了,隔三差五便差人送信,福晋且放宽心吧。”   安宁这才点了下头。   胤禩承诺写信给她,这才是她同意胤禩自己去的原因。   “这花我是绣不下去了。”安宁从桌子底下把绣坏了的花拿了出来,笑着说道,“今日天气也好,我们不妨去白马寺拜拜佛吧。”   张嬷嬷心知安宁是去替胤禩祈福,她含笑着点了下头,“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备马车。”   ……   “京城外的空气就是比里头的清新。”   胤誐深吸了口气,满脸愉悦地大声说道。   和他并肩骑着马的胤禟翻了个白眼,“老十,别说的好像你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似的,你可没少往城外跑。前几日不才刚刚跑出来和人斗鸡呢。”   “小声些!”听到胤禟暴露他的事,胤誐连忙嘘了一声,对着胤禟严肃地说道:“皇阿玛就在前头呢,要是被他听见了,我这手还能要吗?”   胤誐的手现在还肿着呢。   如今他成家立业了,老爷子给他留颜面,不再像以前那样罚他,但是该罚的还是得罚,前不久胤誐闯出一件不大不小的祸来,把老爷子弄得哭笑不得。   回头愣是罚了他把《春秋》抄了个一百遍,还命他把作业抄完后交给胤禩检查。   胤禩别的事情对胤誐、胤禟是能帮则帮,不能帮也尽量出手瞒着。   但是这件事却是没办法帮他的忙。   胤誐没日没夜地抄书,结果把右手抄得肿得跟马蜂叮过似的才把书抄完了。   “什么事不能让朕听见?”   都说白天不能说人,胤誐的话音一落,就瞧见前头的御辇掀开了一个帘子,康熙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在胤誐、胤禟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皇、皇阿玛……”   胤誐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心里暗道,老爷子的耳朵怎么这么好使?   怕不是顺风耳吧。   “老九、老十,你们两个骑马过来。”   康熙对两个儿子招了招手。   胤禟没好气地偷偷瞪了胤誐一眼,双腿在马肚上一夹,纵马骑上前去。   胤誐连忙跟上。   “你们两个出了京城,一路上就在那儿嘀嘀咕咕,到底在说些什么?”   康熙随口一般问道。   胤誐偷偷瞧了胤禟一眼,指望着胤禟帮他说话。   胤禟却直接了当地说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在说十弟之前在城外和人斗鸡的事。”   胤誐脸色一白,心里头颤了一下,额头上冒出虚汗来。   老九把他卖的可真够快的! 第九十八章   “斗鸡?”   康熙眉头一皱, 下意识地看向胤誐。   “真有此事?”   胤誐尴尬地挠头笑了笑。   “皇阿玛,这个嘛,劳逸结合, 您说是不是?”   “劳在哪里了?朕叫你抄书你就抱怨连天, 回头倒是有时间去斗鸡了。”康熙皱着眉头,语气不悦地说道。   “皇阿玛,儿臣就去了一次。”胤誐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去一次也是去了。”   康熙道,他本想罚胤誐抄书, 可眼神落在胤誐那只红肿的手上时,嘴巴上的话临到嘴边就给改了,这老十别的不行, 劲会投机取巧。   他让老十抄一百遍《春秋》, 本来是想压着他好好磨磨性子,让他在京城好生呆着。   他倒好, 愣是在半个月里把一百遍的《春秋》给抄完了,逼得他都只能答应让老十跟着来。   “老九,你回头去把《左传》找出来, 让老十每天给你背一篇, 等回了京城,朕要亲自考察。”康熙想了想,说道。   抄东西, 老十能够投机取巧, 这背东西,总该沉下心来,好生背了吧。   “皇阿玛, 您这是罚他还是罚我呢?”   胤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康熙。   “这是什么话?让你盯着弟弟念书, 还委屈你了不成。”康熙睁着眼睛说瞎话,“何况,你和老十关系这么好,陪他背书,也不算委屈你。行了,既这样吧。”   康熙把帘子放了下去。   抬着御辇的人识趣地往前走去。   胤誐和胤禟二人落在后面。   胤誐忍着笑,伸出手拍拍胤禟的肩膀,“九哥,这事可不能怪我。这回是你把事情捅出来的,我可不负责任。”   说罢这句话,胤誐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喊了一声驾,快速跟上前去。   胤誐没有发觉。   落在他身后的胤禟脸上并没有愤怒的神色,反而是如释重负。   他边骑马上前边在心里暗暗想道:“八哥,你叫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只是,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次南巡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里。   胤禟的视线就不禁落在了前面胤礽身上。   胤礽的马落后那御辇半步之遥。   不知道此事,太子到底在想什么。   胤禟暗暗想道。   数日之后。   这条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的队伍总算是到达了承德避暑山庄。   这边的天气比起京城里凉了许多。   在京城穿着的衣服在这个地方穿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不过,对于时常来这儿打猎的阿哥们,这根本不必他们担心。   换上了一身较厚的衣裳。   胤禩想了想,对解文海说道:“去把福晋做的手套、袜子拿个盒子装了,我要去送给皇阿玛去。”   “是。”   解文海应了一声,取了个雕刻着莲花纹的楠木盒把手套和袜子都放了进去。   烟波致爽斋。   康熙换上一身常服,梁九功端上了一杯参茶来。   他才刚刚端起茶盏,就听到外头传来胤禩的声音:“儿臣胤禩求见皇阿玛。”   “进来。”   康熙掀开茶盏,啜了口茶后,说道。   “谢皇阿玛。”   胤禩从容步入烟波致爽斋内。   “老八,你一路奔波,这会儿不好好休息,跑来干嘛?明日打猎要是输了,朕可是不会护着你的。”康熙笑盈盈地搁下茶盏,对胤禩说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是想到一件东西尚未献给皇阿玛,才匆匆过来的。”胤禩连忙说道。   “什么东西?”   康熙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梁九功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廉郡王这回怕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这才到了多久,就这么急急忙忙上赶着拍马屁,本以为直郡王已经够坐不住了,没想到连廉郡王如今也失去了分寸。   “东西不值钱,皇阿玛看了且别笑话。”   胤禩似乎没听出康熙话语里冷淡的意思,他将盒子用双手呈上。   康熙冲着梁九功点了下头。   梁九功心领神会,下去将盒子打开,瞧见里头怪模怪样的东西时,怔了怔,检查完后才递给了康熙。   “这是什么东西?”   康熙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也是怔了怔,他拿起手套和袜子打量了一番。   “这是儿臣媳妇做的手套和袜子。”   胤禩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手工自然比不上宫里头的绣女,但是胜在格外暖和。儿臣记得避暑山庄这边,夜里比较冷,便想着拿过来给皇阿玛。皇阿玛若是不嫌弃,不妨试试。”   康熙愣了愣。   他无声地将手套戴上,心里头不知不觉涌出了一股暖意。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老八,你这话要是叫你媳妇听到了,回头得和你闹别扭了。朕瞧着你媳妇的手工就很好。”   “嘿嘿。”   胤禩笑了笑,“那儿臣只能恳请皇阿玛千万别告诉儿臣福晋,儿臣这一趟虽然没出什么力,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哪里来的苦劳。”   康熙心情难得这么好,竟有心思跟胤禩开玩笑,“就算是论苦劳,也是内务府的人千辛万苦才把东西送到这儿来。有你什么事啊。”   梁九功听得这话,心里头大为一惊。   他飞快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胤禩一眼,心里暗道,这廉郡王还真了不得,有两把刷子,老爷子心情糟糕了这么多天,这还是这些日子他头一回听见老爷子心情这么好呢。   “皇阿玛,您这话就不对了。”   胤禩笑眯眯地说道:“儿臣至少给您拿了过来。皇阿玛,您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   康熙被胤禩逗得哈哈大笑,他拍着桌子道:“行,老八,朕算你拿过来也有功劳,你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你。”   听到这话,梁九功和外头刚刚到达的胤礽脸色都跟着变了。   胤礽的脚停在了殿外门口。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中充斥着晦暗莫测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胤礽听得里头胤禩的声音传来。   他说道:“儿臣别的不要,儿臣的骑射功夫不怎么好,明儿个皇阿玛要是发觉儿臣打猎的东西少,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儿臣一马,只当做没瞧见。”   殿内,康熙的笑声越发爽朗。   胤礽的脸上扯开一个笑容来,但是那笑意不到眼底,就好像浮在水面上的浮萍,轻轻一碰,就碎了。   “儿臣胤礽求见皇阿玛。”   胤礽出声道。   康熙的笑声低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道:“进来。”   “谢皇阿玛。”   胤礽不疾不徐地步入里面,一进屋,他便笑着问道:“儿臣适才在外头听到皇阿玛的笑声,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皇阿玛这么高兴?”   康熙笑着指了指胤禩。   “还不是你八弟,打猎都没开始呢,就想着让朕明儿个给他放水了,老八,朕告诉你,这可不行。明儿个你少说要排在你兄弟前三,否则的话,朕定要让你回头去和老十一块背书去。”   胤禩却露出了个笑容。   “那儿臣就领命了,皇阿玛要叫儿臣背什么书,儿臣都可以。”   康熙怔了怔,而后像是反应过来,后悔懊恼地拍了下大腿。   “不成,朕倒是忘了,你打小读书就厉害,叫你背书,这不是便宜你了。太子,你给朕想想办法,治治老八。”   康熙说完这话,眼神看向胤礽。   胤礽神色微有所动,他轻笑一声,“明日要是八弟做不到的话,不如罚他给我们烤肉,怎么样?”   康熙的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他笑着点头:“这主意好,老八,你听到没有,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朕要瞧瞧你到底猎到什么东西?要是少了,明日你们兄弟和朕的烤肉,就都你包了。”   “儿臣领命!”   胤禩抱拳,煞有其事地回道。   “对了,老八,你媳妇是用什么做的这手套?这料子朕怎么好像没见过?”康熙摩挲着手上戴着的手套,疑惑地问道。   “这个手套是儿臣媳妇用羊毛做的。”胤禩回答道。   “用羊毛?”   康熙一脸诧异地看向胤禩。   胤礽抬眼看了眼康熙手上戴着的东西,眼神闪了闪。   “这倒是奇特,我从未听闻用羊毛也能做东西。”   “可不是嘛。”胤禩也附和着点头道,“儿臣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这东西的确是用羊毛织成的,听儿臣媳妇说,只需要把那些羊毛揉成丝线,就能织造成手套、还能织造成衣裳呢。”   康熙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他点了点头,道:“这要是真的,还真是件好事。蒙古那边别的东西不多,牛羊这些是最多了。”   胤礽也明白过来康熙的意思。   他点了下头,“倘若要是能和蒙古那边做这笔买卖,想来蒙古那边会对我们更加感激。”   康熙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他对胤禩说道:“回去找个时间,让你媳妇进下宫吧。”   “儿臣遵命。”   胤禩回道。   胤礽在一旁,看着康熙和胤禩之间亲昵的关系。   他的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   但如果此时有人看到他的手掌心的话,一定会被他手掌中的鲜血吓了一跳。 第九十九章   说了一番事后。   康熙便让胤禩和胤礽两人退下去。   出了宫门。   胤禩对胤礽看了一眼, 笑着道:“太子,我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去吧, 别耽误了正事。”胤礽笑得温和地说道。   他目送着胤禩离开后, 脸上的笑容如潮水一般一点一滴地退了下去。   胤礽转过身,慢慢地往他的住所而去。   以前南巡的时候,他在承德避暑山庄的住处离着烟波致爽斋是最近的,但是这次, 他的地方却换了,最近的不是旁人,正是胤禔。   “太子殿下。”   瞧见胤礽回来, 太监们忙上前殷勤伺候。   “都出去, 本宫要一个人静静。”   胤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   “喳。”   小太监们哪里敢违背他的话, 连忙安安静静地退下,将书房的门带上。   胤礽背着手,站在书桌面前。   他的双眼紧闭, 呼吸越来越急促, 突然间,他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推落地上,书籍、笔架、砚台等东西, 乒铃乓啷地摔了一地。   先是杀了索额图一家。   再是重用胤禔, 又对胤禩温言好语。   可对他,却仿佛忌惮着一个贼人一般。   胤礽重重地喘着气。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明明,明明他才是太子!他才是那个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   “太子……”   小太监们在外头听得声响, 吓了一跳,生怕胤礽出事, 连忙出声询问。   “滚!都给我滚!”   胤礽厉声喝道。   听得这句话,小太监们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   胤礽瘫坐在椅子上。   不能够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被他的兄弟们取代,届时候登上龙椅的人会是其他人。   而他身为太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胤礽想起了索额图临死之前托人给他带的信。   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   欲登九五之位,必须心狠手辣!   否则,索额图的下场就是将来他的下场!   “去叫何柱儿来。”   胤礽深吸了口气后,打起精神来,对着外面的小太监吩咐道。   他听得外头的脚步声匆匆,心也跟着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你不仁,我便不义。   这不能怪他。   何柱儿很快就来了。   他恭恭敬敬地在胤礽跟前弯着腰,眼神看都没有看地上那些狼藉的东西一眼。   “听说你认识皇阿玛跟前当班的侍卫……”   胤礽沉声说道。   何柱儿身子一抖。   他眼里闪着兴奋的神色,只因为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奴才的确认识。”   ……   连着好些日子的舟车劳顿,即便是骑在马上,诸位阿哥们也累得着实够呛。   毕竟这一路走来,可不都是好天气,有时候碰上风雨天气,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说,那马儿也闹脾气,不肯好好走。   故而这一夜难得的安详,众人睡得可香甜了。   翌日起来的时候,一个个精神抖擞。   再加上一身笔挺利落的骑服,更是显得一个个青年才俊。   康熙看着这么多个能干有本事的儿子们,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但很快,他的眼神中又飞快地掠过一丝忧愁。   孩子少了,发愁,孩子多了,太能干了,也同样令人发愁。   龙椅可是只有一把啊。   “皇阿玛,您快下令让我们去打猎吧。”   胤誐是个坐不住的性格,他身后背着弯弓,腰间配着一把弯刀,脸上满是兴奋期待的神色,“儿臣都要等不及了。”   其他兄弟们纷纷笑出声来。   老十三胤祥爽朗地笑着说道:“十哥,你着什么急?那些猎物都在呢,飞不了。”   这一句打趣的话,叫众人的笑声越发大了。   胤誐嘿嘿笑着,冲老十三胤祥说道:“老十三,你别打趣我,嘴巴上能耐没什么,你今儿个要是赢了我,我才服气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胤祥立即接住胤誐的话尾,他手握着鞭子,指着胤誐说道:“十哥,你要是输了,你腰上那把刀就归我。”   “你要是输了,回头你那匹好马就送到我府上去。”   胤誐丝毫不客气地说道。   胤祥的那匹马可是出了名的好马,胤誐眼馋久了,碍于胤祥是弟弟,又和他们关系不怎么样,反倒和老四关系不错,故而也不好跟他要。   今日,可算是被他逮到机会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胤祥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了下来。   “兄弟们就当个见证。”   胤誐冲着诸位兄弟抱着拳头,行了行礼。   “行了,朕还没说开始呢,你们两只皮猴子就自己打赌起来了。”康熙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胤誐和胤祥说道。   他的眼神在众儿子们身上扫了一圈,而后笑着说道:“今日你们要是谁拿到了第一,朕就把这把匕首赏给他。”   众人瞧见康熙手中的匕首时,瞳孔不由得收缩。   这把匕首来历可不凡,这是顺治爷在世的时候赏赐给康熙的,在杀鳌拜的时候,这把匕首也发挥了不小作用。   老爷子平日都随身带着这把匕首。   他们这些儿子们,有机会摸一摸的人都不多,满打满算,也就老大和老二当初能够摸一把。至于其他人,只有眼馋的份儿,连摸一把都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这下子,不但胤誐、胤祥他们燃起了熊熊的斗志,胤禔、胤礽等人也不例外。   “行了,你们都去吧。今日务必要好好表现,朕要瞧瞧,谁才是那个满清的巴图鲁。”   康熙的话音落下。   众阿哥们和侍卫们便高呼着骑马冲了出去。   一时间,围场上声音震天动地。   康熙看着儿子们的背影,脸上渐渐流露出了笑意。   “梁九功,陪朕上城墙去吧。城墙上看得才清楚。”   康熙说道。   他将手搭在梁九功的手背上,从容走上了城墙上早已备好的位置。   入了围场。   人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   胤禩只觉得四周围吵闹极了,再一看,胤誐早已为了那把匕首和那匹马,跑的无影无踪,去打猎去了。胤禟却是慢条斯理地跟在他身旁。   “老九,你不想要那把匕首吗?”   胤禩夹着马肚,不急不忙地骑马走着,边问胤禟说道。   “想要啊。”   胤禟直接说道:“可我有自知之明,要论别的,我还能和其他兄弟比划一下,论骑射,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无论是胤禔、胤礽,还是胤禛、胤誐、胤祥,哪一个不是骑射的好手。   平日里,这几个人就能争得你死我活,这回再加上老爷子下了重本,这些人恐怕要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哪里有他发挥的余地。   “老九,你这脾气还是老样子。”   胤禩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是老样子,难道还不好吗?”   胤禟意有所指地看了胤禩一眼,两人正骑马进了树林里,不远处传来阵阵声音,越发衬得他们这边格外清净。   “好,当然好。”   胤禩笑着点头,他感慨地说道:“能保留老样子,的确已经很好了。”   “八哥。”   胤禟朝后看了一眼,见那些侍卫都识趣地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才出声问道:“你前些日子和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那位……”   他朝着东边胤礽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脸上神色慎重。   “老九,我不能和你说太多。”   胤禩神色严肃地说道,他拉住缰绳,回过头看向胤禟,“我只能跟你说,在这里,入了夜之后,你和老十千万不要出去,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你们的地方。”   胤禟定定地看着胤禩。   许久后,他才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看好老十的。”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胤禩说道,他低声说:“我们三个打小一起长大,我希望我们都能够好好的。”   “八哥说这句话,难道是不放心我吗?”   胤禟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吧,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跌个跟头。好了,八哥,我们也该去打猎了。虽然没打算拿第一,但是在兄弟们之中垫底,那也太丢脸了。”   他说完这句话,冲着胤禩摆摆手,纵马离去。   胤禩看着胤禟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也是时候该打猎了。   半个时辰后。   胤禩带着打到的三只野鸡、一只野狼和胤誐、胤禟巧合地碰了面。   胤誐瞧见胤禩的猎物,嘴角抽了抽。   “八哥,您今儿个是没吃早饭吗?”   “胡说什么呢你。”   胤禩笑着说道。   “您这打得猎物连老十五都比不过吧。”胤誐绕着胤禩打来的猎物转了个圈子后,嫌弃地说道,“这要是让老十三他们看了,保准要笑话你了。”   “我后来居上,不行吗?”胤禩没好气地斜眼瞪了胤誐一眼。   “行,行,您后来居上。”   胤誐满口应下,“您还厚积薄发呢。不过,恐怕要等下一回了。做弟弟的,总不能叫您被人笑话。我打了七八只狼和一头野猪,您看着挑挑吧。”   胤禩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笑意。   “那就那头野猪吧。”他故意调侃地说道。   胤誐倒吸了口凉气,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却还是对侍卫招了招手,“拿去给我八哥。”   几个侍卫登时抬着野猪就要送到胤禩那边去。   胤禩不过是开玩笑,哪里会真要他的东西。   他忙道:“不必了,野猪你自个人留着。还有些时间,我再去打猎便是。保准不会垫底。”   说罢,他骑着马,带着侍卫们就走了。 第一百章   黄昏时分。   在围场打猎的阿哥们都带着猎物满载而归了。   康熙和诸位大臣们从城墙上下来。   胤誐等人连忙从马上翻身下来。   “老九、老十, 你们猎到了什么东西?”康熙捏着胡须,笑呵呵地问道。   “皇阿玛,儿臣猎到了一头野猪和十几头狼呢, 还有一头狐狸, 那毛发最软不过了,回头儿臣让人去做成斗篷,给您送去。”   胤誐献宝似的说道,他满脸都是汗水, 但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   很显然,这回打猎他的心情很不错。   “那好,朕可记住了, 你回头可别又忘了。”   康熙伸出手指了指胤誐, 调侃地说道。   “儿臣哪里会忘记?”胤誐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这回儿臣一定牢牢记在脑海里, 忘不了。”   他说到这里,眼神里掠过一道光芒,“对了, 皇阿玛, 老十三回来了吗?”   “十哥这是在问我呢?”   胤祥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胤誐回过头去,和老四并肩骑在马上过来的人不是胤祥,还能是谁?   胤祥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将缰绳丢给了跑上来伺候的小太监, 对胤誐说道:“十哥, 我现在可回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他明知故问地说道,脸上带着笑意。   胤誐嘿嘿一笑,“老十三, 你猎到了什么东西?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胤祥瞥了胤誐的猎物一眼,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   胤誐别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机灵, 这会子倒是机灵了,他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老十三,臭媳妇终须见公婆,你猎到什么,不妨说说,咱们兄弟绝不会笑话你。”   康熙咳了一声。   “是啊,老十三,你快说说,免得你十哥纠缠不休。”   “儿臣猎到了十几头狼和山鸡。”   胤祥有些糗地说道。   跟胤誐的野猪相比。   他的猎物显然就不够看了。   “那这下,你的马就归我了。”   胤誐兴奋地说道,“十三弟,多谢你割爱。”   他欢喜得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回京去把胤祥那匹好马给带走。   “行了,瞧你得意那样。”康熙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能拿到第一,再得意也不迟。”   胤誐摩拳擦掌,“那就承皇阿玛的吉言了。”   他这回超常发挥,猎到一头野猪,心里头对那第一也有了期待。   然而。   胤禔、胤礽两人的猎物很快就把胤誐心里头的野心被泼灭了。   “好家伙,这头大虫怕是有两百多斤吧。”   几个武将绕着胤禔猎到的大虫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道。   马齐更是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头大虫的毛发,“直郡王果然了不得,这头大虫微臣前几年在围场里见到过,可惜当时,没把握把它抓到手,没想到,今日这大虫落到了直郡王手上了。”   胤誐、胤祥和胤祯三人站在大虫的头部跟前。   这头大虫浑身是伤,但致命处分明是头部那根插入了不知多少寸的箭。   “大哥,这支箭我能不能试试□□?”   胤祯看向胤禔,问道。   “行,你们都可以试试。”   胤禔笑着扬了扬手,说道。   “那我先来吧,十哥、十三哥。”   胤祯对胤誐、胤祥二人说道。   二人点了点头。胤祯摩擦了下手掌,往掌心里呸了一声,才伸出手去抓住那支箭的箭柄,他奋力一抓,箭身毫无动摇的迹象,反倒是他的手一阵阵的生疼。   “不信,根本抓不动。”   胤祯摇了摇头说道,他松开手,眼神打量着那支箭,“箭头怕是陷在了这头大虫的头骨里,要拿出来,比射进去更难。   “我来。”   胤祥撸起袖子来说道。   康熙和胤禔等人围着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胤祥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绷起来了,那支箭还是纹丝不动。   “行不行啊,老十三,你要不行,就换成我来。”   胤誐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道。   把胤祥气得脸更红了。   胤祥松开了手,“十哥,那您来,您要是能把箭取出来,我以后就彻底服了你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   胤誐眼睛一亮,立即说道。   “当然是我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胤祥拍着胸口,掷地有声地说道。   “那好,”胤誐向前迈了一步,“皇阿玛和诸位兄弟都让让,免得等会儿伤到你们。   “好,咱们都给你腾地方。”   康熙笑呵呵地摸着胡须往后退了退。   “不过,老十,你要是取不出箭来,回头可要罚你和老八一起烤肉去。”   “那咱们今儿个怕是别想吃到肉了。”   胤禔拔了头筹,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爽朗地开玩笑着说道:“以老十的性子,那些肉怕是都得进他的肚子里。”   “大哥放心,老十要是输了,我保管会监督好他不让他偷吃肉。”   胤禟笑盈盈地说道。   众人说笑得胤誐脸都黑了。   要不是调侃他的人里头有他皇阿玛,胤誐都想翻个白眼给这些没有口德的家伙。   “行,那你们就等着我把箭拿出来吧。”   胤誐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蹭地一声拔出腰上的刀,暴喝一声,砍在那大虫的头上。   胤誐腰上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   否则也不会招来胤祥的觊觎,这把宝刀削铁如泥,寻常砍木头桩子都跟削豆腐似的,这会儿拿来砍大虫的头虽然不像砍木头那样容易,但也是手到擒来。   众人只见到刀光一闪。   而后胤誐便上前,轻松地拔出了箭。   那支箭果然是陷在了头骨里。   “现在,我可不就是取出箭了。”   胤誐拿着箭,在众人跟前晃了晃,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胤禩忍俊不禁。   康熙和胤禔等人愣了片刻后,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行啊,老十,咱们今儿个都小瞧你了,被你钻了这个空子。”   康熙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放声大笑,抚掌道:“朕真没想到,你竟能想出这法子来。”   “那是。”胤誐得意地扬起下巴,“皇阿玛,儿臣可聪明着呢,平日里那是大智若愚。”   胤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他只要一看到胤祥和胤祯两个人铁青的脸,就越发觉得好笑。   “老十,你是这个。”   胤禔笑着对胤誐竖起了大拇指,“今日,我们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胤誐毫不客气地点头收下了所有人的赞誉。   晚上烤肉的时候。   康熙果真让胤禩帮着所有兄弟们烤肉。   虽然不过是意思意思一下,但也足够引起所有人的兴趣了。   胤禔等人几时见到胤禩这种模样,三不五时地就以去瞧瞧肉熟了没的借口,围观胤禩烤肉。   连老九、老十两个人也不例外。   胤禩在这些兄弟中素来有如玉君子一般的形象。   骤然间,君子变成了篝火前烤肉的狼狈模样,谁不想去看看热闹呢?   自然,这些兄弟中也有人抱着嫉妒的心态,想瞧瞧胤禩的笑话。   不过,这会儿谁都不会把自己的小心思表露出来,老爷子今日难得这么高兴,谁都不想惹是生非,触他的霉头。   “八弟,你这肉快要焦了吧。”   胤祺蹲在胤禩身旁,打量着那些在火焰中炙烤的烤肉,说道。   “五哥,这些肉是侍卫们才送过来,我才放下去烤的。”   胤禩满脸无奈。   “那之前的呢?”   胤祺心道不对啊,刚才他可是来过一次了,那时候那些肉看着像是要熟了。   “你来晚了,都被老九、老十三他们拿走了。”   胤禩耸耸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老九、老十三也真是的,也不给我留几根,好叫我尝尝你的手艺。”   一听到是被老九、老十三拿走,胤祺便知道那些肉这会儿怕是已经入了他们的五脏庙了,想也知道拿不回来了。   “你要是怕被人拿走,不如在这等着。”   胤禩唇角掠过一丝笑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提建议道。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来抢我的肉。”   胤祺笑着说道,“有狼肉吗?拿些出来烤吧?”   “有,你自己拿,要多少就拿多少,顺便帮我把盐巴拿起来。”   胤禩格外自然地吩咐胤祺做事。   胤祺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拿了十几根串好的狼肉,摆在铁架子上,又取了些盐巴,递给胤禩。   这种吃法,还是安宁传出去的。   弘敏和柔玉两个小家伙吃着觉得好玩,进了宫之后就在康熙耳旁三不五时地念叨。   念叨得康熙也起了兴趣。   这烤肉的工具也简单,吃起来味道也不错,故而很快就风靡了全京城了。   这次出来南巡,内务府的人想着万岁爷和阿哥们指不定会需要用到,便也把工具都备齐全了。   这回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五哥,我说怎么瞧不见你,敢情你在这里?”   胤誐瞧着架子上烤得油汪汪、芳香扑鼻的烤肉,忍不住伸出手,想拿一支。   “啪。”   胤祺毫不客气地拍开了胤誐的手,“老十,这是我自个儿烤得,你要的话,也自己烤去。”   要是旁的东西,胤祺不会舍不得。   可这是自己亲自烤得,那自然不同了,在篝火旁冒着热气烤了这么久,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吃了?   “我自己烤就自己烤,谁稀罕你的肉。”   胤誐也来劲了。   他撸起袖子,“八哥,您给我腾个地。”   “好。”   胤禩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从容退了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结果到头来, 大家都被八哥忽悠着跑去烤肉了。”   胤禟嫌弃地甩了甩身上的袖子,“这衣裳上都是肉的味道,闻着还真不舒服。”   “老九, 你刚才不也烤肉烤得很开心吗?”   胤禩笑着搭在胤禟的肩膀上, “而且,肉你也吃了不少啊。”   “那是因为老十和我抢,不知不觉才吃得多了。”   胤禟瞪了胤誐一眼。   胤誐默默无声地移开视线,装作自己不存在。   “好了, 今晚上大家都累了一晚,回去好好休息吧。”   胤禩笑着拍了拍胤禟的肩膀。   “知道了,八哥你也好好休息。”胤禟点了下头说道。   “什么啊?我还想和八哥晚上一起喝酒, 不醉不归呢。”胤誐瞪大了眼睛, 说道。   胤禟面无表情地拉着胤誐的领子,把他提走了。   “都这么晚了, 还喝什么酒,改日再喝好了。”   “可是……”胤誐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胤禟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 赶紧回去洗漱,你身上的味道都能把大虫给熏死了。”   兄弟俩吵吵闹闹着走远了。   胤禩带着笑,看着他们走远后, 才转身回去。   康熙背着手, 站在窗户旁边。   他脸上带着怡然自得的笑容,眉头也少见地舒展开了。   “万岁爷,更深露重, 您披件斗篷吧。”   梁九功笑着送上一件狐皮斗篷。   “不必了,朕也要歇下了。”康熙摆摆手, 道:“今日被那些孙猴子累了一番,想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阿哥们今天都猎到了不少猎物呢。”   听出康熙的心情颇为不错,梁九功才有胆子和康熙说几句闲话。   “哈哈哈,他们那些孙猴子,知道朕用匕首来奖赏,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康熙笑着说道,“不过,今日老大的表现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猎到一头大虫,这种成果,可不是常见的。   “直郡王素来骁勇善战,一手骑射功夫,乃是赫赫有名的,况且,有万岁爷这等虎父在,又怎会有犬子呢?”梁九功附和地说道。   “行啊,梁九功,如今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康熙笑呵呵地说道。   “奴才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阿哥们一个个都是文武双全,这可是大臣们都公认的。”   梁九功笑盈盈地说道。   康熙正要说什么的时候。   窗户外头突然唰地一下像是窜过了什么东西。   他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什么人?”   梁九功忙道:“奴才这就去查看。”   康熙冷声道:“慢着,朕和你一起去。”   他的手握住剑柄,示意梁九功推开门。   门外台阶下守着几个侍卫。   “圣上。”   侍卫们见康熙出来,都连忙屈膝跪下。   “刚才,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康熙凌厉的眼神在诸位侍卫身上扫过,厉声问道。   几个侍卫们怔了怔,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鄂伦岱,你来说。”康熙指着其中一个侍卫,说道。   鄂伦岱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迟疑了下,恭顺地回答道:“回陛下,奴才刚才听到后头似乎有个声响。”   “是吗?”   康熙眉头皱紧了,他的视线朝书房后的窗户看去。   “走吧,鄂伦岱,咱们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陛下!”   鄂伦岱连忙说道。   他带着侍卫,护卫着康熙朝书房后的窗户走去。   那里是一片竹林。   郁郁葱葱的竹林在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鄂伦岱等侍卫们提着五角宫灯在四周寻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喵~”。   一头小黑猫从竹林里窜了过去。   康熙神色怔了怔,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原来是只猫啊。”   “估计是犬猫舍里跑出来的,奴才回去就让他们把猫抓了。”   梁九功忙说道。   康熙摆了摆手,“不必了,既然跑了就让它跑了算了,行了,咱们回去吧。”   “喳。”   梁九功忙应了一声。   鄂伦岱和其他侍卫护送着康熙回了书房。   他不动声色地把一片衣裳碎片塞入袖子中,若无其事地继续值夜。   而此时。   何柱儿却满脸冷汗地回去复命。   胤礽早已换了一身衣裳,在书房内等着何柱儿回来。   见到何柱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里头一紧,“出了什么事了?”   “奴才方才不慎踩到了块石头,发出了些动静,”何柱儿额头上满是汗水,他低着头,艰涩地说道:“好在并没有被万岁爷发现。”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胤礽砰地一下站起身来,怒目看向何柱儿。   他不过是让何柱儿去探查老爷子的情况罢了,他竟然还把这种小事给办砸了。   “奴、奴才是被万岁爷的话给吓到了。”   何柱儿知晓自己闯了大祸,他眼珠子一转,扑通一声跪下,“奴才在竹林里听到了不得了的话,才被吓得发出动静。”   胤礽的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他愣了愣,而后问道:“你听到了什么话,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何柱儿心知他接下来的话将会决定他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他眼眸里掠过一丝狠意,低着头,颤抖着声音:“奴才、奴才听到万岁爷想把皇位传给直郡王。”   胤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握起了拳头,脸上一片苍白,“你说的是真的?”   “奴才哪里敢在这种事上说谎?”   何柱儿颤抖着嘴唇,“太子爷,倘若不是听到这样要命的话,奴才怎么会不小心发出动静?”   胤礽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出今晚晚宴时,康熙和直郡王相处时候的态度,连那把匕首,康熙也赐给了直郡王。   这一桩桩事情,让他越发肯定了何柱儿的话。   如果不是老爷子早就拿定主意要老大继承皇位,他怎么会对老大那么器重?   这么说来,老爷子杀了索额图一家也能够解释的通了。   但是,要是老大坐上龙椅。   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胤礽很清楚胤禔的性格,他和胤禔斗了这么多年,胤禔要是真当了皇帝,绝不会放过他这个太子。   “不能这样下去。”   胤礽嘴里低声囔囔自语地说道。   如果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那他的下场只有死。   “爷……”   何柱儿抬起头,看向胤礽。   胤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骤然,他瞧见了何柱儿破碎的衣角。   胤礽猛地站起身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柱儿的衣角,“你的衣角怎么了?”   何柱儿懵了下。   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这、这是在竹林那里……”   胤礽双眼流露出杀意,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他看着何柱儿,半晌后骂了句:“废物!”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然在竹林里留下“证据”,这样一来,迟早会查到他身上来。   “爷,我们怎么办?”   何柱儿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事到如今,还请爷速速做决断。”   至于什么决断。   显然很清楚了。   ……   “鄂伦岱和那些侍卫都被调走了?”   胤禩的眼神从门口守着的侍卫身上扫过,而后若无其事地进入烟波致爽斋。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胤禩屈膝跪下。   他的视线在不知几时在这里的胤禛身上停留片刻,便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老八,起来吧。”   康熙抬了抬手,他指了指底下两排红木椅子,道:“老四、老八,你们都坐下。”   “谢皇阿玛。”   胤禩和胤禛二人回道。   二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朕命你们来,是有件事要交给你们。”   康熙说道,他指了指桌子上胤禩奉上的手套和袜子,“朕这几日思虑过了,以羊毛来做织物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蒙古那边一直有些蠢蠢欲动,这东西或许正好是能够一劳永逸解决蒙古问题的方法。你们两个这几天在这里住下,一人拿一个章程出来。”   胤禛和胤禩两个人都愣了下,而后连忙道了声是。   “至于衣裳和其他东西,等会儿你们命人带过来便是。”康熙捏了捏眉心,道:“其他伺候的人就不必带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梁九功和其他人去操办。”   “儿臣遵旨。”   胤禛虽然觉得康熙的命令有些古怪,但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应了下来。   胤禩也答应了下来。   他的眉眼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索。   鄂伦岱素来是负责皇阿玛值班的事情,今夜过来却瞧不见他和其他侍卫,反倒是多出了一些面生的侍卫在值班。   皇阿玛又命他和老四在烟波致爽斋住下。   虽然打着的理由是要让他们思索章程,可是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诸位阿哥们或多或少都留意着烟波致爽斋那边的情况。   胤禛和胤禩被留在那里的事,一传出去,就招来了不少嫉妒的声音。   “太子爷,万、万岁爷肯定是知道了。”   何柱儿这几日吃不好睡不香,一闭上眼睛就梦到他被斩首的事情,刚才再打听得到万岁爷将雍郡王和廉郡王留在烟波致爽斋的事,险些吓昏过去。   他此时脸色惨白,整个好似一个大病未愈的病人一样。 第一百零二章   “你慌什么慌!”   胤礽呵斥道, “真要出事,谁都跑不了。”   “是、是。”   何柱儿迭声应道。   胤礽撑着下颌,眉头紧紧皱着。   他深吸了口气后, 才问道:“让你去打听鄂伦岱他们的消息, 可打听到了?”   “奴才打听到鄂伦岱他们似乎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出了避暑山庄去办事去了,至于是什么事,则暂时尚未打听得到。”   何柱儿结结巴巴地说道。   “行了, 皇阿玛都让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你想打听到,也没那么容易。”   胤礽根本没对何柱儿抱多少希望。   只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才让何柱儿去打听的罢了。   何柱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试探地问道:“那主子, 您考虑得如何了?”   胤礽沉默了下来。   他的双手交叉, 眼神落在桌子上的匕首上。   他——显然已经没有选择了。   “那条道路没被发现吧。”   胤礽突然出声问道。   何柱儿猛地反应过来。   他连忙道:“没有,奴才敢保证那条路绝对不会有人发现。那条路偏僻得很。”   胤礽深吸了口气。   他闭了闭眼睛, 囔囔地说道:“让老四和老八住在烟波致爽斋也好,这样一来,出了事, 就可以将责任推到老四和老八身上了。”   “是, 主子爷英明。”   何柱儿呼吸急促地说道。   “主子爷,”何柱儿顿了顿,问道:“您想什么时候动手?”   胤礽的手指在桌子上缓缓敲了敲。   那有节奏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快, 显然此时他的心也很乱。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   他拍案而起, 将匕首插入靴子里。   “是!”   何柱儿连忙应道。   “噼啪—”   蜡烛发出了一声破空声。   烛火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了晃。   康熙提笔正批着奏折,此时见烛火晃动, 眼前的字也跟着晃动起来,他不耐地说道:“梁九功, 把窗户关上。”   “是。”梁九功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窗户前,把撑子放下,关上窗户。   康熙将一副玳瑁眼镜戴了上去。   在没人的时候,他都会戴着眼镜看奏折,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因为康熙不愿意让人觉得他老眼昏花,连字都瞧不清楚了。   “马齐这字真是越写越回去了,这奏折满篇废话,真是浪费朕的时间。”   康熙啪地一声将马齐的奏折丢到了一边。   他揉了揉眉心,将眼镜取了下来,“不看了,明日再看。”   “是,万岁爷。”   梁九功应道,他问道:“万岁爷,雍郡王和廉郡王都已经安置在了东厢房里了。”   “嗯。”康熙淡淡应了一声。   梁九功见康熙并没有多吩咐什么,便也歇了押宝的心思,伺候着康熙更衣洗漱。   烛火被吹灭后。   康熙闭眼睡下。   而东厢房那边,胤禩和胤禛二人却还没有睡下。   两人分住在相邻的房间里,都同样对着烛火,想着给康熙的章程。   康熙睡得不怎么沉。   上了年纪再加上这些日子操心儿子们的事,他几乎没几个晚上睡得好。   但即便是睡不下,康熙依旧是笔挺挺地睡在那里。   他早已习惯如此。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   任何一点点声响都格外的清楚。   外室梁九功的呼吸声,门外侍卫们佩刀和衣裳摩擦的细微声音,以及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康熙猛地睁开眼睛。   他保持着身体不动,眼角的余光朝窗户外看去。   在那里。   他瞧见了一个身影。   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便此时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依然能肯定那人就是太子。   康熙此时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失望、还是说该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太子。   康熙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个身影缓缓推开窗户。   而那人的手上分明拿着一把匕首。   “护驾!”   康熙突然喝了一声。   梁九功在外头都快打瞌睡了,猛地听到呼声,连忙冲进屋子里。   外头的侍卫们也都跟着反应过来,连忙冲了进来。   半开着的窗户啪地一声合上。   外头那人似乎被吓到,匆忙逃走了。   梁九功进了屋子,恰好瞧见那人匆匆逃走的身影。   他心里一颤,这不是太子吗?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梁九功忙上前去搀扶住康熙。   康熙却对着冲进来的侍卫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这些人,还不快去追那个人!把他给朕抓住!”   “是!”侍卫们连忙转身冲了出去。   “把蜡烛点上。”   康熙说道。   梁九功这才反应过来,取了火折子把蜡烛都点亮了。   康熙拿着烛台,他慢慢走到了窗户旁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在地面上,躺着一把出鞘的匕首。   这把匕首,很明显是他曾经赐给胤礽的。   康熙还记得那是在胤礽将《论语》倒背如流的时候,他嘉奖给胤礽的。   而如今,这把匕首却成了胤礽意图谋害他的凶器。   梁九功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逆子!”   康熙抓着窗沿,厉声说道。   东厢房那边。   胤禩和胤禛二人听得动静,都匆忙跑了出来。   兄弟俩在门口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同往声源处赶了过去。   不管平日里怎么斗,这会儿也不是该闹内讧的时候。   “皇阿玛!您没事吧。”   胤禛和胤禩二人满脸急色地跑了过来,见到康熙此时的面色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康熙此时满头冷汗,嘴唇发青,手还抖着。   