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晚穿到皇帝身上》 作者:花心者   文案   方姝有个秘密,她一到晚上就会穿到那个高高在上,宛如神祇一般的皇帝身上。   胆子小,不敢做其它的,最多借他的身份吃些好吃的,就这样半年都没出过差错。   直到有一天,皇上发现自己胖了……   参赛理由:女主穿越到古代,用现代化科学养植水稻,发展吃文化,提前辣椒时代,推广嫁接技术。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主角:方姝,殷绯 ┃ 配角:喜欢可以收藏一下作收吗?下次开新文系统会通知哦   作品简评   后宫艰苦,拥有了能穿到皇上身上的能力之后,方姝只有一个目标,吃吃喝喝,溜溜猫,让自己养老一般的日子更好过。皇上:我呢?不要了?殷绯的生活很枯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除了处理奏折和练剑之外,似乎没别的事可做。直到有一天,他的体内多了另一个灵魂。本文新异奇特,从别样的角度描写了女主和男主的故事,男配也不遑多让,仿佛每个人都是主角一样,人设各个出彩,互动很萌,相处和谐温馨,很好看的文文,喜欢不要错过哦。 =============== 第1章 穿成皇上   三月倒春寒,天气还有些冷,方姝缩了缩手,随着皇后跟前的大宫女锦绣一道,进御膳房催食。   正赶上饭点,御膳房很忙,人来人往没一个闲着,锦绣在里头与管事说话,方姝在外头等着。   没多久锦绣挥挥手,让她和红袖过去,皇上的御膳准备好,接下来就是皇后的。   皇后有自己的小厨房,本来不需要去御膳房,不过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念御膳房做的菜,于是吩咐她们过来传话。   宫里人多眼杂,各方势力纵横,入口的东西很容易遭人下毒,皇后不放心宫里的人,命锦绣全程盯着,从做到出锅,再到送进长春宫,一个环节也不能放过。   怕一双眼睛盯不全面,所以才会多带俩人,本来是别人,不过那人生病了,方姝暂时顶上。   这活不好干,饭菜送到皇后桌上,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否则从锦绣,到她们,再到御膳房都会受罚。   方姝不敢大意,盯的死紧,一点神不敢出,直到管事报到长春宫,喊尚食局的人过来端盘才松一口气。   到了这里基本不会再过别人的手,好盯许多。   锦绣最后检查一遍,方姝在她身后,顺道也看了一眼。   旁边有个管事,与锦绣一道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查到奶汁角的时候,方姝突然一愣。   “这不是奶汁角,是绿豆角。”   她脱口而出,倒是吓到了锦绣和那个一同检查的管事,俩人连忙凑过去看,果然,真的是绿豆角。   奶汁角和绿豆角一样,都是外皮酥脆,里头冒点绿,一个是浅绿,一个是稍微深一些的绿,不仔细看会错过。   今儿这个绿不知道掺和了什么,简直跟奶汁角的绿沒甚区别,锦绣和检查菜品的管事都没认出来,居然被方姝认了出来。   方姝登时觉得自己好像出了头,身为一个三品杂务宫女,她怎么可能见过奶汁角和绿豆角。   她这厢还没想好对词,那边管事和锦绣已经连忙去追拿走奶汁角的人,好险那人没走远,很快追了回来,对换过后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这事如果出了差错,几个人都会受罚,锦绣有些感激她,又有些疑惑,“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方姝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吃过,而且吃了很多次,关键是两个都喜欢,所以很容易分辨出香味和做法等等细节。   她已经想好了说辞,“方才端走奶汁角的姐姐随口嘀咕了一句,说今儿的绿豆角颜色怎么这么浅?”   锦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也没有细想,拍拍方姝的肩道,“以后你不用去伺候其他几个姐姐了,就跟着我吧。”   刚入长春宫的宫女是没有资格伺候皇后的,要先伺候老宫女,比如像锦绣这样的一品侍女,或者二品掌侍,从她们那里学习伺候主子的法子。   方姝原来跟着二品掌侍,她今儿也是代替那个二品掌侍过来的,每天辛苦来,辛苦去,那人也没教她什么东西,倒是把她使唤的够呛。   如果能直接绕开她,到锦绣手底下做事,宛如少走许多弯路,还有个靠山,方姝自然开心,“谢谢锦绣姐姐。”   其实她的实际年龄比长春宫任何宫女都大,不过没办法,谁叫她穿到这个与她同名同姓才十四岁的小宫女身上,见谁都要喊小姐姐,小仙女。   方姝前世是花店老板娘,穿成小姑娘时才刚入宫,管事的太监会看她们的天赋给她们安排活计。   小姑娘因为不会绣花,也不会插花,更不懂茶艺等等被管事痛骂了一顿,她不服,与管事顶嘴,管事一怒之下要把她安排在辛者库。   听说那里都是犯了重错,有些甚至害过主子的人,极难相处,她过去肯定会受苦,小姑娘一时想不开跳井,那井很深,跳下去几乎没有活路。   方姝刚穿来时还在水里沉着,强大的求生欲让她在瞬间学会了游泳,并且抓住挑水的桶,顺着延伸很长的麻绳勉强爬上来。   不想去辛者库,只好找到得罪的管事,展露种花的‘天赋’,再讨好一番,好言好语说尽了,管事才答应把她安排在御花园除草。   虽然也累,好歹专业对口,不是没有升的机会,因为前世的经验,她管的那片花草种的格外好,才干了三个月就被路过的皇后赏识,要去长春宫养花,一口气升成了三品宫女。   方姝很满足,打算停歇一下再升,升的太快会遭人眼红。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争气。”自从方姝入了长春宫以后,长春宫的花儿开的越发娇嫩,皇后娘娘很喜欢,夸赞了她好几次,锦绣暗暗记在心里,正好借着这次给她一个机会。   “还是锦绣姐姐肯提拔。”方姝当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那样做会讨人嫌的。   锦绣捂嘴偷笑,“真会说话。”   机会她是给了,能不能把握住还是要看方姝自己。   方姝还待再说什么,锦绣突然正了正脸色,指了指长春宫的牌子告诉她到地方了,不方便再聊。   方姝识趣退去一边,锦绣在前领路,招呼大家跟上,规规矩矩排队进长春宫。   到这里基本已经没她什么事了,方姝本打算回去继续伺弄她的花草,锦绣突然叫住她,“屋里缺个端茶倒水的,你去吧。”   屋里有两个一品侍女,三个二品掌侍,怎么可能缺,不过是想提拔她,让她混个脸熟罢了。   方姝很是感激,她看的出来锦绣是真的想帮她,点点头乖巧的跟着她去。   进屋后先是朝皇后娘娘行了一礼,皇后没反应,锦绣替她回应,“皇后娘娘的茶没了,还不快过来添茶?”   方姝连忙站起来,小步走到锦绣旁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皇后续了一杯。   皇后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全程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碗筷,根本没留神端茶倒水的人换了一个。   她没有心思说话,锦绣也不敢在这时候烦她,于是方姝这趟等于白来,根本没有在皇后娘娘心底留下任何痕迹,甚至瞧都没瞧她一眼。   这顿饭也吃的格外沉默,皇后只浅浅尝了几筷子,不知道是御膳房的厨师们饭没做好,还是有心事,良久搁下筷子叹息:“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菜几乎没怎么动过,自然不可能倒掉,基本都会被一品二品侍女分掉,方姝这样的三品宫女连剩的都吃不着。   当然她也不需要吃剩的,她要吃就吃好的,没人跟她争跟她抢的那种,所以在大家注意力都在吃食上时,方姝的注意力在方才皇后娘娘的表现上。   因为还没跟大家打成一片,也不敢问,不过有人替她问了。   同样是一品侍女的金玉边吃边嘀咕,“皇后娘娘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锦绣连忙瞧了瞧里间,先是蹙眉,后摇头,似乎这事也让她颇是为难,“还能怎么地,是太后……又训斥娘娘了……”   无需多说,大家已然明白,方姝也晓得了,毕竟她以前在御花园当差时碰到过,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呵斥皇后,怪她没用,勾不得皇上的心,入宫多年膝下连个一男半女都没,叫人听去笑掉大牙。   其实这事不怪她,是皇上的问题,从来没宠幸过任何女子,也包括皇后。   据说是因为几年前皇上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打算先治国,再考虑自己的事,老臣们哪肯啊,非要逼着他娶妻纳妃。   就连太后也跟着施压,皇上那时候刚登基,位子还没坐稳,自己的事自己做不了主,几乎可以说是被逼着娶了皇后,还纳了妃子,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十六岁登基开始,一个女人都没碰过,算是无声跟太后和众大臣对抗。   以前尚且如此,现在翅膀硬了,更没人能说服他,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劝他延绵子孙的大臣,多少前来献媚的妃子被贬被罚,终于没人再敢插手,就连太后都无计可施,没办法,只好敲打到皇后头上。   她自个儿都没办法,皇后能有吗?   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她是太后娘家那边的,当初听说能嫁给皇上,可开心了,谁晓得过来之后发现是这么个情况,新婚之夜皇上把她撂在房里,跑去打仗去了。   一打几年没回来,回来之后满脑子都是一统天下,后宫早就被他忘在脑后。   皇后想怀上他的孩子,难如登天。   方姝低垂下眼,全程没插话,并不想管闲事,只默默收拾碗筷,又跟着干了些杂活,收拾妥当后出来,赶在天黑之前将她养的花花草草搬进廊下,确定没问题才回屋睡觉。   她的屋子很巧,正好在窗户底下,听说这个位置很容易撞邪,古人迷信,不敢睡,她倒是不怕,睡窗下晚上开着窗,还能透透气。   方姝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月上梢头,这个点,那人也该睡了,他一向睡的准时。   方姝躺回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没多久沉沉睡去,再醒来头顶是明黄色的帘子,身上盖的明黄色的被子,撑起身子一眼望去,全都是明黄色。   这里明显不是她睡下前的偏房,是那个只有九五至尊才能住的养心殿。 第2章 练瑜伽了   方姝有个秘密,她每天晚上都可以穿到那个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搞不定的皇上体内。   前提是她与皇上同时睡着,第二天又会穿回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半年前她打水时不小心掉进湖里,皇上正好在湖中心的凉亭里歇息,她眼一闭,再睁开就到了皇上体内,瞧见不远处沉入湖底的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让人把自己救回来。   说实话,从别人的角度看自己,真不是一个‘神奇’俩字能概括的。   后来细想她都能从现代穿到这个小宫女身上,再从小宫女身上,穿到皇帝身上好像也没什么神奇的?   本以为以后都会成为皇上,那天着实得意了一夜,虽然换了个性别,但是当九五至尊的感觉太好,不用担心吃喝,也不怕掉脑袋,结果没得意多久又换了回来。   后来经过一次次的实验发现,只能晚上,应该说只能她与皇上同时睡觉的时候,同时午睡也可以。   穿成他半年后,方姝已经基本摸出了他的歇息时间,白天大概五更起床,他要起床的时候方姝就会犯困。   中午他会睡一会儿,只偶尔,因为他醒着的时候方姝就算午睡也穿不成他,所以她很容易摸出来。   他的生活很规律,晚上亥时准时上床,方姝跟着点睡,只要睡深就会穿到他身上。   因为俩人共同一个身体,精力有限,她如果晚上太晚睡,白天皇上的精神状态就会不好,是偶然间从锦绣和金玉口中得知。   说是皇后娘娘想见他,大总管道皇上身体不适,已早早歇去。   一次两次方姝没有在意,次数多了她明白过来,是因为她头天晚上用他的身体熬夜,所以他隔天才会早睡。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晓得之后她收敛许多,最多占用他一两个小时,平时没事的时候早早睡去,有事拖一拖。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这人只要醒来,就很难睡去,身体不听使唤,怎么都不肯睡,有时候方姝想早点睡都不行,只能强迫自己躺下,硬把自己熬睡着。   方姝胆子小,不敢用他的身体干些别的,因为九五至尊每次出门都有御史跟着,他半夜起来去上茅房都有人记录。   怕露馅,几乎整天缩在房间里,做的唯一出格的就是借他的身份吃些好吃的。   这是她唯一的执念,其它都可以放弃,唯独这个。   每晚穿成他,最期待的也是吃,接触的吃食太少,也不知道吃什么,每次大总管问她,她都说随便,大总管只好按照皇上的喜好给她安排,她也不敢轻易更改,怕大总管哪天给他上菜,上成了她喜欢吃的。   皇上一问,大总管说,这不就是皇上平时喜欢吃的吗?皇上肯定会疑惑,我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只一下就会露馅。   皇上如果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别人,哪还了得,再一查这几年之内的怪事,方姝一下子就会被逮出来,所以她绝对不会更改皇上的任何东西,平时连他房里的一物一件都不碰,碰了立马复原成原样,就这样小心谨慎,穿成他大半年都没被他发现。   也是他的心思没在这上面,除了一统天下,他好像没关注过别的。   方姝坐起身,从床上下来,再瞧见挂在正中的字画已经没那么震撼。   她第一次穿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那字是用血写的,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流血一样,‘天下’两个字写的笔走游龙,力透纸背。   天下天下,意思是说天之下的所有,挂在正对床头的地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是要提醒自己天下还没到手吗?   方姝绕过屏风,走进他的书房,许是为了方便,书房和养心殿连在一起,拉开卷帘后面就是。   入目是一个书桌,书桌上搁了很多奏折,左边是没处理过的,右边是处理过的,这个点折子早就批完,左边一个没有,都堆积在右边。   并不是乱堆的,是摆列整齐,干干净净,瞧着清爽舒心的那种。   不可否认,皇上是个好国君,方姝穿成他半年,从来没见过他积压奏折,生活规律,刻苦的像个机器人,整个屋子的摆设除了能看出他的野心之外,几乎找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的生活肯定很枯燥,书房里只有兵书和各式各样的武器,还有一面很大的地图,地图上画了各个国家。   半年前方姝穿成他的时候发现属于大顺王朝的图标还没那么大,周围都是些易守难攻的小国,后来一个一个插上大顺王朝的旗子。   他说要一统天下,并不是闹着玩的,一直在向这个方向努力,半年的时间已经先后干掉了边疆两个小国,一个中小国,正在向他的宏图霸业行进。   之所以那么执着于一统天下,据说是因为原来还是中小国的时候老是被别人打,弄得民不聊生,于是他悟出一个道理。   只有两家人才会打架,一家人不会,将这天下变成一家人,就不会再出现互相吞噬的情况。   就这样从十六岁登基开始,他就不停的扩张土地,直到今天成为一把利器,所有人都敬他,怕他,担心那把利器落在自己的脖间。   不仅别人怕他敬他,方姝也敬也怕,晚上她穿到这人身上时,都不敢从铜镜里看这个锋芒毕露的千古一帝。   只匆匆一瞥发现这人好像长得极是俊美,是那种带着戾气的俊,他的野心深藏在眉宇之中,清秀的外貌都遮不住。   每次从铜镜里盯着他看,就像盯着一头外貌好看,实则是披了美丽皮囊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冒出来一口咬死她。   本来还有征服星辰大海的想法,后来干脆利索作罢,这样的星辰大海还是交给别人征服吧。   她能吃能喝能种种花,溜溜皇后娘娘的大猫,爬到一定位置后,不担心小命,过着养老一般的日子就满足了。   方姝熟门熟路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到最后一排,蹲下去在角落里找她藏的几本种花种草的书。   她能得皇后重用,特意从御花园伺弄花草的没品宫女要到长春宫,全靠这些书了。   方姝前世虽然是花店老板娘,但是是小县城的花店,养太好的花没人买的起,养不好的,别人又不愿意买,没办法,她的店专攻中下品,所以对于皇后娘娘喜爱的极品牡丹,极品杜鹃其实不太懂,多亏了这些前辈的经验。   本来以她自己的能力,不可能找得到这种全是干货,一点水分都没有的书,但是如果皇上要,即便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有大把的人愿意双手奉上。   怕露馅,直接让大总管搁在书架的最角落,不用通知她,她有空了看。   大总管是个懂分寸的人,从来不问为什么,皇上又是个眼里心里只有一统天下的人,倒是叫她得了便宜,一穿穿了大半年。   方姝拿出其中一本关于牡丹花的,皇后娘娘最近又得了一盆极品牡丹,正在发愁怎么养,她看完之后再结合自己的经验,一定可以将花养的漂漂亮亮的。   身在后宫,皇上又这个样子,皇后晓得自己不可能得宠,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养花养草养鱼养猫上,生活过得倒也滋润,只偶尔会被太后训斥,难过几天又像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开开心心继续养她的花花草草。   所以助她得宠倒是不需要,也没办法,总不能用皇上的身体宠幸她吧?   不宠幸了她,只在屋里坐坐,太后怕是训斥的更厉害,我儿不宠你倒也罢了,宠你你还怀不上,定是得了病。   在古代不孕不育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算是死刑,所以白天的事方姝只是听听,不会冲动。   她继续看书,光是看书没意思,方姝叫来大总管,尽量端着架子,不动声色道,“去做几个小菜来,朕饿了。”   大总管猫儿似的,乖乖点头,“奴才这就去。”   方姝瞧着他,心里有些暗爽。   记得以前她在御花园的时候,因为打水不小心漏了点,正好被他瞧见,逮住她好一顿臭骂,还找来她的管事,两个人一起骂,可神气了,现在神气不起来了吧?   真是一物降一物,方姝刚穿来时还有些怂,不敢使唤他,后来发现他乖的不要不要,还有点怕她之后了然。   她占的是皇上的身体,他怕皇上。   那就不客气了,当天晚上叫他倒了好几杯茶,还是有些怂,骂他什么的不敢,怕他心情不好,找别人发火,欺负别人,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她们这些底层的人。   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方姝气也没剩多少,最多让他多跑几趟教训教训罢了,他也习惯了,似乎没感觉到她的‘报复’。   方姝挫败了两天之后发现了皇上的书房,在里头勉强找到几本她能读的下去的,看的津津有味什么都忘了。   自从穿来这个时代,不要说是看书,连偷闲一时半刻都没机会,难得有书看,她自然不愿意错过,想着多学点东西,看的书都是茶艺,花艺,琴艺,画艺之类的。   二品掌侍不肯教她,她自己看便是,看完当即让大总管拿走,一般皇上不会发现。   方姝特意观察了一下他的习惯,他经常看的书放在手边能拿到的地方,不经常看的都缩在角落生灰,这也是她让大总管每次直接把书塞进角落的原因,他忙的根本没空细瞧,书又多,整个书房全是,好几十排。   皇上很明显有收集癖,喜欢收集关于兵法的书,旁的几乎没有,方姝想找个花艺茶艺的书都要靠大总管现弄。   大总管办事很有效率,不仅书弄来的快,饭菜也很快端来,尚食局的人先试菜,试完菜才会让她吃,方姝瞧了瞧一桌子菜,先下手选了她最喜欢的奶汁角,旁边放的是绿豆角。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分辨的出奶汁角和绿豆角的原因,别人可没她这个条件。   她吃东西的时候原来有御史跟着记录,被她挥退不让记,偷偷记了没她不知道,毕竟吃饭的时候很多人看着,大总管也瞧着,赶都赶不走。   说是顾着‘他’的安全,怕有人下毒害‘他’云云,如果真的吃出毛病,可以很快叫来太医,不至于毒发。   这是规矩,不好更改,方姝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吃完了这顿饭,没敢多吃,怕把皇上吃胖了。   虽然他瘦的有些过分,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但是这半年来几乎夜夜传膳,再好的身材也经不住。   方姝最近已经捕捉到一丝不妙的信号,没办法,只好辛苦一些练瑜伽消耗热量了。 第3章 发现胖了   方姝让人收拾了一下桌子,恢复成原样后全部赶出房间,关上门偷偷的做,堂堂皇帝做瑜伽,让人瞧见了笑话。   做瑜伽无疑是最好的减肥法子,她在自己身体上都懒得做,要不是怕被他发现腰线粗了点,怀疑为什么胖?进而去问大总管,大总管说漏嘴,道‘他’每晚吃夜宵自然胖等等,方姝才懒得做。   她是想把一切会被怀疑的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   担心烛光倒影出影子,特意找了个角落倒挂起来,这样坚持了三分钟,又在床上努力搬腿,劈叉。   皇上习武,这些动作倒不难做,只是稍稍有些僵硬,开始劈叉时微微发疼,过几天就好,经过她半年多的努力,如今胳膊腿软的轻易能下腰。   别的都有可能会暴露,唯独这个,因为皇上每天习武,不小心甩到胳膊腿,疼个几天实属正常。   方姝也没掩盖,几乎每晚吃饱了都会练一会儿,毕竟是人家的身体,把人家吃胖怪不好意思的。   她以前胖过,知道那种痛,为了减肥什么瑜伽,健身操,跳舞,穴位按摩都学过,好不容易才瘦下来。   方姝又跳了一会儿舞,没有音乐自己打着拍子,觉得差不多能把今儿的热量消化完才睡。   和往常一样,要熬一会儿,不知道是他的身体太亢奋,还是她的意识操控着不想睡,反正每次醒来怎么也要一两个小时才能睡着。   方姝吃吃喝喝看书加上练瑜伽,差不多是两个小时左右,也该困了,她闭上眼,数了一会儿绵羊,很快把自己催眠,没多久沉入梦乡。   半年很长,足够她积累一些经验,比如说只要她在皇上的身体里睡着,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当天不会再穿到皇上体内,除非她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然后再睡,又会穿进他的身体里。   方姝有常年减肥的经验,减肥要诀就是下午三点之后无论再渴都不能喝水,身体没有水分,晚上自然不会起夜,她只要回来,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身为一个宫女,当然不可能睡懒觉,方姝五更左右起床,简单洗漱后吃饭,吃完饭已经是清晨,太阳微微冒出头来。   她通过阳光强烈和有没有阴云等等判断今天太阳怎么样,好的话就把花草搬出来,不好的话花草搁在原地。   那颗极品牡丹备受她的关注,怕养坏了,花了十成十的功夫,牡丹花喜干燥,倒是不怎么需要浇水,修剪的时候注意点别修坏了便是。   方姝瞧着情况,花儿已经开了几天,差不多可以了,她进屋去拿剪刀,把花头剪下来,插在皇后娘娘窗前的花瓶里,皇后娘娘睡醒就能瞧见。   她喜花,看到这样的花心情也会美美哒。   除了牡丹,她还剪了几朵白雪塔,牡丹王是深粉色的,有点像紫色,和白色搭配在一起,更显优雅干净。   花几乎每周要换一次,一周后花瓣会发黄,不能让皇后娘娘瞧见,影响心情,还好院里的花很多,足够她每周换一次,这边剪完,那边长出来,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实在没有花她还可以做干花应付应付,怕哪天接不上,皇后娘娘生气,现在就要准备。   方姝找到几棵品相不错的小雏菊,剪下来拿去染色,颜料就用换下来的花瓣捣碎,挤出汁水,倒进陶瓷的碗里泡小雏菊,泡到颜色变了为止。   自己做的颜料色不够,她还去找锦绣姐姐多要了几种,泡了粉红的,紫色,白色,青色,蓝色,黄色也泡了一些,泡完一批加点水,搅拌均匀后换一批小雏菊继续泡,准备做渐变色。   完了甩干水,挂在通风口阴干,等过段时间取下来便是,到时颜色会很自然鲜明,再喷点香粉,既好看又好闻。   方姝手上沾满了颜料,用皂角洗了洗,抬头瞧了眼天色,太阳高高升起,大概在巳时左右。   这个点皇上应该已经下朝,去练剑了吧?   他每天早上和晚上练剑,既然没有找来,说明昨晚又蒙混过关了。   方姝提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每次穿成他,她都会心惊肉跳,生怕被他发现,抓起来凌迟处死,万一觉得她会什么妖术,再严刑拷打一番,那比死还痛苦。   听说前几天刚有人触犯了宫里妃子,被打了五十大板,整个屁股开花,没几天就死了。   她这样的小身板别说五十大板,怕是打二三十板子没人给她医治就嗝屁了。   为了小命着想,以后也要保持谨慎才好。   巳时三刻,殷绯刚练完剑,身上出了些薄汗,将长剑挂回原位,从练武场走出来。   太保跟上,“皇上最近进步神速,剑法越发灵活,动作也越发规范。”   “是太保教的好。”殷绯接过长庆递来的方巾擦了擦脸。   太保不敢居功,“皇上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方才那几式微臣可做不来。”   殷绯微顿。   方才那几式他原来做的也没那么顺畅,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软了许多,练那些大开大合的招式轻而易举。   还有一件事让他颇是惦记,昨天公务繁忙,批了一天奏折,没怎么练过功,今早起床竟觉得浑身酸麻。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太忙,没空深究罢了,除了身体上的毛病,房间似乎也有些变化,有些书的位置不对,也有时候能从地上或者角落找到吃剩下的食物。   去问长庆,长庆说并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兴许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身体上的变化是因为最近操劳过度?   “皇上……”太保犹豫片刻,还是将要说的话说完,“如今内无忧,外无患,是时候……”   “延绵子嗣是吗?”殷绯接过他的话,挑眉问:“太保怎么也有闲情雅致管起朕的家事来?”   太保连忙低下脑袋,“为君分忧,是臣的本分。”   “怕是惦记着年妃吧。”年妃是太保的女儿,虽然是他的妃子,却没有夫妻之实,他自然着急。   太保冷汗冒出来,知道皇上不喜旁人提起这事,可为了他的女儿,他还是不得不出头,“微臣逾越,请皇上降罪。”   殷绯摆摆手,“朕累了,太保请回吧。”   太保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一掀衣摆,行了跪拜礼后赶忙离开。   殷绯将方巾丢给长庆,让他去清浴堂准备,他要沐浴更衣。   今儿难得没什么公务,殷绯到了清浴堂,挥退旁人一个人下水多泡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太累,还是泡的太舒服,他竟歪头睡了过去。   很不巧,方姝也在睡,所以她一觉醒来看到……   吓了一跳,连忙藏进水里不敢露头。   方姝是没想到,她平时中午有一段时间没事做,习惯性用来睡觉,睡完精神更好,晚上搬花草的时候也有力气一些。   长春宫的院里种了上百种花,大花盆小花盆,每天搬运来,搬运去,累的不轻,能休息自然不会错过。   正好皇上不会午休,她在中午睡几乎不会穿到皇上的身体里,其实白天晚上她的精神都醒的,自己也累,最好的状态是身体和精神一起休息。   午睡对俩人都好,谁能想到皇上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午睡了,而且还是在浴池里午睡。   你怎么这么会睡?这样都能睡着?   方姝瞧着水面上的人,愤愤抱怨了一声,一边还要扒拉一些花瓣过来,挡住自己的视线,水太清,一下就能看到不该看的。   这种情况叫她怎么办?   方姝认真想了一下,似乎只有两个办法,第一,起来穿衣裳,第二,把自己熬睡着,只要睡过去,身体就会被皇上接替。   方姝伸出手瞧了瞧,原本白皙修长的指间泡的发白,说明他在水里已经待了很久,再泡下去会不会出问题?   毕竟水是热的,人长时间在水里闷着会喘不过气,泡久了对身体不好是一方面,万一晕在池子里,直接憋死了,岂不是成了史上死的最冤的皇帝?   可是上来穿衣裳就会看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方姝还是单身,并且希望一直单身下去,对男人的身体并不感兴趣,尤其是皇上,就算他是个美男,也不能改变她的半点想法。   不敢是一回事,万一以后皇上追究,她怎么交代?不想也是一回事,现在的日子很满足,咸鱼不想大费周章更改,所以犹豫来,犹豫去,果断选了躺倒继续睡。   皇上身体那么好,应该不会出事,再说了,她穿来有一会儿了,要是有什么不适,她会不知道?   就这身子骨硬朗的,再泡一天都没问题。   方姝沉入水中,只露出个脑袋,闭上眼熬啊熬,熬了半天意识才开始模糊,没多久睡了过去。   *   殷绯是被越来越热的水烫醒的,他摁了摁太阳穴从池子里走出来,招来门外候着的长庆进来伺候。   长庆默不作声接过侍女手里的衣物,与另一个侍女合作,一件一件给他穿衣。   殷绯举起手,十分配合,穿衣裳并没有遇到半点阻碍,只系腰带的时候发现腰带的扣子居然扣不上了!   长庆愣了愣,细细检查觉得腰带没有问题,那是……   他目光落在陛下腰上。   皇上胖了? 第4章 放开手脚   长庆尽量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腰带,尝试硬扣上去,皇上身材保持了好几年,从来没换过码数,导致他没有心理准备,都没发现皇上胖了,也没及时换腰带,是他失职,不敢让皇上知道,只偷偷动作着。   心里有些许不安,抬头小心翼翼瞧了瞧皇上的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扣,冷不防头顶有人说话。   “朕胖了?”   长庆连忙摇头,“是腰带尺码没量好。”   殷绯挥挥手,“去换一条。”   长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不敢多说什么,点点头从房里退出来,刚到门口,皇上突然叫住他。   “把御医也请来吧。”他有些事要问。   长庆颌首,等了一会儿,皇上没别的吩咐才离开。   他是宫里的老人,知道皇上甚少请御医,一旦请,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敢耽误,连忙让人去准备腰带,自个儿紧跑慢跑去请御医,御医请来时皇上已经系好腰带,从清浴堂里出来。   身边还跟着御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长庆招呼御医跟上,皇上手里拿着御史的手札,到不远处的养心殿才停下。   御史的手札将来会被编入《史记》,皇上是不能看的,但是有时候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比如皇上非要看,那肯定也要给的,小命要紧。   殷绯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搁在桌子上。   长庆晓得什么意思,连忙捅了捅御医,让他上前去给陛下看病。   御医收到暗示,提着药箱小跑过去,低眉顺眼站在皇上对面,不敢直接上手,先拿了帕子盖在陛下手腕上,又拿了脉枕垫在手底下。   皇上全程注意力都在书上,自始自终没有抬头瞧一眼。   他曲起两指点在皇上的脉搏上,细细探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异样。   说来也怪,自从几年前皇上打仗回来,就得了一种很严重的心病,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整天就盯着书房那一面墙那么大的地图,魔障了似的,太后多番劝说他也不听,他去给他看病,全程他都没有给一个眼神。   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一直处于亏空状态,瘦的皮下血管清晰可见。   但是半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自个儿好了,他几乎每隔几天给皇上请一次脉,眼睁睁看着皇上的脉搏越来越强,从原来几乎探不出,到现在一摸上就能感觉到强有力的跳动。   也因此,他一下就晓得,皇上并没有得病。但他不能这么说,还是开了个养神的给皇上,让大总管去抓药。   大总管一走,他连忙问,“皇上,您是不是有话要问微臣?”   殷绯放下御史的手札,没有隐瞒,“朕确实有事要问爱卿。”   他瞧了瞧长庆离开的身影,道:“此事关系重大,朕不想让人知道,爱卿也要为朕保密。”   御医单膝跪地,“皇上放心,微臣定会守口如瓶。”   殷绯点头,他靠在椅背上,手撑着脑袋,陷入回忆一样蹙眉,“朕身上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   御医等着下文。   “爱卿知道的,朕有失眠多梦的毛病,半年前突然好了,几乎每夜都睡得很深,尤其是前半夜。”   这不正常,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后半夜睡沉。   “身上也很奇怪,时常感觉到酸疼,肚腹无故胀痛,房间经常能找到吃剩下的食物碎渣。”   “朕喜暗,除床头的蜡烛之外,几乎不点其它灯,今早起床却瞧见宫女在换角落里的蜡烛。”他原来忙,没怎么在意这些细节,陡然闲下来才发现许多可疑的地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朕胖了。”就是因为这点,他才会怀疑。   御医当即了然,皇上是不可能胖的,挑食是一回事,心病也是一回事,听他的语气,心病还没好?如果真的没有好的话,吃饭没胃口,怎么可能会胖?   “朕方才看了御史记录的手札,朕几乎每晚睡着后都会起来活动,点灯,传膳,看书。”   御医倒抽一口凉气。   每晚睡着后做这些事情,只是听一听便觉得毛骨悚然。   难怪皇上要支开所有人,单独问他话,这事如果被旁人知道了,肯定会引起恐慌。   “爱卿可听说过梦游症?”殷绯问。   御医陡然抬头,“皇上是怀疑自己得了梦游症?”   “嗯。”殷绯没有否认。   御医颌首,“倒是有可能,梦游症的人睡着后做了什么,醒来后一概不知,与皇上的症状吻合。”   犹豫着,他建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梦游症,梦游症只有晚上睡着后才能看的出来,今儿皇上睡着后微臣守在旁边,是不是梦游症明天就能晓得。”   殷绯‘嗯’了一声,“不要让其他人起疑。”   御医明白,“皇上头疼,微臣留下给皇上施针,十二针每隔一个时辰一针。”   殷绯挥手,“去准备吧。”   御医磕了个头,抬眼瞧了瞧坐在椅子里出神的人,发现他余光扫来,又连忙低下头心虚一样小步离开。   说实话,他对这个年轻的帝王十分好奇,可惜,这人身份之高不允许他好奇。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瞧了瞧,年轻的帝王斜着身子,目光一直停留在写了《天下》两个字的画上。   那幅画他有所耳闻,据说是上万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割血,一起写给他的,算是血状。   记得那年大顺被人欺负的厉害,到处都是因打仗流离失所的难民,皇上刚登基时需要写诏书昭告天下,有人拦下他的龙辇,将这副画给他,提醒他天下未安,百姓无家可归,希望他登基之后能为天下考虑。   皇上有所触动,野心勃勃正打算先治国,结果太后和众大臣一起施压,道战乱时期,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一定要逼他先成亲,留子嗣,皇上急着打仗,招不动兵马,太后又不肯将兵符给他,没办法只能妥协。   新婚之夜太后将兵符给他,皇上拿了兵符就走,头都不带回的,打仗有多苦,他是晓得的。   大顺王朝年满十六的少年都要应召参军,他因为会医术的原因逃过一劫,虽然没直接上战场,不过也在大本营的后头给受伤的士兵包扎,到处都是血和惨叫,每天都有人死,尸体来不及埋,只能堆在一起,等着乌鸦啃噬。   他一个包扎伤口的人日日瞧着都受不了,可想而知亲自上战场的陛下。   陛下那年才十六岁,坚持了这么多年,上战场的经历也是他心病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说别人,身为医者,从战场上退下来,他感觉自个儿也有点毛病,夜夜梦到死去的人痛苦和不甘的嚎叫声,意识险些被折腾到崩溃。   他只是个外人,那些死去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这么难受,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每一个受伤,死亡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只会更心痛,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刘明出了养心殿,正好与回来的大总管碰面,大总管面色不太好,他随口问了一句,大总管苦着脸指了指天。   没说什么,刘明懂,定是不小心遇到太后,被太后骂了一顿,他也经常被太后骂,尤其是几年前皇上从边疆回来,心病重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药膳都控制不住。   太后成天骂他没用,病都看不好,要他有什么用,不如剁了喂狗等等。   其实他很冤枉,皇上这个是心病,需要人开导,需要他自己走出来,他肯吃肯喝肯接受治疗才行,他不肯,任太后找来再多的厨子,没胃口就是没胃口,任他开再多的药,不肯喝就是不肯喝。   皇上都不承认自己有病,也不肯喝药,坚持还要上战场,但是他的状态十分不好,已经到了意识崩塌的边缘。   是太后和众大臣坚持把他弄了回来,那年他还受了很重的外伤,外伤养好了,心伤养不好。   没法子,只能把药加在膳食里,用药膳调理,可皇上饭都不怎么吃,更何况药膳。   也就在半年前,皇上突然肯了,大晚上叫人传膳,还吃了不少,这是好事,自然不会有人阻止,而且喜闻乐见。   当时大家还松了一口气,以为皇上想开了,原来是梦游症无意识做的事。   可能也是皇上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多吃点,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太后,太后每日为他操劳,那段日子累瘦了不少。   还有众大臣,都有些担心,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身体好坏关系着大顺王朝。   刘明与大总管互相吐露了一会儿苦水,很久才分开,也借他的口打听了一下晚上皇上的表现,主要问他皇上做了什么?是不是冻着了引起头疼?   大总管倒是没怀疑,认真的跟他说皇上昨晚吃好睡好,没让他在屋里伺候,具体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云云,还自责了一番,道自己没有照顾好皇上。   许是担心皇上,也借此机会向他打听了一下皇上的病情,他说没大碍大总管才放心,回头指了指端着药的宫女,歉意道,“该回去了,药要趁热喝。”   刘明没有阻拦,“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俩人一左一右分开,刘明往太医院走,长庆往养心殿走,正赶上晌午,顺道让人传了膳,膳食早就准备好,端来便是。   皇上用了膳,那药还是温的,不知道太苦还是怎么地,只喝了几口,还剩下大半。   长庆也不敢劝,只叹息一声让人收拾桌子,自个儿守在书房门口,等着皇上出来,偶尔偷眼去瞧里头,皇上似乎在批阅奏折,那么大一桌子,一时半会出不来,有得守了。   他也不敢抱怨,只靠在门柱上,稍稍歇息歇息,人虽然犯懒,精神不敢懒,随时保持警惕,等着皇上吩咐。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御医又过来了,他本想进屋汇报,掀开门帘发现皇上睡着了。   撑着下巴,睡的很深,他进来的动静都没有惊醒,许是白天累了,也或许是那药发挥了作用。   药拿去太医院时他问过,里头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长庆没有打扰他,小心翼翼出来,与太医说明情况,俩人一起守在外头,等着陛下自然醒来。   那个姿势睡不了多久。   确实睡不了多久,方姝意识还模糊的时候,几乎是被痛醒的,撑在桌上的手肘硌的发疼,她抬起来瞧了瞧,都红了,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动作睡了多久?居然也睡得下。   他今天似乎有些奇怪,打破了两个惯例,先是在浴池里睡,现在又在书房里睡,一点不像他。   难道是昨晚瑜伽做的太狠,累着他了?   方姝有些心虚,总觉得他的变化是因为她,怕给他添乱,今天没传膳,只要不传膳就不用练瑜伽消耗热量,不练瑜伽他就不会累,也就不会两次在其它地方睡去。   方姝站起来,腿上突然抽了一下,疼的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门外的太医和大总管听到动静,连忙进来。   太医顾不上行礼,直接矮下身子上手给她按摩腿部,强行将抽筋的腿掰回来,不疼了,方姝松了一口气。   她占着这副身子,不敢露出不符合皇上的表情,怕露馅,只好板着脸等御医主动开口。   御医给她把了把脉,又根据平时的情况断定,“皇上这是贫血引起的,平时多注意补补身子便是。”   贫血?   方姝眨眨眼,那是不是说她可以放开手脚大吃大喝了? 第5章 你是谁呀   其实刚穿到皇上身上时她还没想过吃吃喝喝,只顾着心慌,不知所措,还有一点点小兴奋,后来发现自己好饿好饿。   当时还纳闷了好久,怎么?偌大的皇宫不给皇上吃饭不成?把皇上饿成这样?   不吃饭的感觉特别难受,心慌,手脚发软没什么力气,于是她赶紧让人弄点吃的,好好吃了一顿。   有一有二就有三,刚开始几乎每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不会饿了,但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穿来还是会吃些夜宵。   减少了次数和数量,因为发现他身上开始长肉,手臂和腰腹从刚开始的过瘦,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担心膨胀,所以才会每晚辛苦的练瑜伽,这么好的身材,真不忍心把他吃胖。   现在与其说是胖了,不如说他的身材均匀了,更健康的那种。   可能还是有点瘦,要不然不会贫血。   女人看男人的身材,和男人看男人的身材有些差距,因为她自个儿胖过,所以总觉得纤细点好,其实皇上一点不胖,腰线再粗点都没问题。   她认真想了想,还是让人传了膳,好好补补嘛,这回不吃多,只吃精,补身体的同时,她沾沾口福。   方姝心里有些开心,在房里等了许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多了一个太医,太医服她还是认得的,而且皇后娘娘经常头疼脑热,请的都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御医。   他为什么会来?   难道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方姝当即心慌起来,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问,因为一旦问了肯定会露馅。   也许是碰巧皇上身体出现了问题,招来太医问问,不要慌。   方姝强行压下心里的疑问,端坐在书房,随手拿了一本兵书看,其实看不下去,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御医身上,想知道他来干什么?   他是大夫,来养心殿除了皇上身体不舒服还能有什么原因?既然是看病的,为什么不上前把脉?   有问题啊,肯定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方姝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吃不下,也睡不着,心里焦虑,坐立难安。   她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躺在龙床上,心里有些难过,她虽然穿成他半年,但是很爱惜这副身子,从来不偷看他,不借他的身份做过分的事,即便忍不住贪嘴,也会及时做瑜伽,尽量不给他添乱。   说到底她只是想保住小命,顺便吃些美食罢了,为什么就这么难?   方姝坐起身,又‘砰’的一声躺下,脑袋陷进枕头里,胡思乱想了半天,找不到自救的法子,干脆放弃,大不了就是一死,也许死了还能穿回现代呢。   其实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要一惊一乍吓自己。   方姝深吸几口气,尽量劝自己冷静,闭上眼强迫自己睡下,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没敢再睡,就那么睁着眼睛到天亮,第二天安安静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官兵过来逮捕她。   又蒙混过关了?还是皇上根本没发现,纯粹是她自己吓自己?   不管什么原因,方姝着实舒了一口气。   她这边安心了,御医那边凌乱了。   他昨晚盯了皇上一宿,没出现梦游的情况,今早一问皇上,皇上居然不知道昨晚他腿抽筋的事,传膳的事也不晓得。   他明明清醒着,眼神透彻,头脑正常,做事有理有据,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御医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皇上很有可能不是梦游症,是鬼疰。”   鬼疰是鬼住的意思,是说皇上体内住了一个鬼,这个鬼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借皇上的身体做一些生前没完成的事。   比如吃,可又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皇上的身体没道理越变越好,应该越变越差才是,毕竟‘鬼’是吸阳气的。   而且他看过医书,很多都是突然而然变得易暴易怒起来,历史上还有一位得了鬼疰的帝王,后来成了赫赫有名的暴君。   这个人很不巧是殷绯的祖宗,所以他知道,呼吸不由自主窒了一下。   “皇上不用担心,这个‘鬼’也许是好‘鬼’,对皇上非但不会有害,还会帮助皇上。”御医分析,“如果它想伤害皇上的话,皇上……”   后面的话不敢说,皇上能明白意思便是,“皇上不防试着与它沟通沟通,问问它生前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帮它了了,说不定它就走了。”   并非没有变好的例子,只是情况极少,所以医书上把鬼疰分为两种,一种好的,一种坏的。   皇上的情况很明显是前者。   “切记暂时不要激怒它,咱们先了解了解情况,再想办法驱除它。”它毕竟附身在皇上身上,如果干出什么对皇上不利的事,或者干脆利用皇上的身体做些什么,那整个大顺都会陷入危机。   殷绯沉吟片刻,点头,“朕明白了。”   *   方姝昨天被吓到,今天午睡也没敢睡,怕又穿到皇上身体里,还找了人与她换班,她值夜班,同寝的姑娘兰芝帮她上白班。   夜班轻松是轻松,但是乌漆麻黑怪吓人的,兰芝很早就想找人换,但是没人敢,也不愿意。   夜里凉,很容易风寒,在这个宫里宫女地位底下,风寒是没有资格去太医院拿药的,所以经常出现因为风寒发热而死的宫女,大家都怕死,自然不敢。   方姝主动要求换,兰芝求之不得,还答应了帮她照顾花草,说她够意思云云。   方姝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说实话,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再穿到皇上体内露馅,打死她都不肯换夜班。   来了长春宫也有一段时间,不是没有上过夜班,那时候还是大冬天,没资格进屋,在门外守着,胳膊腿冻的红肿,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是三等杂务宫女呢。   一等侍女贴身伺候皇后,二等侍女在屋里伺候,三等侍女在院里伺候,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那种一个人去后厨烧热水等等的活都是三等杂务宫女干的。   大半夜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只有柴火烧响的声音,想一下就觉得可怕。   皇后身为一宫之主,以身作则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她们这些当宫女的自然不敢浪费资源,晚上只点了几个灯,勉强照清路罢了。   总之方姝自个儿也是十分不愿意上夜班,她胆子也不大,怕。   现在是春天,值夜班还好,不是特别冷,里头多穿一件还是能扛得住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听到楼顶上有脚步声。   大半夜的,这个点怎么可能还有人?   与她一道值夜的新月搂住她,哆哆嗦嗦问,“咱们要不要上去啊?万一是贼怎么办?”   方姝回搂住她,“如果是贼的话,咱们上去不是送死吗?”   她不肯去,“咱们去找侍卫和值夜的太监。”   俩人商量好分开行动,一个去找值夜的太监,一个去找侍卫,刚准备走,屋里突然有人急急奔出,“有没有看见娘娘?”   方姝与新月对视一眼,齐齐朝屋顶看去,方才那动静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吧?   “皇后娘娘今儿又被太后训斥,方才将我支走,我再回来娘娘就不见了,桌上还少了壶酒。”锦绣有些着急,“你们说皇后娘娘该不会……”   宫里忌讳死啊活啊的,所以这些字眼一律不许出现,也无需出现,意思都懂。   方姝连忙去检查上屋顶的楼梯,果然在屋后发现,皇后娘娘兴许是爬窗出来的,所以守在门口的俩人没瞧见,屋里的锦绣又被支开,让她上了屋顶才晓得人没了。   好在现在还不晚,依稀还能听到脚步声,说明娘娘没事,方姝顾不上旁的,提了衣摆上去,果然瞧见身穿白色单衣的皇后娘娘背对着她,踉跄踩在瓦片上,她似乎很难过,手里还提着酒壶,边喝边嘀咕。   离的还是有些远,方姝听不清楚,不敢吓到她,只小心翼翼接近。   皇后娘娘似乎发现了她,既哭又笑,“本宫没事,本宫只是累了,本宫想发泄发泄,发泄完了就回去睡觉。”   方姝轻笑,“那我陪皇后娘娘,我也有难过的事,也想发泄发泄。”   她走得更近,皇后娘娘貌似没发现,眼神迷茫,“你能有什么事啊,你就是个小宫女。”   方姝笑意更深,“正因为我只是个小宫女,所以才会烦,宫里有太多贵人,不小心冲撞了哪一个我就死了,所以我很羡慕娘娘。”   皇后莹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嗤笑,“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自然羡慕。”   皇后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人前显贵罢了。”   她突然指着胸口,语气悲愤,“其实我算什么?皇上对我不理不睬,太后想骂我就骂我,我已经很努力了,每天做梅花糕给皇上,送清心茶,可你瞧瞧皇上看我一眼了吗?”   她似乎想起伤心事,莫名呜呜哭了起来,脚下也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方姝管不了那么多,陡然扑过去,紧紧抱住她。   皇后稍稍挣扎了一下,方姝死死攥住不松开,皇后很快放弃,软软的倒在她肩上,方姝松了一口气。   她和随后赶来的锦绣和新月一道,小心翼翼将皇后弄了下去,哄睡着才出来,锦绣对她很感激,说等明天皇后娘娘醒来,把她介绍给皇后娘娘。   方姝摆手说不用,这是她应该做的,锦绣坚持,她好说歹说才让锦绣打消念头。   现在的她正被皇上怀疑,不想出头,还有一件事让她惦记着。   其实她明明可以帮皇后的,但是因为胆小,好几次都没有出手,她对皇后娘娘很愧疚。   后半夜锦绣从房里出来,说她刚换夜班,肯定很不适应,劝她回去歇着,有事叫她。   新月投来羡慕的目光。   方姝知道这是对她的特殊照顾,旁人没有,所以有些犹豫,但是想一想皇后,干脆应下。   既然都已经被怀疑了,不如捅破那层纸吧,她要用皇上的身份找太后聊聊。   婆媳关系之所以不和谐,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调节好,应该说他完全不上心,皇后娘娘也不敢找他抱怨,就这样任太后欺负了好几年,今儿她必须出头,阻止这个恶婆婆。   方姝回了房间睡下,很快在养心殿醒来,刚准备下床穿衣去找太后,手摁在桌子上,突然感觉触觉不对,低头一瞧,发现有人给她留了张纸条。   ‘你是谁?’ 第6章 你生我生   方姝手一颤,纸条掉在地上,他还是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可它到来的时候还是那么难以接受,大概方姝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没发现,他不知道,这张纸条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本来还气势汹汹想替皇后主持公道,现在细想一下皇后需要她操心吗?   她比皇后惨,自身难保,很快就会被皇上逮住,折磨致死。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明明小心谨慎,除了吃之外,从来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被发现?   那位帝王不是除了一统天下之外,不会在乎其它的吗?   她想知道自己败在什么地方。   方姝写完纸条之后心事重重睡下,第二天本以为会被官兵带走,结果又是一天平安无事,怎么回事?   不是被发现了吗?   方姝很好奇,等不到晚上,中午午睡了一会儿,可惜并没有穿到皇上身上,那位帝王中午很少午睡。   晚上方姝又找兰芝换了回来,变成她白班,兰芝重新晚班,兰芝稍稍抱怨了两声,奈何安排值夜的人是她,没法子,只能接受。   变成白班之后方姝晚上可以回来睡觉,因为想知道原因,所以刚有空歇息便连忙躺下,没多久睡熟,很快穿到皇上身上。   皇上又给她留了纸条。   ‘因为我胖了。’   方姝拿着纸条难以置信,就因为你胖了这么点事你就怀疑了?难道不能是自己胖的吗?   ‘谁都会胖。’   皇上回的模棱两可,她也回的模棱两可,就这么耗着吧,反正不可能告诉他来历。   ‘我不会。’   第三天方姝收到这样的纸条,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他这么自信自个儿不会胖?   本想嘲笑他自恋,想了想作罢,那天没回话,借着与锦绣关系越来越好,变着法打听。   “我昨天在御花园碰到皇上了。”方姝边采甘露边道,“皇上也太瘦了,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跑。”   锦绣连忙四处打量,没发现人才拧了她一下,“你也太大胆了,谁的闲话都敢说。”   方姝嗨嗨一笑,“这不是好奇吗?皇上怎么不会胖呢?还是胖了好看。”   锦绣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幽幽,嘴里叹息。   方姝敏锐的感觉到里头有故事,锦绣貌似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呗,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锦绣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应该说女人本身就爱八卦,又偷眼瞧了瞧四周,没人才让她附耳过来,“我听皇后娘娘说过,知道的也不多,只记得好像是几年前皇上在边疆打仗,大半夜敌军偷袭,咱们这边没有准备,皇上差点被一箭射穿,好险皇上的伴读世远将军挡了一下,但是世远将军却因为替皇上挡的那一箭死了。”   “皇上与世远将军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俩人约定一起指点江山,一统天下,世远将军半路失约,皇上很难过,自那以后得了心病,本来就挑食的人后来干脆茶不思饭不想,自然不会胖。”   “不过最近好像比原来好了许多,我前段时间在太后那里也瞧见了。”太后骂归骂,毕竟是自己娘家的人,还是要帮衬着,招来皇上给皇后创造相处的机会,当然并不理想,皇上没有心思,几乎每次说不了几句话就走,皇后也只能作罢。   方姝点点头,心道自己居然无意间做了好事,把茶不思饭不想,每日都在消瘦的皇上吃胖了。   本来还很愧疚,现在登时没那么心虚了,毕竟皇上的病好起来,她占了很大成分。   其实她当时感觉到一点苗头,比如说皇上太瘦,虐待自己一样,明明身体那么饿,也不给自己饭吃,倒是把她饿的够呛,完全是忍不住吃东西。   就这么一直吃一直吃,吃到身体舒服了为止,那些手脚无力,头晕目眩的毛病消失才收敛。   还是身体强壮好,虚弱的时候太难受了。   *   五更时分,天刚擦亮,殷绯从床上坐起来,第一时间朝床头柜看去,那里安安静静躺了一张纸条,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并没有添新字。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一边。   四天前御医判定他是鬼疰之后,给他拿来许多相关的资料,厚厚一沓,他全看完了,发现鬼疰之症有好几种表现。   第一种,同时出现,可以和自己沟通。第二种,不能同时出现,要么他在,要么鬼在,他醒着的时候鬼睡着,他睡着的时候鬼才会醒。   他尝试过和身体里的‘鬼’沟通,并没有人回他,所以判定自己可能是第二种,不能同时出现,想找它说话,只能通过其他人口传,或者写信沟通。   他这病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只能自个儿写信给鬼,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鬼真的回了。   它真的是鬼吗?   白天他尝试过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晚上和鬼写信,鬼依旧回他,说明太阳杀不死它。   借着拜佛找来大师,大师给了他几张符,让他随身戴着,他依言从来没取下过,第二天床头还是有人回他。   倒是这次,知道那些玩意对它无害,已经放弃全部收起来,结果鬼反倒不回他了。   难怪鬼已经走了?还是前天的符发挥作用,把它杀死了?   想了想,殷绯又拿来一张纸写字。   写完去处理奏折,下午和御医想办法如何驱除鬼,御医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有万全的法子驱除它,让他稳着点,尽量满足它的要求。   目前来看它是无害的,似乎除了吃,并没有做什么,这几天御医都跟他待在一起,每晚观察鬼,记录它做下的事。   它很奇怪,几乎龟缩在房里不出来,还会将人全部打发出去,练一种古怪的功夫,有点像女人练的柔术。   御医画下来几张,他看过之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剑法越发顺畅,那些大开大合的动作轻易就能做到,因为鬼这套柔术的原因。   也难怪他总是感觉浑身酸疼,因为鬼会借他的身体练柔术。   肚腹无故胀痛也找到了原因,因为鬼借他的肚子品尝世间美食。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或许它真的像御医说的一样,是个好鬼,会帮助他,从它目前来做的那些事判断,自从有了它之后,他的身体和各方面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种情况让他有些犹豫。   还要驱除鬼吗?   不驱除的话,万一哪天它变坏了怎么办?   它留在他体内,始终是个威胁。   *   方姝白天忙了一天,亥时才得空歇息,因为另一个和她一起伺弄花草的姑娘生病了,所以今天就她一个搬运花草,早上一趟,晚上一趟,累的浑身腰酸背痛,也因此,一沾枕头立马睡了过去。   再醒来又穿到了皇上体内,和以前不一样,现在已经没那么谨慎了,毕竟她的行踪已经暴露,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反倒没那么紧张害怕了。   方姝坐起身,第一时间去看床头,那里果然又留了一张纸条。   ‘你是怎么死的?’   ???   她怎么就死了?没死啊?   方姝迷茫了一阵,陡然醒悟过来,他该不会以为她是鬼吧?   这么一想确实有点像鬼上身,毕竟只能晚上出现,其实不是只能晚上出现,是只能他睡着的时候,应该说只能俩人同时睡着,只不过他午睡的时间很少,所以变成了晚上。   要不要告诉他实话?说中午也可以哦,还是干脆依着他的话说自己是鬼,暂时借他的身体用一用?   前者无所谓,告不告诉他都一样,迟早会露馅,瞒不住的。   后者不行,说她是鬼的话,皇上肯定会想办法驱除她,怕她,担心她做些什么,不停的调查关于她的事,不小心哪天就挖出了真相。   方姝咬着手指,在想两全其美的法子,最好她的小命保住,皇上也不会忌惮她,并且继续调查下去。   想来想去,方姝想到了曾经听人说起的故事,据说大顺王朝往上翻三代,有个帝王因为得了鬼疰之症,成了赫赫有名的暴君。   当时她就感觉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因为鬼疰之症其实就是现代的人格分裂,很多人不懂,把它传迷信了而已。   人格分裂比‘鬼’更有说服力,毕竟鬼有很多怕的东西,她没有。   皇上的情况也符合,他半年前还有很严重的心病,据说积压了几年,精神上很容易出问题。   方姝开始在纸条上写字,好好的解释了一把自己的存在,和出现的原因,写完细细读了几遍,没有问题后搁在床头柜上,没去传膳,因为今天有点累,不仅身体累,精神也会累,所以早早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醒来,抬眼一瞧,发现床头柜上的纸条被人动过,他拿起来看了看,这回写的很长。   ‘你误会啦,我不会鬼,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创造出来的,是你意识的一部分,你自己肯定也发现了,因为几年前那场意外……’   怕引起他的伤心,方姝没有细说。   ‘身为兄弟,你沉浸在痛苦中一直走不出去,但是身为帝王,你要顾着大顺,又必须要走出去,两个念头不停的打架,我就出来了。’   ‘现在你可以继续沉浸在痛苦里,身体我帮你养,心病我帮你治,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做。’   ‘我没别的作用,就是辅佐你的,你不用管我,这也是我的身体,我会好好保护的,毕竟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我们共存亡的。’   殷绯低垂下眼,若有所思。   共存亡吗? 第7章 辅助在吗   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又好像合情合理,比如它一直在辅佐他,帮他养身体,治心病,练柔术让他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至少从目前看来从来没伤害过他,反而将他从低谷拉了上来,要相信它吗?   它也许就是个骗子,想利用他的身体做些什么,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殷绯掀开被子下床,将纸条烧掉,重新拿了一张纸写东西,不想让人知道,没让人收拾床铺,直接进了书房处理奏折,到点后上朝,回来练剑,生活规律的很。   晚上御医过来,要给他请脉,被他拒绝了,“你以后不用来了。”   御医一惊,“皇上……”   这是打算放弃吗?   “它最近没有回我了,应该是走了。”他没有详细解释。   御医张张嘴,还想劝劝他再看看情况,不能这么草率的下决定,但是皇上已经一意孤行,挥手让他退下。   他一走,殷绯放下书,走到铜镜前照了照镜子,眉头忽而皱起,忽而又展开。   身体里居然多出了一个人,据说还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细想鬼疰之症可不就像那人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是在得病之前受过重大打击,接受不了所以才会出现变化。   莫名的,比起御医,他更相信那个人的说辞。   御医说是鬼,可是对付鬼的法子都试过,一点用没有,反倒是那个人说的,与他的实际情况吻合。   也许应该相信‘他’。   ‘我创造你的时候,给你性别了吗?你是男的女的?’   晚上方姝一觉睡醒,发现了这样的纸条。   方姝咬牙,这要怎么回答?   说女的吧,不合情理,说男的吧,万一哪天她做了什么特别女性化的行为,比如怕老鼠蟑螂,大喊大叫之类丢面子的事怎么办?   仔细衡量了一下,她决定实话实说,‘女的……’   ‘我为什么会创造出女的?’   殷绯蹙眉,他以为‘他’是男的,居然是女的吗?   方姝捏着纸条很气愤,怎么?女的吃你家大米了?这么鄙视?   ‘这要问你自己了,为什么把我创造成女的?我也想是男人,但是你不允许啊。’   气死他得了。   方姝落笔的时候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殷绯脑海里莫名出现后宫那些动不动掉眼泪,楚楚可怜的女人们。   如果她用自己的身体……   ‘不许用我的身体做一些女人的行为!’   方姝翻个白眼,没回话,反而画了个鬼脸。   毕竟这不是她能控制的,有时候遇到一些突发事件,比如上次腿抽筋,她就很不顾形象喊了一声,如果是他的话,他肯定不会喊。   想了想在鬼脸后面加了几个字。   ‘我尽量。’   殷绯盯着纸条,和上面的鬼脸看了许久,直到长庆走进来,提醒他上朝时间到了,他才收了纸条,由人伺候着穿衣走出养心殿。   最近国泰民安,上朝除了商议如何攻打小西川之外,并没有别的事。   小西川是个神奇的国家,明明不大,不过两个郡罢了,胆子不小,不断撩骚其它国家,时不时过来捣蛋,很是难缠,但是因为它位处在三国之间,成了它的保护伞。   这个位置如果被大顺攻了,大齐就会受到威胁,被大齐攻了,大顺就会受到威胁。   所以谁都想拿下,谁都不想对方拿下,每次大顺想要攻打小西川,大齐的人就会挤过来。   大齐是一个和大顺不相上下的国家,在没有万全之策之前,贸然动弹,很容易死伤惨重,相当于为了一个小西川,得罪大齐这样的对手。   但是不动它吧,它又不知道分寸,到处蹦达,不是惹一家,是三家都惹。   大顺,大齐,和大宁,三家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中间夹一个小西川,谁都不敢打破平衡,一旦打破,等于三家做邻居,三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国家做邻居,结局可想而知。   所以中间夹一个小西川是最好的结局,如此难题变成了如何悄无声息的拿下小西川,相信其它国家的人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势必很难。   大家已经讨论了十几天,也没见有什么新鲜的点子,殷绯挥退众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望着那面地图沉思。   小西川夹在三国之间,真像一颗刺啊,明明很小,但是插入肉里很难拔出,还很疼。   *   前几天生病的宫女还没有好,反而越发严重了,所以这几天依旧是方姝自个儿搬来搬去,每天累的不轻,只要一得空,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是今天不行。   她感觉那个宫女已经快不行了,如果不帮她的话,就是一条人命,可是怎么帮她呢?   用皇上的身体赐药,还是干脆偷药给她?   皇上用的东西珍惜无比,瞧着就跟她们用的不一样,如果擅自拿出来,被人发现,会打死的。   她和那个宫女一起被打死。   人是要救,但是不能搭上自己,她还没有那么大义。   不能偷药,赐药似乎也不行,毕竟如果被发现,就算侥幸蒙混过关,也会被皇上怀疑,皇上如果知道她骗了他,根本没有得人格分裂,她也不会与他共生死,肯定会立马赐死她。   她对他的威胁很大,只需晚上穿成他的时候从楼上跳下去,他就死了,身为一个帝王,他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方姝才会骗他,完全是为了自保,而且她真的不会伤害他,也会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他的辅助,支持他一统天下。   好不容易才骗过他,当然不可能因为帮别人,而冒险暴露自己,毕竟她与那人才认识没多久,平时也没什么话,关键那人很傲,看不起她这种阿谀谄媚的人。   总觉得她是靠塞钱才得锦绣提拔,所以不愿意与她为伍。   这种想当然的念头方姝理解不了,但是不妨碍她欣赏姑娘,姑娘很有善心,会养隔壁太妃们丢弃的猫儿。   新皇登基之后几乎没管过后宫,都是太后掌权,太后觉得太妃们没什么用了,还会占地方,花钱养她们很费劲,以前还是她的竞争对手,被打压的很惨,得势后自然不会放过她们。可劲的克扣,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功夫养猫,所以那只猫很可怜,几乎靠着吃百家饭过活。   它也乖,从来不去旁的地方,就在后宫转悠,因为颜值高,很得大家喜欢,方姝平时也会省下吃吃喝喝喂它。   那天正好她省下几块肉,打算带给猫儿吃,到了地方才发现小家伙已经有人喂了,那个人就是看不起她的木槿。   她很有正义感,大家一起进长春宫的,只有方姝一个人如日登天,既得锦绣提拔,又得皇后娘娘喜欢,还想把她要到屋里伺候。   别人从无品宫女升上来那么难,她才来多久就要进二品了,不服气之外难免会觉得她使了什么手段。   尤其是大家聚在一起时常闲聊,聊着聊着就会开始说她献媚讨好主子云云,木槿受了蒙蔽,自然会瞧不起她。   方姝不怪她,救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不该死。   不能去找皇上,方姝只好去找皇后,但又不能找,怕皇后觉得不舒服,找我就是为了求我帮忙?   所以她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在皇后娘娘的窗户不远处折漂亮的纸花,让皇后娘娘瞧见了主动过来找她。   这个位置视野极好,只要皇后娘娘醒着,稍稍走动走动就能瞧见她,果然,没多久金玉走过来,问:“皇后娘娘让我问你在做什么?”   方姝停下手里的活,“我在折长生花。”   “长生花?”金玉不解。   “对,就是长生花,不败的花。”她还有话,“我有个同寝的姑娘木槿生了重病,我折这个是为了送给她,希望她能如长生花一般,熬过病痛,常开不败。”   金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很快进屋,与皇后娘娘说了情况。   皇后从窗户口瞧了方姝一眼,“她倒是心好,知不知道木槿是怎么病的?”   木槿说是病,不如说是因为挨了板子病的,那天她路过,正好瞧见木槿说方姝的闲话,于是让人带走打了板子。   小姑娘爱面子,顾着她的脸面,没有声张,对外就宣称风寒,小姑娘也聪明,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以生病告假,她还真信了?   “你去把那天的事告诉她,看看她还愿不愿意帮忙?”皇后半倚在贵妃椅上,懒洋洋道。   金玉跑出去了,很快回来,“她说愿意,木槿只是对她有些误解罢了,罪不至死。”   皇后轻笑,“既然她都不介意,那我瞎操什么心,去把药给她吧。”   方姝拿到药,松了一口气,知道皇后能瞧见她,在窗外跪了一会儿才离开,把药给了木槿,不顾木槿吃惊的眼神,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太累了,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手枕在椅背上,垫着下巴睡。   这个姿势倒是挺悠哉的,说明他最近心情不错,以前在书房里睡,都是端端正正坐着。   遇到什么喜事了?   方姝去找他留下的纸条,先去了床边,没找到,回书房继续找,在书桌上找到。   ‘我遇到难题了,小西川夹在三国之间,攻,会打破三国的平衡,不攻,它老是骚扰大顺,你替我解决吧。’   方姝:“……” 第8章 这是报复   他仿佛在开玩笑,她会个毛的治国啊!   他都搞不定,她能搞定?   话是这么说,方姝还是认认真真考虑了许久,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局面,毕竟她吹过牛,说要做他的辅助,如果一点忙都忙不上,皇上会觉得她累赘。   方姝想啊想,想的饿了,去叫大总管传膳,吃饱了继续想。   想到深夜放弃,还是承认吧。   ‘我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会。’   殷绯拿着纸条,微微蹙眉。   晚上方姝收到一个打击自信心的纸条。   “这么没用吗?”   方姝吐血,想反驳,半响叹息一声,这是他的身体,她寄人篱下,要忍住揍他的冲动。   晚上方姝吃完喝完,没有留纸条,直接睡去,第二天清清爽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掀开被子下床。   “早。”对面的木槿突然打了个招呼,刚打完似乎想起自己以往的作为,虽然没有刻意针对方姝,但是冷嘲热讽是有的,小脸心虚的红了红。   方姝先是楞了楞,很快轻笑,“早呀。”   木槿脸上更红,半响扭捏道:“谢谢你的药,很管用。”   方姝笑意更深:“管用就好,好好养身子,没有你,我一个人累死了。”   她语气轻松,木槿也放松了许多:“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再等我几天。”   方姝点头:“好,我等你。”   木槿手抓着床单,咬咬牙,似乎还有话要说,只不过要说的话很为难,所以犹豫着,半天没吱声。   方姝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其实没必要,她的态度表明了一切,所以方姝体贴的朝门外走去,“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洗漱了。”   也才行了几步罢了,身后突然响起急切的声音,“对不起!”   木槿是为自己以前的行为道歉,由衷的,她以前经常说方姝的闲话,和其他人一起。   那些人表面和她关系好,一听说她生病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担心她风寒会传染给她们,原来都在背后说方姝,现在改成了说她,说她很有可能得了什么传染病,要不然不会这么久起不来身。   她后悔了,真的,以前眼瞎,分不清楚谁对她好,患病之后才发现只有方姝一个人给她弄来药,这药不可能是方姝自己的,因为她不知道她挨的是板子,并非风寒。   如果是她自己的,肯定是风寒药,是金疮药,说明她已经知道了。   知道她在背后说她闲话,被皇后娘娘发现,将她带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二十大板对她来说委实有些重,险些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方姝……   皇后娘娘最讨厌说闲话的人,以前就听说打死过人,对她来说打死个人轻轻松松,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她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子,平时又被太后数落,积了一肚子火,尤其是最近几天,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发火,方姝在这时候找她求药,冒着很大的风险。   方姝回头,笑的见牙不见眼,“没关系,我知道你对我有误解,现在误会解开了,以后不要再误会我就好啦。”   木槿眼中登时闪过泪花,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羞愧的,方姝没有细看,急忙走了出去,小姑娘爱面子,要给她留点颜面。   她体贴,临走前还不忘将门关上,人没走,只背着门抬头瞧了瞧,意外发现今天的天气特别好,白云蓝天,空气也格外新鲜,难道是心情好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木槿能和她解开误会,都是一件好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   大抵是心情好,方姝今儿做什么都有劲,搬花草,给花浇水,修剪多余和发黄的枝叶,干劲十足,皇后娘娘从窗户口瞧见,心情也莫名受了影响,忍不住喊金玉出去,问她有什么喜事?   金玉很快回来,“方姝说木槿今儿主动跟她和好,所以很开心。”   皇后表情古怪:“就因为这点事?”   “小姑娘本来就这么容易满足。”金玉解释。   皇后娘娘点头,“不如让她再开心开心,将本宫屋里那盆杜鹃拿去给她打理。”   很早她就发现了,方姝很喜欢打理花,她要把她提进屋里当二品宫女,她还不愿意,说舍不得院里那片花,每天能养养花就很开心,叫她都不忍心强行把她提去屋里。   反正无论是二品还是三品,都在她长春宫,她想见,随时都可以,所以也就随她去了。   方姝得到那盆杜鹃,果然眼前一亮,她前世为什么会开花店,就是因为喜欢花,可惜迫于生意不允许,她自己也穷,没那么多钱成全自己的爱好,只偶尔赚了钱会任性一把,或者干脆买花苗,一种一两年,等的心急也没办法,谁让她穷。   来了这里之后别的不说,花倒是没少种,只是品种没有后世多,后世光是月季就有上万种,大多都是胡乱嫁接研究出来的,方姝也喜欢乱来,她揽下伺弄花草的活就是因为方便假公进私。   打着给皇后娘娘研究新品种的名义胡搞,比如说用蔷薇杆嫁接月季,嫁接玫瑰,嫁接藤本。   刚嫁接的时候有点丑,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杆子,还需要用湿布包着,方姝种在自己的窗台上,大家都很奇怪她在搞些什么?   直到后来长枝抽叶,今年春天干脆结了个花苞,没多久开了花。   皇后娘娘瞧见了,很是称奇。   方姝便说用了连理枝的法子,就是两颗受伤的树靠的很近,然后慢慢抱成一团,生长成一个,这种法子多用在吃食上,比如菜,花花草草还真没多少人关注,所以皇后娘娘不知道很正常。   她是想着既然可以用在菜上,那能不能用在花上呢?一试果然成功了。   皇后娘娘也没怀疑,只是本就喜欢她,现在越发喜欢,鼓励她多培养新品种,方姝有了她的支持,宛如得了免死金牌,可劲的折腾。   世人皆知古代有十大名花,梅花、牡丹花、菊花、兰花、月季花、杜鹃花、茶花、荷花、桂花、水仙花,其实有些花不怎么好看,但是依旧挤了进去,大概因为有特色,品格高?   品格高的比如兰花,方姝觉得是颜值夸不上去,才用品格顶的。   这就好像评价一个人,你知道他长得不好看,只能评价他善良一样。   说到底还是品种太少了,她乱用嫁接技术,也是希望皇后娘娘的花园里品种多一些,她能多养些花罢了。   说实话,干自己喜欢的活,再累都不觉得累,皇后娘娘有个大花园,楼上还有个阁楼,种的全都是花,她每天伺候,心情美美哒。   方姝把杜鹃花搁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每次得到一个新品种的花和颜色,她都会珍惜一阵子,等把它研究透彻,加扦插成功,便会将它抛去脑后,转而研究新的品种去了。   这个季节不适合嫁接,方姝选的是芽插法,把顶层最嫩的部分剪掉,留十几厘米左右,底下的叶子去掉,放在水里泡到长根为止,长了养在土里,没长就是失败。   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杜鹃花,方姝没敢放肆,只剪了两三根,剩下的等修的时候再偷偷的剪。   其实她的小动作皇后尽收眼底,没有说罢了,毕竟方姝研究新品种,是她默许的。   方姝这边种花种的来劲,已经把该做的尽数做完,等着它发根便是,那边皇上下了朝,觉得腹部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如何,去了两趟茅房,影响到他正常批阅奏折,实在不舒服,招来长庆去喊御医。   御医正在晒草药,初听到‘皇上闹肚子’等等字眼,第一反应是那个‘鬼’没走。   