任凭谁看,都不会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好。   “快去传太医来。”   胤禩连忙喊道。   “不必传太医。”康熙喘着粗气说道,“梁九功,你去把朕平日里吃的药取一瓶来。”   “是,奴才这就去。”梁九功忙跑入屋子里,去取了药和热水过来。   康熙用了药之后,面色果然好了不少。   他身形踉跄了下,胤禩和胤禛两人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他。   “陛下,奴才等人捉拿到刺客了。”   刘铁成等侍卫压着一个众人都熟悉不过的面孔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胤禩和胤禛两人瞧见那人的时候,瞳孔都不由得收缩。   两人倒吸了口凉气,心突地一跳。 第一百零三章   “怎、怎么会是太子?这会不会出错了?”   胤禛微微张开嘴巴, 他脸上露出像是诧异一般的神色。   “怎么可能出错。”康熙面无表情地将梁九功拿来的匕首丢在地上,锵的一声脆响,那把明晃晃出了鞘的匕首在宫灯下反射出森寒的光线。   “这把匕首正是这个逆子的!”   胤礽满脸颓然地被侍卫们压在台阶下。   他看着那把匕首, 突然间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微的笑声, 而后,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胤礽猛地抬起头来, 如癫似狂一般狂笑着。   这笑声在这孤冷的夜里听来实在是太过瘆人了。   其他处所的阿哥们听得声响,纷纷都从屋子里出来,赶到烟波致爽斋来。   “皇阿玛……”   瞧见烟波致爽斋此时的情况, 几位阿哥们露出怔愣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怎么会被压在台阶下?   皇阿玛的脸色又为什么会这么难看?!   胤禟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拉住正要冲上去的胤誐, 冲他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胤禔却是直接冲了上去,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从在台阶下跪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太子身上扫过, 而后将视线若无其事地收回,落在康熙身上。   “皇阿玛,您没事吧, 出了什么事了?”   康熙见众人都过来了, 眉头不由皱了皱。   他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的他,心神全放在胤礽身上,愤怒、悲哀、痛苦、懊悔等情绪在他心中不断地涌动着, 康熙的眼白泛着血丝, 他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胤礽,朕待你不薄, 你就这样对待朕!”   “皇阿玛!”   胤礽的笑声停了下来,他那双和康熙极为相似的眼眸里闪烁着同样愤怒的光芒, “您待我如何?您心里清楚。索额图死了,接下来就是我了。难道我要束手就擒,好让皇阿玛将龙椅禅让给老大后,等着人来杀我吗?!”   胤礽的话,好比一道惊雷一般在众人耳朵旁边炸开。   此时,院子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惊愕的神色来。   而在那之后,有些人眼神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嫉妒,有些人则露出了怀疑。   胤禔心里充斥着喜意。   皇阿玛竟然要让他坐上那把椅子?!   他心里头此时欢喜得恨不得放鞭炮来庆祝一番,但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欢喜的时候。   “太子,你胡说什么呢!皇阿玛几时要杀你了,索额图是罪有应得,与你有何关系?”   胤禔厉声呵斥道。   “罪有应得?”   胤禔此时无论说什么话,在胤礽听来都是在嘲讽他,更何况是索额图的事。   胤礽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到底是不是罪有应得,老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岳丈科尔坤难道就干净?”   胤禔脸上掠过慌乱的神色。   胤礽冷笑着环视诸位兄弟,“还有你们,你们一个个难道手脚就干净?纵容门人收受贿赂,养扬州瘦马,和盐商勾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随着胤礽的话说出,胤祐等人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够了!”   康熙怒喝道,“你自己行为不端,还要攀咬你兄弟吗?刘铁成,把他给我压下去,严加看守!”   “是!”   刘铁成忙应了一声,他带着几个侍卫押住胤礽的手臂,把他带了下去。   胤礽脸上始终带着嘲讽的神色。   他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在兄弟们的脸上滑过,每当他的视线从那个人脸上扫过的时候,那人都会下意识地地慌乱避开他的视线。   当胤礽被带走后。   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胤礽有很多话都说的不对,但他有一句话的确说得没有错。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们这些兄弟之中,没几个人手脚是干净的。   真要当着康熙的面爆出来。   虽然法不责众,但是免不了要惹恼了康熙。   能不被说出来,总是好的。   康熙看着刘铁成等人离去的方向。   他的身体踉跄了下,身体晃了晃,一直强打着的精神如同被抽掉了借以燃烧的薪柴一样,轰然倒塌,他的眼皮在一秒后变得格外沉重。   一下子,似乎身上的力气被抽取得一干二净一样。   他沉沉地闭上双眼,耳旁一声声惊呼声也跟着被拦在了黑暗外面。   康熙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如果不是因为太医说康熙只是太过疲累的缘故,胤禔等人都几乎要以为他要死了。   在昨夜康熙倒下的那个时候。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觉得的,原因无他,康熙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他面如死灰,呼吸如悬丝一般,手脚冷得像是冰块。   简直和死人没区别了。   好渴。   好渴。   康熙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嘴唇也干得仿佛能闻到血腥味儿。   他的眼皮颤了颤,勉强睁开了眼睛。   梁九功和胤禩正在旁边伺候。   胤禩发现康熙的动静,连忙道:“皇阿玛。”   “水、朕要喝水。”   康熙费力地说道。   梁九功忙去端了水来。   胤禩扶着康熙坐起身来,梁九功伺候着康熙喝了些水,这平日里不起眼的水在此时如同春雨一般渐渐地让康熙恢复了气力。   与此同时。   听到动静的胤禔等人也走了进来。   众人面带关切地看着康熙,“皇阿玛。”   康熙的视线从这些儿子们的身上扫过,他的嘴唇颤了颤,脑海里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朕睡了多久?”康熙嘶哑着声音问道。   “回皇阿玛,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胤禔急忙上前,殷勤地回道。   “原来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   康熙脸上露出怔然的神色。   “是啊,太医说您是一时气急攻心,再加上这些日子操劳国事,才会昏睡这么久。”胤禔说着话,眼神中恰到好处地露出关切的眼神。   康熙嘴唇蠕动了下。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话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皇阿玛,您好好休息,儿臣已经叫人去传太医过来,昨夜的事您也别担心,”胤禔心里虽然着急,当着这么多兄弟面儿也不敢表露出来自己的野心,“儿臣和弟兄们商量了,昨夜的事不会传出去,等您休息好了,再由您做定夺。”   康熙微微点了点头。   他心知这么周到的安排不可能是胤禔自己的主意,八成是老四、老八几个人劝说,老大才会这么做。   即便心知如此,康熙却还是淡淡地说了句:“你辛苦了。”   “皇阿玛说得这是什么话,这是儿臣分内之事。”胤禔喜不自禁地说道。   康熙垂下眼睑,他那写满疲惫的脸色让胤禔意识到了该见好就收。   胤禔心里暗道不急于一时,他恭敬地说道:“皇阿玛,您歇息吧,儿臣和兄弟们先退下,您要是有什么事要儿臣们做,便吩咐一声。”   康熙淡淡地嗯了一声。   胤禔带着兄弟们退了下去。   等门合上之后。   康熙的眼神在梁九功身上扫过,他打起精神来,沉声道:“梁九功,昨夜朕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大哥也太得意了吧。”   除了胤禩和胤禛这两个事先被康熙钦定住在烟波致爽斋的人,其他阿哥们都被胤禔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出去。   胤誐愤愤不平,边走边和身旁的胤禟嘟囔。   然而。   胤禟这个时候却好像心事重重一样,根本没听胤誐讲话。   “九哥。”   “九哥。”   胤誐喊了好几声,胤禟都没反应,他心里暗道怪了,怎么九哥也是这样怪怪的,他快步走了几步,跑到胤禟面前,拦住胤禟的去路。   胤禟这才回过神来。   他皱眉看向胤誐,“老十,你干嘛呢?”   他说着,就要绕过胤誐,往前走去。   “九哥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胤誐好奇地问道。   胤禟在想什么,他在想胤禩前几日跟他说的话,胤禩吩咐他和老十入了夜不要到处走,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昨夜那样的事情?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八哥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胤禟越想心里头念头就越杂。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我在想太子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   胤誐追问道,昨夜太子可说了不少劲爆的话。   胤禟随口说道:“就是皇阿玛让大哥取代太子的那句话。”   胤誐愣了下,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竟然把这句要命的话给忘记了。   他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来,“九哥,你觉得这句话有几分可能是真的。”   “至少七成。”   胤禟想也不想地说道,昨夜那个情况,太子根本没必要说谎。   而且,从他破罐破摔,竟想刺杀老爷子的事看来,这句话的水分不大。   老爷子如果没有那个意思,胤礽不至于那么疯狂。   “那将来还真是大哥坐那边椅子啊。”   胤誐咋舌说道。   这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可未必。”   胤禟心头一动,脑海里蓦然想起胤禩来。   这念头让他自己也跟着吓了一跳,随后他在心里暗暗想道,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零四章   “那你说将来谁有机会坐上那把椅子?”   胤誐四处瞧了一眼, 压低嗓音,问道。   胤禟瞥了他一眼。   他本想搪塞过去,但又想到趁此机会教教老十也未尝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老十这家伙平日里总是莽莽撞撞,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几年的情形分明有些不对, 借着这个机会,让这家伙醒醒脑子也是件好事。   胤禟想了想。   他环视了下四周,低声道:“我觉得老大的胜算不大,反倒是……”   “反倒是谁?”   胤誐急忙催促着问道。   胤禟琢磨了下, 小声地说道:“四哥和八哥。”   “四哥和八哥?”   胤誐怔了怔,他正打算询问胤禟原因,却见到胤禟变了脸色, 朝一处看去。   胤誐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 见到胤祐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立即反应了过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老九、老十, 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   胤祐的眼神在胤禟、胤誐两个人身上扫过,若无其事地问道。   “没什么。”   胤禟咳了一声,“只不过是在聊一些小事罢了。七哥, 您这是要去哪里?”   胤祐眼神里掠过一丝怀疑。   他心知胤禟没有对他说实话, 却也没有戳破,这个时候,哪个兄弟会傻到和旁人剖开心腹地说真话呢?   “我有些事想去找大哥商量。”   “原来是这样。”   胤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侧开身体, 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弟弟就不打扰你办事,我和老十先回去了。”   “嗯。”   胤祐笑着点了下头。   他从胤禟让出的道路走了过去, 笔直地往烟波致爽斋走去。   瞧着胤祐远去的背影。   胤誐低声嘟囔了句:“七哥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墙头草。以前和太子关系那么好,如今见太子不好了, 他就巴上大哥了。”   “墙头草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胤禟若有所思地说道。   ……   康熙的身体显然不像他说的那样好。   他的视力分明出现了问题了。   胤禩心里暗暗想着,边俯身捡起地上的奏折,这已经是第三次康熙将奏折丢在地上了。   “皇阿玛。”   胤禩将奏折放到书桌上,温声劝道:“太医嘱咐了,您现在身子需要休息,这些满篇空话的奏折,皇阿玛不妨搁置到以后再瞧。”   康熙闷声嗯了一声,就着胤禩给的台阶下了。   “这些个庸人,朕不知几次叫他们少写这些歌功颂德的废话,一个个都不知道改过。”   胤禩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康熙把奏折搁夏。   他捏了捏眉心,用疲惫的声音问道:“还有多少日到京城?”   这次南巡,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太子磨合下感情,却没料到,会发生太子刺杀他的事情。康熙一时也没了游乐的心情,匆匆打道回府。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也有怕节外生枝的缘故。   太子党派的势力不小,焉知他不会留着其他的后手。   “儿臣问过马齐了,明日晌午时候就能到京城。”   胤禩顿了顿,又说道:“马齐还说,二、二哥这些日子一直在绝食。”   “不要提那个逆子!”   康熙愤怒地拍了下桌子,这响声吓得外头的侍卫们都不禁心头跟着一跳。   “皇阿玛息怒。”   胤禩连忙跪了下去。   梁九功也跟着跪下,他满头冷汗,心里头暗暗埋怨,胤禩好端端的提起太子做什么,万岁爷这些日子心里头恼怒着太子呢,这会子提起太子来,岂不是火上浇油?   旁边伺候的人连“太”、“二”这些字眼都不敢提一下,他倒是好,直接捅了马蜂窝。   “下去。”   康熙摆摆手说道。   胤禩早已知晓后果,此时也不慌乱,他闷声道了声是,从容退下。   在门口的时候,恰好碰上了过来的胤禛。   胤禛瞧见他的模样,心里头隐隐猜到胤禩怕是惹怒了老爷子。   他压低声音询问:“八弟,出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胤禩做出不愿谈及的表情,匆忙离开。   胤禛的眼神里暗暗掠过一丝笑意。   他敛了敛神色,走进书房内。   傍晚的时候。   阿哥们都听说了胤禩被赶出书房的事情。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替胤禩不值。   “八哥。”   咕咚咚冒泡的锅子里,鱼肉已经被烫熟了。   胤誐捞起一块鱼肉,狼吞虎咽地送入口中后,含含糊糊地说道:“您干嘛好的不提,偏偏提二哥的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现在听到二哥的名字就烦。您这不是便宜了老四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胤禩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白菜,旁人都为他惹怒了康熙而着急的不得了,他自己却丝毫没有一点儿担忧的意思,“但是,二哥闹绝食,怎么着也都跟皇阿玛说一声吧,皇阿玛现在都还没说怎么发落他呢,要是出了事,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他都做出那样的事了。”胤誐歪头看向胤禩,“如今不死也算是命大了。八哥何必去管他。”   胤禟也跟着疑惑地看向胤禩。   胤禩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在梦里预知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他的想法和胤誐、胤禟等人肯定是一样的。但是梦里的情形足以让他见识到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能让素来讲究“一言九鼎”的康熙二次废掉太子又立起太子,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重。   胤禩想到这里,眼神中不由掠过一丝无奈。   “皇阿玛没给太子定罪,一切就还不能算是尘埃落定。”他的眼神在胤禟、胤誐两人身上扫过,意味深长地说道。   胤誐和胤禟两个人怔了怔。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不会吧?   太子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还有活路?   “总之,我们只管做该做的事情,旁的事情不要插手便是。”   胤禩提醒道。   他别的事情不担心,就怕老九、老十被人忽悠了。   “我明白了。”   胤禟说道,他的眼神扫向胤誐,“老十,落井下石的事,你可别做。”   胤誐尴尬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他还真有些打算趁机报复太子的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康熙等人匆匆归来的事情引得整个京城都为之惶恐不安起来。   很快。   太子谋逆之事就在有心人的示意下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不可能!太子爷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太子妃瓜尔佳氏听到消息的时候, 震惊得把手上的茶盏给摔了。   她的嘴唇颤抖着,一开始得知康熙等人归来的喜意已经如一缕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真的,娘娘。”   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宫女苍白着脸, 跪在地上, 她深深低着头,“奴婢打听到了,太子爷如今就被押在宗人府里,由人严加看守着。”   宗人府?   瓜尔佳氏的心一紧。   她慌忙站起身来, 脸上满是茫然,她心里想着她该做些什么去救救太子,可是这个时候, 她脑海里一片看空白, 根本想不出办法来。   要是这会儿索额图还活着,她还能派人去找索额图帮忙, 可是索额图已经死了。   现在这种情况,能帮太子,又有胆量帮太子的人, 根本找不到。   瓜尔佳氏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谋逆乃是大罪。   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帮太子, 即便是她阿玛,这个时候也绝对不会蹚浑水,去帮太子, 非但如此, 还会拼命地断开和太子的联系,以免被牵连。   毓庆宫这边愁云惨淡一片。   而直郡王府上却是客似云来。   与太子谋逆之事同时传遍整个京城的还有当日太子亲口说出的康熙属意胤禔接任龙椅的话。   直郡王王府,书房内。   科尔坤和胤禔两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书房内此时再无其他人,连守着门口的都是胤禔的心腹。   科尔坤今日来直郡王府上, 为的便是这几日在京城里传遍出来的话。   他喝了口茶,罕见地急不可耐地问道:“直郡王,最近京城里传得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胤禔此时却少有的镇定从容。   他捧起茶盏来,啜了一口后说道:“岳丈,那些话的确是真的。”   科尔坤的脸色登时露出了笑意。   他喜得站起身来,拍着手掌道:“是真的便好,是真的,咱们这回可算是时来运转了!”   可不是嘛。   原本胤禔都对自己获胜没抱有多少希望,结果先是索额图出事,而后又是太子下了一着臭棋,自己把自己的前程给断送了。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科尔坤满脸欢喜,他正要和胤禔说些话的时候,外头传来心腹的声音。   “王爷、尚书大人,圣上在养心殿召见二位。”   科尔坤和胤禔对视了一眼。   翁婿两人立即想到了同一件事去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你先让人去备好马车。”   胤禔站起身来,吩咐道。   他对科尔坤说道:“岳丈先去换官服,咱们在养心殿里见吧。”   “是,直郡王说的是。”   科尔坤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真是那件事?”   安宁见胤禩打发走了来传话的小太监后,边伺候着胤禩换上蟒服,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胤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安宁这会儿时候心里头一点儿欢喜都没有。   她对这段历史知晓不多,却也依稀记得太子被废之后,大清朝的整个□□面都瞬间撕开了以前那平静的假象,九龙夺嫡,为了那把龙椅,这个过程少不得要有人流血,有人牺牲。   “爷,这是我前阵子给您求的平安符。”   安宁想了想,从匣子里取出一枚平安符来,系在胤禩的腰间。   她低声道:“诸事小心。”   “我知道。”   胤禩捏了捏她的手,道。   养心殿。   明亮的烛火将偌大的养心殿照亮得如同白日。   康熙仰着头,他的眼白里满是红血丝,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   “万岁爷,您用点儿参茶吧。”   梁九功端上一杯热腾腾的参茶,低声劝道。   “放下。”   康熙摆摆手说道。   他的视线从殿顶落到了养心殿角落里矗立着的珐琅自鸣钟,自鸣钟的大摆锤突然晃了晃,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来。   “陛下,微臣马齐已带太子胤礽前来。\"   马齐的声音在养心殿外响起来。   “进来。”   康熙打起精神来,他将自己的所有疲惫都压了下去,一双沧桑的眼睛显得精光闪烁。   马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朝侍卫们示意了下,命他们压着太子进去。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一进养心殿,马齐就掀开衣袍跪了下去。   而胤礽也被侍卫们压着跪下。   “起来吧,马齐。”   康熙说道。   “谢陛下。”   马齐直起身来,他微微弯着腰,视线从左右站着的张廷玉等大臣们身上扫过。   他心里头那个隐隐成型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马齐越发不敢出声了。   其他人更是紧闭着嘴唇,只当自己是个哑巴,连呼吸都不敢大气出一声。   等过了一会儿。   诸位阿哥们到齐之后,养心殿内的气氛更是前所未有的紧绷。   好似有一个暴风雨的漩涡在此处渐渐酝酿着。   “人都到齐了。”   康熙站起身来,问道。   胤禔此时身为众阿哥之长,当仁不让地回答道:“皇阿玛,兄弟们都已经到齐了。”   可不是嘛,今夜这时候,所有十岁以上的阿哥们都被传召来了,那些年纪大的阿哥们早已知晓内幕,此时一个个心思难以揣测,而那些年纪小的阿哥也都从这些时日的传言中依稀知道了一二,等进了殿内,看见颓废可怜的太子跪在殿上,身上还带着枷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人到齐了就好。”   康熙深吸了口气,他缓缓说道:“张廷玉,你把朕写好的圣旨拿出来,念给他们听听。”   “是。”   张廷玉心中一颤,佝偻着腰走上前来。   他从梁九功手中接过康熙的圣旨,缓缓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胤礽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于承德山庄做出窥探圣人行踪、谋逆君父……,此人德不配位,故而自今日起,废去太子之位。”   当众人听得张廷玉末尾那六个字的时候,此时众生百态皆显露无疑。   有人难掩欣喜,有人面露怜悯,更多人脸上的是蠢蠢欲动的遮掩不过去的野心。   太子之位被废。   理当该有人接任他的位置。   不少人的眼神都朝胤禔身上看去。   胤禔也都鼓起胸膛,他等着张廷玉念出康熙让他接任太子之位的话来,可是左等右等,却都等不到那句话。   胤禔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他抬起头来,拿眼角的余光看着康熙。   偏偏,这会儿恰好和康熙的视线对上了。   胤禔的心里头一紧,慌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不知道老爷子盯着他看了多久,在刚刚那些时候,老爷子可有看到他脸上那些不该露出来的神色。   “朕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   康熙的语气里带出几分嘲讽,他背着手,视线从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儿子们身上扫过,曾经的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杀鳌拜、平三藩,他感觉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但是,现在他比谁都更加深切地意识到,自己老了。   而他的孩子们却正当壮年。   “你们无非是在想太子被废了,该有人代替太子了,对不对?”   康熙咬牙切齿地说道。   众阿哥们心里一慌,连忙跪下。   “皇阿玛,儿臣等人绝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胤禔,你敢说你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吗?”   康熙嗤笑一声,视线落在站在阿哥们前面的胤禔,问道。   胤禔满头冷汗,他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儿臣不敢。”   他觊觎太子之位,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此时说谎,反倒不好。   不得不说。   这句话可以说是胤禔这阵子说出来最聪明的一句话了。   康熙看着他,怒气稍稍下去了。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算你诚实。朕可以告诉你们,朕从没有说过废了太子立胤禔的话。”   康熙的话仿佛一道惊雷一般在众人耳旁炸开来。   那如一摊死泥一般的胤礽也跟着猛地抬起头来,他眼眦俱裂,难以置信地看着康熙,“怎、怎么可能?您明明……”   “朕一言九鼎,既然没说过,就绝对不会说谎。”   康熙看着这个昔日奉若掌上珍宝的儿子,心里头已经麻木了,“这句话不过是何柱儿说来骗你的罢了,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竟被一个宦官骗得团团转。”   胤礽脸上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握紧了拳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那句话竟然是何柱儿骗他的?!!   “自作聪明。”   康熙冷冷说道。   这会儿时候,同样受打击的可不只是胤礽一个人。   胤禔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脑海里乱哄哄的,那句话竟然是假的?!   他心里头羞怒交加,恨不得手刃了那个太监。   “朕如今暂且无立太子的心思,你们且收了你们的那些心思。”康熙冷冷说道:“倘若有人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朕绝不会顾念父子亲情。宗人府里不缺一个牢房。”   康熙敲打的话,让所有人的脊柱都窜起了一股寒意。   登时人人口称不敢。   至于这些人心里头怎么想,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敲打了儿子们一番以后。   康熙也懒得和这些儿子们再多费口舌,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胤禛和胤禩两人。   胤禔心里憋闷得慌, 现在心里面是又气又羞。   他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就径直往宫外走去, 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胤祐、胤祺等人走出养心殿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匆匆而去。   胤祐瞧着胤禔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似冷笑一般的神色。   “没想到那句话竟然是假的。大哥这回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七弟慎言。”   胤祺低声道。   胤祐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 我估计其他兄弟们心里也肯定是这样想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养心殿里的事情没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对此,有人欢喜, 有人却是如丧考妣。   早在那句话在京城四处传扬的时候, 便有不少官员争先恐后地站队到了直郡王那边,想着捞一把从龙之功, 这些人怎么会想到,那句话竟然假的。   如今上了贼船,要下来, 可没那么容易了。   佟国维府上。   佟国维父子正在围炉夜谈。   隆科多性子虽然放肆, 但在他老子面前,还是不敢过于嚣张。   此时,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塌下的红木椅上, 身穿一身碧青宁绸箭衣, 外头罩着一件深青色羽纱外褂,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等着他老子说话。   佟国维咳嗽了数声。   “听说万岁爷把四阿哥和八阿哥单单留在了养心殿里,你怎么看?”   隆科多早有听闻此事。   他迟疑了下, 道:“阿玛,孩儿觉得此事未必真如外人所料, 是万岁爷属意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意思。孩儿听说了,万岁爷留二位阿哥在养心殿,乃是因为之前有件事交给他们二人去办,这才把他们留下来的。”   隆科多心里头有点儿私心。   相比起胤禛和胤禩来,他更想要支持和他脾性相近的直郡王。   佟国维眼皮微微撩起。   他云淡风轻地瞥了隆科多一眼,“老三啊,你这是在你阿玛跟前耍伎俩呢?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和大阿哥的那些事不成?”   被说穿了心思。   隆科多面上讪讪地笑了笑。   他道:“阿玛,孩儿这也是为我们佟家着想,您想想,大阿哥是长子,没了太子,理应由他接替才是。而且这次,虽说大阿哥丢了人,但是连那样的话四处传,万岁爷都没有怪罪大阿哥的意思,这其中未尝不是一个征兆。”   隆科多的这番话,还真把佟国维说动了几分。   这倒是真的,比起其他阿哥们来说,大阿哥的胜算显然大了许多。   想到这里,佟国维也不多计较隆科多偏向大阿哥的事情了,他喝了口茶,对隆科多说道:“ 行了,你看好大阿哥,我也不拦着你,只是有句话得叮嘱你几句,咱们这样的人家,切忌不可风头太过。”   佟国维的意思很明白,是让隆科多凡事低调些,即便是支持大阿哥,也不要做得太过明显。   隆科多点头道了声是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阿玛,您看好哪个阿哥呢?”   隆科多的这句话把佟国维问得沉默了。   说实在话,如今他根本看不透万岁爷心里在想什么,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三更半夜地把隆科多从被窝里提出来敲打一二了。   他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隆科多乱来,跟错了主子,日后给他们佟家带来麻烦。   “难说。”   佟国维沉默许久后,才沙哑着声音说道。   “眼下时局未定,且慢瞧着吧。”   与佟国维一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而这些人莫不都是朝廷上的老臣子了,比起那些满腹野心、摩拳擦掌地想要争夺一番从龙之功的年轻大臣们,他们更加谨慎。   这些人轻易不会站队,除非局势明朗。   养心殿里。   胤禩和胤禛二人呈上自己的奏折。   康熙戴着老花眼镜,一字字慢慢地看着。   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了。   胤禩和胤禛两人站在殿内,听着上头奏折翻动的声音,兄弟俩却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在过了一会儿之后。   康熙才将眼镜取下来搁在桌子上,“老四,你这回的奏折写得有些马虎啊。”   胤禛也知道自己这次写得不怎么好。   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他就算再怎么稳重冷静,也终究免不得无法把心思全放在这奏章上来。   太子被废,虽说直郡王胜算大些,但是他们这些弟兄有哪个能坐得住,不想趁着这个机会搏一搏。   但是,这些事,能做却不能说。   胤禛连忙掀开衣袍,跪下道:   “皇阿玛,儿臣知错。”   “你有什么错。”   康熙笑了一声,他揉了揉眼睛,道:“你这些日子也怪辛苦的,让你同时做这么多事,也是难为你了。”   康熙的这番话,不但没有宽慰到胤禛,反而让他的心头一凉。   “老四啊,人的心就那么大,能搁的事情不多,你既然没时间做好这件事,那就交给老八去办吧,你先回去。”康熙扬扬手说道。   胤禛心头一跳,他感到喉咙有些发紧,未几后闷声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胤禩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等胤禛走后,康熙才道:“老八,你瞧瞧你四哥的奏折。”   他示意梁九功把胤禛的奏折递给胤禩。   胤禩接过奏折,打开一瞧,心里暗暗有些惊讶。   这封奏折写得……   康熙还是给胤禛留了面子,这封奏折写得岂止是有些马虎,简直可以说得上不堪入目,这可不像是胤禛的作为。   他行事素来滴水不漏,这次怎么会把这件事给搞砸了。   “连你也感到意外,看来老四的这封奏折写得是真不怎么样。”   康熙淡淡说道。   “皇阿玛。”   胤禩迟疑着说道:“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四哥分身乏术,一时没有把事情处理好,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他哪里是分身乏术。”   康熙冷冷地说道,“分明是没有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上。这些日子,他和不少大臣走得可亲近了。”   这句话就有些过重了。   胤禩一时不好开口。   “朕知道,你那些兄弟们都有些坐不住了,老七派了门人去各地结交大臣。”康熙顿了顿,嘲讽地说道:“他也不想想,那些大臣们哪个敢收他的礼物,早就有人上了奏折上来告他了,朕没发作他罢了!”   胤禩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他抬头看向康熙,“这、这不可能吧。”   老七最近不是一直在巴结老大吗?   “你以为他就是个规矩的?”   康熙挑起眉头,“老大信了他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被他糊弄了?”   胤禩脸上流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他摸了摸后脑勺,“儿臣总是不及皇阿玛聪明。”   他心里头此时不但没有恼意,反而更多的是欢喜。   老爷子不和其他的兄弟说这番话,偏和他说,可见如今老爷子心里信任他比信任其他的兄弟多。   康熙看了他一眼。   “你回去,把你的奏折好好捋一捋,就照你的奏折办。”   “是,皇阿玛。”   胤禩忙回答道。   梁九功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对胤禩有些侧目。   老爷子这些日子来可没有像今日这样对哪位阿哥这样推心置腹,看来,这次廉郡王的表现很合老爷子的心思啊。 第一百零七章   养心殿发生的这一番谈话除了康熙、梁九功和胤禩三人以外, 再无其他人知晓。   然而。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京城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一股古怪的气氛。   不少阿哥们和大臣来往得格外密切。   其中最打眼的莫过于隆科多和直郡王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佟国维的儿子,备受重视, 一个是之前整个京城风传即将接任太子之位的大阿哥, 两人的一举一动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这两人凑到一起,那更是如同黑夜里的夜明珠似的,叫人想忽视都难以做到。   而古怪的是, 佟国维对这个儿子的举止似乎没有什么异议。   可他却又和廉郡王主动结交。   这还真是叫人看得一头雾水。   “廉郡王,这位徐大人和蒙古那边打过不少交道,您要是有什么问题, 不妨问问他吧。”   佟国维不知打哪里知晓胤禩正为康熙交代给他的事情发愁, 主动找上门来帮忙牵桥搭线。   “多谢佟大人。”   胤禩笑着说道,“您这次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哪里哪里,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佟国维摆摆手,笑着说道。   他顿了顿,又道:“老夫过几日的寿辰要到了, 不知廉郡王可有没有空来喝一杯酒?”   “这是自然。”   胤禩道。   他心里暗暗猜到了佟国维心思, 但是此时却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如今佟国维什么还没说呢,他要是直接拒绝了,倒是他不识相, 还不如顺水推舟, 该答应答应,至于到时候怎么样,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头?   佟国维满意地笑了笑。   他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 笑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廉郡王办事了,我先走了。”   “我送送佟大人吧。”   胤禩配合地说道。   “不必, 不必,廉郡王您是个大忙人,我这个闲人,哪里好劳烦您送我。”佟国维笑呵呵地摸着胡须摆了摆手,“廉郡王留步。”   他说着,便抬脚往工部衙门外走。   胤禩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没想到佟国维也会用这些小花招,在工部衙门直接找他,一来坦坦荡荡,就算旁人想指责他们结党营私,也无法多说什么;二来则是明明白白地卖了他一个人情。   这老狐狸还真是老狐狸啊。   胤禩突然想起了索额图来。   说起来,索额图死得挺可惜的,他是个能臣,可惜就是私心太重,以至于不得善终。   “徐大人,”胤禩收敛了心思,笑着对那徐大人说道:“那今儿个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我请教你些问题。”   “不敢当,不敢当。”   徐大人连忙摆手道。   “佟国维那老家伙竟然找上了老八了。”   胤祐重重捶了下桌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早已瞧中了佟国维一派的势力,有心结交,还亲自上门送了不少礼物,那老狐狸东西收是收下了,可是一点儿口风都没露出来。   结果,今天竟然跑去找胤禩装乖卖好了。   书房内,众多门人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一个穿着朱褐色长袍的门人却眼睛露出一丝精光,骤然出声道:“七贝勒,佟国维找上廉郡王,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胤祐的眼神如刀一般扫向那个门人。   他对着兄弟们是一副面孔,对着仰仗他糊口的门人又是另一幅面孔,“怎么说?丘翰钰。”   丘翰钰恭敬地说道:“七贝勒,如今所有阿哥们都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但是谁也不敢冒头,连直郡王一党,如今也都在等待着时机。如今佟国维找上了廉郡王,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胤祐脸色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他挑起眉头,“你是说——让老八当这个出头鸟。”   “没错,七贝勒,这老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这廉郡王被推出来,咱们只需一开始引导些舆论,后续的事,想来其他阿哥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丘翰钰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这一边,只需要一开始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到后来,其他阿哥们一定会坐不住,趟入这一趟浑水里面。   到那个时候,水越浑浊,对他们来说就越发有利。   胤祐微微眯着眼睛。   他屈起手指,缓缓地敲击着桌子。   未几后,他点了下头,“就这么办!”   老八也得意太久了,是时候该给他吃点儿苦头了。   “爷,那话要怎么传?”   丘翰钰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传?”胤祐唇角翘起,露出一个森寒的笑容来,“既然要传话,自然是传得越夸张越好,就传——皇阿玛有意让廉郡王担任太子储君之位。”   书房内众门人心头一跳。   那丘翰钰却同样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来。   “是!”   数日后。   胤禩如常到工部衙门点卯工作。   一踏入工部衙门,他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照理说。   他在工部衙门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了,和上上下下的官员们连守门的衙役都混得算是很熟了,这些人虽然敬着他是廉郡王,但是态度不会似一般官员们那么恭敬。   毕竟他们知道胤禩的性格,要想在他这边拍马屁,那是白费口舌。   可今日一进衙门,就有好些个平时挺务实的官员走过来说了不少拍马屁的话。   胤禩心里觉得古怪极了,随意说了几句话打发走他们之后,就回到自己处理奏折的地方。   可没多久,工部尚书却是走了过来了。   “郡王这些日子辛苦了啊。”   尚书笑眯眯地说道。   他朝身后的衙役示意了下,那衙役忙端上一盅参汤上来,“这参汤是用百年老人参熬的,最是滋补不过,您试试合不合口味?”   胤禩狐疑地看了那盅参汤一眼。   他啪地一声合上奏折,道:“尚书大人今儿个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送参汤给本王,平日里可没这么些事情。”   “是、是。”   那尚书大人笑呵呵地说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您现在不是快当太子了吗?”   胤禩直接被这话吓得呛得咳嗽个不停。   他拍着胸口,咳嗽了数声后,才瞪大了眼睛问道:“谁说的?”   “这现在外头都是这么说的。”   尚书瞧见胤禩的反应,察觉出不对劲来了,“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胤禩直直地盯着他。   他要是知道的话,能被吓到吗?   午时时分。   春风楼内,胤禩、胤禟、胤誐三兄弟聚在了雅间内。   点了几样春风楼的招牌菜后。   胤禟笑盈盈地冲着胤禩抱了抱拳,“八哥,当弟弟的先恭喜您一下,恭喜您快要当太子了。只是,八哥,您太不厚道了,这些事竟然还瞒着我们。”   “行了,老九。”   胤禩无奈地冲着他摆了摆手,他拿起酒壶,给胤禟倒了杯酒,“旁的人不了解我,你们两个难道还不了解我?我要真有可能当太子,怎么可能瞒着你们?”   胤誐惋惜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假的啊,我就说,八哥如果真当太子,不可能不告诉我们。”   胤禟笑了笑。   “既然是假的,那八哥,这事可就有趣了,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话说您要当太子了?”   “我就是为这事找你们。”   胤禩眉头皱起,“我这几日忙着皇阿玛交给我的事,根本没发觉外头在传这样的话,今日一查,才发现连街头巷尾的孩童都知晓了这句话了。”   胤禟、胤誐两人的面色变了。   他们正襟危坐起来,面容严肃地看着胤禩。   “我想这件事后头要是没有咱们那些兄弟在推波助澜那是不可能的。”   胤禩揉了揉耳朵说道。   “我想着托你们两个调查这件事,查查到底是谁先开的头,又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 第一百零八章   “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   胤誐拍着胸口, “八哥,您放心,我和九哥肯定把这件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   胤禟面色严肃。   他难得没有反驳胤誐的话, 只是皱着眉头说道:“这事交给我们, 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老爷子那边,恐怕已经知晓了。”   “我心里头已经想到办法应对了。”   胤禩笑了笑说道,“老爷子那边, 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他的话音才落,外头解文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爷,出大事了。”   胤禩的神色怔了怔。   他皱着眉头, 道:“进来说话。”   解文海连忙推开门, 快步走了进来。   胤誐和胤禟都认得出他是胤禩身旁的心腹太监,见他神色匆忙, 心里头也不禁跟着起了几分担忧。   “爷,大事不好,宫里头派了天使出来, 宣爷您和九爷、十爷进宫去, 说是午后的时候,万岁爷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被气得昏了过去。”   解文海满头冷汗地回禀道。   “什么?皇阿玛昏过去了?”   胤誐发出惊讶的声音, 他猛地站起身来, 身后那把椅子被他这么一带,跟着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天使现在在哪里?”   胤禟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就在春风楼下, 据说是在工部衙门那边直接过来的。”   解文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胤禟朝着胤禩飞快地看去一眼。   兄弟俩此时的神色都格外凝重,一时之间两人都来不及说些什么话。   “先进皇宫里去看看情况。”   胤禩立即拿定了主意, 现在这种情况虽然在梦里面没有发生,但是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不管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为了老爷子,他们都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就一起走吧。”   胤禟点点头说道。   “老十,等会儿进了宫里,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不要随意开口,凡事瞧你九哥的暗示。”   胤禩边拿起桌子上的顶戴边对胤誐吩咐道。   等会儿的情况,对他来说肯定不利,他几乎想也不用想,都能知道老爷子昏迷的原因必定是因为外面的传闻,届时候他那些“好兄弟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了他。   胤誐皱了皱眉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点头道:“我知道了,八哥,你放心。”   天使果然就在春风楼下等着。   