皇上不会那么没有分寸吃坏肚子,那只有一种可能,是那个‘鬼’吃坏了他的肚子。   皇上叫他过去,很有可能是让他驱除‘鬼’的,其实那天皇上让他回去,放弃治疗,他便觉得奇怪,这不像皇上的风格啊,搞不好是怕那只‘鬼’能听到他们说话,所以明着说放弃,实际上让他暗中调查。   他东问西问,还真调查出些什么,比如说养心殿曾经死过妃子。   据说是百年前,皇上爷爷那一辈,那一代的帝王不行,残暴好色,强逼民女为妃,那人不愿意,侍寝后上吊死在养心殿。   如果那个‘鬼’是女子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妃子。   她含冤而死,怨气很重,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要让皇上多加防备。   刘明提了药箱跟随大总管而去,紧赶慢赶来到养心殿,绕过屏风,掀开门帘,一眼瞧见坐在书房的陛下。   陛下似乎精神不错,非但没有半点被吸阳气萎靡不振的模样,反而越发显得神气。   难道是回光返照?   殷绯瞧见他,直接伸出手让他把脉,刘明不敢耽搁,连忙掏出脉枕和帕子,脉枕枕在下面,帕子包在陛下腕上,隔着一层帕子给他把脉。   脉搏很强,没有任何毛病,细听会发现稍稍有些变化,不严重。   “陛下吃的太多,撑着了,少吃些,吃些清淡的便是。”边说边朝皇上眨眼,暗示皇上这样说话‘鬼’理解不了。   皇上似乎神游天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暗示,刘明等了许久,皇上也没什么表示。   殷绯思绪还停留在她突然吃撑的举动。   是因为他说她没用?所以她刻意吃撑报复他? 第9章 爱惜身子   “去开些药。”殷绯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   ???   御医有些吃惊,难道是他理解错了,不是让他配合着一起驱‘鬼’,单纯就是吃撑了闹肚子?   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这位帝王横了一眼过来,刘明连忙低下脑袋,老老实实退出养心殿,找大总管开方子抓药。   同时不放心的向大总管打听,皇上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晚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打听,大总管刚开始没有注意,接连几次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不对,现在观察皇上观察的仔细,但是皇上好像并没有异样,依旧跟原来似的,晚上传膳,完了把人都关在门外,不让伺候。   里头倒是点着灯,但是大,而且好些个屏风阻挡,皇上又刻意避着他们,所以他也瞧不清楚皇上在做什么?只是比以前伺候皇上伺候的更用心。   没能从他嘴里打听出什么,刘明走出养心殿,心里嘀咕,‘难道是我多心了?’   如果真的有病,皇上不可能不治,那肯定是他多心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回了太医院,跟大总管一道煎药,他煎,大总管看着。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很容易风寒,太医院人来人往都是求药的,谁晓得里头有没有混了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多一个人瞧着,多一份保障。   况且皇上不是一般人,他的御膳和入口的东西都是大总管亲自盯着才放心。   *   正午方姝吃了饭,趁着没事做,回寝屋睡了个午觉,这一觉睡的很舒服,因为没穿到皇上身上,不穿的话她的精神和身体都能得到充分休息,从里到外都畅快。   可惜没畅快多久,中午歇息的时间不够,最多一个时辰左右,很快她就要醒来继续伺弄花花草草。   方姝有些不情不愿,抱着被子不肯睁眼,冷不防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吓的她陡然坐起身来。   春天雨水多,又要下雨了!   早上刚浇过水,不能再被雨水淋着,娇嫩的花儿会泡死的!   方姝连忙爬起来,匆匆穿了鞋去救花,阵雨说来就来,她刚出门,身上立马湿了,想想那些花,又没有办法,咬牙冲了出去,冒雨一个一个将花抢救回来。   木槿身体还没好,目前为止就她一个人,搬了好几柱香才搬完,累的气喘吁吁,身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水,从头湿到底,落汤鸡似的。   方姝怕冻出毛病,赶紧回去擦了擦身子,又换了身衣裳,躲进被窝里继续睡。   下这么大,花也提前搬了回来,今天已经没她什么事了,躺下歇息便是。   许是中午睡过觉,也或许是淋到雨,身体不舒服,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晚上起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难受的紧,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吃饭都走不动。   睡在另一头的木槿似乎发现了,勉强撑着身子下来看她,“你怎么了?”   她爬上方姝的床,伸出一只手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对比几次之后确定,“你发烧了,额头好烫。”   她自个儿发过烧,知道会口干舌燥,所以又撑着身子下床,给方姝倒了一杯水,方姝很是感激。   木槿的伤还没好,现在下地活动对她来说压力很大,疼是一回事,拉扯到伤口也是一回事。   果然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只是很多人的心是闭着的,你先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   方姝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没有因为一点小摩擦就放弃她。   她躺在床上,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不止是发烧,还有点风寒,鼻子是堵的,哪哪都不舒服。   她需要看大夫,但是看大夫要钱,在这个宫里宫女太监根本没资格生病,生病的代价很大,一个小风寒三五两,相当于两三个月的月例,方姝才来多久,还要上下打点,身上连一两都没有。   没有钱,御医不会理她,很多宫女就是这么病死的。   其实身份稍高些也行,可惜她拒绝了皇后娘娘升二品宫女的建议,刚好前两天帮木槿拿药求过皇后娘娘,如果再求,皇后娘娘会烦她。   在宫里如果一个主子烦你的话,那你的日子以后怕是好不了,所以犹豫来,犹豫去,方姝决定从皇上那里想想办法,比如招来太医问问,可有什么治疗感冒和发热的偏方,先用着,不管用再想其它法子。   方姝重新躺下,本想着现在去睡,感觉时间到了,皇上应该已经歇息,可惜她白天睡的太多,现在没有睡意,没办法,只好坐着和木槿小声说话。   现在是晚上,除去值夜班的,上白班的人已经回来睡觉,俩人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木槿用湿毛巾盖在她额头上,想帮她退烧。   方姝有些感动,她来了这里之后感受到不少冷暖,比前世残酷许多,攀高踩低的现象没少看,其实心已经凉了,没想到意外被木槿暖了暖。   也许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方姝握住她的手,“你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事。”   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新月突然敲了敲床板,“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别人还睡不睡?”   方姝连忙噤声,木槿也不敢说什么,俩人在黑暗里对视一眼,方姝指了指床,让她回去好好躺着,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木槿犹豫片刻,只得无奈回去,不过她惦记着方姝,躺下没多久会过来看看,替方姝换额头上的湿布。   方姝前半夜还有意识,后半夜睡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鼻子还是不怎么通,以为自己没穿呢,结果抬眼一瞧,看到了明黄色的床帘,明黄色的被子,和明黄色的衣裳。   很显然,她现在在养心殿,皇上的身体里。   ???   皇上也感冒了?   摸一摸额头,居然也发烧了。   这么巧?   难道是因为她发烧感冒,所以影响了皇上?还是说她刚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来,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其实没毛病,但是意识以为自己有毛病?   方才刚睡醒,头脑不太清晰,现在完全醒了,方姝等了等,身体还是不舒服,看来是皇上感冒发烧无疑。   他怎么也发烧感冒了?   淋着雨了?还是冻出来的?找过太医没有?   如果找过太医,身上肯定会有一股子药味,方姝闻了闻,并没有。   看来他是刚刚感冒发烧,还没来得及找太医,太好了,方姝连忙爬起来,怕再冻出好歹,多穿了两件衣裳。   皇上也真是的,为什么冻感冒,还不是穿的太薄,盖的被子也是薄薄一层,一点不重视倒春寒。   方姝捂紧了披风,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是没条件才会冻出毛病,皇上明明有条件,结果因为不爱惜自己,把自己弄生病了。   他不爱惜,方姝还是很爱惜的,毕竟她晚上会穿成他,跟他共用一个身体,他难受,她也会难受。   方姝起身的动静惊到了外头守夜的长庆,长庆连忙进来,低眉顺眼问,“皇上,您怎么起了?”   方姝找了个椅子坐下,“去传太医,朕觉得身体不舒服。”   长庆吓了一跳,赶忙让人去传太医,自个儿留在屋里伺候,这个天还有些冷,屋里全天备着热水,怕皇上晚上渴了喝。   他去倒,泡的是上好的龙井茶,方姝也不懂,还没等凉已经喝了不少,也就刚放下茶的功夫,御医已经来了,方姝一句话不说,直接伸出手让他把脉。   御医不敢怠慢,照旧垫好脉诊,铺上帕子才探脉搏,方姝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上下打量了御医一眼。   这个御医她晓得,年轻,医术高超,比其他太医好说话,有时候药钱差一些,他也不说什么,照旧抓药。   也有时候会抓一些品质稍差,但是不影响药效的药免费给生病的宫女太监们喝,是个好人。   可惜他是皇上和各位娘娘的专用御医,平常不怎么值夜,像她们这样的三品宫女太监,只有晚上才有空看病,即便能偷偷溜出来,白天他也不敢通融,怕被院判处罚,所以碰上他的机会很少。   方姝琢磨着以后要看病的地方多了去了,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是,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做个好事,也给皇上积些德。   “我听说刘御医宅心仁厚,经常接济宫中的太监和宫女?”方姝问。   刘明瞬间慌了,他偷偷用品质稍差的药接济宫中太监和宫女的事被发现了。   “皇上听臣解释,那些药有些药效流失,有些残缺不全,与其丢了浪费,不如分给宫里的人,宫中每年都有好些人因为没药治病而死,臣实在不忍心。”   边说边跪了下来。   方姝去拉他,“这是好事,你慌什么,起来。”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穿成皇上,没以前那么紧张,如果是刚穿来那会儿,刘御医突然跪下,她肯定也会吓的跟着跪。   刘御医有些迟疑,“皇上不怪臣?”   “非但不该怪你,还要表扬你。”她突然扬声对着大总管道,“传朕旨意,从今天起太医院品质稍差的药不许丢,全部留着分给宫中太监和宫女,任何人生了病都可以到太医院领药。”   这是做好事,而且本来就是太医院不要的药材,皇上应该不会怪罪。   刘明一喜:“皇上仁慈,微臣代宫中数千太监宫女谢皇上圣恩。”   方姝挥挥手,赶紧让他起来,接受不了这样的大礼,心虚。   一来她不是皇上,二来她假传圣意,第三,她并没有那么伟大,这么做主要还是想帮自己,帮别人是附带的,所以心里挺惭愧。   当然擅作主张什么的,也担心皇上会怪罪,所以尽力弥补皇上,比如帮他把病治好。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醒来,刚要下床,发现身上有些不舒服,头疼,体虚,肩上还有些重,低头一瞧,原来是多穿了几件衣裳的原因。   他正要脱,突然瞧向床头柜,那里果然留了一张纸条。   ‘最近天气不好,你冻出风寒了,还发了热,是不是感觉鼻子不通气?我已经让人熬了药,记得喝。’   殷绯蹙眉,风寒发热?   所以衣服是‘她’故意穿的?为了保暖? 第10章 只好拼命   殷绯拿着纸条,莫名多看了几遍。   然后注意到大字下面的小字,写的很小,小到几乎看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小心蹭上的墨水。   ‘那什么,我刚刚用你的身体下了一道命令,让刘御医把太医院里品质差,和药效流失的药发给没钱治病,也没资格领药的宫女太监们了。’   ‘他们太可怜了,没有药吃,会病死的,那些药反正也要丢,不如做个好事嘛。’   ‘你这么英明神武,帅气逼人,风流倜傥,文武双全,顶天立地,内外谦备,才华横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仙人一般存在的人肯定不会怪我擅作主张的对不对?’   噗!   殷绯不自觉勾了嘴角。   居然还是个马屁精吗?   他放下纸条站起来,头还是晕,风寒和发热似乎有些严重。   也许是昨天中午练剑的时候下了雨,他练到兴头上,没管雨水继续练,也才个把钟头罢了,居然风寒了。   风寒不是大病,加上发热和鼻子不透气就有些折磨了。   殷绯蹙眉去喊长庆。   长庆连忙小跑过来,空着手,殷绯凝眉,“药呢?”   她骗了他,根本没准备?   长庆恍然大悟,“刚煎好,还有些烫,皇上现在就喝吗?”   刚问完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不喝问他药做甚?   “奴才这就端来。”   他跑的飞快,没多久手里拿着药回来,赶着时辰煎好的,很烫,一股子药香味,闻着香,喝着苦。   殷绯刚洗漱好,得空坐在书房批阅奏折,药因为太烫,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他余光瞥去,意外注意到长庆手里还拿了油纸包,“什么东西?”   长庆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将油纸包拆开,放在皇上手边,“是蜜饯,昨儿皇上吩咐过,说是药太苦,吃两颗蜜饯压压味。”   殷绯点头。   心里有些意外,她居然细心到这种地步。   今儿天气有些阴,那药很快凉下来,他喝完吃了颗蜜饯,味道太甜有些腻,没有吃第二口,不过也没让人拿走,就那么放在原地。   卯辰他去上朝,回来后继续批阅奏折,长庆拿着披风,在一边走来走去,异样表现被他发现,殷绯搁下笔,问:“怎么了?”   长庆脸上挂着谄笑,“天冷了,皇上昨儿叮嘱奴才,一定要多提醒您注意保暖。”   殷绯挑眉,本想说他多事,半响顿住,伸出手道,“拿来吧。”   长庆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披风递给陛下,陛下自个儿盖上,将衣妗系好。   这事是办妥了,长庆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跑前跑后安排,时不时上前一步,摸一摸皇上的茶杯,凉了就添,不凉搁着。   殷绯瞧不得他肥胖的身子走来走去,瞥了他一眼。   长庆连忙解释,“这也是皇上吩咐的,生病要多喝水。”   殷绯:“……”   *   辰时一刻,方姝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将廊下的花草搬去院里,虽然身体难受,但是木槿已经请假,她再请假,会惹的众人厌恶,因为请假相当于她的活别人替,别人自然不愿意。   而且也不是谁都可以请假的,木槿是挨了板子,起不来身,她只是发烧和风寒,还能下床就必须来。   方姝搬了一个上午,因为身体不舒服,搬搬停停,到中午才将廊下的所有东西搬完,得空歇息歇息。   想着领药的事,怕来晚了,也没敢歇息太长时间,连忙赶去太医院。   心里还有些虚,怕皇上看到她底下写的小字,然后阻止她,同时又有些期待,希望皇上看见,原谅她自作主张,然后大力支持善事。   这两个念头不停的在她心里冒出,打架,她感觉自个儿都快得精神分裂了。   方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万般想法,继续赶往太医院。   许是昨儿消息外露,被人晓得了,太医院很多生病的宫女和太监排队领药,方姝粗略一观,发现最少上百人,很多都是久病缠身,既没钱医治,身份又不够免费领,于是只能拖着,小病拖成了大病。   不知道她昨晚擅作主张,能不能改变她们的现状。   方姝走进院里,老老实实排队,因为很多人身体不舒服,大多站不起来,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有的自带板凳,有的待遇稍好,被人扶着。   方姝还能撑,撑了一会儿觉得面子什么的都是假的,自个儿舒服了才是实在,于是随大流,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   就这样排啊排,排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快轮到她,但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药快发完了。   据说是把仓库里积压许久的劣质药材都一股脑弄了出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药。   方姝瞧着越包越少的药材,心里忍不住觉得悲凉,排了这么久的队,还是没能领到,那药正好在她上个人那里断掉。   方姝叹口气,刚要离开,刘明叫住她,“小姑娘先别走,你是风寒和发热吧,这里正好还有一份药。”   方姝一喜,连忙去接药,同时心里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风寒发热的?”   “你脸都烧红了,最近天气又多变,不是风寒发热还能有其它原因吗?”刘明边说边咳嗽了一声,“里面有治咳嗽的药,黄色片状的,你要是不咳嗽的话,把它捡出来吧。”   方姝拿着药,表情复杂,“这药是你的吧?”   这个天倒春寒,忽冷忽热,很多人受凉,其实就是传染性感冒,有一个人得了,很快传染一群人,也会引起一些并发症。   很显然,这位明医每天在太医院工作,被人传染了,比她还严重,风寒发热加咳嗽,这药是他给自个儿开的,恰好方姝也风寒发热,所以让给了她。   “嗯?”刘明笑了,“小姑娘还挺聪明的嘛。”   方姝把药还回去,“我不能要。”   她把药拿走了,刘御医怎么办?   刘明笑意更深,“我是大夫,还能委屈了自己不成?”   方姝表情更加复杂。   这个刘御医果然心好,似乎还有点可爱,比如说当着皇上的面时,怂怂的,昨儿她突然去叫御医,这厮来的匆忙,衣裳没扣好,被她瞧了一眼,吓的连忙扣上。   今儿换个视角看他,又有不一样的感觉。   嗯,比昨儿温文尔雅。   方姝还打算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太医,我是风寒发热,还有点咳嗽,这药能分我一份吗?”   方姝一愣,回头看去,发现是个年纪稍大的婆子,在这个皇宫里很少有超过二十五岁还没离宫的宫女,除非是各宫娘娘不舍得,自个儿也不愿意出宫,所以才留下来的。   这位婆婆的衣裳破烂,缝的全是补丁,瞧着不像是各宫娘娘留下的。   她在长春宫待了有一段时间,每日清晨各宫娘娘都会带着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过来请安,多少认识一些,里头也有年纪稍大,并没有见过她。   难道是自愿留在宫里的?   “婆婆,您是哪个宫的呀?”方姝好奇问了一句。   老人家瞧了她一眼,“我是寿三宫的。”   方姝了然,寿三宫是慈宁宫的偏房,慈宁宫住的是太后,寿三宫住的是原来的太妃,太后不待见她们,妃子们日子不好过,伺候她们的嬷嬷肯定更不好,难怪呢。   方姝瞧了瞧刘御医,“药我不要了,我年轻,自个儿熬熬便是。”   刘御医心好,这药她不要,肯定会转赠给婆子,婆子年纪大了,没有药,几乎等于判她死刑。   发烧不是开玩笑的,很多人有药都有可能烧死,更何况没药。   而且被人帮忙的感觉很暖,方姝希望自个儿也能像刘御医似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帮帮别人。   刘御医可以另外弄来药,其实她也可以。   那婆子在宫中混了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表情微微发愣,“我用不了这么多,要一包就好。”   那药总共三包,一包可以煎三次,正好是三天的量。   “婆婆,您年纪大了,喝一包没用的。”刘明边说边看了小姑娘一眼,“你真的不要?”   后一句是对着方姝说的。   方姝点头,“我是长春宫的,可以找皇后娘娘讨。”   要讨早讨了,就是不能再讨,所以才来这里的。   刘明心里明镜似的,不过他看过,小姑娘身体还行,能熬的住,“回去多喝些水,用红糖,葱白,生姜熬点汤喝。”   方姝记下了,“多谢御医。”   她瞧了瞧天色,“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干活了,刘御医再见。”   刘明叮嘱她,“少干点活。”   方姝远远朝后挥挥手,“知道了。”   这事可不是她能决定的,所以方姝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在意。   她回到长春宫,挑出几盆不耐晒的花草搬进廊下,又用早上搁在太阳底下晒的水浇了浇花。   中午最好不要浇水,因为温度相差太大,花儿在太阳底下晒久了,很热很热,突然用凉水浇,忽冷忽热花儿也会受不了,很容易烂根死掉。   不过可以用同样在太阳底下晒过的水浇,两个都是一样的温度,花儿能接受。   不浇的话花儿养在盆栽里,土不多,排水又好,很容易干透。   总之伺候花草也不容易。   中午太阳出来,方姝搬个板凳坐在向阳的地方,舒服了许多,瞧着没什么事做,干脆回去把刘御医交给她的法子用上,去小厨房讨了生姜,葱白和红糖,熬了一小锅汤喝。   喝完出了些汗,方姝感觉自己好多了,结果晚上冷风大作,天气陡然变阴,她赶忙去救花草,搬来搬去热的受不了,稍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受凉了。   这回比较严重,再喝汤已经没什么效果,方姝吸了吸鼻子,原来还会通一点,现在完全堵住,鼻子不透气,头也疼的厉害,总之浑身难受,哪哪都不舒服。   方姝本打算靠一身正气熬过去,很显然,不喝药,一身正气也没用。   能想的办法都用了,实在没法子,只好把主意打到皇上身上。   要先想个万全之策,确定能行再干,方姝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想到一个其实不怎么圆润的法子,胜在能喝到药。   先去御花园放一个碗,藏好之后回来躺下,因为风寒和发热,很快睡着然后穿成皇上,刚醒来,发现皇上的病也严重了。   鼻子一点不通,头晕难受,她在自己身体上感觉到的,在皇上身上都感觉到了,而且皇上的似乎比她还严重。   怎么回事?   白天都白努力了?   难道她吩咐长庆做的事,长庆一个没做?   起来一看,明白了,这厮还盖着昨天的薄被子,她给他穿的衣裳也被他脱了下来,两只手露在外面,脚丫子挂在床边,估计又冻着了。   什么都可以冻着,唯独脚不行,脚就是树的根,一旦出现问题,身体也会出毛病。   肯定是因为冻着脚让病情加重了。   方姝有些无语,她是没药喝,又要忙着干活才会把自己的病弄严重,皇上很明显是自己作的。   不晓得自己感冒了?还这么任性?   方姝果断又多穿了几件衣裳,然后喊来长庆,让他去准备药,就说因为风寒发热,难受的睡不着,喝了药再睡,特别叮嘱他想快点治好病,多准备一碗,喝两碗效果好。   长庆没有怀疑,连忙吩咐人去煎药。   这个过程很长,方姝又谎称屋里太闷,出去走走,这一走,走到了御花园,御花园是开放的,并没有人管制,所以方姝也可以随便出入,在这里交接最好,因为是宫里唯一能闲逛的地方,人来人往,不容易被发现。   方姝坐在一个稍显隐秘的凉亭内,等药熬好,叫长庆端来这里,道想一个人静静,让其他人退后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看不见他们,他们自然也看不见她。   等人都走远,方姝连忙把其中一碗倒在她事先藏好的碗里,好给自己喝,另一碗喝下,给皇上也治治。   回来的时候小跑着,运动运动对感冒好,还有点发烧的症状,自己给自己敷凉毛巾,被子换了个厚的,身上也多穿了几件,手里捧着热水,努力为皇上治病。   没办法,偷摸着做那事,总觉得有些心虚,只好拼命对皇上好了。 第11章 被得逞了   她一穷二白,还不能暴露身份,唯一能对皇上好的就是替皇上好好护着这副身子。   它不仅是皇上的,还是整个大顺的,自从开始照顾这副身子之后,总算觉得自己有点用了。   方姝摸了摸肚子,似乎还没吃饭,皇上有不吃晚饭的习惯,如果是旁人,可能会以为不吃晚饭是减肥,皇上不需要减,单纯是不喜欢吃御膳房的膳食罢了。   他挑食的厉害,这也是他说他不会胖的原因。   方姝让人去传膳,自个儿呆在养心殿,又检查了一番身体,年轻,修长,健康,也不全是,比如他用眼过度,眼睛时常酸疼。   身为他的辅助,方姝有权利帮他保护眼睛,做做眼保健操,多眺望眺望之类的。   还因为经常练武,膝盖和手腕承受了非一般的压力,有时候阴雨天会微微发疼。   都是需要注意的地方,方姝记下来,今儿没心情多管,因为惦记着那碗药,吃了饭,做做眼保健操,很快躺下去睡。   睡之前想写张纸条叮嘱他一些事情,这才想起来她昨天写的纸条,皇上不知道有没有回应,今天一天都在想药的事,忽略了。   方姝去找皇上留下的纸条,被她起床的动静扇掉一角了,方姝捡回来,皇上在昨天她留的话下说话,特意空开了小字,说明他看见了小字。   说是小字,不如说是墨滴下去的痕迹,因为刻意写小,字挤成一坨,难为他居然还认得出来。   ‘看在你马屁拍的不错的份上,原谅你了。’   原来皇上喜欢别人拍马屁?   这么一想谁不喜欢别人拍马屁,方姝也喜欢,前世她还是花店老板娘的时候,店里招了一个人帮忙,那姑娘嘴可甜可甜,每天喊她方姝姐,你今天这身好漂亮呀。   方姝姐,你是不是又偷偷变美了?   哇,方姝姐,你皮肤好好呀。   前世她也叫方姝,总之被那个小姑娘夸的每天心情都美美哒,要不要以后每天日常夸赞他一下?让他心情也美美哒?   方姝很快摇头,万一夸多了,以后这招不管用了怎么办?   而且每日一夸,她哪来那么多词语,都用一样的话,皇上会觉得她敷衍,所以还是算了。   关键时刻再用,毕竟她是个成年人,从前学的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那么几个词语都是费劲脑汁才想出来的,有很多还对不上,就是胡写的。   不小心在他面前暴露了没文化的本质,不能天天都提醒他自个儿没文化不是?   方姝拿着纸条,又多看了一遍,第一遍只注意‘拍马屁’上,第二遍注意到内涵。   说是因为她拍马屁原谅她的,其实是他本质不坏吧,以前只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罢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要忙的事情很多,后宫全权教给了太后打理。   太后会告诉他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命贱,药我宁愿拿去扔掉,也不会给她们用吗?   也许是怕开了一个头,后面不好收场,也或许真的觉得他们命贱,不值得她费心思。   这个时代本就是如此,身为丫鬟,打碎一个碗都有可能被弄死。   命还没有碗重要,所以方姝很感激自个儿被皇后娘娘要去。   其实皇后娘娘脾气也不小,身在后宫多年,说善良自然也没有,只是她恰好合她的心意,会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逗她开心,所以有些时候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对她宽容一些。   旁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比如因为一句闲话被打板子险些死去的木槿,如果不是她去找皇后娘娘要药,皇后娘娘真的会冷眼看木槿死去,然后对外宣称病死的。   她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接受了这个时代畸形的教育,觉得宫女和太监的命不值钱,就连从娘家跟着她一路到长春宫的锦绣服侍她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否则照罚无误。   皇后十分刻板,心也是冷的,所以每次方姝想帮她的时候,想到她曾经打死过很多人,就帮不下去。   据说刚入宫那会儿,皇后心高气傲,听不得别人说她闲话,明着暗里弄死了好些个妃子和宫女,后来没人再敢说她,她才消停下来。   说实话,她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方姝躺在床上,保暖措施做好,鼻子不会不透气,人很快睡了过去,然后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   惦记着药,没敢继续睡,大半夜偷偷摸摸出去,到御花园将药拿回来,用开水泡了泡,泡到温之后喝下。   皇上喝的药果然不一样,刚喝完,瞬间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抱着被子没多久睡了过去,再醒来又到了皇上体内。   她早就观察过,如果她在皇上的体内睡着,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醒了之后再睡,还是会穿到皇上体内,除非她在自己的身体里直接睡到大天亮。   很显然,这次因为拿药的原因强迫自己醒来又睡,所以才会一夜穿到皇上体内两次。   方姝睁眼瞧了瞧,睡意上来,只打算继续睡,然而穿的太厚,一动被子口就会开,倒春寒的夜里又有些凉,没法子,只好爬起来把衣裳脱了。   只留了一件亵衣,能活动开了,但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比如被子不够厚。   被子已经被她换成了厚的,在多穿了几件衣裳的情况下管够,现在衣服脱了,瞬间显得被子薄了。   这么晚本来不想打扰长庆,他一定在隔壁屋睡下了,但是不打扰他,皇上就会冻着。   皇上冻着,他肯定难咎其责,所以仔细衡量了一番,方姝还是把人叫了过来。   长庆明显没睡醒的模样,一脸迷茫的看着她,“皇上……”   “有点冷,再拿一床被子过来。”方姝尽快吩咐,好让他尽快解脱去睡。   被子很快拿来,方姝盖上之后感觉好多了,本来来回折腾就累,再加上喝了药,她和皇上都喝了,也就躺下没几刻钟的功夫,已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起床,意外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不用说也知道,又是那个人搞的鬼。   许是风寒发热的原因,这两天总提醒他注意保暖,他如果不做保暖措施,她就会做。   总归俩人一个身体,她暖他就暖。   殷绯起床,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纸条,不应该称为纸条,今儿是一整张纸,说明上面的字肯定很长,长到纸条写不下。   他赤脚下床,顺手拿起纸张,边穿衣裳边看。   ‘你用眼过度了,身为你的辅助,我当然不会不管你啦,以后中午抽空午睡吧,我给你做眼保健操。’   ‘然后每次批阅奏折的时候,隔半个时辰要起来走走,最好能四处看看,让眼睛充分休息,偶尔也抽空做做眼保健操吧。’   下面是几张图,画了眼睛和周边的穴位,还解释了一番怎么按摩。   背面似乎还有字,‘你自己发现了没?你的膝盖和手腕承受了它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每次阴雨天都疼,该好好看看大夫了。如果是风湿病你就惨了,以后老了疼死你。’   ‘比万只蚂蚁钻心还疼,疼的你茶不思饭不想,坐立难安的那种。’   ‘你会恨不得敲碎了骨头,让它不要疼。’   ‘砍断双腿也有可能哦,但是风湿病会蔓延,从你的双腿,蔓延到身上,除非你把全身都砍了。’   ‘每次下雨天身上还会肿,一块红一块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虐待了呢。’   ‘发展到最后你连起身都起不来,只能躺在床上靠别人伺候。’   ‘快治吧,别拖着拖着拖到没救了。’   其实是吓唬他,风湿病确实会疼,也很难治,但是没那么夸张,是因为他每次都不好好珍惜身子,一些小病干脆不闻不问,连御医都懒得请,所以方姝才会想这样的办法。   吓唬他,吓唬到他怕,然后乖乖去请大夫为止。   她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殷绯,所以他看过之后很快塞进抽屉里不管不顾,跟平常似的,照旧喊人进来伺候他洗漱,擦脸的时候莫名想起纸上的话。   ‘比万只蚂蚁钻心还疼,疼的你茶不思饭不想,坐立难安的那种。’   殷绯扔下脸巾,去处理奏折,刚拿了笔,脑海里又出现了纸上的话。   ‘你会恨不得敲碎了骨头,让它不要疼。’   殷绯点了点墨,拉开奏折,仔细读了一遍批阅下一本。   ‘砍断双腿也有可能哦,但是风湿病会蔓延,从你的双腿,蔓延到身上,除非你把全身都砍了。’   清晨的时间不够,他只处理了小半个时辰,借口风寒会传染,没有去给母后请安,直接去了金銮殿上朝。   ‘每次下雨天身上还会肿,一块红一块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虐待了呢。’   朝上还是那些事,左右两派吵来吵去,他听的无趣,挥手让长庆退朝,回去后继续批阅奏折。   ‘发展到最后你连起身都起不来,只能躺在床上靠别人伺候。’   ‘啪’,奏折被他合上,殷绯揉了揉太阳穴,喊来长庆,“去把御医请来。”   最终还是被她得逞了。 第12章 记一辈子   中午方姝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穿到皇上身上,不知道是因为他公务繁忙,没时间睡觉,还是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不想睡?   总之这是他的事,他自己都不上心的话,方姝真的没办法管,最多晚上穿成他的时候多做做眼保健操,然后招来太医帮他看看手腕和膝盖的毛病。   他手腕和膝盖时常会疼,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是那时候她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即便知道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最近事情又多,加上没有在下雨的时候穿成他,所以没想起来。   是昨天心血来潮想帮他护着身体,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注意到的,本来昨天就想找大夫瞧瞧,但是昨天惦记着那碗药,怕出意外,比如有虫子爬进去之类的,所以急匆匆就回来了,没顾上。   写纸条是希望皇上重视,感觉这不是小毛病,会是风湿病的可能性占一半,比如他每次都是阴雨天疼,跟风湿的毛病一模一样。   方姝判定他是每天练武压力太大导致,是因为觉得练武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出现暗伤,皇上也练武,而且上过战场,战场多残酷,方姝只从别人的嘴里,和史书上晓得。   因为没脱过皇上的衣服,所以不晓得表面有什么伤,但是内里她感觉的出来,这种伤不能拖,应该及时治疗。   总之靠她一个护着身体不现实,因为她只能晚上蹦哒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醒着的都是他,他才是主导,所以方姝才会留字条,吓唬他去看大夫,希望他能重视自己。   当然如果他实在不上心,或是不听劝的话,晚上方姝还是会帮他好好看护着,毕竟他的身体关乎着大顺。   大顺在他的管制下宛如初生的嫩芽一般,长枝抽叶,欣欣向上,换一个皇帝不一定有这种效果,所以护好他的身体十分重要,只要他不出事,换皇帝的可能微乎其微。   方姝只是个小人物,想想自己居然关乎着这么重大的事,心里其实还是蛮自豪的。   而且帮他护着身体,等于她有了事做,再也不是个只会吃吃喝喝的小米虫。   说实话,穿成他半年,没少用他的身体做一些便利的事,却没能回馈他半点,她心里对他是愧疚的,现在不会愧疚,反而可以理直气壮的提更多的要求,因为她并不是白吃,她也付出了一些努力。   白吃吃的不安心,拿努力换来的才能吃的心安理得。   方姝心里有打算,所以没怎么在皇上的病上伤神,加上中午了,又刚睡醒,她有点饿。   匆匆跑去后厨领饭,也拿着木槿的碗,想着她身体不方便,顺便帮她带回来。   吃完饭吸了吸鼻子,有一点点通,昨晚皇上的药很管用,感觉再喝一次就差不多了。   毕竟这副身子年轻,而且经常搬花草,一个几十斤,练也练出了肌肉。   方姝又熬了一碗葱白和生姜还有红糖加一起的汤水,喝完精精神神去长春宫前院。   她是长春宫的宫女,住在长春宫的偏房内,和另外几个丫头一起,平时吃也在长春宫。   长春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做皇后娘娘喜欢吃的家乡菜,娘娘口味清淡,大家都要陪着她吃清淡的,方姝已经很久没见过辣椒,想吃辣都没有。   这个时代似乎也没有辣椒,辣椒是外来产物,刚出现在海岸线那边,有人把它当成花儿养着,后来才慢慢变成吃食。   方姝琢磨着骗皇后娘娘养花儿,把辣椒弄过来怎么样?   想了想放弃,辣椒的颜值似乎夸不上去,她把辣椒吹上天去,搞来皇后娘娘看不上眼,还不治她的罪?   她要是不夸上去,皇后娘娘肯定提不起兴趣,她最后只能用皇上的身体弄,如此一来皇上很容易就会找到她。   辣椒在这个时代很少见,突然两个人晓得,哪能这么巧?   所以方姝放弃,打算哪天闲了,用皇上的身体搞来,不吃辣总觉得不舒服,失去了一个很大的乐趣。   今天中午吃的是面汤水,面汤水吃不饱,很容易饿,方姝又是个干重活的人,下午忙了半天,不到傍晚就饿的肚子咕咕叫。   她不是贵人,自然没有随叫随到的美食,也没到吃饭的点,只好忍着,饿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到点可以吃饭了。   方姝去拿碗,刚准备去后厨打饭,锦绣突然喊她,“皇后娘娘心情又不好了,你去陪陪娘娘吧。”   方姝瞧了瞧碗蹙眉,她现在很饿,只想吃饭,但是显然皇后娘娘更重要,没法子,只好拜托锦绣姐姐帮她打饭,她去了二层阁楼找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躺在摇篮里,这个摇篮也是方姝设计的,根据前世的秋千摇椅设计的,很长一个,方方正正睡一个人都没问题。   皇后娘娘腿缩进摇椅里,又把所有人都打发了,没有人晃,摇椅停了下来。   方姝自觉站在摇椅后头,轻轻推了推摇椅,皇后娘娘感觉到了,抬眼瞧了瞧她,“锦绣让你过来的?”   方姝点头,“锦绣说皇后娘娘心情不好。”   皇后没有否认,“我确实心情不好,怎么?你能逗我开心?”   方姝摇头,“我不能逗娘娘开心,不过我可以听娘娘倾诉。”   她接着道,“皇后娘娘太寂寞了,没有人说话,一个人会憋坏的。”   皇后先是愣了愣,后自嘲一笑,“憋坏了又怎样,有人心疼吗?”   方姝沉默了,半响才道,“我说我心疼,皇后娘娘肯定会觉得我假,不过我觉得皇后娘娘很好,人很亲和,所以不希望皇后娘娘难过。”   皇后娘娘对旁人确实残忍了些,但是对她还不错,所以她说的真情实意。   皇后终于笑了,“难过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气愤,皇上生病又不是我弄的,做甚骂我不骂他?”   看来她憋了很久。   方姝眨眨眼,心里有点意外,皇上生病太后也能骂她?这是有多无聊啊?   感觉迁怒的成分很大,就是那种找着机会发泄自己的怒火一样。   方姝知道有些人心情不好,会迁怒别人,比如皇后娘娘,经常会因为太后骂她生气,然后下边的人出现一点差错都会被她骂。   同样的,太后也是如此,太后为什么心情不好?谁气她了?   似乎也只有皇上了,旁人哪敢啊,那么问题来了,皇上怎么气到太后了?   看来晚上要调查调查,如果能查出来,搞不好能解决太后总是骂皇后的事。   换位思考一下,就像她每次把皇后娘娘哄好,皇后娘娘就不会迁怒别人一样,所以找到皇上如何惹怒太后十分关键。   方姝记在心上,又开导了皇后一番,瞧她没什么事了,小心翼翼提醒她,“娘娘,傍晚了,该用膳了。”   皇后似乎刚想起来似的,瞧着方姝的目光打趣,“是提醒我吃饭?还是自己想吃?”   方姝哈哈一笑,实话实说,“都有。”   她确实很饿很饿,饿着肚子过来开导皇后娘娘,皇后那么聪明,她一开口就晓得了她的目的,没必要骗她,说实话的效果比说假话好。   皇后无奈摇头,“真羡慕你,脑子里只有吃。”   方姝:“……”   她贪吃的毛病都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可能是因为原来的伙食太差,尤其还是御花园除草宫女的时候,吃大锅饭,很多人凑在一起,抢着吃。   她开始还矜持了一下,觉得自个儿年纪大了,不好跟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们抢,后来饿的够呛,只好动手了。   刚到长春宫的时候,里里外外才十几个人,吃的喝的瞬间上了一个档次,方姝自然欣喜,吃什么都觉得香,后来能穿到皇上身上时,吃多了山珍海味,她收敛很多,所以皇后娘娘说她贪吃,肯定是那时候就注意她了。   方姝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显眼吗?   可能是爱屋及乌吧,皇后娘娘喜欢花,恰好只有她一个人是真心伺候花草的,别人都不愿意被安排在这个岗位上,觉得是重活,只有方姝一直留着。   长春宫的分配有很多,有人打扫房间,有人打扫院里,有人专门管花草,每个月换一次,方姝来了有两三个月,从来没换过,一直是管花草的。   记得那时候皇后娘娘还特意问她,为什么这个月还是你?   方姝第一次跟皇后娘娘说话,吓的整个人都萎了,连忙解释说她是跟别人换了活。   皇后娘娘又问,为什么要跟别人换?   她说是因为喜欢花。   皇后娘娘对她特别宽容,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因为她喜欢花,她也喜欢,就那么简单。   “走吧,去用膳。”   在这个皇宫里,贵人们吃饭,比如皇上和皇后叫用膳,不叫吃饭,吃饭不雅观。   方姝‘哎’的一声应下,跟着皇后娘娘屁股后面下了阁楼,本打算进屋去伺候皇后娘娘,等皇后娘娘吃完她再吃,皇后娘娘晓得她也饿了,没有为难她,挥手放她离开。   方姝确实饿了,也不墨迹,行了一礼后退出房间,去找锦绣要饭,锦绣特意给她多打了一些,上头还有炖的很烂的红烧肉。   平时她的饭肯定没这么好,因为宫女有品级的原因,吃饭也分等级,比如一品二品跟着皇后娘娘吃,三品小厨房随便倒腾些什么。   肉都被厨娘捡出来自个儿吃,当然了,锦绣亲自给她打的饭,厨娘不敢克扣,方姝沾了锦绣的光,难得在自己的身体上吃了个爽,她很喜欢吃这种炖的很烂的红烧肉,入口即化似的,惦记很久了。   在皇上的身体上确实能吃,但是吃不到自己身体上,所以格外想念。   方姝瞧了瞧自己的小身板,最近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没怎么关注自己,居然又瘦了。   和前世相比,这幅身子简直气死人,怎么吃都吃不胖,是前世她最羡慕的易廋体质。   前世她的体重无论怎么减,瑜伽,拳击,身体操,该做的都做了,始终维持在上百左右,这幅身子目测一米六五,体重在九十斤左右,有点偏瘦,好在还算结实,暂时没出什么事,可能也有一点贫血,有机会的话尽量补补就是。   方姝吃了饭,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天色,估摸着不会下雨,所以没搬花草,直接回去后炖了治风寒的汤水,暂时代替药喝下,说来今天的药怎么弄回来都是问题。   昨天用了那样的法子,没有被发现是万幸,因为她耍了小心机,比如提醒皇上治病的事,皇上被分了神,自然不会注意到其它上,人的精神有限。   今天再用同样的法子肯定不行,人家不是傻子,还是很英明的皇上。   方姝躺下时还在琢磨,该怎么在既不会暴露的情况下,又能弄到药呢?   直到睡过去,都没想到好法子,只能见机行事了。   方姝再醒来是在皇上身上,发现皇上的病又严重了,她懵了一下起来一看,发现了原因,因为皇上半个身子又露在外面。   两床被子倒是没拿掉,只是单纯自个儿不在被子里罢了。   方姝有些不能理解,是因为半夜睡觉闹床?还是被子盖的厚,他热跑出来?   如果是前者,应该每次都是如此,没道理只这几次,方姝怀疑是被子盖的太厚的原因,没想到想帮他反而害了他。   方姝去喊御史过来,看看他记录的手札,白天皇上有没有配合看御医?   御史全天在门外候着,她一喊,人立马过来,这本手札以后是史记,谁都不能翻阅,但是在皇权的威迫下,现在方姝想看就看。   看完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去御花园追查昨天的事情,说明蒙混过关了,而且她的计谋成功,皇上真的去看御医了,还开了药,这种骨头上的毛病御医很难自己查出来,所以他不说,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   方姝又看了一遍手札,想知道皇上怎么惹太后生气了,一连看了几天,发现并没有,上面连关于太后的记载都很少,只每日清晨的时候写到,皇上借口风寒会传染,没有去请安,前面几天都是这样的。   再往前翻,借口公务繁忙,也没有请安,方姝翻完了全本,发现最近几个月皇上都没有请过安,找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去,所以他风寒一直不好,是故意的吗?   只要一直不好,就可以省掉请安?   为什么省掉请安,还在生太后的气?   不会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十六岁的时候违背他的意愿给他娶妻,一晃十年过去,还在气?   这也太记仇了吧?   方姝免不得想起自己,太后给他娶妻他记了十年的仇,她骗了他,怕是会记一辈子吧。 第13章 闯大祸了   方姝眨眨眼,有些心虚,太后逼皇上娶妻纳妃,是因为皇上一心要打仗,太后怕他嗝屁了,所以留个后代,这样即便他出了意外,也没关系,他的儿子依旧能继承皇位。   太后是为了整个大顺考虑,不,她其实是为了她自己,如果皇上出了意外,他的儿子依旧能登基,那她的位子始终屹立不倒。   如果他不留子嗣,出了意外搞不好就变成了亲王继承王位。   年长的亲王继承皇位,依旧可以撑起大顺,但是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   她能同意吗?   享受过荣华富贵,和无上尊贵,再让她退回去,即便只是一个假想,她也绝对不会允许。   宁愿让皇上的子嗣,也许只是襁褓里的孩子继承,也不会给亲王的。   所以她强逼皇上娶妻纳妃,只为了她自己,皇上多聪明的人,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厌烦她理所应当。   一直找各种借口不去请安,就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太后自然晓得,所以几乎每天都被皇上气到,然后把气撒到别人头上。   真操蛋的关系。   方姝不知道从那下手,关键她自个儿还有一堆破事没解决呢,比如药的事,再比如骗皇上的事。   她骗皇上也是为了自己,怕自己小命不保,所以几乎可以预见将来大型揭穿现场,皇上肯定会记她一辈子的仇。   如果真的被揭穿了,那就随他处置吧,要不然还能咋地,敢做就要敢当。   方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摸了摸肚子,今天依旧没吃过饭,肚子是瘪的,既然没吃过饭,肯定也没喝过药,所以她有一次能弄到药的机会。   方姝心里感激,虽然不知道皇上是故意留下晚上那顿没吃,好让她多吃点的,还是公务繁忙忘了吃,总之帮了她大忙了。   她喊来长庆去传膳,药不用特意说,长庆自个儿会去准备,想了想,她吩咐道,“最近天气多变,太医院多的是人得了风寒,把药端来煎吧,别让得了风寒的人沾手。”   她话里话外透漏出‘怕传染’似的,长庆没有怀疑,‘哎’了一声去准备。   “煎两份,朕的症状又严重了。”方姝在他背后喊道。   长庆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他问过御医,御医说如果皇上的症状没有好转,可以加重药量,但是要控制,两份的话可以多加些水,冲淡药效,喝了没关系。   方姝叮嘱完在房里等,她对长庆还是很放心的,这人话少,办事有效率,很快搬来两个炉子,搁在偏殿里煎药,味有点重,方姝闻到了,从房里走出来,有意无意往偏殿去。   想看看药怎么样了,有没有弄到药的可能?   许是想着以后都在养心殿里煎药,把所有药都弄来了,好几包,一捆一捆的。   皇上除了风寒发热之外,还有骨头上的毛病,方姝看过手札,和她猜想的一样,就是练剑压力太大,没别的毛病,太医的意思是先把风寒发热治好再治旁的,因为药和药混合在一起,会相冲。   如果是这样的话,长庆应该没有把治骨头的药拿回来,毕竟现在用不着,怎么会有这么多药呢?   她记得一般的风寒发热三包药就好,一包药煎三次来着。   既然心里起了疑问,方姝也不含糊,当即张嘴问道,“药是不是包的有点多?”   正在煎药的几个小太监,包括长庆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回话,“都是太医院开的,一天三包,九包是三天的量。”   一天三包?三天九包?   难道他一包药只煎一次?   “怎么煎的?”方姝又问。   她想知道具体的,如果一包只煎一次的话,剩下的倒也是倒,不如偷来给她喝,仿佛瞧见了喝到药的希望。   “煎两遍,第一遍药效发挥不出来,而且可以将脏东西洗去,第二遍才会送到陛下桌上。”长庆解释。   方姝点头。   药材从摘到晒干,经历了风吹日晒,和无数人过手,第一遍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喝。   第二遍是最好的,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到了第三遍,药就会偏淡,效果没第二遍好。   方姝只是个小宫女,没那么多要求,能有第二遍的药渣就好,她带回去煎了给自己喝。   其实皇上的药用的量大,第三遍和人家的第二遍效果差不多,所以能搞来药渣,她起码可以煎两次,两次病应该好了。   方姝站在一边,琢磨着怎么偷,偏殿里有好几个太监,还有长庆守着,想偷个药渣都不容易。   不过大家应该不会防备着她,因为她现在是皇上,谁能想到堂堂皇上会偷药渣?   如果不是她自己要干的事,打死她,她自己都想不到,毕竟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要什么没有,还用偷?   既然准备了要偷药渣,那工具还是要有的,比如油纸包,免得弄的到处都是,露馅被人发现。   油纸包皇上这里当然不会有,想要也简单,只需吩咐一声便是,但是之后呢,皇上肯定会怀疑她要油纸包做甚?   方姝想了想,让长庆拿来蜜饯。   这种蜜饯是干的,为了随身携带,一般都包在油纸包里,长庆是伺候皇上的太监,平时只要是皇上需要的东西,基本都会带一份,蜜饯也是。   他那双大宽袖里头宛如哆来咪的百宝袋,说掏出什么就掏出什么,比如每次饭后,这人随手从宽袖里掏出帕子递给她。   比如她因为喝药有些热,刚擦了擦额间的汗,这人随手拿出一把小扇子打开,给她扇风。   再比如她要睡觉的时候,这人随手拿出一包薰衣草香囊挂在床边,让她睡的更好。   总之方姝从来没见过这么贴心的人,伺候皇上伺候出了经验,连他什么时候喝什么茶都晓得,着实让她这个土包子涨了见识。   药一煎最少一个时辰,第一遍不要,所以是两个时辰左右,方姝不可能在偏殿一等等两个时辰,所以拿了蜜饯之后回了皇上的养心殿,在里头拆油纸包。   蜜饯塞进盘子里,皇上的寝宫十二个时辰都有水果盘子,方姝随便倒在其中一个,把油纸包空出来,搁在胸口的衣襟里留着备用。   膳食很快被人端进来,按照规矩尚食局的人先尝一遍,没有中毒才给她吃。   方姝惦记着药的事,吃的心不在焉,她风寒和发热没好,实在没心情吃吃喝喝,只应付似的垫垫肚子,心思全在隔壁的药渣上。   怎么不动声色把人都支开,然后弄到药渣呢?   方姝瞧了瞧天色,掐着点等了两个时辰左右,查岗似的,突然出现在偏房,又吓了长庆和其它几个太监一跳。   长庆看了看‘他’的脸色,吃不准‘他’什么想法,只老实的立在一旁,监督几个小太监卖力的扇火。   方姝让人搬个椅子,就坐在一边看着,等着皇上的药熬好,她第一时间偷药渣。   为了偷药渣也是够拼的。   她是踩着点来的,药没多久熬好,长庆小心翼翼倒在碗里,一滴渣都不掉,如临大敌一般,每一个环节做的都谨而慎重,全程亲力亲为,跑的勤快。   等两份药都弄好,方姝挥手让他们出去,长庆一脸迷茫,方姝瞪了他一眼,他连忙低头将人都带出偏房,只留了方姝一个人。   方姝先是瞧了瞧四周,确定灯光在前面,不会把她的影子倒影出来之后才去偷药渣。   正好有个刮药渣的漏勺,方姝拿过来用用,把还冒着热气的药渣包进油纸包里,两个炉子上的各弄了一点,没敢全部弄完,怕被发现。   最后用漏勺把她挖去的地方摊平,确定看不出来之后用手帕擦了擦漏勺,把自己来过的痕迹彻底消灭干净,完了匆匆从偏房里出来。   长庆跟在后面,手里端着药,一路跟到养心殿,看着‘他’把药喝完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还是有些迷茫,皇上方才一个人待在偏殿里做什么?   他回去后连忙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异样,所以皇上为什么要一个人待在里头?   到底做了什么?   方才灯火暗,皇上又刻意站在火的另一边,没有倒映出影子,所以他既没瞧见,也猜不出来。   叹口气,无奈从偏殿里出来,正好赶上皇上想出去走走,他连忙跟在后头,眼瞧着他散步似的,四处溜达,并没有目标。   方姝在找一个可以将药包搁下的地方,那药包刚从药罐里捞出来,烫的厉害,而且做贼心虚,没包好,有些汁水流出来,烫到她的胸口,不,皇上的胸口。   希望没有烫红,方姝眼睛四处瞄着,想尽快脱手药包。   上次那个凉亭肯定是不行的,方姝在找新地方,最好离长春宫近一些,她可以少走些路。   她找啊找,找累了,随便在一处廊下坐下,突然发现这里好像不错,旁边就是个大花瓶,她把药包放在花瓶里,大晚上肯定没人注意。   方姝挪了挪屁股,离大花盆近了些,借着赏花面朝着花瓶,然后不动声色掏出药包塞进花瓶里。   回头瞧了瞧,确定没人注意她的小动作才站起来,往回走,心里非但没有半点弄到药的轻松,反而十分沉重,因为她的一系列动作太明显了,明显到只要细查就能晓得她干了什么?   还有可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她的行踪,所以方姝完全开心不起来。   她在心事重重之下,脚步不由自主走的快了些,快到身后掌灯的太监完全跟不上的地步。   没有灯光,四周又暗,方姝脚下一个没注意,扑腾一声摔了下去。   她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人已经跪在了地上,手上和膝盖上瞬间传来疼痛,方姝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坐起来擦了擦手,又掀开裤腿一看,果然,流血了。   完了,她把皇上的腿摔破了! 第14章 是巧合吗   方姝瞧着腿上的伤,手足无措,本来因为药的事,心情已经够沉重了,现在雪上加霜,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身后的长庆追上她,连忙跪了下来,自责道,“都是奴才不长眼,没能及时提醒皇上前面有台阶,奴才该死,请皇上治罪!”   他这一跪,其他赶过来的人也纷纷跪下,异口同声道,“奴才该死,请皇上治罪!”   方姝白了长庆一眼,“扶我起来。”   她不是那些贵人,自己心情不好迁怒别人,知道是自己摔的,怎么可能会怪其他人,只是这风气让她无语罢了。   长庆赶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矮下身子扶‘他’,方姝手撑在他肩上,靠着他一瘸一拐回到养心殿,摔狠了,腿疼的弯曲不了。   刚好在膝盖位置,不养两天好不了。   说实话,把皇上摔成这样,方姝都没法子跟他交代,只配合着处理伤口。   昨儿刚下过雨,地面还很潮湿,方姝双手和膝盖上都是泥巴,长庆让人打来水,供方姝清洗。   先洗了双手,疼的想叫,但是不敢,毕竟用的是皇上的身体,皇上还特意叮嘱她,不许用他的身体做一些比较幼稚和女性化的举动,方姝只好忍着。   裤子也卷的小心翼翼,洗好等着御医过来上药,毫无疑问,来的又是刘明刘神医,据说他祖上是华佗在世,存在了上千年,妥妥的医药世家,有足够的基础,所以一来太医院就因为医术高超,被皇上信赖,指定给他看病。   这种小伤本来不想麻烦他,但是皇上最近又是风寒,又是发热,所以注意点好,免得出现什么问题。   御医又重新给她清洗了一番,用药水,然后上药,包扎。   药有清凉止痛的效果,方姝感觉没那么疼了,让长庆送走御医,自己一个人倒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问题,裤子都这样了,脏的厉害,还要穿吗?   不穿就要换干净的裤子,皇上要是知道她看了他的身体,怕是会打死她。   因为她是女的,皇上是男的,而且还很保守,从来没宠幸过任何人,也就是说,他还是处男。   坐拥三千佳丽居然还是个处男,说出去谁信呀,然而这就是事实。   方姝认真考虑了一下换和不换的后果,果断选择就这么脏着吧,皇上自个儿会换的。   因为心虚这回没敢留纸条,灰溜溜躺在床上,临睡前还在想,这伤对皇上来说搞不好是好事,如此就可以不用继续风寒发热了,借口腿受伤就能省下请安。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罪恶感少了一些,抱着枕头趴了一会儿,没多久睡深,穿回自己的身体里。   没有去拿药,继续躺在床上,直到五更时才睁开眼。   *   五更一刻,殷绯是被疼醒的,手心里很疼,膝盖也是。   他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厚厚压在身上的被子,想掀开被子,抬手才发现手上绑着纱布,还系了个蝴蝶结。   殷绯盯着瞧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蹙起,将蝴蝶结拆开,露出里面的擦伤,已经上过药,两个手心都是,想下床才晓得腿也负伤了。   还穿着昨天的裤子,膝盖处脏了一块,卷起裤腿里面也包了纱布,比两个手心伤的还严重,一动就疼。   “长庆!”他喊了一声。   长庆很快进屋,还因为昨天的事愧疚,低着头不敢面对皇上。   “叫御史过来。”殷绯边说边让人拿来新的衣裳,换的时候发现了胸口的褐色药渍,眉头拧的更紧。   喝药的时候漏的?   他倒也没细想,只让人拿来湿方巾,稍稍擦了擦才继续换衣裳。   想了想,在平时穿的厚度里头加了一件。   最近天气无常,确实应该好好注意保暖。   御史的位置近,听到了动静,不用人喊,打开门自己跪了过来。   殷绯朝他伸手,御史明白,上前几步将记录的手札交给他,皇上最近天天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归会看就是。   怕出什么纰漏,他最近记的格外仔细,将皇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记得清清楚楚。   殷绯细细瞧了一遍,从她传膳开始,一直看到她在御花园闲逛时摔到腿为止。   这是她第二次去御花园,昨天也去了一次,除此之外平常都在养心殿待着,从来没踏出去过一步。   一个人如果反常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如果反常两次,那她肯定抱着别的目的。   为什么去御花园?   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为什么摔到腿,肯定和紧张有关,为什么紧张,因为她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什么事倒也不难猜,因为她每天做的事都在手札上记着,从头到尾似乎除了格外注意药和吃食就没别的了。   吃了多少上面也有记录,最近似乎食欲不振,吃的极少,那就是药了。   先是自作主张吩咐刘明将太医院里药效差的药材发给宫女太监,又突然心血来潮似的,让人煎两碗药,然后去御花园喝,既然总是叮嘱他注意保暖,怎么会不知道生病的时候到处乱跑,会吹风加重病情?   也许不是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必须要做。   这件事一次做不完,需要她分两次,什么事呢?   殷绯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了药汁似的,带着微微的温度,一摁会稍稍发疼,像被烫了一样。   也许真的被烫过也说不准。   他拉开又瞧了一遍,现在是五更时间,天还没亮,屋里燃了昏暗的灯光,叫他看不清晰,凑到蜡烛前才发现红了一小块,果然被烫着了。   殷绯眯了眯眼,将手札还给御史,简单洗漱后朝外走,长庆跟在他身后,提醒他,“皇上,那边是去御花园的路。”   现在这个时辰皇上不是批阅奏折,就是干脆练武,还从来没去过御花园,所以他怀疑皇上走错了路。   殷绯瞥了他一眼。   长庆连忙噤声,老老实实跟在皇上身后,皇上去哪,他去哪。   殷绯先去了前天她去的那个凉亭,挥退了所有人,坐在她坐的那个椅子里,靠在椅背上静静待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异常。   又起身到处看了看,还是没问题,如果真的没问题,她为什么会屏退所有人?   肯定是有,只是他没发现而已,也或许是她已经消灭了证据。   殷绯站起来,一瘸一拐沿着她昨天走的路走,他的腿摔的有些严重,兴许是跪在了地上,有一只膝盖磨破了皮,磕的骨头发疼。   长庆在前面引路,走的不快,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到昨晚她坐下的廊下,旁边有个大花瓶,他一眼注意到那个花瓶。   真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挥退了众人,他伸手摸进花瓶里,果然摸到了一个潮湿的油纸包,上面似乎还写了字。   天已经亮了些,借着微弱的晨光,他瞧见了上面的字。   ‘治风寒发热的药,还能再煎一到两次,捡到请放心服下,是可靠的药,不会有人追究。’   殷绯挑眉。   所以她费尽心机,只为了送药给别人?   油纸包被他拆开,里面果然只是些药渣,味道和他喝过的风寒发热药一样,不带半点掺假。   那药重新被他包起来,放回原位,殷绯站起来,喊来长庆扶他回去。   腿走了半天,似乎更疼了。   “皇上,到请安时间了。”长庆提醒他。   “找个人替朕传话,朕腿脚不便,请安就免了吧。”   *   辰时不到,方姝和锦绣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在御花园采露,恰好瞧见了路过的皇上,那一瘸一拐的步伐让方姝颇是心虚。   是她把他摔成这样的,他今天会来御花园她也知道,之所以大清早跑来怂恿绣菊一起采露,就是想过来看看他的脸色。   如果很臭,说明没有信她的鬼话,如果还行的话,说明不会继续追究下去,她安全了。   想法是好的,然而皇上还没走近,锦绣已经连忙带着她们跪了下来,方姝刚准备抬头去看皇上,被锦绣一个大掌将脑袋摁了下去。   还瞪了她一眼,眼中饱含警告,方姝这才注意到自己逾越了,身为三品宫女,她没资格看皇上的脸。   应该说整个后宫能跟皇上平起平坐的除了太后和皇后,也就只有他的妃子了,其他人都没有资格抬头看他,就连大总管都没有。   她平时用皇上的身体用惯了,前两天还拿他的手给他做眼保健操来着,也没少揉他的肚子,观察他吃了没?所以乍一下忘了规矩,还好锦绣及时提醒,否则就刚刚那一下就足够治她的罪了。   方姝老实的跪在地上,等皇上走远了锦绣才拉她起来,还不忘埋怨她一把,“你刚刚怎么回事?嫌命长了是不是?”   方姝嗨嗨一笑,“这不是好奇皇上长什么样吗?”   锦绣凝眉,“可千万别好奇,我可是听说曾经有个端盆的宫女因为一直盯着皇上看,忘了手里的活,把水撒到皇上身上,直接被打发去了辛者库,你也想去辛者库吗?”   方姝眨眨眼,“这么惨吗?”   “不然你以为呢?”锦绣嗔怪的瞧了她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只盯着看倒是其次,你们知道那宫女还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冲上去抱皇上。”锦绣语气不屑,“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她喜欢皇上,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皇上连咱们娘娘……”   知道自己嘴快说了错话,突然噤声。   “可别说是我说的,好了,去干活吧。”锦绣将人打发走,还不忘单独叫来方姝叮嘱,“我知道皇上长得俊俏,但是你可千万别打皇上的主意,要是让娘娘知道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咱们娘娘狠起来,你是没见过,但肯定会后悔的。”   方姝点头。   没见过,听也听说过,娘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只是遇到对手罢了,因为太后打不得,骂不得,还害不得,又是皇上的娘,只能忍着,如果是旁人试试看?   方姝想帮她,有两个原因,第一,她确实不是好人,但是对她好,第二,她是希望后宫和谐一些,太后不要闲着蛋疼骂人,皇后同样如此。   她们就像食物链的顶端,一个人失去平衡,底下都会失去平衡。   比如说太后骂皇后,皇后骂大家,说到底受害的还是她们,所以即便为了她们着想,也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事。   方姝的露越采越靠里,最后似乎累了,拉着锦绣去一边的廊下坐着,旁边正好有个大花瓶。   锦绣坐的靠里一些,不经意间瞧见了里头的东西,好奇拿出来瞧了瞧,“什么东西?”   *   辰时二刻,御花园有人匆匆跑回来,附在大总管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大总管听到后立马进屋汇报。   “皇上,那东西被人拿走了。”   殷绯正在处理奏折,闻言停下笔问,“谁?”   “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锦绣。”都是宫里的老人,长庆对她还挺了解,“是皇后娘娘娘家那边带来的,身世清白,没什么问题,哦,这是她的字。”   他从袖子里掏出纸张,绽开来给皇上看。   殷绯拿在手里,只瞧了一眼便已经确定,不可能是她,她的字没这么好。   她的字有些古怪,时常写不出来,用其它相识的字代替,如果不是他自小饱读诗书,险些读不全。   假如她真的是别人的话,那也应该是个没读过书的,锦绣出身皇后娘家,不可能没读过书。   殷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有些想多。   那种能上别人身的能力,闻所未闻,她一个小姑娘家,不可能会,而且就算会,会为了一份药渣大费周章吗?   她想要什么要不到?偏偏去要一份药渣,说不过去。   也许就是巧合吧。 第15章 对我好点   中午方姝拿着药,心情有些复杂,为了一份药,不,药渣,冒的风险太大了,以后再也不玩了。   这份药渣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手里,虽然是锦绣第一个发现的,但是锦绣晓得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又没有药,所以药给她了。   说实话,她那么善良,真不想把她拉进来,可不拉又不行,她需要借锦绣的身份。   第一,锦绣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丫鬟,有资格看病并且领药,而且她和她的各方面特征都不一样,她并不是吃货,行为和作为也搭不上噶,所以借她的身份最好。   她捡到这份药就是‘巧合’,方姝正好发热风寒,需要这包药,所以她自己捡到就没那么巧了,皇上肯定会立马把她关押起来。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也占了皇上那么久的便宜,如果真的被发现,算她运气不好,她会把该抖的都抖出来,是生是死看运气。   如果锦绣被怀疑,并且带走,她也会把什么都抖出来,她只是想借锦绣的身份用一用,并没有想害她的意思。   其实处在这个连病都看不了的时代也挺悲哀的,方姝看开了,搞不好死了还能回到现代,她在现代只是出了意外,也许没有死也说不定。   方姝很早之前就抱着这样的想法,然而胆子小,并不敢死,随缘吧,能死就死,不能死赖活着。   药被方姝拿去煎了,喝完身上又暖了几分,晚上再煎一次,病应该能好。   方姝躺在床上模糊的想着,她因为风寒发热的原因,锦绣让她干完活就回去睡觉,身子也确实沉重,刚躺上去没多久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居然在养心殿。   ???   皇上不是不爱午睡吗?她特意提醒皇上,皇上都没午睡来着,今天突然午睡,方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往旁边一看,果然,那里安安静静躺了一张纸条。   他是午睡来兴师问罪的。   知道不可避免,方姝还是将纸条拿过来,抖着手拆开,上面竟然不是质问她摔着他的腿的话,是问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放药渣在御花园?’   看来他并不在意腿的事,也许被她猜中了,腿受伤就可以不用继续风寒发热。   方姝瞧了瞧身上,果然,今天老实的盖着被子,身上还多穿了一件,风寒和发热的症状似乎好了许多,嗯,终于开始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方姝很是欣慰,没有留字条,她还要想想,想个圆润一些的说法,这期间摸了摸肚子,想看看他吃了没?没吃的话去传膳。   他只要给她留字条,基本上都不会吃饭,晚上如此,没想到中午也这样,肚子是瘪的,没吃过。   方姝喊来长庆传膳,自个儿在房里做眼保健操,做着做着突然想起清晨在御花园的事。   据说像她们这样的宫女没有资格直视皇上的脸,是吗?   今天非要直视一回,不仅要直视,还要用他的手,捏他的脸,揪他的耳朵。   方姝很快跑到铜镜前,去看皇上的脸,皇上很白,白的几乎透明的那种,一双手骨节分明,秀气干净,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一层皮下蔓延,像一件大师雕刻的艺术品一样,应该搁在博物馆里供人观赏。   方姝早就知道他长得好看,也早就晓得他这双手修长白皙,如玉一般。   刚穿来时都不敢用这双手做什么,总觉得被她玷污了,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夹不住,总想直接上手去抓,瞧了瞧这么好看的手,硬生生忍住。   后来大概是习惯了,也会用他的手抠脚丫啥的。   说来皇上真是得天独厚,脸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身材也那么均匀,连脚都瘦长瘦长,没有男人那种粗犷。   果然好看的人都是女娲娘娘亲自捏的,还捏的格外用心的那种。   方姝凑近了铜镜看他的脸,皇上五官立体,好看的凤眼里泛着冷意,是那种她努力想做出笑的表情,瞳孔里依旧带着淡淡寒的冷。   方姝捏了捏脸,手感意外的好,虽然没亲眼见过,铜镜也模糊,不过她很早之前就怀疑过,皇上的皮肤很好,比如他身上的毛孔很细,脸上几乎摸不着瑕疵,比人家花了千百万保养的脸还要嫩,又嫩又白,叫人羡慕。   方姝说到做到,又揪了揪他的耳朵,用他的手,铜镜里立马出现画面,即便做着搞笑的动作,他的眼里依旧冷的吓人,算了算了,不玩了。   方姝放弃戏弄他的想法,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   刚做完一套,长庆带着膳食进来,中午天气热,吃的是清淡的饭局,御膳房的膳食分为好几种,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   荤局不用说也知道是山珍海味的意思,素局青菜萝卜,又不一样,青菜萝卜也能做出花样来,名字一个比一个雅,什么锦绣江山,其实就是竹笋,什么青龙出海,其实就是小黄瓜切片。   总之方姝每次点菜的时候心情激动,点完发现就是青菜萝卜。   挂炉局主要是做烤鸭,烤鸡之类的,所有烤的东西,例如羊腿,牛腿,都算在挂炉局。   点心局做炸的点心,和蒸出来的,包子馒头都算点心,饭局就是粥啊饭啊,汤汤水水之类的,羹也算在主食里头,所以方姝今天主要喝羹。   羹是鸡蛋羹,里面材料不多,有鸡蛋丝,胡萝卜丝,和豆腐丝,味道不咸不淡,正好适合皇上这种刚生了病的人。   方姝喝了两大碗,又吃了些其它,肚子饱了才停下来,用皇上的身体吃饭真好,都不用担心胖,而且想吃什么吃什么。   药的事过去,方姝打算除了护着皇上的身体之外,多弄些好吃的,安抚她受到惊吓的小心脏,顺便给贫血的皇上补补。   至于皇后的事,暂时不考虑,她那边不是什么要紧的,方姝也想开了,尤其是经历过生病拿药这事之后。   她发现皇后其实很幸福,起码她想去看病就看病,想喝药就喝药,喝一包扔一包都行。   她呢?生病没有药不说,偷个药渣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到底谁更苦逼一目了然。   所以她打算暂时把皇后的事搁在一边,先管好自己。   这段时间精神紧绷的厉害,时刻担心身份暴露,确实要好好放松放松,放松的最好法子就是吃吃喝喝。   今天就算了,把皇上的腿摔成这样,她吃的开开心心不像话,所以等两天,皇上的腿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   方姝吃饱喝足去睡觉,睡觉之前在皇上的纸条下面加字。   ‘明着做,我怕你又会觉得我擅作主张,不想被你讨厌。’   殷绯拿着纸条,眉头蹙紧。   就这样吗?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什么都不做,就用不着担心了。’   他还是要试探试探,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可是不做总觉得浪费,那药就煎了一次,还可以再煎两次,如果有风寒发热的人正好捡到,岂不是救了一条命?’   这么善良?   殷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心情有些复杂。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芝麻大点而已,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会关注,但是因为跟她有关系,所以他有些敏感,一直注意到现在。   也许她真的心思单纯,没藏别的坏心,不是所有人都利益至上,也有些人天生善良。   要相信她吗?   似乎也不是第一次相信了。   殷绯放下纸条,一瘸一拐走到书房坐下,腿伤还是没有好,但是被照顾的不错,几乎每天都会换新的纱布。   他有时候与众大臣一起商议朝政,一商量几个时辰,吃喝都顾不上,伤自然也没有留神,但是每次无论是午睡,还是晚睡,醒来身上的纱布和药都重新换过。   既然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只要她不做出损害他的事,她是谁?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殷绯低垂下眼,收敛了心思,随手拿了一本奏折打开,细细品了一遍点墨批阅。   *   方姝今天心情不错,因为又偷着机会撸皇后娘娘的大猫了,那只猫叫黑白,是娘娘从娘家抱过来的,因为得不了宠,在后宫又无聊,一次偶然间回家,碰到家里的猫被外面的猫强—奸,生了一窝黑白色的小猫。   黑白黑白,顾名思义就是白色掺黑色,还不是均匀的那种,没掺好,有的耳朵上出现黑色,有的尾巴上,也有的屁股上。   娘娘这只是一窝里面长得最标准的,对开脸,背上也是黑色的,远远一看还以为是黑猫,其实从正面看,人家还有白色的,脸上有,肚子上也有。   娘娘一直唏嘘,丑死了丑死了,没办法,谁让是自家养的呢,忍忍就过去了。   就这样一边嫌弃,一边当成心肝宝贝宠着,从刚满月的小猫崽子,一口羊奶一口细粮喂这么大,还找了专门的大夫给它看病。   小猫的肠胃很脆弱,容易得各种病,随时都要看大夫,娘娘在它身上花了不少钱,还被人弹劾到太后那里,又被太后骂了一顿,险些不能养了。   还好皇后娘娘坚持,尽量把它锁在屋里,着实安静了一阵子,等太后注意力搁在别的地方的时候才放出来。   虽然确实长得不咋样,没有太妃院里的那只好看,那只是纯白色的,一个曾经特别得宠的太妃养的老猫生的小猫,完美的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长毛,鸳鸯眼,鼻子是粉色的,娇嫩娇嫩的那种,端是好看,平时方姝喜欢撸那只猫。   不过那只猫太远了,吃百家饭,一般见不着影子,也就皇后娘娘的猫近,凑合着撸撸,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时间的法子。   这只猫最近似乎有些烦躁,总爱滚进花草里,被方姝逮住,好好撸了一番才放它离开,它不会说话,被撸秃毛了也只能自己认栽,不过特别记仇,下次打死也不来了,最少要缓个十天半月才能忘记上次的仇。   方姝琢磨着最少十天半月撸不到它,不过可以撸太妃院里的那只猫,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时间掐的很准,每次都是中午,方姝省了肉,用油纸包包起来,送到偏僻的后院,虽然有时候瞧不见猫的影子,不过第二天过来,肉没了,说明被它吃掉了。   今天也很遗憾,没瞧见猫,只好灰溜溜回去睡觉,一觉睡醒在皇上的身体内醒来。   皇上给她留了纸条,方姝拿过来看了看。   ‘我的腿伤到现在还很疼。’   方姝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翻旧账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画了个鞠躬的小人,十分有诚意的双手合十道歉。   殷绯莫名盯着小人多瞧了几遍。   画的是一种奇怪的画,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姑娘,简简单单几笔,却能清晰的勾勒出人形,让他看出来就是个缩小版的小女孩。   ‘对我的身体好一点。’ 第16章 做好吃的   晚上方姝收到这样的纸条,拿在手里愣了一下,这么轻易就原谅她了?   是他太好说话,还是她把他想的太坏,亦或是他终于肯接纳她了?   如果是后者,那怎么也要庆祝庆祝,比如把他的腿磕破了,要补补之类的,煮一锅不一样的东西。   她已经发现了,这个时代没有火锅,火锅是多好的东西啊,没有火锅少了一大乐趣。   火锅清淡,就算是他这样的病号也可以吃,她先尝尝鲜,如果做出来的好吃,推荐给他。   方姝打定主意,开始跟长庆商量着怎么做,锅倒是不担心,有现成的,炉子也有,屋里闷,打算在外面吃。   长庆带人收拾,弄了个桌子,桌子上放小炉子,小炉子上烧锅,锅底是菌汤锅底。   现在还没有金针菇之类的食物,不过有香菇,平菇,花菇和厚菇,全部切一点当汤底,又要了些腿骨炖着入味,然后一些七七八八的配菜,主食是牛肉片和羊肉片,充当牛肉卷和羊肉卷。   虽然没有现代的工具方便,可以直接冰冻然后切成卷状,不过有新鲜的牛羊肉,师傅刀工也很厉害,切的很薄很薄,下进锅里煮出来的味道比冰冻的还鲜嫩,牛肉上一股子奶味。   羊肉洗了数次,加上精心饲养,处理的干净,并没有多少膻味,方姝调了调料碟,蘸着吃味道更赞,唯独缺了一样辣椒,如果有辣椒就完美了。   有吃的,自然要有喝的,火锅和奶茶更配。   奶茶倒也好做,羊奶加茶,再加煮透,糯糯的糖水红豆,搅拌在一起味道也很不错,总之身为皇上,想吃什么还是很方便的,只是有些慢,要等好久。   方姝看了看天色,因为吃吃喝喝,浪费了他最少一个多时辰,不敢继续浪费,吃饱喝足,匆匆留了纸条睡去。   *   殷绯一觉睡醒,发现身上和屋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食物香味,和平时的味道不太一样,定是她又搞了什么花样。   他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果然留了纸条。   ‘我今天尝试了一下现煮现吃,不小心弄出了新吃法,味道不错的,你要尝尝吗?’   殷绯蹙眉。   