见到胤禩三人,那天使忙从马上翻身下来,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可等到您了,廉郡王,九贝勒、十贝勒,您三位快随咱家进宫吧。”   “劳烦公公久等了。”   胤禩露出些许笑意。   “不麻烦,事情从急,咱们也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搁在往常,这种事情是最好捞油水的机会,可是这会儿这个时候,那天使哪里有捞油水的心情,他脸色上的匆匆显而易见。   胤禩忙道:“我等晓得的,公公且在前面带路吧。”   他说罢,也翻身上了解文海牵过来的马。   胤禟和胤誐二人手脚也不慢,跟着纵身上了马,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拉紧了缰绳,就纵马跟着胤禩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三人到了养心殿的时候。   只见外头侍卫们一个个绷着脸,尚未进殿门,就能感受到养心殿里头凝重的气氛。   胤禩脚下动作不停,利落地往殿门内走去。   西暖阁里头的阿哥们听得声音,侧过头来。   那胤祐一瞧见胤禩,眉头就皱起了,他拔高了声音,厉声说道:“老八,你把皇阿玛气昏了过去,竟然还敢到这个时候才来!”   “老七,住口!”   胤禔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对胤祐喝道,“你要是惊扰到院判给皇阿玛针灸,本宫必定不会饶过你。”   胤祐脸上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抿了抿唇,眼神如刀一般在胤禩身上刮过,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胤禩听到胤禔的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院判竟然敢给皇阿玛针灸,想来必定问题不大。   他冲着胤禟二人悄悄地摆了摆手,轻手轻脚地走到众人身后。   林院判手里正捏着一根金针缓缓刺入康熙的穴位之中。   他的手腕轻轻颤动着,呼吸紧绷着,整个人如同拉满了的弓弦一般,仿佛就算有一根稻草落在他的身上,都会打扰到他的动作。   “咳——”   紧闭着双眼的康熙突然咳嗽了一声。   他那耷拉着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来。   “醒了,皇阿玛醒了!”   不管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些阿哥们此时脸上都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来。   林院判缓缓抽出了金针。   他伸手搀扶起康熙来,在康熙的背部拍了拍。   “朕刚才是怎么了?”   康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布似的,那些儿子们的脸,也都有些模糊,他心里头大惊,面上不动声色地沙哑着声音问道。   “万岁爷,您刚才是怒急攻心,才一时背过了气。”   林院判忙回答道。   康熙这会子想起来了。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四周的情形显然清晰了不少。   “朕记起来了,朕是因为听到外头的传闻才气得昏过去的。”   几位阿哥们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了胤禩。   然而,这些阿哥们的心思却未必是一样的。   对于外头现在传闻老八要当太子这件事。   这些阿哥们没有人蠢到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毕竟连他们这些阿哥们都根本没听到什么风声,外人就更加别想能够知道老爷子的打算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这些阿哥们的想法就不一致了。   胤禔、胤祺对胤禩是同情。   而胤禛和胤祐等人嘛,更多的是乐见其成。   “皇阿玛,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可不能让那些有心人的话影响您的心情。”   胤祐上前一步,满怀关切地说道。   胤禛点了下头,附和着说道:“是啊,皇阿玛,外头的传闻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想来必定是那些闲得无聊的人胡诌出来的话,与八弟无关,您何必为这种事情大动肝火?”   胤禩听着胤禛的话,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还皱得更紧了。   老四这番话,听着像是帮他说话,仔细琢磨,怎么都有种火上浇油、欲盖弥彰的感觉?   “老八,你上前来。”   康熙从榻上坐起身来,一双沧桑的眼睛丝毫不减平日的威严,他看向胤禩,沉声说道。   “是,皇阿玛。”   胤禩心知早晚会有这么一关,此时的时机虽然不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上前几步,跪在康熙跟前。   胤祐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阴沉的冷笑。   “老八,朕问你,外头传得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熙咳嗽了一声后,用拳头抵着嘴唇,盯着胤禩问道,“外头都在传朕属意你当太子的事,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怎么不清楚有这么一件事?”   “就是啊,老八,就算你心里有意太子之位,也不该裹挟民意,你这手段可不堂堂正正啊。”   胤祐阴阳怪气地开口嘲讽胤禩。   裹挟民意?!   康熙的眼眸中掠过一道寒芒。   他看着胤禩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样温厚了。   这便是天家父子。   无论平日里表现得多么的父慈子孝,只要事情牵扯到皇位、龙椅,所谓的父慈子孝便不过是笑话罢了。   “皇阿玛,儿臣绝无此意。”   胤禩连忙解释道,“儿臣这些日子来忙着处理皇阿玛交给儿臣蒙古的那件事,根本没有闲心思去办理其他的事情,这次外头的传闻,儿臣还是刚才和九弟、十弟们聊天的时候才得知的。”   “是啊,皇阿玛,儿臣可证明此事。”   胤誐和胤禟连忙说道。   康熙眼神微微凝着,他的视线落在胤禩身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这话不是你传出去的,那会是谁传的?你和佟国维走得近的事,恐怕不是谣言吧。”   “这的确不是谣言。”   胤禩面露苦笑,“只是儿臣和佟大人交谈也是为了蒙古之事,儿臣对蒙古民情不怎么了解,那佟大人得知后,便介绍了徐大人给儿臣帮忙。这事,皇阿玛若是不信的话,可传召工部衙门的人来询问,当日这事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皇阿玛,您细想,倘若儿臣真的是和佟大人结党营私,理应私底下偷偷和佟大人联系才是,根本不该将事情暴露在众目睽睽下。这不是儿臣自找苦吃吗?再说了,”   胤禩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传出这种话,对儿臣有什么好处。所谓裹挟民意,根本不过是笑话罢了,天下百姓莫不都敬仰皇阿玛的明德,皇阿玛想让谁当太子,百姓们才会奉信那人为太子。像这样传些可笑的话,就妄图收买民心,根本可笑极了。儿臣想,这话怕是有心人传了出去,意图离间我和皇阿玛的感情。”   康熙似乎被说动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来,但神色明显比刚才好看多了。   “你先起来吧。”   康熙沙哑着声音说道,在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怒过后,他这会儿已经能慢慢地恢复了冷静了。   现在这时候,他虽然没有全相信胤禩的话,却也信了七八分。 第一百零九章   “是, 谢皇阿玛。”   胤禩站起身来,他仍然低垂着头,眼神落在地上。   “你说你这些日子在忙蒙古的事, 那你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康熙接过梁九功捧上来的热茶, 润了润喉咙之后,出声问道。   “儿臣已经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也派人去蒙古查看情况,打算先采购一批羊毛, 试试蒙古人的反应,如果蒙古那边欣然答应,儿臣打算第二批就加大购买, 到时候蒙古人必定会趁机抬高价格, 而蒙古百姓则会增加豢养羊的数目。考虑到蒙古那边的情况,牛羊马都是靠得吃草才能长大, 而草场有限,一旦养羊的数目增加,届时蒙古那边养马的数量就会减少。而长此以往, 蒙古王孙们则会沉溺在金银财宝之中, 而蒙古的马种也会越来越劣质。”   一问到这件事,胤禩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本就花了所有心思在这件事上, 根本不畏惧康熙的提问。   康熙听着胤禩的话, 下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对胤禩那七八分的相信此时也增多了一二分。   “朕听得出来,你的确是有用心思在办事,比起你有些兄弟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说这话的时候, 康熙的眼神从胤祐等人身上扫过。   胤祐的脸涨得通红。   前不久,康熙才丢给他一件事去办, 那件事是再简单不过的,不过是去慰问几个宗族长辈罢了,但胤祐却把这件事给办砸了,还在简亲王面前丢了大脸。   这时候听到康熙这句话,胤祐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康熙在骂的人是他。   而胤禔、胤禛等人也都是心中有鬼,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儿臣愧不敢当。”   胤禩却带着几分忏愧说道:“倘若儿臣能及时发现外头的传闻,找到散播谣言的人,也不至于害了皇阿玛气得昏倒过去。”   尽管如今的情况和梦里头的不大相同了,但胤禩还是很肯定一点。   老爷子这个时候绝对不愿意看到一个锋芒毕露的儿子,梦里头胤禔和“他”自己已经足够给他教训了。   康熙看着胤禩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这不是你的错。”他咳嗽了一声,眼神在儿子们身上逡巡而过,“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朕本来以为太子刚刚被废,有些人应该还能够沉得住气,没想到,竟然这么急迫,这怕不是恨不得弑父杀君取而代之!”   “皇阿玛!”   康熙的这句话,吓得众人慌忙跪下。   西暖阁内外顿时跪倒了乌央乌央一大群人。   “皇阿玛,儿臣们绝不会有人有这等狼子野心。”   胤禔急忙说道。   “老大,你不必这么说,朕不知道别人,难道还不知道你吗?你难道就不想当太子?”   康熙根本不吃胤禔的那一套,他冷哼了一声,对胤禔说道。   胤禔脸色一白,而后坚定地说道:“儿臣是想当太子,可儿臣绝不会有谋害皇阿玛和弟弟们的心思,皇阿玛若是不信,大可彻查此事。儿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不是儿臣所为。”   胤禔的话掷地有声。   康熙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朕知道不是你所为,你虽然有野心,但却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康熙的这句话,让胤禔心里头松了口气。   “可是,这事不是你所为,却有可能是你兄弟们的手笔。”   康熙说到这里,眼神从胤禛等人身上扫过。   他的眼神如刀锋一般,仿佛能剖开胤禛等人的胸腔,看到他们的内心。   胤祺等人行的端立得正,根本不惧怕康熙的视线。   而胤祐等人此时做贼心虚,难免有些不敢和康熙对视。   众人的神色变化,康熙都全然收入了眼底。   他闭上眼睛,冷笑一声,而后睁开眼睛,“既然你们这么坐不住,朕索性由着你们。”他站起身来,身形晃了晃,梁九功和林院判连忙一左一右搀扶住他。   “从明儿个起,朕让你们和大臣们推举出一个太子出来。”   康熙的话如同一声闷雷在众人的耳旁炸开。   阿哥们一个个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康熙,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话。   梁九功和一众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皇、皇阿玛……”   胤禔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他张着嘴巴,眼神中有惊也有喜。   “怎么?事到如今,你们难道反倒害怕了吗?”   康熙嘲讽地环视了儿子们一圈。   “皇阿玛,请您收回成命。”   胤禛忙膝行上前,语气恳切地说道。   几个兄弟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却也都不肯落于人后,七嘴八舌地说道:“请皇阿玛收回成命,皇阿玛您仍然血气方刚,咱们大清朝有您坐镇,才能继续千秋万代地昌盛下去。”   “是啊,皇阿玛,太子被废才多久,何必急于一时重新立太子呢?”   胤祺发自内心地说道。   “行了,老四、老五,你们都不必说了。”康熙扬了扬手,他说出这番话,也不纯粹都是气话,其他人不了解他的身体,康熙却是心里有数。   他八岁登基,这数十年来历经风雨无数,再加上日夜操劳国事,身子骨早就不中用了。   别的不说,他的眼睛就显然出了问题了。   如果太子不行谋逆之事,用不了几年,康熙也会让位给他了。   可偏偏太子却一时糊涂,做了天大的错事,康熙能容忍他卖官鬻爵,能容忍他打压兄弟,却绝不可能容忍他谋害君父,如今还留着太子的命,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下个月十五那日,朕会听取你们和大臣们的意思,选择一人立为太子。这是朕的意思,你们也不必多说什么。都散了吧,朕要休息了。”   康熙一屁股坐在榻上,他摆了摆手,示意儿子们都退下去。   阿哥们此时互相对视了一眼,应了声是,依次退下去。   出了养心殿。   阿哥们互相瞧了一眼。   最后还是胤祐坐不住,主动开口对胤禔问道:“大哥,您说皇阿玛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贸然之间,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块馅饼,可把他们这些野心勃勃的人给砸懵了过去了。   “皇阿玛可是天子。”   胤禔没好气地白了胤祐一眼,“天子的话,那是一言九鼎,哪里有开玩笑的。”   “我,我这不是不敢相信嘛。”   胤祐笑呵呵地打着哈哈说道。   这会儿时候他心里正乐着呢,对胤禔的没好气,根本没放在心上。   “呵呵,你也有打算争一下?”   胤禔斜着眼睛看着胤祐,唇角微微翘起,语气里透露出清晰明了的不屑。   胤祐脸上的笑意被压了下来,他扯了扯唇角,道:“大哥这话说得,难不成大哥是觉得那位置是只属于您的不成?”   这句话可替胤禔拉了十足的仇恨。   一时,不少阿哥们纷纷朝胤禔看去。   胤禔心里虽然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可也知道这时候不是犯众怒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老七,你这嘴皮子功夫可真够厉害的,不声不响就像坑我啊,以往可没瞧出来你有这本事,这可真是应了人家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胤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捏着拳头,眼白里满是红血丝,气得脖子上青筋都绷起了。   “好了,这还在养心殿门口呢,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吵起来了。”   胤禛眉头皱起,“要是皇阿玛听到了,可怎么想咱们?”   这一番话一出。   无论是胤祐,还是胤禔,都闭上了嘴巴。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该离开了,好让皇阿玛好生休息。”   胤祺也不想兄弟们在养心殿前面就为了这件事争吵。   比起其他兄弟来,他对那张龙椅可以说没什么野心,他心里很清楚,朝廷大臣们支持他的人绝对不多,而且他素来帮皇阿玛办的事也不多,不像老大、老四等人可以用功劳来说话。   胤祺这个老好人都这么说了,阿哥们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去得罪一个可能支持自己的兄弟。   众人各自散去。   养心殿里。   康熙听得外头的声响消失了,才慢慢垂下眼皮。   他对梁九功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梁九功识趣地把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带了下去。   独独留下林院判和康熙呆在一起。   “老林啊,朕这身子骨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朕说实话吧。”   康熙的声音好似一口破了的风箱似的,带着说不出的沧桑。   “圣上,老臣不敢瞒您,您的身子骨亏空得太厉害了,若是再继续操劳国事,恐、恐怕……”   林院判不敢把那剩下来的话说出来。   但他的意思显然很明显了。   “朕明白了。”   康熙点了点头。   他心里其实也隐隐猜到了,这些日子他只要稍微一操劳,就感到头疼眩晕,眼前昏暗,但是他一直都强撑着,现在看来,再强撑下去,怕是命不久矣了。   “今日的话,不可外传。你照着以往的方子,替朕开些补气血的丹药便是了。”   康熙此时心里头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淡淡地吩咐林院判说道。   林院判:“是,老臣必定会按着陛下的意思办。” 第一百一十章   离开了皇宫后。   阿哥们顿时就忙碌了起来。   除了老五这个对龙椅毫无追求的人, 其他阿哥们纷纷找自己的门人们商量此事。   他们原本觊觎储君之位,只敢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做那些小动作。   现在,康熙都开了口了, 他们哪里还肯甘于落在人后。   要知道, 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日后是站着还是跪着,全靠着这次机会了。   “丘翰钰,依你看来, 这次爷该怎么做?”   从一回到府上,胤祐就急急忙忙命人去传召了丘翰钰来。   自打上次提了那个建议后,丘翰钰就成了胤祐跟前的大红人, 不管什么事, 胤祐都会去寻这个狗头军师来出主意。   还真别说。   那丘翰钰还真有些小聪明,三番两次被他想出来了一些应对的法子, 愣是让他在胤祐跟前站稳了脚跟。   丘翰钰在听胤祐的话的时候,早已激动得摩拳擦掌,此时见胤祐问了, 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回七贝勒的话, 奴才想,咱们这次可得下重本,方才有一争的机会。”   胤祐撇了撇嘴。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嘛?爷难道还能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   “爷, 您别着急。”   丘翰钰知晓胤祐这个时候必定心急如焚,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他立功劳的大好时机,“圣上既然说了, 届时候要看大臣们的举荐做决定,那么我们现在就应该去拉拢朝廷大臣们的心。那些朝廷大臣虽是达官贵人, 但也有自己的癖好。只要我们投其所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我想,必定有不少人愿意倒向我们这边。”   胤祐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点了下头,“爷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听到胤祐这句话,丘翰钰顿时抬头挺胸,挺起自己的胸板。   他对胤祐说道:“爷,您要是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奴才,奴才必定能够帮您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你?”   胤祐挑起眉,带着几分狐疑和不信任看向丘翰钰。   丘翰钰嘿嘿一笑。   他道:“爷,您难道忘了,我可是绍兴人。”   胤祐怔了怔,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他拍着桌子,道:“我竟忘了这一点儿。”   绍兴师爷可是在京官里头都是有名气的。   但凡是个大官,身旁莫不有个绍兴师爷在旁边指点。   丘翰钰借助同乡这个身份,要办到这件事,的确不难。   “好,丘翰钰,爷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你,你要是能把这件事办妥贴了,等日后,爷当了太子,少不了你的好处。”胤祐激动十足地说道。   “那奴才就先谢过爷了。”丘翰钰连忙说道。   胤祐这边动作不小,胤禛那边也有不小动静。   出了宫门后。   胤禛在马车上思虑许久,半晌后他掀开帘子,对苏培盛说道:“先回府上去。”   “是。”   苏培盛的声音难掩激动。   他跟随主子多年,哪里能不晓得他们家主子的心思。   马车很快在雍郡王府上停了下来。   胤禛掀开衣袍,踩着苏培盛的后背下了马车。   乌喇那拉氏本在屋子里佛堂前数着佛豆。   听到外头丫鬟们通禀,乌喇那拉氏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一旁伺候的丫鬟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佛珠串,又有丫鬟搀扶着她起来。   乌喇那拉氏往外走的时候,胤禛已经掀开帘子,大阔步朝里面走了进来。   胤禛的眼神在乌喇那拉氏憔悴的面容上微停顿了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在榻上坐下。   “爷,喝茶吧。”   乌喇那拉氏接过丫鬟奉上来的热茶,递到了胤禛面前。   自打后院里伺候的女人越来越多后,这对夫妻便不复当初新婚燕尔时候的恩爱,平日里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你也坐下吧。”   胤禛接过茶,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   乌喇那拉氏从善如流地坐下,神色说不出的温顺。   但却叫胤禛心里头生出几分不耐烦来。   他掀开茶盏,抿了一口后就将茶盏搁下,“我有段时间没和岳父见面了,今夜请岳父来,福晋且命人好生准备一番。”   “是。”   乌喇那拉氏答应了下来,没有片刻犹豫。   胤禛看了看她,忍不住还是把养心殿里发生的事给说了出来。   乌喇那拉氏的脸上只是起初掠过些许诧异,而后就如雨后的湖泊一样恢复了平静。   她那温柔的面容瞧不出喜悦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明白了。”   胤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自打弘晖死了后,乌喇那拉氏心里对他一直有股怨恨。   胤禛起初心里还有些心虚。   可到后来,那心虚就渐渐地磨没了。   比起死气沉沉的福晋院子,他更愿意去年格格、宋格格那里去寻找温暖。   “我还有些事,你好好休息吧。”   胤禛说完了该说的话,便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他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恭送爷。”   乌喇那拉氏云淡风轻地说道。   阿哥们动作频频,上下所有大臣们也都跟着坐不住了。   没有几日的功夫,整个朝廷上下仿佛上紧了发条的钟一样,都活动开来了。   在这个时候。   佟国维和四贝勒走得近的这件事,也依旧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佟国维那个老狐狸可真够鸡贼了!”   胤誐咬牙切齿地说道,“前些日子还主动找八哥卖好呢,现在倒好,我听说昨日他和费扬古,还有老四在老四府上喝酒听曲,直到三更半夜才离开呢。到底是听曲,还是在密谋,可不好说了。”   “你为佟国维气什么。”   胤禟提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他斜眼看了下把玩着酒杯的胤禩,“八哥都没气呢,你这么生气,岂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九哥,你这骂我是太监呢?我哪里招惹你了。”   胤誐瞪大了眼珠子看向胤禟,喝醉了的脸红熏熏的,他凑到胤禟跟前,那一股酒臭味把胤禟熏得直接嫌弃地把这个弟弟推开了。   “我哪里骂你了。你吃点儿菜吧,大白日的就喝得这么醉,都快臭死人了。”   胤禟嫌弃地在鼻子跟前挥了挥说道。   胤誐揉了揉眼睛,把酒杯放下,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八哥,你到底是怎么想?你要是想争,兄弟们就撸起袖子帮你干一回。要是不争,那也说一声。我倒是想坐坐那位置。”   他说着,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   胤禟的眼珠子险些翻到脑后去。   胤誐要是能坐上太子的位置,那恐怕得老大、老四、老七同时同归于尽,他和老五、老十三、老十四脑子同时进水,才有他的机会。   “我什么时候说不争了。”   胤禩笑着搁下酒杯,“佟国维倒向四哥,这正合我意。”   “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不明白?难道我喝醉了?”胤誐挠了挠额头,不解地问道。   “这么说吧。”胤禩估计着这个时候也的确是该把自己的谋划告诉两个弟弟了,他提起酒壶放在中间,“这个酒壶呢,就是咱们皇阿玛,而这些酒杯呢,就是咱们这些弟兄。如今,皇阿玛是打算在弟兄们之中挑选一个来当太子,可是呢,皇阿玛却又未必愿意彻底放下手头上的权柄。”   这点儿想法,是胤禩从自己梦里头琢磨出来的。   要说九龙夺嫡之所以那么惨烈,除却阿哥们太能干之位,康熙要负的责任也不小,他一下子器重胤禔,一下子又培养起“他”来,又突然间对老十四褒扬有加。   这推拉之术,莫不都说明了他们的皇阿玛对手头上的权柄还念念不忘。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毕竟老爷子在那位置坐了那么多年,就算要放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得到的事情。   更何况,太上皇这名头听着是好听,可一旦成为太上皇,要想过问朝廷上的事,可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这两相对比,难怪老爷子直到死之前才肯松手。   “可皇阿玛都那么说了,他总不能骗人吧。”   胤誐眉头皱成“川”字形,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不能骗人。”胤禩懒洋洋说道:“所以皇阿玛不是说了吗,他会听取大臣们的举荐,可没说就一定按照大臣们的举荐来定谁才是太子。”   胤誐和胤禟两人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这两个兄弟一直以来都把他们皇阿玛奉若神明,这会子乍然听到胤禩说破康熙的心思,都有种梦想破灭的感觉。   “不会吧……”   胤誐摸着额头,张了张嘴巴,错愕地说道。   “会不会,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胤禩平静说道,“依我看,在这段时间,越活跃可就离着那位置越远。咱们一动不如一静,平日里该干什么事,还怎么干吧。至于其他的,就暂时别插手。”   “那按照八哥您的意思,佟国维和费扬古那些人倒向四哥那边,岂不是反倒……”   胤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唇角勾起,突然放声大笑,“有趣,真有趣。等那日,我定要好好瞧瞧四哥的脸色。”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这么说来, 佟国维岂不是反倒帮了我们大忙了。”   胤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的确是帮了我们的忙。”胤禩笑着说道。   他拿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借着这个机会, 咱们也瞧瞧那些大臣们究竟支持的人是谁?”   胤禟和胤誐默契地点了下头。   这回可的确是个大好机会。   平日里那些大臣们都不敢怎么表露自己到底是哪个阿哥的人, 可这次不同了,这次这么关键的时候,那些大臣们肯定都会坐不住了。   这恰好是理清楚那些大臣们和阿哥们关系的时候。   胤禩在回去府上的路上暗暗琢磨。   这会不会也是老爷子的另一个盘算?   要真是如此的话,老爷子这回可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他们这些人都以为老爷子老了, 却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爷,到了咱们府上了。”   解文海利索地下了马车,在马车前面恭候着。   胤禩掀开帘子, 轻松跃下, 往府里走去。   他才刚走到安宁的院子,就瞧见一伙人脸色狼狈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胤禩对府上的下人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这几个婆子们却是不曾见过,便不由得多瞥了几眼, 才往院子里走去。   屋子里。   安宁似乎正在和张嬷嬷说话, 见到胤禩进来,便起了身。   “爷回来了。”   “嗯。”   胤禩点了下头,他解下身上的斗篷, 随手交给了丫鬟们。   “您这会儿饿不饿?可要传些膳食?”安宁笑着出声问道。   “不必了, 方才我和九弟、十弟一起用了些。”胤禩捏了捏眉心,他停了停,像是想起什么, 侧脸看向安宁,问道:“刚才从你院子里走出去的那些婆子是什么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还能是什么人。”   安宁唇角撇了撇, “不就是安郡王府上的人。”   “安郡王府上的。”胤禩眉头挑起,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珠里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他们府上不是好些年没和我们府上走动了吗?现在怎么派人到我们府上来了?”   自打塔娜被一抬轿子送入了被囚禁起来的三贝勒的府上后,安郡王府和他们廉郡王府是彻底没有走动了,连应酬交际的时候,安郡王妃都是躲着安宁走的。   “这不是无利不起早嘛。”安宁闲闲地掀开牡丹缠枝建盏,啜了口清新的碧螺春,道:“如今整个京城上下莫不都跟着闹得乱糟糟。我那舅舅和舅母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胤禩听出了安宁语气里头的几分怒气。   他心领神会,刚才那些婆子们怕是来传安郡王和安郡王妃的话,但那些话必定不怎么合听,安宁才会这样恼怒。   “他们说了什么了?提了什么要求?”   胤禩接过一盏热茶,借着太平猴魁的清香醒了醒脑。   刚才和老九、老十商讨的时候不知觉间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子脑子就有些昏涨涨的。   “爷还真是聪明,您猜对了。”安宁搁下茶盏,那茶盏碰到桌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来,她那明艳的眉眼中露出几分冷笑来。   安郡王一派早已是如同日薄西山,不过剩下个空架子罢了。   如今借着这次机会,竟敢厚着脸皮上门来找安宁谈条件,想借由这次机会,趁火打劫,简直是可笑极了。   待安宁把刚才那些婆子们说的话都如实说了一遍后,胤禩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狂妄!”胤禩砰地一声将茶盏搁下,冷冷地说道,“如今安郡王府不过剩下个空架子,老安郡王留下来的人脉、势力也都被玛尔浑弄得都快没了,他也有胆子来和我们谈条件。”   安宁拍了拍胤禩的手背,安抚地说道:“我想,他们估计是听说了佟国维佟大人支持四哥的事,所以才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找我们抖威风罢了。”   “福晋不必搭理他们。”   胤禩掷地有声地说道:“打从今日起,安郡王府要是再有人上门来找,一概打出去,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   安宁回道。   张嬷嬷等人心里头都不禁替安宁欢喜。   虽然知道爷心里头有福晋,但是这事牵扯到太子之位,张嬷嬷等人也怕胤禩会对安郡王府的势力动心,毕竟那蚂蚁再小好歹也是肉啊。   现在听到胤禩这话,这些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要知道,安郡王和王妃现在可记恨着她们福晋呢。   要是爷真的动心了,那到时候她们福晋少不得要为此事吃亏了。   安郡王府上。   看着被赶回来的灰头土脸的婆子们,佟佳氏险些把手上的茶盏给摔在地上,她那原本温柔似水的面容此时露出狰狞的神色,瞧着格外吓人。   那些婆子们一个个低垂着头,压根不敢抬头看她。   “我不过是让你们去传些话罢了,你们竟把这件事给搞砸了!”   佟佳氏气得猛地拍了下桌子。   “福晋,这、这事不能怪我们。”   婆子们生怕佟佳氏责罚她们,连忙出声辩驳道:“我们才刚把福晋和王爷交代的话告诉了廉郡王妃,廉郡王妃就直接拉下脸,命人把我们赶了出来。奴婢们就算嘴巴最厉害,也没发挥的余地啊。”   玛尔浑铁青着脸,面容遍布怒色。   他道:“那你们就没瞧见廉郡王吗?”   “瞧见是瞧见了。”一个婆子结结巴巴地回话道:“可我们出来的时候,廉郡王才刚刚回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们又怎么敢上前和他说话?”   “我就说,那安宁是个祸害!”   佟佳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齿地从牙齿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行了,这会子说这种话有什么用。”玛尔浑皱着眉头,他冲着婆子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   “是。”婆子们心里长舒出一口气,依次退了下去。   等婆子们离开后。   玛尔浑才漫不经心地对着佟佳氏说道:“你这会也不必急着生气。我看,这事不过是安宁自己自作主张,未必是廉郡王的意思。等明儿个,我去工部衙门亲自找他,我就不信现在这个时候,廉郡王会不着急。”   “你的意思是……”   佟佳氏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转过身,一双眼睛带着兴奋地看向玛尔浑。   “我看,在权势面前,廉郡王未必会站在安宁那边。”   玛尔浑十足肯定地说道。   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要是在太子之位面前,那女人就更加算不得上是什么了。玛尔浑信心十足,他似乎料定了胤禩必然会为了得到他的支持而和安宁离心。   翌日。   晌午时分,安郡王府的马车在工部衙门面前拦截住了胤禩。   胤禩瞧着马车上的家徽,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   他站住脚步,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看向马车。   玛尔浑掀开车帘,笑着对胤禩说道:“有阵子没见过廉郡王了。不知道廉郡王能否赏个脸,到我们府上去用膳呢。”   工部衙门出入的人不由得朝他们那边多瞧了几眼。   对于安郡王府和廉郡王府这两府的恩怨,众人早已有所耳闻,今日见到玛尔浑和胤禩碰面了,这些人哪里能不好奇?   “这就不了吧。”胤禩温和地笑着说道,他面上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是格外的坚决。   玛尔浑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住了。   这和他设想的可不一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廉郡王何必和我客气呢。”   玛尔浑不死心地说道, “咱们这样的关系合该多走动走动才是,今日这么巧碰见了,到我们府上坐坐, 又何妨?”   四周来往的人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胤禩眉头微微皱起。   他对玛尔浑的态度有些许的不耐, 他拒绝的意思已经这么清楚了,玛尔浑还这么胡搅蛮缠,都说事态反常即为妖。   玛尔浑这次怕是有所图谋。   胤禩冷淡地说道:“安郡王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有事不妨直说,本王能帮的一定会帮。”   玛尔浑面色一僵。   他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胤禩还这么不上道。   胤祺懒得浪费时间和他多闲扯。   他瞥了玛尔浑一眼,道:“既然你不说,想来是没什么事, 那本王就先走了。”   话说完, 他果真就抬脚离开了,根本不给玛尔浑留面子。   来往的人不由得朝玛尔浑看去一眼, 投去一个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   玛尔浑阴沉着脸,甩下帘子,道:“我们走!”   给脸不要脸, 既然廉郡王不稀罕他们安郡王府的人脉, 就别怪他们不念旧情。   玛尔浑在这边受了冷落,一扭头就朝着户部衙门去了。   他就不信,廉郡王不稀罕, 其他阿哥们还能不稀罕他们?   胤禛对玛尔浑的投诚先是诧异了一下, 而后欣然接受。   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更何况,安郡王府现在是没落了, 到底破船都还有三分钉呢。   “老八啊。”   这日,胤禩受召进宫去跟康熙回报情况。   他说完话后, 康熙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唇角带着揶揄的笑意说道:“听说,现在你们府上是门可罗雀了。”   胤禩露出些许尴尬无奈的笑容。   他笑着说道:“皇阿玛,您就不要拿儿臣打趣了。儿臣这阵子可是让人狠狠地瞧了一番笑话。”   “他们笑话你什么啊。”   康熙明知故问地追问道。   胤禩笑了笑,带着豁达的语气说道:“还能是笑什么,无非是笑儿臣不中用罢了,不但佟国维转而去支持了四哥,连玛尔浑也都是如此。”   康熙点了下头。   他道:“佟国维那老狐狸朕还能理解,玛尔浑不是你媳妇的舅舅吗?他怎么不支持你,反倒去支持别人了。”   胤禩知晓这事他得好生解释,若是运作得当,自然能在老爷子心里多加些分。   他摊开手,抿了抿唇,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这话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还是八年前三哥那件事,玛尔浑想把他的女儿嫁给儿臣,儿臣拒绝后,玛尔浑就记恨上儿臣了,不但如此,还恼怒了我福晋。这次他跑去支持四哥之前,事实上早已找过儿臣。”   说到这里,胤禩停了下来,脸上掠过羞怒的神色,“但玛尔浑实在不像话,他想借着这次机会要挟儿臣,儿臣岂会如他的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   康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朕说怎么这些年玛尔浑和你们没怎么往来,感情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胤禩的语气很亲昵,对着康熙说道:“皇阿玛,当初娘娘们给儿臣挑福晋的时候,他玛尔浑是千百般嫌弃,不肯把女儿嫁给我,后来瞧见我还有些出息,就又反悔。儿臣可不是什么摊子上的白菜,能由着他挑选。”   “没错。”康熙听到这话,也都跟着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他皱着眉头,“玛尔浑这家伙是越来越不像话,都说虎父无犬子,朕瞧着岳乐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胤禩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同时,他也摸清楚了老爷子的心思了,老爷子果真没有袖手旁观,他那些兄弟们这次可不少人用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看样子,下个月十五可有得好戏瞧了。   康熙对玛尔浑发了一番火气后,又眯着眼睛,视线扫向胤禩,问道:“老八,这回你的兄弟们一个个都在争着抢那太子之位,朕怎么瞧着你倒是没有那个心思似的?”   胤禩怔了下,而后挠了下额头。   “皇阿玛,您是要听真话呢,还是要听假话?”   这些日子来,所有人到了康熙跟前,都是紧绷着神经,连气都不敢大声喘,更不用说和康熙开玩笑了。胤禩的态度让康熙的眼神缓和了不少。   他捻着胡须,戏谑地问道:“这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是怎么说?”   “这真话嘛,是儿臣虽然也对太子之位有所图谋,但却不愿意以重金厚利去收买大臣们来支持儿臣,再说了,以重金厚利去收买大臣,也未必能见到效果。更何况,儿臣手头上事情不少,都是皇阿玛交代的要事,儿臣不敢懈怠。”胤禩从容回答道。   他这一番话说的康熙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胤禩要是说他对太子之位没心思。   康熙肯定不信,非但不信,反而还要觉得他虚伪极了。   毕竟,太子日后可是能继承九五之位,谁会对那个位置没心思呢?   “算你老实。”   康熙点头笑着说道,他道:“那假话,又是怎么说?”   “这假话嘛,自然是儿臣深知皇阿玛英明,必定能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太子,故而儿臣就不多费心思了。”   胤禩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这番话把康熙说得捧腹大笑。   梁九功在外头候着,听到西暖阁里传来康熙爽朗的笑声,心里头不由惊了惊。   万岁爷竟然笑得这么开心?   这可是有日子没发生的事情了?   这廉郡王还真是有几把刷子啊!   “老八啊,你这张嘴,可真是要把人给笑死了。”   康熙擦着眼角的泪水,笑着伸手点了点胤禩。   “能让皇阿玛高兴,儿臣今儿个可算是来对了。”胤禩笑眯眯地端上一杯茶给康熙。   康熙接过茶盏,拂了拂茶盏里的茶沫,他慢慢地收敛了笑意,语气沉重地说道:“要都是人人都跟你这样,朕就不必愁了。”   “皇阿玛,”胤禩宽慰道:“弟兄们都是好的,儿臣在兄弟们之中算不得什么。您且放宽心,好生保重身子骨才是。”   这番话说得康熙心里头一暖。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   这人一老了,脾气就跟小孩子似的。   康熙就算再怎么英明神武,除去万岁爷这个身份,他就不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子罢了。   他虽然放话说,让儿子们去争太子之位,可心里头哪里真是乐意见到儿子们为了太子之位争得你死我活,斗得眼花缭乱。   这些日子,阿哥们的举动,可说是彻底凉了康熙的心。   而那些大臣们,也让康熙彻底失望。   眼下,他还没死呢,就一个个急着结党营私。   康熙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朕知道你是在安慰朕。”康熙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你放心吧,朕还不至于想不开,亏待了自己的身子。连太子谋逆这样的事,朕都熬过来了。”   一提起太子,康熙的眼神中就情不自禁地露出愤怒和哀伤来。   “皇阿玛……”   胤禩这时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太子和康熙的感情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太子是康熙亲眼看着长大的,他的书法、棋力、骑术、剑法都是康熙亲手教得。甚至连太子得病,康熙也都不顾众人拦劝,日日前去过问。   这份感情,恐怕连平民百姓的父子都难以达到。   更何况是在天家无父子的皇室之中。   但,也偏偏是太子伤得康熙最深。   “朕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康熙疲惫地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说道。   “……是。”   胤禩知情识趣地应了一声,从容退下。   当他走到西暖阁门口的时候,只听得康熙低声说道:“老八,你做得很好,朕很欣慰。”   胤禩的身子顿了顿,眼眶微微一红。   他低声喊了一声:“皇阿玛保重。”而后从养心殿里离开。   “廉郡王。”   梁九功低声跟胤禩问候了一声。   胤禩微微点了下头,他抬眼看了下窗户,低声道:“这些日子来,皇阿玛身子恐怕不怎么舒坦,梁公公多费些心思,让他好吃好睡,别累着了。”   “廉郡王您放心,这是奴才该做的事,奴才一定会办好的。”   梁九功忙说道。   胤禩这才放下心来。   他恋恋不舍地朝西暖阁里张望了一眼,而后慢慢地离开。   “梁九功。”   康熙抬高了嗓音,喊了一声。   梁九功忙小跑着进去,“奴才在。”   康熙歪靠在榻上,他闭着眼睛,眼眶周围有些湿润。   梁九功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半晌的沉默后。   康熙才睁开眼睛,他对梁九功说道:“你去把张廷玉叫来。”   “是。”   梁九功答应了一声。   “记着,悄悄地把他请进来,别让第四个人知晓了。”   康熙眼神中掠过一丝冷芒,语气果断地说道。   “万岁爷放心,奴才必定把这事办妥贴了,不会让其他人知晓。”   梁九功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他心里头隐隐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八, 老八,你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干什么?”   宫门口, 胤祐喊住了行色匆匆的胤禩, 语气带着调侃地说道。   “是七哥啊。”   胤禩朝他看了一眼,站住了脚步。   “有阵子没瞧见你了,怎么觉得你好像是瘦了似的?”胤祐瞟了胤禩一眼,脸上说不出的春风洋溢, 他伸出手搭在胤禩肩膀,“老八,你做事可别太操劳了, 有些事情呢, 也是不能强求的。”   胤禩笑了笑,听得出胤祐这番话是在说佟国维和玛尔浑投向了胤禛的事。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多谢七哥挂心了。”   “咱们兄弟俩, 这算什么嘛。”   胤祐亲昵地用拳头捶了下胤禩的胸口,又朝胤禩来的方向看去一眼,“对了, 老八, 你刚才是去养心殿吗?”   “嗯。”胤禩淡淡应了一声。   “那可真是不凑巧,早知道你也来,我就和你一起来了, 也好一起给皇阿玛请安。”胤祐语气惋惜地说道, 至于是真的惋惜,还是假的惋惜,那就不得而知了。   “七哥, 既然您要去给皇阿玛请安,那弟弟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有事, 先走一步。”   胤禩懒得和胤祐多费唇舌,索性直接开口告辞。   胤祐这会儿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   兄弟俩在宫门口分道扬镳。   胤祐迫不及待地往养心殿走去,他这些日子忙着拉拢朝廷大臣,却是忘了来给康熙请安,今日也是那丘翰钰提醒了他,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要不然,恐怕胤祐要等到下个月十五才想到要到老爷子跟前尽尽孝道了。   胤祐心里边暗暗揣测着胤禩和康熙到底说了什么话,边往养心殿走去。   他还没走到养心殿门口,就被梁九功拦了下来。   “梁公公。”   胤祐皱着眉头,看着梁九功,“你这是什么意思?”   “七贝勒莫怪。”梁九功要是会被胤祐的冷脸吓到,那他这个乾清宫总管太监的位置也坐不长久了,他笑眯眯地说道:“七贝勒,现在万岁爷正有要事,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下次再来吧。”   胤祐面上掠过不甘的神色。   他的视线飞快地往养心殿里看了一眼,嘴唇抿了抿,“也罢,我下次再来,劳烦你跟皇阿玛通报一声,我刚才来过了。”   “是,奴才必定会记得的。”   梁九功道。   胤祐这才离开。   临走前,他瞟了梁九功一眼。   脸色稍显阴沉。   刚刚胤禩才来见过皇阿玛,怎么他能进去?他却不能?   转过头后,胤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而另一边。   胤禩到了工部衙门,却是冷不丁碰见了本不该在这里的胤禔。   “大哥?”   胤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神色有些错愕。   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胤禔。   “老八!”胤禔瞧见胤禩,语气很是惊喜,他转过身来,满脸笑容。   “我可把你等到了,你这一去可去了真长时间。”   “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胤禩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最近是否出行不利了,怎么到处都能“碰巧”撞见人呢?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胤禔的语气很是亲热,他勾着胤禩的肩膀,道:“走,我已经帮你跟尚书请过假了,下午的时间咱们去好好喝一杯。”   胤禔二话不说,拉着胤禩就要走。   胤禩有些无奈。   他冲束手无策的解文海摆了下手,跟着胤禔上了马车。   对上玛尔浑和胤祐,他可以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可面对胤禔,他却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胤禔显然有备而来,他拉着胤禩去了直郡王府上。   解文海要跟着,他冲着他摆了下手,道:“跟什么跟,在我府上,难道还能让八弟出什么意外?你伺候八弟这么久,今日让你好好休息,下去吧。”   解文海下意识地看向胤禩。   