他是嫡出,地位尊贵,一早被立为太子,从小锦衣玉食,父皇也喜欢他,御膳房的膳食一直随便他点,从小吃到大,做的再精致,再好吃也吃腻了。   虽然太医院的院判,和御膳房的总管,包括母后都在不停的琢磨新吃法,总归不离那几套,换汤不换药,他早就看破,在这方面几乎没什么心思。   比起吃,他更喜欢研究兵法,如果她能弄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兵法,会更合他的心意,可惜,这天下但凡稍稍有点出名的兵法都在他手里,塞满了整个书房,每一本他都看过,很多书大同小异,缺的是新鲜和奇异的书。   他都弄不来,她似乎更不可能,见识过她那丑的不忍直视的字,殷绯不认为她在这方面感兴趣。   他站起来,边穿衣裳边喊长庆进来,简单洗漱后批阅奏折,五更二刻用膳。   早上没什么食欲,只喝了一碗粥和药,稍稍收拾收拾去上朝,至于她的建议,他置之脑后。   *   辰时一刻,方姝刚吃完饭,伙食很差,馒头和青菜,一点点肉丝,还好有稀饭,她在皇上的身体里吃多了大鱼大肉,偶尔还是会想念一下清汤寡水,尤其是稀饭。   晓得自己这副身子有点轻微贫血,方姝多吃了两个馒头,一盘青菜,然后喝了一碗半的稀饭,肚子鼓起来才作罢。   歇了歇去熬药,药喝完才去前院,随身带着泡了葱白和姜片还有红糖掺和起来的汤水,装在水囊里,想着天气稍冷的时候喝,既能暖胃,还能巩固一下她的风寒。   很幸运,她的风寒发热已经好的差不多,那个药也煎了三四次了,以后不用再煎,喝点生姜红糖水就好。   她这边有好消息,木槿那边也有。   皇后的金疮药很好用,再加上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木槿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今儿没有继续请假,过来陪方姝一起看管花草,比方姝一个人搬来搬去轻松许多,原来一两个时辰挪位置,浇水和修剪,现在一个时辰不到干完。   多余的时间也没闲着,去伺候二品掌侍,掌侍会教她们一些才艺,比如绣花,插花,和茶艺。   绣花似乎所有女子都会,掌侍都没怎么教,再加上最近方姝和锦绣走的近,没怎么去掌侍那里,掌侍对她很不满,教人的时候故意忽略她。   方姝的刺绣绣的一塌糊涂,木槿都看不下去,私底下主动教她,做为交换,方姝教她插花。   刺绣所有人都会,插花不是,插花也是一门手艺,尤其是在这个旧社会,只有贵族的女孩才能学,木槿不会很正常,她对于方姝居然会插花这事还挺吃惊。   方姝只好打马虎眼,“以前跟着一个很厉害的花农学的。”   这么说也没错,方姝在现代开始只是单纯喜欢花而已,正好旁边有个种花的基地,专门做批发,不零售,她磨啊磨,答应帮他做网店,那人终于同意零售给她,而且价格很低。   方姝想着网店都有了,不如真的开家店吧,于是开在了基地旁边。   当时只是心血来潮,干啥都不行,后来被那个花农嫌弃,教了她很多插花和自己种花的经验。   方姝闲时也会过去帮他干活,算是互相扶持吧,她告诉花农现在的人喜欢什么花,什么品种好卖,花农嫁接出来供她卖,对双方都有好处。   木槿点点头没有怀疑,只当是方姝在这方面有天赋,她就插不好,用色不行,花养的也不如方姝,但是方姝绣不好花,她俩正好互补。   方姝是没耐心绣花,对这个也不感兴趣,还是插花更能让她的心情好。   她前世养花,开花店,都是因为花能让她开心。   在现代活着其实压力很大,节奏快,日复一复,年复一年,所以她辞去了城里待遇不错的白领工作,回到老家开花店,做自己想做的事。   虽然累,但是充实,眼睁睁看着不大的花店规模开起来,花的品种也从数十变成数百,渐渐的,脸上老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多,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方姝在又一次走错针之后干脆利索放弃,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绣花的天赋,暂时也没有想往上爬的欲望,就这样吧,每天有吃有喝就满足了。   咸鱼忍不了数次被二等掌侍冷嘲热讽,借着上茅房偷溜出来,没有回去,留在院里老老实实伺候她的花草。   还是不死心,想撸皇后娘娘的黑白,在草丛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心酸回来。   黑白是个有原则的猫,说记仇就记仇,说不理她,也坚决不理她。   方姝没什么事做,熬到中午去睡觉,这一觉醒来,人已经到了皇上体内。   俩眼一挣,第一时间是去看床头,没有纸条。   ???   皇上对火锅不满意?   她连忙喊来御史查看手札,发现问题不在满不满意上,是他压根没吃。   早上就喝了一碗粥和药,别的碰都没碰,摸了摸肚子,果然是瘪的,中午他也没吃东西。   这是有多不爱吃东西啊,琢磨出新吃法,喊他吃他都不吃,长庆说的没错,这世上最挑食的就是他。   长庆是个活跃的胖子,私底下会吐槽他,她知道,不小心听到过,长庆在隔壁偏殿一遍一遍练习怎么劝皇上吃饭。   ‘皇上,这是御膳房新琢磨的云须汤,您尝尝……’   ‘皇上,您太瘦了,御医说要多吃些补品。’   ‘皇上,刚出锅的云须汤,可新鲜了,奴才给您盛一碗尝尝?’   他练着练着忍不住抱怨,‘皇上也太挑食了。’   ‘天下最挑食的就是他。’   ‘唉,真难伺候。’   方姝全程听见了,反正说的也不是她,她假装没听见罢了,那时候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山珍海味还挑食,直到她也有点吃腻御膳房的膳食。   她才半年多而已,皇上那是一辈子,怕是腻的不想再见,也难怪他每次都不吃饭入睡,等着她吃呢。   那是炒菜,炒菜吃多了确实容易腻,火锅不会,一定要让他尝尝火锅。   方姝开始让人准备,全部弄好摆了一大桌子,然后去睡觉,自己没吃,忍着口水和饥饿把吃食留给他。   *   殷绯是被饿醒的,肚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鼓鼓的,一摸瘪了下去。   她今天居然意外的没有吃东西?   太奇怪了,这不像她的作风。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她很贪吃,而且几乎不挑食,什么都吃,平时桌上的点心和水果都不放过,今天为什么没吃?   他撑起身子去看床头柜,没有纸条,只下床穿衣裳的时候听到外头咕噜咕噜的烧水声,绕过屏风一看,长庆候在桌前,恭恭敬敬跪下,其他人亦然。   殷绯挥挥手让他们站起来,自个儿走到桌前坐下,瞧着一桌子菜蹙眉。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吃?   “皇上,水滚了,可以下菜了。”长庆提醒他。   殷绯摁了摁眉心,道:“下吧。”   他早上只喝了一碗粥,现在是下午,好几个时辰过去,身体很诚实,饿的他手有些虚。   长庆没有意外,昨儿皇上自己下只是心血来潮,其实他平时还是更喜欢使唤人动手。   长庆按照昨儿皇上的下法,先煮肉和菜,每样弄一点,然后给皇上调调料盘。   香菜,蒜泥,酱油和醋,兑上汤搅拌一下,等菜滚了,先每样夹出来一些,供尚食局的人试菜,确定没问题,殷绯才动筷。   捞了一块肉片,蘸调料,一口咬下去肉既有嚼劲,还带着奶香,和调料味的香。   不得不说她不仅贪吃,还很会吃,这样既没有炒菜的油,也没有挂炉菜的腻,口味清淡,正适合他。   她不怕他吃上瘾后她没得吃吗?   “皇上,奶茶泡好了。”长庆端来一杯茶搁在他手边。   殷绯随手拿来,正待喝,余光不小心瞥见里头白不白,红不红的古怪颜色,当即止住,“拿走。”   长庆愣了愣,很快上前一步将茶碗拿走。   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回事?皇上不是很爱这玩意儿吗?   昨天一口气喝了两杯呢。   他刚走到门口,皇上又叫住他。   “回来。”   长庆连忙小跑过来,一双眼迷茫的瞧着他。   殷绯指了指他手里的茶碗,长庆恍然大悟,赶忙将茶碗重新放在他手边。   殷绯端起来,又瞧了瞧里头红不红,白不白的颜色,想着兴许和这桌菜似的,其貌不佳,味道却是极好,于是忍着不看,小尝了一口。   果然,味道还行,里头似乎还掺了东西,他不小心咬到一个,瞬间烂在嘴里,用勺子舀出来才晓得是甜的红豆。   真会吃。   对她的印象又多了一个,不仅会吃,还会瞎折腾。   *   晚上方姝穿到他身上时意外闻到一丝奶味,第一反应是他吃了火锅,还喝了奶茶,去看御史的手札,果然,不仅吃了,还意外吃了很多,奶茶喝了两杯。   原来不是不喜欢吃饭,只是没碰到喜欢的,碰到喜欢的其实还有点贪嘴。 第17章 碰到皇上   方姝挥退御史,半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看手札,从今天的往后翻,御史记得很清楚,一天到晚,吃什么,穿了几件衣裳都有记录。   自从腿摔伤之后,皇上终于肯配合着治他的风寒发热,晚上盖两床被子,白天多穿两件,风寒和发热跟在她后面,没两天好了。   毕竟有人全天伺候,吃的喝的都很精细,一天三顿药,补也补好了。   他的腿伤好的也很快,本来就是擦伤,主要是磕着骨头,还有一点轻微的疼,不严重,现在走路已经不用像原来似的,一瘸一拐,不过怕他累着,方姝尽量躺在床上不动。   现在药的事过去,她也吃好了,总觉得可以为皇后娘娘的事出把力了,不能让食物链顶端的人失去平衡。   怎么做,这两天方姝心里已经有了底,比如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事出在皇上身上,皇上不气太后,太后就不会骂皇后,皇后也不会骂大家,所以要解决,还是要从皇上身上下手。   只要皇上稍微退让一些,把太后哄开心了,太后就不会为难皇后。   不过似乎不太可能,从他这么多年都没去请安可以想象得出,他有多讨厌太后,太后为了一己之私,强逼他成亲,娶不喜欢的女人,一辈子的事,没有断绝关系算好的。   方姝想想自己,如果她爸妈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她怕是会疯。   所以皇上只是冷战,不理不睬,也没亏待太后,已经算孝顺了。   和解不太可能,俩人在冷战,她不会傻到违背皇上的心思,私底下哄太后开心。   要做,也要让皇上知道,并且不会反感。   方姝往前翻了翻手札,发现皇上人虽然不会去慈宁宫,但是过年过节的礼物没少送,这些都是程序,面子上的事,必须做足了,否则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太后,就是不孝。   太后在宫里也会瞬间变的没有人心,皇上都不鸟你,你拽什么拽?   皇上当然不会让自己的母亲陷入难堪,即便他的母亲控制欲特别强,总想把他牢牢抓在手心,到底生了他,养了他,所以她该有的待遇和尊贵,他都会给。   方姝认真想了想,可以从这些面子上的功夫下手,也不用真的和解,只需将太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就是。   比起皇后,太后更愿意注意皇上,只要皇上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晓得,平时肯定没少关注皇上。   皇上对她来说很重要,越是重要,越容易多心。   方姝只需要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至于是不是和解,让她自个儿猜。   太后成天琢磨着是不是和解,自然没空操心皇后,皇后就解放了。   方姝瞧了瞧屋内,找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杯子上,白天的奶茶很好喝,记得就是用这样的杯子装的。   ‘羊奶泡春瓜有助睡眠的功效,我听说太后睡眠不好,要不要送一些过去?’   太后失眠多梦,不是什么隐秘的事,皇后就曾经为了她失眠的症状,多番找来偏方,所以方姝晓得。   春瓜就是哈密瓜,方姝吃过,哈密瓜属于几季水果,几乎一年四季都有,冬天叫冬瓜,夏天叫夏瓜,有安神的作用,羊奶可以助睡眠,两个凑一起绝配。   正好哈密瓜甜,可以遮住羊奶的膻味。   她让皇上送羊奶和夏瓜,就像他平时做的面子功夫一样,礼物给了,人依旧不到,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告诉大家他很孝顺,两者皆得没毛病。   方姝写完去睡,皇上似乎挺喜欢吃火锅,晚上自己吃了饭,而且就是火锅。   他不喜欢吃饭纯粹是饭不合口味,加上吃腻了御膳房的食物,需要换新花样。   火锅怕是也顶不了多久,方姝没多久就要想新花样,给他换换食物,否则他还会挑食。   至于她自己,偶然沾沾口福就好,做人不能太贪心。   既然吃了饭,药肯定也喝了,方姝给他做完眼保健操,换了腿上的药,没再操心别的,闭上眼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起床去看床头的纸条,没有找到抱怨他今晚居然吃饭的话,反而问了他别的。   要去送羊奶给母后吗?   她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前几天还闹出人命,打死了个太监,为了给她治失眠,太医院也天天被她闹的鸡飞狗跳,需要他多操心?   殷绯嗤笑一声,放下纸条起身穿衣,简单洗漱后去处理奏折,也才一炷香不到,烦躁的看不下去。   是坏事做多了才会失眠吧?   殷绯搁下笔,深吸口气,叫来长庆,“从今天起每天晚上送一杯羊奶泡夏瓜到慈宁宫,母后睡眠不好,儿子甚是牵挂。”   长庆听出话里的寒意,冷汗不由自主冒出,晓得陛下心情不好,不敢多说什么,逃也似的从养心殿退了出来,连忙找人送东西去太后的慈宁宫。   这活不好干,谁都不愿意,太后那脾气大家是知道的,一个不好骂的跟个孙子似的,他发了脾气才有人领了活去。   其实在这宫里,哪个主子都不好伺候,但是像太后这样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的还真少见,说到底都是皇上惹得,皇上不低头,她始终不会消停,就是故意的,要闹的后宫鸡犬不宁,皇上不得不低头的地步。   皇上也是个拗脾气,怎么可能会受她威胁,于是这关系眼瞧着裂缝越来越大,难以愈合。   他是个外人,只能看着干着急,忙是帮不上。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已经许久没关注过后宫,怎么突然想着送羊奶给太后?   *   方姝最近盯上了黑白,总觉得它有些不对劲,老是半夜里跳上屋顶乱叫是怎么回事?整个长春宫都能听到它的叫声,充满了怨念。   最近似乎也比较黏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走哪,它跟哪,一个劲的用身子去蹭皇后娘娘的腿,嘴里发出撒娇似的声音。   皇后娘娘还当它终于开窍了,晓得她这个铲屎官的重要性了,没开心两天,被它吵得天天睡不着觉,烦的只想将猫丢掉。   方姝琢磨来,琢磨去,感觉它应该是发情了。   这个时代没有绝育,她的猫又是成年猫,春天正是发情的时候,依偎在娘娘身边也只是想讨好娘娘,快给我找个对象吧。   然而娘娘并没有那种意识,反而烦它烦的厉害,方姝有些担心它,这只公猫似乎找不到对象,因为整个皇宫就它一只猫。   不,其实还有一只,太妃院里的那只猫,那只猫正好是母猫,年龄也不大,刚好成年而已。   是太妃的老猫生的,生完跟别的猫跑了,留一只崽给太妃继续养,太妃们养到它能独立觅食就不管它了,任由它在皇宫里流浪。   如果能说服皇后娘娘把它弄过来跟黑白凑一对,那白猫以后也有家了,她也能两只猫一起撸,搞不好还能生一窝呢。   当然前提是那只白猫愿意,它似乎流浪惯了,不太喜欢在一个地方久待,想骗它过来不容易,毕竟黑白每天晚上那么叫,它都不过来,看样子似乎不太喜欢黑白。   不过公猫发情比较特殊,是受母猫信息素诱导才会发,皇宫里又只有两只猫,说明太妃院里的那只母猫也发情了,正好可以配一对。   但是它看不上黑白,是个问题。   站在傍观者的角度,她也觉得黑白配不上那只白猫的颜值,如果放在现代,那只白猫妥妥的是贵族猫,皇后这只是家里的土猫,不能搁在一起比。   然而整个皇宫就两只猫,就像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不在一起人类就绝种的问题一样,不凑合着过,还能咋地?   方姝决定找个机会撮合撮合,不行就算了,行的话能生一窝最好不过了。   给两只猫创造机会就是引那只猫过来,那只猫去哪了她还不知道。   方姝搬好花草,趁着闲,把自个儿省下的肉拿出来,去找那只猫,她给那只猫起了名字,叫小仙女,一路找,一路喊,“小仙女?”   小仙女不回应,说明没在附近,她去了稍远的地方继续找,记得小仙女特别喜欢去御花园,这个天气凉爽,它去御花园会有妃子投喂。   白天的御花园对方姝来说有些危险,因为会碰到前来散心的各宫妃子,如果稍微哪个看她不顺眼,或是自个儿心情不好迁怒别人,那她就惨了。   方姝犹豫片刻,为了黑白的未来,加上有些担心小仙女,小仙女好几天没出现过了,有点怀疑它是不是被人逮住虐待了,不瞧见它,心里不踏实。   方姝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刻意走在靠边的位置,避开那些大路,和妃子们会走的道,挑的都是难走的路,果然一路上都没遇到人,但是也没找到小仙女。   “小仙女?”怕惊扰到人,喊的极是小声。   小仙女依旧没回她,方姝越来越担心,小仙女是不是出了意外,它平时爱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依旧没瞧见影子。   也许是被谁困住了,它颜值高,谁都想养,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方姝自己都想养,她现在太穷,只能希望皇后娘娘养,皇后娘娘养也是在长春宫,她一样可以撸到。   说实话,它每天那样流浪,真担心它被谁欺负,或是被哪个恶毒的家伙下药毒死,所以给它找个家义不容辞。   很早之前就想过,那时候跟皇后娘娘不熟,不敢建议她养,现在她的猫发情,不养就要从外面抱,何必舍近求远呢?   大概是一山不容二猫,因为长春宫有黑白的原因,小仙女从来没来过长春宫,最多在后院蹦哒,所以皇后娘娘不知道宫里还有另一只猫。   方姝曾经旁敲侧问过,如果有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猫在宫里流浪,她会不会养,皇后娘娘说不会,养猫就像养孩子似的,一个已经够烦了,还养两个,要她老命吗?   她的猫喜欢爬她的床,无论怎么防都防不住,把它锁外边吧,它叫,让它进屋它肯定爬床。   即便关在另一个屋里也没用,它就像水一样,可以从门缝里钻出来,灵活的很,跟它一起睡,它一夜起来好几次,折腾的皇后娘娘头疼。   也因此,方姝不敢再提让她养小仙女的事,不过她觉得是因为皇后娘娘没见过小仙女,见过就不会那么想了。   小仙女颜值太高,每个见过的人都想养。   “小仙女?”   “喵~”   方姝似乎听到了一声淡淡的猫叫声,她心里一喜,接着喊,“小仙女!”   “喵~”   声音越来越响,说明一人一猫的位置在接近。   方姝边喊边顺着声音去找,“小仙女!”   小仙女十分配合,又‘喵’了一声,方姝穿过草丛,一眼瞧见一个白色的团状朝她冲来。   方姝接住,揉了揉它的脖子,它也十分享受蹭了蹭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喂了它一阵子,它不仅对小仙女的名字有印象,还认得她。   方姝心里暖洋洋的,想把它抱回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认认,刚要站起来,它自个儿挣脱她的怀抱跑了出去。   方姝赶紧去追,小仙女沿着湖,顺着桥,一路跑去了湖中央,方姝正要上桥,冷不防远处突然有人呵斥,“什么人?”   方姝吓了一跳,这才晓得湖中心有人看守,再一细瞧,陡然发现这个凉亭也很眼熟,是她半年前打水时不小心掉下湖,皇上歇息的那个凉亭。   凉亭设计的很巧,四周被曼帐罩着,前面还有屏风挡着,正好遮了她的视线,方姝一个眼拙没瞧见里头的人,竟然直冲冲上了桥。   她赶忙跪下,扬声道,“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是来追这只猫的。”   她余光跟着小仙女,小仙女似乎经常来这里,熟门熟路绕过屏风,跳到一个人身上。   这位就是今儿最大的主吧?   是哪位娘娘贵人,这么大的谱?她离那么远都要叫过来问罪?   方姝视线从小仙女身上,挪到说话的人身上,意外发现居然是长庆,那里头歇息的人……   岂不是皇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18章 服软了吗   殷绯是心烦意乱,出来走走,不小心走到凉亭附近,想起那只猫,于是过来看看。   凉亭是他的,不过他不经常来,某天一来,发现里头多了一只猫,那只猫把凉亭当成了自己的家,睡在他的垫子上,盖着他的被子,他一靠近,它还凶他。   仿佛它才是主子,他是侵略者一样,细细想来可不是吗?他只偶尔来一次,这只猫几乎一直都在,确实他更像入侵者。   入侵者要求也不高,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一会儿,他先是坐在榻上,因为坐的远,猫儿不凶了,他想躺上来,身子刚一歪,它又开始凶,于是他放下。   猫儿凶狠的表情收敛,只是眼神依旧饱含着警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殷绯坐得稍近一些,它又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一旦离远,它又缩回去蜷起身子睡自己的。   数次之后他明白了,它心里有个底线,只要不跨过那条底线,它就可以接纳他,一旦跨过去,它就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所以摆出凶狠的表情吓唬他,虽然并没有成果,‘入侵者’依旧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闲闲看它打呼噜。   有一就有二,往后每次他心情烦躁的时候都会过来看看那只猫,渐渐的,那只猫防备心越来越低,第一次只能坐榻边,第二次稍稍近了些。   第三次中间,第四次更靠近它那边,第五次摸到了猫尾巴,第六次就可以摸头了。   因为忙,没什么功夫过来看它,不过留了人照顾它,这只猫在凉亭待久了,越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几乎每次来都能瞧见它。   猫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尤其是在有吃有喝的情况下,每次来一人一猫都没什么交流,他睡他的,它也睡它的,就这样一直坚持到现在。   殷绯摸着猫脑袋,感受到猫儿受到惊吓似的,往他怀里缩,目光不由自主冷了冷。   “滚!”   方姝愣愣回了一声,“哦。”   本能站起来想走,突然想到猫,脚步微微一顿。   “怎么还不走?”长庆神气的看她。   方姝犹豫片刻,糯糯道,“猫……”   “猫是陛下的,没有治你的罪你就烧高香吧,还不快滚。”   ???   方姝顾不得冷汗,整个人呆住。   那不是太妃们的猫吗?一直流浪在皇宫里,什么时候成了皇上的?   当然她怂,不敢问,咽了咽口水,灰溜溜跑了。   路上还在琢磨,以后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小仙女的安危了,身为皇上的猫,谁敢欺负它?   不过给黑白找对象似乎失败了,没办法,皇上的猫啊,黑白敢上,皇后也不敢配,方姝也不敢,不仅不敢,以后还要拴好了,免得黑白不小心上了皇上的猫,如果再生一窝黑白猫,皇上怕是会宰了黑白。   还是找个机会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吧,最好把黑白关起来,不要乱来,另外还要从外面再抱一只猫过来给它舒缓一下,实在不行阉掉。   正好皇宫里有现成的阉割房,不过没阉过猫,万一阉死了,皇后娘娘肯定会伤心,所以只能从外面抱养一只给黑白舒缓舒缓压力。   养猫还真是养儿子,还要替它操心这事。   方姝回到长春宫,没瞧见皇后娘娘,倒是看到了锦绣,她连忙把锦绣拉来角落,跟她说了方才的事。   “太妃院里的那只猫你知道吗?”   锦绣一愣,“知道啊,怎么了?”   “那只猫被皇上收养了。”方姝语气有些酸,妒忌能收养猫的皇上,“我今天去找它的时候,发现它跑进了皇上休息的凉亭,本来是怕它冲撞了皇上,想把它带回来,没想到大总管说那只猫就是皇上的。”   锦绣蹙眉,“你好端端的找它干嘛?”   她总觉得方姝似乎对皇上特别关注,搞不好借着猫想跟陛下结缘。   “黑白发情了。”方姝叹口气,“我找它是想给黑白配种。”   她何尝听不出锦绣话里隐隐带的责怪?   说实话,有些心酸,明明没那个心思,只是担心猫罢了,结果硬生生被安上那种心思。   真不是她吹,她想追皇上还不简单,直接把皇上脱光了睡都行,就是因为没那个心思,皇上才能保持冰清玉洁。   锦绣眨眨眼,似乎有些反应过来,“难怪最近总是叫呢,原来是发情了。”   “嗯。”方姝点头,“我跟你说就是想提醒你,注意点黑白,别让它乱来。”   宫里只有黑白和皇上养的猫,黑白又发情了,方姝还特意提醒她,不用说也知道为什么,锦绣脸有些红,“我知道了。”   方姝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也没别的话说,又与锦绣稍稍絮叨几句分别,锦绣进屋去伺候娘娘,方姝留在院里瞧了瞧天色。   这个点如果花花草草都没事的话,她也该睡觉了。   想起睡觉心里不由自主冷笑。   哼哼,大总管方才很神奇嘛,待会就神气不起来了。   她最后瞧了一遍花草,心情很好的给该浇水的浇水,用的是太阳底下晒过的水,时刻注意温差,毕竟这里每一颗花草都很尊贵,搞不好抵得上她的命。   听说她是五两银子被卖进来的,这整个长春宫就没有价格低于五两银子的花儿。   在这个旧社会里,有时候人命真的比不上一颗草。   方姝浇完和木槿一起回了寝屋,各自安睡。   一觉醒来不出意外还在凉亭内,身边躺着一只猫儿。   用手撸了撸猫脖子,小仙女居然一点不反抗,看来他说的没错,小仙女确实是他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居然也不声不响没人知道。   如果早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胆子那么大去追小仙女,也不会过来找它了。   因为不可能,就算它愿意,皇上都不一定愿意,黑白配不上它,是显而易见的,俩只都不是一个品种,不过像小仙女这样的品种十分罕见,听说是以前波斯那边上供来的,就那么一只,给了最受宠的贵妃养。   贵妃养着养着,它被外面的猫勾搭了,生了一窝小的离开,小仙女就是那窝小的,把母亲的基因完美的遗传过来,一点不带偏的。   这小鼻子小眼,越看越喜欢,哎呀,当皇上真幸福,还有猫撸。   方姝撸着猫,心情很好,当然她也没忘这次来的目的,揉了揉小仙女下颌的毛,语气随意道,“长庆。”   长庆连忙小跑过来,“皇上。”   “朕渴了,去给朕倒杯茶,哦,要喝山尖白顶。”她指定了喝什么茶,长庆就不好再随便弄。   他的百宝箱大宽袖里也拿不出她要喝的山尖白顶,她记得他只能拿出一些皇上日常喜欢喝的,比如说龙井茶。   长庆‘哎’的一声跑开,还没有意识到自个儿又被报复了。   千万不要小看小人物,搞不好哪天就风水轮流转了。   方姝端着他拿回来的茶,心里很爽,表面不动声色,浅尝一口放下,“太烫了。”   长庆连忙过来扇风。   方姝岂能让他偷懒,“换一杯过来。”   长庆只好将茶端出去,又换了一杯过来。   “凉了。”方姝就是故意找茬,“再换一杯。”   长庆再端来,她还有借口。   “老了,叶子都发黄了。”   “嫩了,叶子都没泡开。”   “啧,这什么味啊,你老实说,是不是在里头吐口水了?”   长庆连忙跪下来,“冤枉啊皇上,奴才哪敢啊?”   他确实没这个胆,如果被发现,是掉脑袋的大事。   这厮果然是被使唤多了,丝毫没感觉到被报复,怕不是还以为皇上心情不好,又拿他开涮?   看来平时皇上没少做同样的事。   方姝有些挫败,因为一句骂让他肥胖的身子来来回回在太阳底下跑了几次,那点气也消了,现在轮到皇上了。   他记仇,方姝也很记仇。   “朕饿了,去弄些菜,朕要在这里涮火锅吃。”她的报复很简单,把他吃撑,吃胖,吃到肚子痛为止,让他自己去跑茅房吧!   长庆刚被怀疑在茶杯里吐口水,这会儿急着证明自己,跑的极快,没多久各种菜摆满了一个桌子,小炉子正好搁在中间,方姝边烫边吃。   小仙女闻到食物的香味,睡不下去,极力想跳上桌子,被方姝摁在膝盖上,当然也没亏待它,只是晓得猫不能吃烫的,所以冷凉了给它吃而已。   猫的舌头很敏感,被烫过一次之后,下次就再也不会吃这个食物,也许不是不喜欢吃,只是有阴影而已。   猫是食肉动物,一般的鸡肉,牛肉,鱼肉都很喜欢,方姝片了牛肉和鸡肉还有鱼肉,煮好了单独搁在一个碗里,冷凉了它吃的很欢。   把自己喂饱的同时也把猫喂饱了,然后瘫在榻上起不来,摸了摸小肚子,鼓鼓的才安心睡去。   *   殷绯一觉醒来,觉得肚子撑的有点难受,他把手放在上面,明显感觉微微鼓起,像怀了孕似的。   瞧了瞧一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菜昔,心下有些明白,只是不晓得是故意吃撑的,还是贪嘴不小心吃撑的?   他去找了太医,开了些化瘀通肠的药,喝完之后好了许多。   晚上临睡之前犹豫片刻,稍稍吃了些才睡。   跟她共用一个身体也有一段日子,多少了解了她一些,只要他晚上吃了,她就不会吃。   今儿似乎出了意外,他吃过后,第二天起来肚子依旧撑的难受。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不巧了。   ‘你怎么了?’   他给那人留字条。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他明显感觉她不对劲,受了委屈似的,又报复他?   方姝收到纸条时冷笑,终于注意到我了?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滚’而已,她居然记了这么久,自己也没有想到。   方姝琢磨着应该是用他的身体用久了,本能觉得自己跟他很熟,结果乍一下被伤到,心里有点难过罢了。   其实如果她不认识皇上,被这么一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宫女不是娘娘,没那么矫情受不得委屈。   偏偏她认识皇上,只是皇上不认识她而已,他不认识,做出这样的姿态才正常,如果突然表现的很熟络,破天荒的对她热情,那才不像他呢。   方姝自个儿开导自己起了效果,放下心结写道,‘没事,就是吃着吃着吃上瘾了。’   只是这样?   殷绯不信。   ‘是我又做了什么不小心伤到你吗?’   方姝拿到纸条的时候眨眨眼,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服软吗? 第19章 帮个小忙   堂堂皇上居然会向她服软,不可思议。   他能稍稍放低姿态,尽管只是一点点,已经很难得了,方姝心里好受许多,也没再跟他怄气,当晚只吃了个大半饱,顺便帮他做了一下眼保健操,然后带着满足睡去。   *   第二天四更不到,殷绯睁开眼,难得居然失眠了。   自从半年前她出现之后,他已经很少失眠,几乎每夜都可以睡的很好。   尤其是前半夜,她出现的时候,他几乎一点意识都没有,她做什么,上蹦下跳,活动的再厉害,他也醒不来。   仿佛意识陷入黑暗一般,谁跟他说话,她跟谁说话,他都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昏迷。   后半夜才会好一些,能稍稍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偶尔外面有人说话,只要没压低声音,他都可以听得到。   这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的身体前半夜被她夺走了一样,后半夜才会还给他。   所以她真的没有骗他?   肯定是骗了,他能感觉的到,她很胆小,一旦做了亏心事,字里行里都会带有讨好的意味,不是第一次出现,所以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晓得她骗了他。   那又为什么要留着她?   殷绯站起来,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朝外看。   今晚月亮很圆很大,发着微微的光,照着地面宛如铺了一层银光似的。   如果非要问他的话,他也不清楚,大概觉得她没有坏心,又或者他一个人太孤单,没有人说话,所以想留下她?   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让他感觉,他不是一个人就好,只要他知道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就可以了。   也许要的就这么简单,不过她似乎很喜欢给他惊喜和意外,至少从目前来看,他并不讨厌她。   偶尔也会好奇,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跑到他的身体里?是巫蛊之术吗?   她看样子并不想告诉他,也许还没真正的放下戒备心接纳他。   就像那只猫似的,有个底线,一旦他跨过底线,它就会感觉自己受到威胁,只有慢慢的相处下去,才能离它越来越近,最后摸到尾巴,然后是脑袋。   猫也会时常抓疼他,就当是养猫吧,有乐趣,自然要接受它潜在的危险。   殷绯在窗户口站了许久,久到天色微微发白,他才回神似的,回去穿衣,喊来长庆伺候。   今儿她没有留字条,但是也没有继续吃坏他的肚子,说明气已经消了,尽管他完全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惹了她?   难道是前一天晚上吃了饭?没留给她吃?所以她生气了?   可那是前天的事,要生气也该前天才是,昨儿早上留的纸条也没看出来她藏了气。   殷绯摇摇头,看来世人说的没错,女人心,海底针啊。   *   五更一刻,方姝擦着点,懒洋洋爬起来,边下床边喊木槿,勤劳的小蜜蜂该起床伺候花草啦!   木槿在床上痛呼一声,不情不愿伸出手,方姝顺手把她拉了起来。   因为两个人都赖了床,所以今天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只简单洗漱一番,匆匆吃了饭去前院。   浇水最好趁早上和晚上,这时候温差不大,花儿不容易烂根。   浇完水照例修剪枯萎的叶子和花儿,然后将几盆要换盆的花儿搬出来,待会跟锦绣请示一下,弄来几个大些的花盆。   花儿如果根长得太快,盆也要相应增大增高,方便它扎根。   把该弄完的弄完,木槿去二等掌侍那里学手艺活,方姝没去,既然二等掌侍不待见她,说话又难听,她也没必要凑过去挨骂。   反正那些她在书上都看过,木槿学完回来再教她一遍,结合书上写的就差不多了。   快中午的时候方姝把不易暴晒的花儿搬进廊下,提前搬,因为木槿的伤还没好透,这种重活她不好多做,方姝尽量多搬几盆,她可以轻松些。   中午木槿回来,趁着午休的功夫,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抹药。   方姝瞧见了,不由分说夺走她手里的活,帮她抹。   木槿害羞,脸整个埋进被子里,方姝笑她,“都是女孩子怕什么?”   木槿瘪瘪嘴,“被你看光了。”   方姝哈哈大笑,“那怎么地?还打算让我负责不成?”   木槿白了她一眼,“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让你负责。”   方姝笑意更深,“还好我是女的,看了都不用负责。”   木槿用抱枕砸了她一下,眼睛里全是害羞和埋怨,脸红的跟苹果似的。   方姝不逗她了,给她抹完药,劝她去睡觉,自个儿也躺了下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看能不能穿到皇上身上。   最近因为生气的事,让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给太后送羊奶,不知道他送了没?   这是面子上的活,他既然知道太后失眠,不可能不送,就算再讨厌也要送,那是他的母亲。   方姝刚睡着没多久,再醒来果然在他的身体里,他睡眠浅,就是那种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的类型,所以她在他的身体里几乎每次都能醒来。   也许是因为一个翻身,也许身上哪哪不舒服,也或许是外面一个声音都能轻易把他吵醒。   因为方姝接替了他的身体,所以被吵醒的变成了她。   她打个哈欠,懒洋洋爬起来,喊来御史看他的手札,是前两天发生的事,他似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送了。   方姝松了一口气,送了就好,送了他俩的关系就会缓和一些,太后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就没空关注皇后了。   难怪今儿没听到锦绣喊她,一般情况下如果皇后娘娘心情不好,锦绣又哄不来,就会找她。   方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成了感情顾问,就是从那天在楼顶之后,娘娘似乎格外信任她,说她能给她安全感。   ???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给另一个女孩子安全感?   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方姝觉得她可能太孤单了,心扉很容易打开,如果她是个男的,搞不好现在已经把娘娘的心偷走了。   娘娘在深宫多年,说善良单纯那是没有的,但是在情情爱爱上,其实还是个小女孩心态,随便做点什么,她便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那晚她把她从楼顶上救下来,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这会儿已经跟娘娘双宿双飞了。   娘娘的感情史实在单薄。   娘娘的事用不着操心了,方姝又开始琢磨吃食,想了一圈不知道要吃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火锅,每天吃火锅,她也有些厌烦了。   而且火锅还是没有辣椒的火锅,味道差了不止一个级别。   怎样才能弄到辣椒呢?   用皇上的身体直接下令?怎么说?红色的辣椒?   该怎么跟皇上交代也是个问题,她说是他创造出来的,他如果不晓得辣椒的话,她从哪得知的?   这时候辣椒才刚上岸,只有海边的人知道,京城估计没一个晓得,她谎称听别人说的都没法子。   方姝叹息,纠结了好长一会儿,回到自己的身体内还在纠结,没有辣椒对于无辣不欢的人来说太不友好了。   方姝从床上爬下来,边洗脸边喊木槿,又要伺候花草了。   中午要给一些浅盆的花儿浇水,这个时代没有保温膜,一些需要暴晒,又很容易干土的花儿经不住,一天要浇两三次的水,盆太小了。   不管是不可能的,偷懒放在阴凉的地方更不行,被皇后娘娘逮到,说不得又要责罚一顿。   说来也怪,娘娘爱罚人,时不时有人跪在阳光下,一跪几个时辰,屋里屋外,一品二品的宫女都罚过,居然从来没罚过她。   难怪大家都说她是狗腿子,马屁拍的好,所以皇后娘娘对她例外,这么一看好像是这样的。   犯了同样的错误,比如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别人受罚,她好好的。   还好她也是女的,要不然都要怀疑皇后娘娘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了。   方姝浇完水,不放心,想上去看看皇后娘娘在做什么,她的法子有没有作用,太后又骂她了没有?   按理说如果奏效了,娘娘今天应该心情不错才是,她心情不错,就会出来摆弄花草。   可是从早上方姝醒来,到现在,她数次来来回回走动在娘娘的窗户底下,都没瞧见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办砸了?   方姝突然有些担心,正打算偷偷问问锦绣,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哼歌,歌声轻快,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而且声音熟悉,是娘娘。   原来一早爬上阁楼,在楼上摆弄花草呢,方姝还以为她会跟往常似的,来院里问她嫁接的事。   娘娘对嫁接很感兴趣,老早就想学,可惜最近心情不好,没什么动力,整天瘫在贵妃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她的猫。   黑白都烦她了,它想找对象,整天提醒娘娘,娘娘都没瞧见它似的,依旧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根本没留神它的事。   方姝昨晚提醒了锦绣,锦绣应该跟娘娘说了,今天都没见着黑白,大抵是被她关在屋子里了吧?   方姝想了想,抬脚朝阁楼上走,阁楼的楼梯在西头角落,许是没注意的时候娘娘上去的,她的猫发情中,一会儿吵一下,烦得不行,撸也是没有心情的,干脆专心养花?   方姝上去后发现娘娘在嫁接玫瑰,她喜欢玫瑰花,可惜这个时代的玫瑰花只有红色的,白色啊,粉色啊,蓝色都是后世培养出来的。   方姝也想培养,人工授粉什么的有点难度,弄不来,只好选了另一种方式,趁着它刚发芽时,芽点会变异,赶紧削下来嫁接,能得出不太一样的花型和色系。   她已经成功弄出了一颗淡白色的,上面有混杂的色,不太纯,不过比红玫瑰好看。   第一代不太稳,处于实验阶段,她还需要再嫁接一次也许杂色就掉了。   许是她的成功让娘娘感了兴趣,所以自个儿琢磨着嫁接,一双白嫩的手上被刺出好几条伤痕。   这是不可避免的,玫瑰的一大特别就是刺多,而且刺都很壮。   方姝也没少被刮,手上比娘娘还惨。   想上去,又不知道说什么,而且阁楼是另一个二品宫女管辖的范围,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她似乎没资格上去,所以方姝脚步在临露头前顿住。   其实她本来想上来也只是有些担心娘娘罢了,发现她活蹦乱跳并没有毛病之后也没必要上去了,她一个人很开心,方姝没有打扰她,默默拐回头下了楼梯。   晚上和木槿一起搬回花草,木槿教了她好一会儿茶艺,方姝心里有底之后俩人才洗洗睡去。   刚睡着,不出意外穿到了皇上身上,摸了摸肚子,发现没有吃后熟门熟路传膳,吃饱喝足懒洋洋躺在龙床上,想着怎么弄来辣椒。   没有辣椒实在让她不得劲,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弄来辣椒。   其实她感觉皇上似乎已经不怎么想追究她的身份了,因为他想追究的话,还是可以的,只要盯着那份药,到谁手里谁的嫌疑最大。   毫无疑问,到了她手里,所以她嫌疑最大。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肯定找人盯着,或者干脆经常出现在后宫,让她自乱阵脚。   方姝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皇上怎么试探,都见招拆招,他来后宫,她就传消息出去,让后宫的妃子们到长春宫争宠,不怕被占便宜就来吧!   不过皇上出乎意料,居然停手了,这招棋让方姝始料未及,后招也没用上。   所以她猜测,他可能已经不在乎她是谁啦,毕竟无论她是谁,都不会伤害他。   总有人说猫很灵敏,能判断别人对它是不是真心的,真心的才会靠近,其实人更灵敏,尤其是像皇上这样的人,她不信皇上看不出来,她真的不会伤害他,只想保命,顺便吃吃喝喝罢了。   当然能为他做的,她还是十分乐意做的。   最近在帮他养着身体,每天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药也一碗不剩全喝了。   他感冒发热已经好了,现在喝的药是治骨头的。   因为很乖很配合,所以方姝想着,稍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   *   殷绯一觉睡醒,收到这样的纸条。   ‘你能帮我画个东西吗?’ 第20章 我生气了   方姝早就知道他画画厉害,因为书房里有他画的画,卷起来,插在画筒里,时不时多一副,半年的时间险些将偌大的画筒装满。   每一幅她都看过,挺喜欢这种古风味十足的画,他很擅长画水墨画,尤其是虾啊,鱼啊,梅花,竹子,他的每一幅画都大气磅礴,和他的人似的,含着淡淡的霸气。   他不是好说话的人,方姝晓得,不过为了辣椒,只好求到他了。   ‘什么东西?’   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每次都很短,高冷的厉害。   每天穿成他,用他的身体做这做那,还感觉不到,但是一旦跟他见面,尤其是前几天在湖中心的时候,那一声‘滚’,含着十成十的冷意,要不然方姝也不会气成那样。   如果不是他不认识她,她一定会生气到底,看在这是他的正常反应上才原谅他的。   方姝坐在龙床上,撑着下巴想,他说‘什么东西?’虽然有些冰冷冷的,不过这是愿意的意思吧?   如果不愿意的话,应该直接说‘不行’了。   既然愿意,方姝开始给他描绘辣椒的形状。   ‘一头半圆,一头尖尖的,半圆的顶上被绿色叶子一样的东西包起来,叶子也是尖尖的,小灌木状,丛生的。’   殷绯拿着纸条,眉头蹙的很紧。   她的字写的实在太差,而且有太多不懂的,用了其它字代替,叫他没法子认。   一什么半圓?一什么尖尖的?半圓的頂上被綠色葉子一樣的東西包起來,叶子也是尖尖的,小灌木狀,什么生的?   是一个吗?   一个半圆,一个尖尖的?   殷绯望着纸条,沉思半天也没想到它应该是什么字代替的。   因为她的字太丑,且没什么学问,俩人平时交流已经够困难了,还给他出难题。   是不是该认真读读书了?   *   中午方姝刚起床,便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她好奇走出去瞧了瞧,发现是大家在围追黑白。   黑白恰好朝她的方向跑来,方姝本能出手,眼疾手快将猫逮住,抱在怀里。   黑白挣扎的厉害,方姝用衣裳包住才没被它抓到。   她抱着猫,一脸迷茫,“怎么了?”   锦绣上前一步,夸赞道,“还是你厉害,我们这么多人都没逮住。”   不是她厉害,是她这个方向顺手,而且前世经常会去做义工,照顾流浪猫狗,给剪指甲,或是洗澡之类的,所以有经验罢了。   娘娘的猫因为尊贵,且这个世界养猫的人很少,卖猫的还没有形成产业链,只偶尔会有家养的猫,好看拿出去卖卖,不好看砸在手里。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吃喝都成问题,哪有功夫养宠物,除非家里有耗子,养来抓耗子的,只有富商或是权贵才会养来当宠物,因为少,从来没有系统的教它上厕所,由着它乱拉,然后宫女铲屎。   也没给它剪过指甲,它的指甲很长,抓人特别疼,而且一条长横,也没有疫苗,如果被抓的人得狂犬病,直接就埋了,以前不是没有过例子,所以怕死的权贵不敢养。   就连娘娘养,也只是趁它乖的时候抱抱,摸摸,平时陪它玩啊什么的,都是交给二品宫女。   所以其实娘娘不是个合格的铲屎官,养黑白只是因为无聊,一时兴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别人在养。   当然啦,方姝这样的三品宫女想养都没机会,因为黑白养在屋子里,是三个二品掌侍伺候,平时不放在院子里,因为院里有花草,它不小心吃下去会中毒。   猫的肠胃出了名的脆弱,稍稍一些刺激的东西都有可能要它的命。   “你们逮它干嘛?”方姝边说边揉了揉黑白,安抚它紧张的情绪。   “它该洗澡了,身上都臭了。”黑白怕水,本来想着中午太阳大,给它洗完澡搁在外面稍稍晒晒毛就干了,也省的冻出毛病。   哪想到这边刚把水盆端过来,那边黑白一溜烟跑了出去,逮了半天也没逮住,方姝一出手,直接提着后颈毛抓在怀里,委实厉害。   越是跟她熟,越发现她深不可测,总觉得她什么都会。   那些个茶艺,花艺,都没见她怎么听讲,某日一考,竟然全会,而且也只有她能哄好皇后娘娘。   说来奇怪,明明是后来的,为什么那么了解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对她格外信任。   “今儿轮到我洗了。”锦绣苦着脸,“上回被抓的还没好呢,你看看。”   她撸起袖子给方姝看伤疤。   方姝瞧见了,又低头看了看黑白,“我洗吧,我以前家里养了只土猫,都是我洗的。”   锦绣惊喜的看着她,“方姝,你真够意思。”   方姝笑笑没说话,其实她是怕锦绣烦,然后私底下欺负黑白,黑白毕竟是只猫,把人抓狠了,人当然生气了,偷偷的拧它一把,它又不会说话,也没办法告状。   关键她感觉锦绣根本不会给黑白洗澡,就是硬摁,她偶然间瞥见过,也听到过黑白的惨叫。   猫本来就怕水,又那么粗鲁的对它,它只会更怕。   方姝让人散了,自个儿抱着猫坐在一边的阳光下晒太阳,先安抚黑白的情绪,等它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心里窃喜的时候给它抱过去,搁在温水里。   才四个爪子落水,它已经叫的凄惨,挣扎着想出来,方姝揪住它的后颈脖子,猫稍稍老实了一点。   这个位置是它小时候猫妈妈叼的地方,它以为是猫麻麻在给它洗澡,所以整只猫乖乖不动了。   方姝先给它身子打湿,脸上尽量不碰,最后才洗脸,黑白已经适应了温度和她轻柔的手法,挣扎的没那么厉害,只偶尔会动两下,其它时间都很配合。   用澡豆洗的,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给宠物用的沐浴露,不要说沐浴露,就连澡豆都是贵族才能用的起的东西。   方姝自个儿还在用皂角,黑白的待遇比她还好。   澡豆的泡沫少,用的都是全天然的材料,没有添加剂,应该没关系。   只洗了两三遍把它抱出来,用大块的澡巾包住,边擦边搁在太阳底下晒。   洗完澡的猫很脆弱,头埋在她怀里不动。   方姝惦记着花花草草,想把黑白交给锦绣,锦绣让她先抱着,她找人帮她干活。   她其实怕被抓,别看这时候的黑白老实,实际上发起威来还是很厉害的。   方姝自个儿反正都被抓了,被抓一下是抓,被抓两下也是抓,干脆好人做到底,继续抱着,抱到黑白的毛干了才还给锦绣。   锦绣用浴巾包着抱进屋。   她也够意思,已经找人把她的活干完,所以方姝到点了直接回去便是。   木槿比她晚一点,她又要去听二等掌侍讲课,方姝在房间里给被黑白抓伤的地方抹药,抹完睡去,一觉醒来是在皇上体内,俩眼一睁,连忙朝床头柜看去,因为每次的纸条都搁在床头柜上。   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下次要跟他讲好,把纸条压在枕头下,不易被人发现。   方姝拿来纸条瞧了瞧,说是纸条,其实应该说是纸张,因为她让皇上作画,纸条可不够。   方姝瞧了半天,忍不住叹气。   皇上这理解能力也是绝了,居然画了一个圆的,一个尖的,谁家辣椒长这样?   ‘不是这样的,是一头尖,一头圆。’   忍不住给他画自己很挫的画,她没学过画,不过平时看店会趁没人的时候自己跟着漫画描一描,描着描着勉强也能画一些漫画里的人物。   需要不断练习,而且那时候用的是圆珠笔,现在是毛笔,差距有点大,方姝把握不太好,画了好几次。   浪费了一张又一张的纸之后,终于完成了一副还算满意的,她在旁边写字。   ‘这个尖尖的是辣椒,涂上红色,有层次的那种,这个是叶子,叶子也是尖尖的,杆子是嫩绿色的,麻烦你啦。’   让他帮忙挺不好意思的,方姝帮他多做了一会儿眼保健操,药也乖乖替他喝掉,还给他腿上的伤口洗了洗。   *   殷绯拿着纸条,眉头蹙的更紧,他今儿有事做,没多少闲工夫画画,只匆匆按照她的要求画下来,很快罢手离开。   *   中午方姝刚午睡便穿到了他身上,捏着画愁眉苦脸。   这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终于没把辣椒画成一圆一尖了,但是辣椒是丛生的,一根杆上长很多,他只画了一根。   ‘是很多个长在一起,很密的。’   *   殷绯边忙,边给她画了很多个红色的不明尖尖的物体,一串一串扎在一起。   *   晚上方姝收到画摁了摁太阳穴很是头疼。   ‘太密了,叶子中间画三五个就好,唉,笨死了。’   *   清晨天还没亮,殷绯半靠在床上,手里拿着纸张,周身气压冷的能结冰,一双好看的眼睛眯了眯。   “长庆!”   长庆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心道谁惹着皇上了,这一大早声音听着都不对,本来就冷,比平时还冷上三分。   “从今天起,晚上养心殿不准传膳,就是朕想吃也不行。还有,”   他瞧了瞧屋里桌上十二个时辰摆着的点心和水果,“每天我睡前都要收起来,一个都不剩知道吗?” 第21章 入v三章   长庆有些犹豫, “皇上要是饿了怎么办?”   “饿了正好。”殷绯冷笑, “就是要饿。”   不饿不长记性,饿两顿才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长庆一脸蒙圈, 皇上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饿着自己?   饶是跟随皇上多年, 至今也没参透皇上性子的长庆有些发愁。   万一皇上半夜十分想吃,不给吃治他的罪可怎么办呀?   都说伴君如伴虎, 果然如此。   他一张脸宛如吃了苦瓜, 皱在一起,望向皇上的眼神充满怨念,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提前吩咐下去, 免得他忘了。   这事只是清晨的一个小插曲, 殷绯很快正了正脸色去批阅奏折, 长庆在一边伺候, 一边磨墨,一边看皇上的脸色。   皇上今儿很忙,批完奏折要上朝, 上完朝要出宫去三顾茅庐, 请早已金盆洗手的人出山。   这个人架子很大, 刚开始太傅去请, 把人赶了出来,将军去请,又被赶了出来,朝廷一品大官请了个遍, 连个门都进不去。   还说主子没有诚意,请人居然让下属请。   这话很明显,想让皇上亲自去请,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最奇怪的是皇上居然也没生气,还说什么求人就是如此,姿态要放低。   他这么一说,长庆当即高看了老先生几眼,皇上说的是求,不是请,求和请相差大了去了,请是双方同样地位,互相尊重的那种,求是一方姿态低,很显然,姿态低的那个是皇上。   这个老先生当真如此厉害?需要皇上去求?   这事他没有参与,所以知道的不多,只晓得这位老先生曾经不废一兵一卒攻陷过小西川,据说只身前往小西川,靠攻心计将整个小西川弄的四分五裂,几乎被人传成了神话。   后来他声称厌烦了朝廷中的尔虞我诈,退隐山林,只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偶尔下山布施一番,平时都在山上不问世事。   因为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小西川挣脱了大顺的控制,又回到老地方,继续在三国之间的夹缝里蹦跶。   今儿挑衅这个,明挑衅那个,使得三国形成鼎立之势,轻易破坏不了,它也在这种形式下存活多年,再也无人能攻陷。   可以说大顺只控制了它半年不到,半年的时间消息还没散播出去,小西川已经没了,所以大家都说这是一个传说,根本没有这个人,甚至还有说,大顺从来没有攻陷过小西川。   皇上拿小西川没有办法,便想着查查史记,看看祖宗们是怎么对付小西川的,不小心查到这个人,是上三代的事,也就是他爷爷那辈。   他爷爷那辈出了个得了鬼疰之症的暴君,这也是老先生不愿意继续效力的原因,不想继续助纣为虐,所以归隐山林,据说走的时候暴君找了人来杀他。   怕他的才华被别人所用,老先生早就料到,躲过了那一劫,从此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也就皇上不死心,坚持四处打听,终于在南山发现踪影。   附近村民说,南山有个道观,道观里有个一百高寿的道士,人还精神着,每天上山下山没有问题。   算算时间,皇上爷爷那一辈,可不正好百来岁,那位老先生如果还活着,恰好与道馆的道士一年生。   尽管大臣们一个劲劝皇上,说没有这个人,皇上不信,坚持找来那一代幸存的老人问话。   果然,那不是他的癔想,真的有那个人,小西川也真的曾经被他攻陷过,他也是唯一一个不费吹灰之力让整个小西川内讧的人。   说是传奇一点也不为过,隐姓埋名后现在道号一真。   一真大师脾气古怪,朝廷一品大官的面子都不给,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他一把年龄,也不怕被杀被关被威胁。   唯一的关门弟子跟他一条心,所以没人能拿下他,最终还是要靠皇上出手。   皇上似乎并不急,下了朝后先将堆积的奏折批完,中午难得没有午睡,用了膳后才让他去准备马车。   此行低调为主,皇上换了身普通便装,淡青色的衣裳衬得他宛如一介书生。   皇上说跟什么人在一起,你就要是个什么人。   很显然,一真大师是靠脑子吃饭的,妥妥的读书人,读书人自然更喜欢读书人,所以皇上现在就是个读书人。   而他伪装成书童,一身粗衣跟随在皇上身后。   一真大师住在山上,马车只到了山脚便行不上去,只能靠一双腿走,殷绯下了马,和众人一样,步行上山。   山不小,又陡又峭,路还不好走,需要村民在前面领路,说是来找一真大师的,给些银子村民也不含糊,当即将人带去山上,带着带着突然一溜烟钻进桃花林里消失不见。   长庆想去追,被殷绯拉住,“别乱动,这是桃花阵。”   长庆吓了一跳,心道难怪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大臣都无功而返,原来被困在桃花阵里,连门都摸不着。   当然顾着面子,都说是老先生不给开门,也有可能他们没走这条路,如果不是那个村民乱带的话,搞不好他们也不用走这条。   “皇上,现在怎么办?”长庆狗腿的跑到他身后站着。   殷绯瞥了他一眼,“破阵。”   有阵法是好事,说明老先生想考考他,如果他跟其他人似的,连个门都摸不着,又有什么资格请老先生出山?   这种阵法不是死阵,只是困阵,困阵无非几种,一种八卦大阵,用来拖延时间,其实走个几个时辰,还是能走的出来,或是精通八卦阵法,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破开。   还有一种是障眼法,利用瘴气裹住桃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很难走出去,这也是为什么天黑容易迷路的原因,如果吸入瘴气过多,还会产生幻觉,困个三五天没有吃喝人就死了。   很显然,老先生用的是前者和后者结合。   既有八卦阵的排序,又有障眼法,如此精通八卦阵的会被障眼法迷惑,闭眼瞎摸,又探不出八卦阵。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一把火将整个桃花林烧毁,如此再强的阵法也是个鸡肋。   当然他是来破阵的,不是来破坏的。   殷绯站在桃树林前,来回走了走,来时没有准备,什么都没带,对他们破阵不利,想了想,从桃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下来,将枝条交给长庆,“你把眼睛蒙上,找准一个方向,一直走不要停,也不要拐弯。”   让长庆闭眼摸路,就不会被障眼法和幻觉迷惑,他跟着长庆,探出八卦阵的排序,只要摸出来,破阵轻而易举。   长庆‘啊’了一声,语气带着委屈,“皇上……”   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他去?他啥也不懂啊。   “你不愿意?”殷绯眯了眯眼。   知道他眯眼就是生气的长庆还是乖乖的去了,先是撕掉衣裳的一角,蒙住眼睛,然后拿着皇上亲自给他折的桃花枝探路,皇上和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看不见,听得到脚步声,安心许多。   因为瞧不见,完全就是瞎摸,怕摔倒,走的不快,每探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冷不防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   殷绯冷笑,“你是老婆婆吗?”   长庆连忙爬起来,顾不上疼,委屈巴拉的加快了步伐,桃花林里许多树枝,他有时候探不出来,不小心就会被刮到,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经被刮了好几道口子。   也不敢抱怨,只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然后继续赶路,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突然叫住他。   长庆以为是可以了,连忙摘下布瞧了瞧,皇上盯着一颗树枝上挂的布条沉思。   长庆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他衣裳上的布条,在赶路的时候被树刮破的。   这布条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绕了一圈之后又绕了回来?   “皇上,这是什么原因啊?”难道闭着眼睛也不行?依旧会被障眼法迷惑?   长期跟着皇上,他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懂了一些,当年皇上打仗的时候都是他贴身伺候的。   别看他胖,其实他也会功夫,从小跟着皇上一起习武,皇上爬高,他要在底下垫着,要不然就会被皇上甩掉。   小时候皇上经常和伴读世远将军一起偷溜出宫,他跟不上只能留在皇宫,一个人留在皇宫的后果很危险,太后会宰了他。   所以为了跟随皇上的脚步,他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也是个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太监,懂得这是一个加了障眼法的困阵。   “这要问你了。”殷绯冷着脸,“你的方向感怎么样?”   长庆眨眨眼,“还行啊。”   “哪里是东?”殷绯又问。   长庆瞧了瞧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认出来,半响心虚一样指了指一个方向。   殷绯周身气压低的宛如能结冰,“谁的方向感不错?”   他这句话是问其他人的,这次来的除了他和长庆,还带了几个侍卫。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半响有个人站出来,单膝跪地,“公子,小人的方向感不错。”   方才他一直看着,晓得大总管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方向感不好,走的是歪的路线,一直歪很容易原地转圈圈,这也是始终走不出去的原因。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确实很难走出直线,不过他可以。   身为一个侍卫,他要训练的东西很多,在黑暗里带着主子走出去也是其中之一。   “公子,小人的鼻子很灵,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又一个侍卫站了出来。   殷绯瞧了瞧天色,笑了,“那就加快脚步,说不定还能赶上饭点。”   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晚,中午他处理完奏折用完膳之后,中间再加上爬山等等,颇废了些时间,现在是傍晚,恰好是饭点。   *   桃花林后,是一个稍显寒酸的道观,道观的旁边种了些菜,璞玉从菜园子里摘了些青菜,又翻过刻意放在菜园子里的大块腐木,从上面揪了些蘑菇和木耳。   木耳要晒干后才能吃,蘑菇倒是无所顾忌,多摘了点,方才有个村民通风报信,说是山下来了些带着刀剑的人,怕是来者不善,所以把他们困在了桃花林里。   师傅却说来者是客,怕是困不了多久,让他准备些好酒好菜,方便招待客人。   师傅有时候特别神,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次估计也不会例外,所以他把青菜和木耳还有蘑菇搁在灶台上之后,又去了菜园子里,摘了些桑葚,这个季节很不巧,熟的果子只有桑葚和草莓,又顺便摘了些樱桃。   樱桃还有些生,只有尖头的位置熟了,一口咬下去半生半熟,味道说不上好,胜在品相不错,平时都用这个招待客人。   想了想,又去桃花树下挖出一壶封泥的桃花酒来,酿了有几十年了,是师傅刚来这里的时候酿的。   这么多年过去,越喝越少,如今就剩下两三壶,师傅自个儿都不舍得喝,竟然叫他拿出来招待贵客,看来那人身份很特殊啊。   他收了轻视的想法,去了稍远的地方挖了竹笋,又抓了条鱼,逮了只野鸡回来。   做菜很繁琐,师傅年纪又大了,不可能让他烧,只好自己动手,先杀了鸡,宰了鱼,清理干净后放在最下面一层锅笼里,青菜和蘑菇放在第二层,馒头包子放在最上面那层,底下熬稀饭,他自个儿烧锅。   也就刚烧好,还没来得及摆盘的功夫,门外有人走进来,“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赶上了饭点。   璞玉歪头去看,傍晚的天有些暗,那人矮下身子进了灶房,刚做好饭的灶房里尽是烟雾,那人俊美的脸半隐在白雾中,谪仙一般。   宽袖撸了撸,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那人道:“我来帮忙吧。”   他似乎从来没有干过活,站在大锅前束手无策,璞玉看他笑话似的,故意把一个很烫的盘子给他,那人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端着走了。   璞玉蹙眉,自己摸了摸其它一样刚出锅的盘子,把自己烫的指尖发红。   ???   他瞧了瞧盘子,又瞧了瞧那人的背影,有些发呆。   师傅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愣什么?还不快上菜。”   璞玉这才回神,先是用凉水洗了洗手,才从锅里端出其它蒸菜来,然后一行人坐在一个桌子上,边吃边聊,他倒酒,倒到那位公子时,忍不住好奇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个桃花林开始师傅把他丢进去的时候,他如何也走不出去,后来经过一个月的摸索,才终于能探出位置,两三个月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来。   他们第一次来,居然只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就破了阵,他实在好奇。   殷绯瞧了瞧一桌子菜,嘴角微微勾起,“大概是饭菜太香了吧。”   困阵最重要的就是迷惑,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如果有人知道方位,并且一直朝那个方向去,很容易便能探出来,之所以拖这么久,是因为一开始的长庆耽误事。   最后还是靠那两个侍卫配合,一个方向感很强,告诉他往哪走,他便一直往那个方向,一个鼻子很灵,两者互相配合,没废多大功夫找到地方。   璞玉眉头蹙的更紧,“饭菜?”   任他如何想,也想不到这上面去,只蹙着眉,陷入沉思。   “璞玉,不得无礼!”老先生呵斥了一声。   璞玉这才注意手里的酒倒到了桌子上,实在是想心事想的太入神,不小心出丑了。   “劣徒让诸位见笑了。”老先生撸了撸胡子赔笑。   殷绯没说什么,晃了晃酒杯跟他碰了碰。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老先生的徒弟犯冲,即便被盯着瞧了很久,心里有些不爽,不过也不会表现出来,倒是借着机会跟老先生多喝了几杯。   有些事情喝醉了更好谈。   老先生看出了他的意图,不过他酒量好,假装不知道,陪着殷绯喝,就这样喝了一轮又一轮,暗中较量似的,看谁更能沉得住气,始终不谈正事,倒是旁的,诗歌,阵法兵法谈了不少。   老先生一生都在研究这个,殷绯跟他交谈之后受益匪浅,倒是舍不得结束,这一场酒宴直到亥时还在继续。   老先生似乎也好久没遇到合眼缘的人,瞧着他的目光都带着笑意,更像前辈教导后辈一样,一口气跟他说了很多,酒也没少喝。   璞玉一直在一边看着,师傅说话,他看师傅,殷绯说话,他看殷绯,来来回回互换着,直到他看出师傅快不行了,还在逞强,非要跟人家比谁的酒量大。   人家面色依旧,色都没变一下,他已经从额头红到脖颈,连眼睛都是红的,担心师傅出现问题,忙把他拉了起来,要带他去休息。   殷绯没有阻拦,只道跟老先生相谈甚欢,不舍得走,加上天色晚了,不方便下山,便问老先生,可否留宿一晚?   老先生一点不含糊,让璞玉带他去歇息,道观虽然小,但是因为经常有人上山祭拜,亦或是看病之类的,多建了两个房间,挤一挤,多住几个人不是问题。   璞玉先将师傅送上床,看着他躺下才过来安排房间,总共只有两个空房,他建议道,“你们五个人睡一间,两个人睡床,三个人睡地铺,要是不够睡,可以睡我那里。”   他加了一句,“我那里床大,可以再塞一个人。”   只能塞一个人,塞谁就成了问题,自然不可能是他们这些太监和侍卫,那只有皇上了。   话里话外似乎想暗示皇上去他那里睡?   殷绯摇头,“多谢公子好意,我们挤挤便是,睡得下。”   璞玉愣愣‘哦’了一声,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那你们睡吧,我也要睡了。”   他说完打开门离开,等他走远,长庆才望着他的背影问,“公子,为什么不跟他一起住,说不定还能打听些什么。”   殷绯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前,面色阴沉,“他有古怪。”   长庆想了想点头,“确实,一直盯着公子看,如果不是男人,我都要怀疑是不是看中了公子?”   殷绯蹙眉,沉吟片刻后道,“找人盯着他,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少年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一直暗中观察他,明显到长庆都看了出来,八成有情况。   “皇……公子是怀疑……她女扮男装?”怕隔墙有耳,一直喊的公子,方才吃惊之下险些露馅。   殷绯瞥了他一眼,“多嘴。”   他脑海里回忆起那个叫璞玉的人,确实长得不错,一头长发随意找了根发带系着,衣裳虽然破烂,还缝了不少补丁,但是干净,身上一股子薄荷的味。   五官偏向中性,既有男人的俊,又有女人的秀,身材修长高挑,露出的手臂结实紧绷,手心里有茧,两边都有,说明是个使双剑的。   他的反应速度很快,方才在酒桌上,他突然将酒壶扔给他,璞玉当时正在听老先生说话,头都没回,手已经本能接住,然后回头,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傻傻呆呆一样,他倒不觉得是真傻,或许是大智若愚吧。   这样的人是女人的可能性很小,他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要么是女人,要么抱着别的目的。   长庆连忙闭上嘴,喊来人,贴着耳朵吩咐了几句,想了想不太放心,加上有些好奇,自个儿去盯着,在璞玉的房前偷偷的看。   璞玉并没有在房里,倒是隔壁老先生的房里传来说话声。   长庆改道去老先生的窗前偷听,他没少干这事,熟门熟路找了个阴影的地方,不易被人发觉才捅破了纸窗户,偷偷朝里看。   璞玉在给老先生擦脸,还敷了凉方巾在老先生额头上。   老先生闭着眼,半梦半醒一样道,“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这不像他,平时他都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今天目的明显到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璞玉想了想道,“他很强,而且和我一样使双剑。”   老先生睁开眼,目光之中藏了一丝吃惊,“使双剑?”   “嗯。”   璞玉继续道,“他拿筷子的手势,和我一样。”   使双剑的人习惯了双手拿剑,两只手都没有空,所以也习惯了一只手换方向。   他递给他筷子的时候,是圆头朝上,一般人会用另一只手接一下,再换过来,使双剑的人习惯挽个剑花,单手将筷子正回来。   就因为这个细节,他起了怀疑,所以一直在观察他。   其实还有个原因,他的外貌过于出彩,出彩的他有些羡慕,是他想长成的模样。   “我想做他的对手。”璞玉摸了摸剑道。   老先生翻个白眼,“你斗不过他的,唉,伴君如伴虎啊。”   他最后那句感叹不知道是在跟璞玉说,还是在说自己。   长庆觉得更像说他自己,曾经他也是朝廷命官,为皇上办事。   璞玉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九五至尊啊。”   皇上的身份这么容易就被猜到了?   不过想也是,老先生不是一般人,皇上自小养尊处优,身上一股子贵气,傻子才认不出来。   “呆子,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放软了语气,“就这样还想跟人家斗,人家一句话,你小命就没了。”   璞玉斗志丝毫没有被消灭,“对手越强,才更有意思。”   老先生扶额,“没救了。”   长庆从窗前退了回来,已经没必要再听,他已经可以确定,璞玉不是女子。   哪有女子把皇上当对手的,应该当相公才是。   他倒是听说过一些天才,遇到另一个天才的时候,恨不得打一架,好好较量较量看看谁更厉害。   很显然,璞玉是把皇上当成了对手,所以才格外注意皇上。   他回来后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皇上坐在桌前,闭着眼,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似乎很累一样,挥挥手让他出去。   他知道,皇上酒意上头了,现在肯定很难受。   想了想,没走,反而张口道,“皇上,您醉了,奴才给你煮杯醒酒茶吧?”   皇上没反应,撑着脑袋,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山里湿气重,皇上的风寒发热刚好没多久,不好再冻着,犹豫片刻,冒着被治罪的风险,将皇上架到床上,他在一旁守着。   知道醉酒的人搞不好半夜会吐,他在外头找了个小木盆预备着,才刚放下没多久,床上的人突然坐起来,急急找东西。   他看出不对劲,连忙将桶捧上来,果然,皇上扒着盆将今天吃的喝的尽数吐了出来,吐的整个人都无力了。   长庆去拿水,给皇上漱口,方姝接过漱完口,擦了擦嘴,艰难的躺回床上。   头好疼啊,像有人拿着锤子敲一样,身体好虚,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好像饿了三天三夜似的,她不喝酒,所以第一次晓得,原来喝醉后这么难受。   方姝整个人瘫在床上,一点不想动,又不得不动,因为她看出来了,这里不对劲,不是皇上的养心殿,变成了一个比她的寝屋还小还破的小木屋。   方姝好奇的四处打量,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皇上似乎出宫了?   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想下来瞧瞧,刚下地,脚下一个发软,险些跪下,长庆扶着她才站起来。   “皇上,您想做什么,您告诉奴才,奴才去做。”既然都知道皇上是皇上了,私底下没必要再喊公子,长庆叫回皇上。   方姝没说话,坚持朝外走,长庆没有法子,只好撑起他的身子,推开门迈进院子里,入目是黑漆漆一片的大山,偶尔会有萤火虫飘在森林里,远处时不时有一声动物的吼叫声。   方姝现在十分确定,他就是出宫了。   说实话,穿来这里半年,还从来没出去过,一直在皇宫里,吃的是差不多的饭菜,喝的只有白开水,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早就待腻了。   主要还是吃吃喝喝不方便,饮食跟现代相差太大,在现代她如果不想做饭,直接叫外卖便是,偶尔去大酒店吃一次,穿到这里之后只有大锅饭,和御膳房的食膳,开始还觉得挺好,越吃越觉得腻歪。   老是待在一个地方,踩一片土地,看一片天空,也容易腻烦,所以这次出宫对方姝来说很新鲜。   她忍着头疼欲裂的感觉,跨步踩在小院子里,一眼瞧见满地的小青菜,葱花,蒜苗,黄瓜,还有西瓜,番茄也有,哇,还有草莓。   方姝挨下身子摘了一颗草莓,长庆做贼似的,小心翼翼探头四处看看,半响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话,“皇上,这不是咱们的,咱们是客人。”   他以为皇上已经醉了,耐心的哄着。   方姝刚把草莓塞进嘴里,又连忙吐了出来,“不是我们的呀?”   也不知是身体的原因,还是她太兴奋,今儿行为确实有些反常,方姝自己感觉到了。   想把草莓按回去,自然不太可能,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自己越来越反常。   可能是因为皇上喝醉了,她占了皇上的身体,酒精麻痹了她的意识。   方姝眨眨眼,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望了望草莓,又看了看大总管,有些手足无措。   长庆都不忍心看,哎呀,皇上喝醉酒后竟然还有可爱的一面,和平时相差甚远。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吃就吃吧,大不了赔他几十几百个大草莓。”   方姝点点头,将草莓重新塞进嘴角,她有点意识,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还想再摘,长庆阻止她,“皇上,这还没洗过呢,万一浇了金汁水,哎,您等等,奴才拿去洗洗。”   方姝点头,“好,你去吧,我等你。”   她于是坐在原地,守着草莓等长庆,长庆没等来,冷不防身后突然响起别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璞玉回来睡觉的时候,余光瞥见菜地里有奇怪的影子,走过去一看乐了,居然就是白天那位公子。   虽然师傅极力告诉他,他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不死心,在没有试过的情况下,怎么能放弃呢?   放弃等于对不起自己日日夜夜练剑练的那么辛苦。   方姝被他吓了一跳,半响比了个虚的手势,做贼似的小声告诉他,“我在偷草莓,你不要告诉别人。”   璞玉走过来,蹲在她对面,问,“你喝醉了?”   方姝摇摇头,“没有。”   不是她喝的,这事她还记得。   “不过你有醒酒汤吗?我好难受啊。”方姝说着说着不顾形象躺了下来。   平时她很在乎皇上的颜面,尽量不做出跟皇上不一样的举动,但是今天身体实在不舒服,动作和行为跟不上脑子。   方姝有些发愁。   “有,你等会儿。”他师傅也喝醉了,所以他熬了一些,还剩下不少,本来准备待会送去,瞧那边没点蜡烛,还以为人睡了,原来在这里发酒疯呢。   璞玉站起来,去灶房盛醒酒汤,前脚刚走,后脚长庆回来,“皇上,咱们被发现了。”   方姝愣了愣,“我藏的很好的,为什么被发现了?”   长庆哭笑不得,“院子就这么大,皇上这么高,一下子就看到了,咱们回去吧。”   院里种的都是矮菜和水果,所以即便皇上坐着,也依旧很显高。   方姝‘哦’了一声被他带回房间,长庆去脱她的衣物,伺候她去睡。   方姝方才坐在地上,又躺了下来,还是菜地里,她穿过的衣裳屁股上,背上,连头发上都是土渣。   长庆边给她打理,边用草莓诱惑她,让她乖一些,脱了外衣和中衣,只留了一身亵衣,然后扶上床,脱了鞋袜,盖上被子松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擦擦汗,门外突然有人说话,是那个璞玉,拿来了醒酒汤。   长庆想了想,打开门,璞玉刚想进来,被他拦住,“汤给我就好,我们家公子歇息了。”   话里话外透漏出现在不方便,虽然已经确定他是个男的,但是他把陛下当对手,谁知道会不会使些手段对付皇上,这醒酒汤都不一定能不能喝。   璞玉眼神中露出遗憾,“那我明天再来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你们隔壁屋。”   长庆敷衍的‘嗯嗯’了两声,把他打发走,赶紧过来看陛下。   刚刚他俩说话,方姝听到了动静,从被子里探出头问,“谁啊?”   “是那个璞玉。”长庆边说边抱怨,“可把这小子牛坏了,想做陛下的对手。”   方姝蹙眉,第一反应是,“他要打我吗?”   ‘对手’在她眼里就是打架的意思。   长庆撇嘴,“给他十个担子他也不敢。”   “哦。”方姝放心了,“那就好。”   她抱着被子,终于可以放心睡了,刚要睡,长庆又把她拉了起来,“陛下,喝了醒酒汤再睡。”   这醒酒汤他用银针试了试,没问题才给陛下喝。   方姝迷迷糊糊坐起来,半梦半醒之间被长庆灌了汤睡去。   *   第二天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想起昨天的所作所为,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皇上如果知道她昨天用他的身体耍酒疯,还跑去菜园子里偷人家的草莓,怕是会杀了她吧?   方姝躺在床上,脸上一片臊红,并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会发酒疯这件事上。   其实她头脑还是挺清楚的,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就好像身体自己会动,嘴巴自己会说一样。   感觉自己也不是完全清醒,如果完全清醒,她的逻辑应该还是在的,但是昨天那种情况下,显然并不在。   说话做事都比平时幼稚了不止一个程度,该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发愁。   *   殷绯是被疼醒的,头疼欲裂,难受的紧。   他坐起身,用手挡住从窗户细缝里照进来的阳光,扶着床,艰难站起来,又跌了回去,醉酒的后遗症发作,身上酸软无力,“长庆!”   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长庆端着木盆进来,肩上还搭了方巾,“皇上,您醒了?”   “几时了?”殷绯揉了揉太阳穴问。   长庆刚从外面进来,知道皇上会问,特意留意了一下,“辰时三刻了。”   殷绯蹙眉,这个点平时早朝都过去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缺过早朝,也没有睡过懒觉,更没有喝的这么烂醉过,今儿一口气三项都占了。   “皇上。”长庆边看他的脸色,边问,“今天要回去吗?”   这山上什么都没有,蚊虫倒是不少,还要和四五个侍卫挤在一起,他已经受不了了,只想尽快回去。   殷绯摇头,“来都来了,没把老先生请下山,怎么能回去呢?”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身上恢复了些力气,站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道:“让人把今天的奏折搬上山,不达目的,朕是不会下山的。”   长庆明白,纵然心里再不情不愿,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悄悄叹息一声,伺候完皇上,连忙找人吩咐,带的人够,分两个人下山,剩下的人只要不出意外,保护皇上绰绰有余。   殷绯简单洗漱后换了身衣裳出来,来时没考虑留下,带的东西不多,只一套换洗的衣裳,还是长庆准备的,着人下山也是顺便拿些衣物。   山上很多东西都可以自给自足,吃喝方面无需操心,只需带些衣物和一些好酒好菜便是。   昨儿老先生做东,今儿该他还礼了。   刚来的时候不巧,正好是傍晚,一片昏黄,什么都瞧不清,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片土地,今儿才发现视野开阔,远处有青山,近处有绿水,道观的院里种了一片菜地,朝下望,一片桃花林美的宛如仙境。   这地方还真是洞天福地。   他走出院里,一眼瞧见在空地上练剑的璞玉,璞玉使得是双剑,左手和右手配合默契,一攻一防,剑法出神入化。   他在边上看的入神,冷不防一把剑突然朝他射来,殷绯侧头避开,那剑笔直插入他后方的树上,殷绯回头瞧了瞧,又看了看璞玉。   璞玉冲他勾勾手。   殷绯摇头,他不是小孩子,已经过了被挑衅就跟人比武的年纪。   璞玉不由分说,突然提了剑过来,殷绯只避不战,躲了几下,被璞玉逼到那颗树下,璞玉挑起长剑,甩向他这边的方向。   剑在空中划了几圈,直直朝他射来。   想了想,殷绯伸手接住,刚挽了个剑花,便与璞玉碰撞在一起。   璞玉使的是双剑,单手拿剑对他来说很吃亏,不过殷绯刻意收敛了剑招,相当于让着璞玉,对他来说也很吃力,两个人都吃亏,就是公平较量。   老先生刚从房里出来,恰好瞧见了俩人,撸着胡子笑眯眯看着。   璞玉自小习武,又处在山上,不问世事,所以他的剑更注重输赢,殷绯的剑是杀人的剑,招招要命,每一剑都是冲着要害去的。   两个一对比,瞬间显得璞玉落入下风。   老先生摇头,璞玉要吃亏了。   虽然是他徒弟,不过他乐的见璞玉吃亏,不吃亏这小子不晓得天高地厚。   但就某方面来说,璞玉死性子,喜欢的招式无论再难,再不好练,也一定要练会,而且是心无旁贷的那种,称得上一声天才,可惜他的对手是另一个天才。   能成为皇上,本身就是经过淘汰,从那么多同样出色的皇子中脱颖而出,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而且这位年轻的帝王还上过战场,在一场场厮杀中活下来,委实不易。   璞玉想跟他斗,再修炼个十年八年还差不多,当然他现在还小,来日方长,现在吃亏是福。   心里已经知道结果,他也不着急,扛着锄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多久殷绯朝这边瞧了一眼,璞玉还当有什么事,跟着瞧了瞧,上当被殷绯挑飞长剑,没有武器,更不是对手,几招被击倒在地。   他凝眉有些不满,“你耍赖!”   殷绯长剑背在背后,空出一只手拉他,“兵不厌诈。”   璞玉愣了愣,半响道,“受教了。”   嗯?   他老实认栽,殷绯倒是有些意外,手上也不含糊,一使劲,将他整个拉了起来。   老先生走过来,“胜负乃兵家常事,都别放在心上,走,跟我下地干活。”   璞玉‘嗯’了一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乖巧的跟在老先生身后。   老先生那句‘下地干活’似乎是对所有人说的,殷绯想了想,也跟在后面,好奇看他们怎么种菜,也顺便帮个忙。   他没做过这活,大忙帮不上,最多跟着插个秧之类的,别说,插秧看着简单,做起来难,想把它一下插的又直又挺更难。   殷绯试着插了一两个,刚下去时是直的,没多久变弯。   老先生走过来,耐心指导,“插的太浅了,再稍微深一些,两根手指头跟着苗根插入泥水里,我给你示范一次。”   他说着矮下身子教殷绯插秧,殷绯抬起双手,让长庆给他绑上襻膊儿,又脱了鞋袜,这回不是闹着玩的,动真格的下了田,脚踩进泥里,白皙修长的指头夹了秧苗,跟着老先生插秧。   初始不觉得累,越到后来,腰疼的几乎直不起来,太阳也越来越大,殷绯额间不断有汗冒出来,只能靠多喝水抵抗炎热。   越是喝水,出汗越厉害,体力消耗也越快,殷绯只干了两个多时辰从田地上退下来,到一边的河边洗手和脚。   这事终究不是他擅长的,他也不逞强,洗完手脚在岸边晒了晒,干了才穿回鞋袜。   璞玉跟他一起,到中午了,他要回去做饭,殷绯没走,留下来跟老先生说话,有些话需得避着人讲。   老先生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突然扔给他一个油纸包,殷绯拿着油纸包挑眉,“这是?”   “你拆开看看。”老先生也累了,从田里走出来,坐在一边歇息。   殷绯拆开瞧了瞧,是一包种子。   “既然你是带着诚意来的,那我也带着诚意回你,这是一包水稻种子,你必须亲自种,等你什么时候种出米来,就什么时候上山找我。”   他擦了擦汗,“我老了,不会跟你走,不过我会在这段时间内好好教导那小子,到时候你将那小子带走。”   殷绯瞧了瞧远处慢悠悠走在幽静小道上的背影,晓得这是老先生托孤,倒也没拒绝,不过……   他摸了摸油纸包里凹凸不平的颗粒,陷入沉思。   自己种,似乎有点难度。 第22章 快救命啊   没吃过猪肉, 见过猪跑, 殷绯记忆力好,现在还记得曾经在打仗时后头种的一片水稻, 从种下到成熟, 差不多五个月左右。   老先生让他亲自种,是考验他, 也是为了给璞玉的成长留些时间, 顺便给自己一个道别的时间。   五个月,似乎可以等。   殷绯低垂下眼,狭长的睫毛在眼下倒映出一片阴影,“好。”   他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点头同意。   老先生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对于如何安置璞玉, 很是头疼。   少年年纪不大, 心不小, 给他安排的位置低了,他不愿意,安排的高了, 又驾驭不住, 委实为难, 不如交给皇上。   虽然与殷绯没认识几天, 不过从他的谈吐和作为来看,他是个好皇帝,心胸开阔,气度恢宏, 为了收服人才,不会与璞玉一般见识,璞玉在他手底下,也许能更好的施展手脚吧?   身为师傅,他希望璞玉能将一身所学用对地方,身为亲人,其实他更希望璞玉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   但是这样违背璞玉的意愿,他自小就是听着各路英雄的故事长大,很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他应该成全他。   “老夫这辈子没求过人。”他语气微酸,“拜托皇上了。”   身份一早暴露,在他的意料之中,殷绯没有吃惊,“老先生是送一个人才到我手里,无需如此,朕会好好照顾他的。”   早上那场比剑,让他看到了璞玉的潜力,璞玉是个人才,才十几岁剑术已然这般高超,再给他些时间成长,将来必成大器。   老先生很是感激,又有些不舍,毕竟他是看着璞玉长大的。   璞玉是他在大山里捡到的,当时还是个婴儿,他一把屎,一把尿养这么大,当成了亲生的。   儿子长大了,自然应该让他飞翔,去属于他的那片天空遨游。   他身为家人,只能支持,断没有阻扰的可能。   他叹息一声,为璞玉的将来发愁,怕他适应不了外面的生活,不懂规矩,给皇上闯祸。   只愿皇上手段高超,能将他收服才是。   *   方姝今天一天都在修剪花枝,把花儿根部的小嫩芽全部修掉,这些小嫩芽不仅阻挡花根晒太阳,还不通风,花根容易生病,而且还会装树。   它底下的嫩芽太多,全部把养分吸收了去,上面吸不到,花儿开不了花,就成了树了。   平时大家不敢剪,因为这是皇后娘娘的花,皇后娘娘瞧见剪秃了一片,还不生气?   也就方姝心狠手辣,每次剪都剪秃大片,只剩下几根主枝。   主枝不易变形,直立性好,尤其是灌木类的花儿,直立性非常关键,要不然软趴趴没有精神,还撑不住花头,耷拉着不好看。   有几根刚插的牙签苗,结了花苞,也被方姝剪掉了。   木槿在一旁瞧得心惊肉跳,不忍心。   那么好看的花苞,她说剪就剪了,昨儿娘娘还瞧着花苞开心道,“又有花苞了。”   这还没开心两天呢,让方姝一口气剪完了,只留了两个,还剪了些分枝,本来茂盛的小苗登时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方姝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再名贵的花儿,到她手里她也敢剪,剪完整个小花园稀了不少。   皇后娘娘从窗户口瞧见,捂着心口疼的厉害。   但是方姝在这方面有经验,她说这样剪下半年长得更好,她也信,毕竟自从方姝接手了院里的花草之后,确实院里的比楼顶长得还茂盛,今年春天整个爆了,花开了一片。   好多来请安的妃子瞧见,羡慕的不行,还打算安插人过来跟方姝学艺,不过方姝那是艺高胆大,敢做的她们不敢的,所以花儿依旧没方姝养的好。   就冲她养的好,剪就剪吧,下半年可以看到更多更好看的花儿。   方姝喜欢养月季,时不时用修剪下来的枝头插进废弃的花盆里养着,养着养着就被她养活了。   月季的花期长,除了冬季休眠,几乎长年都能看到花开,满屋子都是香气,她也顺便沾了个光,每天都有修剪下来的花儿插到窗前,闻一闻,香气扑鼻。   自从太后不找她麻烦之后,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花园里,数一数又结了几个花苞?   每多结一个,心里便觉得开心,方姝还告诉她,那些新长出来的芽,基本上都会结花苞,于是她现在数花苞数的更勤,因为花苞结的很快,搞不好几天就成了,不留神又多了几个。   *   方姝把整个院子里的花修剪完,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中午刚吃完饭,正在犹豫要不要午睡。   午睡吧,会穿到皇上身上,她昨晚刚用他的身体发了酒疯,虽然他不一定知道,但是她晓得,心虚,不敢面对他。   不去吧,会错过一次出宫的机会,这种机会少见,搞不好就没有下次了,或者干脆等很久,因为皇上很宅,穿成他半年,也没见他出宫过几次。   只记得有一次深夜,到一个大臣的家里,那个大臣好像是他的太师。   皇上有三个师傅,太傅教文,太保教武,太师既教文,又教武。   因为这个太师是世远将军,也就是皇上伴读的父亲,他临死前皇上答应过,会把他的父亲当成自己的父亲对待,所以太师生病窝床,他在床边守了三天。   这自然不合规矩,但是皇上坚持,他现在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住他,太后也不行,他一定要来守夜,没人敢拦,也拦不住。   当然因为太师昏迷不醒,病入膏肓,方姝受他的情绪影响,也没怎么吃得下饭,逛也是没心情的,最多在院里走走,欣赏欣赏别人的后花园罢了,街上没去,怕给皇上添麻烦。   知道有很多人想暗杀皇上,她如果一个安排不妥当,皇上被人刺杀了去怎么办?   这个时代皇上就是天,就是地,皇上突然驾崩,还没有立遗嘱,大家也没有准备,不亚于天塌下来,很多亲王和外面的藩王都会回来争夺皇位,到时候又是一片血风腥雨,天下大乱。   总之这副身子很重要,她只能护着,不能做任何有损他的事。   也因此,方姝明白,这次机会对她来说格外难得。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撑着下巴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睡。   到底还是能出宫去别的地方对她吸引力大,大到可以忽略良心上的那么一点点不安。   方姝躺在床上,带着喜悦,很快睡了过去,许是因为四周安静,也或许是别的,她这一觉睡得很深,深到穿到皇上身上很久才醒。   她每次在皇上身体里醒来是有条件的,比如外面把她吵醒,或者她自己惦记着醒来。   今天大概是心里有抵触,怕又出现醉酒的情况,所以有些犹豫,多睡了一会儿才醒。   方姝没放在心上,想爬起来,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   怎么回事?   就好像突然联系不上皇上的身体一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这样?   方姝有一刹那的心慌,直到她感觉身上发出不妙的信号,想上茅房,然后就能动了。   说实话,方姝松了一口气,同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皇上不知道干了什么,整个腰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酸疼酸疼,方姝心道难怪联系不上身体了,是因为皇上太累。   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皇上半年前病倒的时候,嘴里会咳血,他如果太虚弱,或是太累,累到手指头都动不了的情况下,方姝没办法操控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不听她使唤,除非有人突然拧一把皇上,刺激他的身体,她才能动。   这次是因为出了意外,皇上突然想如厕!   方姝捂着脸,心里大喊救命,这种情况叫她怎么办?   穿成他半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方姝整只懵了。   其实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每次都被她避开,故意睡过去,让他接替身体,当然那是在她吃完喝完的情况下,今儿还什么都没玩到,也没吃到,她不舍得走。   方姝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想能解决的办法。   叫她现在去睡是不可能的,第一,这么大的不妙感,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二,她只有中午这点时间午睡,耗不起,也不舍得睡。   谁知道睡过去之后皇上会不会回宫,他一回宫,方姝再想出来就难了。   只能趁着他有事的时候出来瞧瞧,还因为种种限制,没办法放心玩,这次晓得是在山上,被刺杀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她可以四处溜达溜达。   既睡不着,又不想睡,那只有一个办法了,硬上!   方姝心里抱怨,这是喝了多少水,才能把自己憋成这样?   她忍着浑身酸疼,从怀里掏出帕子,叠好拿在手里备用,然后推开门出去。   昨天只是怀疑在山上,因为听到了野兽的吼叫声,但是她那时候意识有点模糊,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今天第一时间看向窗外,发现了青山绿水,还觉得有点梦幻,不真实,现在一出来,登时感受到大自然的清新与绿意。   近看有菜园,远看有花园,周围被桃花林围住,细听能听到流水声,大山森林仿佛近在眼前一般,方姝深吸一口气,果然,这地方连空气都比别处新鲜。   她尿急,没来得及过多欣赏和探索,急忙奔向茅房。   茅房一般建在屋后,所以很容易找,方姝进去之后还有些犹豫,晓得不可避免,一咬牙,终究还是玷污了陛下。   不过她可以保证,没看也没碰,用手帕包着,勉强给陛下留了个清白。   那手帕用完就被她丢去了一边,匆匆穿上衣物出来,洗了手,摸了摸脸,发现有些烫。   帮皇上上茅房什么的,委实有些尴尬,加上不好意思,臊成这样的。   方姝用凉水拍了拍脸,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繁琐心思,开始认真打量起菜园。   昨天她就是在这个菜园子里偷的草莓,种了长长两排,还盘了黄瓜,这个季节黄瓜还很嫩,口感脆脆的,最是好吃不过。   方姝想着想着,口水险些流出来。   说实话,她最羡慕家里有菜园子的人家了,上辈子她没有农村户口,分不着宅基地,也没有关系买,只能把房子买在县里。   当初买的时候就想着有个菜园和花园,所以要了顶楼送平台的房子,在平台上种花种菜。   平台不小,是从她家里上去的,别人没办法上去,所以是她自己的私人土地。   家里另外有套房,这是她自己在大城市里奋斗,当了几年白领攒下来的钱买的房子,只付了首付,每月还贷压力挺大,平时上平台看看,心情会好许多。   因为营养土太贵的原因,买不了太多,方姝平台上的土都是在农村偷挖的,然后几十斤几十斤搬上去。   改造之前做过攻略,防水和承压都算在内,只在承重墙附近垒了花池,菜用的土不多,薄薄一层就好,勉强能种个黄瓜和青瓜。   自己种出来的蔬菜吃起来很有成就感,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所以她很羡慕农村有宅基地的人,如果她也有,肯定能把房子建的漂漂亮亮的。   留个大大的院子,专门用来种菜,还要在阁楼弄个玻璃花房,然而想象就是想象,直到她死,这愿望也没实现,方姝只觉得遗憾。   这辈子怕是会更遗憾,只能给别人种,长春宫没有一朵花是她的,她也不能随意种菜,皇后娘娘不一定愿意,倒是可以怂恿她种果树,如此自己在家就能吃到果子,皇后娘娘肯定没意见。   还有皇上那里可以用些功,因为皇上的养心殿空荡荡的,除了他的书和武器,瞧着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种几盆花给他,也当给养心殿平添一份绿意。   方姝打定主意,决定明天就跟皇后娘娘说一声,皇上等他回宫了再说,他来这里肯定是来办正事的,不好在这个时候麻烦他。   方姝出了门,去外头逛了逛,外头也种了不少东西,附近一圈都有果树,瞧着有些年头,枝叶茂盛,结的果多,有些她叫不出名,也许是后世绝种的果树。   皇上身份尊贵,许多人巴结还来不及,吃一颗果子,应该没人说什么吧?   方姝试着摘了一颗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直接上嘴咬,然后把自己酸的整个五官皱在一起。   “还没熟呢。”树上突然有人说话。   方姝抬头看去,是昨天问她是不是喝醉的那个少年,看着年岁很小,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很白,五官精致,偏向中性,个子不矮,声音也磁性,没可能是女扮男装,最多算后世的小白脸罢了。   “你好像变了?”他歪头瞧着她,似乎想不通一样。   方姝浑身一僵,有点担心他看出什么。   “哪里变了?”保险起见还是问一问好,确定他有没有看出端详。   “变笨了。”居然吃青的果子。   方姝:“……”   松了一口气,笨了总比露馅好。   “你的眼神也变了。”他试着解释,“原来很凶,现在不凶了。”   很凶?   难道皇上凶他了?   不太可能啊,皇上不像是跟少年一般见识的人。   “原来心情不好,现在心情好了。”方姝觉得他有些敏感,居然注意到了她与皇上的眼神差别,长庆都没瞧出来过。   说起长庆,方姝这才想起没带长庆。   她是故意的,因为白天看人很清楚,很容易注意到她与皇上之间的变化,长庆一直没发现是因为他低着头,从来不敢抬眼瞧她。   这个少年敢,所以她必须避开他,尽量不跟他接触。   “来了山里也有一天了,还没好好瞧过青山绿水,你忙着,我到处转转。”方姝边说边狼狈出逃,珍爱生命,远离少年。   树上枝头颤了颤,少年跳下来,背上背着剑,认真道,“山上毒物多,你的侍卫不顶用,我陪你吧。”   方姝张嘴想说不用,想想山里确实毒物多,如果因为她的任性,让皇上嗝屁,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璞玉也不是个会让她拒绝的人,已经走在前面领路。   方姝跟在后面,只能瞧见他的后脑勺,心道小伙子长得不错,后脑勺都瞧着讨喜。   可惜生错了年代,如果在现代,这种雌雄莫辨的颜值很受人欢迎,生在这个时代会被人鄙夷,男不男,女不女的。   可以俊美,不能美。   虽然长得不错,不过方姝是老阿姨,心态稳的一批,对他没有多余的想法,纯粹是欣赏。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只有提醒他倒春寒天气还有些冷,不要忘了穿秋裤,要不然以后老了会得风湿病的!   璞玉对山上熟,只带他去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附近走走,他不知道他想干嘛,最远领着他去家门口不远处的小溪边。   小溪边有很多大石头,他靠在其中一个,回头瞧向方姝,似乎在问她,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方姝想去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是因为他在,所以哪也去不了,也干不了,毕竟这附近都是他家的,果树还是花树也全是他家种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好伸手摘果子,干什么都有限制,逛了一圈吃没吃着,喝也没喝着,比平时还憋屈。   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方姝午睡的时间有规定,最多一个时辰,还要留一柱香酝酿入睡,根本没功夫浪费,也浪费不起,因为身上很疼很疼。   皇上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整个身子骨腰酸背痛腿抽筋,脚底板仿佛走了几小时似的,疼的厉害。   身上也宛如背了块石头一样,沉重的直不起腰,方姝每迈出一步都带着强大的意念力,想吃想喝想玩,可惜身体实在不给力,她很快蹦哒不动。   叹息一声,坐在一块石头上给自己揉腿,从大腿到小腿都酸麻酸麻,完全动不了的地步。   方姝边揉边想,皇上这是跟自己多大的仇啊,把自己累成这样?   她也是倒霉催的,非要这个时候穿成他,什么也没看着,还要给他揉胳膊揉腿。   方姝想知道是不是磕出来的伤痕,随便找了个稍微隐秘的大石头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毫无形象的脱了鞋袜,拉了拉裤子看有没有腿上的情况,还好,没有伤痕也没有肿,只是酸疼到无法忍受罢了。   她也没有学过按摩,只胡乱拍打了几下。   心里还是疑惑,皇上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自从来了这里之后,第一天喝醉,第二天不知道干了什么,把自己累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得劲,连续两天都在瞎折腾。   他原来不这样的,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抱怨了一声,“腿好疼。”   璞玉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瞧了瞧,“没大碍,大概是上午插秧的时候累着了。”   方姝眨眨眼,总算明白过来,原来真的下地干活了。   难怪呢,方姝小时候跟着奶奶一起下过地,我滴妈啊,才一两个小时整个人都废了,不知道皇上坚持了多久?   他虽然习武,但是下地跟别的活不一样,练剑好歹是站着练的,下地干活无论是插苗,还是浇水,亦或是除草,都要蹲着或者干脆弯着腰。   对于一个从来不弯腰的人来说,一口气弯很长时间,不仅脊椎骨会疼,大腿小腿的筋被拉动,更疼,还有脚底板,一蹲一站几个时辰,还能站起来并且坚持走到这里,全凭方姝一颗吃货的心支撑着。   她想着山里野味多,随便摘点什么也够吃了,所以撑着身体也要出来,结果累的一点想吃的心思也没有了。   太累了,身体无力,只能坐着歇息。   “回去吧,你这时候不适合到处走动。”璞玉实话实说。   正合了方姝的意,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大山流水,不过她的时间快到了,再不睡就来不及了。   方姝几乎是擦着点回去睡的,只要睡着身体就会被皇上接替,皇上这个状态她也做不了想做的事,不如把身体还给他,让他自个儿受罪,   她想的好,但是身上委实太疼,比预想的晚了半柱香时间才睡着。   这也预示着她迟到了,方姝刚从自己的身体上醒来,连忙爬下去,匆匆穿了鞋袜出门,边理衣裳边赶去前院,还好还好,娘娘不在,前院只有木槿一个人在花丛里走来走去,表情着急。   方姝过去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以为出了事。   木槿瞧见她一喜,又忍不住质问,“还能什么事,还不是你,刚刚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不醒?还以为你晕倒了呢,正想找借口让娘娘请御医过来瞧瞧,你居然自己醒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方姝蹙眉,她以前从来没迟到过,所以不知道自己在穿到皇上体内的时候本体居然叫不醒,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假如有人给她一剑,她也没有反应?   又或者娘娘突然有事叫她怎么办?   方姝瞬间意识到问题,其实以前也考虑过,她在皇上的体内时,自己的本体会怎样?   但是因为在皇上的身体内,不好自己去看,让别人帮忙,又怕别人看出什么破绽,加上一直没出过事,所以觉得无所谓,没追究过,如果不是这次出了意外,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会发生什么。   这是个隐患,必须想办法解决。   “你有没有晃过我呀?”方姝说了慌,“我睡觉很死的,要大力摇我才能醒。”   木槿眨眨眼,“真的?”   她不放心,又问,“这样没关系吗?睡这么深?”   方姝摇摇头,有些心虚,“暂时还没问题,以后有事记得大力一点摇我。”   她记得今天联系不上皇上的身体时,是身上自己起了生理反应,把自己憋醒的,也就是说如果她的身体也起了反应,比如疼,是不是也能联系上?   不管行不行,方姝想试试。   *   殷绯一觉睡醒,只觉得浑身酸疼,下地干活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他没有经验,伤到了身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稍稍有力气走动。   这样的状态是没法子走了,只能再留一晚,正好下午送酒菜和衣物的人会回来,晚上他回礼,明天就走。   本以为会耗很长时间,没想到老先生通情达理,没怎么为难他,或许是各取所需吧。   他需要老先生帮他,老先生需要他照顾璞玉,如果老先生现在为难他,那他以后很有可能为难璞玉,完全没必要,所以俩人都选择了快速快决,将该敲定的敲定下来,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酒桌上增些感情。   老先生很能喝,跟他增进感情的唯一办法就是陪着他喝,所以今晚也不出意料,喝的有点多。   *   晚上方姝躺下去还在犹豫,他身子那个样子,还不要穿成他?   穿成他要替他受罪,吃也吃不上,那种体力和酸疼,她最多走到屋后,关键天黑她有点怕,远地方是不敢去的,也就在院里蹦哒,在院里能干什么?摘草莓?掰黄瓜?吃夏瓜?   明明在宫里就能吃,为什么要受罪跑去山上?白天一趟游,已经把她的新鲜感耗尽,现在没那心思了。   不过晚上穿成他,似乎不受她控制,只要她和皇上同时睡觉就会自己穿进去,除非她和皇上其中一个人熬夜。   她明天白班,一大早要起来给花儿们铺上一层草木灰。   草木灰可是宝贝,在这个没有杀虫药和化肥的时代,草木灰又是化肥,又是杀虫药,撒一层在盆里,可以防止害虫叮咬花儿,还能成为化肥,给花儿施肥,总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活不好干,她要一大早起来,所以让她熬夜是不可能的,只能希望皇上熬夜了。   方姝早早睡去,半梦半醒间似乎闻到了酒味,她那个地方都是女孩子,也没资格接触酒,所以很有可能穿到了皇上体内。   看来皇上没熬夜。   方姝想睁眼,发现自己动不了。   ???   他晚上也很累吗?   又试着动了动,还是动不了。   她睡之前是戌时,从躺下到睡熟,怎么也用了一两刻吧,因为她睡的早,没有睡意。   保守估计现在是亥时左右,这个点皇上躺下了,长庆一般不会过来打扰他,因为他知道皇上睡眠浅,吵醒了很难睡下去。   也就是说今天如果皇上不自己有事,或是被人弄醒,她很有可能就这么躺一夜?   不,快来个人救救可怜无助又弱小的老阿姨! 第23章 知道错了   显然并没有人注意到皇上体内老阿姨的呐喊, 方姝依旧躺着, 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发生这种情况,就像一个机器出现了故障似的, 让人担心它会不会漏油爆炸等等问题。   方姝开始操心起皇上的身体, 真的只是累成这样的吗?   会不会是他晕倒了?   记得半年前时他的身体虚弱到站不起来的地步才会这样。   总觉得他这两天有些反常,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两次三次就不巧了, 受了什么打击?   事情没办成?   白天忘了打听他出现在山上的目的,所以方姝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只能努力去操控皇上的身体,奈何就像对讲机信号没拧到一个频道似的, 始终联系不上。   但是她闻到了酒香, 那能不能从这个细节放大呢?   记得中午时就是先从一个细节, 慢慢蔓延到全身, 也许这是个突破口。   方姝又尝试了几次,可惜依旧不行,闻到酒香, 和上茅房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问题, 上茅房已经困扰到身体, 闻到酒味对他没有影响, 所以他的身体打不起精神跟她联系。   方姝感觉自己和身体的关联就像站在河两边的人一样,河很深,跨不过去,但是两个人同时伸出手, 可以碰到对方,现在的问题是方姝自己一个人伸出手。   皇上的身体懒的搭理她,她自个儿唱独角戏。   也许是真的很累吧,加上喝了酒,酒精麻痹了身子。   记得昨天她明明意识清醒着,但是因为身体喝多了,所以无法做出她脑子里想的事。   比如说她是一个意识体,她给大脑发消息,说,我想吃草莓。   大脑:哦,手你去偷草莓,想吃草莓。   手:你吃狗屁草莓,又不是你的。   在这种连锁的反应下,导致方姝脑子里想的,和身体做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概念。   现在的情况类似吧。   她想醒,告诉大脑说,我想起来走走。   大脑:我累死了你还想走走,门都没有。   于是就只能这么躺着。   不知道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没有人,没有说话声,周围安静的连虫鸣声都小的听不见。   突然有些想念长庆,虽然他肥胖的身子总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是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如果他在,发现她只能躺着,一动不动死了一样,肯定会把她摇醒吧?   毕竟皇上睡眠浅,半夜过来查房,皇上没有醒,肯定就是有古怪。   说来她原来每天都吃夜宵,正好是这个点,长庆不进来看看像话吗?   不觉得有问题吗?   突然又觉得他有些不负责任,大概也是怕吵醒了皇上吧?   也或者是跟着皇上一起下地干活,现在也很累,跟皇上似的,躺下就不可能醒来的状态。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方姝只好继续躺。   想睡过去,也睡不着,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联系不上身体也有好处,比如感觉不到太大的酸疼,一点点还是有的,说明身体并没有完全放弃她,勉强给她开了一些权限,让她共同承受一下痛苦。   方姝在心里叹息,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始终睡不着,只好熬啊熬,外加天南地北的搜罗吃食,想自己未来的计划,就这样拖时间一样,一直拖到公鸡打鸣,门外有人走来走去。   想来应该是第二天了,她居然念念碎了一夜,生生从戌时熬到第二天清晨。   不容易啊。   想给皇上留字条,告诉他珍爱生命,远离烟酒也没机会,因为她感觉到一阵困意。   很早之前方姝就晓得,如果她像现在这样,用皇上的身体熬夜,无论当天晚上多兴奋,在他要醒来的时候她都会犯困,而且是突然而然的犯困,一下子就撑不住的那种,宛如晕倒了一样。   刚穿成他那会儿会觉得不尽兴,还有点害怕回自己的身体上,担心自己本体出问题,嗝屁之类的。   在皇上身上完全没有这个担忧,没人敢碰皇上,她自己的身体就没这么幸运了,娘娘随便一句话她就会死,所以很怕,逃避事实不敢面对,直到这半年来都没出过事才放心下来。   现在穿成他就是压力,方姝乐的身体被他接替,十分配合的停下一切念头,安安静静睡去,很快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   摸到床上自己的枕头时简直感动到哭,终于活过来了!   不知道是昨晚熬了一夜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她感觉今天的自己有点累,才刚起床就有犯困的想法。   不晓得什么原因,也许是精神消耗太大?就好像从自己家到别人家玩一样,玩累了回来人还是累的,希望休息了一天的身体能给她补补吧。   方姝打着哈欠洗漱,吃饭,吃完饭和木槿一起去小厨房搬草木灰,这事提前跟厨娘说过,每个月一次,厨娘也不为难,将积攒好的草木灰给她们。   方姝装在篮子里,和木槿一人一个抬进前院,挨个给花盆里的花上草木灰,铺上薄薄一层便好,很管用。   方姝边撒,边考虑果树的事,她瞧着院里,想着哪里可以种果树,以及娘娘喜欢吃什么水果?   她好像喜欢吃夏瓜,也就是哈密瓜,哈密瓜是瓜果类,苗子长相不太拿得出手,娘娘不一定肯,而且一年就报废了,不值得种,要种就种那种年年结果的果树。   方姝想到了爬藤的葡萄,可以在院子里搭个凉亭架子,专门让葡萄藤爬。   到了季节果子结满整个凉亭,随手就能摘到,不仅娘娘方便吃,她们平时也能沾沾光,偶尔偷偷藏两颗,在数量很多的情况下,一两颗不会被发现。   如果爬藤的葡萄不能满足娘娘,还可以种爬藤的香瓜和黄瓜,想一想也能猜到娘娘不会种黄瓜的,因为模样有点丑,其它的方姝真的想不到,也许可以种些草莓。   实在不行还能种爬藤的花儿,只要架子搭起来,以后种什么都方便。   说到藤本,方姝突然想到娘娘的院里居然没有藤本,这哪像话啊,有灌木有藤本,乔木也有才是一个合格的花儿收藏家。   娘娘差了乔木和藤本,乔木太大,移植过来不方便,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吊顶机,全靠人拉不现实,怕是连门都进不去,除非修成棒棒糖。   也不行,这么多从别处移植过来肯定会伤根严重,搞不好白干,根本养不活,况且娘娘的院子放不下乔木,勉强能挤个小乔。   乔木分为四个等级,伟乔是高大形的,最低三十米往上,大乔三十米以下二十米往上,中乔二十米往下,十米往上,小乔十米到六米之间都算。   放个小乔在院子里也是美哉美哉,可惜娘娘来的晚,这长春宫原来不是她的,人家没搞,她一来就对上太后,太后整天说什么皇上在边疆打仗,她们在后院奢侈像什么话?   于是让皇后带头节衣缩食,省吃俭用,弄得皇后住进来,屋子都没翻修,养点花用的还是娘家的钱。   其实这整个皇宫最奢侈的就是太后,娘娘的小厨房最多只有两个帮手,她自己在慈宁宫搞的小厨房险些比得上皇上的御膳房。   每顿吃的比皇上还奢侈,其实皇上吃的不怎么奢侈,他喜欢吃素,青菜啊,鸡蛋啊那些,能浪费几个钱?最奢侈的就是太后,顿顿有肉有菜还有点心。   她是个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皇后在她手底下没少吃她脸色。   也不知道天天哪来那么多毛病,今儿挑剔这么,明天挑剔那个,皇后养只猫也要管,皇上没被她养歪实属难得。   不过说实话,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没有太后压着,这会儿怕是早就放飞自我了。   方姝是最近才打听到的,娘娘的爹以前是从一品的内大臣,专门管皇上安全的,手底下有些人,后来被皇上以怕老丈人累着的理由升成了正一品的太傅,实际上是明升暗降。   太傅是个文官,还是个闲职,手上没有一点权利,皇上给个任务,添上钦差大臣的名号,任务完成,什么都没有。   内大臣不一样,管着皇宫的安全,可以说两个一个是临时工,一个是铁饭碗。   内大臣的位置一空出来,皇上立马安插了自己人上去。   他上任以来,几乎把身边的人换了个遍,尤其是重要的位置,比如管钱的户部尚书,再比如管人的吏部。   守卫自身安全那么重要的位置,自然不可能留给外人,他信不过皇后娘家的人。   娘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收敛的,她爹没有降之前,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睚眦必报难缠的主,后来被太后压住,渐渐磨平了脾气罢了。   她再年轻五六岁,她爹没有降的时候,谁也弄不住她。   有些东西有因就有果,方姝晓得的时候心思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是很同情娘娘的,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心思了。   方姝撒完了草木灰,余光瞥见皇后娘娘站在阁楼上的影子,嘴角微微勾起。   她想让皇后娘娘种藤本,当然不能主动说,主动说皇后娘娘会怀疑她的目的,而且觉得不舒服。   我的花园还是你的?你比我积极?   方姝又用了上次的办法,捅了捅木槿的胳膊问她,“你有没有觉得皇后娘娘的花园里少了些什么?”   ???   木槿一脸迷茫,“少了什么?”   方姝做戏做全套,撑着下巴‘想了很久’,“比如说果树啊,记得我小时候村里有个财主,院子可大了,种了好些花,直接爬在墙上,一大片,整个房子上都是花。他家院里还搭了架子,专门用来养葡萄,葡萄藤爬的到处都是,挂在架子上,想吃伸手就能摘到,还养了很多草莓和桂圆,哦,樱桃也有,还有梨和柰树。”   柰就是苹果树,古代叫柰,称呼不同罢了。   这是她能想到现在有的并且能叫出名的所有水果,因为时代不同,导致她吃过的水果很少,也不敢轻易问,怕露馅,暂时就晓得这几种。   “如果皇后娘娘也种就好了。”方姝语气带着期待。   木槿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记得桂圆和樱桃还有梨,柰都是大树,你怎么弄进来?就算弄进来,你看看哪里可以养?”   方姝双手背在背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一种连理枝的法子,可以缩短十年八年的成长期,而且让大树变成小树,照样可以结果。”   她比划了一下,“用海棠砧木就能嫁接柰树。”   因为两种都是蔷薇科,梨树也是,所以海棠砧木不仅可以嫁接苹果树,梨树也可以。   嫁接有很多好处,既能让它缩成海棠花那么大的高度和体积,还能让它当年结果,只要娘娘给她弄来果树枝干,芽点也行。   芽点就是叶子位置,拉开叶子会发现里面有一个小芽,一片叶子下是一个芽点。   如果是早期刚发芽的时候,芽点会变异,很多相似的梨,比如皇冠梨,酥梨,搞不好就是因为天气和地质原因变异出来的。   同样的苗子,你北方种出来是这样的,我南方种出来是那样的,这就是变异。   所以想让它长得再快点,避免变异太厉害,最好选枝结。   只要娘娘能弄来,她种出来不是问题。   “这么神奇?”木槿涨了见识。   方姝耸耸肩,“可不是吗?”   其实就像整容似的,同源的拆掉耳朵后面的脆骨,塞进鼻子里,让它自个儿长好。   植物的自愈能力更强,相当于用换掉胳膊腿。   木槿来了兴趣,“你以后有空也教教我呗,我也想学。”   “行啊。”方姝很大方,其实关键不是学不学,是有没有耐心做下去,天天给一个光杆司令浇水,除草,每天搬来搬去的折腾,木槿根本坚持不住,“你别半路跑了就好。”   到了中午饭点,俩人边走边聊边打闹一样,从院里绕到廊下,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在阁楼上全程听了对话的皇后娘娘嘴角勾起,“金玉。”   “嗯?”金玉慢半拍回应。   “你是不是也觉得院里少了些什么?”   *   正午时分,殷绯别了老先生和璞玉,抬脚朝山下走,怀里还揣了一包种子。   山路复杂,坐不得马车,马儿也进不来,徒步下山后才有马车接应,殷绯坐在马车里,拆开油纸包,瞧着里头的种子蹙眉。   能种的出来吗?   他没有瞧见老先生的苗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那天插秧的时候直接就是小苗,小苗和种子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捏了捏其中一颗,十分怀疑这么小的种子怎么种出大米来?   “长庆。”   长庆连忙骑了马奔来,“皇上。”   “去找几个种稻厉害的师傅来。”既然答应了,他身为帝王,一言九鼎,说到自然要做到。   长庆愣了一下,“皇上,您真要自己种啊?”   要说这事开始他不知道,后来也从侍卫的口中得知。   老先生故意为难陛下,非要他种水稻。   九五至尊下地,说不过去,太后也不会允的,他刚想劝,皇上睨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种就种吧,大不了再被太后骂几句罢了。   他是皇上的人,太后也不敢太过分,否则皇上只会更讨厌她。   太后已经几次违背皇上的意思做事,皇上对她很有意见。   长庆收敛了心思,招招手,喊来人去做。   他是贴身伺候皇上的大总管,自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否则皇上身边没人伺候,其实也不缺人伺候,缺的是贴心的人。   他已经跟随了皇上十几年,与皇上十分默契,比如皇上一个眼神,他就知道皇上什么意思。   皇上睫毛下垂,那是想事情,皇上眯眼,那是生气了,皇上板下脸,那是心情不好的意思,皇上扯起嘴角,皇上几乎不扯嘴角,只有在打了胜仗之后脸上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皇上方才睨他,是嫌他事多,警告他的意思,长庆可没胆忤逆他,总之皇上上马他塞板凳,皇上翻墙他递梯子,做好皇上忠诚的小跟班便是。   小跟班中午没吃饭,有点饿,不过皇上也没吃,他没有发话,也不做停留,长庆自然不敢擅作主张问他用膳的事。   就这样一路紧赶慢赶,黄昏才到皇宫门口,找来的师傅骑马,来的比他们还快,早就在门口等着,跟着马车一起进了皇宫。   皇上似乎十分重视种水稻的事,晚饭也没吃,直接让人在养心殿的院里动工。   种水稻跟其它的菜啊花啊不一样,不仅需要土,还需要水,几个老师傅建议垒一个菜池子,从这头角落到那头,种完一包水稻不成问题。   皇上听取了意见,一边让人垒池子,一边开始种种子,先让它发芽。   种子师傅们看过,说是已经处理过,直接放在湿方巾里等着它发芽便是。   皇上重视承诺,一直亲力亲为,连铺方巾都是自己动手。   他真是神,从中午到晚上都没吃过东西,居然也不饿,可把长庆饿坏了,偷偷吃了些点心。   当然没忘陛下,让人盛了碗粥过来,皇上没拒绝,喝完坐在窗前处理奏折,一直到亥时才睡。   *   方姝很早就睡了,所以他刚睡着,她已经穿到他身上,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方姝揉了揉眼,惊喜的发现自己可以联系上皇上的身体了,今天皇上没喝酒,也没干农活,身上还是有些酸疼,脚走的路太多,有点难受,其它没毛病。   看来就是单纯累的,没事就好,方姝临睡前又担心了许久,还以为他旧病复发,亦或是昏迷中毒了呢。   毕竟是在外面,谁知道山上有没有人对他不利。   方姝瞧了瞧周围,这回是熟悉的景物,他已经回了宫。   在宫里待久了只想出去,一旦出去发现还是宫里好,在这里干什么都自由,也方便,还安全,周围都是守卫,瞧着都安心许多。   方姝从床上爬起来,摸了摸肚子,不瘪不饱,让她有些疑惑,这是吃了没?   似乎不饿,但是肚皮稍软,应该是没吃吧?   方姝犹豫着,还是喊长庆过来传膳。   长庆转身就要安排,突然想到皇上曾经吩咐的话,于是又扭了回来,面上为难。   方姝蹙眉,“怎么了?”   “皇上,您忘了,前两天您还叮嘱奴才,晚上绝对不给传膳,点心和果子也不能有。”   ???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方姝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是她吩咐的,肯定就是皇上吩咐的。   皇上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给她传膳了?   不知道她吃了就是他吃吗?她不吃他就要饿着,左右俩人一个身体。   难道出了什么事?必须饿着?   什么事必须饿着?   有人下毒?这么多试菜的还防不住吗?   慢性的毒有时间救治,急性的毒一下毒发就被试出来了,所以不可能是下毒的原因。   难道他老毛病发作,又得了心病?   心病其实就是抑郁症,看他的状态不像,而且抑郁症是心理和肉体上的,他得的话,方姝也会得。   很多人以为抑郁症是精神上的,其实它也是肉体上的,有些人明明很大一部分都保持了乐观,自己也很开心,只偶尔会稍稍难过,莫名其妙就得了抑郁症,慢慢变得不开心,甚至会想不开。   所以也不是心病的原因。   方姝突然想到她自己生气的时候表现,就是用他的身体大吃大喝,他难道是反其道而行之?   可是最近没有惹他啊?   不,其实有,比如用他的身体发酒疯,帮他上茅房等等。   方姝不确定是哪一件,但是她认错态度很好。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收到这样的纸条,郁结了几天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错哪了?’   *   “……”   果然是在生她的气。   方姝认真想了想,挑了一个轻的说。   *   ‘我不该用你的身体发酒疯的,是你喝的太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咱俩都有错,不能光算我一个人身上。’   *   殷绯眯了眯眼。   居然还用他的身体发过酒疯?   “长庆!”   长庆连忙奔进来,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心道这又是谁惹着皇上了?皇上瞧着处于生气的阶段。   “皇上。”他低下头,老实应着,丝毫不敢怠慢。   “告诉所有人,从今往后晚上谁敢送一块吃食到养心殿来,朕要他小命。” 第24章 是这样吗   长庆一脸懵逼, “皇上……”   您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一块吃食都不准送,饿着了怎么办?   尤其是在经常忘记吃晚饭的情况下, 这不是虐待自己吗?   所以说皇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昨晚上还跟他说软话, 说饿死了,让他偷偷送点吃的过来, 谁都不告诉, 就当这事不存在,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皇上又变卦了?   说来也奇怪,皇上晚上比白天好说话, 眼神也柔和许多。   如果是白天, 他做错了什么, 说了什么错话, 皇上会让他往墙根站着,面壁思过,严重了怕是要挨板子。   但是晚上的皇上格外大度和宽容, 从来不与他计较, 说话也比平时的皇上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其实他一早感觉到, 但是不敢多想,毕竟那是九五至尊,容不得他有多余的念头,每天伺候好皇上便是。   长庆抬头, 小心翼翼瞧了皇上一眼,正好对上皇上的视线,里头藏着冷意,吓的连忙低回去,乖乖办事去了。   皇上太可怕了,老是用那种‘你再多说一句小心项上人头’的眼神看他。   唉,长庆叹息一声,越发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伴君如伴虎啊,别看他是大总管,除了皇上,连娘娘都不敢得罪他。   毕竟他可以吹皇上的耳边风,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能拉拢,得罪不起,也就太后稍稍强硬了一些,总之在皇宫内他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那不过是表面的风光罢了。   皇上能给他,也能随时收回来,还要随时掂量着小命,如果不是养老钱还没赚够,早就不干了!   回家娶几个媳妇,平时种种花,养养鱼也是好的。   长庆走在院子里,余光不小心瞥见皇上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吓的连忙加紧脚步离开,步子迈的太急,还险些被搁在地上的石头绊倒过去。   殷绯瞧见了,不过懒的多给他一个眼神,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池子上。   前两天修的,已经从东头修到了南头,再收个尾,晾几天就能用了。   他的院子空荡荡的,大片空地留着给自己练武,添上一个长长的水稻池,竟也不觉得拥挤,反而依旧很空,因为院子很大。   除了一个父皇养的鱼池,其它都被他撤掉,原来屋檐下有几只鸟,父皇很喜欢养鸟,他不喜欢,每天叽叽喳喳吵的他睡不着,后来干脆赏给后宫的嫔妃了。   父皇的东西挪走,院子空了大半,他也没什么要添的,索性就这么空着,从他十六岁登基开始,一直空到现在。   养心殿就像办公的地方一样,没有丝毫人气,他能感觉的到。   “桂圆。”桂圆是他身边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长庆不在的时候,他可以暂时顶替长庆。   桂圆连忙走了过来,“皇上。”   “去把御花园湖中心的猫接过来。”   也许有那只猫在,会多些人气?   *   方姝今天一整天都在嫁接果树,她的计划得逞,娘娘真的弄来许多果树,多到超过她的工作能力范围,现在每天都要加班。   木槿抱怨她,“让你多嘴,现在好了吧?”   嫁接这东西只有方姝会,所以她嫁接,木槿给花儿添土,浇水,一会儿好种。   方姝有些尴尬,总觉得皇后在报复她。   她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这是她的计谋,毕竟不是第一次出现。   第一次用这个法子给木槿求药,第二次假公进私想种果树,明着说是给娘娘,实际上还不是想自己吃。   这么多果树摘一个两个别人也看不出来。   果树有多少,结了多少果子确实没人看得出来,不过她的小心思嘛,娘娘心里明镜似的。   大概是不想让她太得意,所以一股脑弄来一二十种果树,有些她都喊不出名字,只从枝条看应该是蔷薇科的,只要是蔷薇科的,一般都可以用蔷薇杆,茶树杆和杜鹃杆嫁接。   方姝看情况定,如果是枝条特别粗的,她用茶树杆,茶树干粗一点,如果是果子特别小的,比如桂圆,可以用蔷薇杆,苹果和梨用杜鹃杆。   娘娘动作很快,方姝前脚刚说完,后脚她就喊来宫外的娘家,搜罗来许多东西。   果树不是那么好种的,也意味着要用的花盆很大,最少七加仑。   加仑盆分为七个等级,七加仑是最大的,尺寸在横竖四十厘米左右,古代没有这种硬性规定,要多大号的,直接跟卖家说便是,卖家给你订做。   烧一个花盆很快,况且这个时代没有嫁接技术,养花树就是整一大颗,花盆要多大号的都有,娘娘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挑的都是最大号的。   七加仑都少算了,这一个花盆不加土来来回回搬来搬去,能把她累死,何况加过土的,娘娘分明是在教训她啊。   方姝叹息,下回不敢了,晓得后果了。   不过她也没有傻到真的每天挪动这么大的花盆,那是在为难自己,耍了个小聪明,把大花盆放在比较巧的位置,比如说屋檐边。   娘娘的院子是个四合院,有一边靠墙的话,就只能晒半天太阳,四个角可以控制晒上午的太阳还是下午或是中午的。   对于这种果树来说,自然要晒中午的,暴晒没关系,不过刚种下去不能见太猛的阳光,前几天要阴养,等它的根扎下来就可以随便折腾了。   偶尔几天不浇水也没关系,因为这种大花瓶土多,没那么容易干透,有时候表面看着很干,其实它里头是湿的,只要每次浇水的时候浇透就好。   最好不要对着根浇,长期对着根浇,它的根会被冲出来,每次浇水的时候浇在边缘的土上,只要浇透,它底下就是湿的。   对于花啊树啊之类的,最重要的是它的根,只有底下浇透了,它的根才能吸收到水分。   根越多,也越容易种活。   来的时候弄了好些个砧木,砧木就是要嫁接的主杆,接穗是要结过去的枝条和芽点。   两个结合,砧木吸收的水分和营养输送给接穗,接穗又把同化后的物质还给砧木,两者形成共生的关系,慢慢长成一体,很是神奇。   说实话,方姝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直到旁边月季基地的老板亲自做给她看,怎样嫁接,怎么繁衍苗子,她才慢慢接受现实,哦,就是这么神奇啊。   方姝很感谢她花店旁边的老板,因为他不做零售,谁来都不卖,所以她的生意才能做起来。   当然她也没有白白接受好处,也帮老板开网店,给他做阿里巴巴来着。   有单子都是两个人一起打包,带动他的生意,他也让她顺便赚点钱,是双赢。   方姝弄好把几个大花盆都搬到东边和南边的交接处,如此只有早上的晨光能照到。   她选的都是根系发达砧木,也没有急着嫁接,先养了几天,不出意外的话,能养活的几率很大。   十几个花盆一溜排开,还是挺壮观的,如果有手机的话,这副画面一定要拍下来。   刚嫁接的时候很丑,还要用湿毛巾包着,一来固定,二来让它有足够的水分吸收,干掉的话,枝条很快就死了,注意点别发霉就好。   方姝一天只能嫁接两三根,干活慢,加上还要照顾其它花草,中午也要午睡,不然下午没精神。   而且中午太阳太大,晒的难受,不方便干活,方姝找了个借口,说太阳大的时候空气干燥,对嫁接不利,然后跑去睡觉了。   嫁接技术只有她懂,怎么说还不是她说的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做人不能太死板。   木槿也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虽然是倒春寒,但是天气多变的厉害,早上也许刚下过雨,中午就开始出大太阳了。   有时候起床穿袄,中午就要脱掉,太阳来的邪乎,而且特别大,根本经不住,方姝能随机应变很好,她也跟着沾了个光,可以一起午睡。   搞花草的手上基本没几个干净的,每次弄完都要洗手,方姝顺便修剪了一下指甲,要不然泥巴钻进指甲里,很难受。   一只手不好剪另一只,木槿帮她剪的,她也顺便帮木槿剪了,俩人洗洗弄弄上床睡觉。   再也没有比睡觉更舒服的事了,哦,除了睡觉还有吃。   昨天已经道过谦了,皇上应该不会介意了,方姝今天很期待能穿到皇上身上。   说来他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在院子里垒了个很长的水池,重东头到了南头。   想问吧,又怕露馅,只好不动声色看着。   那池子开始还只是个模型,后来越垒越好,瞧着也不深,没什么装饰品,说是养鱼的不太像啊。   不是用来养鱼的,难道是用来养花的不成?   方姝脑海里想起皇上那张冷淡的脸,虽然没有正面见过他,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有功夫种花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池子是干嘛的?还一垒垒了那么长,最少一二十米。   因为皇上的养心殿很大,那面墙附近又没什么阻碍,直接可以从这边垒到那边。   话说回来,这样的池子种爬藤的花儿真的很方便哎,不需要太多,十颗左右,来年就是一面花墙。   方姝有点期待,特别想知道皇上用来干嘛,如果不小心荒废了,她会立马捡起来用来种花墙。   到时候跟皇上商量一下,问问他用来干嘛,不用她再用。   方姝睡了好一会儿,醒来吃惊的发现自己今天居然没穿。   ???   怎么回事?   皇上有事?还是这事严重了,一个道歉不管用,皇上还在生气?   因为他没睡午觉的原因,方姝一整个下午都在思考,虽然心里觉得自己想多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这么小气,但是想想他是怎么对太后的?   生了太后十年的气,看来一个道歉没用,晚上还要再来一个。   中午他可以不午睡避开她,晚上可不行,方姝决定晚上给他留个纸条,再道歉一次,态度诚恳一点。   *   正午时分,殷绯坐在书房,眼睛看着奏折,耳朵却听着四周传来的细微动静。   他今天没午睡,是因为他让桂圆把那只猫接了回来。   初来乍到,猫有点害怕,刚开始躲在角落不出来,后来发现没有危险,才慢悠悠的四处走,四处看。   像个帝王一样,巡视自己的领土,怕它跑,窗户和门都关着,它只能在房间里走动。   殷绯也不管它,任它来来回回跑来跑去,对周围很是好奇,偶尔会伸出爪子,去玩书房和外界相隔的门帘。   那门帘的下方挂着珠子,对它吸引力很大,还想顺着珠子爬上去。   殷绯注意力搁在奏折上,一会儿没瞧见影子,它已经嗖嗖顺着帘子爬去了梁顶上,然后找个角落趴起来,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感觉到强烈的视线,殷绯抬头看,才瞧见猫虎视眈眈的眼神。   那上面许久没人打扫,脏是一回事,危险也是一回事,想了想,让长庆拿来吃食,哄着它下来。   猫自从被接回来开始,一直没吃过东西,早就饿了,而且生牛肉对它吸引力很大,不用人唤,自个儿小心翼翼顺着帘子爬下来。   开始还保持警惕,后来才慢慢走向他,吃他用夹子夹起来的牛肉条。   猫回来了,那个饲养猫的太监自然也回来了,告诉他如何喂养,它喜欢吃什么,殷绯心里有底后才把他打发走。   偶尔奏折批累了,亲自喂喂它,倒也是个打发时间的趣事。   猫吃的不多,吃完似乎和他亲近了些,趁他不注意跳在他腿上,先是观察了他一阵子,确定他没有意见之后盘着身子躺下来。   殷绯的奏折一直批阅到下午,那只猫醒来他才起身活动,去看看老先生托付给他的水稻种子发芽了没?   昨天发芽了一部分,种水稻的师傅让他捡出来,先养在花盆里,等待它长成小苗。   还有许多种子因为反应慢,或是受湿不均匀,还没来得及发芽。   他掀开搁在窗台前盖住木盆的方巾,露出里面的种子来,人凑过去瞧了瞧,看今天份发芽的情况。   泡在湿方巾的日子越久,发芽的越多,今天粗略一数,发芽了一二十个。   他一个一个捡出来,按照昨天的步骤种在花盆里。   第二次做这事,还不熟练,弄断了几棵小芽,还好剩下的争气,被他完好无损的种进了盆里。   给盆浇点水,又顺便回到窗台前,撒了些水在方巾上。   方巾很容易干,一天要浇三五次,他开始不知道,一掀开方巾,不仅一点水没有,种子还粘在了方巾上,师傅告诉他第一天怎么也能发个几颗,他一颗都没有,种子都快干了。   后来浇水勤快种子才慢慢开始发芽。   殷绯放下花浇,喊来长庆传膳,他今天突然来了食欲,想吃点东西。   习惯了午睡,突然没睡,身体有些吃不消,用了膳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   今天方姝睡的也很早,又找借口偷懒,想尽快知道皇上到底消气了没?   他没有消气,代表着她吃不上东西,这厮还老是忘记吃晚饭,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忘记了。   方姝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为了报复她,为什么不想想万一把自己饿出毛病了怎么办?毕竟身体是他的。   这种自损一千,杀敌八百的法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过好像不这样不行,毕竟身体是他的,方姝只有一个意识,想逮住她都逮不着,只能靠饿着她报复。   方姝这几天被饿的一点没脾气,刚开始饿的时候真的很难受,手抖心虚,走都走不动,到后半夜会好许多,关键长庆还很死板,让他偷偷拿些吃食过来,每次都一脸为难,仿佛割他肉一样。   毕竟是皇上下的令,方姝不好更改是一回事,第二也是不想为难大总管,最重要的是,反正身体是他的,饿吧饿吧,饿死你拉倒。   抱着互相伤害的心思,连续饿了自己几天,方姝也是受够了,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   当然她还抱有希望,希望中午皇上只是有事没来得及午睡,没继续生她的气,所以她刚穿到皇上身上,第一时间去看房间的桌上。   如果收回成命,桌上肯定摆了水果和点心。   很遗憾,上面什么都没有。   方姝倒回床上,有些不能理解。   ‘你还在生气?’   小声逼逼,‘也太小气了吧?’   这事明明也不全是她的错啊,皇上也有错,谁让他喝那么多的?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起床时瞧见了纸条,拆开瞧了瞧,脸上莫名冷下来。   *   中午正好逮着他午睡,穿过来的方姝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今天不午睡,俩人最少还要再多花一半的时间进行交流,现实中不认识真的很麻烦,说话都费劲。   和昨天不一样,这回皇上给她留了纸条,方姝赶紧拿起来看。   ‘自己反省一下还做了什么?’   ???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用他的身子上茅房的事也被他知道了? 第25章 都很可爱   不可能啊, 那天上茅房的时候,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特意瞧过, 因为有点心虚, 还避开了长庆。   长庆那天肯定跟他一起干了农活,累的完全爬不起来, 就算她刻意去喊, 他都不一定会醒,更何况没喊过。   他不知道,难道是那个少年告诉他的?   那个少年恰好在院外的树上,那地方高, 能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方姝想上茅房也要经过树下, 然后绕道去后面, 可以说只有他瞧见了。   会是他说的吗?   有必要吗?特意告诉皇上, 嗯,你今天中午是不是上茅房了?   上茅房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有些不雅, 平时大家都是能少提尽量不提, 没必要特意说一声。   那个少年看着也不像八卦的人, 皇上身边的侍卫又全是木头, 没一个多嘴的,所以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可是不知道的话,这张纸条什么意思?   很明显是她还做了其它事,而且是错事, 所以他才会生气。   什么事呢?   方姝躺在床上,左想不通,右也想不通。   她最近好像没做过别的,就这两件。   发酒疯的事已经告诉他了,那就只有上茅房的事了。   难道真的是上茅房的事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   方姝目光落在腰上,原来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个腰带做的很精致,捆法也有讲究,她那天上完茅房怎么系的来着?   只记得心里慌张,加上不好意思,匆匆系上就出来了,没有按照原来的系法,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被发现的?   皇上瞧见腰带的系法变了,所以怀疑她动了他的身体,然后生气?   很有可能。   不过这事有误会,她不是故意要动的,实在是迫不得已。   方姝坐起身,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怎么解释。   还没想好,冷不防屋内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猫叫,吓了她一跳。   空荡荡的养心殿突然有猫叫,还怪吓人的,因为猫一直跟邪祟关联在一起,比如说猫可以见到不干净的东西。   方姝在原地愣了许久,确定屋里没东西才敢动,胆子小,立马跑回去钻进被窝里。   床可以说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了,每次害怕的时候,总觉得床以外的地方都不安全,一旦把手和脚伸出去,搞不好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怪物一口吞掉。   方姝躺在床上,耳朵里又听到了动静,窸窸窣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走动。   “喵~”   又一声喵叫,这回很清晰,方姝觉得不是错觉,探出头才发现书房门口站了一只白猫,鸳鸯眼,长毛,正歪着脑袋看她。   “小仙女?”   ???   小仙女怎么会在房间里?它特意跟来的?   小仙女听到熟悉的声音,‘喵’的一声奔来,两腿一跃,跳到了床上。   方姝摸到实质的触觉,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真的是小仙女,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房间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它是怎么进来的?   小仙女似乎只是过来溜达溜达的,很快又跳了下去,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在毛毡上,一步一回头看她,发现她没有动静,还停下来等了等她。   方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仙女是想让她跟着。   小仙女真的太有灵性了,方姝下床,跟着小仙女一起去了书房,小仙女走到角落里的碗前,看看碗,又看看方姝。   是饿了吗?   这个碗瞧着不像巧合,总共两个,一个里头还有半碗水,另一个空的,方姝拿起来闻了闻,有一股肉腥味,说明皇上曾经喂过它。   难道是他把它养在书房里的?   瞧这个样子刚养没多久,因为猫很依人,而且爱干净,喜欢睡主人的床,不,应该说它觉得床是它的,你就是奴隶,所以最舒服的地方要让它睡。   总之十只猫,九只上床,还有一只像小仙女似的,刚来不久,不熟悉,会找别的地方睡,等它熟悉了之后肯定睡床。   方姝这几天比较苦逼,饭没得吃,点心和水果也没有,已经懒得动了,整天缩在床上,尽量减少活动,免得饿着自己,也因此,她居然没发现小仙女住进来,真是罪过。   方姝正打算喊人过来送点东西给猫吃,突然瞥见皇上抽屉里用碗装着的生牛肉。   抽屉打开了一半,上面还有抓痕,很显然,是小仙女抓的,它饿了,想吃生牛肉。   生牛肉可不能喂太多,毕竟是生的,方姝打开抽屉,发现抽屉卡了一下,难怪小仙女吃不着呢,它要是能完全打开早就动手了。   方姝只喂了一点,给它解馋就不管它了。   小仙女还缠着她,也或许是她喊它的名字,它觉得亲切,于是从书房跟到了屋内,一直到床上。   用自己的身子蹭她的手和胸膛,严格来说是皇上的手和胸膛,还蹲在她胸膛上,准备睡觉。   又似乎睡不着,有些焦虑的抛下她,在床上走来走去,嘴里发出叫声。   方姝安抚了好一阵子它才冷静下来,继续趴在她胸口睡,这感觉不亚于压一座大山,况且小仙女都一岁多了,又吃百家饭长大,你喂一下,我喂一下,把它喂的圆鼓鼓的,体重不轻。   想想这是建立宠物和人信任的时候,忍住没把它赶走,只固定住它的身体,起身拿了毛笔和纸条来,写完纸条安心睡去。   临睡前还在想,难怪最近的窗户和门都关着,开始以为是防止院里的气味和灰尘,毕竟院里在垒东西,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养小仙女。   *   殷绯做了个噩梦,梦见他还在战场上,到处都是敌人,也有自己人,世远就在他身边,开始还笑着与他说话,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跟他抱怨一个人很寂寞,特别想他,问他能不能陪他。   他面无表情拒绝,并且拆穿他已经死了的事。   世远恼羞成怒,突然变成鬼怪,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他被这一下惊醒,坐起来胸口还在起伏,视线本能在明亮的地方扫过,寻求安全感,不小心瞥见了一只从他胸口滑落的猫。   那只猫还想趴过来,被殷绯挡住,一蓝一黄的鸳鸯眼无辜的眨了眨,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让我睡了?’   “因为你压的我做噩梦了。”   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本能‘喵’了一声,不知道在解释,还是回应。   殷绯瞧了瞧它,命令道,“下去。”   猫‘喵’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下。   “朕的床只能朕自己睡。”   喵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脑袋,朝他靠近了些。   “你太不听话了,没人会疼你的。”   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像是回应他一样,一直没有中断过。   殷绯扶着额,感觉自己今天有点失常,居然会认真的跟一只猫说话。   他应该直接把猫抱下去,弯腰正要抱,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放弃。   这个点他要处理奏折了,床就让给它吧。   殷绯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床头柜的纸条,拿来瞧了瞧,上面留了字。   ‘是因为我帮你上茅房生气吗?可是那不是我的原因啊,是你喝的水太多了,我忍不住嘛。’   这回语气软了许多,因为发现硬气并不管用,只会让他更生气?   殷绯眯了眯眼,她居然还用他的身体上过茅房!   莫名的,他想起还在山上时,因为跟着老先生下地插秧,太阳太大,多喝了些水,他醒着的时候没去过茅房,于是在他睡着的时候……   ‘你还干了什么?’   *   刚忙了一天,被折腾到心累的方姝叹息一声。   ‘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两件事,虽然发了酒疯,但是我保证什么都没做,就偷了个草莓,上茅房的时候我用手帕包着,没碰也没看,真的,相信我。’   上茅房的时候我用手帕包着,没碰也没看……   这句话就像提醒他,她用他的身体上了茅房一样。   殷绯目光越发阴冷,还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   到了第二天中午,方姝发现皇上没给她留字条,但是放了张曾经写过的纸条在桌子上,是那天让他帮忙画辣椒的纸条。   ???   这是要帮她继续画的意思吗?   不对啊,如果是继续画的意思,应该拿那张半成品的画才是,为什么是写的纸条?   难道有什么寓意?   方姝拿过来仔细读了读,没毛病啊,不对,她读到末尾的时候发现问题。   皇上没给她留字条,并且跑去山里,就是从这开始的。   因为她一句抱怨。   ‘太密了,叶子中间画三五个就好,哎,笨死了。’   就是这句话!   他后来跑去了山上,又接连发生了发酒疯和上茅房的事,让方姝没来得及吃晚饭,导致她没发现问题,如果那时候叫餐,肯定就晓得了,皇上从那时候开始已经在生她的气了。   方姝:“……”   心情有些复杂,早知道是因为这个,她就不告诉皇上发酒疯和上茅房的事了,毕竟这两件事主因不在她,他占了八成的原因,她只占了两成。   好吧,如果他实在生气,那就当她占一半几率吧,方姝虽然怂,但是该承担的责任还是会承担的。   ‘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的,你那么好,帮我画画我还说你,嘤嘤嘤,我太不是人了,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下次不会了。’   *   殷绯拿到纸条的时候,郁结多日的心情总算像天空的阴云似的,散了个干净,并且发现,嗯,今天发芽的水稻种子都是可爱的。 第26章 装出来的   把今天份的水稻种子种下去, 殷绯洗洗手, 去批阅奏折。   最近倒春寒,天气忽冷忽热, 庄家收成不好,很多地方闹了饥荒,他已经派人去探情况, 到底是真的闹饥荒,还是地方官员作祟?   想了想招来长庆,把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叫进宫来, 商议赈灾的策略, 做好双手准备。   不可能地方官员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如果是真的,会耽误赈灾,饿死百姓。   方姝一觉醒来, 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上, 伸个懒腰爬起来。   今天就她一个, 木槿去伺候二等掌侍还没回来,方姝自个儿洗洗脸,精神后去前院继续伺弄她的花草。   已经嫁接了梨树,苹果树,桂圆和樱桃等等,还差小几种方姝叫不上名字的果子。   历史经过几千年,或许地质变化, 也或许是太娇嫩,后世绝种了。   原来看山海经的时候不太理解,史上怎么会有怪物,瞎扯的吧。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过几种稀奇古怪,现代没有的东西之后才敢相信。   嗯,不是因为没有,是因为后世绝种了。   想一想如果后世鹦鹉绝种了,未来的人肯定也无法理解怎么可能还有会说话的鸟?骗人的吧。   不得不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因为是后世没有的,方姝不晓得品种,勉强从枝条的硬度看出是灌木类的,所以她选择用茶树砧木嫁接。   弄完放在角落,跟其它的嫁接花盆摆在一起。   因为是前几天弄来的砧木和接穗,怕干,今天一个人心无旁贷,一口气嫁接完了,别看活不累,连续一直不停的干到黄昏,方姝整个人头都是晕的。   她浇完水,抬头瞧了一眼发黄的天色,心里有些担心。   担心那位小气的皇帝陛下还没原谅她。   话说回来,他也太记仇了,只是抱怨似的说了一声他笨,居然接连折腾了那么多天。   开始想不明白,后来琢磨着他跑去山上,第一天喝醉酒,叫她难受了一晚上,第二天干农活,把她累的好半天没缓过来,都是故意的吧?   为了报复她?   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这些招数全都是为难自己,跟他自己过不去。   想一想她一天才穿成他几个时辰?加上中午最多两个时辰罢了,有时候只有一个多时辰,剩下的时间都是他在承受痛苦,何必呢?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何乐而不为?他居然生生跟自己呕了三五天的气,险些没把自己饿晕。   方姝昨晚上饿的,都想吃小仙女的生牛肉了,还好她有自制力,生生忍住了。   毕竟是生的,委实难以下口,如果是熟的,还有小仙女的份?   她昨晚上为什么睡那么早,还不是饿的,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饿晕过去的。   饿着她就是饿着他,难怪他贫血,对自己太狠了,是个狼人。   只希望他今天气能消下去,已经好几天没吃到好吃的了,难受。   辣椒的事也没有着落,头疼,她对辣椒执念很深,早知道就不吐槽他了,搞不好现在已经弄到了辣椒。   好想念辣味,真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是怎么活的,居然没有辣椒,酸甜苦辣少了一味,人生是不完美的。   方姝把浇水的捅搁在一边,洗了洗指甲缝隙里的泥,擦干刚打算回去,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陪我走走吧。”   方姝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娘娘。   娘娘穿了一身淡白色的衣裳,绣花大袖衫格外的仙,齐腰襦裙勒出纤细的腰形,身姿婀娜,面容娇嫩,细细一算,娘娘似乎并没有多大。   十二岁时进宫,十年过去,她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罢了。   “见过娘娘。”方姝矮下身子行礼。   皇后瞥了她一眼,“起来吧。”   方姝站起来,稍稍抬头瞧了瞧皇后,发现她也正在看她,连忙又低回去。   宫女太监没资格看皇上的脸,似乎也没资格看皇后的。   虽然平时皇后对她多有纵容,但都是些小事,很少面对面交流,方姝一天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话那是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说得上的。   娘娘抬起手。   方姝连忙接住,娘娘的手很凉,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端是好看。   可能稍稍比陛下的小了一点,因为他比陛下矮,陛下一米八往上,她最多一米七五往上,在女人中算很高了,至少方姝需要抬头才能看她。   她这副身子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比娘娘矮了十多公分,又瘦,看着就像大人身边带着小孩。   还好一张脸清秀,勉强做做皇后身边的绿叶,衬托出皇后娘娘的高贵和优雅。   “刚刚在想什么?”皇后声音清凉,边走在去御花园的路上,边问。   “在想皇后娘娘是不是心情又不好了?我该怎么哄皇后娘娘开心呢?”当然是假话了,在想皇上现在在干嘛,有没有早早睡去,如果他睡了,那她及时睡下,很快就会穿成他,正好看看他还有没有生气。   都那么有诚意的道歉了,他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如果还有气,真的没办法了,只好拍马屁,尽量弥补他了。   方姝突然想到长春宫的宫女们老是说她狗腿,会哄人,她自己一想可不是吗?   皇后被她哄好了,太后也被她哄好了,就连皇上那个小气鬼也被她哄好了,她可真厉害。   “本宫今天心情很好。”皇后的小拇指突然在她手心刮了一下。   方姝吃了一惊,所以您心情好的表现是用小拇指刮人手心?   这毛病哪来的?   如果她不是女孩子的话,会以为这是勾引的手段。   皇后瞧了瞧隐隐约约露头的月亮,弯了嘴角,“皇上在御花园。”   方姝眨眨眼。   所以皇后娘娘是特意去御花园找皇上的?   不知道她从哪得到的消息,方姝有些想不通,那个老古董会去御花园?   他似乎除了在凉亭内歇息之外,从来没去过其它地方,御花园多少嫔妃想偶遇都偶遇不到。   他平时处理完奏折,闲着没事干,只会去练武场,很不巧,养心殿有个小型的练武场,所以皇上不会去公共场所的练武场,他很宅的,只在养心殿附近走动,慈宁宫都没去过。   也真是心狠了。   皇后娘娘走到一处荒凉的宫殿前,突然停了停,目光落在破旧的门上。   “怎么了娘娘?”方姝好奇问。   皇后娘娘指了指宫殿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方姝一脸懵逼,“不知道哎。”   “这是玉莲宫,莲妃的居所。”   ???   “莲妃?”方姝很是好奇,娘娘既然提起,肯定是因为它有让人影响深刻的地方。   “莲妃很惨的。”许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带了她一个,所以娘娘很是大胆的说开,难得给她解释了一番,“莲妃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侍女的身份方姝懂,就是自己不方便的时候,找人替她被皇上宠幸,运气好被皇上相中,再生个娃,就翻身了,运气不好可能会被主子妒忌,然后弄死。   “传说她怀孕了,后来生了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可惜因为身份低下,被太后控制,将孩子掠去,当成自己的养。”   方姝倒抽一口凉气,“那个孩子……是陛下?”   “只是传说,是真是假无人得知,总之莲妃死了,太后成了皇上唯一的嫡母。”   皇后说的随意,话里话外都透漏出怀疑这件事是真的一样,方姝也有点怀疑,难怪皇上对自己的生母态度那么差。   如何也不肯去见她,这里头肯定有古怪,八成跟这个传说有关,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还是真有其事。   如果是真的,太后就是他的仇人,为了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把他抢过去养,而他自己的生母遭罪,是谁谁心里不隔应?   “没有做过滴血认亲吗?”虽然科技不发达,但是滴血认亲还是可以的。   “太后那位侍女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俩人血缘一样,如何滴血认亲?况且你以为滴血认亲没有破绽?”   方姝点头。   滴血认亲其实就是同血缘融在一起,比如说a血型和a血型,b血型和b血型,如果爸是b,妈是a,生出的孩子会出现a或者b,ab的情况,ab的血缘两个都融合不了就不是亲生的吗?   当然不是了,所以这个根本不准,因为陌生人也有可能是a血型,然后融在一起,尤其是在太后跟侍女有亲情关系的情况下。   如果运气好,俩人都遗传了爹的b血型,那滴出来的血,肯定会融合,根本没办法判断。   皇上肯定也只是怀疑,没找到证据,也或许找到了,但是念在太后把他养大的份上,准备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   方姝本来还有想劝他们和解的意思,因为觉得亲人之间没有隔夜仇,现在已经打消了念头,这事比较复杂,不要参与的好。   娘娘似乎只是无聊,顺嘴说一说罢了,并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很快离开宫殿,继续赶往御花园。   她不仅知道皇上在御花园,还知道皇上在御花园哪里,直奔皇上平时去的凉亭。   果然,那边的桥上守了人,一黄一红的身影十分明显。   黄的肯定是皇上,红的应该是某位大臣,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俩人边说边走,皇上的身影踉跄,受了伤似的,一瘸一拐。   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不想去请安,装没好,这一装装了小半个月。   谁家磕着腿,伤了几块皮,小半个月没好? 第27章 会不会呢   殷绯来御花园, 完全是意外, 他召集来大臣们之后, 在养心殿商议了两个时辰的赈灾计划, 黄昏才散。   本打算继续处理奏折, 探子突然来报, 说是小西川趁着大顺各地出现庄家收成不好的情况,一边煽动民众造反,一边攻打大顺。   抢钱抢粮抢女人, 连长得好看的少年和男人都不放过,宛如一群畜牲。   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本打算给他们一些喘息的机会,等半年后再收拾,他们反倒等不及了。   殷绯顾不得是不是傍晚, 立马喊来长庆, 去请将军过来,想了想又作罢,让长庆改道去请将军的儿子,李斋。   记得原来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和众多大臣的儿子一起在皇宫的书苑里读书,玩的最好的就是世远, 李斋和上官云。   他刚登基那会儿,正是用人之时,世远跟他一起打仗,李斋这个狗头军师出谋献策, 许上官云丞相之位,让他监国。   四个野心勃勃的少年立志要做一番事业,一统天下。   倒也出了些成绩,他们三个在边疆攻打土地,上官云使了雷霆手段把后方处理妥当,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就这样虽然不在一个地方,心在一起,朝一个方向努力,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配合也十分默契,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可惜后来世远死了,李斋辞官,说要到处走走,换换心情,他得了心病,只剩下上官云一个人坚持,似乎也力不从心似的,只守不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或许是时候该把人喊回来,李斋似乎也在等着他,只去了附近求学,他随时可以找到人。   前两年还有些犹豫,已经死了一个世远,不想再有更多人牺牲,可有时候一些东西已经刻入了骨子里,改变不了。   李斋天生就不是安分的主,平平静静的日子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很奇怪,明明很多年没见,一见面,竟也不觉得陌生,开口便开始互相讽刺。   李斋一身红衣,认真道,“皇上越发有王霸(八)之气了。”   他回道,“你这个闲人也越发显得穷酸了。”   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他问。   “身在曹营心在汉。”   殷绯瞧了他一眼,“看来不用问了,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斋点头,“前两天还在琢磨,你再不找我,我要偷偷进宫找你了。”   ‘偷偷’这两个字,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皇宫读书的时候,几个人时常假扮太监,偷溜出去,做一些类似于历练的事。   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晓得危险,也算他们幸运,几个人合作,查案子,抓贼,竟也没出过差错,只偶尔会有人受伤,然后互相打掩盖,伤一养好,立马又像放出去的小狼崽似的,根本待不住。   起初他是拒绝的,后来……   “皇上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李斋好奇问。   “想起了我们小时候。”殷绯没有隐瞒。   李斋也笑了,“还说呢,我们那时候就你最幸运,被逮着了只有我们受罚,你完好无损。”   他是太子,身份尊贵,不可能罚他,最多让他抄个兵书之类的。   殷绯瞥他,“你的兵书不是我抄的?”   只有他能模仿所有人的字迹。   “你也就那点用处了。”   殷绯双手插进袖子里,没有否认。   他是个死板的人,十岁之前一直都很刻苦的读死书,认死理,练死剑,虽然文武双全,每次都拿第一,但是是个没有半点生活常识的人,随便耍个小手段都能骗过他。   告诉他今天是他打扫讲堂,他便老老实实打扫,约好一起射箭,下雨了,大家都没来,就他一个人傻傻等到天亮。   可以说他开窍的比别人晚,而且晚了很多年。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真的成了说一不二的九五至尊。   虽然无论是母后还是父皇,都与他说过不少次,子嗣单薄,江山重担肯定会落在他身上,所以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帝王略。   太子太保教了他武,太子太傅教了他文,太子太师教他兵法策略,所有东西都教了,唯独没教他怎么交朋友?怎么系腰带?头绳掉下来怎么办?   十岁之前他都以为吃饭需要人喂,不能自己动手,鞋子不小心跑掉,等了半天没人给他穿,才晓得自己把脚套进去。   跟别人同住,吃惊的发现大家都是自己洗脸,自己穿衣裳,自己洗澡,只有他事事都靠别人。   他现学现卖,跟着大家有模有样一点一滴慢慢学起来的。   那时候学苑里的人都嫌他笨,怕得罪他,不敢明着说,背地里喊他呆子。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笨,比如谁喊他,他记下来,比武的时候下手狠一点,反正整个书苑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也只有他一学就会,看一遍就懂。   前面之所以一窍不通,是因为从小都是别人伺候到大,很难改变,但是教过他之后,他学的最快,也只有他能模仿所有人的笔记,包括夫子的。   夫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写张信就能让大家沐休。   夫子记性也不好,时常忘记是不是自己写的?自己有没有写过?看字迹一样就以为真的是他让沐休的。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做到了‘说话算话’,真的放他们沐休,出宫历练等等。   开始以他的正直,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直到后来他被世远,李斋和上官云教坏。   起初是正义的,拉着他们不让他们翻墙,不让他们偷院里的大鲤鱼红烧,也不让他们爬树看隔壁女院的姑娘们,后来……   总之原来单纯的他变得不单纯了,开始想着翻墙,红烧大鲤鱼,和躺在树上看书。   对女子还是不感兴趣,与其看人,不如看兵法和书。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殷绯感叹。   李斋附和,“可不是吗?好怀念小时候。”   小时候的友谊是最干净无邪的,长大后会掺杂一些利用和猜忌。   “你还是原来那个殷绯吗?”他喊的是名字,不是皇上,喊皇上,他们是君臣关系,喊名字,他们是好友关系。   还能跟以前一样,不在乎什么皇上之子,亦或是将军之子,尚书之子,只是好友哥们吗?   殷绯目光望向远处,“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他知道李斋担心的是什么,历来皇帝都只能同甘苦,不能共享福,一旦功高盖主,就是离死不远了。   信任也是个问题,小时候他们无条件相信对方,互相扶持着长大,少年时期几个人一起艰难的将大权拢在手里,朝廷刚稳,立马去了边疆打仗,实现自己一统天下的梦想。   可一旦真的一统天下,或是停下征途开始享受福乐,问题很快就会出现,谁都不是完美的人,都有缺点,比如李斋就曾经仗着是哥们,让他为难。   虽然事后解决了,可到底是个疙瘩,只要这种事越积越多,信任和友谊要不了多久便会崩塌。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但绝对不会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曾经的友谊依旧在,以后也是,会一直记得心里。   “那就好。”李斋似乎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   殷绯蹙眉,‘死’这个字眼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显得那么不吉利。   “过几天是世远的忌日,我们去看看他吧。”李斋建议道,“带上酒和菜。”   “嗯。”   *   方姝已经陪娘娘等了许久,皇上那边始终不见动静,皇后娘娘说,可能在处理公务,也有可能是私事。   天色暗了,皇上要是稍微眼神不好一点,可能都注意不到她们。   方姝心道忘记打灯笼了,如果打了灯笼,会明显一点。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来御花园见皇上,还不是想跟皇上说几句话,得宠什么的。   她要帮她。   方姝瞧了瞧四周,娘娘选了个很保守的地方,两边还有柳树挡住,有一面正好对着皇上,皇上不一定瞧得见她们。   必须搞些动静来。   “娘娘,你说我现在掉进水里喊救命,能把皇上吸引过来吗?”方姝认真道。   娘娘坐在石凳上,手撑着下巴看她,“皇上可能会径直走过,本宫不会泳游,四周又没人,你就死那了。”   方姝:“……”   没想到娘娘也可以这么幽默。   其实方姝自己会泳游,还是在原主跳进井里时学的,不知道算不算,总之她靠自己的力量浮起来了。   那时候手边正好有打水的桶和绳,她拉着绳上来,这回连工具都没有,搞不好真的会交代在这。   “要不娘娘装脚崴,我去请皇上过来帮忙?”方姝建议。   这个法子好,不会有损伤。   娘娘奇怪的看她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本宫来这里是为了勾引皇上?”   ???   不是勾引皇上还能有什么?   “本宫只是听说了一些好玩的事,想验证一下。”   方姝眨眨眼,好奇了,“什么好玩的事?”   难得娘娘和颜悦色,没有生气的样子,所以她胆子也大了,这种事都敢问。   “听说皇上避后宫女子如蛇蝎,见着便绕道走,平时从来不去御花园,就怕跟各宫嫔妃撞见,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把玩着一缕秀发,笑道,“你说皇上要是见着了本宫,会不会也绕道走?” 第28章 好好躺着   方姝疑惑的瞧着她, “娘娘不喜欢皇上?”   “喜欢啊。”娘娘几乎没有思考, 直接回答。   喜欢为什么不主动勾搭皇上,皇上就在那么近的地方, 只要她喊一声, 或是做出什么动静来, 皇上立马就会注意到这边。   她不解的神色太明显,皇后叹口气, “本宫喜欢他有什么用,要他喜欢本宫才行。”   方姝点点头,有些明白了。   爱情确实是两个人的事, 一个人再努力也没用,因为皇上不喜欢她,所以她没有贸然出现在皇上面前打扰他,是一种默默的爱?   方姝蹙着眉瞧向不远处的桥上,皇上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湖对面有人暗中盯着他看, 与旁边那位红衣男子聊的尽兴,有说有笑, 边聊边朝这边走来。   方姝这才发现皇后娘娘选的位置很巧,正好在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 皇上要是绕道的话,最少要再花一倍的时间才能回寝宫。   突然跟着好奇起来,皇上会怎么选?   湖边种满了树,她俩藏在拐角处的小凉亭里,皇上下桥的时候看不见她们, 直到走上拐角小路才能瞧见,等他瞧见已经晚了,肯定会跟娘娘撞上。   方姝莫名期待起来,上次在湖中心见面,皇上浑身裹在屏风后,什么都没瞧见,还被训斥了一顿,这回有娘娘在,他怎么也会给娘娘一个面子,偷偷打量他一眼,他还能发火不成?   依着她对他的了解,最多无视吧,他不是个有闲工夫生气的人。   或许也会直接无视她们,毕竟他认不认得出娘娘还是个问题。   刚成亲就跑去打仗,回来后一心都在一统天下上,除非出现大事,否则俩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皇上也始终没有踏足过后宫,连御花园都少去,这样的情况下能认出皇后娘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方姝听到了脚步声,和两个相谈甚欢的声音,离的还是有些远,说的什么听不清楚,直到那谈话声戛然而止。   方姝抬头看去,才发现人已经到了,而且看到了她们,停顿也是因为她们。   当然只一瞬间而已,皇上带着锋芒和冷然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挪开,没等方姝与娘娘过去行礼,已经带着红衣男子离开。   依稀还能听到那红衣男子问,“哎,这是谁啊?怎么没过来行礼?”   “许是哪个大胆无礼的嫔妃吧?”不确定的语气。   方姝:“……”   关键你也没给时间和机会让她们行礼啊,皇后娘娘身子还没站起来,他已经走远了。   皇后娘娘坐在石凳上,突然笑了,“皇上还是这般可爱呢。”   ???   可爱?   看来皇后娘娘瞎了。   “娘娘以前认识皇上?”方姝敏感的捕捉到‘还是’两个字。   ‘还是’说明这事不止出现过一次,但是看皇上的反应,似乎根本没有以前。   “嗯。”皇后没有瞒她,“很早的时候,大概在我十岁左右。”   她解释,“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官儿女到了适定年龄,都会被送进宫里,和皇亲国戚一起读书,当他们的玩伴,我也是其中之一。”   “平时是没有机会见面的,但是在进学这一天,所有人都要在五更时间赶去书苑。”   “五更的天还没亮,宫里又不许燃灯,我们只能跟着掌灯太监走,我因为慢了一步掉队,正害怕呢,他出现了。”   “同行的还有掌灯太监,和一应伺候的宫女,长长的队伍很有安全感,我瞧着方向一样,就跟着他们了。”   “走着走着,皇上突然停下,如何都不肯走,我心急进学的事,便过去问他,‘你为什么不走了?’”   “他先是愣了愣,然后说,‘护腕松了,等着人系。’”   皇后娘娘嘴角勾起,“现在想想我如果不问的话,他就一直这么傻傻的站着,等着谁反应过来给他系,谁那么机灵呀,连他护腕松了都晓得?后来还是我系的。”   再后来也见过小几次,比如谁谁谁组织的马球赛,再比如一些祭祀,中元节等等宴会,每次一瞧见他呆愣在原地,她便过去问,‘是不是又哪里松了?’   她对他印象深刻,可惜,他似乎并不记得她。   “唉,你说权力有什么好的,把一个小可爱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时候粉琢玉雕,面如冠玉,叫她都忍不住起了几分羡慕的心思,长大后虽然依旧俊美,但是少了那种味道。   方姝想象不到,皇上以前居然是那样的,那他是怎么长歪成这样的?   因为权力吗?   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有一种娘娘说谎的感觉,但是娘娘没必要骗她,那这事肯定是真的,皇上小时候真的那么蠢萌?   皇上的八卦不好聊,毕竟是九五至尊,方姝现在更好奇娘娘。   “皇后娘娘今天真不一样。”方姝由衷道。   “怎么说?”皇后好奇问。   “跟我说了很多。”   平时似乎除了娘娘不开心的时候锦绣会让她伺候着,开心的时候方姝还真没见过,说实话,她对娘娘还是了解太少了,比如娘娘用小拇指勾她的手心,她至今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逗她呢?还是无意间刮了一下,是她想多了?   方姝还没搞明白,皇后失笑,“你以为这是好事?”   她挑眉,“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方姝心中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娘娘在吓唬她。   她是不会杀她的。   “我死了以后就没人听娘娘叙话了。”娘娘应该很孤单,要不然不会拉她一个三品宫女说这么长时间。   在她面前表现的也很轻松,说明对她放心,没有陌生感,如果是陌生人,肯定没这么多话,比如木槿就说娘娘很冷血。   锦绣也一个劲的提醒她,娘娘不好惹,她之所以在对上太后时吃亏,主要还是太后是皇上的母亲,地位尊贵,远非一般人,纵然她有聪明才智,也不可能每天面对太后完全属于无理取闹的责骂。   太后对她是迁怒,讲理是没用的,反而越演越烈,不如退一步,听她骂完自己消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娘娘的伤心估摸着不是真的,真的难过伤心的话根本考虑不到这时候要不要避其锋芒,只会硬杠上去。   娘娘还能思考,说明她的伤心带有目的性,没那么真,可能确实有点郁闷,憋不住上房喝个酒,在阁楼的摇篮里独自生气?   唉,说实话,方姝不懂娘娘。   说她喜欢皇上吧,也没见她真用心去追皇上,比如方才那么好的机会被她错过。   说她不喜欢皇上吧,她又每天送吃的喝的去养心殿,风雨无阻好些年,做的是滴水穿石的慢功夫。   所以她到底喜不喜欢皇上?   如果喜欢,她可以出把力,如果不喜欢,她也好早一点打消这个念头,不瞎操心。   “肯听本宫叙话的人多了去了。”娘娘漫不经心道。   “但是方姝只有一个呀。”方姝回答完才发现这句话的问题,她现在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种话怎么能说?   但是娘娘今天太好说话了,忍不住就得寸进尺了。   娘娘似乎愣了一下,半响点头,“确实,方姝只有一个,在没有把方姝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前,本宫是不会动方姝的。”   方姝:“……”   娘娘又在调戏她了?   她身上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会种花种草?嗯,还要加上养猫,最近给黑白洗澡的都是她。   说来奇怪,娘娘是不是忘了黑白发情的事?为什么不去给黑白找对象?   她正要问,娘娘突然站起来,“回去吧。”   边说边把手抬起来。   方姝眨眨眼,连忙接住娘娘的手,扶着娘娘往回走。   到了长春宫的院子里,因为娘娘没喊她离开,她倒不好走了,一直跟到屋内。   这里已经超过了她伺候的范围,她逾越去服侍娘娘,会被其它二品一品宫女妒忌,方姝感觉到好几双炙热的眼神盯着她看。   但是没办法啊,我也不想留下的,娘娘没喊我走啊!   关键她在屋里还帮不上忙,在一边碍手碍脚,被几个二品掌侍挤的没地方站,方姝目光怨念的瞧着娘娘,希望她大开尊口,赶紧放她离开,再待下去蛮尴尬的。   娘娘似乎没瞧见她似的,始终不说话,金玉想说,被她瞧了一眼,又连忙压下了憋在嘴里的话,于是方姝只好继续留下。   一直到娘娘面上红妆退去,发间金钗拿掉,脱了一身外衣,只留下白色亵衣,躺在床上之后才让她走。   方姝松了一口气,心道皇后娘娘似乎很喜欢为难她,看她手足无措貌似很开心,嘴角一直勾着。   当然方姝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等走远了,回头竖起中指,并且在心里诅咒。   希望娘娘的胸一直这么小,最好再也不长!   这一定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   方姝心里好了许多,回了寝屋与木槿闲聊几句,简单洗漱后上床睡觉。   临睡前在心里祈祷,希望皇上已经不生气了,她想吃火锅,还有辣椒。   再睁开眼,不出意料出现在皇上身上,不过她睡下的时候是戌时,醒来是亥时,说明皇上还是一如既往亥时才睡。   或许更早一些,亥时才睡深。   皇上的作息真规律,难怪他没有半点皮肤问题,脸嫩的堪比小姑娘。   方姝爬起来,第一时间去看桌子,发现上面摆了水果和点心,心里一喜,皇上终于不生气了,她可以吃火锅了!   方姝激动的险些忘了看皇上留下的纸条,传完膳才回头去看床头柜,果然,今天皇上有话要说。   方姝拿起来瞧了瞧。   ‘明天晚上我会出宫见两个朋友,可能会喝酒,如果喝多了,你好好躺着不要乱来。’   方姝:“……”   这是有多担心她再发酒疯,还特意叮嘱一下。 第29章 没睡过了   方姝仰面倒在床上, 拿着纸条有些好奇。   皇上那样的性子居然还有朋友?真是不可思议。   他特意叮嘱一声,说明那两个朋友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不是只有世远将军一个朋友吗?   一直以来都只听说过世远将军, 没听说过其他人啊?   是大家对他有误解?还是这两个朋友是后交的?   根据她这半年来的观察, 皇上如今这个性子是不可能交到朋友的,身为帝王,他对所有人都带有防备心。   而且朋友嘛, 一旦有了,肯定时不时聚一下, 偶尔吃吃喝喝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皇上这半年来几乎没出现过跟人跑出去喝酒,参加什么宴会之类的状况, 看来是以前的朋友。   以前的事现在的宫女太监不一定了解,不晓得也是正常,下次打探消息要找皇后,皇后是跟皇上一起长大的, 知道的更多,而且更准确。   方姝胡思乱想的时候, 长庆已经把火锅需要的材料一应准备好,屏风外头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火锅底料用的是骨汤, 刚放在碳上,还没来得及烧,方姝便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到底是火锅的诱惑力更大,什么皇上, 什么朋友都是狗屁,天大地大没有吃大,方姝很快压下所有的念头,欢欢乐乐吃起了火锅。   太久没尝过,刚咬了一口,感动的险些落泪。   说实话,方姝后悔了,早知道会几天吃不上东西,当初打死她,也不会多嘴说他笨死了。   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居然真的说了出来,现在想想可真是大胆啊。   还好马甲没掉,要是掉了早就嗝屁了。   方姝边吃边下,今天尝试了一下这个时代有的蔬菜,后世的蔬菜很多都是从别处引进过来的。   比如说辣椒,黄瓜,茄子,土豆等等,有些引进的早,有些引进的晚。   现在有的其实就那么几样,大多是野菜,比如说荠菜,莼菜,莱菜,白蒿,蕨菜,后世几乎吃不着这种菜。   有些绝种了,有些只能在农村和大山里出现,城市里的娃,比如方姝见都没见过。   她今天是来做个实验的,哪种好吃,哪种不好吃,记下来,方便下回食用。   肉还是那么几种,吃不着的时候万分想念,一旦吃着了会觉得十天半月不想见它。   火锅也还是那个缺点,没有辣椒,方姝越发觉得弄来辣椒迫在眉睫。   原来挺不好意思,毕竟她刚把皇上惹生气,一生气还生了那么久,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皇上有事让她帮忙。   既往不咎并且主动撤销命令,还让人拿来点心和水果都是因为那件事吧?   *   ‘我保证不会乱来,你也保证帮我画好画好吗?’   其实方姝会画一点点,但是她不会上色,所以这事还是要靠他,早知道那么麻烦的话,她一开始应该动笔把简单的线条画给他。   当时没想到,遇到问题才发现,而且她画东西很慢,如果画个一两个小时,感觉太打扰他,第二天他肯定精神不好,所以只能继续让他画,没想到会因此闹上几天别扭。   殷绯拿到纸条的时候眉头蹙紧,她为什么对画那么执着?   手挪到纸条的下方,那里是上次他画的半成品。   这又是什么东西?   果树?还是什么?   “长庆。”   长庆‘哎’的一声远远跑来,老实站在一边听候差遣,“皇上。”   “这是什么?”他把半成品的画给长庆看,虽然没画成功,但是听她的意思也差不多,只稍稍有些差别,长庆如果知道,应该能认得出来。   长庆摇头,“这东西太奇怪了,奴才从未见过,兴许其他人见过,皇上,要派人去查吗?”   殷绯摆摆手,“不用。”   她画这副画有什么用,到时候就会晓得,没必要特意去查。   长庆点点头开始招呼人进来,伺候皇上更衣和洗漱,边给皇上系腰带,边道,“丞相大人一早等在门外,好像是地方官上报缺粮少赋的事有眉目了,皇上,要现在传他进来吗?”   “让他在院里等朕,朕马上就好。”   长庆了然,晓得皇上和丞相关系很好,丞相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一般人不够份量,他只好亲自去传话。   从寝宫里出来,一眼瞧见等在门口,穿着仙鹤官服的丞相。   丞相和皇上同岁,都是一般的年轻清俊,稳中又带了丝文雅,好样貌不知道勾了多少女儿家的心,连他这等男子瞧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上官大人,皇上才刚起床,让您在院里等等,他马上就来。”   上官云颌首,“是我来的太早,辛苦公公了。”   长庆连忙摇头,“不辛苦,倒是大人车马劳累了一路,也没顾上歇息,不如去那边的凉亭下坐坐?咱家给大人倒杯热茶。”   上官云一路紧赶慢赶,从城外进来,确实累的不轻,口也渴,没有拒绝,顺势被请去凉亭下歇息,长庆给他泡茶。   那凉亭是皇上经常来往的地方,备了茶叶和壶,只需让人端来热水便是。   他把茶叶夹进壶里,接过旁人递来的热水过一遍,茶叶与热水一碰撞,登时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   上官云闭眼轻嗅,“是上好的龙井,有口福了。”   身后传来调侃声,“上官兄的鼻子还是这么灵。”   上官云回头看去,皇上一身黑白相间的绸缎衣袍,边缘用银线勾勒出镂空镶边,两肩与胸前绣了盘龙,张牙舞爪,更显气势。   “微臣参见皇上。”他单膝跪地,向昔日的好友行礼。   早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这结果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皇室子嗣单薄,成气候的没几个,避着当年贵妃的锋芒,不是选择明哲保身,便是干脆送去城外‘养伤’,都不想与贵妃斗。   贵妃便是他的母亲,自从有了他之后,干脆升成了皇后,他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既是长,又是嫡,皇位非他莫属,也倍受皇后宠爱,十多岁还不会自己洗澡。   第一次跟众人一起下澡堂子的时候,从头裹到脚,女孩子似的,颇是被大家调戏了一番,直到后来晓得他的身份……   嗯,从此没少被夫子教训。   殷绯走过来扶他,“又没有外人,无须多礼。”   上官云边站起来边道,“公是公,私是私,微臣今天是来谈公事的。”   殷绯知道,也不急,只绕过他,坐在凉亭下,给自己也倒杯茶,“有结果了?”   “嗯。”上官云压低了声音,“微臣亲自派人去查,又自个儿去临城取证,发现个别地方确实出现了庄家收成不好的情况,不过没那么严重,地方官联合起来说谎。”   殷绯喝茶的动作一顿,“他们胆子这么大?”   “这正是可疑之处,各地的地方官并不认识,也没有交情,怎么敢放心联手做这种事?”   “除非有人搭线。”殷绯接话。   “而且这个人身份不低,足以做到护住他们的地步。”   两个人同时抬头,似乎都想到了那个人。   “胆子真肥。”殷绯一杯喝完,又倒了一杯。   “可不是吗?”上官云好奇问,“皇上打算怎么做?”   殷绯沉吟片刻后,道:“降赋,给钱,钓大鱼。”   他冷笑,“我帮你拖着时间,一个月内,一定要查到证据。”   上官云站起来,退后一步作揖,“微臣定不辱使命。”   殷绯面上缓和了一些,“谈完了正事,该谈私事了。”   上官云坐回去,疑惑的瞧着他。   “李兄回来了,晚上抽个时间聚一聚吧。”   *   方姝今天一天都在呵护她刚嫁接的苗子,刚嫁接和刚种下的花草,隔一天要再浇一次水,这次必须要把土浇透,很透的那种。   方姝浇完整个人都累虚了,中午躺下去睡,意外没有穿到皇上身上,倒是叫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下午抓住黑白,借着梳理毛发的功夫险些将它撸秃,手上的毛能结成一个疙瘩才放过它。   黑白是彻底对她有阴影了,好几次栽在她手里。   以后还会有更多次,因为这个季节正好是掉毛季,它的毛落的到处都是,衣服上,床上,娘娘都看不下去,特意问过她,怎样防掉毛?   防掉毛是不可能的,防掉的不那么严重还是可以的,比如多补充营养,和梳理毛发,以后每天都要花点时间给它梳理。   整个长春宫就那么大,跑不掉的。   方姝梳完猫,抬头瞧了瞧阁楼上的娘娘,没什么事才和木槿一起回寝屋睡觉。   木槿睡不着,点着蜡烛看书,方姝今天累了一天,洗完手脸,倒头就睡。   再醒来不出意料是在皇上身上,皇上似乎在外面,这是一间客栈,楼下听到了喊小二的声音。   闻了闻身上,一股子酒气,很明显喝酒了,喝过酒之后人昏昏沉沉,不易醒来。   上次是因为皇上喝的太多,她难受想吐,这次皇上收敛了些,所以她没那么难受,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方姝艰难的爬起来,身体无力让她心情有些不美丽。   “谁啊?”谁这么没趣,这时候打扰她?   “我,”门外一个稍显磁性的声音响起,“上官。”   上官?   不认识,要开门吗?   不开自然万事大吉,也省的皇上担心她发酒疯。   但是万一是皇上的朋友呢?皇上临走前可是给她写了信的,说要陪朋友喝酒。   长庆没有拦着他,看来他八成就是皇上的朋友。   犹豫片刻,方姝还是随便裹了件衣裳,噔噔几步跑到门口,打开门缝问道,“干什么?我要睡了。”   “李兄。”上官云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他身边的红衣男子回道,“干嘛?”   方姝这才想起来,皇上说的是见两个朋友,人数是对的,只是方才藏在暗处,险些没瞧见。   上官云俊脸上扬起人畜无害的无辜笑容,“咱们是不是很久没陪皇上睡过了?”   ???   什么情况? 第30章 泡温泉吧   皇上有断袖之癖?还是动了畜牲心思, 想对他的两个朋友下手?又或者说他的两个朋友联合起来要强了皇上?   方姝脑海里莫名想起一句话,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   她该不会十分不幸的遇到这种事了吧?   方姝额间瞬间冒出冷汗,本能要去关门, 那门被那个叫上官的用脚抵住, 关不上了!   方姝脑子里‘哇’的一声,有不好的预感,也许……   也许……   她今天要失身!不,不是她失身,是皇上失身。   哎, 这么好看的皇上居然便宜了男人!   “大概有七八年了吧,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睡一张床, 长大后反而少了。”李斋感叹。   小时候?   方姝放心了一点, 看来就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是她自己不纯洁, 想歪了而已。   主要还是女孩子比较担心这事,即便穿到了皇上体内,也没有安全感。   还是她的心态问题,没有自信, 如果是皇上, 肯定不会为这事烦恼,毕竟他有能力制服想对他不利的人。   自小习武,又是人中龙凤,一般人打得过打不过他还是个问题。   说起武功,方姝突然想起来, 她为了减肥,什么累做什么,打拳和跆拳道都没少练,虽然只是为了消耗热量,练的没那么标准,好歹懂得一些防身之术,为什么还这么怂?   好像就是从穿到这个时代开始的,上辈子她还是很自信的,自从来了这里之后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担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贵妃娘娘,或是嫔妃太后之类的,一言不合赐她一丈红。   在宫里也没有闲工夫捡起她的防身术,每天忙的要死,好不容易得了休息,自然要好好睡一觉,而且她这副身子胖不了,还偏瘦,想肥都肥不起来,所以忍不住就想偷懒。   方姝深深觉得不对,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捡起来,这个时代没有这样的功夫,即便是花拳绣腿,搞不好以后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大作用。   “以后有机会再睡吧,我今天头疼。”方姝一边推辞着,一边抵住门。   虽然已经确定了是纯洁的友谊,但是谁知道他俩会不会当着她的面脱衣裳,或者干脆比比谁的大之类的。   男孩子跟男孩子在一起很容易变成沙雕,万一她一个冲动跟着沙雕怎么办?   皇上可是特意叮嘱过她,不能发酒疯的,虽然感觉皇上没喝多少,但是保险起见,最好还是不让他俩进来的好。   “把脚收收。”方姝用脚踢他的脚。   上官云一边蹙眉,一边艰难的缩回脚,也就刚抽出来的功夫,门啪的一声关上,随后响起杠门的声音。   上官云眉头蹙的更紧,半响才道,“既然皇上不方便,那我们走了。”   他与李斋站在门口,齐齐作了一揖后才朝回走,走廊不长,隔音又差,俩人到拐角处才开始交谈,“皇上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   “虽然没瞧见人,但是语气似乎……有些慌乱?”上官云挑眉。   “请我们来,又让我们败兴而归,不像他的作风。”李斋加了一句。   “躲着不肯见人本身就有古怪。”上官云附和。   “方才我说有七八年没在一起睡过,他居然没有反应。”   其实不过两三年罢了。   他们关系很好,也极力维持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越长大越发现这种单纯的友谊难能可贵,所以大家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来聚聚。   尤其是世远死后,对几个人打击很大,大家坐在一起喝酒,祭拜好友,心情沉重时互相安慰对方,和衣而眠聊到天亮。   就像养成了习惯一样,往后每年的这几天都会如此,直到李斋远去求学,现在他回来了,躺在房里睡不着,出来走动,正好碰上上官云。   上官云似乎也睡不着,于是俩人一商量,决定去找皇上,没想到会被拒之门外。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不解,还有——怀疑?   *   方姝靠着门,耳朵贴在窗上,确定听不到说话声才松一口气。   没想到皇上的朋友这么难缠,大半夜还想一起睡,皇上也是的,没考虑周全,吓死她了。   方姝腿还有些软,勉强走到不远处的桌前坐下,拎起壶掂了掂,里面有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嘀咕。   “应该是过关了。”   “什么过关了?”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方姝回头才发现是刚刚那个叫上官的人,从外头的窗户口跳了进来,刚落地,又一个人进来。   是昨天在御花园见到的红衣男子,他今天也穿了一身红,样式一模一样,连腰间挂的白玉都没换,所以她一眼认了出来。   这种情况怎么办?   她好像被抓包了?   方姝握紧了茶杯,尽量让自己不要慌,‘淡定’的半遮住脸,‘悠哉’喝了一口,学着皇上的模样,叹息道,“想好好睡一觉可真难啊。”   努力把自己的异样表现推到想睡觉上面,并且极力劝自己冷静,不要怕。   仔细一想,她现在占用的是皇上的身体,声音也是皇上的,门外肯定有暗卫,只要一发现不对,大喊一声便是。   这俩人又是皇上的朋友,就算知道她不是本人,应该也不会冲动到立马杀了她,最多严刑拷打一番,问出‘真正的皇上’下落。   她瞒不住就将实话抖出来,就算这事比较玄乎,但是事关皇上,哪怕只是万一,他们信也要信,不信也要信,死不了,怕什么?   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方姝现在要做的就是理智,表现的越轻松,越像皇上,也越容易蒙混过关。   “皇上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上官云眯眼,“什么过关了?”   就知道骗不过去,方姝再接再厉,“灌了我那么多酒,你说呢?”   皇上是个十分稳重的人,平时能不喝酒绝对不喝酒,他给她留的纸条也是不确定的语气,说明他自己不想喝,但是形式所逼会喝。   什么情况下需要他喝酒,朋友劝酒啊,所以他喝酒肯定和他俩朋友有关。   方姝特意提起这事,第一,推到想睡觉上面没成功,她便想着推到喝多了酒上面。   第二,她在责怪他,问他的罪,如此一来他反而要忙着应付她。   上官云哈哈一笑,“难得聚一聚,不喝酒怎么行,毕竟咱们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开始试探她了,如果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贸然回答,或是假装没听见不回答,都会引起他的怀疑,然后把她制服。   必须谨慎回答。   “嗯嗯,你说的都对。”方姝敷衍道。   如此一来就有对方无理取闹,她哄着对方一样,是真话还是假话,反倒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她都依着他。   就像耍小性子的女朋友问,‘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你敷衍的说,‘你漂亮。’   其实她更漂亮,但是你敢这么说吗?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皇上还是这么小气呀,这么点事就记仇了?”上官云走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   方姝努力回想这时候的皇上会做出什么反应?   记得锦绣姐姐说过,曾经有个宫女因为多瞧了他几眼被他处罚,那宫女最后还抱了他,被他打发去辛者库,说明他不喜欢女人接触。   一般不喜欢女人接触的人,自然也不会喜欢男人接触,所以可以光明正大的拒绝他。   方姝目光落在他手上,又移到他脸上。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绝对不是个多话的人,是那种能不说话,就绝对不说话的类型,所以只需眼神到位就好。   她的眼神自然比不上皇上,所以只瞧了一眼,这位叫上官的把手松开,立马移了回来,‘漫不经心’坐在床上。   屁股刚挨上床,反应过来不对,这俩人来干嘛的?不就是为了跟‘他’一起睡吗?   她坐在床上无异于提醒他们,嗯,可以睡了。   不,方姝连忙站回去,但是已经晚了,那个红衣男子鞋子一踢,人已经跟着坐了上去,往里头爬了爬,半躺在床上,手枕在枕头上,撑着脑袋朝她招手,“过来一起睡啊。”   这不是你的床,不要这么自来熟!   方姝心里呐喊,表面只僵了僵,没阻止。   关键是不好阻止,看他这模样没少爬床,熟门熟路,真下了狠心让他走,会伤他跟皇上的感情,只好听之任之。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皇上怎么还这么死板?”上官云拉她,“私底下咱们就是哥们,是皇上自个儿说的,难道只是敷衍我们?”   方姝莫名觉得头疼,皇上这是挖坑让她跳啊!早知道今天熬夜也不穿来了。   这种情况叫她怎么回答?   一旦拒绝就是不把他们当哥们,多大的帽子扣下来,还会被他们怀疑。   方姝仔细想了想,她之所以露馅,他俩去而复返,是因为刚见面时表现出来的反常,如果当时让他俩进来,什么事都没有,也许只是聊两句就走,也不至于到现在他们还在试探她。   如果她又表现的反常,不符合皇上的行为,只怕会更怀疑她。   可是这事是底线,她绝对不会跟男人一起睡,“别闹了,我真头疼。”   想靠装头疼糊弄过去,“你们睡吧,我去隔壁睡。”   “皇上。”上官云认真看‘他’,“今天是世远的忌日,平日里大家公务也繁忙,难得聚一回,真的不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再拒绝,似乎有些不顾情面,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真的睡了,几个大男人,一时冲动出事了怎么办?   方姝在心里叹息,真叫人为难啊。   这是皇上的身体,要在她手里出事,皇上还不弄死她?   即便不弄死她,也会饿她几年不给饭吃的。   难道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皇上不会怪她吗?当然也是怪的,所以犹豫来犹豫去,方姝还是留了下来,被叫上官的推到床上。   他自己也睡了上来,本来就挤的床塞了三个大男人,登时显得更加拥挤,方姝就算努力不碰他们,还是会不小心撞到手臂和腿。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只占了很小的位置才好许多。   “这个天就这么躺着可真舒服啊。”李斋由衷道。   “不会享受。”上官云手垫在脑袋下,悠哉道:“这个天喝了酒,再泡个温泉才得劲。”   方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斋被他勾起兴趣,坐起来兴冲冲道,“咱们去泡温泉吧?” 第31章 谁吃亏啊   上官云歪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在衡量这时候去合不合适,半响点头道:“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好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山庄, 一年四季都有温泉, 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李斋说风就是雨,立马要去拉方姝,低头一瞥,吃惊了, “皇上睡着了?”   “才多大一会儿,居然就睡着了, 看来是真的累了。”上官云建议道, “要不别喊他了, 睡着这么香, 真不忍心。”   方姝一喜,对呀,你们去吧,别管我了。   “直接背他过去吧。”上官云加了一句, “替换着背, 你累了换我,我累了换你,两个大男人还背不动一个人?”   不,千万别管我!我对泡温泉没兴趣!   李斋附和,“去那个山庄怎么也要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就让他好好歇息吧,等上了山再把他弄醒。”   “好。”   俩人说着上手去抬方姝,方姝心道不妙,正打算‘醒来’,上官云又道,“等等。”   是改变主意了吗?   方姝莫名燃起了一丝希望。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每次玩骰子,都是我们输,他就没输过吗?”上官云提醒道。   “当然记得,满脸画的都是乌龟。”   “不如……”   俩人一起看向皇上白皙如玉的俊脸。   方姝装不下去了,无奈睁开眼,“别闹了,真的很困。”   困倒是不困,要是困的话,她无论如何都要睡过去,把身体交给皇上,他的两个朋友太坑了!应付不来。   “呀,殷兄醒了?”上官云惊喜道,“那正好,都不用背了,咱们直接去吧。”   “你们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方姝严肃道。   她是绝对不会跟他们一起泡温泉的,虽然无论是看别人,还是被看,吃亏的都不是她。   毕竟用的是皇上的身体,要吃亏也是皇上吃亏,不过温泉什么的,搞不好到处都是果男,她一个女孩子,混进去不合适。   “不要紧。”李斋去穿鞋,“世远兄也喜欢泡温泉,我们连同他的那份也一起泡了,他肯定不会怪我们的。”   “那是你一厢情愿。”方姝有些着急,“他不一定这么想,搞不好会很难过。”   “殷兄把世远兄想的太小气了,还记得世远兄临终前怎么说的吗?希望我们快乐。”他反倒责备起方姝,“我知道殷兄重情义,可也不能把他的遗言当耳旁风不是?”   方姝无话可说。   “走吧。”上官云催他,“总是沉浸在痛苦中怎么行?我们要一起走出来。”   “等等。”方姝还想挣扎一下,“喝了酒不能泡温泉!”   “咱们申时喝的酒,你看看现在几时了?亥时了,三四个时辰都过去了,没关系的,走吧。”   上官云和李斋一人一边过来架她。   方姝晓得不可逆转,连忙道,“我自己走。”   “你喝多了殷兄,不要逞强。”俩人还是一人一边把她架了起来。   他俩都习武,皇上虽然也习武,但是现在用这副身子的是方姝,加上喝了酒,使不出力气,到底还是没能挣脱出来,被塞进了马车。   方姝心里叫苦,“我想上茅房。”   “正好,我也想去,咱们一起吧。”李斋手臂搁在她肩上,“喝多了酒就这样,总想上茅房。”   方姝:“……突然又不想去了。”   这俩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真的不去了?”李斋怀疑的看向她,视线又微微下挪了些。   流氓!   方姝连忙用手挡住,“不去了,你去吧。”   李斋点头,“那我去了。”   他说去,还真的去,下了马车很快钻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算了,我还是去吧。”这是个好机会。   “天太黑了,你又喝了那么多,我陪你吧。”上官云笑道。   方姝拒绝,“不用了,我自己认识路。”   “皇上。”上官云小声道,“您是不是忘了您的身份,怎么能一个人去呢,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毕竟是皇上,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方姝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还是上官兄考虑的周到。”   周到到她想弄死他!   最后方姝还是去茅房跑了一趟,还好另一个红衣男子已经出来,茅房里就她一个人。   想一想这是男儿用的茅房,方姝只进去找了找有没有可能跑掉,发现没有后很快出来,假装上过一样,走到一边的水井旁洗手。   上官云和李斋站在一边等她,俩人一个手里拿着扇子,一个抱着胸,静静看她洗手。   “身高没问题。”离得远,说话那边听不到。   “脸上没有人皮面具。”上官云接话。   “耳后的黑痣对上了。”李斋面色凝重。   “声音也没问题。”上官云确定。   他们少年时为了给对方打掩护,比如偷懒没去,夫子点到的时候用对方的声音作假,学过一些类似的手段,变没变过音,自然晓得。   俩人对视一眼,都十分不解。   “所以问题出在哪?”   饶是俩人自小聪慧过人,也没弄明白,越是弄不明白,越想弄明白。   “待会儿就知道了。”   为什么坚持要去泡温泉,自然是有目的的。   *   方姝洗完手,发现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她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东西?”   用袖子擦了擦,似乎并没有。   上官云噗呲一声笑了,“没有,只是觉得今天的殷兄跟平时不太一样。”   方姝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不是本人的原因,做贼心虚,听不得别人说这句话,总觉得说这句话的人都已经看出了她不是皇上。   比如上次那个少年,今儿这俩人,都让她有一种秘密被看破的感觉。   她就不能跟皇上熟悉的人接触,尤其是同辈,好友之类的,多说几句话很容易就被瞧出区别。   毕竟俩人气质和性子相差太大,皇上一看就是那种不好说话的类型,她是一看就好欺负的类型,处在两极分化的状态。   就像一个冰,一个火,除了长庆不想惹事,看出来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其他人只要一接触就会露馅。   方姝很是发愁。   偏偏情况特殊,没有皇上的指示,她也不敢暴露身份,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是太久没见了吧。”方姝尝试转移话题,“不是要去泡温泉吗?怎么还不走?”   在泡温泉和暴露之间,方姝选择了泡温泉。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但是在没办法的状态下,只好牺牲一下了。   而且她恶意的想,反正被看的是他俩,她怕什么?   也许都不用经历泡温泉,她在路上就可以睡着,半个时辰呢。   显然她想多了,半个时辰是说坐马车一柱香,爬山小半个时辰。   方姝一听说爬山,打死都不肯去,硬被俩人拽了上去,走到半路才放开她,这位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跟着去了。   亥时已经很晚了,亥时三刻才到,比预想的多了几柱香时间,方姝累的腿软。   本来就喝了酒,身子有些不舒服,还非要拉她爬山,一爬小半个时辰,相当于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啊,得亏皇上习武,否则她非废不可。   方姝望向两个带路的人,眼神是怨念的。   皇上这回是偷偷出宫,似乎没带其他人,长庆也不在,暗卫肯定是有的,但是不会出现,所以目前看来就他们三个。   两个男的,只有她一个女的,心好慌。   尤其是接受过现代五花八门的‘教育’,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而且古代贵族有豢养男宠的爱好。   天哪,好担心皇上节操不保!   方姝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并且警惕的跟他俩保持距离,一旦走得稍近一些都会想办法离远。   在路上那俩人也不管她,只时不时回头看她,三人边走边聊,谈小时候,长大后的事,连前几天家里帮着见姑娘的事都一道说了出来。   一般情况下方姝插不上话,只偶尔附和一声,大多数都不动声色的听着。   倒也没白听,比如她晓得了那位红衣男子姓李,叫上官的有时候喊他李兄,有时候喊他老二,也有时候喊他长素。   偶尔离的近时,方姝发现他腰间的白玉上刻着‘斋’字,不出所料他的本名应该叫李斋,字长素,至于老二,这个时代老二不是形容别的,没有调侃的意思,那应该是说他排行老二。   但是有时候他又会喊叫上官的老三,所以方姝猜测,他们很有可能结拜成了兄弟。   皇上身份尊贵,一出生又是嫡又是长,还被立了太子,妥妥的储君,应该没人占他便宜,让他当老四吧?所以他肯定是老大,宁世远是老四。   原来只知道世远将军世远将军,方才他们聊天,有提到过宁家,宁太师之类的,记得锦绣说过,太师是世远将军的父亲,如此一结合,世远将军肯定姓宁。   “老四?”   一只手突然在她面前晃了晃,方姝回神,并且敏锐的注意到‘老四’这个称呼。   他们居然还真敢?欺负皇上小时候迟钝,占皇上便宜一样,让他喊哥?   够胆。   “怎么了?”方姝问。   上官云让开身子,“我们到了。”   方姝抬头看去,‘皓月山庄’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挂着,两边还亮着灯笼,所以她一眼认了出来。   怎么办?真的要去泡澡吗?   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似乎避无可避,他俩铁了心要带她去泡澡。   方姝瞧了瞧走在前面的俩人,一个一身白衣,手拿纸扇,俊脸半隐在折扇后,翩翩公子似的,格外引人注目。   另一个一身红衣,脸上带着傲气,腰间挂着上等羊脂白玉,和他偶然间低头露出的白皙脖间来看,定也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脸长得不亚于叫上官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咬牙,反正是她看他们,又不吃亏,泡就泡,谁怕谁?   方姝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位都要被看了,还生怕她不看似的,死拉着她非要她看,所以到底会吃亏的人是谁? 第32章 也太好了   反正绝对不是她就是了。   方姝深吸一口气, 抬脚跟上前面俩人。   皓月山庄应该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有点类似于度假村的地方,大晚上也不关门,几人刚进去,便有人迎上来,惊喜道,“吆,李公子来了?快请快请。”   李斋只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吩咐道,“安排个清净些的院子,我的朋友们不喜欢被打扰。”   那小厮颌首,“公子请跟我来。”   他手里提着昏黄的灯, 踩着鹅软石铺成的小路, 带着几人七拐八绕, 很快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 院里小桥流水, 假山竹林,端是风雅。   小厮问, “李公子,您看可还满意?”   李瑞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给他, “就这间吧,再备些酒菜,准备两身换洗的衣裳,其它没事了, 你下去吧。”   那小厮鞠了一躬后退了出去,等他走远,李斋问,“殷兄,这里不错吧?”   方姝勉强点头,“还行。”   如果是自个儿来,没有别人打扰,确实还不错,毕竟像这样的小院少有,最关键的是,方姝注意到竹林间居然还有地脉温泉,全天然的,冒着热气,将小院衬托的宛如人间仙境。   “既然殷兄满意,那咱们换衣裳吧。”李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殷兄,房间让你先选。”   小院里有好几个房间,似乎被他一口气包了,并没有外人。   “嗯。”方姝随便找了个房间就想进去。   李斋提醒她,“殷兄,走错地方了,那是茶房,寝屋在那边。”   他指了另一个方向,方姝拐回去,心虚的厉害,根本没心思在选房间上,直接瞧见哪个推开哪个。   好险这次蒙对了,是寝屋,她瞧见了裹腰的大浴巾,还有浴袍一样替换的衣裳。   这些衣裳好像还是新的,一点折痕都没有,她听锦绣说过,一些大型的山庄酒楼,用的衣裳和手帕,包括浴巾都是一次性的,奢侈的不要不要的。   那李斋吩咐小厮买的替换衣裳,应该是穿出去的那种吧,洗完澡之后换新衣裳,没毛病。   方姝把门杠上,在房间里瞧了一圈,没发现外向的窗户,只有面向里的窗户,也就是说,她要在那俩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似乎不太可能,只要俩人中有一个开着窗,就能瞧见她。   不能逃跑,只能一饱眼福了!   说起这个,方姝想起来,她还从来没看过皇上的身体,只有时候吃东西不小心滴到胸口,会拉开擦一擦,隐约记得皇上胸口有一道伤疤,很长的口子,像被剑划的。   当时一定很疼,偶尔下雨天,方姝也会觉得有些闷疼,大概是留下的暗伤吧。   她摸着胸口,有些怜惜,同时也有些抱歉。   对不住了皇上,我要看你的身体了。   等等,伤疤?   方姝脑子瞬间恢复理智,对呀,伤疤,为什么两个大男人一定要拉另一个男人泡澡?   因为她自己是女孩子,总是会担心自己的清白,尤其是面对男孩子的时候,毕竟他们身上带着凶器。   但是别忘了,皇上身上也带着凶器,而且他还是九五至尊,那俩人应该比她还担心才是,毕竟一旦被皇上看上,就是男宠,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拉皇上泡澡?   因为伤疤呀!   早在一开始那俩人就怀疑过她的身份,还试探过好几次,一直不动声色应该不是她隐瞒的好,是他们不确定。   怎么说都跟皇上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不可能不知道这是皇上的身体。   既然是皇上的身体,那身份肯定是没错的,但是她表现的又不像皇上,所以他们产生了怀疑。   怀疑是不是别人假扮的,拉她来泡温泉是想看她胸口的伤疤,应该说皇上胸口的伤疤。   外表可以隐瞒,这些伤疤不行,除非是十分熟悉皇上的人,说实话,皇上有些保守,一个人都没宠幸过,平时泡澡也会屏退所有人。   是上次泡澡的时候他睡着了,方姝发现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连他睡着了都没人发现。   他的这些习惯他的两个朋友应该知道,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表象都可以伪装,也就这些伤疤是时间和经历的证明。   所以只要给他们看了伤疤,他们就不会再怀疑了。   说实话,方姝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目光也坚定起来,想想她连皇上都忽悠过去了,还怕他的朋友吗?   方姝丢下害羞和廉耻,一咬牙拉开皇上的衣服,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头朝上看,尽量不往皇上身上瞧。   自己的衣裳脱完,又赶忙去拿架子上的,太急,不小心把整个架子拽倒,她手忙脚乱去扶,接住才松一口气,又猛地提了上去。   不小心看到皇上光留留的大长腿了!   还好这点程度还在接受范围内,老阿姨毕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什么没见过,只是没法子向皇上交代罢了,虽然皇上不一定晓得她看了没,但是做人嘛,必须要对得起心。   方姝把架子推回原位,小心拿了上面的衣裳,套在身上,腰带系好打开门出去。   叫上官的和李斋已经坐在池子里等她了,男孩子果然对自己被人看了毫不在意,身边还有个小厮,将酒菜搁在一边。   他俩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那小厮虽然是个男的,也没忍住多看两眼,方姝是个异性,异性相吸,可想而知对她的吸引人,就跟男人看女人似的,没甚区别。   她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视线挪去别的地方。   “殷兄,下来啊!”   方姝没下去,反而在一旁的茶几边坐下,“你们洗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她瞥了一眼池水,“毕竟是供人玩乐的地方,不知道被多少人泡过。”   这理由找的好,不仅免于自己泡澡,已经下水的俩人面色也僵了僵。   正在倒酒的小厮连忙解释,“公子别乱说,咱们的水每天都在换。”   方姝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端坐在岸边,抬手去泡茶,动作大了,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襟‘不小心’滑了下去,露出胸口的伤。   方姝用余光扫了俩人一眼,果然,俩人目光微妙起来。   他俩千方百计也要拉她出来泡温泉,不出所料是为了看皇上胸口的伤疤,确定她的身份。   现在确定了,眼神里少了一些疏离和陌生,也没再逼她下水,只依在岸边,亲切道,“殷兄,别光顾着自己喝,给我们也倒一杯。”   方姝没有拒绝,不让她下水就好,毕竟池子小,真下了水,搞不好会碰到手和脚,万一再打闹一番,身体接触不可避免。   没有了这方面的担忧,说实话,方姝整个人放松许多,给俩人挨个倒了一杯,用推杯推到他俩面前,自个儿也端起杯子小吟一口。   “伤疤还没好吗?”李斋突然问道。   ???   方姝抬头看去,李斋瞧着她,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胸口。   方姝跟着看过来,这伤疤即便过去很多年,还是很明显,狰狞的像只蜈蚣。   “宫中有那么多奇珍异宝,为什么不把它治好?”李斋又问。   方姝摸着胸口,“不想。”   是真不想,还是懒的治,方姝不知道,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   “看来你还没放下那件事。”   ???   哪件事?   方姝本能觉得里头有故事。   “一出生既是长,又是嫡,又不是你的错,事实证明即便不论其它,他依旧输给你,只会耍下贱手段偷袭,连做你的对手都不配,根本没有必要给他机会,也没必要耿耿于怀记那么久。”他劝道。   方姝眨眨眼,勉强从只言片语里头拼凑出整个故事。   大概是皇上一起争皇位的兄弟,说他靠的是运气,正好是长,又正好是嫡,如果不是的话,他自己没什么本事,争不过其他人。   于是皇上给他一个机会,结果皇上赢了,他输了,然后偷袭,给了皇上一个重创?   那皇上这伤疤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的,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   轻信他人的教训?   他身上其实不止一个伤疤,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那数他身上的伤疤就能晓得他经历过多少变故,目前为止方姝只晓得胸口这么一个大伤口。   古代医疗不发达,这样的伤都会留下后遗症,叫她感觉到了,其它不明显,再加上手腕和脚腕阴雨天疼的更多一些,会忽略其它地方,下次阴雨天好好感受感受就晓得了。   还是做不到半夜趁他不知道的时候脱他衣裳查看,她不是那种人。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方姝站在皇上的角度说话,“我没有在意。”   李斋点头,“殷兄能想开最好不过了。”   他又歪头去看上官,“上官兄?怎么没见你说话?在想什么?”   上官云一边望着天,一边道,“我在想五更我要上朝,还能赶得上吗?”   方姝这才想起来,皇上也要上朝,不过皇上比他稍微好了一点,好歹睡过一段时间,而且他现在还在‘睡’,只是身体累,意识歇息的很好而已。   方姝自己意识累,身体养的很好,他俩互补。   叫上官的就没这么幸运了,听他的意思,他已经熬了一天零一夜了。   “放心吧,以上官兄的实力肯定能赶得回去。”李斋幸灾乐祸。   他现在还是个闲人,不需要跟着上朝,白天可以好好歇着。   上官云踢了他一脚,“这时候还在说风凉话的人小时候一定是挨打挨少了。”   惦记着上朝的事,他从水里站起来,身上什么都没穿,只腰间裹了浴巾,水珠顺着圆润的肩头下滑,湿发半贴在脸上,一笑整个五官都亮了,“该回去了,否则咱俩明天都要迟到。”   后一句是对着方姝说的。   方姝点头,目光尽量落在他脸上,其它什么都不看,虽然不看,不过有时候余光还是能将他全身尽收眼底。   身材是真的好,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上官云又去踢了踢李斋,“还坐着干什么?再不走就晚了。”   来时是亥时,亥时三刻到地方,再加上换衣裳泡澡,怎么也该四更了,现在不回去,明天肯定迟到。   李斋不甚在意,“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管我,等我明天睡好了,自然会回去的。”   “皇上。”上官云突然作了一揖,“李斋闲了也有一两个年头了,昨儿还在跟微臣抱怨,说是骨头都闲散了,不如皇上成全他,让他现在归位?”   李斋连忙站起来,“皇上,别听他瞎说,草民从来没这么说过。”   “是吗?那你的意思是说本官说谎喽?”上官云以势压人,欺负他现在是个闲人,“本官堂堂一品大官,用得着为你一个闲人撒谎?”   你就是这样的人!   “爱卿说的不错。”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方姝还是帮着上官,“冤枉朝廷命官,怎么也要打三十大板吧?”   她摸着下巴,心里极是得劲,“李斋,你自己选,是要打三十大板,还是跟朕下山?”   那还要选吗?自然是后者。   李斋不得已爬上来,无奈穿上衣物,跟着他俩一道下山,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然不会白白被欺负了去。   “皇上,皓月山庄离山下远,您是九五至尊,累不得,不如让上官大人背您,上官大人体力极好,每天绕着皇宫跑三圈都不是问题。”   方姝眼前一亮,一来为自己不用走路开心,二来可以整蛊上官云,报方才被他戏耍的仇,简直不要太畅快。   “皇上。”上官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很快报复回来,“您渴了吧?李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拐回去拿些水喝。”   已经走到半路,拐回去什么的会不会太狠了?   方姝二话不说答应了。   哼哼,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总之这一路方姝都很爽,他俩是损友,伤害起对方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一个说天冷,让脱了衣裳给她披着。   一个路上瞧见果子,非要让另一个去摘,一路打打闹闹,倒也不无聊,就是慢,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先送最近的人回去,最近的是李斋,然后是上官,最后才是方姝。   她自个儿回去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一个马夫,连长庆都不在。   心里有些许不安,担心遇到刺杀,不过想一想皇上的暗卫肯定跟着,胆子多少大了些,一路有惊无险回了皇宫。   踏进养心殿时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一回来便躺在床上,死活不愿意起来。   虽然已经五更,平时这个点皇上早就起了床洗漱完去上朝,今天不得已例外。   方姝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不让进来,也不让打扰。   她现在必须要睡过去,否则今天白天还是她,可能要替皇上上朝,应付文武百官。   想一想连他的两个哥们都险些应付不来,更何况文武百官?所以一定要睡。   时间越是紧急,越是没有睡意,方姝熬啊熬,不知道熬了多久,意识终于模糊起来,没多久睡着。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抱着被子一阵感动,天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这么想念自己的身体。   方姝平时也是五更起床,现在已经迟到了,她赶忙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去前院,还好,一个人都没有,就木槿在浇水,看见她一喜,“你终于起来了,喊你半天也不应,你个骗子,不是说喊大声点你就会醒吗?”   方姝有些尴尬,“必须特大声才行。”   “我喊的很大声了。”   她摇头,“还是不够,下回要更大声。”   寝屋还有值夜班的人,想也知道怕打扰她们歇息,木槿喊的肯定不大声,所以她这么说,木槿也没怀疑,只单纯的叮嘱她,有事一定要告诉她。   方姝边点头边保证,这事才过去。   *   五更二刻,殷绯扶着额起身,感觉头有些疼,揉了揉太阳穴抬眼一瞧,发现自己回了皇宫。   他昨天喝了些酒,人有些累,别了俩人之后在客栈里睡的,回到皇宫的事完全没印象,那就是她回来的吧?   殷绯去拿床头柜上搁着的纸条,今天的纸条跟平时很不一样,满满都是质问和不满。   ‘皇上,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些什么?’   因为这个吃了亏的方姝怨念十足。   ‘比如你们的关系好到居然可以睡一张床,泡一个温泉池子的地步?’ 第33章 原谅了吧   殷绯蹙眉。   睡一张床?泡一个温泉池子?   ‘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从睡下开始, 一直没有记忆, 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也看不到外界的任何人和物, 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这种感觉挺不好受, 他也尝试过和外界沟通,并没有用, 就像晕倒了一样, 意识完全没有反应, 也无法思考。   “皇上。”长庆听到里头起床的动静,没等皇上喊,已经自个儿着急的进来。   皇上今天很奇怪, 五更天居然没有换龙袍上朝, 反而将人都打发出去, 自个儿缩在房间里继续睡。   这完全不像他, 他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长庆自小跟在皇上身边, 从他还是个奶娃娃开始,一路看着他长大,他的人生宛如被安排好的似的, 从来没出过差错。   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会跟预想的不一样, 就像冲出小路的马车, 出现了偏差,比如突然喜欢上吃吃喝喝?再比如好几次迟到?   总之皇上变了。   上一次起变化是在皇上十岁,严格按照储君培养的皇上完美的宛如被人们美化的神。   强大, 自信,文武双全,十岁就能熟背四书五经,通晓琴棋书画,六艺信手拈来。   他没有童年,从早到晚,一天七八个时辰都在学习新东西,一年到头没有停歇。   他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那么累?   他说只有特别优秀,被人夸的时候母后才会对他笑。   为了让她对他笑,他拼命努力,把自己弄的宛如牵线木偶,冷冰冰,没有半点人气,每走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每干一件事,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死板的不亚于只听命于军令的士兵。   这不该是一个孩子该有的,他知道,可无可奈何,当年的太后对这样的他很满意,所以他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也离真正的,活生生的‘人’越来越远。   他只会按照夫子们教的做,没有半点自己的思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有的只是计算。   计算怎样赢,怎样学东西更快,怎么取得利益。   他是一个完美的储君,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人。   先皇似乎也看了出来,储君是不允许有缺陷的,所以将他安排进书苑,和众多大臣的子孙一起读书,希望能弥补这个缺陷。   他很优秀,远远甩了众人一头,然而夫子却不喜欢他,因为他太冷血。   夫子问他,假如有人绑了一百个百姓,和一个大臣,只能选择救一方,他会救哪个?   他说大臣,因为一百个百姓都没有一个大臣有用,大臣可以带领更多人,发挥更大的作用,百姓做不到。   身为一个储君,将来的帝王,这样回答无可厚非,可却违背了夫子心中世人平等的观念,而且这样的话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夫子是大家的夫子,与教太子帝王略的夫子观念相差太大,以至于太子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自己。   他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夫子说我是对的,却又不夸我呢?’   因为这里和以前不一样,帝王略只有他一个人学得,这里教的却是所有三品大官的子女。   夫子会告诉他们,宽容,大度,忠于帝国,热爱百姓。   帝王略是如何驱使百官,攻的是心机,守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站得位置不同,所以学习的东西也不一样。   有错吗?   站在他的角度没有错,因为一个大臣,比数百个百姓能创造的价值更大。   说没错,似乎又错了,因为是一百条人命换一个人。   这就好像利益和正义的冲撞,太子选了利益,一般人都会选正义。   开始只是观念的差异,后来在每月的小比上发现剑术和武功也有区别。   储君的剑是杀人的剑,别人的剑是君子剑,杀人的剑快,狠,毒,君子剑是切磋,友善的剑。   他每比一场,底下义愤填膺的声音便越大,说他下手太重的有,说他狠毒的有,说他是坏人的也有,他得了第一,却没有一个人祝贺他。   那是长庆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迷茫的神色。   等人都走光,他问,‘怎样才能不狠毒?’   长庆实话实说,‘也许放放水就好。’   太子恍然大悟,从此似乎开了窍一样,在每月的比武里宁愿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耐心的等对方主动认输,也不会心急到打伤对手,快速拿到第一。   有时候还会因为体力消耗过大,又经过车轮战,没拿到第一,但是他却收获了别的东西,比如友谊。   一个叫做宁世远的小家伙主动跟他道歉,说他以前骂过他恶毒。   有一就有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过来表达歉意,道谢的也有,谢他手下留情,总之他交到了朋友。   这些朋友是活生生的人,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下雨了会躲,只有太子例外。   如果不到饭点,就算再饿他也不会吃,如果没有搁在手边的水,就算再渴他也不会喝,下雨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是事,他可以为了一个承诺,在雨中从晚等到天亮。   刚开始语气中压抑不住的兴奋,说他有朋友了,大家一起约好射箭,后来开始失落,他们还会来吗?   最后是难过,他们骗了我。   虽然都是些不好的情绪,可他却为太子开心,太子终于开始像个人一样了。   不过这事似乎对太子来说打击很大,淋过雨的太子很快病倒,好几天无法起身,连喝药都虚弱无力。   他在床上躺着的第三天,书苑来人看他,几个小孩子背着鞭子,学人负荆请罪,努力想修补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下次再也不会。   或许他们也没想到,太子居然是这么重承诺的人,因为一句话,守到了天亮,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下雨了应该不会出来才是,偏偏太子是那个非正常的人。   他十来年的教育告诉他,君子重诺不轻诺,言必思,行必果,既诺之,则无悔,轻诺必寡言。   他能做得到,旁人做不到,这个年纪的人还不晓得什么是承诺,什么叫言出必行,或许也没当回事吧。   那件事过去,他本以为太子会死心,与他们越行越远,没想到他们反而成为了更要好的朋友,还打算结拜。   结拜于他们而言有开心也有烦恼,开心的是关系更加亲近,发愁的是无论按照身份排序,还是按照大考小考,文考武考,都是太子第一。   小朋友们似乎并不想让太子当老大,因为太子在别的方面一塌糊涂,他连冻出风寒都不会自己擦鼻子,各方面都需要照顾的人当老大所有人都不满意。   选来选去,最后选了年龄排序,太子最小,理所应当当了老幺,上面压了三个哥哥,而且还是各方面都不如他的‘哥哥’。   单纯又好骗的太子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一样,回来跟他说了好几次,语气满满都是惊喜,宛如得了宝。   他一点都不想提醒太子,那几个混小子谎报了年龄,根本没比他大几天,还有一个比他小。   总之太子高兴就好。   如果说得到友情是他第一次变化,他有预感,这回会是皇上的第二次变化。   莫名有些心慌,着急,变化等于未知,他最怕未知,因为不晓得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坏的?   或许应该在有变化的第一时间阻止,伺候了皇上二十多年,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吃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又或者期待皇上会跟原来似的,变的越来越有人气?   也或许他希望皇上开心?喜欢看皇上无意间露出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不过确实出现过。   大顺在变好,皇上也该变好才是。   *   中午方姝刚睡着,一穿到皇上身上,赶紧就去看纸条。   她跟木槿约定了,一会儿喊她起来,她要试试怎么能把她的意识从皇上的体内喊回去。   ‘一会儿’很模棱两可,谁知道木槿怎么理解,所以赶紧看完写完最好不过了。   纸条展开,上面就那么几个字,方姝拿在手里嘴撇的能挂油瓶。   就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昨天我刚接手你的身体,就被你的两个朋友吵醒,拉着我非要一起睡,死活都要泡一个温泉池子,好险我机智,糊弄过去了,否则你得了鬼疰之症的事就瞒不住了。’   方姝故意吓唬他,心里还在怪他没有安排妥当,害她提心吊胆了一天,那一夜都不晓得怎么熬过来的,总之如坐针毡。   她写完发现自己没有穿回去,看来木槿的呼唤计划失败,喊她并不能让她穿回去,再大声也不行。   只能试试其它办法了。   最后还是她老老实实传了午膳,吃饱喝足后靠睡觉穿回来的。   一回来就感觉头晕的厉害,木槿使了吃奶的劲摇晃她的身子。   “哇,你终于醒了?”她一脸愤愤,“你确定你是睡着不是昏迷?”   今天谁都没在,她特意趁大家去吃饭的功夫,寝屋只有她们两个才喊的方姝。   喊的很大声,耳膜都能震穿的那种,方姝愣是没反应。   她拼命的摇,她还是没反应,跟死了似的,如果不是鼻息下还有动静,她真以为方姝死了。   方姝摁了摁太阳穴,有些头疼,这可怎么办啊,身体叫不醒,始终是个隐患。   *   正午时分,殷绯坐起身,先打量了一眼身上,她用他的身体吃过饭,身上一股子食物香味,倒是省的他吃了。   前几天的水煮肉菜他已经吃腻,又回到从前似的,能让她吃便尽量让给她吃,他自己还是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站起来边穿衣裳,边拿起纸条瞧了瞧,嘴角不由自主勾起。   这是告状吗?   *   晚上方姝开始尝试一种更凶残的法子,趁另外两个侍女值夜班,她们一走,屋里空下来之后折腾。   让木槿用针扎她,感觉到疼,意识总该回来了吧?   和中午一样,先看纸条,拆开一瞧,感觉皇上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都轻快许多。   ‘原谅他们吧,再过不久他俩就要上战场了,不吃几个月的苦头回不来。’ 第34章 亲亲亲亲   上战场?   方姝眨眨眼, 上战场最可怕了, 她没上过战场, 但是上学时军训过, 我滴妈啊,简直苦不堪言。   上战场只会更苦,皇上真厉害,不动声色报复回来了。   方姝心情总算得劲了些,其实昨天他俩互坑, 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现在完全没有了。   给皇上留了纸条,方姝开始传膳, 并且期待木槿能把她叫回去。   如果扎自己都叫不回去的话,那是真没办法了。   方姝有些担心,如果哪天不小心发生什么事, 比如着火等等, 她只怕会第一个嗝屁。   为了小命着想,如果今天没能成功,明天也要继续想办法。   方姝叫的膳很快上来,木槿那边还没动静,看来是失败了, 她只好痛并着快将膳食吃完。   时间还早, 到处逛了逛,也没去别的地方,只是想起有两天没瞧见小仙女, 有些想它,顺道找找它的窝。   皇上把它的窝弄去了哪里?感觉不在书房了,要不然她在房间里喊小仙女,小仙女肯定会回她。   方姝走出寝殿,去了院里,果然在凉亭内找到小仙女,这个凉亭记得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现在搞得跟湖中心的凉亭一模一样,连屏风和垫子都是一个色的。   看来皇上为了给它挪窝,颇费了一番手脚。   其实用不着这样,只需要搭个猫爬架,然后准备几个木箱子就好。   猫很喜欢木箱子,如果还不行,放点猫薄荷,保证它一整天缩在指定的窝里打死不出来。   因为猫薄荷相当于猫的春——药。   总让它待在凉亭里也不是办法,没有窝肯定是不行的,方姝在院里巡视一番,打算找个地方给它做猫爬架。   