胤禩唇角挑起,他冲着解文海点了下头,“去吧。”   “是,那奴才这就退下。”   解文海恭敬地打了个千,说道。   午膳设在亭子里。   八角亭翘起,秋风吹过,竹林簌簌作响,这倒是一处雅致的地方。   “秋风起,鲤鱼肥。”胤禔拿起筷子,亲手夹了一筷子鱼肉到胤禩碗里,“这鲤鱼是昨日下面的人孝敬的,昨夜我受用了一条,的确肥美,你尝尝。”   胤禩笑了,“没想到大哥还记得我喜欢吃鲤鱼的事啊。”   “你这话说得,这么多年兄弟,我要是连这个都记不得,那岂不是白当你大哥了。”   胤禔笑着说道。   “那我可不客气了。”   胤禩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竖起大拇指,“这鲤鱼的确够肥美,今儿个我靠着大哥可算是有口福了。”   胤禔眉开眼笑。   他拿起酒壶,给胤禩斟了一杯酒。   “来,咱们兄弟俩好些日子没这样聚在一起,今夜你索性在这里歇下,咱们兄弟好好聊聊天,你媳妇那边,我打发人回去说一声。”   “那我可真当真了。”胤禩唇角勾起,“大哥,你这府上听说可是藏了不少好酒,今日你可别藏私,快把那坛子五十年的竹叶青拿出来。”   “好小子,你倒是真会挑。”胤禔听到这话,不但不恼,反而还哈哈大笑爽朗地说道。   他对身后的太监扬了下下巴,“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酒拿来。”   那小太监愣了下,随后立即应了一声,匆忙和另一个小太监离去拿酒。   从酒窖里把竹叶青拿出来。   两个小太监边走边小声说话。   “王爷这回可真大方,竟舍得把这瓶竹叶青拿出来招待。”方才那走神了的小太监边走边和同伴低声说道,“这瓶竹叶青听说可是王爷的珍藏,之前那些多大臣们来都不见王爷拿出来,今儿个廉郡王来了,王爷怎么反倒拿这瓶酒来招待他了?”   “小林子,你是刚到我们直郡王府的,不知晓内情。”那同伴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王爷和廉郡王都是惠妃娘娘的儿子,以前感情是不怎么样,可是这些年,王爷对廉郡王那可真是好的没话说。今儿个别说是拿竹叶青了,就算是廉郡王要王爷的宝刀,王爷都不会小气。”   “竟这么夸张?”   那小林子面露诧异神色。   “可不是。”那同伴道:“咱们王爷在诸位阿哥们当中感情最好的兄弟就是廉郡王了,连咱们府上的福晋和八福晋交情也亲如姐妹。”   那同伴话说到这里,似乎瞧见了什么人,匆忙闭上嘴巴,屈膝行了礼,“蔡嬷嬷。”   小林子也连忙跟着行礼。   蔡嬷嬷的视线在他们手上端着的酒坛子上扫过。   她嗯了一声,笑着说道:“听说廉郡王来咱们府上了。”   “正是,蔡嬷嬷。”   小太监们忙回话道,“咱们手上的酒坛就是王爷特地叫我们去拿来请廉郡王的。”   “既是这样,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快去吧,别叫王爷和廉郡王等久了。”   蔡嬷嬷笑盈盈地让出路来。   “多谢蔡嬷嬷。”   小太监们道了谢,快步从道路上离开。   蔡嬷嬷打听到了消息,便回大福晋院子里去报信。   听到是廉郡王来了,大福晋便松了口气,她笑着吩咐蔡嬷嬷道:“你让厨房的人今儿个只管伺候好爷和八弟,其他人的膳食都由我们这边的小厨房帮着做便是了。”   “是。”   蔡嬷嬷笑着说道,“今儿个廉郡王来,可真是来对头了。咱们王爷谁的话都不听,只有廉郡王的话还能听得进去几分。要是廉郡王能劝劝……”   “嬷嬷!”大福晋打断了蔡嬷嬷的话。   她正色严肃地说道:“咱们这事情不可强求,要是我开口让八弟劝劝王爷收敛些,八弟固然会开口,但是这却伤了交情。倒不如顺其自然,且走且看吧。”   说到这里,大福晋不由得叹了口气。   蔡嬷嬷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这些事情,事情牵扯太大,主子们不拿定主意,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好贸贸然行事?   更何况,这也是大福晋自己的担忧罢了,她对外头的事了解得虽然不怎么多,可是这些年朝廷上的风起云涌,可把她看得心惊肉跳。   太子被废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大福晋这些日总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格外的不安稳。   她有心想劝大阿哥行事多留几分退路,可如今这种时候,大阿哥又怎么会听她的话?   “好酒!”   酒坛子一被打开,一股诱人的酒香就从酒坛子里钻了出来。   胤禩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既是好酒,今夜可要不醉不归。”   胤禔大笑着提起酒坛子,在两个酒碗里倒出酒来,碧青的酒水荡起一阵阵涟漪。   他将酒杯搁在胤禩跟前,“老八,咱们今日放开喝!”   胤禩拿起酒碗,痛快地答应一声。   “好!大哥果真是我们大清的巴图鲁,今儿个我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你这话说得中听!”   胤禔将自己的酒碗满上后,举起酒碗,对着胤禩干脆利落地碰了下碗边,“来,我先敬你一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场酒。   兄弟俩一直喝到了三更时分才在下人们伺候下换了身衣裳睡下。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落在屋子里。   亮堂堂的光线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格外清楚。   脑壳一阵阵抽痛。   胤禩眼皮颤抖, 缓缓睁开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手指抵在脑门上,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昨夜的事情来。   “这是在大哥的府上?”   胤禩掀开被子,站起身来。   他往外走去,听到外头虎虎的拳声,脚步顿了顿, 换了个方向,打开门,往外看去。   院子里。   胤禔正在打拳, 他身上的练功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双眼炯炯有神。   根本不像是喝了一夜酒的人。   “老八,你起来了。”   胤禔正好把一套拳法打得差不多了, 他听到声响,不疾不徐地把最后一招给打完,而后伸出手自然地接过丫鬟递过来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冲着胤禩点了下头。   “大哥起得真早。”   胤禩感慨地说道。   “我这都是习惯了的。”胤禔笑着将帕子丢还给了丫鬟, 对胤禩打趣地说道:“老八,你这酒量可不行啊,以后得多练练。”   胤禩按了按还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无奈地笑了一下。   哪里是他酒量不行?分明是那坛子五十年的竹叶青后劲太霸道了, 那竹叶青入口绵滑,谁知道喝多了那劲头就上来了。   昨日他可真是醉得不省人事。   “好了,你们两个都别说话了, 这会子时候,八弟想必也该饿了。”   大福晋带着丫鬟提着食盒过来了, “爷,您也去换一身衣裳,你们今儿个就安生吃一顿午膳吧。”   不提到午膳,胤禩还不怎么觉得饿。   这会子一听到,肚子里却是唱起了空城计。   “好,我这就去换。”   胤禔笑着说道:“八弟,你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胤禔飞快换了一身衣裳过来。   他穿着一身枣儿红猞猁狲缺襟开气袍,行动之间干脆利落,有着说不出来的威风在。   再加上这些日子来事事顺心,那更是精神饱满,喜形于色。   “爷和八弟慢慢用膳,臣妾就不打扰你们了。”   早已吩咐丫鬟们把膳食摆好后,大福晋便笑着出声说道,“这里头有两碗醒酒汤,爷和八弟甭管合不合口,都要喝下才好。”   “嗯,你去吧。我们知晓了。”   胤禔对大福晋点了下头后说道。   大福晋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瞧着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膳食,胤禩笑着说道:“大哥和大嫂对我也太好了,这么一桌子菜,今儿个我可是有口福了。”   “八弟只管受用。要是喜欢,我们府上的厨师回头就去你们府上伺候去。”   胤禔听了胤禩的话,顿时眉开眼笑。   他是那种不喜欢别人太过客套的,像胤禩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格外对他的口味。   “那怎么好意思?”   胤禩直接就开口拒绝了,他笑着说道:“那厨师待在大哥府上,我还能时不时找个借口上门来蹭吃蹭喝,要是到我们府上去了,那我可就没有借口了。”   “哈哈哈。”   胤禔被胤禩的话逗笑了。   兄弟俩慢慢享用了一顿午膳后。   醒酒汤的作用也让胤禩的头疼慢慢地缓解了下来,他坐在榻上,慢慢地啜了一口太平猴魁,满意地叹了一声,“常人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滋味果真不赖。”   “老八,你这些日子也怪忙的。”   胤禔抬眼扫了胤禩一眼说道。   “称不上是忙。”   胤禩摇摇头道,“不过是干该干的事罢了。”   “老八,你这人就是太实诚了。”胤禔语气里带出几分的惋惜地说道:“你可知晓,现在外头的人都在说你丢了西瓜拣芝麻?”   “这话又是怎么说?”胤禩倒是好奇了,他搁下茶盏,身体前倾,问道。   “有人说啊,你这么尽心尽力办事,都是想博皇阿玛的好感,但你却因此疏忽大意,反倒是把佟国维的支持给丢了,而且还把玛尔浑也推到了老四那边。”   胤禔义愤填膺地说道。   胤禩怔了怔,随后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事。”   “老八,难道你不想争那张椅子吗?玛尔浑就不说了,佟国维可是一大助力啊。”   胤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胤禩说道。   对于其他争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兄弟,胤禔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对胤禩这种随意敷衍的态度,胤禔却反倒觉得他太过不上进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连老七都拼了命在争,你这边怎么倒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别说当大哥的没提醒你,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胤禩心里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晓对于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胤禔来说,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胤禔这是真的把他当兄弟看待了。   “大哥,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佟国维既然要跑去支持四哥,这牛不喝水,咱们也不能强按头啊。”   胤禩笑着拍了拍胤禔的肩膀,说道。   “什么话!”胤禔一下子就不同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禩,“别人也就算了,佟国维那老狐狸坑了你一把,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了他?而且你还不知道吧,上回传你当太子那件事,虽然是老七的人起的头,可是老四也有份儿,能把那事传得妇孺皆知,全靠他的人。”   胤禩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问道:“上次那件事是四哥和七哥的手笔?”   “除了他们,老十二、老十三也动了点儿手脚,不过,他们那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胤禔劝说道:“旁人也就罢了,便宜老四,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胤禩神色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胤禔的话,只是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会看着办的。”   胤禔见自己话都这么说了,胤禩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心里无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离开了直郡王府后。   胤禩直接去了工部衙门,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公文,心里头却在暗暗琢磨胤禔说的话,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   那件事真要是老四、老七的手笔。   那他还真不能白白便宜了老四和老七。   “解文海。”   胤禩喊了一声,解文海推门入内,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在。”   “我要你去九贝勒府上走一趟,顺带问几句话。”   胤禩严肃地说道,他冲解文海招了招手,解文海快步上前,胤禩在他耳边说了不知道什么话,解文海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他点头称了声是,而后迅速离开了。   解文海知道事情的要紧,他去了没多久就带回来了消息。   “……九爷说了,他也是刚查清楚,正要过来告诉爷,没想到咱们倒是快了一步了。”   解文海把胤禟的话转述了一番,他跑得匆忙,额头上都是细汗。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胤禩点了下头,对解文海说道。   “为爷办事是奴才的职责,哪里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解文海殷勤地说道,“奴才也不打扰爷办事,先下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喊一声。”   “嗯。”   胤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解文海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留下胤禩独自思考的空间。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胤禩独自一人思索了一下午。   到了散衙时分, 他从工部衙门离开后,就去胤禟府上。   他知晓这些日子,胤禟和胤誐都混在一起, 要找胤誐, 只管去胤禟府上,那是一找一个准。   见到胤禩来了。   胤禟和胤誐两人都停下手头上斗蛐蛐的事。   两人诧异地问道:“八哥,您怎么来了?”   “我有事找你们商量。”   胤禩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胤禟和胤誐对看了一眼。   片刻后。   九贝勒府,书房内。   胤禩、胤禟、胤誐齐坐在官帽椅上, 胤誐面露愤慨神色,他捶了下椅子的扶手,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七哥和四哥也装得太像模像样了吧。当日在皇阿玛跟前, 这两人可真是一点儿马脚都没露。”   他说到这里, 咬了咬牙道:“八哥,您就说您的打算吧。我们做兄弟的其他事帮不上忙, 这点儿小忙还是能帮的。”   “老四和老七坑了我这么一把,我自然是要讨回这一账的。”   胤禩唇角翘起,露出带出些森寒的笑意, “听说老四和老七这两人这些日子可忙得很, 都想卯足劲一争太子之位,咱们索性就让他们狗咬狗。”   胤禟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   “八哥,您打算让我们怎么做?”   胤禩低声把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   书房内寂静片刻后, 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八哥, 你这办法好!”   胤誐摩拳擦掌地说道,“这下子,咱们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够让老四和老七斗个没完没了。以往他们都瞧咱们笑话,这回风水轮流转, 轮到我们看他们的笑话了。”   ……   数日之后。   早朝,佟国维和马齐两人联手,在朝廷上状告了七贝勒结党营私,贿赂群臣。   这两个人,无论是佟国维还是马齐,都是朝廷上的重臣。   任凭谁被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告上一状,那少说都得脱一层皮。   何况,还是被这两人联手状告。   所有人都屏息凝气。   心里头嘀咕着,这佟国维和马齐可是雍郡王的人啊。   今日这早朝怕是没完了。   “皇阿玛!”   早在听得佟国维的话的时候,胤祐心里就七上八下了。   等马齐也开口时,他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匆忙出声打断了马齐的话,“儿臣绝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请皇阿玛明鉴!”   胤祐的话,让胤禟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老七这怕是把皇阿玛当成傻子了,这些日子,他的动作那么大,就算老爷子没留心注意,也恐怕早已有人告知他了。   这会子,抵死不认,简直是一着臭棋。   再说了。   以佟国维和马齐两人的心计,他们两人状告胤祐,又怎么可能会事先没有准备!   果然。   那马齐被打断了话后,不急不忙。   他从袖中取出奏折,朗声道:“万岁爷,微臣绝没有诬蔑七贝勒的清白。这奏折上乃是舍弟亲书七贝勒派遣门人贿赂舍弟门人,希冀其对舍弟规劝,于下个月十五之日支持他之事,请万岁爷明鉴!”   胤祐听得这话,脸色白了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马齐,似乎是想不到马齐竟然会出这么一招。   这事的确是真的。   马武任职领侍卫内大臣,官居一品,人脉势力不小,再加上富察氏一族的支持。   胤祐早已有心拉拢他,故而这些日子可谓是花了重金,求购了好几把名刀宝剑,辗转送到马武手上,就希望马武能够支持他。   可他没想到。   马武明面上虽然没说支持哪个阿哥,可是他们兄弟素来关系不差。   马齐支持雍郡王,他马武即便没有明确表态,却也是暗暗倒向了雍郡王那边。   他们雍郡王这派的势力,正寻思着要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胤祐呢。   毕竟,胤祐用重金收买人的这个方式老套是老套,可备不住财帛动人心,再加上康熙之前怜惜他身有残疾,许给他的福晋、侧福晋都是权贵人家的嫡女,这下,两股势力扭在一起,还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实力。   他们正发愁着呢。   谁知道胤祐竟然亲手把把柄送了上来。   这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呈上来。”   康熙冷冷地说道。   梁九功忙快步走下去,接过马齐手里的奏折,呈现到了康熙面前。   看着奏折里马武的话。   再瞧见一样样重礼,康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把奏折甩到了胤祐跟前,“你自己看看!”   胤祐脸色苍白,他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低下头将奏折捡了起来。   等看到里头清晰准确的礼单时,胤祐的嘴唇颤了颤,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下证据确凿,哪里能容许他辩驳!   “老七,你还有什么话说!”   康熙恨铁不成钢地怒问道。   “儿、儿臣……”   胤祐面色颓败,不知该说什么好。   “万岁爷,七贝勒命门人送礼给马武大人,未必就是结党营私啊。”   这时候,法喀不得不站出来替自己的女婿说话,“七贝勒不过是久仰马武大人的武艺,有心结交,才送了些刀剑给马武大人,倘若这就是结党营私,那难道雍郡王赠送大家字画给佟大人,就不是结党营私了吗?”   胤禛和佟国维面色一变。   佟国维眼神如刀一般,朝法喀看去一眼。   还没想到法喀的消息也这么灵通,胤禛赠送他唐寅字画这件事,可没多少人知道。   “是啊。”   胤祐没料到这关键时候还是他老泰山出来帮忙,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跟着附和着说道:“皇阿玛,儿臣绝不敢有结党营私的想法。此次不过是因为赞赏马武的武艺,想结交一番罢了,就和四哥欣赏佟大人,赠送字画是一样的。”   胤祐边说着边看向了胤禛。   他心里冷笑,今儿个他要是逃不了皇阿玛的责罚,老四也别想好过!   “是吗?老四,你怎么说?”   康熙眼神瞟向胤禛,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来。   胤禛心里恨得牙痒痒,这老七本事不大,却偏偏有个好岳父法喀在旁边帮着。   这次怕是没法如愿以偿了。   他垂下眼皮,这次只好先放过老七一马了。   “回皇阿玛的话,七弟说的有道理。不过是相赠一些礼物,实在称不上是结党营私。”   众人听得胤禛这话,神色各异。   有人面露冷笑,有人脸色惋惜。   康熙盯着胤禛看了许久,片刻后,才摆摆手:“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朕让你们推举人选,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微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佟国维等人忙应道。   散了早朝。   众人陆续从乾清门离开。   胤祐和胤禛狭路相逢。   “今日真是多亏了四哥了。”胤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是没有四哥您‘仗义执言’,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必客气。”   胤禛神色淡淡,“就算没有我帮你,有法喀在,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胤祐脸色一青。   胤禛这话是在说他全靠老丈人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他冷笑了一声:“四哥也不一样吗?费扬古怕是帮了你不少忙吧。”   胤禛闲闲地看了胤祐一眼。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而后拂袖离开了。   胤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窝了一肚子的火。   得意个什么劲啊!   今日这仇,他要是不报,绝不为人!   胤禔看着兄弟俩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才跟老八说了老四和老七的事不久,今日老四和老七就闹出这么一起子事情来,这到底是老八所为,还是只是巧合呢?   要是老八所为的话,那老八的手段可真够厉害的!   “直郡王,您在想些什么呢?”   科尔坤的声音打断了胤禔的思索。   他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今儿个这事真是有够精彩的。”   “可不是嘛。”   科尔坤眉头一挑,这莫不是直郡王的手段?   这要是如此,那直郡王如今可算是出息了!   他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直郡王,今日这事,是您的手笔?”   胤禔愣了愣,而后笑道:“哪能啊。这要是我的手笔,我能瞒着您?我也正在琢磨呢。”   科尔坤心里暗暗惋惜。   今日这事要是直郡王的手笔,那他可就放心了。   他说道:“雍郡王和七贝勒这些日子本就有些别矛头呢,今儿个对上,也不足为奇。   “也是。”   胤禔颔首道。   老四和老七走得路子虽然不同,可是殊途同归都是要招揽人心。   他们两个一个以名,一个以利,到现在才对上,已经够稀奇的了。   胤禔想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主意来。   他眼眸一转,“岳丈,您现在这会子有空吗?要是有空的话,不如去我府上坐坐,咱们商量商量些事情。”   科尔坤顿了下。   他看了胤禔一眼,点了下头。   翁婿俩人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如今鹬蚌相争,他们不妨来当一回渔翁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着十月十五越来越近。   京城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了。   雍郡王和七贝勒两派斗得你死我活, 今日雍郡王这边的人状告七贝勒那边的臣子判案不公,明日七贝勒那边的人告雍郡王那边的人纵容家仆作恶多端。   