这是皇上的猫,皇上能大费周章为了它把凉亭弄成这样,找两个人做一做猫爬架似乎并没有比这个更费劲。   方姝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先注意到从东头到南头的池子,已经垒好了,里头垫了一层很厚的泥,泥跟别的泥不一样,很细,摸着没有沙粒。   其它的泥都会结块,这个泥不会,越细的泥种东西越好,难道皇上打算种花?   种花的话,为什么要加水?   水漫过了土,高了几厘米左右。   养鱼?   那这个水也太浅了。   种荷花?   他已经有了个池子种荷花了,还要再种一回吗?   这个时代没有氧气,也没有电,养鱼里头都要种一些植物,否则鱼养不活,氧气不够。   不是养鱼也不是种荷花,那是干什么?   突然好奇起来。   皇上怎么会心血来潮搞个这么大的池子,而且方姝敏锐的发现,他的窗户口也多了盆绿油油的小苗。   说不清是什么,难道两者之前有关联?毕竟是一起出现的,方姝走到窗户下,从一盆小苗里头挑出一个最小的,扒拉出来瞧了瞧根。   这时候的根还没有完全脱离种壳,看种壳更方便她判断是什么。   壳子是扁长形的,有点像庄家种子,小麦之类的,不,不是小麦,结合那个池子,方姝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是水稻。   怎么突然种起了水稻?   想体验一番民间疾苦?   *   殷绯和往常一样,五更准时起床,昨天是个意外,因为那个意外迟到了大半个钟头,意外引得众臣恐慌。   已经接连好几个人私底下找长庆打听,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亦或是得了什么病?   如果一个人每天都是如此,突然出现了变数,会被人怀疑似乎理所应当,殷绯没当回事,一律让长庆借口说喝了些酒,睡得有些沉罢了,没大碍,将众人打发。   他坐起身,去看她今天留的纸条。   ‘万一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免得我以后露馅?’   想趁机打听一下皇上的过去,她对皇上小时候很是好奇,尤其是皇后娘娘说过以后,虽然晓得他会告诉她的几率很低,不过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提一提,万一他愿意呢?   很显然,他是不愿意的,中午方姝穿过来的时候收到了这样的纸条。   ‘放心吧,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果然,过去什么的对皇上来说有些为难,可能要写一大坨,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懒得动笔吧。   如果俩人面对面,他或许会告诉她,不过没有这种假设,她的身份不可能让他知道,俩人地位相差太大,做不成朋友或是别的。   看看他的好友就晓得了,每一个都非富即贵。   你是什么人,你的朋友就会是什么人,方姝是个宫女,所以她的朋友也不会超过这个局限,都是宫女。   说起朋友,她的好友木槿把她的手扎肿了,还不止扎了一个。   她说十指连心,扎指头最疼,睡的再死也能醒过来,结果扎了三个,方姝还是没动静,每天都在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这种事叫方姝也不好解释,只说可能得了怪病,睡着的时候什么都感觉不到,所以需要外界的帮助。   木槿单纯,倒也没怀疑,只是现在盯她盯的很紧,每次睡着都会探一探她的鼻息,有次半夜方姝想上茅房,醒来一看一道黑影,吓的险些厥过去。   *   从皇上那里得不到消息,方姝穿回去后开始想着找娘娘打听,怎么打听又是个问题。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了一回又一回,这回要想新办法,方姝还没想好办法,娘娘反倒派人先来找她了。   金玉告诉她,娘娘在阁楼上等她。   陡然被召唤,方姝很是心虚,就好像被上司叫到办公室一样,总担心是不是要辞退她等等的问题。   自从自己开了花店之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提心吊胆,方姝走路时腿都是软的,想想自己最近没做什么,安心了些。   金玉只送她到楼梯口,方姝自己上去的,娘娘背对着她,坐在摇椅里,一只腿搭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   看不清她的脸,方姝无法判断她现在的心情是好还是坏,保险起见福了福身子,“娘娘。”   “你来了?”娘娘没有回头,声音里也没有起伏,叫人看不透她现在在想什么?找她来又是为了什么?   方姝点点头,意识到这样娘娘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有气无力?”娘娘终于回过头瞧了她一眼,“本宫有不开心的事,你也有?”   方姝颌首,“我的手肿了一天了,闷疼闷疼。”   娘娘视线从她脸上挪到了手上,“怎么弄的?”   方姝的手不算好看,毕竟是伺弄花草的,每天那么多花盆搬来搬去,还要打水浇水,干的都是重活,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   胜在修长纤细,离的远倒像是大家闺秀的手,别细看就好,现在这双手上肿了三根指头,很明显粗了大截的那种。   “针扎的。”方姝实话实说。   “为什么要拿针扎自己?”这一看就不像意外,因为三个指头两个并排,一个在另一只手上,位置都是上指头肿,怎么可能那么巧,三次意外扎在同一个位置上?   方姝心里咯噔一声,险些忘了这事,好端端的她扎自己干嘛?   睡不醒的事又不能告诉娘娘,娘娘太聪明了,怕她看出什么。   “不说算了。”娘娘善解人意的没有问下去。   方姝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转移话题,“娘娘为什么不开心呀?”   娘娘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看她,“你不告诉本宫,本宫也不想告诉你。”   方姝:“……”   其实并没有想八卦的欲望,因为她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娘娘不开心,是因为李斋的回归。   李斋刚回来便被任命为都察院的都御史,这个位置可以监察朝廷百官,是皇上的耳目,十分重要。   原来似乎是皇后娘家那边的人任职,又被皇上撤掉,安排上自己的人,家族的力量越来越小,娘娘自然揪心。   关键这是朝廷的事,后宫还插不上手,更加苦恼了,但是再苦恼也是白白苦恼,没有人能改变皇上的想法,除非她让皇上喜欢她,然后去吹耳边风。   这很难,皇上是个不开窍的,想让他喜欢上她还是那句话,不亚于登天。   说起来皇上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居然连皇后这样的大美人都看不上,那他的眼光岂不是高上天去?   这是注定要孤老终生的节奏啊!   方姝走到娘娘身后,上手晃了晃摇椅。   娘娘索性将腿缩起来,架在边框上,把摇椅完全交给她。   方姝刚浇完水,干完活,现在没事做,可以多陪陪她。   本来还有借皇后的口打听打听皇上小时候的事,既然娘娘今天不得劲,只好作罢,以后再想办法多了解了解吧。   娘娘似乎确实需要静心,方姝这一摇,摇到了傍晚,她手都酸了,娘娘才刚醒似的,又或者说刚想起她,挥挥手让她退了。   方姝松了一口气,回来后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什么都没干,只洗了洗手脸便干脆躺在床上不起来。   一觉睡醒,不出所料是在皇上的养心殿,他可能今天又宅了一天,哪都没去,身上很轻松,说明他连远路都没走过。   这么宅会失去很多乐趣,不过那是他的选择,方姝管不着,爬起来吃完喝完,又想睡,临睡前突然想起来,忘记给皇上留言了。   她又艰难起身,写下她今天的话。   ‘亲亲,你是不是忘了帮我画画了?’   殷绯收到纸条的时候手一抖,纸条险些掉在地上。   親親? 第35章 谢谢你啦   亲等于親?   是这个字吧?   所以这个称呼, 是什么意思?   表达亲近?   殷绯拿着纸条陷入沉思。   五更天长庆进来喊他起床, 发现他已经起了便候在一边, 招呼人进来伺候皇上更衣。   皇上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纸条盯着瞧了许久, 半天没有动静,他小声提醒了两声,皇上才收了纸条问他,“亲亲是什么意思?”   长庆听成了卿卿,想了想道, “爱称?”   “爱称?”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陌生。   “嗯。”长庆去取衣裳,“《西江月》中曾有记载,把著花枝不应, 何处娇魂瘦影,向来软语柔情,有时醉里唤卿卿。《世说新语》也说过, 亲卿爱卿, 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殷绯从来没读过关于这类的书,觉得是浪费时间,所以听不出他说的诗句里头的亲是哪个亲,但是他懂意思。   两句里头的‘亲’不是情侣之间的昵称, 就是夫妻之间的爱称, 说明关系非同一般,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能叫。   特别亲近的人吗?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灯光下倒影出一片阴影。   殷绯摸着心脏, 意外注意到那里跳动的频率快了几分。   “皇上?”长庆方才唤了一声皇上,皇上出神没听见,他又唤了一声。   殷绯注意力被他拉回来,“怎么了?”   “新上任的都御史来了,在门外候着。”   殷绯点头,“传他进来。”   长庆颌首,出去后没多久回来,身后领着新任都御史李斋。   李斋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殷绯已经简单洗漱好,边擦手边朝书房走去。   李斋跟在身后,他一身官袍,与皇上就是君臣关系,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站在书房中间。   殷绯绕到书桌后,从抽屉里拿出几经波折画了许久的图,展开铺在桌子上。   “新位子觉得怎么样?”这副画经过涂涂改改,已经和她心目中的画很接近了,只需要再添几笔便是。   他一有空就拿出来画,基本属于快完工的状态,不过藏在书房的抽屉里,她不常来书房,看她的字就晓得了,本就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所以也错过了这副画,不知道他已经快画完。   “比我想象中的好,谁家的公耗子多,谁家的母耗子多都能查到,委实厉害。”他刚上任了两天,忍不住动用权利胡搞了一番,比如喊了人往丞相的碗里放花椒,昔日得罪他的仇人床上塞蟑螂,着实得劲了两天。   “给你这么大的权利不是让你胡来的。”差的几笔是上色,长庆不在,他自己配了颜料,沾了水给画上色。   李斋表情认真了些,“皇上是想让我配合丞相调查各地地方官贪污的案子,微臣明白,已经着手开始查了。”   殷绯轻轻‘嗯’了一声,“去忙吧。”   李斋鞠了一躬后从书房退了出来,刚要离开,殷绯喊住他。   李斋回头,眼神里的疑惑十分明显。   殷绯万年不变的脸上稍稍松动了些,露出了一个疑似是笑的表情?   “这身很适合你。”   朝中一品到三品的官服是明红色的,很艳丽,与他平时花花绿绿的衣裳仿佛。   他不喜欢穿素色的衣裳,偏爱艳色,这颜色确实很适合他。   所以是在夸他吗?   他敏锐的注意到,嗯,今天皇上心情不错?   *   五更一刻,方姝醒了,但是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又睡了过去,今天她休息,所以不用早起,可以一觉睡到大中午。   宫女其实就是某种职业,并非完全没有休息,比如她和木槿一个月就有三天的歇息时间,虽然少,胜在比没有强。   很多宫女一天休息都没有,比如皇后跟前的金玉和锦绣,她俩因为要伺候娘娘的原因,基本上一年到头都在上班,只能有事的时候告假。   或许皇后娘娘一整天不出门,她们也能顺道歇息歇息。   方姝这活之所以能歇息是因为累,加上有两个人,替换的过来,所以有三天假。   其实只要把事情做完,没出事,不会有人管你几个人,所以其实平时她们自个儿私底下也可以休息,等于公休就三天,私底下一个人把所有活揽下来,另一个就能歇息了。   不过那样做太累,木槿前段时间告假,把她一个人累得够呛,所以除非必要,否则俩人私底下不会沐休,那是对另一个人不负责任。   方姝今天是公休,很得劲,也没人吵她,真的一觉睡到大中午,木槿过来喊她吃午饭才醒。   午饭是水煮面条,很清淡,因为已经快到夏天了,天气开始慢慢变热,尤其是中午,太阳很大,以至于大家食欲不振,吃不下别的,现在以清淡为主。   方姝不喜欢寡面条,没吃几口,突然想到一种吃法。   连忙爬起来去小厨房找厨娘要了一颗蒜,剥好皮放在石捣里捣碎,加水和一点点盐,又把面条搁在水里过了一遍,最后把蒜倒在凉面条上,再滴一滴香油,那个香啊。   木槿尝了一口她的,发现她的更好吃,于是有样学样跟着做。   其他人也瞧见了,你一口,我一口要尝尝,结果发现都是方姝的好吃,连厨娘都是按照她的法子后加工了一番。   大家都吃到了美味的凉拌面,新鲜的做法和新鲜的口味,加上适合夏天,一些平时没什么食欲的都吃了一两晚。   所有人都凑在小厨房,你一句,我一句,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些,惊动到前院的娘娘,锦绣突然出现,厉喝一声质问她们在干嘛?   未时二刻,一碗带着香味的凉拌面送到娘娘的桌前,锦绣道,“娘娘,方才小厨房喧闹,就是因为这个。”   娘娘放下撸猫的手,微微顿了顿,“又是方姝的主意?”   “嗯。”锦绣实话实说。   “这次是什么借口?”   锦绣想了想道,“方姝说是家乡的吃法,怎么了娘娘,有问题吗?”   娘娘摆手,屈了屈腿放黑白离开,自个儿拿了筷子尝了尝,这个天吃凉面很适合,味道爽口,微辣,好吃是好吃,只是这个家乡的吃法,同在一个地方,她居然不知道。   方姝的家乡是江南,很不巧,她也是江南人,后来父亲官位升了,她才跑去京城的。   一样的江南人,不一样的吃法?   “娘娘笑什么?”锦绣有点怕,娘娘笑,可能并非是好事。   “没什么。”娘娘瞧了瞧窗外,恰好方姝路过,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大,“只是好奇,她还有多少秘密。”   *   方姝莫名感觉背脊发凉,抖了一下加快脚步离开,很快回到寝屋,坐上床拿出破了一道口子的宫女服缝。   昨天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挂破了,当时没注意,后来注意到时已经晚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屁股这块被树枝挂破了,连娘娘都瞧见了。   虽然没说,但是表情微妙,方姝开始还没发现,后来晓得是屁股后面漏了一块以后,那个尴尬啊。   方姝的针线活本来就一塌糊涂,这位置又巧,她左边无法下手,右边也无法下手,就这么瞧着洞,一个人干瞪眼。   “行了,这种活还是交给我吧。”木槿坐在她床上,接过她手里的针和线,去缝破了口子的地方。   “太大了。”她蹙眉,“想完全恢复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方姝眨眨眼,无辜问。   “除非给你绣个花。”她摸着下巴琢磨,“绣木槿花吧,我喜欢木槿花,你喜欢吗?”   “喜欢啊,木槿花早开晚谢,隔天又开满枝头,在我们老家都叫它无穷花,意义无穷无尽的意思。”方姝不假思索道。   木槿笑了,“那我开始绣了?”   “嗯。”方姝趴在一边瞧着,越看越惊心,木槿的手艺是真的好,可能天生适合这个,绣的又快,下针又稳,另一面一翻,居然还是双面绣,委实厉害。   可以和那些绣这个卖钱的比了,方姝知道,其实她每天休息都会绣帕子,然后拿出去卖,卖完把钱攒起来,说是为了下次生病用的,怕以后俩人谁生病,没钱看病,就那么死了。   她说的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把方姝也框在了她攒钱的范围内,说实话,方姝很感动。   她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拿手的,除了种花,该教的都教木槿了,但是木槿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总是说学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完全是浪费时间,学适合自己的才能更精。   所以她的刺绣连娘娘身边的锦绣和金玉都比不上,堪称一绝。   有这门手艺在,她迟早会熬出头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她会帮她。   *   中午方姝没睡,一直陪着木槿,木槿用中午的一个时辰歇息时间绣好花,完美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破损的模样,被方姝一阵狠夸,还害羞了。   下午方姝帮她把花盆搬回来,晚上俩人一起洗洗睡下。   亥时穿到皇上身上,刚起床,一眼瞧见床头柜上的画,皇上把她要的画画好了。   这回画的很完美,跟真正的辣椒差不多。   *   ‘谢谢啦大兄弟。’   殷绯拿着纸条眉头蹙紧。   大兄弟? 第36章 不好意思   皇上今天心情不好,长庆是第一个发现的, 他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子冷气, 皇上阴着脸,也不知道咋回事,他也不敢问, 怂怂的站在一边, 一直没上前。   其他人似乎也发现了, 原来伺候皇上已经够小心了, 现在更加小心,生怕触了霉头。   说来也怪, 皇上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常无缘无故生气或是开心, 和平时板着脸,情绪轻易不外露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没见他出门,或是见其他人啊, 记得昨天心情还很好来着,这脸怎么说变就变了?   好像就是从一大早起床开始,那么问题来了, 这段时间皇上经历了什么?   长庆有心想查, 这两天也一直在注意, 毕竟皇上时常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昨天突然问他‘卿卿’的事。   他晓得不对劲,可惜跟了皇上一天, 一点眉目都没有。   今天也盯皇上盯的很紧,发现皇上还是老样子,几时用膳,几时上朝都没有丝毫差别,那张脸也拉了一天。   好几个想找皇上弹劾新任都御史滥用私权的大臣们纷纷噤声,愣是在门外走来走去绕了半天没敢进去。   还小心向他打听,皇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如果知道的话现在就不在门外候着了,肯定在里头贴身伺候着。   总之皇上莫名其妙生了一天的气,中午没有午睡,晚上睡的也很晚,比平时晚了一两个钟头左右,气的晚饭都忘了吃,一直待在书房里看书,三更才睡。   *   方姝一觉睡醒,以为才亥时左右,从窗外看去,发现月亮都出来了,位置在南边,这个方向怎么看也不像亥时。   应该很晚了,因为她困的睁不开眼,只有深夜人睡眠最深的时候,或者皇上要醒的时候她才会这样。   今天她睡得很早,戌时就开始睡,如果皇上也睡的早,她早该穿过来,没有说明皇上刚睡下没多久,他熬夜了。   因为熬夜,所以方姝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睡觉。   但是肚子好饿啊,饿的她又睡不着。   方姝勉强眯了眯眼,瞧了瞧值夜的人,这么晚了,不想打扰他们。   皇上用膳需要折腾的地方太多,会惊动很多人,不仅是值夜的,还有御膳房的,尚食局的,长庆等等,总之养心殿里里外外的人都会被她吵醒。   原来娘娘也大半夜心血来潮折腾过,比如想抱黑白睡觉,但是黑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为了找它,惊动了长春宫里的所有人,她也是其中之一。   大半夜还要逮黑白什么的太苦逼了,尤其是人最困的时候,几乎可以说全凭本能牵动身体,难受的不要不要的,不想让别人也有同样的经历。   第二,她懒得起来,实在是太困了,困的手都抬不起来,这种情况下就算饭送到嘴边,她也不一定有动力吃,所以还是算了,忍忍吧。   一边困的要死,一边又被饿醒,方姝在这种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状态下熬了许久,也没心情留纸条,只努力屏蔽肚子上的动静,忍啊忍,终于把自己忍睡着了。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天色已经大亮,她一边起床穿衣裳,一边心里纳闷,皇上这是怎么了?居然睡那么晚?   *   不仅睡晚了,还起晚的殷绯脸色很难看,低气压吓的长庆瑟瑟发抖,几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将今天户部尚书拿来的奏折递给皇上。   殷绯边穿衣裳边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他因为一件小事把皇后娘家的人从都察院都御史的位置上撤下来,自然要想办法安抚回来,正好边疆小国上供,户部尚书清点了名单,过来问他拨哪部分给皇后送去。   他在这方面还不如户部尚书,将奏折又还了回去,“让户部尚书看着办吧。”   长庆点头,正打算离开,殷绯又叫住他,“太傅这几天可有找来?”   当年他用明升暗降的法子将太傅手里的权利拢回来,太傅已经很不满了,现在又因为一些小事将他本家的人降职,他肯定更不满。   这厮聪明,从来不自己过来,总是找人替他说话,有什么用,他意已决。   也不是为难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些重要的位置必须身边的人掌握才能放心。   太傅是父皇的人,当年父皇极是信任他,将皇宫的安全交给他,还任他做大,家族好几个儿子和亲戚都在朝廷为官,形成了一个党派。   朝廷是他的朝廷,百官是他的百官,他绝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谁敢结党,谁就是他打压的对象。   所以并不是他针对皇后和她的娘家,单纯是她娘家顶风作案罢了。   父皇曾经说过,任何人结党,都是有野心的,目的必然不纯,这句话不仅对应朝廷,也对应后宫,天下皆是如此。   “回皇上。”长庆如实答道,“太傅没有来过。”   殷绯冷笑,“他倒真沉得住气。”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先是因为一点小事将太傅本家的人降职,又安排了自己人上任,位置好巧不巧是监察百官的都御史,是要对付太傅,他还能稳如泰山,不知道是吃准了他不会赶尽杀绝,还是有自信能拨乱反正?   “太傅啊太傅,朕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做。”   *   方姝今天一天都在搬东西,据说是边疆的使者上供来的奇珍异宝,一半充了国库,一半送到了娘娘这里,足足上千件,从绫罗绸缎,到夜光玉杯,和珍惜花草应有尽有。   娘娘找人清点过后将珍惜花草和需要的东西留了下来,其它都分给了各宫嫔妃们,最好的孝敬了太后,她们这些帮忙整理和搬东西的宫女太监们也得了赏赐,方姝是一对玉镯子。   她不懂玉,看不出来是好是坏,但是既然是从那么远的地方上供而来,又是皇上特意派人送给娘娘的,肯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据说还是和田玉,白色的,很是好看,叫其他人羡慕死了。   “娘娘还说就你的最差,我怎么看都觉得就你的最好。”锦绣一脸羡慕妒忌恨。   她是一对耳环,方姝是手镯,大小都不在一个档次,虽然她也不懂玉,但是晓得颜色等级,从贵到便宜分别是羊脂色,白色,糖色,红色,碧玉,墨玉和青色,总之除了羊脂玉白色是最好的。   “娘娘说这是青玉,不值钱的,两个还没你一只耳环贵。”到底是青是白方姝也看不出来,两个颜色很接近,她的白还没那么白,娘娘也见多识广,不至于分不清楚青玉和白玉之间的差别吧?   而且娘娘有必要撒谎骗她吗?说是上好的白玉她反而更感激娘娘的大方。   “不过你的颜色确实没我的白哎。”锦绣的一对耳环也是白色的,浓白浓白的那种。   “会不会是羊脂色啊?”金玉插了一嘴,“我记得娘娘说过,羊脂色没有白玉白,就是像这个一样,看起来跟青玉似的。”   方姝心中一跳,很快否决,“不可能,你觉得娘娘能走眼吗?”   她看了一圈,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很复杂,含着羡慕,和妒忌?   方姝赶紧道,“要不然我跟你们换换?”   如果这真是羊脂白玉,那她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想一想连跟随娘娘身边多年的金玉和锦绣都只是白玉,她突然多了一对羊脂手镯,比她们的大了十倍不止,谁不妒忌啊?   不给她穿小鞋都算好的。   但是……不应该啊,娘娘为什么要送她这么贵的东西?还说成是青玉,难道是想保她?   还是她想多了,这单纯就是青玉?   青玉是最下等的和田玉,可没人敢冒险,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摇摇头。   方姝挑眉,“万一真的是娘娘走眼了呢?这要是羊脂玉,可以买你们所有人的东西了,真的不换?”   她越是这么说,大家越是摇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们便是。”   方姝眨眨眼,“那是肯定的。”   她把一对玉镯子重新戴在腕上,“这可是你们不愿意换的,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呀。”   不换更好,她挺喜欢这对镯子,好看,细腻,干净。   怕打破,只戴了一会儿,晚上回去后立马收起来,藏在枕头下。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份首饰,可得珍惜了。   方姝临睡前还摸了摸,发现还在才安心睡去。   再醒来自然又到了皇上体内,皇上又没吃晚饭,不过今天没熬夜,所以方姝可以传膳。   刚传完想起来,辣椒还没到手呢,想直接把画给长庆,让长庆去打听,想了想作罢,毕竟借的是皇上的身份,绕过他不像话,还是跟他说一声好。   正好他最近在种水稻,这种活怎么能让九五至尊干呢?应该她来才是。   方姝吃完饭,坐在床边写纸条,很诚意的打算跟皇上交易。   *   五更天不到,殷绯坐起身,本打算上茅房,瞧见桌上的纸条顺道拆开看了看。   ‘大兄弟,你最近是不是在种水稻呀,这种事我擅长,我帮你种水稻,你帮我找找辣椒好不好?就是画上的东西。’   殷绯阴着脸将纸条放下,想了想,在纸条的下方添了几个字。   *   第二个中午,一到午休时间就睡觉的方姝拿到了纸条。   ‘字太丑了,没看懂。’   方姝:“……” 第37章 真的有用   连忙把纸条拿近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跟平时没差别啊?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难道是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区别?   可她不会写繁体字, 认倒是能认得出来, 基本上交流无障碍。   皇上比她惨一些,不懂简体字,全程靠猜, 经常会误解她的意思, 好在她每次说的话都很简单, 结合前面后面大概能猜到意思。   上次让他画画是因为一些细节问题没猜对, 如果不让他画,估摸着也没什么障碍, 所以平时都能认出来,为什么今天认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方姝躺在床上, 捏着纸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难道皇上心情不好?   还是她哪句话没说对,皇上生气了?   方姝仔细想了想这两天说的话, 没毛病啊?   难道是老是找他办事,他烦了?   也是, 如果别人老是找她帮忙,她也会烦,方姝深深检讨了一番, 决定暂时打消找辣椒的念头, 等过段时间, 他不烦的时候再找他帮忙。   摸了摸肚子,他还没吃饭,她吃个饭什么的, 他应该不会烦吧?   方姝有些犹豫,怕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的他生气,想了想,没去吃饭,直接就想睡,半响又坐了起来。   肚子饿的睡不着,还是吃完再睡吧。   这回没点什么特殊的菜,老老实实上了几道小菜,一碗小米粥,吃完喝完什么都没干,乖乖的去睡。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瞪着眼睛发呆,还是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了?   为什么生气了?   他突然说看不懂,肯定是生气了。   方姝有些发愁,上次生气是因为什么来着?好像是她手快说他笨来着。   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完全没有头绪。   方姝抓了抓头发,无奈从床上爬起来,一点也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皇上生气了?   叹息,归功到皇上太难伺候上。   方姝下了床,想了想,将她的一对玉镯子戴上,寝屋是大家的寝屋,每天有人来来回回走动,怕谁偷了她的镯子拿去卖。   虽然娘娘说过不值钱,但是被人怀疑过是羊脂玉,加上娘娘最近对她很是要好,怀疑的人更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偷她镯子拿去卖不要太常见。   方姝戴上又担心自己每天搬花盆磕着碰着,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戴,被她自己弄碎的总比被别人偷走好吧?   也不敢太招摇,戴在衣裳里头,只偶尔干活的时候会露出来。   方姝今天活不少,因为昨天刚到的珍惜花草都被娘娘留了下来,小花园又壮大了些。   这些花草因为运来的路途遥远,加上水土不服,天气变化太大等等原因黄了叶子,她要修剪一番,把黄了叶子的地方修掉,几个快开败的花也剪掉,这些花儿留着只会吸取营养,想养好,最好还是把所有花苞也掐掉。   不过上午娘娘刚数过花苞,她如果掐,娘娘很快就会发现。   每到一个新品种,娘娘都有数花苞的习惯,昨天一口气到了好几盆,有几种花类似于切花玫瑰,极是好看,娘娘爱不释手,来来回回数了好几次花苞,叫方姝更加不敢动手。   她也就只敢修修枯萎和有毛病的花枝,底下的盲枝也修掉,才修了一半,娘娘似乎不放心一样,从屋里出来,挨个查看她修剪过的花儿。   遇到修的狠的,面色凝重。   方姝在她几乎可以称得上强烈的目光中越来越萎,最后只修了下面的,上面长花苞的不碰。   娘娘似乎满意了,叫人搬了个躺椅在院里,躺在上面盯着她修,方姝不敢修了,老老实实看根系和叶子判断是喜阳的花还是不喜阳的,喜阳的花都会朝一边长,太阳的方向,不喜阳的随便长。   她把不喜阳的放在角落,喜阳的搁在中间暴晒。   搬花草的时候遇到麻烦,近路被娘娘堵死,她只好绕一个圈子搬来搬去,娘娘仿佛没瞧见似的,就是不挪地方。   她是娘娘,她地位尊贵,这是她的地方,要忍住揍她的冲动。   方姝耐心的绕了一次又一次的远路,冷不防娘娘突然问,“玉喜欢吗?”   ???   方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跟她说话,她放下花盆,瞧了瞧手腕道,“喜欢呀,很好看。”   玉是淡白色的,有一点点透明,确实很好看。   娘娘点头,“喜欢就好。”   方姝摸了摸玉镯子,这镯子通体冰凉,夏天戴很舒服,“娘娘,他们说这是羊脂玉,真的是羊脂玉吗?”   傍晚太阳还没下山,天气有些热,娘娘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边扇边嗤笑,“羊脂白玉千金难买,你觉得本宫会赏你?”   方姝想想也是,心里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如果真是羊脂白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送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搞不好有什么企图?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企图,但是总归收不起这样的礼物便是。   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娘娘挑眉,“我怎么感觉你不希望它是羊脂白玉?”   方姝点头。   太贵重了收不起。   娘娘摇了摇扇子,漫不经心道,“如果它是呢?”   “啊?”方姝吃了一惊。   “看你吓得,怎么可能是,羊脂玉的镯子,本宫也只有一对,可舍不得送人。”扇子摇的越发快了些。   方姝瞧了瞧镯子,正拿不定主意时,娘娘突然站起来,“真没意思,回去了。”   她一句话,金玉和锦绣连忙过来伺候着,方才娘娘跟她说话的时候故意把人都撇开,只剩下她两个,木槿也不在,去跟二等掌侍学艺去了。   或许正是因此,娘娘才‘心血来潮’似的,在院里待了那么久,平时人多的时候她很少出现。   娘娘不希望她俩之间的谈话被别人听见?   为什么呢?她话里有话?   方姝越发怀疑这镯子是羊脂白玉,苦于没有证据,万一不是还挺丢人的,比如高看自己之类的。   所以这镯子她依旧留着,戴在腕上准备晚上穿成皇上的时候找长庆问一问,长庆跟随皇上多年,对这个应该很敏感吧?   方姝的活还没干完,娘娘一走,留出很大的空位,她搬花盆更方便。   傍晚这个点娘娘也该歇息了,不会再打扰她,她一向睡的很早,方姝已经听到了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娘娘在洗脸?   从窗户口看过去,金玉和锦绣在服侍娘娘歇息,娘娘每次都穿金戴银,脱下来颇是麻烦。   尤其是头上的金钗玉钗,会挂到娘娘的头发,锦绣拆的时候很小心,拆下来的每一样首饰都有专门的匣子收着,金的和金的,银的和银的,玉的和玉的。   娘娘今天戴的是玉钗,锦绣把玉钗拿下来,正打算塞进装玉的匣子里,突然想起方才娘娘和方姝的谈话,虽然离的远,听不清楚,但是动作还是能瞧得见的,方姝两次摸了摸玉镯。   那玉镯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像娘娘原来戴的那对。   那对玉镯子是娘娘的嫁妆,那样润白的玉,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着,并不是这次边疆小国上供来的,虽然边疆小国确实上供了一对白玉镯子,但是远远比不上娘娘那一对。   白玉,和羊脂玉差了一个等级。   她分不清楚羊脂玉和青玉的区别,因为羊脂玉本身就不白,没有白玉白,但是认得出白玉,白玉是纯洁无瑕的白,很容易分辨出来。   娘娘匣子里的那对羊脂玉,变成了白玉!   她心中一惊,匣子的盖子合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引来众人回头。   娘娘问她,“怎么了?”   锦绣摇摇头,想了想,跪服在娘娘脚边,“奴婢笨手笨脚,没合好盖子,请娘娘责罚。”   娘娘颇是深意的瞧了瞧她,“起来吧,没坏了东西就好。”   锦绣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匣子,又看了看娘娘,发现娘娘也在看着她,眼中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吓得连忙绕到娘娘背后,继续给娘娘拆头饰,只是动作比原来更加小心,只偶尔余光会瞥一瞥角落里的匣子。   怎么回事?   方姝用自己的破镯子换了娘娘的羊脂玉镯子?还是娘娘自己换的?   方姝胆子没那么大,也进不来内屋,那就是娘娘喽?   *   方姝今晚还要再实验一下怎么把自己拉回来,白天木槿要跟掌侍学手艺,方姝代她班,帮她干了她的活,晚上木槿也竭力帮助她。   以为是睡觉姿势不对的方姝这回换了个姿势,头朝脚边,也方便木槿对她的身体做什么?   怀疑是扎的太轻了,让木槿狠狠掐她,看能不能把自己掐醒。   方姝白天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有些累,晚上很快睡着。   一穿到皇上身上,先看了看皇上有没有留字条,没有摸了摸肚子,有没有吃过?   很显然,他又忘了吃饭,方姝叫人传膳,其实对木槿能把她叫回去不报希望,所以悠哉悠哉在养心殿内晃荡。   帮皇上把水稻苗子浇一浇水,然后提醒他,苗子长势很好,可以种了。   写完正好膳食送过来,方姝刚打算去吃,头突然晕了一下,长庆连忙过来扶她,方姝摆摆手,“我没事。”   话音刚落,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   ???   什么情况?   木槿成功了?把她唤回来了?   “你怎么办到的?”   方姝突然出声,吓到了正准备继续掐她的木槿。   方姝抬起手瞧了瞧,发现胳膊上红了好几块。   “掐我真的管用?”   她抱有怀疑。 第38章 死不承认   虽然很早之前就在怀疑,是不是因为针比较细, 刚扎的时候没感觉, 过后才会疼,所以唤不回来她。   如果是掐的,一掐她的身体就有反应, 太疼了, 于是把她召唤回来?   当时只是猜测, 真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被她猜中了?   许是被突然唤回来的原因,身体有些过度消耗, 方姝眼花目眩,胸闷难受。   她脸色太白, 木槿慌了,“你没事吧?”   现在还在注意其它事的方姝真的很强大, 一点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方姝摆摆手,“我没事, 你快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对这个更感兴趣,只要实验成功, 她就不用再担心以后自己意识去了皇上体内, 身体叫不醒的情况了。   木槿一脸懵逼, “我也不清楚,我看你不醒,就稍稍用了点力气, 难道是下手太狠?”   方姝觉得应该也是掐的比针扎的疼的原因。   “再实验一次。”   她重新躺好,还以为跟姿势有关,这回用的跟刚刚一样的姿势,头朝外,侧着身子抱着被子睡。   这个姿势很舒服,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睡着。   *   亥时三刻,养心殿乱成一团。   皇上好端端突然晕倒了!   长庆就站在他身边,前一刻还在与他说话,瞧着挺正常,下一刻突然倒下,吓了所有人一跳。   他也只来得及接住皇上的身体,没让他倒在地上。   慌了一下以后连忙反应过来,“快,传太医!”   乱成一片的众人这才醒悟,连忙各干各的,请太医的请太医,过来抬皇上的抬皇上。   担心是中毒或是怎样,动作很轻柔,怕动作大了,毒活跃全身。   长庆勉强保持镇定,“去把今天皇上吃过,喝过,碰过的东西通通拿过来。”   皇上也许是因为接触了这些东西才中毒的,一股脑拿过来方便太医快速对症下药。   在这种时候,每多做一件事,就能增加皇上醒来的可能,如果他没来得及做,导致皇上一病不起,那整个养心殿的人都要给皇上陪葬,太后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头皮发麻,但是没办法,“去把太后请来。”   皇上不喜欢太后,他是知道的,如果他醒着,长庆绝对不敢擅作主张,但是他昏迷着,养心殿没有人主持大局不行。   “将皇后也请来。”   太后太厉害了,不敢自个儿面对太后,将皇后请来,不至于死的太惨。   长庆刚吩咐完,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一张纸条静静躺着。   什么东西?   他拿起来正要去看,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从他手里夺过来,殷绯躺在床上,眼中一片冰冷,带着警告看他。   长庆大喜,“皇上,您醒了?”   “去把人都叫回来,太晚了,不要惊动母后和皇后。”殷绯快速下着命令。   长庆颌首,“奴才这就去办。”   他转身要走,又顿了顿,余光瞧了瞧皇上握在手里的纸条。   不是错觉,那纸条有问题,上面的字,不是皇上的!   什么人能绕过他给皇上留纸条?   瞧皇上的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收到,他最近忽冷忽热,脾气变化宛如天气一般,都是因为这个纸条吧?   那样的字体很奇怪,不可能是朝中大臣给他留得,能考上状元被重用的大臣哪个字写的不好?   整个朝廷都找不出来那么丑的,倒像是没识过字的宫女太监写的。   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给皇上写私信!   如果被皇后和太后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皇后善妒,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皇上,后宫之所以这般平静,都是因为皇上没宠幸过任何人,一旦皇上开始和谁走近,那个人很快就会倒霉。   太后更不得了,她确实希望皇上留子嗣,但是这个子嗣只能是正统的血脉,即便不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也该是从嫔妃们的肚子里出来,可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怀上龙种的。   不出意外的话,皇上这次的变化没结果。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不会成全他。   *   殷绯找了个小太监,问了问方才的经过,清楚后将人都赶走,一个人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纸条。   纸条没问题,上面的语气也正常,教他怎么浇水,提一提盆,轻了就浇,要不然盆浅,很容易干,毕竟是水稻,喜水。   顺便提醒了他一下,苗子长势很好,可以种了。   她应该是写完纸条传完膳之后发生的突发事件,自己也没有准备,一下子就晕倒了。   为什么会晕倒呢?   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他只说不让母后和皇后来,没说不让太医院的人来,刘明很快背了药箱过来,长庆出去办事,桂圆到他跟前汇报。   殷绯将纸条塞进枕头下,挥手让人进来,刘明规规矩矩行礼然后站在一旁给他请脉。   还问了他一些情况,又检查了一遍他最近的吃食,半响才奇怪道,“皇上身体正常,除了贫血之外没别的毛病,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殷绯没说话。   刘明继续,“也有可能是贫血的原因,微臣给皇上开副药,皇上按时喝试试,不行再换其它的。”   殷绯轻轻‘嗯’了一声。   他已经可以确定,不是他的问题,太医也找不出突然晕倒的原因,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   方姝这一觉睡了好久也没有穿到皇上身上,中间还被木槿掐醒过,后面又熬睡着的。   都险些放弃,让木槿去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丝光明。   她们屋只有一根蜡烛,还要节约着用,不可能亮到这个程度,那就是在皇上的养心殿了,只有皇上可以这么奢侈,一夜都亮着蜡烛。   方姝睁开眼去看,果然是在皇上的房间,床头柜上还有皇上给她留的纸条。   ‘你怎么了?’   ???   是关心她吗?   昨天还在冷战,一天没给她留过纸条呢,今天发现她出现意外,还晓得关心她,看来皇上没有那么讨厌她嘛。   方姝在下面加几个字,惦记着她没吃完的东西,写好麻溜跑下床,绕过屏风一看,东西都撤的差不多,只剩下一碗粥和几样用碗倒扣起来的菜。   打开还冒着热气,方姝敏锐的发现被撤掉的都是凉菜,这是不让她吃凉的意思吗?   怕凉菜对胃不好?   这是他的身体,方姝尊重他的想法,就这么喝着粥,配几样小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吃完喝完满足的躺在床上,半响才想起来,怎么还没被唤回去?   木槿睡着了?   还是掐她并不管用?   是别的原因?   *   三更确实有些熬人,不过为了方姝,木槿还在撑着。   她打个哈欠过去看方姝,这个天另外两个人在值夜,寝屋里只有她俩,是陪方姝试探的最好时机,中午时间太少,不够用。   晚上尝试了两次,方姝一条胳膊上被她掐的都是红印,想了想,换一只胳膊掐,虽然掐的不是自己,方姝也让她不要留手,不过感觉还是很疼,她尽量小点劲,在方姝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掐痕。   每掐一次,都会停顿一会儿,看看她会不会醒,不会才继续掐,掐了好几个了,方姝还是没醒。   她也太会睡了,每次都担心她会一觉睡不醒。   木槿去探她的鼻息,嗯,还活着。   只是弄不醒罢了。   她又晃了晃方姝,还是不醒,明明刚才就醒了,还醒了两次,为什么不管用了?   木槿蹙着眉,心里有些想不通,是没有按照步骤来吗?   她想了想第一次她的步骤,掐了方姝五六下,然后摇了她七八下,探过她的鼻息两次,还做了什么?   哦,还捏了捏她的鼻子,生气她废那么大的劲,熬了那么久,眼睛都快困的睁不开了,方姝却睡的香甜,所以报复她似的,捏了她鼻子一会儿。   按照步骤,掐也掐了,摇也摇了,鼻息也探过了,该捏她鼻子了。   木槿直接上手,在心里默默数了五个数,然后放开,方姝还没醒。   后来她又做了什么?   差点忘了,后来她又拧了方姝一下,也许就是这一下让方姝醒来的,木槿拉开她的袖子,正打算拧,方姝突然出声,“我又醒了?”   ???   所以最后一下不是关键?   “快告诉我,你怎么把我弄醒的?”方姝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第一次木槿没有记,这次她特意让木槿记下的。   木槿如实回答,“掐了五六下,摇了七八下,探过鼻息两次,捏鼻子憋气五个数,差不多就是这样。”   方姝眨眨眼,心道回来一趟真不容易,居然要遭这么多罪。   她撸起袖子一看,哇,两只胳膊都不忍直视,难怪那么疼呢。   看来下回再想做实验,怎么也要等伤养好再说。   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虐待了呢。   *   殷绯今天醒的很早,兴许是心里惦记着事,四更左右已经睡不着了。   他起来后第一时间去看纸条,她在他留的纸条下面另外加了字。   ‘我没事,可能是你的病好的差不多,我快消失了吧。’   殷绯捏紧了纸条,眉头蹙紧。   她会消失?   会不会消失方姝也不知道,只不过是她瞎编的而已,重点是想博点同情,顺便问一问皇上怎么了?   ‘对了,你是不是生气?’   *   上午方姝趁着娘娘起来的晚,先斩后奏,把刚到的珍惜花草该剪的剪,该修的修,眼看着快到娘娘起来的时候才罢手,老老实实浇水搬花盆,弄完吃了饭,回去午睡。   胳膊上的伤太疼,醒着难受,所以有睡觉时间,她肯定不会错过,睡觉是最好的养伤方法。   方姝心思少,很快睡去,醒来又到了皇上体内,拿到了皇上给她留的纸条。   ‘我没生气。’   骗子,明明就是生气了,还不承认! 第39章 为难她呀   其实原来确实有气,气她随随便便喊他昵称, 又随随便便丢弃。   可自从知道她会消失, 那股子气登时消散。   殷绯处理奏折之余, 趁着有空将原来刘明拿来关于鬼疰之症的书尽数找来, 屏退了所有人, 坐在书房安安静静地看。   书很多,例子也很多。   他原来看过一遍,总觉得会错过些什么, 所以又看一遍。   和上次重点看病症不同, 这次重点看如果不用任何法子,病症能持续多久?   大多数得了鬼疰的人会突然失常, 原来也许是好人,得了鬼疰后莫名变得易暴易怒, 胡乱杀人等等。   他的祖父就是因为得了鬼疰之症,变成了暴君, 史书上记载说是病暴而亡,这处理手法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弄死的。   兴许是他的子孙, 怕他砍人砍顺手了,砍到自己身上, 于是趁他正常的时候把他杀了, 然后自己继位。   有这么一位连自己妻子儿子也砍的君王,无论对百姓还是他的亲人来说都是痛苦, 不如让他早死早超生。   虽然是自己的祖父, 不过隔了几代, 他并没有同情的想法,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过他冷血,细细想来可不是吗?   他死的太早,无法取证,殷绯又翻了翻其它的,看的多了,他猛地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跟他祖父差不多症状的人都被杀了。   有的被母亲丢进井里,有的被捅死,有的拿着刀出来砍人,被村民联手弄死。   这应该是属于比较严重的症状,跟他的不符合。   说是鬼疰,倒像是癔症,鬼疰还有别的症状,比如像他一样的,本来好好的,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说自己是小孩子,小姑娘,老人,等等,还说的有鼻子有眼。   这类跟他的症状吻合,一般被当做鬼上身,找人驱除等等,但它好像跟鬼怪之事没关联,纯粹是身体里多了一个人,有的会比较坏,有的比较软。   他看过例子,一般本人比较软的,容易被人欺负的,出来的‘人’会偏强势,本人比较强势的,出来的人会很软,好欺负,就像互补一样,也不一定。   他属于后者,因为本人比较强势,所以出来的‘人’很怂?   殷绯闭上眼,努力回想她。   想了许久,开始没有印象,后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跃然纸上。   她是真的人吗?   有自己的长相吗?   如果有,长什么样呢?   殷绯想象无能,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如果太丑以后就不理她了。   应该是没有身体的,因为她们更像身体里长出来的‘人’一样。   就像平时批阅奏折,正常情况下和出错的情况下,他这样的应该是出错的情况。   殷绯找了个明亮的地方坐下继续看,或许是因为第二种没有第一种带给人的伤害大。   第一种已经丧失了理智,不亚于行尸走肉,全凭怒气牵动,人发怒的时候自然恨不能砍死人,所以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身边的人会想尽办法弄死他们。   第二种有理智,能思考,而且两个都可以,对人没有危害,有些还会善于伪装,身边的人过了很久才能发现。   比如她就是足足过了半年多才被发现的,如果不是最近清闲下来,他留意到自己胖了和诸多怪事上,或许还发现不了。   这种存在的时间比第一种久,没人对他们下手,不采取措施的话很有可能可以存活一辈子,死不了的。   看了几个例子都是如此,两者和谐的并存了一辈子,对身体无害,只偶尔会因为占用身体的时间太久,导致身体疲惫,和她做的事他不知道,他做的事她也不知道罢了。   前者和后者她控制的都很好,不会过分占用他的时间,每次想做什么,她也会告诉他,再不济还有御史将她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总归这么久以来没出现过问题。   殷绯合上书,塞回角落的书架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看下去。   处理完奏折才想起来,忘了看她中午留下的纸条,中午长庆一直伸着脖子往里头看,他将纸条压在枕头下,先去了书房看书,忙完才察觉少了些什么。   回到寝宫去拿纸条,半坐在床边看。   ‘看在我快消失的份上,告诉我呗,你为什么不开心?’   *   方姝下午也没闲着,娘娘前段时间搭的架子有用处了,她不知道从哪弄来爬藤的花儿,重瓣的,很是好看,像后世的月季,这个时代叫蔷薇。   出现了自己的繁殖异变状态,一颗上面两个颜色,一个浅黄色,一个淡白色,心是浅黄色的。   可能是春天发芽的时候被冻着,加上前段时间倒春寒,天气变化太大,忽冷忽热,花根还好,被挡住了,花梢上的花都变异了。   如果及时用来繁衍,可以得出两个品种的花,方姝连种带繁衍,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这么慢的主要原因是娘娘在捣蛋!   她最近很奇怪,有事没事出来逛逛,今天穿了一身夸张的大后摆衣裳,拖的老长老长,绕小花园半个圈子,方姝想干什么还不能踩着,一走近皇后娘娘就用那种‘你敢踩试试看’的神色瞧她。   这怎么受得了?   方姝只好老老实实绕过去,这样一来效率自然低了许多,两盆花做个拱门而已,居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方姝瞧向娘娘的眼神是怨念的,可惜娘娘半点感觉不到,拖着大长摆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大长摆散落的到处都是,还挂住了一两个花枝。   她也不敢劝皇后回屋歇着,只好任劳任怨的跟在她屁股后头收拾残局,娘娘似乎很喜欢看她忙乎,知道是自己的衣裳刮的,还不消停,来来回回逛了好几圈,外围的花枝基本上都中过招,被她的大裙摆刮的掉了小片。   每次刮上剪娘娘的衣裳是不可能的,只好剪花了,方姝故意下手狠一点,看她心不心疼。   娘娘瞧见了,依旧面不改色,继续挂。   方姝:“……”   说好喜欢花的?   她今天跟往常一样,又去数花苞,发现少了一半,被上午方姝趁机剪掉,当然没下手太狠,留了几个花苞,可怜兮兮的挂在上面,娘娘发现了,用手摩挲,还瞪了方姝几眼。   方姝心虚,提醒娘娘赶紧回屋什么的,还是算了,娘娘开心就好。   因为没说什么让她留下伺候的话,方姝抽空还给其它花儿浇了浇水,大多数注意力都在娘娘身上,娘娘一旦站定不动,肯定是被花枝挂住走不了了。   她要忙着过去解救娘娘,刚跑去拿剪刀,娘娘被更多的花枝挂住。   她今天这个衣裳是丝绸,挂住了很容易抽丝,不能乱动,娘娘也不管,拉不动就站着,拉得动干脆带着小花盆一起溜达。   方姝跟在后面拆,拆不下来索性一股脑剪掉。   说来也怪,娘娘明明有那么多伺候的,她也不叫,全部打发走,不是喊去干这个,就是喊去干那个,连木槿都被她打发去御花园采花瓣了。   说要晚上泡澡用,这个点被太阳晒了一天,花瓣早就不新鲜了,要用也该早上派人才是,所以她是临时起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所有人打发走,然后干扰她干活。   是为了报复她剪她的花苞吗?   用这种方法,幼稚的宛如小学生。   方姝摁了摁太阳穴,心里十分无奈,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把重活留到晚上干,娘娘在的时候干一些轻活。   娘娘身体不好,平时睡那么长时间完全是因为虚,不能多走路,她也站不了多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一个时辰罢了。   方姝算着时间,果然没多久锦绣回来,要过来搀扶娘娘,娘娘也没拒绝。   她肯定是累了,不累的话还能瞎折腾。   娘娘一走,小花园登时清净下来,路也让了出来,方姝松了一口气,矮下身子收拾她留下的残局,然后继续伺弄花儿。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木槿和另外两个丫鬟也回来了。   花篮交给金玉,木槿过来帮忙,方姝更轻松了。   她胳膊疼,木槿照顾她,没让她干重活,只修了修盲枝,剪掉开败的花儿而已。   搬花盆的重活木槿独自揽了,她真是中国好闺蜜。   方姝偶尔弯的腰疼,站起来目光四处扫荡,不小心瞧见屋里,发现娘娘又开始睡了,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七八个时辰都在睡,只醒两三个时辰,这肯定是不正常的,有心想问,但是她品阶太低。而且锦绣最近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不再像以前一样好了,眼中总觉得带着隔阂。   怎么回事方姝也不晓得,她明明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做呀?   为什么锦绣对她的态度突然大变,就好像从原来的欣赏,喜欢,变成了不喜欢。   防备着她一样,不让她接近娘娘,她稍微走近一些,立马会被她赶走。   当然了,娘娘主动接近她,锦绣也没有法子。   锦绣就在屋里,娘娘的身边,似乎也瞧见了她,走过来将窗户关上,眼神中莫名藏了些气愤?   方姝不懂,也没时间问,木槿喊她过去喝水,她又瞧了瞧窗户,什么都看不到才收回目光。   娘娘身体不好,屋里要通风,锦绣晓得,自然不敢关窗,只是为了阻挡方姝打探的眼神罢了。   “娘娘。”她重新打开窗,发现方姝没再看过来才不解的问,“方姝笨手笨脚的,除了伺候花草,什么都不会,您为什么老是单独留她一个人?”   知道这事不适合她问,可不问心里又不得劲,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娘娘半躺在贵妃椅上,美目扫来,横了她一眼,“你看不出来吗?我在为难她。” 第40章 叫我什么   还真没看出来, 这是为难吗?这分明是独宠, 是娘娘对她的信任。(搜索格格党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娘娘找借口否认, 本身就有古怪,她对方姝太好了,好到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快夏天了,突然弄来花藤,其实是为了给方姝遮阴, 大夏天出来干活可不容易。   还有那个手镯, 分明是娘娘的羊脂玉。   现在中午太阳大, 似乎怕方姝长时间在外头干活中暑,还让人去炖绿豆汤给大家解暑,在外头干活的分明只有方姝和木槿, 谁需要绿豆汤解暑?   只有她俩,木槿跟娘娘没有交集,娘娘不可能为了她, 那就是为了方姝。   娘娘是怎么了?   原来从来不关心别人死活,为什么突然变了?   一定是方姝的原因,老是让娘娘分心劳神!   娘娘身体本来就不好,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歇息, 一旦歇息不好, 她就会咳血,很严重。   她最近醒来的时间比原来久, 多了一两个时辰, 都是因为方姝!   原来她很喜欢方姝, 因为方姝可以哄好娘娘,方姝还有很多点子,时不时想出新的吃法,新的东西,她养的花都比别人好看。   当然那是在她与娘娘的关系正常的情况下,现在明显不正常,娘娘对她好的过分,不应该的,所以她又突然不喜欢方姝了。   喜欢方姝是因为娘娘,不喜欢方姝也是因为娘娘,因为方姝已经打扰到娘娘。   她自己还没感觉,老是骚扰娘娘。   “娘娘,您不觉得您跟方姝走的太近了吗?”就算放肆也要提醒娘娘,娘娘不是普通人,没有资格动别的心思。   娘娘睨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声音不再是开玩笑似的,带着打闹,现在更多的是冷意和警告。   锦绣连忙跪下,拉住娘娘的袖子求饶,“娘娘,奴婢是担心您。”   娘娘将袖子拉回来,“本宫不需要你关心,不想继续跟着本宫就带着你的包袱回宋家,本宫这里庙小,容不下你。”   锦绣面色一派灰败,“娘娘,奴婢没别的心思,真的就是担心您,家主曾经叮嘱过奴婢,一定要保护好娘娘,娘娘,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娘娘面上的冷意稍稍收了些,“起来吧,下不为例!”   锦绣喜极而泣,“谢娘娘宽容大量,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了!”   娘娘挥挥手,锦绣知道这是暂时不想见她的意思,也不强留,站起来提了裙摆离开。   她刚走没多久,娘娘坐起身,问身边的金玉,“我对方姝很特别吗?”   金玉想起了锦绣的前车之鉴,回答的小心翼翼,“有一点……”   有一点,说明还不是很特殊,莫名的,她松了一口气。   *   方姝今天因为娘娘的原因,比平时稍微晚了一点才得以歇息,木槿被她连累,同样如此,两个难兄难弟坐在一起分凉皮吃。   别的吃食方姝做起来有些困难,这个还行,很简单,只需要用淀粉和水搅拌均匀,再浇进盘子的底部,一圈薄薄的,蒸起来就好。   她俩因为干活干的太晚,没注意晚饭时间,去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也不够吃,厨娘当然不会专门为了她俩再做一次,偏偏方姝又很得皇后喜欢,怕方姝在皇后面前说她坏话,于是给她材料让她们自己做。   木槿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只好方姝自己动手了,当时厨房什么都没有,方姝站在门口很久,目光扫来扫去,有些无可奈何,不知道能吃啥,能做啥。   整个厨房只有大米和面粉,她在橱柜里找了半天意外发现了淀粉,这个时代居然已经有了淀粉,方姝有些吃惊,不过想想也是,都有面粉了,淀粉怎么会没有呢?   毕竟这个时代已经开始种小麦,红薯和玉米,只要有这些材料在,打成淀粉还不容易?   方姝有了材料当即开始动手,蒸了三五次,搞出一大锅来,俩人干重活的,饭量都不小,一人吃两张皮还要多。   想想上辈子吃一张都觉得多,恨不能只吃一半,现在想吃什么吃什么,也不用担心胖,说爽吧,这个身份能爽到哪里去?说不爽吧,又很爽。   同龄的其他人已经开始发胖,就她俩还是瘦的。   这个时代也是以瘦为美,而且是那种纤细虚弱的美,比如娘娘。   娘娘有一种病态的美,面色总是苍白无力,虚弱到处处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不过她长得那般好看,即便劳神费力的照顾她,也不觉得烦吧?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种魅力,你觉得多跟她待一会儿都是幸福的。   凉皮不怎么顶饿,不过吃了那么多也差不多,方姝吃完收拾了一下味道,然后跟木槿结伴一起去洗手。   水桶里的水用完了,手上和脸上吃的又都是油,不洗不行,俩人商量了一下,去后厨打水,井在后厨位置。   她们到的时候后厨还挺热闹,金玉带着一众丫鬟挑水,据说是娘娘要洗澡。   原来她中午不是撒谎,是真的想洗澡,所以打发木槿去摘花瓣。   方姝不想添乱,等她们打完,她再打,与木槿一起洗了手脸,又提了一个满桶回寝屋,明天早上洗漱用。   她们回来的时候又路过娘娘的小窗前,娘娘洗澡,门和窗都是关着的,还守了好几个丫鬟,谁都不让进,方姝瞧见了金玉和锦绣。   这俩人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本应该在里头伺候才是,居然也守在门外。   看来娘娘也很保守,即便长春宫都是宫女,没几个太监,也搞这么大阵仗,跟皇上似的。   “怎么感觉娘娘防贼似的防着我们。”木槿嘀咕了一句,“不都是女孩子嘛,长春宫又没男人。”   应该说这整个皇宫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后宫的嫔妃和娘娘们恨不能将皇上拉进屋里,哪里会防他,娘娘真是另类。   “别瞎说,娘娘身体不好,不能通风。”方姝虽然心里也奇怪,不过想想娘娘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登时醒悟,身体不好的人一见风就着凉,一着凉十天半月好不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多加小心些好。   木槿眨眨眼没说什么,俩人一替一,很快将水桶提到屋内的角落,用东西盖着,免得极灰不干净。   干完活俩人聊了一会儿天便各找各床,各睡各的了。   木槿是真睡,方姝是穿到皇上身上,看皇上给她留的言。   ‘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鬼疰之症目前为止还没有治好的病例,会一直存在,你也消失不了。’   ???   是她的错觉吗?   总感觉皇上在调笑她?   总之语气似乎轻松了些。   这是不生气了吗?   ‘不要忽略我的重点,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方姝还是对他生气的原因很感兴趣,总觉得不找出来,她的辣椒就没指望了。   而且知道原因之后她下次就不会了,少一个会惹皇上不开心的可能,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又会犯同样的错?   方姝在心里拉起警觉线,最近她确实有点放飞自我,尤其是跟皇上熟了以后,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直接就出口了,而且还没发现自己的问题。   经过上一次的原因,她已经很肯定,就是她惹他生的气。   *   ‘我都不计较了,为什么你还耿耿于怀?’殷绯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生气很重要吗?   说出来只会显得他小气,为了那点芝麻绿豆的事记到现在。   其实还是有一点介意,因为她居然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是她迟钝,还是他敏感?   *   ‘重要呀,你说了我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不过方姝认错态度一向很好。   这两天娘娘回娘家,没有打扰她,所以她几乎晚上和中午都可以按时睡觉,然后按时跟皇上交流。   身上的伤还没好,暂时没继续实验把她拉回来的事,毕竟要经历五六次掐,七八次摇,两次探鼻息,还要捏鼻子五个数。   第一个步骤都受不了,俩胳膊现在还疼着呢。   像她这样的三等宫女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伤了也只能让它伤着,只偶尔木槿闲了,会给她用白鸡蛋滚滚。   每天早上每个人都有两个鸡蛋,一碗稀饭,方姝少吃点省一个出来,暂时用着。   用完外面的皮剥掉继续吃,穷比就是这么节约。   *   殷绯今天很忙,地方官合力贪污的事有些眉目,他下令赈灾,让那厮起了放松之意,如果不出所料,近期各地方官就会聚集过来上供。   他们会选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交接,地点李斋已经探听好了,他们打算提前埋伏,因为预感地方官们的交接日期有变化。   可能是什么暗示,比如月底其实是月初,月初其实是月底,反着来的。   所以下个月的月初交易,很有可能是这个月月底,也有可能是下个月的月底,提前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不是下个月的月初,他们还可以等到下个月的月底,只有提前动手才能让他们错过。   马上就要去逮幕后黑手了,殷绯几乎可以说是百忙之中抽空回的方姝。   ‘那天晚上,你叫我什么?’   没有全说,只给了一个提示。   *   方姝刚穿来,拿到信的第一反应是……   ‘大兄弟?’ 第41章 知道错啦   原来如此, 是因为她喊他大兄弟,所以他生气了。   难道以为大兄弟是不好的意思?   在现代大兄弟确实有调侃的意思, 被他发现了?   也是, 皇上是多敏感的人啊, 又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来。   方姝挠了挠头,这事可咋办?   她想来想去, 还是用了老一套, 皇上太聪明了,耍小心机是没用的。   ‘对不起我错啦。’   *   殷绯还跟以前一样, 五更准时起床, 鉴于最近长庆似乎发现了纸条, 不想节外生枝, 前两天和她商量, 以后将纸条藏在枕头下。   她没有意见,所以殷绯从原来一醒来第一时间去看床头柜,变成了第一时间摸枕头。   下面果然藏了一张, 他拿起来瞧了瞧,面色阴沉的能滴水。   那张纸条被他捏成一团, 随手丢进书房的抽屉里。   那抽屉本来是用来藏圣旨的,设了机关,只有他决定公布天下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现在被他塞满了纸条, 已经快要装不下。   “长庆!”他喊了一声。   门外候着的长庆连忙小跑进来, “皇上。”   “去找个木匠来,朕要打个箱子。”以后这种纸条只会越来越多,抽屉装不下。   长庆点点头正要去做。   殷绯又叫住他。   长庆回头,目光之中露出疑惑的神色,“皇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殷绯张张嘴,又顿住,“就这样吧。”   其实这种纸条留着只会对他不利,尤其是一位得了鬼疰之症的帝王,会引得众人后怕,担心他会和他的祖父一样,慢慢变成暴君。   所以摧毁它是最好最快捷,比藏起来妙一万倍的法子,可莫名的,不想烧。   要问他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殷绯坐在书房里,没有急着洗漱,一个人沉思了许久。   他似乎——变了?   *   娘娘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回娘家取药,可能还要住几天,带走了一等侍女和二等掌侍若干,只剩下她们这些三等宫女和一个二等老嬷嬷。   老嬷嬷年纪大了,懒的管她们,所以方姝难得有了偷懒的时间,大花盆两天一浇水,小花盆一天一浇,剩下的时间都在养伤。   胳膊上的青痕开始发紫了,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有些发酸,手臂上没力气。   下手太重木槿很是过意不去,这几天有事没事过来帮她用白鸡蛋揉一揉,虽然感觉没什么用,不过是好心,她接受了。   因为娘娘不在,小厨房都懒得开灶,厨娘自个儿搞点大馒头,配咸菜吃的酸爽,可苦了方姝。   连吃了两天之后忍无可忍,开始了努力做记忆里的吃喝。   厨娘也不管她,能包揽做饭的活,她自然乐的清闲,还能跟着一起吃一些,记得方姝很会做吃的来着。   方姝其实不怎么会,前世平时都吃外卖,只偶尔会折腾折腾,跟着网上学一些简单又好吃的东西,能省掉很多功夫。   女孩子嘛,其实都希望自己能做出美美又好吃的食物,可惜不是手残就是懒,方姝也一样,所以她会做的其实很少,会吃还差不多。   这次是想做个简约版的汉堡,馒头切成两块,里头夹黄瓜片和西红柿,再煎个蛋,最后菜糊汤,因为人少,数来数去就五六个人,浪费的食材不多,厨娘也不管,毕竟她也是受益人。   馒头放在烧水的炉子上烤一烤,香喷喷才拿出来,这个时代的碳也是全天然没有添加物的,用来烤吃食最好不过了。   可惜没有肉,要是有肉就更完美了,能一人一个鸡蛋已经算娘娘宽厚,本就是宫女,还指望有多好的待遇不成?   方姝吃完喝完,很快到了可以午睡的时间,又能继续吃吃喝喝了。   她是怀着喜悦午睡的,醒来懵逼了,皇上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走在幽静的泥路上,马车的轮子深一脚浅一脚陷进去。   方姝在马车里也不安宁,一会儿晃到那边,一会儿又晃到这边,有时候不小心滚过一块石头,马车登时朝一边倾斜而去,随时有翻车的危险!   皇上这是要干嘛?   怎么突然想着出宫跑去这么偏僻的地方?被人逮住机会刺杀怎么办?   方姝连忙去看四周,有没有给她留字条,亦或是什么提醒之类的,瞧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又想让她临场发挥?   方姝掀开帘子瞧了瞧,方才这帘子被风吹动,露出过冰山一角,她探出头去看才发现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很有可能在山林中,附近都没有人家。   皇上怎么这么喜欢冒险?   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出了意外连跑都没地方跑。   “还有多久到?”方姝不好问去哪?只能问多久。   看这个样子应该已经在城外了,皇上都能睡着,怎么也有半个时辰了吧?   再根据他多久到,多少能猜到他去哪?   长庆掀开帘子回道,“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凉州了。”   凉州是京城的附近,紧挨着,出了京城就是凉州。   皇上好端端去凉州做甚?   当然她也不敢问,“知道了。”   方姝放下帘子回来,半躺回榻上,皇上坐的马车还是很大的,蜷缩着腿可以躺下,主要还是他太高了,如果是方姝,正面躺着都没问题,有这么大的位置。   还有半个时辰,怎么办?也许是危险的事。   方姝果断躺好,准备睡过去,边睡边想,皇上这是怎么了?   怎么又玩这出?   记得上回也是这样,一声不吭跑上山,叫她吃够了苦头。   故技重施又想折腾她?   没道理呀,不是道过谦了吗?   莫名有一种道歉非但不管用,还惹的他更生气的感觉,是错觉吧?   方姝一个人躺在榻上,纠结了半天,最后叹息一声,弄不懂皇上。   难道是她又理解错了意思?   记得上次也是,因为她理解错了意思,所以皇上生气了许久。   他是个十分记仇的人,如果不把这事解决了,搞不好会一直记得。   方姝认真回想当时的经过,她对他改变称呼是因为前一天口误,喊他皇上。   喊皇上显得生分,而且有种自己身份低的暗示,怕他留意到这个细节,并且猜到她的身份,所以她想来想去,改成了亲亲。   只是试探,看皇上接不接受,如果皇上不接受,马上改口。   结果皇上一下就接受了,没生气,还帮她把画画好了,叫她误以为俩人关系很好,放飞自我开始随便称呼了。   然后就出事了,皇上留言说看不懂了。   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他不喜欢大兄弟这个称呼,但是好像不排斥亲亲。   亲亲这个称呼谁排斥过啊?当初淘宝客服刚用出来的时候还火了一阵子,因为显得不那么冷漠。   同一句话,不好意思,这个不行的。   和,亲亲,不好意思,这个不行的。   虽然看似意思一样,但是态度相差甚大,就好像一个强势,一个服软。   看来皇上也感觉出来了,所以喜欢这个称呼?   既然他喜欢,那以后都这么喊他吧。   方姝打定主意,连忙坐起身,在马车里找纸和笔,皇上的马车很大,连茶几都有,应该也有笔墨纸砚吧?   她翻箱倒柜,最后还真的在茶几下的抽屉里找到,拿出来先用一下,兑水磨墨,中间马车一个倾斜,里头的墨撒了一点,弄到方姝手上。   方姝擦了擦,指尖缝隙里还是有墨,擦不干净,她也不管了,只有半个时辰,不能浪费时间。   摊开纸勉强在摇晃的马车里写了字,写完想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上面被茶壶里的水浇湿的地方,果断放弃。   马车里的茶几都有固定的位置,卡在凹槽里,不过还是感觉不安全,随时会掉出来似的。   方姝最后把纸条塞进了怀里,然后躺下去睡。   路还是那么颠簸,但是碰上特别想睡觉的人,神也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叫方姝穿了回来。   回到自己身体上时松了一口气,抱着被子赖了一会儿床,然后小蜜蜂一样起来检查一遍花儿们,没毛病之后找个地儿偷懒。   最近天气陡然转热,尤其是中午,太阳大的完全没办法干活,感觉自己迟早会被晒黑。   她只穿过来大半年,去年秋天的时候,正好错过了夏天,所以第一次发现夏天管园子这么折腾人。   而且夏天最大的毛病是蔫花,太阳太大了,一天早晚两次浇水,又没有水管,真的会累死人。   不知道能不能找娘娘再安排两个人,因为夏天要干的活是平时的两倍,还要搭个遮阴的棚子,给花儿们避暑。   这么麻烦娘娘不一定同意,又要想办法跟娘娘斗智斗勇了。   *   殷绯是在平坦的小路上睡着的,后来身体似乎被她接替,所以他居然在路上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时长庆告诉他到地方了。   殷绯坐起身,抬手掀帘子的时候注意到手缝里的墨渍,她用他的身体写字了?   “皇上?”长庆发现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疑惑的问了一声。   殷绯回神,戴上帷帽下车,长庆引他去客栈房间,在一处雅间前停下,殷绯让人去打水洗手,等人都退下,自个儿一个人推开房间走了进去。   先是翻了翻两个袖兜,没找到东西,拉开衣襟发现了墨还没干的纸条。   ‘亲亲,我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第42章 偷懒了吗   这回的道歉, 嗯,比以往有诚意。   殷绯嘴角勾起, 还来得及细瞧, 门被人敲响。   “进来。”   他面上未绽开的笑容收敛, 把纸条折好,重新塞进怀里,帷帽取下来, 搁在一边的桌子上。   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长庆走进来,“皇上, 都御史让奴才告诉您一声, 一切准备就绪, 客栈的人已经换成了咱们的, 外面也包围了, 只等那些人落网。”   殷绯点头,“李斋办事我放心,对了, 他人呢?”   长庆如实回答,“都御史做了伪装, 不方便见您。”   殷绯蹙眉,“什么伪装不方便见我?让他过来。”   长庆有些犹豫。   殷绯眉头蹙的更紧,“还不快去!”   长庆麻溜去了, 一柱香后, 把都御史带了回来。   殷绯在洗手, 那墨弄到皮肤纹路里很难洗干净,他手都搓红了,还是有些印子,洗不掉似的,粘在指甲缝里。   不喜欢手上有半点污垢,索性喊人过来将整个染黑的指甲修掉。   剪刀是从客栈找的,桂圆给他剪,长庆和李斋进来的时候桂圆手一抖,险些把他的指甲剪秃。   桂圆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被长庆挥走,“不长眼的东西,给皇上修剪指甲还敢分神?”   他看了一眼都御史,也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发现皇上视线瞥来,又连忙憋住,老老实实给皇上修剪指甲。   殷绯上下打量了李斋一眼,“整个客栈连个女子都找不到?需要都御史这般委屈自己?”   都御史扶着额,很是无奈,“没办法啊,客栈里本来有个卖唱的,被不懂事的下属吓晕了,我寻思着女孩子好办事,还不会被人防备,所以……”   殷绯愣了愣。   女孩子确实不容易被人防备,比如她,听说她是女孩子的时候,他确实稍稍放松了些。   “行了,朕知道了,下去吧。”   李斋点点头,顶着那身女子妆容离去。   他本来长得便清秀,换上女装竟也没有违和感,只是大家晓得他是男子,所以才会忍不住笑出声。   殷绯没笑,只是女装而已,实在勾不起他想笑的欲望。   说起来,女孩子,他为什么会创造一个女孩子?   记得书上有记载,得了鬼疰之症很大程度都是童年受过阴影,比如被打多了,渴望自己强大起来,做不到,便希望有个人能救赎他,于是那个‘人’出现。   也有一种情况,比如从小喜欢男人,渴望做女人,一直催眠自己,长此以往,真的以为自己是女孩子。   可惜,这两种遭遇他都没有,所以如果他要创造,也该是男子才是。   其实她说自己是女孩子,本身就透着古怪。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女孩子?   是认知障碍?还是她真的是女孩子?   是活生生的,用了巫蛊之术?还是死去的鬼魂,上了他的身?   莫名的,他更希望她真实存在,不管是巫蛊之术,还是死去的鬼魂,都比鬼疰之症更能让他接受。   天色渐晚,殷绯瞧着窗外,深吸一口气。   如果她是活生生的人,用了巫蛊之术,只希望她本人不要太丑。   如果是鬼魂的话,不要太吓人。   对她要求很低了,没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   方姝一整个下午都在老老实实浇水,倒不是心甘情愿的,是因为皇后娘娘回来了。   从娘家带回了许多特产,还带回了一只猫,是上次托人出宫给黑白找的母猫。   母猫是野橘猫,俗称田园猫,比黑白还丑。   短时间内找不着好看又恰好发情的猫,本来有一只,半路跑掉了,只好临时替换成这只。   可怜的黑白都不愿意跟它待在一起,似乎有些嫌弃它。   它自己长得有够抱歉的还嫌弃别的猫,总之再嫌弃也没用,娘娘把两只猫关在一起,准备强迫它俩在一起。   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省了,直接就可以入洞房了。   娘娘够意思,一回来便让人将带的吃食分给大家,比如糕点,和炒出来的栗子。   这个时代的栗子都是贡品,只有宫里的人能吃着,当然了,也有一些官家会被赏赐,娘娘的娘家是皇上的近臣,不掌实权,皇上为了弥补宋家,东西倒是没少送。   比如上次边疆小国送来的贡品,直接分了娘娘一半。   其实这里头有其它宫的赏赐,但是交给娘娘,让娘娘代分,是给娘娘的恩泽,让娘娘拉拢人心,算是皇上对娘娘的安慰。   当然了,娘娘想独吞,皇上也不会有意见,他一向不怎么关注后宫,连去御花园都躲着众人,挑个没人的傍晚去。   宫里的娘娘们胆子小,不敢晚上去御花园,听说御花园死过不少人。   淹死的,被害死的,还有跳井死的,想想方姝怎么来的就晓得了,加上古代蜡烛成本高,宫里也不许有明火,除非在御花园设宴,否则一般的宫女太监和娘娘们没胆单独过来,所以仔细翻翻御史记载的本子,会发现皇上每次去御花园都是在晚上。   怀疑御花园闹鬼的事是他传出去的,这样就不会和他的嫔妃们见面了。   他是真的很不喜欢他的嫔妃们,为了避开她们居然还使了小手段。   在大家注意力都在土特产上时,方姝的注意力在娘娘身上,娘娘戴着帷帽,一路都没有摘,而且直奔房间而去,中间都不带停留,脚步有些匆忙。   