这两派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再加上各自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时间, 闹得整个京城都鸡飞狗跳的。   在这期间。   直郡王不声不响地拉拢了好些个大臣。   自打上次那件丢人的事情之后, 他总算是学会了什么叫做蓄精养锐了。   胤禛和胤祐也都不是什么蠢货。   他们很快意识到,再这样斗下去,最后只能是白白便宜了胤禔了。   兄弟俩约了个时间,在春风楼聚会。   未时时分。   胤禛和胤祐不早不晚地准时出现在春风楼里。   “四哥。”   即便心里早已对胤禛恨之入骨, 这会儿见到胤禛,胤祐还是笑呵呵的,他冲着胤禛抱了抱拳, 道:“四哥最近怎么样?还忙不忙啊?”   “不忙。倒是你, 像是消瘦了不少。”   胤禛也带着笑说道。   兄弟间亲亲热热地说了一番寒暄的话,乍一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兄弟间感情有多深厚呢。   “四哥,咱做弟弟的先敬您一杯。”   胤祐虽然厌恶胤禛,也知道和他斗下去, 是没什么好结果了。   他主动拿起酒壶, 给胤禛倒了一杯酒,“这些日子,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好的, 您做哥哥的就多包涵。”   “哪里的话。”   既然胤祐识趣, 胤禛也愿意顺着他的台阶下去,他道:“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咱们兄弟, 往日虽然交情不深,但这回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没错, 就是这么个道理。”胤祐拍着大腿,举起酒杯,“来,咱们走一回。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好!”   胤禛拿起酒杯,和胤祐碰了下酒杯,而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四哥够爽快!”   胤祐赞道,他对胤禛说道:“今儿个咱们这酒一喝,这些日子的恩怨就由着他过去。日后你我互不相犯,四哥觉得怎么样?”   “依你所言。”   胤禛道,他也不想再和胤祐继续斗下去了,这样下去的话,他们只能是两败俱伤。   “这些日子,大哥可够春风得意的。”胤祐笑着拿起酒壶,又给胤禩倒了一杯,“咱们兄弟也都是个糊涂蛋,竟然白白地便宜了大哥。”   “可不是。”胤禛点了下头说道,“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兄弟俩说完这句话,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个笑容来。   这两兄弟打从这日起,还真的就偃旗息鼓了。   这可叫胤禔纳闷极了。   不过,他也没把这两人的转变放在心上,胤禛和胤祐两人斗争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捞到了足够多的好处。   眼瞧着十五这日转眼就到。   十四号这晚,整个京城没多少人能睡得着。   就是那些小阿哥们虽然没份去争夺那位置,却也在心里暗暗揣测明日究竟谁才能当上太子。   寂静冷落的咸安宫。   几声乌鸦叫声擦空而过,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地落了下来。   此处原本就寥落,今年太子被废后拘禁在这里,更是让人对此地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轮班看守的侍卫,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们等闲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嫌弃此地晦气。   当日,毓庆宫是何等的荣华。   如今,这咸安宫又是何等的落寞。   屋子里亮着一盏油灯,空气里有着一股刺鼻的麻油的臭味。   胤礽被废后,康熙虽然没有剥夺他往日的份例,可是内务府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再加上如今内务府管事的又是直郡王的人,太子的处境自然是一落千丈。   “咳咳咳……”   康熙一进来,就闻到了这股子刺鼻的味道。   床榻上躺着的胤礽突然心思一动,他支撑起身子来,瞳孔颤抖着看向来人。   “梁九功,去点根蜡烛。”   康熙对梁九功命令道。   梁九功忙从袖子里摸出半截蜡烛来,就着油灯点亮后,插在烛台上。   他在心里暗暗庆幸,得亏他猜到恐怕会用得着蜡烛,这会子才不至于抓瞎了。   “皇阿玛、真是皇阿玛!”   借着蜡烛的亮光,胤礽看清了康熙的脸,他猛地站起身来,踉跄着想要走过来,却是不慎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   “保成!”   康熙当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上前把胤礽扶了起来。   他急切地问道:“保成,你没事吧。”   胤礽心里一酸,眼眶不由得滚热了起来。   他沙哑着声音,“皇、皇阿玛,儿臣无事。”   康熙这会儿心里头的滋味也是百感交集。   梁九功上前来,扶着胤礽在椅子上坐下,借着那蜡烛的光亮,他看清了这往日得意嚣张的太子如今的模样,一张沧桑憔悴的脸,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他已好似过了数十年一样。   真是造化弄人啊!   “保成,你……”   瞧见胤礽的模样,康熙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悲哀。   胤礽摸着自己的脸,他自嘲地笑了下,“儿臣老了不少吧。这都是儿臣罪有应得。”   康熙抿了抿嘴唇。   来之前他心里想了不少和胤礽说的话,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内务府的人就给你送这些东西!”   环顾了下屋子里的情况,康熙眼神里满是怒火。   “皇阿玛,这不怪他们,儿臣犯了错,理应受到这种惩罚。”胤礽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些日子,儿臣日夜反省,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说到这里,热泪滚滚流下。   康熙不忍再看。   他别过脸,张了张嘴道:“人孰能无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皇阿玛不必安慰儿臣。”   胤礽擦了把眼泪说道,“儿臣知晓这次犯下的错,论法当斩了,是皇阿玛怜悯,才留下儿臣的命。儿臣不敢奢求,只希望儿臣的余生能够用来祈祷皇阿玛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你这说得是什么傻话。”   康熙拍了下胤礽的肩膀。   他哑声道:“朕虽是万岁爷,难道真能活一万岁不成?朕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明日,朕要退位了。”   “皇阿玛!”   胤礽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康熙,“难道您的身体……”   他脸上露出了悔恨的神色。   “这不怪你。”康熙摩挲了胤礽的发顶,“朕老了,身子骨早就不中用了,早就该退位让贤了。你在咸安宫好生呆着,等过几年,朕会让新皇开恩赦免你的罪。”   “皇阿玛……”   胤礽颤抖着声音,他此时哪里不知道康熙此举全是为了他。   他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即便康熙想饶恕他,天下百姓也不会同意。   唯有届时由新皇开恩,他才能有一丝机会离开这咸安宫。   “保成啊,这事不全是你的错,朕,”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错!”   “皇阿玛。”   胤礽抱住了康熙的腿,低声哭泣。   外面。   瓜尔佳氏矗立在门口,默默以帕拭泪。   这一夜。   无数人彻夜难眠。   直郡王、雍郡王和七贝勒府上彻夜灯火通明。   胤禩却是睡得格外香甜。   一整夜无梦,翌日还是被弘敏和柔玉叫醒的。   “阿玛,您醒醒,要误了早朝了。”   弘敏推着胤禩的肩膀,大声在胤禩耳旁喊道。   胤禩揉了揉眼睛,瞧见两个小家伙在床旁,不由得笑了。   “今儿个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起?”   “额娘说了,今儿个阿玛有要事,叫我们负责喊您起床,所以我们就很早起来了。”   弘敏笑嘻嘻地说着,拉着胤禩起来。   柔玉冲着伺候的丫鬟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上前来伺候。   胤禩陪着两个小家伙胡闹了一会儿。   安宁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弘敏抢着给胤禩穿官服,结果他人小个子矮,根本够不到,只能是添乱,而胤禩却也由着他们胡闹。   “好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叫你们来帮忙,你们反倒是帮倒忙了,都出去外面等着。”   安宁拍了下两人的头,对弘敏和柔玉说道。   弘敏和柔玉默契地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到小厅里去。   “今儿个这事这么要紧,你也由着他们胡闹。”   安宁亲自帮着胤禩穿好官服,嘴上低声嗔怪道。   “再怎么要紧,皇阿玛也估计早已拿定主意了,早去晚去都是一样。与其到那里瞧老四和老七两人的神色,倒不如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胤禩温文尔雅地笑着说道。   安宁笑了一声。   “你一贯是歪理多的,我说不过你。只是今日你进宫,凡事都小心些,把胡小四给带上。要是有什么事,就让他来报信。”   “我知道了。我也正有此意。”   胤禩握紧了安宁的手掌说道。   安宁心里原本格外紧张,此时瞧见胤禩这么从容,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才好。   用罢早膳后。   她把胤禩送出了大门口,心里暗暗想道。   “福晋,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   张嬷嬷低声劝道。   安宁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身回了院子。   此时此刻,如安宁一样心情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结   胤禩到的时候, 乾清门前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胤禛和胤祐两人自然也早就到了。   从他们的神色看来,昨夜似乎睡得不怎么好。   “八哥,这边。”   胤禟小声地冲着胤禩喊了一声, 招了下手。   胤禩走了过去。   胤禟才小声地说道:“八哥, 你今儿个来得可够晚的。”   “不是和平常差不多吗?”   胤禩纳闷地说道。   胤誐嘿嘿地笑着说道:“平常,那是平常,能和今儿个一样嘛?八哥,弟弟我是服了您了。今儿个这样的日子, 您竟这么不着急?”   “可不是嘛。大哥他们可是一早就来了。”   胤禟眼神朝胤禔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说道。   胤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胤禔等人都如往常一样列班而站,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他们神色的紧张。   “万岁爷驾到!”   随着几声鞭子的破空声和梁九功的声音传来, 众人连忙各归各位, 面色严肃地如同寻常一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从众人中间穿过,慢慢走到龙椅的位置。   等听到上头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时, 众人齐齐跪下,动作利落整齐。   “儿臣/奴才叩见万岁爷,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禩嘴里喊着这样的话。   心里却有一种感觉,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今儿个这声音似乎比起往日来更加洪亮了。   “都起来吧。”   康熙的声音从上头传下来。   “谢万岁爷/皇阿玛。”   众人边起身,边回道。   “张廷玉,今儿个是十五了吧。”   康熙清了清嗓子, 对张廷玉问道。   张廷玉忙从列中出来, 回道:“回万岁爷的话,今儿个正是十五。”   “这样啊。时间过得可真是够快的呀。”   康熙似有感慨地说道,“一转眼今年也快过去了。朕在位算算日子也快有四十八年了。佟国维, 朕还记得朕在第九年的时候任你为内大臣呢,那时候你可还年轻着呢, 如今也成了老头子了。”   佟国维笑着说道:“奴才如今是三代同堂呢,哪里能不成老头子?”   “佟国维,你是有福分的人啊。”康熙摸着胡须,感慨道。   佟国维忙道:“万岁爷才是真正有福分的人呢,奴才不过是沾了万岁爷的福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朕瞧着你是个极好的。”   康熙摸着胡须,意有所指地说道:“马齐也是好的。只是咱们这些人老了,就该惜福啊。有些时候,有些事置身事外总比插手其中来得好。”   康熙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把佟国维和马齐都给说愣住了。   万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梁九功,把大臣们的奏折都给朕搬上来。”   康熙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话里头的意思,就对梁九功命令道。   梁九功应了一声。   他领着两个小太监去把奏折拿来,送到康熙手边。   看着眼前堆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座小山。   康熙随意挑选了一本,道:“朕前些日子说了,让大臣们举荐阿哥们继任太子之位,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朕看着你们这些人的动作,是彻底寒了心。”   众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头不禁一紧。   莫非万岁爷之前说那番话是在试探他们不成?!   那这下可就糟了!   那些站了队的、搞小动作的,这会子一个个神经都绷紧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佟国维和马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刚才康熙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那是在敲打他们,不赞同他们站队的做法!   “这一回,朕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康熙哗啦啦地打开一本奏折,瞧见上头举荐的人选时,唇角撇了撇,“像有那等以重金收买朝廷大臣的,在这奏章当中就成了礼贤下士、尊文重武的圣贤人了。”   胤祐心头一跳,喉咙不由得发紧。   “还有呢,”康熙又拿起一本奏折,“像这种以功名利禄邀买人心的,在奏章当中又成了公正无私、廉洁爱民的人了。”   胤禛鼻尖冒出细汗来,他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此时眉眼间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担忧。   “更有这等,分明有勇无谋,却也被夸得天花乱坠,好似一代明君的。”   康熙啪地一声合上了另一本奏折。   胤禔默默无声地低下头,恨不得有条地缝能够让自己钻进去。   “朕是老了,可不是瞎了,更不是聋了!”   康熙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声音浑厚有力,“这些日子,朕瞧着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心都野了,朕交代办的事情,你们倒是抛到脑后去了。真正有尽到职责的人,十几个阿哥里面竟然才不过一个罢了。”   众人心头一跳,默契地拿视线看向胤禩。   要说这回,最守规矩,最尽职责的人除了胤禩,还真没有其他人了。   胤禩面色不改地由着众人看去。   “皇阿玛!”   胤祐心里满是不甘心,他一时心急,竟不管不顾地打断了康熙的话,“让大臣们举荐太子,这是皇阿玛您的意思,皇阿玛难道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吗?”   “是啊,皇阿玛。”   有了胤祐主动出头,胤禔也连忙赶紧说道:“当日是您说的那话,您身为天子,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万岁爷,我等今日举荐阿哥们也不过是照您的意思办罢了啊。”   佟国维自知这次失手,要想逃脱一劫,只有硬着头皮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否则的话,他们佟家这次可就损失惨重了。   佟国维一开口,其他阿哥们、大臣们更是七嘴八舌地也跟着说了起来。   “够了!”   康熙厉声打断了众人的话,“你们的确是给朕‘举荐’出了一个好皇帝出来。”   皇帝?!   众人瞳孔收缩,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不是说是举荐太子吗?   怎么成了皇帝了?   “张廷玉,你来念圣旨。”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张廷玉上前来。   此时,众人甭管心里头打着什么心思,见张廷玉手捧着圣旨,都不得不屈膝跪下。   佟国维和马齐等人心头震惊不已。   他们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今日会这样发展。   佟国维和隆科多对视了一眼。   父子二人此时都有一股浓厚的不祥的预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四十八年,在位期间兢兢业业……今日传位于皇八子胤禩,其人品贵重、尊兄护弟、性情中正如竹,必能继承大统……”   张廷玉念完了手上的圣旨后,整个朝廷上下都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了个懵。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日中了大奖的人竟然会是廉郡王。   要知道,这些日子,都是直郡王、雍郡王和七贝勒这些人在争斗得你死我活,哪里有廉郡王什么事!   “皇阿玛,您还年轻,请您收回成命啊!”   在片刻反应过后,胤祐连忙喊道。   他的话也提醒了其他人。   谁也不想白白便宜了胤禩,都纷纷开口劝道:“皇阿玛,您如今如日中天,何必急着退位呢?”   “行了,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朕的圣旨一下,是绝无再收回的道理。”   康熙咳嗽了一声说道。   “张廷玉,还有另外一封圣旨,你也一并念了。”   “是,万岁爷。”   张廷玉忙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圣旨,他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胤禔勇猛彪悍,为大清朝立下赫赫战功,自今日起封为直亲王;皇四子胤禛……”   张廷玉的这一封圣旨,把所有阿哥们除了老二、老三、老八外都统统封了一遍。   连年纪小的十七阿哥都捞到了一个贝勒的爵位。   但是,听到这封圣旨。   所有阿哥们和大臣们却是一片颓然的神色。   他们哪里不懂得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的意思在这封圣旨里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今日起,你们就是亲王、郡王、贝勒,但却永远不可能是天子。   老爷子是铁了心思要让老八当天子了。   “胤禩,你上来。”   康熙冲着胤禩招了招手。   胤禩此时看似从容,心里头也是懵着呢,尽管他事先早已隐隐猜到了一二,但他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在这个时候都有一种像是在梦里的感觉。   胤禩几乎是糊糊涂涂之中走了上去。   康熙拉着他的手,他对胤禩说道:“今儿个这些奏折你不必看,回头朕会让梁九功把这些奏折一概都烧了。”   听到康熙这句话,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既然天子已定,他们那些奏折就如同悬在脑门上的刀子一样,随时都会落下。   烧了就不必顾虑这个了。   “是,皇阿玛。”   胤禩下意识地回答道,“皇阿玛,儿臣怕、怕自己做不好这个位置。”   “你怕什么。”   康熙眼神里露出几分柔软。   他拍了拍胤禩的肩膀,拉着胤禩走到龙椅跟前,“你坐上这把椅子。”   底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皇阿玛,这怎么能使得呢?”   胤禩连连摇头。   “怎么使不得?从今儿个,你就是天子了,天子坐龙椅,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康熙的手压在胤禩的肩膀上,胤禩只觉得身上似乎多了一股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坐吧,皇阿玛还在呢,会帮着你的。”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胤禩在迷迷糊糊之中坐在了龙椅上。   梁九功见状,立即会意,屈膝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这个时候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得不跟着跪下,三呼万岁。   乾清门的声音震耳欲聋。   皇宫内院的娘娘们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来了。   惠妃正在钟粹宫里等着消息。   听到声音,她眉梢一动,慌忙命了人出去打听消息。   而良嫔此时也在钟粹宫里陪着她。   整个皇宫上下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永和宫还是翊坤宫,都纷纷派人去打听消息。   今日这事关乎的又岂止是阿哥们的前程,她们这些娘娘们的前程也都一并系在这上面。   母凭子贵,要是阿哥们能当上太子,那生母日后可是能成为圣母皇太后的人!   “娘娘先喝口茶吧,想来那林公公很快就会打听回消息。”   见到惠妃坐立难安的模样,良嫔出声劝说道。   怕良嫔担心太多,胤禩并没有把自己的谋算告诉她,故而她此时根本没有替胤禩担心,她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胤禩没有争夺龙椅的心思。   惠妃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外瞟去。   等看见一道身影急匆匆回来,惠妃急忙站起身来。   林公公小跑着进殿内。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惠妃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娘娘,陛下传位给了八、八阿哥!”   林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惠妃和良嫔两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八阿哥?”   德妃听到消息,直接失手把翡翠镯子给摔成了粉碎。   她站起身来,顾不得心疼那地上的镯子,眼神凶狠地看着太监,“你没打听错消息?确定是八阿哥,不是四阿哥?”   “奴才亲耳听见,怎么可能有错?”   那太监忙回道。   德妃身形一晃,跌在了椅子上。   而此时。   廉郡王府内。   安宁正在绣着荷包,荷包上的鸳鸯已经成型,两双眼珠子活灵活现。   弘敏和柔玉两人一人坐在一边。   正头对着头练着大字呢。   “啾啾啾……”   不知是丫鬟没把帘子弄好,还是窗户没合上,一对喜鹊轻灵地飞入了屋子里。   “是喜鹊飞进来了。”   首阳看着那两只喜鹊,惊讶地说道。   弘敏和柔玉都抬起头来,两人忙把毛笔搁下,“喜鹊怎么会飞进屋子里来呢?”   那两只喜鹊像是一点儿也不怕人似的。   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后,飞到了安宁跟前,在她跟前放着的桂花糕啄了啄。   弘敏和柔玉忙蹑手蹑脚地走到安宁身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只喜鹊。   那两只喜鹊也不怕人看着,慢条斯理地用嘴巴理了理身上的羽毛后,才翩跹地从门口飞走。   “喜鹊进屋,必定有好事发生!”   张嬷嬷笑着对安宁说道。   安宁瞧着喜鹊离去的方向。   她心里的担忧不知觉也跟着散了,微笑着说道:“想来必定是如此。”   暴风雨过后,也该迎来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