方姝猜测她要不是心情不好,就是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不会健步如飞,她之所以回娘家也是去拿药,说明家里有很高明的大夫,有大夫养着身体自然不会不好,那就是前者了。   她心情不好。   难道是在娘家受了委屈?   没道理啊,她现在是皇后,她爹太傅见了她都要行礼,谁敢给她脸色看?   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如果是平时,方姝现在一定在她房里安慰她,即便不想也会被锦绣拉过去,现在……   只能等娘娘主动找过来,娘娘不主动,她是无法接近的,而且皇后的忧愁,她帮不上忙。   猜也晓得宋家现在叫她回去干嘛?无非是出把力,勾引皇上,让皇上喜欢她,然后劝皇上放过宋家云云。   皇上最近对宋家颇是狠辣,撤掉了好几个人,虽然借口都是他们自个儿有错,比如去青楼被抓,再比如打老婆被举报。   还有一个是因为养外室被揭发处罚的,这些在原来都是小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无限放大,一口气撤了三五个人,连都御史的位置都没了。   宋家能不着急吗?自然是着急的,可惜这事娘娘也没有办法,皇上不是那么好勾引的,而且她看得出来,皇后似乎不想勾引皇上,但是她说喜欢皇上的时候又不像作假。   真是叫人想不通啊。   皇上那边是,皇后这边也那么难以理解。   叹息,穷比还是思考一下晚上吃什么吧?   辣椒还是没弄到手,吃什么都觉得不得劲,希望皇上的气能消,再不消真的没办法了。   *   晚上亥时左右,殷绯要等的人来了,先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在门口走来走去,发现没有异常才进去,然后又来一个,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简单的客房里走进去了十几个人。   殷绯在二楼的客房,窗户正好对着对面,可惜,没有一个熟面孔。   李斋很快过来问他,该怎么办?对方很谨慎,没一个本人前来,全都让人代替,而且这些人有的扛锄头,有的做些小生意,还有的干脆是老人小孩。   地方官们不可能这副模样,家里的小厮也没有老弱病残的,那就是随手从街上拉来的人。   就算抓住他们也没用。   “再等等看。”   他不信,这么多钱真的放心让一个路人来拿。   就不怕路人心生贪念,将钱私吞吗?   李斋点点头去了,没多久又回来,“不对劲,这些人带的钱太少了,不像他们,倒像是小偷们分赃?”   殷绯蹙眉,“把那封信拿来。”   李斋颌首,从袖子里拽出一张折起来的信给他,当初就是这份信,让他们觉得是对暗号。   这封信很正常,只有落款不正常,落款是仲郎。   关于仲郎有个故事,仲浪在一家有钱小姐家当教书先生,意外爱上了那家人的小姐,小姐也喜欢他,俩人暗生情意。   但是家人不会同意的,所以她俩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话说反的,意思也是反的,什么都是反的。   比如我月初约你出来,其实就是月末的意思,我在这家客栈等你,其实就是对面客栈的意思。   就这样让他们躲过了很多次明查暗查,在一起很多年才被发现。   这个法子居然被用到现实中,开始都没人发现,还是长庆注意到的。   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喜欢看一些小话本,尤其钟爱情情爱爱的故事,于是一眼指了出来,帮了他们大忙,说的有理有据,没道理是错的。   等等,什么都是反的,那也就是说,房间也是反的?   “去查查看,还有谁开了房?”为了保证不被人看出区别,客栈正常开着,也会有一些散客进来,对面的屋子,就在他隔壁。   殷绯目光望向他左边,说话声音也小了一些,“不用查了,盯紧这个房间。”   他用眼神示意,李斋似乎也想到了,毕竟那信还是他找人偷来的,原本没碰,这个是探子抄下来的,连章印都记得。   殷绯在房间里等着消息,李斋出去应对,没多久隔壁传来踹门声,和打斗声,再过不久李斋狼狈的回来,“让他跑了。”   殷绯凝眉,“怎么这么……”   声音顿了顿,因为他看到屏风上闪过一道光。   后面有人,而且那个人手里拿着剑!   隔着一层屏风,李斋看不见他这边,只疑惑问,“怎么了公子?”   边问边朝这边走来,那声公子,说明他发现了异样。   如果觉得四周没人,他会喊皇上,没有喊就说明他想让殷绯配合。   “没事。”殷绯不动声色,“既然跑了就算了,下次再抓吧。”   “听公子的。”李斋以后离屏风很近了,一旦他走过来,那人就要面多两个敌人,所以在雷雨天的一声惊鸣中,他出手了。   宛如利箭,陡然射来,长剑破空而出,朝殷绯扫去,殷绯避开,他没有武器,不好直迎,恰好李斋也赶了过来,与那人交手。   那人也不管他,只一个劲的朝殷绯击去,攻势又猛又快。   一寸短一寸险,更何况他手上没有东西,自然落了下风,被那人逼去角落,空间施展不开,再加上动作似乎比原来稍显僵硬,竟叫他胳膊上伤了一剑。   虽然那刺客很快被李斋和冲进去的人制服,伤口也被包扎好,不过他还是瞧着伤口沉思了许久。   *   方姝今天一直在等娘娘主动来找她,娘娘太孤单的,一个朋友都没有,出了什么事连找人说话都找不着,她倒是十分愿意听娘娘叙话,就算开解不了她,单纯陪着她也好。   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也是幸福事。   可惜她这样想,娘娘不这么想,一直到很晚很晚,方姝也不知道多晚,总之她在外头险些熬睡着。   实在撑不住,也等不着娘娘才放弃,老老实实去睡。   自我感觉大概睡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是三更左右,才穿到皇上身上。   是被疼醒的,胳膊很疼很疼,比她被拧疼一万倍,方姝抽着冷气去枕头下找皇上留下的纸条,想看看皇上有没有解释一下自己怎么受的伤,或是给她留下什么话?   手往里头一摸,还真找到了。   方姝拿出来拆开看了看。   ‘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没有练那个柔术?’   方姝眨眨眼,心思有些复杂。   难道皇上受伤,是因为她最近偷懒,没有练瑜伽的原因? 第43章 可怜见的   不至于吧, 虽然她偷懒没练瑜伽了,但是他每天早上和晚上还是按时练剑, 只是赶不上她吃东西的速度而已,最近腰身似乎又胖了。   主要方姝每次都是晚上吃,再好的身材也顶不住, 难道是她吃的太多,又不运动, 刺客来了皇上没躲开?   如果是在狭窄的地方, 还真有可能,因为那时候拼的是柔韧度。   原来她想着消耗自己吃饭的热量,每天晚上都会练瑜伽,所以皇上柔韧度有进步, 她现在不练了,他又难以做出下腰等等高难度的动作了吗?   如果是因为她, 让皇上错估自己的实力, 并且因为她把他吃胖了, 导致他没以前灵活的话,责任还真的在她。   她当初还吹过牛, 说要辅助他,结果没两天就开始偷懒,实在有些打脸。   方姝叹息一声,老老实实在床上倒立,结果碰到胳膊上的伤口,疼的又掉了下来, 改做一字马了。   别说,好久没练过,身体确实有些僵硬,险些下不来,估摸着明天皇上两腿之间会疼。   小腿可能也会抽,她这一偷懒,偷懒了一个多月,难怪被皇上发现了。   一日不练功,无人看得出,一周不练功,动作输给猪。   他这么久才发现算迟钝了,方姝以前练的时候怕被他察觉到异样,一次只几秒钟,然后慢慢增加难度和次数,因为这个过程缓慢,所以皇上一直没发现,也许发现了,没空理罢了。   他生病的时候也是最忙的时候,外有忧内有患,连生病都要掩盖好,不能让人知道。   毕竟皇家子嗣单薄,除了皇上只有几个乖巧,性格也柔顺懦弱的皇子们。   有锋芒的都被当年的太后干掉,找各种借口,只有出问题的孩子,或是无心争皇位的人才能存活下来。   据说还有位狠心的母亲,将自己的儿子腿打折,为的就是怕健康的儿子有继承权,成为太后的眼中钉。   皇子们不中用,大臣们自然野心勃勃,想争权,有句话说的好,不想当皇帝的大臣们不是好大臣。   几乎所有有野心的大臣们都想当皇帝,所以一旦皇上得了心病,身体状态极差的情况被人晓得,很多大臣便会蠢蠢欲动,做出什么动作来。   身为帝王,当时皇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其实细细算来,这位年轻的帝王顶多跟前世的她同岁,至少方姝无法想象,同岁的她如何在群狼环视的情况下存活,肯定是做不到的,活不过三集就死了。   所以其实有时候方姝很佩服他,他很厉害,天生就是作为帝王培养出来的,这个位置舍他其谁?   太后很多动作其实都是多余的,皇上根本不需要,可惜她还是用她的方式,把敌人都扫清了。   皇上肯定很遗憾,他学了一身本领,结果一直没用上。   最倒霉的是,那样的太后还是他的母后,他如果不是被先皇心血来潮送去书苑,怕是会被太后教坏吧?   方姝这回练的狠,一口气劈了小半刻的样子,一刻是半个小时,差不多二十分钟吧,中间还顺便做了做眼保健操。   最近不仅瑜伽偷懒了,眼保健操也偷懒了,难怪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嫌弃的意味,她最近确实除了吃,什么都没做过。   这样可不行,方姝深深检讨自己,并且努力修补回来。   不能总是找皇上提要求,偶尔也是要帮一帮皇上。   能帮皇上什么呢?   总感觉他俩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能做的事,皇上身边的人都可以做,只是不愿意做而已,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身体,所以这些活才会落到她身上。   对了。   方姝差点忘了,还可以帮他种稻,他最近似乎很忙,窗前的小苗如果不是她和长庆关注着,一干就浇水,早就死了。   方姝掂了掂盆,又到了浇水的时候了,不过她今天不浇水,要把苗都掰开种下去。   方姝伸出一双手,皇上这双手太漂亮了,修长白皙,消瘦干净,指甲修剪整齐,圆润光滑,真不忍心用这双手插进淤泥里,感觉是暴殄天物,还有一种玷污他的感觉。   不过没办法,她曾经想过让长庆浇水,种苗,长庆面露为难,一问才晓得苗必须亲自种,这是他跟山上的老先生做的约定。   既然必须他自己种,她用的也是他的身体,所以不算违规。   主要是答应了做他的辅助,结果没两天就沉浸在好吃好喝里,委实有点心虚,只好做些什么弥补他。   种水稻是她勉强找到能做的。   方姝摸了摸肩膀,还好伤在左手,这个位置基本不怎么影响,拿苗都不用,一个叫桂圆的太监帮她拿着。   方姝刚穿来没有注意,现在才发觉,“咦,长庆呢?”   桂圆仰着娃娃脸,乖巧道,“您忘了?您把他落宫外了。”   方姝:“……”   皇上真是棒棒哒,连贴身太监都能落宫外。   可怜的长庆。   会回来的,皇上还是用他用的顺手,不可能就把他丢弃了,所以用不着担心他,方姝继续种稻。   她一只手拢着另一个袖子,好看的手插进淤泥里,一根一根种稻,把所有苗子种完,已经很晚很晚,不能再拖,方姝洗了手,留完纸条之后连忙去睡。   *   殷绯今天又起晚了,昨晚抓那人抓了一夜,回来很晚,一翻御史的手札,发现她也很晚睡,难怪头晕难受,原来是没睡好。   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张纸条来,纸条写的不久,墨还没干透。   ‘我今天好好的练了,还帮你把水稻种了,然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   什么重要的事?   下面画了个箭头,似乎是要他翻过来的意思,殷绯翻过来。   ‘你把长庆落宫外了。’   殷绯瞧了瞧门的方向,难怪今天这么安静,也没人催他起床,原来是长庆不在。   他还真没注意落了长庆。   他自己长了腿,应该会自己回来的。   *   方姝今天一大早起床,要做一个大扫除,整个长春宫的人,无论是值夜班的,还是白班的,都要过来。   似乎察觉到人手不够,又借了两个人帮着一起打扫。   方姝还是负责扫院里,地面上因为常年浇水,被漏出来的土积了些泥,都要清扫干净,虽然明天浇水又会弄出一大堆来,不过胜在可以通风漏水,底下的洞被泥巴堵着,不漏水花儿会蔫坏。   她清扫的时候一个姑娘走过来,跟她套近乎,“娘娘是不是喜欢花?”   方姝愣愣点头。   “那她是不是经常来花园?”那姑娘又问。   “嗯。”方姝老实回答,“最近确实经常来。”   她已经晓得了,这个人想讨好皇后,混个脸熟。   可能跟她一样,是在别的地方被娘娘看中要过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叫若香,原来是御花园伺弄花草的,她叫采雪,跟我一样,我们都是刚来的,以后都要在长春宫共事,请多多关照。”   她朝方姝鞠了一躬,方姝轻笑,“这么说来咱们真是有缘,我也是御花园娘娘要过来的。”   女孩子们有话题,三两句聊成了朋友,方姝有些开心,听她俩的意思,她俩也是来长春宫伺弄花草的,如此一来就有了四个人,不用担心过不去夏天了,以后只会更轻松。   感谢娘娘,想的太周到了,都用不着她斗智斗勇了。   大扫除一直到中午才结束,娘娘体恤众人,下午放大家一个假,可以不用来了。   方姝累的吃完饭就去睡了。   昨晚用皇上的身体熬夜,他今天中午肯定会补觉,穿成他是不可避免的,方姝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身体上时老实点,什么都不做,继续睡。   不过皇上不给她这个机会,感觉他今天又没有吃饭,方姝只好起来代替他,顺便看一看他留下的纸条。   他就回了一个字。   ‘哦。’   就这个反应?   也太冷漠了。   多说一句话仿佛要他命一样,难怪没人要他,谁愿意跟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待在一起。   想一想你高高兴兴的问他,‘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圆哦。’   他:‘哦。’   ‘饭也好好吃,还有这个点心。’   他:‘哦。’   ‘吃完喝完,咱们去那边玩吧,那边人多。’   他:‘哦。’   扫不扫兴?   不解风情而且特别没有自觉,她给他做眼保健操和瑜伽,水稻也种了,没一句感谢的话倒也罢了,居然都不主动帮她找一下辣椒。   太不够意思了。   方姝只好提醒他。   *   殷绯一觉睡醒,发现脸上盖着一张纸,拿开一看,是他给她画的叫‘辣椒’的东西。   这提醒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忽略不了。   “长庆。”他喊了一声。   刚刚回来的长庆怨念十足的瞧着皇上,昨晚他只是上茅房晚了一点而已,回来就听说皇上不见了,大晚上的,不可能让城门和宫门为了他一个太监打开,于是只好等到天亮。   五更方到城门口,紧赶慢赶辰时才回的宫,回来发现皇上都没派人找他,可能都不知道他丢了。   好歹跟了皇上一二十年,皇上……   目光登时越发怨念,当然面上不显,“怎么了皇上?”   “派人去找找这个。”   一张纸轻飘飘落来,他连忙接住,这副画和上面的东西皇上很早之前就问过他,当时他只以为是皇上从书上发现的,一时好奇画下来,现在看来跟那个人有关。   那个人是谁,隐藏的也太好了,他身为大总管,权利也不小,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   别是什么坏女人,把皇上带坏喽。 第44章 是时候了   有句话说的好, 上天给你打开一扇门,一定会给你关上窗。   皇上在别的方面那是没话说的, 只可惜在某些方面,稍显迟钝,比如他十岁那年, 长庆几乎眼睁睁看着他被另外几个小子带坏,再比如现在, 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如果真是女人, 希望是个好女人,公是公,私是私,别干扰皇上处理朝政才是。   皇上现在太厉害了, 已经将朝中七成的力量握在手里,真正说一不二的帝王, 他要真铁了心沉浸在儿女私情里, 太后也拿他没办法, 应该说所有人都拦不住他,所以只能希望那个女人有点良知。   如果没有的话, 他身为皇上的贴身太监,怕是也难逃灾难。   长庆叹息,身为一个贴身太监,他不仅要操心皇上的饮食起居,连皇上找对象都要考虑到全面,真是不容易。   *   方姝还在房间里睡觉, 上午大扫除太累,下午整个起不来。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手机,连本书都没有,应该说连本书都看不懂,全是文言文,方姝需要挨个琢磨意思,麻烦死了。   她放弃看,缠着木槿让她讲故事,或者让木槿看,看完解释给她听。   书是木槿的,她是个勤奋向上的姑娘,经常照顾老嬷嬷,老嬷嬷给她的,被她翻烂了,上面的故事信手拈来,讲到深夜闹鬼的故事时,门突然被人敲响,吓了俩人一跳。   犹豫片刻才问,“谁啊?”   “是我,娘娘身边的金玉。”金玉声音有些着急,“娘娘的猫不见了,快出来一起找。”   俩人对视一眼,连忙下床匆匆穿上衣裳出来,门外果然是金玉,又敲开了下一个屋子的门,喊隔壁的若香和采雪一起找猫。   听她的口气似乎猫消失了有一段时间?或者娘娘十分想抱猫?   大概是怕黑白跑去招惹皇上的猫吧,总之方姝和木槿也加入了寻找猫的队伍里,分开行动,一个往东,一个往南。   到处都去找了找,尤其是黑白经常去的地方,它最近因为小仙女的原因,时常被关起来,应该是憋坏了,所以忍不住跑出来?   猫应该不怕关的,它比人还宅还懒,根本不爱出门。   上辈子方姝养的猫只会在家里蹦哒,只要一带它出去就装死,一听说要带它出门,立马倒下,怎么喊都不起来,一说不带它了,立马原地复活。   经常跟人类待在一起,其实它们聪明的晓得一些简单的语言。   比如吃,一喊‘吃’这个字,它就算在天涯海角,也能在瞬间赶回来,尤其是橘猫,就是这么厉害。   黑白算是田园猫,从小不愁吃不愁喝,连耗子都不会逮,也算宠物猫吧,宠物猫都不爱出门,黑白也懒得一批,只会去附近转悠,附近一圈都找过的方姝很是疑惑,怎么会不见猫呢?   难道它突然勤快?跑去更远的地方了?   正打算去御花园找找,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聊聊吧。”   方姝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娘娘,娘娘的声音跟一般的女子声音不一样,带着一丝清脆和磁性,很好辨认的。   “见过娘娘。”   方姝先行礼再回头看去,果然是娘娘。   娘娘今天打扮的很是活泼,衣裳颜色粉嫩如少女,其实她本来年纪也没多大,十二岁嫁给皇上,现在二十二?   娘娘已经率先找了个位子坐下。   方姝只好跟过去,主动问,“娘娘心情又不好?”   多次跟娘娘交流,方姝已经省略了那些打探,直接大胆的问出来。   娘娘不会怪她的,反倒是纠结来,纠结去,会惹娘娘不快。   娘娘为什么找她,就是因为她直来直去,不怎么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如规矩和尊卑。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喜欢那些别人贵,我便宜的道理,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完全接受,不敢擅自更改,也就她敢了。   “你猜猜看?”看来娘娘并不想直接说出来。   这是考她嘛?   其实方姝没那么笨,“娘娘开心的时候会经常逛花园,这两天没有肯定是心情不好。临走前还很开心,回来就变成这样,是娘娘娘家的事吧?”   皇后轻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   她面色凝重起来,“他们要逼我做一件我不喜欢的事。”   她不喜欢的事?方姝不知道,不过宋家这个时候让她做什么她知道。   无非是勾引皇上?讨好皇上?   她不喜欢勾引并且讨好皇上?   “娘娘,您不喜欢皇上吗?”方姝想着想着居然直接问了出来。   她问完才发现不对劲,等于她在顷刻间摸透了这里头的关系,身为主子,自然不喜欢太聪明的丫鬟。   其实方姝观察好几天了,并不是顷刻间明白的。   皇后挑了挑眉,竟也没生气,反而顺着话道,“我自然是喜欢皇上的,皇上很特别。”   她用了一个更特别的形容,“这个皇宫就像一场大型的皮影戏,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行动着,皇上就像皮影戏里突然闯出来的活人,还有你,你也是特别的。”   方姝愣了愣。   娘娘居然这么想?   “娘娘也是皮影戏里的活人,很特别呢。”方姝毫不犹豫夸赞道。   娘娘摇头,“我不是,我的生活太枯燥了,每一步都是别人安排好的,他们希望我这样做,我就只能这样做。”   “放跑黑白也是他们让娘娘做的吗?”方姝突然问。   记得下午她去睡觉之前还瞧见锦绣将黑白关进屋里,没人给它开门,它怎么可能出来?还跑去那么远,很明显是有人赶它出来的。   谁敢赶娘娘的猫?真的跑掉了娘娘不弄死她?所以只有娘娘自己了。   娘娘眨眨眼,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被你发现了。”   方姝叹息,“娘娘很调皮呢。”   无聊了就喜欢折腾别人,这是她偶然间发现的,比如有一次娘娘站在阁楼上,把玩着帕子,手上故意一松,帕子掉了下来,然后低头喊大家,帕子掉了。   那时候风很大,帕子飞啊飞,就是不下来,几个人争先恐后去抓帕子,还有个不小心栽进花园里,逗的娘娘咯咯直笑。   严格来说,她特别爱捉弄人,尤其喜欢谁,就去捉弄谁,小朋友一样。   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这么干。   “娘娘的性格很鲜明。”她放跑黑白,定是又无聊了,然后用这种方式让整个死气沉沉的长春宫活跃起来,也顺便让自己开心一些?   “娘娘喜欢皇上,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方式去追皇上?”   她的方式就是欺负人家,想一想她去欺负皇上的画面……   方姝浑身一抖。   “皇上太厉害了,弄不过他呀。”   感情弄的过就去欺负了?   可怜的皇上,原来早就被娘娘惦记上了。   娘娘很是忧愁,“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也做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   “什么话?”忍不住起了八卦之心。   娘娘瞥了她一眼,“成亲时他来接我说过的话。”   那时候她还很小,才十二岁,身体尚且不好,坐久了头昏眼花,就在快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真可怜。’他说。   ‘才这么大点,以后就要被关进金笼里了。’   那时候她还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人以后就是她的夫君。   她要嫁的地方是皇宫,如果金笼是皇宫的话,那,‘说什么风凉话,你不也在金笼里。’   那人先是一愣,后点头,‘说的没错,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迟早会打破金笼离开。’   当时她只觉得这人俊美好看,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别的,所谓金笼也没在意。   后来她被送进长春宫,夜晚他又来了一次,是跟她道别的,‘我要去打破金笼了。’   顿了顿又道,‘也祝你好运。’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再见面时已经是几年后,打破金笼付出的代价很大,再回来时他的状态很差,不过面上却比当初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人也越发冷漠,原来还会与她说上两句话,后来干脆见都不见。   “真让人苦恼。”娘娘撑着下巴道。   方姝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还没想好对词,锦绣突然抱着猫过来,“娘娘,我找到猫了。”   她的方向很巧,正好在娘娘那边,待走近时才瞧见方姝,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娘娘,您身体不好,不能吹风,咱们回去吧。”锦绣劝道。   娘娘没有拒绝,轻叹口气,被她单手扶着回长春宫,锦绣临走前还回头狠狠挖了方姝一眼。   方姝一脸蒙圈。   怎么了?   她回到屋还在思考锦绣那一眼什么意思?   仿佛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实在想不通,只好睡去,再醒来是在皇上的身上,为了找猫,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加上睡着后过了一段时间才醒来,方姝瞧了瞧天色,现在应该是亥时左右。   又摸了摸肚子,还没吃呢,连忙叫来长庆传膳,长庆传完又回来,在她面前几次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方姝问。   长庆面上很是为难,“方才太后来过了。”   “嗯。”方姝不解,“然后呢?”   “说是您……您……”   “到底怎么了?”方姝越发不解。   “该宠幸妃子了!” 第45章 欺负哭了   方姝原本躺在床上, 吓得直接坐了起来,妈呀, 让她用皇上的身体宠幸别人,皇上还不弄死她?   “你就跟她说,朕胳膊受伤了, 没力气做别的。”   只能这么回答了,反正宠幸别人是不可能的。   方姝脑海里莫名出现娘娘, 娘娘刚说家族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太后就让皇上宠幸别人,会不会有关联?   细细想来,太后和娘娘同族,都是宋家出来的, 很有可能是太后给娘娘施压。   听说娘娘回娘家的时候,太后也回去了, 铁定无疑。   她可真是执着, 一定要娘娘怀上皇上的龙种。   应该说一定让皇上的孩子是宋家的,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把持朝政,难怪皇上不待见她呢, 都这样了还想着操控他。   他原来说的金笼,怕就是因为太后,虽然登基了,但是并不掌实权,权利都在太后手里,他自己确实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所以他拿到虎符之后就走了,远赴边疆打仗。   第一,退一步海阔天空。   原来是他与太后斗,众大臣乐的看热闹,反正灾难没到自己身上,于是他退一步,登时变成了众大臣和太后斗。   除了宋家之外,谁想让太后干政?没有人啊,但是有他顶着,众大臣既不帮忙,也不落井下石,就是搅屎棍,他一走,他们不得不顶上去,抵制太后干政。   第二,这是他的第一次反抗,不听太后的话执意去了边疆。   第三,是为了做出一番成就,他有成绩,百姓和百官才能更相信他。   第四,他才是皇帝,一走所有奏折都会跟着他走,不过太后的手,等于间接架空了太后。   当然也有缺点,比如他一走,太后更好弄权,当然皇上也不是省油的灯,搞了个丞相卡在那里。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极大,太后也不能擅自做主杀或是撤职,而且历来后宫不得干政,如果太后动了丞相,其他大臣会有唇寒齿亡的感觉。   丞相你都能搞,那搞我们不是随随便便的吗?   于是众志成城,不管什么党派,在这事上统一阵线,绝对不让太后干政。   太后干政对他们不利,等于头上又一座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天。   丞相正好是天塌下来的高个,卡在关键位置,所有的事情都要先到丞相那里,丞相直接交给皇上,太后沾不得奏折,久而久之被架空。   然后皇上回来,收到了一个尚算完整的朝廷。   说实话,方姝对他很是佩服,那么小的时候,据说才十六岁,现代十六岁的孩子还在搞对象,他已经野心勃勃想一统天下了。   一统天下的前提自然是先把自己国家弄好,很显然,他弄好了。   “皇上……”长庆喊了一声,并且眼睛一直往外头看,频频做暗示。   方姝瞬间明了,太后就在外头,她说的话她都能听见。   天哪,那个传说中极是凶残的太后?   方姝瞬间有些慌,不过想想这是皇上的身体,太后还能拿她怎么样不成?   当机又镇定了下来。   “出去吧,朕累了。”方姝加了一句,“谁找朕都不行,朕现在只想睡觉。”   希望能拦住太后。   “皇帝现在架子好大,谁找来都不行,那是不是连哀家都不行?”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且越来越近,方姝回身的功夫,面前已经站了一道人影。   出乎方姝的意料,她本来以为太后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婆婆,没想到还挺年轻,保养得当,脸嫩的宛如少女。   算算皇上的年龄,她怎么也有四十多岁了,四十多岁保养成这样,跟皇上站一起神似姐弟,不像母子,委实难得。   “母后误会了,儿臣只是有些累,想歇息罢了。”方姝硬着头皮上。   没办法,干不过太后,皇上就要失身,清白要是在她手里丢了,那就是她的责任,没办法向皇上交代。   想一想她已经骗过了皇上,和他的基友,再干一个太后,似乎也没什么,反正烂摊子交给皇上处理。   方姝忽然发现自己胆子大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一路顺风,骗过了皇上,应付了他的基友,对怼太后有几分把握?   太后面上好看一些,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打量,不小心看到胳膊上的伤,讽刺道:“皇上这身子骨有些弱啊,三天两头这个病,那个灾的,这回又怎么了?”   隐隐有责怪他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辞的意思,而且怀疑他这个伤是故意搞的。   不管是故意搞的,还是无意搞的,都伤了,方姝给她看伤口,“伤着了胳膊。”   她一提醒,方姝自个儿也有一种皇上是故意伤的感觉,或许他已经察觉到太后近期有动作。   想想太后也是宋家的,他动宋家,太后自然不安,想让下一代嫡长子是宋家的,无可厚非,如此下一任帝王还是宋家的。   但是这样对皇上不利,比如宋家如果想反,直接杀了皇上,下一任帝王还是个婴儿,太后把持朝政之类的。   她之前就是仗着皇上年幼,不仅想垂帘听政,还想操控皇上,要不然皇上为什么反抗她?   太后凝眉,“伤在胳膊又不是腿,长庆,把侍寝的牌子拿来。”   方姝硬杠上去,“母后,儿臣身体不适,不方便招人侍寝。”   “正因为身体不适,才更要找人过来伺候着。”她横了长庆一眼,“还不快去!”   “儿臣有长庆伺候,好的很。”方姝下逐客令,“母后请回吧,儿臣实在累了,只想歇息。”   “皇帝!”太后声音厉了几分,“哀家让你招人侍寝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你一日无子,外人便觊觎一天,你也不想皇位每天有人惦记着吧。”   方姝心里咯噔一声,太后似乎也没说错,不过这是皇上的私事,他肯定考虑到了。   “不劳母后费心,儿臣心里有数。”   说什么为了皇上,其实还是为了她自己,就是想让皇上的龙种出在她宋家。   太后面色难看,“看来皇帝根本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说什么都当耳旁风。”   “母后多心了。”到底是皇上的母亲,不能太过分,“母后一直是儿臣最尊敬的人,也希望母后能一直让儿臣尊敬下去。”   反责怪她现在做的事让人尊敬不起来。   她继续道,“儿臣真的累了,母后请回吧。”   太后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望向‘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莹光,一闪而过,仿佛只是错觉而已。   方姝可以十分肯定,不是错觉,太后……被她弄哭了?   什么情况?   许是晓得‘她’主意已定,不可逆转,没再说什么,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方姝望着她的背影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只是想到太后又是想操控皇上,又是折腾皇后,不由自主来了气,语气强硬了一些。   而且这时候不强硬也不行,皇上的清白在她手里握着,只要她稍稍松懈一些,太后就会给‘她’安排人侍寝。   安排谁还用说吗?八成是皇后。   不能让皇后瞧见她,皇后太聪明,她怕皇后看出她的身份。   她每天晚上都能穿成皇上的事,只有皇上能知道,连他的哥们他都不打算告诉,怕出事。   看来以后这种事不会少,搞不好下次就是大臣过来找她商议朝廷大事,她要是应付不来,连皇上都会被人当成假冒的,必须快速适应下来。   当然现在是要好好想想,太后哭了怎么办?   女人的眼泪果然致命,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置可否,太后很漂亮,能生出皇上这样的好皮囊来,她本人能差到哪里去?   莫名把她欺负哭了,皇上会不会责怪她?   方姝躺在床上,膳食送来,长庆喊她,她都没动力吃,被太后闹的这一出,整个人心情沉重。   想转移视线,还是吃了些,然后去看看皇上的水稻,顺便撸了撸猫,心情还是很沉重。   给皇上写纸条的时候犹豫了许久,久到长庆提醒她三更了,意思是催她睡觉,她不睡,他也不好睡。   方姝明白了,让他去睡,自己也跟着躺在床上,纸条塞进枕头下。   *   第二天一早,殷绯起床后头有些疼,晓得是她头一天熬夜的原因,眉头不由自主蹙起。   她很少熬夜,每次都是有原因的,这次又是什么事?   正打算去看她留下的纸条,门突然被人推开,长庆走进来,讨好道,“皇上,都御史来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来汇报上次的事。   殷绯边下床边道,“让他进来吧。”   长庆点点头出去了,没多久领着都御史进来,彼时殷绯刚穿好衣裳,正在洗手。   李斋先行了一礼,后递了个折子给他,那折子少说写了三四页,厚厚一沓。   自从他上任以来,每次折子都这么厚,吓的百官额头冒汗,生怕是弹劾自己的。   都御史有弹劾百官的权利。   殷绯擦了手,将奏折拿在手里,打开看了看,不出所料跟平时一样,“丞相穿错袜子,一只白一只灰这种事以后不要再记了。”   李斋无辜一笑,“第一次当都御史,没有经验。”   殷绯白了他一眼,没有计较。   “那件事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上次逮住的那个人。   李斋摇摇头,“那人是死士,什么都问不出来。”   “继续问。”殷绯声音阴冷,“剥皮抽筋也要让他将该吐出来的东西吐出来。”   李斋点头。   “还有别的事吗?”下了逐客令。   李斋摇头,懂事的鞠了一躬后退了出来。   殷绯等他走后才去拿纸条,纸条上是她一贯的丑字。   ‘昨天太后来了,要找人给你侍寝,我凶她了。’ 第46章 不是善茬   ‘她也凶我了, 她先凶我我才凶回去的, 不过我可能比她凶, 我把她凶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语气隐隐有些不安, ‘会不会出事啊?’   殷绯挑眉,“御史!”   在一旁候着的御史连忙进来, 皇上最近总爱看记载的手札, 不知道是对他不满意,还是怎么回事,吓的他与另外两个史官一合计,决定多夸赞夸赞皇上。   皇上之所以老是看史记, 一定是觉得夸他夸少了, 没能写出他的正常水平。   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搜刮出肚里全部的墨水, 能怎么夸就怎么夸,这回肯定能让皇上满意。   皇上平时不找他,一找他肯定是关于手札的。   不等皇上吩咐, 他已经机灵的将手札交给长庆大总管,又由长庆大总管转交给皇上。   皇上拿在手里瞧了半天, 脸色阴晴不定。   御史本来很有自信, 被他搞得心惊胆战, 生怕触了皇上的逆鳞。   记得皇上很讨厌别人夸他长得好看来着,开始夸的时候几人还有些犹豫,但是无论是年轻有为, 还是青年才俊,都离不开样貌,完全不沾是不可能的,反而两者结合更能体现皇上才貌双全,后生可畏等等。   希望皇上注意到夸他才能上的词语,不要在意那些附带的,关于样貌上的。   事实上殷绯根本没留神一到他就写很多拍马屁似的废话,直接翻到昨天的末尾,看昨晚上她与母后的对话。   母后咄咄逼人,她也不遑多让,比在宫外和上官云,李斋相处自然许多,至少上官云和李斋看出了微妙之处,反倒是母后,没发现他与她之间的变化。   是她在进步?还是母后根本没在意过他?   或许两者都有吧。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手札重新还给御史,殷绯一句话没说,照常洗漱完后去用膳,然后晨练,再然后上朝,生活一成不变。   唯一起了变化的是他体内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可以与他说话,交谈,有自己的思想。   还是个——女的?   说实话只有这条难以接受。   更愿意要个兄弟。   *   方姝今天一个上午都在想太后为什么哭?   有这么脆弱吗?   看起来不像,尤其是从皇后和别人的口中得知,感觉太后是个强势的人。   她一来就想直接替皇上做决定,也不管皇上愿不愿意,有点自以为是,所以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哭?   对自己太自信?觉得皇上绝对会听她的,还是养皇上她注入了感情?所以接受不了皇上对她那样强硬?   方姝目光突然锁定在阁楼上逗猫的娘娘,也是,娘娘养只猫都有感情,更何况养个人养了十几年。   就算再不用心,他偶尔对你笑,做一件你感动的事,肯定也是在意的吧?   皇上以前一定很孝顺,现在不孝顺了,所以太后很难过。   方姝人在花藤下,半乘凉半是干活累了歇息,陡然站起来,其实很明显,娘娘似乎注意到她,突然拍了拍猫屁股,把正在睡午觉的黑白吵醒。   方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用手势阻止娘娘。   但是已经晚了,娘娘腿一曲,黑白没有支撑点,在站不稳的情况下一跃跳到栏杆上,栏杆是木栏杆,很宽的,走两个黑白都不是问题。   黑白平时没事干就喜欢在栏杆上走来走去,这个栏杆连接着花架,也就是说黑白可以通过这地方跑去长春宫外头。   一旦放出去,再追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好今天的黑白似乎并没有跑出去的欲望,懒洋洋在栏杆上伸了个腰,扒拉了两下爪子就打算下来。   预感娘娘不会这么轻易让它下来,她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幼稚小学生!   果然,方姝瞧见娘娘嘴角勾起无辜的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球,球突然抛了出去,黑白本能去追球,顺着球扔出去的方向,一跃跳上花架,沿着花架去了长春宫外头。   娘娘这个恶魔!   “不好了,黑白不见了!”娘娘依在栏杆旁虚情假意‘着急’道。   方姝叹息。   还是让娘娘得逞了。   她是真的在宫里待的太久,整天宅在长春宫不出门,身体又不好,一天只醒来三四个时辰,实在太无聊,这大概是她唯一的乐趣吧,虽然不怎么地道,难得的,方姝居然不想纠正她。   不过现在是夏天,不是春秋天,太热了,顶着大太阳去找黑白,不亚于受罪,对女性来说也不友好,比如晒黑之类的,所以大家应该会很烦吧。   犹豫片刻,方姝主动道,“我去找吧。”   她去找了,其他人就可以不用去了。   黑白是个猴皮,喜欢窜进小胡同和角落里,也许是草丛也许是假山里,也或许会爬上树,想抓住它很难,还需要具备爬草丛,钻假山,上树的本领,这里都是文雅的小姑娘,做不来这种活,也就她最合适。   突然发现所有技能她都具备。   娘娘点点头。   方姝行了一礼后快速跑出去,想赶在黑白捡到球,跑走之前找到它。   很可惜,黑白似乎比她想的灵敏,也许一跳出去就找到了球,然后叼着球玩去了,也或许是不要球,直接去玩了,总之长春宫的后院没瞧见黑白。   方姝绕着整个长春宫跑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看来是跑去更远的地方了。   一旦让它跑去更远的地方,想抓回来很难,一个人想找到也是问题,所以方姝决定让它主动过来找她。   记得院里种了一颗猫薄荷,是她央求娘娘种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方姝回去拿。   夏天太热了,方姝跑了几圈而已,浑身出了汗,有点难受,所以走的不免急了些,也没有告诉大家,路过廊下时突然听到花园里有人说话,似乎还是议论她的,她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方姝真不愧是咱们长春宫的第一大狗腿,娘娘的猫才刚丢,她就迫不及待表现自己,啧啧。”   “可不是嘛,那个殷勤劲,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这个声音和地点,似乎除了新来的采雪和若香没别人了。   “你们胡说什么,方姝才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怕你们热,所以才自己去的,大夏天谁想跑来跑去?”木槿愤怒的声音插进来。   “哦,那可真是伟大呢。”   “那么伟大怎么不帮我们把活都干了?”采雪讽刺道,“说什么为了我们,还不是为了她自己,讨得娘娘欢心就有奖赏了。”   似乎还不过瘾,又道,“开始瞧着她还人模狗样,想不到是这样的人,恶心。”   “你……”   木槿想骂她俩,被方姝拦下,“她们说的对,是我擅作主张,以后不会了。”   “看看吧,还是人家方姝‘懂事’。”   “不知好歹……呜呜……”木槿被方姝捂住嘴巴拖去一边。   木槿不解,“你干嘛拉我?”   方姝叹息,“忘了屁股上的伤怎么来的?”   她望向阁楼,“娘娘最不喜欢说闲话的人,以后有她们受的。”   木槿眼前一亮,“方姝,你真坏。”   她突然想起自己,“你那时候是不是也预料到我会……”   方姝眨眨眼,“有那个猜想……”   娘娘以前似乎经常被人议论,所以非常非常讨厌别人背地里说闲话,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经发现,三十大板都是轻的,如果她本身不开心,最少五十大板。   所以在长春宫,不,应该说整个皇宫里做事,最重要的是保持沉默,不要攀高踩低,也不能背地里说别人坏话,讨论也不行。   为什么?因为无论是攀高踩低,还是私底下讨论别人,都是娘娘经历过的,所以十分厌烦,触之必死的禁区。   偏偏还有人不死心,非要尝试一把,尤其是新来的,当初木槿刚来的时候也不以为然,中招了吧?   “哇,你真坏,居然不提醒我。”木槿揍她。   方姝翻个白眼,“你那时候天天给我脸色,我乐得见你遭殃。”   她还真不是圣人,被人那样看不起,说闲话,真能一点不在意?   不,如果得不到正义的来临,那就自己出招吧!   既然大家都说她是第一狗腿,那她就跑的更勤快一些。   一天去娘娘窗口五六次,不,你误会了,还可以去七八次,十几次哦。   娘娘窗前的插花从一周换一次,变成一周换三次也没问题。   嘘寒问暖,时不时勾搭一下锦绣,讨好一下娘娘,都不在话下。   她越是这样,其他人私底下讨论的越是厉害,她是狗腿的事从长春宫传到后厨厨娘,偶尔去打饭,后厨厨娘也会说她两嘴。   方姝很满意,就看谁倒霉,中招被娘娘惩戒了。   第一个中招的并不是木槿,是一个干杂活的太监,直接消失不见了。   看来宫女喜欢八卦,太监也不例外。   后来是后厨的厨娘,再后来才是木槿,木槿可能以为这是个意外,只有她知道这不是巧合。   只不过只有木槿幸运被她救了而已,第一,她当时并不知道木槿也说过她闲话被惩戒了,木槿当时伪装成风寒发热,她有猜测,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救的。   第二,她已经意识到因为一时之气也许要让一个人死去有些过分,虽然是她们自作自受,她在里头扮演的是个受害者,而且什么都没做,只是让说闲话的余地大了一些而已。   不过到底是她惹出来的事,另外两个她看不见倒也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只有木槿正好跟她一个寝屋,想无视都不行。   所以在救木槿之前,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救。   一条人命,真无视了她良心受谴是一回事,以后会变坏也是一回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木槿瞧着她,意外发现了她另一面。   原来还有些担心她过于善良,会被人欺负,现在才晓得她确实有些小毛病,比如心软,但不是没底线的。   该狠的时候还是会狠,而且比一般人狠。   “方姝,大家都是十四岁,你怎么这么优秀?”她夸道,“成熟啊,稳重啊,沉得住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像那个君子。”   方姝瞧了瞧天色,嘴角忍不住勾起。   其实并不是一直这样,只有在搞得定的情况下才会冷静,搞不定的情况下还是会慌。   比如跟皇上的哥们,上官云和李斋,她就很介意,尴尬,不知道怎么相处,心里慌的一批。   但是怼太后的时候只稍稍紧张了一下。   是太后不如他两个哥们吗?   不,是因为性别的原因,跟异性相处不自在。 第47章 作孽啊啊   方姝前世身边的同事全部都是女孩子, 自己出来开店开的也是花店, 很少有男孩子来买花, 买也是给女朋友买的, 只偶尔那么一下, 过年过节的时候,大多数来订花的还是女孩子。   用来插花, 或是学习花艺, 男孩子没有那个爱好。   接触的男人太少,让她对男人不由自主产生了抵抗,稍稍靠近就会觉得不舒服,这是毛病, 要改。   不改就成缺点了, 以后会被人利用,最主要的是, 看皇上的情况,以后见大臣和乱七八糟的人少不了,必须适应。   方姝瞧了瞧天色, “你去忙吧,我要追黑白了。”   她已经找到了猫薄荷, 有猫薄荷在, 黑白闻着味, 只要在附近,应该很快就能上钩,比自己瞎摸, 黑白还不配合的情况好很多。   木槿摇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方姝没肯,“太阳太大了,我自己去,我累了再回来换你。”   木槿考虑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太阳确实太大了,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姝曾经跟她说过,上次黑白不见的时候,她遇到了娘娘。   哪能那么巧,别人都没有遇见让方姝遇见了,其实不是正好撞上,是娘娘刻意支开所有人,单独跟方姝说话。   所以她怀疑这次也是,虽然不知道娘娘找方姝什么事?不过她没那么不识趣,知道原因还刻意跑去打扰俩人什么的,只会让三方都尴尬。   *   方姝还在找黑白,边找边嘀咕,“奇怪,猫薄荷怎么不管用?”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用猫薄荷,居然没作用,方姝有些失望。   说来也怪,黑白似乎对猫薄荷不怎么来事,每天就吸一小会儿,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娘娘身边。   难道猫薄荷是假的?   不会吧,如果是假的,黑白怕是看都不看,真肯定是真的,只是黑白对猫薄荷有些抵抗力。   它还挺厉害,一般的猫稍稍靠近都会中招。   “黑白!”   去了稍远的其它地方问了问,没人见过黑白,到底去哪了?   “累了就歇歇吧。”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熟悉异常,清脆又带一丝磁性,除了一个人,没有女孩子的声音那么特殊。   “参见娘娘。”方姝边回身边行礼。   “起来吧。”声音再度响起。   方姝抬头一看,果然是娘娘,娘娘的声音介于女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有女孩子的婉转,又有男孩子的清朗,很好分辨。   今天的娘娘也是一身盛装,身为一个贵族,即便是大夏天,也要穿最少三层的衣裳,整整齐齐出现在众人面前,当皇后真不容易。   娘娘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看来老天爷并没有区别对待,娘娘也是热的。   方姝也很热,不过她耍了个小心机,没有穿最里头的亵衣,如果被别人发现,少不得要说她放浪,居然不穿亵衣。   亵衣加中衣再加外衣,她一个宫女,大夏天也要穿三层,简直苦逼。   减掉了一层,两层也没好到哪里去,方姝额头上全是汗,衣裳已经粘在身上了。   她尚且如此,娘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找她,肯定也很累,方姝已经到了御花园,就像她找黑白一样,娘娘找她肯定也废了不少劲,除非她跟踪她。   跟踪她费的劲更大了,因为她七绕八绕,最少走了大半个时辰,身为娘娘,实在没有必要受这份罪。   “天气太热了,娘娘身体不好,回去吧。”方姝大着胆子劝道。   总算知道锦绣为什么不喜欢她了,让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娘娘费神到处找她什么的,如果她有亲近的人这样,也会讨厌那个带跑她的人。   “擦擦汗吧。”娘娘纤纤玉手一翻,里头是一块折好的帕子。   “娘娘……”方姝咬牙,“如果您的身体出了问题,奴婢担当不起。”   用了客气的语气,平时她跟娘娘说话,很少自称‘奴婢’,一来用‘我,你,她’显得亲近些。二来不喜欢奴婢这个称呼,仿佛天生卑贱一样。   娘娘也不在乎,反而有些喜闻见乐,大概真的把她当朋友,不是主仆。   “今天天气真热啊。”娘娘已经率先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扇子扇了扇,不知道是在跟她说话,还是自个儿嘟囔。   “在屋里还没感觉,一出来热的受不了。”   方姝:“……”   娘娘避重就轻,就是不回她的话。   “娘娘……”方姝还想再接再厉。   娘娘打断她,“你怎么也跟锦绣和金玉一样了,小老太婆似的,罗里吧嗦。”   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快坐下,本宫累了,靠一靠你的肩膀。”   方姝:“……”   迟疑片刻,还是坐了过去,刚挨近娘娘,肩上一重,娘娘靠了上来。   方姝歪头瞧了瞧,只瞧见了一根精致的簪子,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和药味。   看来锦绣没说谎,娘娘身体确实不好,需要经常喝药,方姝有时候睡晚了,会瞧见锦绣去太医院端药回来,一般都避着人,中午大家午睡的时候。   说起午睡方姝是最近才发现的,别的宫没有午睡,只有长春宫有。   原来以为是娘娘宽容大量,现在看来是为了在这段时间端药,散药味,差不多一个时辰够了。   所以为什么每次都趁别人午睡的时候喝药?   不想让人知道,还是纯粹的巧合?   巧合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她们的饭点是午睡前,等于娘娘吃了饭,等她们睡着,缓了很长时间才喝药。   没这个道理啊,一般喝药和吃饭是一起进行的,哪有中间隔那么长时间的?   所以为什么要这样做?   娘娘藏了什么秘密?   方姝又低头瞧了瞧靠在她肩上的娘娘,心道娘娘可真神秘,至少她弄不懂。   “你跟我姐姐真像。”娘娘突然抬头看她。   ???   “娘娘还有个姐姐?”没听人说起过啊,记得娘娘是嫡长女来着,没可能有姐姐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记错了,宋家是个大家族,嫡出庶出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最少十几个,记不住很正常。   只晓得娘娘是其中最出色的,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京城四大才女之一。   “嗯。”她点头,“我和姐姐是双胞胎,一前一后出生,本来要嫁入皇宫的人是她,不过她性格顽劣跋扈,爹娘怕她在宫里惹出祸端,所以把她换成了我。”   方姝眨眨眼,心里唏嘘不已。   这就是大家族的黑暗吗?   连成亲的人都能换,儿女也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点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娘娘会自愿嫁到皇宫吗?不见得吧?   决定了,以后要嫁人,绝对不嫁大家族,太惨了,随时都要小心男人三妻四妾不说,儿女还要像个商品一样嫁给别人联姻。   最主要的是,她的身份太低,也没有家底,真嫁到大家族,只能做妾。   这个时代嫡庶宛如云壤之别,毕竟一个是八抬大轿进来的,一个是小门进来的,主母有发落妾的权利。   所以要做就做妻,要么一辈子老死,不结婚也不要做妾。   其实生在这个时代,方姝已经做好了孤老终生的准备,为什么?因为这里的人都三妻四妾,几乎没有例外,尤其是稍微有点钱权的人,没可能有人愿意跟她一夫一妻。   做不到一夫一妻,打死不成亲。   “我跟娘娘的姐姐,哪点像?”方姝好奇问。   娘娘摇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方姝认真听着。   “从前有一个很厉害的家族,家主生了十几个孩子,有嫡有庶,我很幸运,是嫡出,可又不幸,因为身体不好,从小缩在房间里养病,与琴棋书画做伴。”   “娘有四个孩子,我与姐姐是双胞胎,娘说因为她夺走了属于我的养分,所以我的身体才会这么差,娘每天都告诉姐姐,要好好照顾我。”   “姐姐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一哭,娘就会骂姐姐,我磕着碰着娘也会骂姐姐,偶尔我能从她眼睛里看到愤怒和讨厌,因为娘怕我太无聊,让她牺牲空余的时间陪我。”   “姐姐每次被锁在房间里都会想着逃跑,就算跑不了也会在一边看书练字,不理我。”   “她外面有一堆朋友,像个男孩子一样,我却只有她,所以我很喜欢姐姐,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我经常故意摔倒,弄丢东西,让姐姐帮着找。”   “姐姐知道我是故意的,但是为了不挨罚,还是会帮我,开始嫌我麻烦,后来似乎习惯了,一边叫我小讨厌鬼,一边给我找。”她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也这样?”   嗯?确实有点微妙啊,这么爱折腾人,原来从小就是个淘气鬼。   姐姐应该被她烦死了。   “后来呢?”方姝继续问。   “姐姐向往自由,喜欢练剑,想闯荡江湖,不想进皇宫。”   “所以……”方姝惊异的瞧向她,“你……”   牺牲自己成全了她?   “嗯。”娘娘点头,“对我来说不过是从这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而已,对姐姐来说也许得到的是自由。”   方姝突然庆幸,庆幸她听完了,不然会带有偏见。   这俩人其实没那么互相讨厌,毕竟血脉相连,小时候姐姐照顾身体不好的娘娘,娘娘用一生还她。   方姝突然精神一震,“娘娘,我听到黑白的叫声了。”   娘娘直起脑袋,“在哪?”   “在那边。”方姝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指去,人也站了起来,小跑过去找黑白。   没多远,她很快到地方,又听到了黑白的叫声,除了黑白的,似乎还有一只猫的声音。   方姝扒开草丛一看,瞧见了少儿不宜的一幕。   黑白把皇上的小仙女草了! 第48章 比她好看   黑白勾搭小仙女, 花了很长时间,方姝见证了过程。   开始是隔着院子叫,想吸引小仙女的注意力。   当然是没成功的, 小仙女宁愿憋着也不愿意跟它在一起, 大概是嫌它丑吧。   后来跑去找小仙女,不知道是说错话了, 还是做了什么,俩只打了起来。   整个皇宫都能听到激烈的战争和惨叫声, 据说还有人目睹了全过程。   方姝当时在干活, 是听人说的, 兴许是小仙女太过强悍。   它是长毛猫, 膨胀了的那种,乍一看比黑白大了一圈,很显气势。   加上又是流浪猫,性子有些野,一言不合上爪子抓人什么的都是常见的事。   光这点方姝可以很确定的说黑白比它温柔,懂分寸,即使被撸秃了也不会抓咬人类,除非给它洗澡。   那一架之后黑白被它打的几天没缓过来,大概也断了心思,老老实实在长春宫养伤,晚上没怎么叫了,整天贴着娘娘。   娘娘给它从外面接了个对象回来,它还挺高冷, 对人家爱搭不理,锁在一个屋子里也没什么动静。   刚到一个陌生环境,那只小猫很害怕,平时都缩在角落,黑暗的地方,但是黑白在,它就会出来,想跟黑白打成一片。   很可惜,黑白对它不感冒,几天了那只发情的小猫还在欲求不满的叫,黑白也很有个性的守身如玉。   后来娘娘嫌吵,把那只母猫送出宫了,黑白又是孤身一只猫。   公猫隔一周发情一次,每次七八天左右,黑白暂时熬过去了一波,现在算是它的缓和期。   本来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不晓得哪出了差错,它居然跟小仙女躲在角落里厮混!   小仙女也很奇怪,怎么突然同意了?原来不是不愿意吗?   难道黑白强来的?   看小仙女的情况也不像,貌似黑白打不过它,黑白今天没挨揍,莫不是小仙女突然开窍,发现黑白的好了?   它俩旁边还躺了个球,毫无疑问,是娘娘丢出去的那个。   黑白一直带着它,带到了这里,想献给小仙女当聘礼?然后小仙女同意了?   猫界也这么现实?   方姝站在草丛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已经木已成舟,她要做个恶人,强行拆散俩只吗?   还是坐等它们完事?   现在也许刚开始,不会出事,小仙女也不会怀孕,一切还来得及,也许已经差不多第二回 了,她阻止也没用,还会坏了俩只的好事。   难得小仙女愿意来着,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吧?   方姝莫名有些心虚。   “怎么了?”   她在草丛里站了许久也不回来,娘娘过来找她。   方姝想把草丛盖上已经来不及,娘娘还是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完了。   “啧啧。”她有些感叹,“本宫还没搞定皇上,它倒是争气,将皇上的猫搞到手了。”   方姝:“……”   娘娘心有——————这么宽,居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小仙女会怀孕的。”方姝提醒她。   娘娘眨眨眼,“雌雄交合,不是正常吗?”   “生下一窝杂交育种,皇上就知道是黑白干的了。”方姝表情认真。   父亲的基因很强大的,搞不好一窝都是黑白那样的黑白色,当然也有可能母亲的基因强大一些,会出现像小仙女这样的情况。   小仙女的母亲就是只纯白的长毛鸳鸯猫,父亲是外头跑来的野猫。   野猫想也知道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是小仙女完美的继承了妈妈的美颜。   希望它的孩子也能那么好运,长得好看多少可以增加它们生存的几率,搞不好被谁看上就养了,比在外面流浪好。   当然小仙女和它的孩子没有这个担忧,既然被皇上养了,皇上还能养不起它的孩子不成?   可能会稍稍嫌弃一下生出的孩子模样难看罢了,然后会责罚一下黑白,比如把它阉了之类的。   就像父亲知道外头的野小子把自己女儿上了一样,不阉不足以平心中的愤怒。   “那又怎样?”娘娘不以为然,“他还能跟一只畜牲计较不成?”   她又低头瞧了瞧草丛里的黑白和小仙女,“而且你不觉得它们是两情相悦吗?”   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皇上是什么人,心怀天下,这个天下包括人和动物,也就是说猫也是他的子民,子民自由恋爱,他怎么管?   关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御花园,黑白被娘娘放跑也就算了,小仙女也跑来御花园,说明皇上也有监管不严的责任,两方都有错,黑白的罪倒是不好治了,除非他也治小仙女的罪。   没那必要,等到那时候,小仙女都怀孕了,皇上应该会忙着照顾它吧?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照顾过小仙女,只是给它在院子里安了个窝,都是其它太监宫女在喂,是个不负责任的铲屎官,搞不好根本不会在意小仙女怀不怀孕,生不生崽。   “娘娘,现在怎么办?要分开它们吗?”它俩还挺有激情,被人这么围观,旁若无人的继续,瞧着模样再战两百回合不是问题。   “难道你忍心打扰它俩?”娘娘已经开始往回拐了,“走吧,去那边再坐一会儿,等它俩自个儿分开吧。”   这方面方姝还真没经验,因为她养的猫刚有反应就被她绝育了,当时医生还说太嫩了,等等来着,方姝抱回来忍到第二次发情,然后理所应当的把它咔擦掉了。   “嗯。”既然娘娘这么想,那她跟着娘娘便是,反正猫是娘娘的,娘娘这么轻松,说明心里有底。   俩人又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等两只猫完事,娘娘依旧把脑袋枕在她肩上,“我有点困了,眯一会儿,完事了叫我。”   “嗯。”方姝没有拒绝。   娘娘身体不好,一天要睡很长时间,就算是习惯,到点了也会困,不可能不让她睡。   不过她可能睡不了多长时间,记得猫时间很短来着。   果然,没多久方姝听到了惨叫声,和声音不太对的威胁声。   俩只似乎打架了!   什么情况?刚办完事就这么翻脸不认人?   娘娘也被它俩惊醒,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它俩好像打架了。”开始是不确定的语气,跑过去一看,还真的在打架。   凶的不要不要,小仙女还比黑白大一圈,无论是气势,还是啥,黑白都干不过小仙女,吃了亏,耳朵上有血。   方姝赶紧过去阻止,犹豫了一下,抱的是黑白,黑白似乎觉得很丢人,挣扎了一会儿,才将脑袋扎进她怀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受了委屈似的。   方姝安抚一样揉它的脑袋和脖间,它还蹭了蹭。   回头瞧了瞧小仙女,虽然它确实很凶悍,把黑白咬伤,不过方姝还是有些担心它,认不认得回去的路?   还有呀,这么凶,以后真的有猫要吗?   来不及思考要不要顺便把小仙女送回养心殿,小仙女已经自己跑了,方姝只好抱着黑白回长春宫,半路遇到锦绣,娘娘和黑白被锦绣接走了。   锦绣还是那么仇视她,发现是她的时候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看来以后真的要离娘娘远一点了,总做讨嫌的事,搞不好锦绣会想什么法子折腾她。   方姝不想惹事。   她回去后接来凉水,又兑了些热水,擦了擦身子,换了套衣裳才睡。   说起来把太后凶哭的事还不知道皇上什么反应呢,他应该看了御史的手札。   心情突然有些沉重,担心皇上嫌她烦。   方姝闭上眼,跑了一天,身体累的厉害,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自然在皇上体内,他俩关系好的时候,皇上都会按时午睡,今天也午睡了,说明他应该没有为昨天的事生气。   方姝去看他留下的纸条,在枕头下,摸了一圈摸到。   ‘鳄鱼的眼泪罢了,不用在意,你做得很对。’   ???   鳄鱼的眼泪什么的,是形容自己母亲的吗?   皇上的心一定是铁做的。   方姝想了想自己,如果是她把她母亲惹哭了,肯定会心生愧疚吧。   ‘真的没事吗?’   还是不放心,提醒一下。   ‘要不要送点礼物去安慰安慰?’   *   ‘不用。’   皇上很是冷漠。   ‘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方姝:“……”   放下信思考怎么跟皇上提黑白的事,比如让皇上接受黑白之类的。   似乎有点难度,还是先告诉他黑白的存在吧。   ‘我今天看见了一只黑白色的猫,还挺好看,听说是皇后娘娘的,没想到后宫也有人养猫啊。’   先慢慢来,下一步就是提小仙女发情的事,然后迂回问皇上,要不要就近考虑黑白啥的。   如果皇上考虑了,这事就大功告成了。   *   收到信的殷绯眉头蹙紧。   连那么丑的猫都夸好看,她喜欢猫?   *   方姝又忙了一个上午,活比平时还多,新来的两个人明显偷懒了,而且和锦绣走的很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最近肯定有事发生。   方姝放下心事,洗了手躺下睡去,很快在皇上的体内醒来,然后收到了一张这样的纸条。   ‘我的猫比她的猫好看。’ 第49章 我好看吗   方姝因为这句话, 整个人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语气有一丝骄傲?   就像两个人穿同一件衣裳, 然后自己比别人的好看, 或是同时收到男朋友的礼物,自己的可以碾压人家的一样。   所以这是炫耀?   脑海里出现皇上的猫, 小仙女,然后是娘娘的猫, 黑白, 完全就是秒杀, 没法子比。   其实黑白是对开脸, 还挺均匀,肚皮是白的,背上是黑色的,有点像奶牛猫,不算特别丑,但是和貌美如花的小仙女一作对比,瞬间惨不忍睹。   不是黑白太丑,是小仙女太美。   就跟皇上似的,不能拿去跟别人比,一比什么青年才俊,美男子等等,瞬间不值一提。   皇上才是最大的青年才俊,最好看的美男子。   听说他很排斥别人说他的外貌, 自个儿应该都没注意,一白遮百丑,皇上是白到宛如玉似的,可想而知给他加了多少分。   上次在御花园,离那么远方姝都瞧见了他,真的很明显,鹤立鸡群一般。   五官精致立体,睫毛很长,脸型完美,总之挑不出一丝瑕疵,皮肤好到方姝自己都妒忌的地步。   也没见他怎么保养,难道是生活过于规律的原因?   他一年到头几乎不熬夜,又坚持锻炼,喜爱喝茶,也不怎么晒太阳,练剑的时辰正好是清晨和晚上,避开了太阳最大的时候,过的宛如养生老爷爷,有这样的好皮肤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方姝想想自己,来了这里之后空气新鲜,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全天然的,没有半点添加物,这里的水都可以直接喝,远不是后世能比的。   水养人,空气也养人,而且她发现了,这里的天气最热也不会热到前世那种地步。   天气太热,太阳太大是皮肤杀手,紫外线会把脸晒伤晒黑等等,当然那是因为人类破坏了臭氧层的原因,这个时代臭氧层完好,所以太阳没那么毒。   加上这副身子才十四岁,正是最嫩的年纪,皮肤简直是前世方姝最羡慕的那种,白嫩细腻,摸着滑的宛如剥了壳的鸡蛋,刚穿来时方姝着实开心了好几天。   虽然环境变了,也少了很多电子乐趣,不过为了这张脸和吃不胖的身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时代没有高清的镜子,可以让她好好欣赏欣赏自己的脸,和皇上的脸。   说来皇上之所以排斥别人在意他的外貌,肯定是因为外貌没少被人当话题聊过。   有点像青春期正发育的年纪,方姝记得自己那时候发育早了,被人说胸好大,好恶心,肯定很骚等等的言语。   有的在她背后说,有的当着她的面说,她那时候很自卑,拼命的掩盖自己胸大的事,然后穿束胸衣,弓背,害的她后来驼背,花了好长时间纠正。   言语是可能杀人的,一点都不假,皇上过分出色的容貌在一群男孩当中肯定就跟她发育早了一样,被人刻意放大。   说什么小白脸啊,靠脸吃饭啊,脸嫩的宛如女孩子啊,狠一点的会说兔爷啥啥的,在皇上幼小的心灵中没少留下阴影,久而久之他就会排斥容貌。   跟她一样,不知道这其实是好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有张好皮囊起点就比别人高了不少,人都是颜控,喜欢好看的人和物是本能。   方姝爬起来传膳,吃完喝完瞧着还有时间,给皇上做做瑜伽和眼保健操,又顺便瞧了瞧小仙女。   小仙女懒洋洋窝在凉亭里,听到人靠近的声音勉强抬了抬眼皮又睡了过去。   方姝摸了摸它的脑袋,比平时小心了一点,没忘记这厮翻脸不认人,发情期一过,把黑白用完就丢,还打了它一顿,耳朵都流血了。   黑白本来就打不过它,所以强上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小仙女受不了发情期,主动找的黑白,用完就翻脸,这只无情的母猫!   方姝瞧见它盆里的水少了,给它填了填水,又理了理它的窝,将该干的事干完,给皇上留张纸条,然后老实睡去。   *   殷绯醒来是申时,比平时晚了一些,他坐起身,去拿枕头下的纸条。   和往常一样,他们每次交流话都不多,今天也很少。   ‘亲亲的猫和亲亲一样,都那么好看。’   方姝是实话实说,一点不带掺假,由衷地夸赞。   正好小仙女从窗户口跳进来,发现他在看它,停下来跟他对视。   小仙女的名字是她起的,他听长庆说起过,觉得这个名字还行,也就听之任之随之了。   小仙女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像仙女一样好看。   他招招手,小仙女当即跳过来,在他手边蹭了蹭。   ‘亲亲的猫和亲亲一样,都那么好看。’   都那么好看吗?   殷绯下了床,意外走到铜镜前,瞧了瞧里头的人。   确实有很多人夸赞过他的容貌出色,不过都含着开玩笑和讽刺的意味,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他便不爱听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量过自己。   这张脸似乎也有了变化,原来还带着婴儿肥,现在婴儿肥褪去,五官立体,脸型消瘦,比原来瞧着多了一丝锋利。   好看吗?   常年沉浸在军事和朝政中的人已经失去了最基础的判断,分不清她是骗他的,还是真的觉得他好看?   “长庆。”殷绯喊了一声。   正在隔壁偷懒眯眼睡觉的长庆一个机灵,连忙理了理衣裳,揉了揉眼睛,瞧着没有半点睡意之后小跑进养心殿,小心翼翼跪在皇上脚边,讨好的看着皇上,“奴才在。”   “朕好看吗?”实在对这个很在意,边穿衣裳边问。   长庆吃不准他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开始问起了这个问题?皇上不是一向很讨厌别人谈论他的外貌吗?   “皇上年轻有为,老成持重,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尽量往才华方面靠,绝口不提外貌的事,怕触了皇上的逆鳞。   殷绯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   “朕好看吗?”他又问了一遍。   长庆听出了话里隐藏的警告和不悦,这回没有逃避,只小声说,“好看……”   皇上是真的好看,平时伺候皇上的活大家都挣着抢着想干,为什么?还不是皇上长得俊美,飞蛾扑火似的,明知道他不好伺候,还是拼了命的朝前头挤。   不仅是宫女,一些去了势的小太监们也是一样,意马心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记得以前有个半夜睡觉喊皇上乳名的,被他打发去干最脏最累的活了。   身为皇上的贴身大总管,他要管的事不少,保护皇上的名誉,不容人玷污也是其中之一。   总之皇上的外貌太出色,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每年都要处理因为喜欢皇上,妄想接近皇上,爬床或是耍小心机的宫女和太监们。   尤其是太监们,一经发现,应该说有一点小苗头就要赶紧处理掉。   皇上不喜欢被男人喜欢。   他之所以讨厌别人提起他的外貌,这也是原因之一,都是原来在军营时留下的阴影。   本来就全是男人,女人少的可怜,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突然冒出来一个长相卓越的头领,强大,俊美,自然会勾起不少人的兴趣。   私底下意淫一下很正常,但是被皇上撞见就不正常了,吓到了皇上,从此关于这方面的事都是禁忌,不允许任何人提。   突然提,肯定没好事。   “行了,你下去吧。”这答案一听就知道没走心。   殷绯挥退了长庆,简单洗漱好后去批阅奏折,不出所料,下午的奏折和上午的差不离,十个奏折里头有八个弹劾新任都御史,还有两个提了其它事,顺便弹劾一下都御史。   不是说他没礼貌,见了长辈不用敬语,便是说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有的干脆拿他的风流过往说事,总之朝廷大半的人对他很是不满。   他也是厉害,一来就将所有人都得罪了遍,前几天在街道上和太傅撞见,两辆马车拦了大半的街道,互相不让,斗了半天,到了朝堂上还在争你先我先。   半个月前抓了户部尚书的公子,将户部尚书彻底得罪,以后他支钱,‘公事公办’拖他一月半月,然后户部尚书的公子又被‘误抓’。   就这么你来我往,跟谁都能斗起来,好在他这活本来就是得罪人的,迟早要得罪,早得罪晚得罪差不离。   不过他最近越来越没分寸,昨天监察百官的时候掉了把刀在内阁大学士那里,吓的大学士一夜没睡好,大清早的跑来面圣,他又不好不给面子,只好请过来,听大学士义愤填膺的说了半天。   他也安抚了半天,眼瞧着奏折快批完,殷绯空出时间,扬声将长庆叫来,让他去请新任都御史过来。   长庆办事很有效率,立马出了宫,立马带回了新任都御史。   李斋当时正在编写明天的奏折,听到皇上口谕,手一抖,整张纸废掉,心道躲不过去的,只好跟着进宫面圣,一直到入了书房,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衣摆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   殷绯正在处理最后一本弹劾新任都御史的奏折,“起来吧。”   李斋乖乖站起来,低着脑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朕找你来是有个问题想问你。”殷绯已经处理完,搁下笔道。   李斋心道不好,皇上能有什么问题问他?肯定是因为昨晚上他掉的那把刀的事。   其实那是个误会,昨晚上他心血来潮,突然想观察一下内阁大学士,朝廷的大臣他已经观察了丞相,太傅,太保。   丞相是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穿上官服一套,脱下官服又是一套。   太傅整日都在钻研危险的东西,府上全是机关,不小心就被当贼给做掉了。   太保是个武夫,对儿子苛刻到了极点,对女儿温柔似水,差别待遇宛如天壤之别。   他对众大臣私底下的模样很感兴趣,于是这次换成了内阁大学士。   本来万无一失,谁晓得内阁大学士私底下太邋遢,房间从来不让人打扫,屋里居然有老鼠,他一个手快,飞刀甩了出去,吓到了正在看书的内阁大学士,怕被追究责任,狡辩说刀是自己掉的。   “皇上问便是了。”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斋表情凝重了几分。   殷绯点头,面上一派认真,道:“朕长得好看吗?” 第50章 第50章哈哈哈哈   李斋愣了愣, 所以大老远把他叫进宫,不是为了掉刀的事,单纯问他长得好不好看?   反常即为妖, 皇上什么意思?   他脑子高速运转,愣是没想明白,怕说错话,回答的小心翼翼,“颜如宋玉, 貌似潘安?”   带了些疑问, 显得回答的不那么真诚, 事实上十分真诚。   他们四个不客气的说, 皇上确实是最好看的那个。   刚拜兄弟的时候考虑过地位, 身高,剑术,和外貌排行,怎么排都是皇上第一,于是选了年龄排法, 只有这样才能把皇上排在最后。   好险皇上对这些也不怎么在乎, 其实长大后还有点担心皇上秋后算账,不过这么多年过去, 皇上也没动静, 看来是真的从头到尾没怎么在意过排行。   这么一想反倒显得他们小气, 把皇上想的太坏。   “是吗?”殷绯双手交叉搁在桌子上, 对李斋的回答并不满意, 总觉得这厮在敷衍他?目光之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失落。   看来他长得真的很有争议,以至于李斋回答的时候那么勉强。   “皇上……”犹豫片刻,李斋还是问了出来,“昨天……”   殷绯挥挥手,“不用说了,朕知道你是为了尽快熟悉岗位,了解各位大臣。”   李斋每日都跟着下属一起跟踪,盯梢各位大臣的事他晓得,出入内阁大学士府上的事他也晓得,掉的刀是李斋的,他更晓得。   李斋跟旁人不一样,他的作风和办事方法瞧着散漫又没有章法,其实每一步都带着目的。   抛开一些乱七八糟,加上对他没有偏见才能看出来。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所有人讨厌他,如此才会觉得他都是胡来。   就像个孩子一样,由着性子发泄,没人晓得里头藏了别的目的,也就只有他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晓得,所以他不仅不会怪李斋,反而有一丝期待。   是他被朝廷改变,还是他改变朝廷?   “上次与太傅……”李斋自揭老底。   “朕知道你是为了试探太傅。”   太傅此人城府极深,李斋以身犯险,想试试看能不能激怒他,让他犯错。   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太傅那个老狐狸各方面都滴水不漏,没那么容易被他探出来。   “皇上能理解微臣,微臣这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李斋由衷道。   殷绯白了他一眼,“行了,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李斋点头,行了一礼后退出养心殿,他走出去的时候,桂圆正好进去,给皇上添茶。   大总管去上了茅房,临走前叮嘱他做的。   那茶刚放在桌子上,皇上突然问他,“你觉得朕长得好看吗?”   桂圆:“……”   猝不防及被皇上吓了一跳。   “算了。”殷绯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开始在意起了这个?   “朕只是随口问问。”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皇上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不亚于城北徐公。”   “城北徐公?”殷绯来了兴趣。   桂圆连忙解释,“据说是从前齐国一个姓徐的公子,长得极是好看,面若冠玉,云容月貌,奴才觉得他长得再是好看,也比不过皇上,皇上才是天人之姿。”   殷绯挑眉,“你倒是会拍马屁。”   声音听着不像生气,桂圆抬眼瞧了瞧,模样也没有生气的样子,隐隐还有几分轻松,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之是过关了,并没有因此受罚。   *   方姝那种被针对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采雪和若香一点都不加掩盖,走路故意撞她,打水故意洒在她身上,还将她这边的花剪坏,胆子大的很。   方姝全程不予理会,安安静静干活,本本分分做事。   木槿都看不下去了,好几次要替她说话,被方姝拦了下来。   她知道木槿是愧疚,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只不过比采雪,若香做的轻罢了。   没有故意为难过她,只偶尔会在背后说她闲话,然后对她不理不睬,露出鄙夷的神色。   方姝习惯了,毕竟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她一个老阿姨还能跟她们硬怼不成?   会受到惩罚的,娘娘不瞎。   她怼回去反而对她不利,娘娘会觉得你这么厉害还用的着我给你主持公道?   而且吧,一般打架或是吵架,双方都会受罚,只有当受害者,才能瞧着别人遭殃。   方姝这个受害者当的很合格,对任何攻击都无动于衷,吃饭的时候说她闲话,也翘着二郎腿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想着黑白和小仙女的事。   母猫怀孕很早就有反应,所以要尽快让皇上接受黑白和小仙女成一对的事。   皇上说皇后的猫没有他的好看,看样子很早之前就晓得皇后养了黑白,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让他接受没有他的猫好看的黑白?   似乎很有难度。   方姝吃了饭,洗了碗,收拾收拾跟木槿一起回寝屋,还好采雪和若香没有跟她们一个寝屋,否则真的是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方姝躺在床上,另外两个人去值了夜班,房间就她和木槿,与木槿闲聊了一会儿,瞧着天色到了亥时,跟着点睡去。   白天受了欺凌,多干了些活,晚上很累,没有失眠等等问题,很快睡了过去,在皇上的体内醒来。   打个哈欠坐起身,顺便给皇上做个全套眼保健操,然后爬下来,喊长庆传膳。   皇上又没有吃饭,辣椒也没有找到。   可能皇宫离海岸线那边很远吧,也不晓得这个时代辣椒有没有传到海岸线这边,方姝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皇上帮忙找的,如果没有的话就惨了。   方姝点好菜,让长庆出去,自个儿边做瑜伽边想起来,还没看皇上留下的纸条。   不用想也知道可能没有,因为她那句话做了结尾,不出事的话,皇上不会主动问她什么,也不会起什么话题,他是个沉默是金的老处男,不会跟人聊天,尤其是女孩子。   就像她排斥男子一样,皇上也排斥女子,一般情况下都是她主动问他什么,皇上看心情要不要回答,心情不好写的什么看不懂,心情好了才能看懂。   方姝摸了摸,居然摸到了纸条。   ???   难道他又有事叮嘱她了?   拿出来一看,上面简简单单就一个字。   ‘哦。’   ???   这是什么意思?   方姝左看看不懂,右看也没看懂。   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哦’字?   努力回忆自己上一次说了什么话。   ‘亲亲的猫和亲亲一样,都那么好看。’   所以皇上这个‘哦’,是回答她的话?   想告诉她,他知道了?   没有谦虚一下,她夸他,他就实诚的接受了?   看不出来皇上还挺自恋。   不过他也确实有自恋的资本,那样的颜值,如果不是他身居高位,怕是会有人前仆后继投入他的怀抱吧?   方姝吃了饭,躺在床上认真的留下纸条,然后去睡。   *   第二天五更不到,殷绯起床,试探性的伸手进了枕头下,摸到了一张纸条。   他把纸抽出来,打开瞧了瞧上面的字。   ‘不要那么冷淡嘛,我夸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夸夸我呀!’   ???   夸她?   他都不知道她是人是鬼,怎么夸?   当然还是配合的抽空给她留了一张纸条。   *   ‘性格没那么讨厌。’   不晓得是人是鬼,只能从性格下手,如何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她,于是留了这么一条纸条。   方姝拿到的时候吃惊了。   这是夸?   皇上是不是对夸赞一个人有误解,怎么看都像嫌弃,将就着接受一样。   方姝摸着下巴想了想,感觉特别像路过小店的时候,看中了一件衣裳,试了一下发现有点紧,你不想买,但是店家花言巧语,加上你确实试了,怪不好意思,于是花钱买了下来一样。   好勉强哦。   *   ‘皇上也是一样哦,没我想的那么残暴,不可理喻,顽固不化什么的。’   微笑。   殷绯拿着纸条,难得没有收进箱子里,一直带在身上,批阅奏折累的时候,拿出来瞧瞧。   不知道上面施了什么法术?看久了嘴角会控制不住的往上翘。   *   晚上方姝穿来的时候一摸枕头,没找到纸条,开始以为是摸漏了,把整个枕头抬起来,还是没有,看来皇上今天没留。   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没道理啊,是他先说她的,有什么理由生气?   方姝决定写一张纸条试探试探,如果生气了,皇上肯定不会回她,回她就是没生气的意思。   *   ‘你有没有觉得小仙女不一样了?’   他要喜当外公的事没提,怕皇上接受不了,只能一步步引着他来。   ???   小仙女不一样了?   找了看管小仙女的太监问了问,小仙女最近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唯一的毛病是总爱往外跑,都知道这是他的猫,没人敢对它不利,倒也没管过它,难道是在外面玩,受伤了?   检查了一番,好像也没问题。   ‘怎么了?’他问。   *   方姝拿到纸条后第一时间回他。   ‘小仙女发情了!’   进一步瞎几把解释,‘它最近老是往外边跑,是为了偷汉子。’   殷绯手一抖,纸条掉了下来。 第51章 不知羞耻   那纸条静静躺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有人捡起来, 像是消灭什么证据一样, 匆匆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   正赶上长庆进来,殷绯很快正了正脸色, 接过长庆递来的衣裳, 穿上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奏折,反而走到院内,瞧了瞧老老实实缩在凉亭下歇息的小仙女。   和平常一样,几乎不怎么动弹,整天都在睡觉, 最近也不叫了,以前半夜会叫,每次叫他都让人送到御花园,让它在外头叫。   它似乎也知道自个儿吵到了别人, 整夜不回来, 白天才会过来喝水吃东西。   最近公务又开始繁忙,没有抓到贪官,还要压李斋的事, 他派人出去打听兵书的事也没有下落。   这两天京城突然出现了一套叫做《天下谋术》的兵书,据说是位隐士参谋了前辈们的经验书写出来的,一共十本。   他的藏书阁里收藏了一本, 最近在京城又买了一本,两本书都看完了,意犹未尽还想看, 那种看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感觉很不好受,所以剩下的八本《天下谋术》,他一定要弄到手。   可惜出手的人很谨慎,只出了一本便消失不见,不晓得是怕人打书的主意,还是怎么地,总之宛如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派出去的暗卫和李斋的人到处找也没找到。   那人定是不懂兵书的,否则不会出手,只要剩下的八本在他手里,他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再出,只需耐心等着便是。   书是绝顶的好书,要落到懂它的人手里才能不埋没。   因为书的事分了大部分精力,倒是没怎么注意小仙女,她提起他才想起来看看。   瞧着没有异样,该吃吃,该喝喝,问过看管的小太监,只偶尔食欲不振,大多数还是很精神的,按时吃睡,走路也没毛病,健健康康不像生病的样子。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它……有事的?   难道是……   把小仙女翻了个面,盯着瞧了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   “去找几个养过猫的过来看看,猫怎么了?”殷绯揉了揉猫脑袋道。   长庆点点头去了。   殷绯想了想,又吩咐道,“再去找个木匠过来,打个大些的笼子。”   “是。”   桂圆也去办了。   殷绯站起来,横了一眼哆哆嗦嗦站在一边的小太监,“好好照顾它。”   小太监连忙点头说‘是’。   殷绯最后瞧了瞧躺倒的小仙女,掀开凉亭的帘子出去,回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   方姝已经记不得第几次被撞,被打翻水桶,害她重新提水了。   如果心里有个怒气表格的话,那她现在的怒气指数肯定上到百分之百。   她很生气,忍无可忍的那种。   方姝抬头看了一眼阁楼,娘娘就在上面,她应该什么都看得到,可她无动于衷,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正因为这样,才让采雪和若香越发放肆。   她突然发现自己走入了误区,不应该等着别人来主持公道,有时候要自己解决。   砰!   她刚打来的水又一次被采雪踢倒,里面的水洒了一地,溅到她的衣摆上,采雪抱怨,“你什么意思,把水桶放在中间,碍到我了。”   方姝忍着怒气,轻笑道,“是吗?那是我不对来着,我道歉,对不起啊,溅到你身上了。”   采雪一脸得意,“下次小心点。”   方姝点头。   采雪绕过桶,正打算离开,一只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方姝朝后一拧,一个过肩摔将人扔了出去。   采雪倒在地上,眨眨眼,变故来的太快,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姝已经先发制人,“你长没长眼,这么大的路不走,非要走中间,碍着我了,给我道歉!”   采雪被她重摔的后遗症刚刚出现,疼的额间冒汗,“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才是故意的,自己摔倒了居然还怪我。”记得前几次采雪也是这样。   踢倒她的水桶,打翻她的饭碗,然后倒打一耙,说是她自己弄的。   “真是不长眼。”   “晦气。”   “恶心。”   “也不知道是谁啊,就爱当人家的狗。”   “不愧是狗,还真有狗的样子。”   方姝蹲下来问她,“耳不耳熟啊,都是你和若香曾经对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她有些感叹,“亏我忍了那么久,都快成佛了。”   方姝是真的开始佩服起自己,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全身的菱角都被磨平了,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前世她学过跆拳道和柔道,为了减肥真的是拼了老命了。   关键没减下来,还长了不少肌肉,但是因此不怕公交车上的咸猪手了。   当初学这些就是为了防咸猪手,下次别人遇到的时候,她也可以打抱不平。   记得以前有个视频,女孩子被人咸猪手了,全车没人出手不说,还让她下车和咸猪手的畜牲交涉,然后女孩子不得已下车,结果被畜牲打了。   方姝不希望自己遇到这种事,所以本来就打算减肥,消耗大量卡路里的她选择了既可以防身,又可以减肥的跆拳道和柔道,下了死决心,什么累学什么,越累越好,听说跳钢管舞很累,下一步就打算跳钢管舞来着,结果还没跳就穿了。   真的要把那些东西都捡起来,只有捡起来,她才能更自信。   为什么等着娘娘处理,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能力,不自信,有时候要给自己一些勇气和信任,不用娘娘帮忙,她也可以的!   “你……”   “我什么?你觉得踢倒我的水桶打翻我的饭碗没人管我,我摔你一跤有人管你吗?”   方姝面上讽刺,“别闹了,大家都是三等宫女,死一两个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那是你,我……”   “你有锦绣撑腰是吗?”方姝挑眉,“我有娘娘撑腰还不是被你欺负,锦绣算什么?”   采雪握紧了拳头。   就算心里不服气,可也不得不说方姝说的对,她们只是三等宫女,死一两个都没人关心,更何况只是受了点伤。   锦绣在娘娘面前也确实不值一提,只是勾搭不上娘娘,只能为锦绣办事罢了,而且本来就看不上方姝,欺负她能搭上锦绣的买卖不算亏。   “起来吧,还有很多活呢,再偷懒赶不上晚饭了。”方姝是实话实说,现在已经很晚,再不把该浇的水浇完,该修剪的剪掉,真的赶不上饭点了。   折腾了一天,她肚子很饿,不再管采雪如何,怎么想的,憋不憋屈,自己站起来,提了桶继续打水。   因为采雪的捣乱,快傍晚了,她的花才浇了小半。   方姝加快脚步,很快浇完了水,天已经完全黑透,来不及修剪,只能等到明天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宫里又不许出现明火,好在这两天浇水浇的勤快,暂时没有出现黄叶子的现象。   不过夏天到了,刚修剪的一批又开了新花,结了新花苞。   一些新长出来的盲芽不及时剪掉,被逮住了又一顿说。   自从锦绣开始不理她,还反过来欺负她之后,整个长春宫风向一变,大家都想着法子欺负她,二等掌侍也可劲的挑刺。   她的劳动成果会给二等掌侍检查,二等掌侍给一等检查,这样类推。   唉,真不是一般的惨。   现在对于方姝来说唯一的乐趣就是来自皇上那边的,闲着没事干跟皇上唠唠嗑也是好的。   方姝去吃饭,反击了之后饭碗没人再敢打翻了,大概是吃了教训?   总之方姝难得安心的吃了顿饭,没有急着睡觉,趁着还有时间,绕着长春宫跑了两圈,然后开始练跆拳道,瑜伽等等。   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些都捡起来了,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比如今天。   好久没有过肩摔,这副身子骨又弱,险些没闪着自己。   方姝差不多练了一个时辰左右,刚开始,腰下不去,腿也劈不开,还把自己疼的流了眼泪。   是真的疼,再经历一次依旧感觉痛不欲生。   教练不在,方姝没对自己下太狠的手,也没少折腾,实在受不了才去洗洗睡了。   心思少,很快进入梦乡,再醒来自然在皇上体内,摸了摸枕头下,皇上今天没给她留纸条,怎么了?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不至于啊,昨天不是回她了吗?   难道是今天的纸条不好回话?仔细想了想自己说了什么,再认真想想能回什么,发现确实不好回。   总之没生气就好。   方姝继续谈小仙女。   *   ‘猫发情很痛苦的,必须尽快行房事,要不然会憋坏的,不如这样吧,让它跟皇后娘娘那只猫配种,都省得上外头找了,多方便?’   这张纸条也很快被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上了三层锁和两层机关。   *   ‘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还不死心,继续尝试让皇上接受黑白和小仙女。   ‘真的,考虑一下皇后娘娘那只猫吧,小仙女等不到你从外面挑新的公猫,你再不行动,它要憋死了。’   这张纸条又被塞进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   ‘喂,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怎么地?’   连续几天不说话,不像他,不过方姝没心思管他,怕小仙女的异样表现出来,只好继续提小仙女和黑白的事。   ‘你不用操心了,今天我看了一下,小仙女怕是已经交配完成了,猫的怀孕率很高的,你要当外公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殷绯将纸条揉成一团。   发情,交配,怎么能这么随便的说出来?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第52章 这是错觉   这张纸条不出意外, 依旧被锁在箱子里, 并且另外加了一个锁。   *   ‘你怎么了?好几天没有说话了。’   方姝再笨也意识到皇上这边出了问题, 虽然暂时还没发现是什么问题。   难道是黑白跟小仙女的事他不满意, 已经把该告诉的都告诉了他,他也知道小仙女跟别的猫好了。   后宫只有两只猫,猜也知道是黑白干的, 所以他如果不满意的话, 早该想办法做掉黑白了。   昨天晚上刚说完,今天一整天都盯着黑白,生怕皇上对黑白不利, 一个上午过去了,黑白依旧活蹦乱跳,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黑白的事生气, 那是为什么?   身边有人,不方便留言吗?   也不对啊, 她晚上很正常, 并没有异样,那皇上那边肯定也很正常。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皇上真难伺候, 次次都让她猜。   ‘你再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啦!’   不就不说话嘛,你可以, 我也可以。   方姝憋着气,一整个下午没有想他的事,反正黑白平安无事就好。   到了晚上穿到他身上时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眼保健操和瑜伽, 吃了饭,直接躺下去睡,睡了没一会儿又爬起来,不争气的摸了摸枕头下。   还真让她摸到了纸条。   方姝登时来了精神,拿出来看了看,皇上的留言很冷淡,并且字数少的可怜。   ‘说什么?’   说说你在一个人生什么气啊?   说说你对黑白和小仙女在一起有什么意见啊。   说说你对当外公的事有什么感想?   说什么都可以,全都是话题。   *   ‘你为什么好几天没说话?一个人在酝酿什么呢?’   方姝最后还是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皇上这几天在憋什么?   他回应了,说明没有生气,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几天没说话?   *   ‘你粗鲁,黄暴,言行不佳,朕不想跟你说话。’   方姝:“……”   拿到纸条的时候惊呆了,她怎么就粗鲁,黄暴,言行不佳了?   没说脏话啊?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说错了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决定出去冷静冷静,顺便看看小仙女。   小仙女应该是怀上了,猫咪怀孕的几率很大,百分之九十,几乎算一击必中,只少部分有意外,方姝不觉得小仙女是那个个例。   而且她发现小仙女食量增加了,睡觉姿势也变了,整只猫都懒了,怀孕石锤没跑了。   方姝记下来,准备待会儿给皇上写纸条提醒他,最近多关心关心小仙女,营养要跟得上。   还有一点时间,又去瞧了瞧皇上的水稻,发现长势不太好,从种下开始,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过。   虽然没种过水稻,不过也晓得它成熟期大概多高,不应该一点变化没有啊。   难道是因为死水的原因?   在现代水稻也是死水啊,只不过长而已。   似乎没毛病,又似乎有毛病,皇上这个就像自家的小池塘,落地的水稻是一条长长的小溪,当然是小溪的水更活。   土是没问题的,这个地方太阳也没问题,不会太烈,也不会晒不到,那就只有水的原因了。   想让水变活,就要在里头养一些小东西,比如鱼啊,和水草。   水草算了,会抢水稻的养分,那就只能养鱼蟹了。   说起鱼蟹,方姝想起来,现代养水稻都会顺便养鱼蟹,一来可以多赚钱。   第二,两个是互补,鱼蟹吃水面的蚊虫,粪便滋养水稻,鱼蟹还会钻土,就跟蚯蚓似的,可以给水稻松土,完美组合。   可以建议皇上顺便养养大闸蟹,搞不好水稻成熟的时候,大闸蟹也肥了,正好可以吃。   其实大闸蟹肉太少了,河虾也是,只有海虾的肉多,而且海蟹可以很大。   记得前世吃过一回超级大的龙虾,肉贼多,煮熟只要蘸上辣椒粉就很好吃。   还有鱿鱼,墨鱼,鲍鱼,扇贝都是一等一的美食。   方姝想一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个时代海水还没有污染,正是最清澈,鱼虾最干净,也最大的时候,吃海货最好不过了。   可惜这里离海边太远了,从海边运过来再能活的鱼虾蟹也死光了。   大概也因此,海货只能作为下等菜。   山珍海味,山珍排在外面,海味排在后面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处理海鲜,海鲜运过来也不新鲜,所以海鲜没资格上皇上的桌子。   方姝原来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缺了什么一直想不通,现在明白了,缺了海鲜。   一定要让皇上弄来海鲜!   感觉整片大海仿佛都在向她招手一样,不过总是提要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方姝静静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她吃就是他吃啊,而且这些新鲜的玩意儿没准皇上喜欢呢。   搞不好爱上了,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方姝想了想自己今天要说的。   *   ‘我不粗鲁,不黄暴,不会言行不佳啦,所以继续跟我说话吧。’   有事求皇上的时候脑子就转的特别快,很快琢磨透皇上为什么说她粗鲁黄暴,言行不佳了。   可能是因为她在述说小仙女和黑白的时候用了大量不雅的词语?   在现代隔着一层网络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反正没人知道她是谁,于是跟好友谈猫啊,与宠物医生微信联系啊,都是直接开门见山,有什么说什么,不是自己,也不是一个物种,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她现在与皇上这个模式,差不多也算微信联系吧,所以真的没感觉,说的顺嘴,估摸着是把皇上吓到了,忘了这个时代的人都很保守,皇上是其中之最。   ‘对了,小仙女肯定是怀孕了,吃的喝的一定要跟上。’   ‘然后你的水稻一点动静都没有,估摸着是水不行,在里头养点蟹吧,看看能不能拯救回来。’   ‘最后问个问题,你喜欢吃海鲜吗?很好吃的,肉特别嫩,滑,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汁,贼香的,你想尝尝看吗?’   努力想写的可口一点,让人一听就有食欲的那种,奈何离开校园很多年,平时都用手机打字,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笔了,脑子里记不住太多的词语,勉强把她要表达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肯定还有很多错别字,捉急。   *   隔天一大早,殷绯拿到了这张比平时长了很多倍的纸条,耐心看了几遍,心中勉强有了个大概方向。   第一,小仙女怀孕了,让他好好照顾小仙女。   第二,水稻的事。   第三个应该是说海货?   脑子里蹦出上次藩王进贡的大批干货,一泡开虫一样的食物,咬一口里头都是沙子。   *   ‘没有兴趣。’   是真的没有兴趣,他是个很记教训的人,上次藩王进贡的海货于他而言不亚于教训,所以往后绝对不会再碰。   好不容易抽空午睡的人拿到纸条整个人萎了,一点不夸张。   海鲜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喜欢?   肯定是这里的厨师不会做的原因,方姝再接再厉,继续说海鲜的好处。   *   ‘你肯定没吃过正宗的铁板鱿鱼须,蒜蓉鲍鱼和扇贝粉丝,火锅煮大蟹大龙虾蘸调料吃也是一等一的美食啊,不尝尝可惜了!’   极力推荐,都是上辈子方姝喜欢吃的,烤的虾也好吃,她全想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到了这里之后没再碰过海鲜,即便在皇上的桌子上也没瞧见过,久而久之差点忘了海鲜的存在,还好今天出来看看水稻,又由水稻想起蟹,蟹想起海蟹,要不然肯定错过。   那么一大片美食啊,可以多吃到多少东西?   皇上也能开开口福,还有娘娘!   皇上和娘娘才是绝配,她就是混吃等死的咸鱼,做好单身一辈子的准备了!   当然也不想平凡的过一辈子,有皇上和皇后撑腰,小日子才能过的悠哉。   *   殷绯醒来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愣了愣。   原来就知道她会吃,没想到比他想的还会吃。   没有急着回她,起身穿好衣裳,去传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起她嘴里特别好吃的东西,中午她居然忘了吃饭,这是有多着急?   真的那么好吃吗?   *   又到了一个月上一次草木灰的时候了,方姝和木槿一起去后厨搬草木灰,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听到几个厨娘坐在一起说闲话。   “方姝是不是失宠了?娘娘最近都不理她了。”   “被那两个新来的欺负的那么惨,娘娘都没有管过,看来是真的闹掰了。”   “她也是厉害,那么能忍,要是我早就把事情闹大,跟那俩人拼了。”   “不行哦。”平时方姝听到这种闲话都会退出去,或者咳嗽一声让她们住口,再或者无视,今天是第一次参与,“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死。”   如果真的闹大,无疑对双方都不好,不是她死就是她们死,搞不好所有参与的人都死。   咸鱼还没有吃遍世间美食,抱着这么大的伟大理想,怎么能这么早死呢?   方姝撇开大家去拿草木灰,路过几个厨娘的时候还道了声谢,难得不是骂她的,她很开心来着。   和木槿一起铺完了草木灰,干完了一个下午的活,很快去睡,然后穿到皇上身上,拿到了今天份的纸条。   ‘你会做?’   ???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第53章 你死我活   如果说不会做, 显得自己不够专业, 皇上怎么信任她, 怎么觉得她可以做出好吃的?   如果说自己会做, 她确实不会做怎么办?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海产失之交臂?   不,一定要弄来!   方姝捏紧了纸条,勉强稳住心神, 颤抖着在纸条上写下她要说的话。   *   ‘那什么, 我会做,你想吃吗?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给你。’   千万不要答应, 我根本不会做,就是客气一下,先骗你把东西弄来而已!   *   ‘好啊。’   回答的十分干脆。   忙了一个上午, 到中午刚歇息就穿来的方姝拿到纸条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上一定瞧出来了,瞧出她虚张声势, 所以看她笑话一样答应?   方姝忍不住叹息, 这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爱为难人。   皇后是,皇上也是。   不过已经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都跟皇上说好了,不来真的不像话, 到时候东西弄来后尝试一下吧。   想想自己以往做饭的经验,只希望皇上吃了不要嫌弃。   *   ‘到时候一定让你‘满意’。’   偷偷的加了一个双引号,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可以狡辩的借口。   方姝轻叹一口气。   总算晓得什么是撒了一个谎之后, 后面要用无数的谎言圆上了,她现在就是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   殷绯摸着纸条,嘴角不由自主勾起。   她只要一撒谎,语气就会变得不确定,过了这么久,这毛病还是这么明显。   “长庆。”   长庆匆匆进来。   “去找几个买卖海货的商人过来。”   海很大,想从里头捞商机的人不少,他们的货当地太多卖不出价格,所以辛苦带到四面八方去卖的人比比皆是,随便拉来几个便是。   “顺便告诉新任都御史,三天后的拍卖朕会亲自去。”李斋已经打听到那套《天下谋术》的下落,三天后会在天宝斋拍卖。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处理总觉得不放心,他要亲自去。   “是。”长庆行了一礼后退走。   殷绯想了想,跟她说了一声。   *   ‘三天后朕会出宫一趟。’   晚上才收到纸条的方姝正在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和瑜伽,这两个可以同时做,不矛盾。   她还能一心三用,顺便想想皇上出宫干什么?   又去见他几个哥们?   没有提醒她注意一点,很有可能不是,看来又是办正事,办正事他不会睡觉,穿成他的可能性很小,倒是不用担心,怕就怕意外,就跟上次似的,在路上不小心睡着。   还好她机智,赶紧睡过去换成了他,否则跟刺客对峙的就会变成她。   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真不够看,几下就被秒了。   总之当皇上是个高危的工作。   特意告诉她会出宫一趟,是不是说明皇上自个儿也不确定会不会在外头过夜?   兴许是关系越来越铁,皇上现在一有大事就会告诉她一声,怕她闯祸,也是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方姝对现在很满意,这关系就好了,不用太近,也不会太远。   她练完瑜伽,做好眼保健操,匆匆吃了饭去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还没来得及洗漱,木槿过来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后院里的井干了,现在要打水浇花,必须去御花园的湖里。   妈呀,御花园离这里老远了,来回一趟累死,夏天又那么热,很多花一天就干了,必须浇水。   方姝爬起来,发现连洗脸的水都没有了,饭点也推迟了一些,因为没有水做饭,要去别的院里打水。   兴许是天气太热,水蒸发的快,加上需求量大,浇花浇水,洗地洗衣裳之类的,消耗过多,最近又没有下雨,回水的速度赶不上用的速度,别的院里的水井也有些紧张,主要是挖的太浅了,每年都会这样。   想想这些水井全靠手挖,口子又小,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挖井工程太大,所以井都不怎么深,会干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据说娘娘已经找人过来继续挖了,但是想用上最少也要十天半月的,这十天半月全靠湖水?   方姝登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接受娘娘的好意,去屋里伺候,去屋里伺候夏天就不用出来晒太阳,也不用每天打水浇花了。   这个时代真不方便,前世她顶楼安的有水管,水管冲一圈,只需要用几分钟就能浇完,这个时代最少半个时辰。   虽然苦逼,还是要干,方姝和木槿一起,没有先去吃饭,因为饭没有做好,反而趁着太阳没有出来,去河边打水。   御花园有个湖,边缘不怎么深,方姝掉下去实验过,她的身高可以站起来,正好能露出脑袋,前提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冷静下来,并且快速站稳脚跟。   很多人之所以溺水,是因为太慌,被吓的六神无主,不晓得站起来,就这么在没有自己高的水里溺死了。   她上次就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因此穿到皇上身上。   其实那次挺蹊跷的,比如她刚滑下去,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水进入眼睛太难受,她只是闭了闭眼,就到了皇上体内。   赶巧了,皇上在湖中心睡觉,周围就他一个人在睡,如果还有其他人,搞不好她会穿成其他人。   还好还好,方姝现在想想才觉得自己幸运,穿到皇上体内简直太好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吃吃喝喝!   方姝瞧了瞧木槿的身高,她只有一米五几,掉下去连个头都露不出来,很有可能就这么嗝屁了,所以下水的工作是她做,木槿接手。   一共四个桶,想一鼓作气提完,接下来可以轻松些,所以方姝要下很久。   一次不敢提太多,怕太沉把自己拽下去,每次大半桶放在河边,然后用另一个再捞大半桶兑进第一个桶里,两个桶装满就让木槿先回去了。   木槿这两天接了个大单子,要绣几十条帕子,几乎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绣花,很辛苦,方姝想让她快点干完她那部分,好去绣帕子。   木槿还有些担心,“你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方姝语气自信,“我会游泳,而且水不深,我可以站起来的,放心吧。”   关键木槿留下来也没用,她不会游泳,而且个头不够,真掉进水里,木槿下来救她,她还要反救她。   河边其实也挺安全,做了个梯子,是石头的那种,不会松动,只要她小心一点,一般情况下不会掉下去。   上次是因为脚滑加上不自量力一口气提的水太多,沉的她提不动,这次吃了教训,半桶半桶的提,不会有问题的。   木槿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啦,你一个人小心点。”   “嗯。”方姝边回应边继续提水,最后一桶提半桶可惜,提一桶又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太重拉不上来,方姝带了个瓢,用瓢加水,加到满为止。   有点耗时间,所以才想让木槿先走的。   水加到大半,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木槿回来了,没有在意,等那脚步声无声无息停在她身后,她看到影子和木槿今天的发髻不一样时才发现不对。   刚要站起来,身子猛地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了下去。   砰!   方姝砸进水里,无孔不入的水当即从她的鼻子和嘴里涌进来。   方姝没有防备,呛了一下,心里也瞬间慌了起来。   她想上去,刚露出头,一块石头砸了下来,方姝本能退回水里,害怕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视线所及登时一片红色。   她受伤了!   方姝太慌,快死的恐惧充斥心头,以至于掩盖了其它的东西,让她感觉不到疼,也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只晓得有人要杀她,对方是个女的,具体容貌她没有看清楚。   所以连成鬼之后报仇都不行了吗?   方姝心里一阵绝望。   也后悔莫及,如果没有让木槿走该多好,或许就不会死了,敌人也没有机会下手。   不,那人想杀人,什么都阻止不了,就算木槿在也于事无补,搞不好她会连同木槿一起推下去,如果地位高,会将木槿支开,怎么都逃不了。   地位高?   方姝猛地猜到了推她下来的人是谁,很有可能是锦绣,只有她现在最讨厌她。   原本以为只是看不惯她跟娘娘走的太近,抢了她的位置而已,没想到居然已经恨她恨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会上升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曾经那么要好的关系,她帮她哄好娘娘,她喊人帮她伺弄花草,配合默契,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锦绣对她的恨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方姝委实想不明白,她死的太冤了。   “方姝,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跟娘娘走的太近。”   “你会害死娘娘的,还有整个宋家。”   “与其以后看着娘娘死,不如现在弄死你。”   “你去死吧,你死了娘娘和整个宋家就保住了。”   果然是锦绣。   她为什么会说她会害死娘娘和整个宋家?   她根本没有那么能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方姝嘴里的空气耗尽,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不甘啊!   “你好好去吧,每年我会给你烧纸的。”   “你的家人……”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会帮你照顾。”   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死透才站起来,转身想走,一只湿淋淋带着血的手陡然抓住她的脚腕。   锦绣一惊,来不及做什么,那手已经用力,将她整个人拽了下去。   方姝脸上混杂了水和血,从水里冒出来,拼了死劲去摁锦绣。   这个人想要她死,她不想死,所以只能她去死了。 第54章 是不是傻   锦绣拼命挣扎, 方姝死不松手。   她最近一直在找自信,自信就是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每天都会跑步,练瑜伽和跆拳道, 就算和这个时代的功夫不能比, 也要练, 好歹可以对付一些女流之辈, 比如这时候就用到了。   如果没有每天的坚持,和干的那么多活, 她做不到憋那么长时间, 假死骗过锦绣,又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她整个人拽下来, 死死控制在水下。   她很愤怒, 生气, 加上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手上多少失了分寸,无法思考的地步, 想不到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她只知道她很害怕, 所以她要淹死锦绣,只有这样她才能活!   又一次离死亡那么近,上辈子她是因为救人车祸而死,那一瞬间的冰凉和寒意,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刚刚那种差点濒死的绝望,黑暗无穷无尽涌来, 让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她离死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仿佛再多一刹那,就会死一样。   方姝好害怕,害怕到全程颤抖。   她眼睛一片赤红,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只知道她要这个人死,如果她不死,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太害怕了,害怕到从身到心都充满了恐惧。   全身的感官也仿佛进入了别的世界,锦绣抓她,揪她的头发,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样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方姝。”   声音清脆甜美,又熟悉。   是木槿。   她太久没回来,木槿有些不放心她,“你怎么这么慢?”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钟声一样,在方姝心里敲了一下。   方姝手上不由自主松了力道,身上也从那种完全屏蔽外界的状态中退了出来,眼睛恢复了视力,耳朵听到了声音。   她看到锦绣面色苍白的浮出水面,听到她拼命的捂住喉咙咳嗽,方姝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差点杀了锦绣!   如果真的杀了,她和锦绣岂不是变成了一样的人,而且杀了锦绣,她还有活路吗?   她会跟锦绣一起死。   方姝面上登时灰白一片,水面上倒影出她的影子,头上脸上都是血,宛如水里冒出来的女鬼。   “方姝!”似乎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木槿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下了楼梯过来拉她,“你们怎么了?”   她和锦绣诡异的站在湖水里,两个人都只露个脑袋,方姝头上还有血,被锦绣砸的,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头上闷了一下,再加上水的重力,和当时砸下来的震耳欲聋,掩盖了伤痛,这会儿才觉得有点疼。   像是被人划开了一道小口子,然后顺着口子撕开一样,疼痛越来越大,方姝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能晕,她要看着锦绣,这个杀人犯,只要给她机会,她还会杀人。   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会丧失自信,因为害怕遇到这样的局面,轻而易举被人杀人灭口,所以做什么都小心谨慎,谨慎多了,人自然会变得胆小。   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因为每天的活太多太多,根本没时间做别的,其实都是借口,懒得做而已,只能随波逐流。   现在突然不想了,因为太害怕死,方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求生欲居然这么强。   要去学武,学这个时代的武功,剑法,她要自保。   我不伤人,但是也不想被别人伤,不能再当怂包了!   方姝瞧了瞧木槿,心里暖了几分,她不能把木槿卷进这件事里,怕锦绣发难,连木槿一起对付。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只要把木槿拽进水里,木槿不会游泳个子也不高,浮都浮不上来,到时候她要照顾木槿,就没空提防锦绣了。   “湖水太深了,你别靠近,我们自己可以上去。”方姝不让木槿过来。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谁先上去。   不能杀了她,她是娘娘身边的近侍,身上有官衔,是宫里的女官。   一旦杀了她,不管是什么原因,方姝一定会死,所以只能放任她上去,好不甘心,可没有办法。   木槿没有动静,“快上来,湖水这么深,你们上不来的。”   她说的是‘你们’,不是‘你’,说明就算看到了这么诡异的一面,她也没有怀疑过锦绣。   真的好单纯,如果今天被推下水的人是她,或许就死了。   方姝没有回应,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锦绣,和她一样刚刚经历过濒死,她现在也一定很慌吧?   大家都是女孩子,谁怕谁?   “你先上去吧。”锦绣回避她的目光,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没有想到,平时温和好欺负的方姝可以那么可怕。   她拼了命的去抓她,拽她的头发,踹她,她纹丝不动,使了死劲一定要杀她,如果不是木槿过来,她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她从方姝的动作和决心中看得出来,她真的有这个胆子。   为什么?是被逼到绝境了吗?   因为不反抗,就会死吗?   方姝眯起眼,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指了指另一边,“你离远一点。”   她不想自己在往上爬的时候还要防备着锦绣。   锦绣没有反抗,听话的往一边站了站。   木槿似乎瞧出了什么,张嘴想问,方姝打断她,“什么都别问,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不能让木槿知道锦绣想杀她,会害死木槿,她当着锦绣的面这么说,就是想告诉锦绣,她不会告诉木槿,有什么冲着她来,木槿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个宫里,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方姝踩着水,借着飘力一跃浮出水面,又握住木槿的手,被她拉了上来。   木槿还想拉锦绣,被方姝挥退,“我来吧。”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要拉,她不拉木槿肯定要拉,不可能放任一个女官掉在水里。   方姝伸出手,锦绣游过来,犹豫片刻,还是握住她的手,借她的力道上来。   怎么好意思?这个杀人犯!   如果说刚被为难的时候方姝还抱有怀疑,可能是锦绣对她有些误解吧?   她尝试过找人打听,锦绣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因为大家都防备着她,消息也打听不到,想找锦绣当面聊聊,问她怎么了?   锦绣每次都回避她,或者干脆用凶狠的眼神瞪她,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思了很久,然后觉得是她跟娘娘走的太近导致。   原来都是锦绣在娘娘身边,突然变成了她,她会不舒服理所应当,可她和娘娘走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锦绣也一直没在乎啊,就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前一天晚上还商量着一起去采露,给娘娘用来洗脸,据说有奇效,今天就开始仇视她。   起初还能无视,假装不在意,努力跟娘娘保持距离,尝试把娘娘还给她会不会好一点?结果关系越变越坏,锦绣开始为难她,找人欺负她,现在干脆发展成生死仇敌。   说不恨那是假的,谁好端端的被推入水里,又被石头砸,也会恨,愤怒,伤心,难过,不安,还有莫名其妙。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方姝很是想不明白。   一定是有原因的,她知道,可她想不起来。   难道是娘娘替换姐姐入宫成亲的事?   那可是欺君之罪,很有可能。   可是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娘娘为什么会告诉她?不怕她泄露吗?   她与姐姐是双胞胎,她坚持说自己就是姐姐,方姝举报了她,自个儿反而会遭殃,因为俩人长相一样,所以娘娘几乎可以说有恃无恐。   那应该不是这件事。   难道还有别的?   联想到娘娘的古怪,比如身体不好,要喝药还藏着掖着等等。   方姝怀疑这件事情一定很大,比替亲的事还大,很有可能牵连甚广,不小心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锦绣才会说她会害死娘娘和整个宋家。   到底是什么事?   方姝想不通,深吸一口气,带着木槿率先回到小路上,锦绣随后赶到。   方姝头疼的厉害,还在往下流血,糊了她半边视线,实在太疼,她指了指脑袋道,“木槿,我的头磕破了,你帮我抓点药好不好,我枕头下有钱,谢谢你啦。”   她有话要跟锦绣说,木槿感觉到了,瞧了瞧俩人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木槿……”方姝语气里带了哀求。   木槿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去了,你们……好好相处。”   她到现在可能还以为俩人只是产生了小矛盾,然后不小心打了起来,根本没有想过其它的。   不过她能配合着离开,对方姝来说最好不过了,她确实有话要跟锦绣说。   锦绣似乎也感觉到了,没有离开,一直站在她附近。   方姝眼瞧着木槿拐入拐角消失不见,确定她不会回来,也听不到这边的动静才噔噔几步走到锦绣面前,抬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你踏马傻吗!”   锦绣本能捂住脸,整个人愣住。   方姝怒火丝毫没有减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会害死娘娘和整个宋家的,肯定牵连甚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娘娘和整个宋家都没了,你觉得我还能活吗?”   “我会傻到用自己的命赌吗?”   “敢不敢用脑子思考?”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来的,因为真的很气愤。   差点嗝屁了怎么能不生气? 第55章 不好了!!   最关键的是, 牵连这么大的事,娘娘会告诉她吗?   怎么可能, 所以锦绣就是杞人忧天,她要打醒她, 因为她怕, 怕锦绣回去后又找机会杀她。   怎么都要先稳住她。   锦绣眼睛亮了亮, 很快又暗沉下来。   “你不是宋家的人,如果有人用大笔的钱,又或是用你的亲人和你自己的命威胁,你不可能做到牺牲自己保全娘娘。”这件事太大了, 关系到整个宋家和娘娘的未来,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方姝眯眼。   她记得这副身子的父母把她卖了, 那就等于断绝了关系, 今后如何互不相干, 可以说她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用自己的小命保全娘娘,她可以。   锦绣摇头, “没用的,如果有人抓走了木槿, 你不答应就削掉她的手, 胳膊,眼睛,让你眼睁睁看着, 你确定你能做到?”   方姝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真的那样,她能做到用木槿换娘娘吗?   不能,对她来说无论是木槿还是娘娘,都是一样的,没有轻重之分。   锦绣看着她,讽刺一笑,“看吧,你做不到的。”   方姝无力反驳。   锦绣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御花园,随时都有人过来,你不敢杀我,也拿我没办法,我是娘娘身边的近侍,只要我一句话,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也只是上下嘴皮子动一动而已,没人会相信你,她们只会觉得是你想杀我,只要杀了我,你就能取而代之,当娘娘身边的近侍。”   方姝咬牙,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现实就是这样的,没有人证,拼的就是人脉。   很显然,她没有锦绣那样的人脉,也不是女官,人们更愿意买女官的面子。   最关键的是,她真的有杀人动机,就像锦绣说的一样,杀了她,搞不好她可以取而代之,虽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别人会这样想。   “所以息事宁人吧。”   方姝沉默了。   “你差点杀了我,居然还想让我息事宁人?”   不可能,她想要她死,要她以命赔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   方姝是善良,是心软,但是没到没底线的地步,她的底线就是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你,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想杀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可是……   真的没办法,杀不了她,也斗不过她,似乎只能息事宁人。   “难道你有别的办法?”锦绣反问她。   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会去找娘娘!”方姝憋了许久憋出这句有点像告状的话。   “你被我欺负了多久,娘娘管过你吗?”锦绣冷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方姝心里一凉。   是啊,她算什么?也许是娘娘无聊时候的消遣,闲着没事干逗逗她,逗完了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   锦绣是她的近侍,跟随多年的那种,两者不能比。   “今天的事我不想声张,也希望你能保密,对双方都好。”   方姝握紧了拳头。   说什么对双方都好,明明只是对她一个人好。   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受害者不敢站出来了,因为杀人犯家大势大,硬斗下去吃力不讨好,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方姝突然觉得自己很弱小,微不足道的那种。   同样都是女孩子,锦绣比她胆大,很快镇定下来,将该交代的交代完,自顾自离开。   她似乎很自信,方姝不会说出去,方姝确实不敢冒险,她还要留着命找机会反杀回去!   方姝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郁结,头上的伤更疼了。   深吸一口气,朝长春宫走去,路上正好跟木槿撞上,木槿掩护她去寝屋换药。   真惨,受伤了都不能让人知道,生怕有人看出身上的伤是搏斗出来的,揍了女官什么的,只需要锦绣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是以下犯上,她会死的很惨,搞不好几十大板打下来,人就嗝屁了。   方姝最大的伤口在头上,据木槿说很可怕,如果在现代怕是要剃光了缝两针吧,在这里人命如草芥,只简单倒了点药粉,然后藏在头发里。   会出问题吧?   方姝很是担心,她身上除了头上的伤,还有身上的抓伤,手上,胳膊上,肩膀上连脖子上也是。   实在太多,瞒不住的,还有头上,只能谎称不小心掉进湖里,磕破了头,身上的伤也是刮在石头上弄的,就这样勉强请到了两天假。   当天刚包扎好伤口,就开始坐在床上思考怎么弄死锦绣,让她血债血偿。   想了半天想不到法子,因为她是一等女官,属于顶头上司,跟她中间还差了一个等级。   就像前世的普通员工,领班,经理,一个普通员工想干掉经理,几乎不可能。   怎么办?   想除掉经理,只能靠老板,也就是娘娘,必须让娘娘怀疑锦绣,怀疑她藏了别的心思。   身边出了一个有异心的,娘娘能放心留着吗?   说起来,这事娘娘有没有参与她还不知道呢。   方姝爬到窗边,探出身子朝外看,从她这个角落勉强看到前院的景物。   娘娘就住在最舒适,最好看,采光最好的地方。   本意是想看看娘娘,谁知道没瞧见娘娘,反而看到换好衣裳,梳好发髻的锦绣出来。   锦绣也看到了她,假装没看见,提了裙摆朝娘娘的寝宫走去。   今天是她白天跟着娘娘,金玉晚上,她方才是谎称出来看水才得空的。   水井里没水了,娘娘当然不可能跟其他人一起喝湖水,娘娘喝的是山上的泉水,刚运过来,她去检查来着,检查着检查着,突然想到上回方姝失足落水的事,既然可以失足一次,自然可以失足二次。   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她低估了方姝。   她不在,屋里伺候的是珠云,她进来后替换了珠云,给娘娘端茶。   娘娘斜靠在贵妃椅上,水太烫,接过来并没有喝,只轻轻吹了吹,然后漫不经心的问她,“去哪了?”   锦绣低垂下眼,“去检查水了。”   砰!   皇后手里的茶杯陡然摔在地上,精致好看又带着花纹的杯子碎成一片,里面的茶叶和水溅出来,有些滑到锦绣脚边。   锦绣本能朝后退了退。   “你是觉得本宫病糊涂了,这么好糊弄?”她这几天病情加重,醒来的时间更少,除了吃饭,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睡觉,直到今天身上的寒气压制下来,才有闲工夫管管别的。   锦绣连忙跪在地上。   娘娘半坐起身,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三楼高吗?”   锦绣脸色苍白,“高……”   “跳下去。”娘娘睨她,“死了,说明你命不好,活下来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本宫便既往不咎。”   锦绣整个人跌坐在地。   三楼不可能活的,太高了,跳下去肯定会没命的,娘娘是要她死!   娘娘……   她抬头看向榻上的人,娘娘还跟以前一样,冰冷,残忍,说这种话眼神都没变过,宛如吃一顿饭,喝一杯水。   好歹在娘娘身边伺候了那么久,就得到这个结果,锦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娘娘可能早就忘了小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   方姝受了伤,怕伤口化脓或是出汗,没敢到处乱跑,乖乖的躺下去睡,临睡前将窗户卡死,怕锦绣那个疯子打开窗户一锤子下来弄死她。   屋里的门也卡死了,这个点大家都在干活,只有她一个人,没关系的,到中午给大家开门就是。   本来就是随便睡睡,结果因为太安静,没有人吵,一觉睡到了中午,皇上也睡觉了。   方姝刚穿过来就觉得不妙,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吃饭,吃完饭就会回来午睡,她必须尽快看完书回来。   方姝这么早睡其实是想碰碰运气,能不能穿到皇上身上,然后看看他书房藏的剑法和武功。   不管什么都可以,这个时代的武功比现代精湛很多,如果说现代是花拳绣腿,只用来自保,那么这个时代的武功就是实打实的,可以杀人,可以对敌。   方姝随便挑了一本,是剑术的,她没有剑,皇宫里也不许带剑,要选必须选近身作战,适合女孩子,用巧力的那种。   拼力气女孩子还是拼不过男孩子。   方姝换了几本,终于找到一篇叫做《三十六指法》的书。   书上说人大概有52个单穴,300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720个左右。   108个要害穴,72个穴一般不会致命,其余36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所以这本书叫做《三十六指法》,因为它每一穴都直指要害。   只要学会了,足够自保。   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各种皆有九个穴。合起来总共三十六个致命穴。   上面有图,画了各个穴位的地方,认倒是好认,但是她自己点了个试试,并没有卵用,她还是活蹦乱跳的。   可能是力道太小了,电视上的点穴手是假的,那么轻轻一按是不行的,真正的点穴手要使的力气很大,相当于重击穴位。   比如脖子上有个穴,以前新闻有报道,女朋友亲的狠了,把人亲死了。   她可能不小心正好亲到穴位上,这个位置太脆弱,稍微用点力人就嗝屁了。   原本方姝是不信这些的,但是现代科技太发达了,什么都会传到网上,比如说现代的酷跑,更像古代的轻功,扑克牌打鸡蛋,气球什么的,她见过真人视频,更像古代的片叶杀人。   片叶杀人有点夸张,暗器杀人还差不多,总之这些都有前人栽树,她这个后辈跟着学就是。   一次记不了太多,方姝只记了几个能让人昏厥的穴位,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书放回去,然后躺下去睡。   再醒来自然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方姝听到外面着急的叫声,“方姝?你没事吧?”   还有新月的抱怨声,“锁什么门,别人不要住了是不是?”   这事方姝理亏,老老实实认骂,然后给她们开门。   趁木槿过来的时候一个出手点在会让她软麻的穴位上,木槿愣了愣,“方姝你怎么了?没事吧?”   怀疑她脑子出了问题,毕竟刚受过重创。   方姝叹息一声,看来要练成点穴没有一段时间是不可能的。   “你中午怎么没去吃饭?我给你带回来了。”   方姝这才注意到木槿手里拿着碗筷,她有些感动,拉着木槿到自己床上,边吃饭,边神神秘秘的告诉她,她在学点穴,学会了可以自保,也可以保护别人。   木槿恍然大悟,难怪刚刚神神叨叨的。   “你这点穴在哪学的?我也想学。”木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方姝咳嗽一声,差点忘了这茬,还没想好说辞,外头突然有人跑来,慌慌张张道,“不好了,锦绣跳楼了!”   方姝整个人呆住,她会跳楼,不可能!   她不是那种人,而且早上还想让她息事宁人,说明不想被罚不想死,下午就跳楼,怎么听怎么古怪。   方姝连忙放下碗,和木槿一起出去,匆匆跑到前院一看,那人没说谎,锦绣真的跳了,她趴在地上,身体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血顺着青砖细缝流出,木槿害怕不敢看,也拉住她不让她靠近。   怎么回事?   方姝懵了懵,她怎么可能会跳楼?   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方姝突然想到她上午受伤后一个人锁在屋里的分析。   想干掉经理,必须由老板动手。   那个老板是——娘娘!   方姝陡然朝娘娘的窗户口看去,娘娘斜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圆扇,半遮住脸,一双黑瞳幽幽,也在看着她。 第56章 锦绣番外   从前有个小乞丐, 她很饿很饿,因为饿做了坏事, 偷偷溜进别人家偷吃东西,被人发现追着到处跑。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 如果被抓到会挨打, 怕挨打, 所以匆匆钻进了一个院子,在里头见到一个漂亮的宛如天仙似的小姐姐。   没想到会有人,她慌了一下,本能想换地方, 但是家丁来的太快,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勉强在家丁到来之前找了个地方。   她听到那些人喊她‘小姐’, 还问她有没有听到一个小孩过来?   那小姐说听到了, 往东边去了,她本来很紧张,一听说东边放心了下来,因为她这边是西边的角落。   那些家丁走了, 小姐问她,为什么会被追?   她第一次跟这样洁白无瑕的小姐说话, 心里很紧张, 但又不想骗她,干脆实话实说。   “因为偷东西,太饿……”   突然有些脸红, 是羞愧,难过,她似乎没有资格跟这样的大小姐说话,她是个乞丐,她的朋友也是乞丐,大家都是脏兮兮的,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的小姐姐。   “偷东西是不对的。”小姐姐说。   她更难过了,可她没有办法,她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家里闹饥荒,没有人再施舍饭给她,她只好来到城里,可是城里的人都好凶,连乞讨都会被打,只能靠偷。   “以后不要再偷了。”小姐姐突然指了指院里,“看见那面墙了吗?墙上有些小洞,小洞的后面通向外面,以后你就守在那里,饿了敲敲墙,我给你送饭,不要再偷了,偷是不好的习惯。”   她当时是不解,疑惑,和抱有一丝希望。   “我可以摸摸你吗?”小姐姐突然问。   她有些不明所以。   小姐姐笑了,“我从小体弱多病,眼睛看不见,不过大师说是因为我太小了,等我再大一些,身体养好了就给我治眼睛。”   “那你刚刚?”   “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我听得到,院子我也很熟的,所以别担心,我可以给你送饭的。”她招招手,“快过来,让我摸摸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小姐姐用那双洁白无瑕的手摸了她的脸,还凑过来闻了闻,“是花香味,你身上有花香的味道。”   有花香的味道吗?   不可能,她是个小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洗澡都没空,哪来的花香味。   等等,其实是有的,因为没东西吃,就揪了河边花儿的花瓣吃,听一个同样流浪的人说的,花瓣大多可以吃的,可以做鲜花饼,生吃,熬汤吃,还可以做胭脂。   她会用花瓣做胭脂,也是一个同样流浪的姐姐交她的,运气好卖出去就不用偷东西了,但是只有春天可以,时间很短的,所以大多数时间,她还是挨饿。   “你是不是很喜欢花?”小姐姐问。   “嗯。”她回答,“花五颜六色的,很好看,还可以吃,可以泡茶,花很实用的。”   小姐姐笑了,“真羡慕你,可以看到花,我也想看。”   她突然意识到小姐姐看不到,于是给她认了认院里的花,什么花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这个应该是……应该是牵牛花吧。”其实不懂,瞎说的。   小姐姐捂嘴偷笑,“那个是玫瑰花。”   她脸上一红,不死心,又指了指粉色的那朵,“这个粉色的是梅花。”   “是蔷薇花哦。”小姐姐纠正。   她气急,“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看不见,但是我闻得见呀。”小姐姐一脸无辜。   她气的脸都绿了,好丢人,太丢人了,一生气翻墙走了,小姐姐听到动静,喊了她两声。   她没有回,头也不回离开了。   第二天又后悔了,想想小姐姐在她走前那么诚心的道歉,她不回应实在没礼貌,于是回去跟小姐姐说一声。   小姐姐没在,但是那个墙缝里放了个倒扣的碗,碗下面是个碟,掀开碗里面是香喷喷的饭菜和馒头,小姐姐说话算话,真的给她送了饭菜。   本来是舍不得吃的,肚子实在太饿,还是吃了,然后找了个地方把碗洗了,想了想,摘了一朵小姐姐院里没有的花放在碗里,小姐姐没有见过,肯定闻不出什么花。   隔天她再来,小姐姐就守在墙角,听到动静连忙问她,“你昨天带的是什么花?”   其实她也不知道,“好像是茉莉花。”   “可是下人说是栀子花。”   她:“……”   小姐姐真不会聊天。   一生气,又是一天没理她,第三天才来,小姐姐依旧守在墙根处,先是对那天道歉,然后请她帮忙,“能帮我摘个梨吗?我听说我家不远处的湖边有颗梨树,可甜了,我想摘一颗尝尝。”   她当时问她为什么不让下人摘?   她说她身体太差了,不能吃凉的,家人不让她吃。   她身体不好,不能吃,可她又想吃,她很纠结,要不要弄来,最后还是弄来的,但是只给她啃了一口,剩下的都被她吃掉了。   往后她提的要求越来越多,比如给她钱,让她买臭豆腐,冰糖葫芦,冰糖雪梨,风筝,风车,面具,木偶,各种各样的东西。   她们俩的关系也一直维持到她十岁那年,十岁已经可以干一些杂活了,所以她用她给的钱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自己卖进了宁府,本以为可以去伺候她,结果宁府的人说她去看病了,这一看花了两年时间。   再回来时她已经可以看到东西了,也不记得她了,但她却在这两年的时间不怕吃苦,不怕累,也不停的升,升成了大丫鬟,可以伺候她的地步。   她原来叫大丫,她嫌弃不好听,给她另外换了个名字,叫锦绣。   她教了她很多东西,比如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她给她的不止是滴水之恩,她这辈子都报不完,所以她私自决定了,要保护她一辈子,看着她死她才能死。   不能死在她前面,那样她会很孤单,没有人给她送行,她后半辈子又该怎么办?   她不在一旁看着,实在不放心,所以不能死,要活着!   “天哪,那么高,她居然还没死!”   “她的手指头动了,我看见了。”   “娘娘,锦绣还活着!”   她听到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也听到了金玉的哭声,还有娘娘清冷的声音。   “去请御医来。”   *   方姝是回去后才听说锦绣没死的,但她摔的太惨,浑身多处骨折,内脏出血,这个时代医疗不发达,就算熬过了今天,也熬不过明天。   本来是有气的,想想她都快死了,临死前还要受折磨,那点气也消失了,锦绣应该对她没威胁了,除非她还想动什么歪主意。   在她死前注意一点便是,小心点吃喝,平时多跟人走在一起,晚上关好窗户,叫她没机会下手。   说起来,她都要死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现在看她搞不好会以为她在挑衅,还是算了。   她跟锦绣有仇,木槿没有,晓得她俩不对付,木槿夹在中间也很难做,每次见锦绣还要偷偷摸摸的见,这次也是偷偷摸摸的准备了清粥,给锦绣端去。   到了地方打开一看,发现里头多了个香囊,那绣工不用说也能猜到,是方姝的。   方姝只是觉得物是人非,身为曾经的老朋友,现在她快要死了,多少应该……应该表示一下吧。   因为回去后反思了一下,俩人只是站的立场不同而已,锦绣也算不上特别坏的人,相反,她很照顾新人,不仅是她,也很照顾别人,所以一直很有人缘。   如果不是出了娘娘的事,或许俩人还是朋友。   娘娘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一点点损失都不能有。   她是在保护一个人,并不是无缘无故害人,所以看在她快死的份上,加上从前对她的照顾,方姝决定暂时放下仇恨。   锦绣已经得到了惩罚。   方姝知道自己的思想很危险,因为不确定锦绣还会不会发作,她快死了,应该更肆无忌惮,反正都要死了,临死前拉个垫背,这样的思想很正常,所以她的心软很有可能害死她。   那就立个底线吧,如果锦绣好了,以后大家还是仇人,如果她好不了,就这样死了,原谅她。   如果她临死前还想反扑,那就一辈子不原谅她,如果她临死前悔过,可以考虑一下原谅。   重新做朋友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算不气她了而已。   方姝纠结的心情被木槿感知到,笑着将锦囊拿出来,放在锦绣枕头边。   锦绣还在昏迷,她发烧了,脸上,身上都缠了绷带,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眼睛肿了,脸也青了,不复以前的精致模样。   御医说她也许熬不过今晚,这样的状态,还能活的几率很小。   方姝那个锦囊,算是告别吧。   木槿来也没指望她醒着,把粥放下就走了,前脚出门,后脚和娘娘撞面。   她连忙行礼。   娘娘似乎也是来看锦绣的,有心事一样,根本没瞧见她,径自进了房间。   金玉在房外守着,娘娘从里头关了门,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床边,在床榻上坐下。   锦绣浑身一颤。   “既然醒着,为什么不睁开眼?”还是那样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问她。   她勉强睁开眼,那一跳让她眼睛里积了血,看不见太多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瞧见屋里的景象,和床边的人。   “恨我吗?”娘娘问。   她摇头,牵动到脖间的伤,疼的浑身又是一抽。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她太疼了,疼的做不出反应。   “因为你不听话,不听话的人,本宫要来没用。”   所以不是因为对方姝产生了别的心思,单纯是因为她不听话,几次违抗娘娘的命令?   “没错。”娘娘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接话道,“好好反省吧,能不能熬过今晚,看你自己的造化。”   她说完站起来,朝门外走去,锦绣挣扎了一下,想喊住她,嘴里没力气,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睁睁看着娘娘走出去。   “娘娘,要回去吗?”金玉问。   娘娘摇头,“不回去。”   “那是?”金玉疑惑道。   “猫丢了,去找猫。”   *   方姝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突然有些失眠,睡不着了,然后就听到有人说娘娘的猫不见了,吆喝大家找猫。   方姝是个伤号,用不着找,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想白天的事,锦绣以前说的不错,娘娘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不用别人提醒,她绝对绕道走。   想想锦绣跟了她这么长时间,也算有感情了,说弄跳楼就弄跳楼,她这种表面朋友会更惨吧?如果娘娘想对付她的话。   想保命,千万不要交品阶比你高,可以掌握你小名的朋友,可以做你的背景,也可以在顷刻间把你推入万劫不复。   锦绣用她的命做了一个实验,给方姝一个警告。   她现在老实了,绝对绝对不会再跟娘娘有任何瓜葛。   方姝刚做完决定,便听到有人敲她的窗户。   娘娘前脚不见了猫,后脚有人敲窗,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毕竟锦绣这时候还躺在床上,木槿回来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一句,全身的骨头断的差不多,不可能活蹦乱跳敲她窗户。   那只有一个人了。   方姝装死不回应。   “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窗本宫要踹门了。”   方姝无语,她怎么能这么精神?不是病了吗?   不情不愿打开窗,还要假装刚睡醒,没听清,并且积极下地,要给娘娘开门,门也被她杠上了。   因为这时候木槿还在工作,那俩上夜班的搬了出去,跟另外两个上夜班的一起,嫌她和木槿白天吵,作息不一致,相处不来,所以总得来说,现在屋里就她一个人。   怕锦绣找人发作,老老实实将门窗都锁着,格外珍惜小命。   娘娘让她不用开了,就在这里说话,方姝果然站定了不给开门。   她不想,真的,白天被娘娘吓到了,娘娘这样其实和锦绣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没在她身上,一个在她身上而已。   当然娘娘如果是为了帮她才这样的,能理解,并且感动,但是害怕还是有一点的,怕自己有一天也是那个遭遇。   三楼啊,肯定会死。   “你怕本宫?”娘娘问。   “没……没有。”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娘娘毫不犹豫戳破。   方姝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该说什么,只好跟娘娘大眼瞪小眼。   娘娘叹息一声,“算了,本宫改日再来吧。”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差点忘了,锦绣受伤了,有件事本来是交给她的,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你替她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辟个谣哈。   第一,娘娘不是世远大将军,世远大将军是太师之后,娘娘是太傅之后,这是两家的。   第二,本文是纯纯正正的言情文,不涉及耽美和百合,只有男女情,和友谊,请大家单纯一点【正经脸】   第三,男女主这两章就要见面了,以作者的节操保证。   第四,锦绣在我心里是个复杂的角色,犹豫要不要弄死她,你们想让锦绣嗝屁吗?我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如果实在讨厌的话我就弄死了。_§:з)」∠)_ 第57章 见面了呀   第二天一大早, 方姝背了一个大包袱,匆匆朝宫门口走。   她是带着娘娘的腰牌出来的,看门的守卫没有拦她,只检查包裹的时候怀疑的瞧了瞧她, 然后让她等了很久,好像还回去汇报了, 也许是去找娘娘确认一下身份吧, 没有问题才放她离开。   包袱很重, 不时还传来玉石碰撞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   娘娘没让她看, 说必须过两天到地方了才能看, 还给了她一些跑腿费,和吃喝外加住宿的费用。   方姝这是第一次出宫, 兴奋坏了, 左右娘娘给的银子多,可以由着她浪。   方姝先去吃了早饭,这时候已经有豆花了, 做法和现在不太一样, 也差不离,馄饨也有, 小混沌贼香。   大的饭店还是吃不起,穷,路边摊可劲的吃,见什么买什么, 一路吃到京城中央。   中午都不舍得午睡,直接逛到晚上,实在太累了才找个客栈住下。   实在好奇娘娘在包裹里放了什么,忍不住把邪恶的手摸在包裹上,捏了捏,里头好像是纸,难道是信?   没道理啊,带信让别人带便是,为什么要让她带?   不是信,那是什么?摸着轻飘飘的,应该不是字画类,不会是银票吧?   这么厚可不少呢,娘娘这么大方?让她拿银票吗?不怕她跑了?   娘娘说必须等两天后才能打开,这次的任务也在包裹里,打开的时候一起看,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怕她拿了钱跑了吧?   实在太好奇了,方姝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最终还是一股脑把包裹打开了,反正就她一个人,什么时候看还不是她说的算,她说是两天后看的,娘娘还能成神,晓得她什么时候看的不成?   方姝摊开包裹,发现里面果然是银票和金银珠宝,还有一对手镯,夜光的,贼好看。   方姝回客栈的时候是晚上,只能点蜡烛,屋里还是暗,所以那手镯一拿出来就散发着荧光,晶莹透亮,无瑕好看。   首饰也都是珍品,还有厚厚一沓的银票和金子,皇后这是想干嘛?让她带这么多钱出宫。   难道是想打发她走?给她的散伙费?   不不,散伙费给个一百两百两顶了天了,这也太多了。   难道是销账?娘娘贪污了,所以想让她把钱带出宫?   妈呀!方姝被自己吓到,连忙去找皇后娘娘留下的任务,翻啊翻,在银票里头找到一张纸条。   上面写的东西很简单,让她带着钱去天宝斋拍卖一样东西。   也没说是什么,就说最后一件压轴的,这可难办了,万一压轴的换了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拍错了,花这么多钱拍错,娘娘还不弄死她?   方姝突然发觉压力好大。   当然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很快忘了这茬,想着娘娘也没说哪件,拍错了也是娘娘的错,于是心安理得去睡。   说起来娘娘突然在锦绣之后让她做这么重要的任务,是为什么?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她话里话外都暗示了,你替锦绣吧,是想让她代替锦绣吗?   还是告诉她,她在她心里的地位和锦绣一样重要?因为已经可以做这么重要的任务了。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娘娘大费周章,花这么多钱买?   方姝躺在床上,不知道是陌生的环境让她恐慌,还是怎么地,莫名失了眠,而且心中总有一种愧疚,不知道对谁的,也许是因为锦绣吧。   她和锦绣对娘娘的态度和重要性,如果她有一百块钱,会分给娘娘五十,木槿五十,对她来说都是好朋友。   但是锦绣如果有一百,一百都会分给娘娘,她俩的接触也是因为娘娘,也就是说在锦绣心里,还是娘娘最重要。   如果非要排行的,朋友之间,锦绣有一百,全部给娘娘,给金玉零蛋,给朋友零蛋,她好像没有家人,总之给所有人都是零蛋,只给娘娘。   大概是这种差距让她愧疚吧,她比不上锦绣,所以愧对娘娘对她这么好。   虽然心里明白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娘娘不会为了她杀自己的近侍,但是总归是做了,而且这件事对她有益。   好烦啊!   方姝翻来覆去睡不着,理所应当的,也没有穿成皇上,皇上应该会很奇怪吧,你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吗?为什么我睡那么深你还不出来?   因为我失眠呀。   方姝心道。   生物钟的原因,早上五更还醒了一次,让小二送了些饭菜进来,吃了饭继续睡。   由于穿的很破烂,住的也是普通房间的原因,大家都以为她穷,所以暂时没招贼,话说这样重要的任务难道不该多派两个人接应她吗?   她一个女孩子,娘娘就不担心吗?   就算她好好的没有跑的心思,但是保不齐会有人打她的主意,这个时代还是很乱的,尤其是晚上,那场拍卖会很不巧就是在晚上。   小命休也。   难道娘娘就是想除掉她?   用别人的手?   不会的不会的,想除掉她也用不着拿那么多钱冒险吧?   没事的。   娘娘肯定还有别的安排。   难道身边有暗卫?   “喂,有人吗?”方姝试探性的问了问,“有保护我的人吗?”   可能声音太小,没人鸟她,但是方姝相信娘娘绝对不是乱来的人,“你在不在?”   还是没人回应。   难道真的没人跟着?   妈啊,完蛋了。   方姝勉强维持住心境,并且因为晚上失眠,白天精神不佳,很快困的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穿到了皇上身上,皇上似乎也在外面,打眼一瞧,外头是客栈,而且很不巧,他俩同一个客栈。   天哪!就在上下楼。   皇上的房间在最上面,‘天’字号的,她的在最下面,‘黄’字号,客栈按照天地玄黄排行。   居然就在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她出来吃饭就能碰面,方姝心里一慌,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前几天说过,三天后他有事要出宫一趟,娘娘也让她两天后再打开包裹,时间正好对上,因为皇上说的时候是在娘娘前一天。   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出宫的,这件东西可能对皇上比较重要,因为皇上亲自出来了,娘娘只派了她出来。   所以八成可以确定,娘娘是为了拍下皇上喜欢的东西,然后好讨好皇上,挽救一下俩人丧偶式的婚姻?   皇上喜欢的东西,那还用猜吗?不是兵书就是功法,剑法或是什么武器。   这个一心只有一统天下的男人,不,男孩,因为皇上至今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拉过,没有破过身子的都算男孩,总之这个男孩心里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他的爱好简直太好猜了。   怎么办?   不管拍的着,还是拍不着,都会跟皇上撞上,拍不着,娘娘怎么想她,办事不利,拍着了皇上怎么想她?   你居然敢夺我喜欢的东西?项上人头还想不想要了?   最关键的是,皇上也是个强有力的对手,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国库充足,他有的是钱拍下自己喜欢的东西,娘娘不一定是对手。   这真是一个要命的时刻。   方姝要是早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听话的应下来,她身上有伤,说自己不方便,娘娘应该不会拒绝。   事实上娘娘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说完就走了,然后隔天金玉给她一个包裹,还有娘娘的吩咐,方姝一想出宫啊,出宫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于是就答应了。   突然发现自己好惨。   总之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她,并且吸引他的注意力,很显然,没可能的,因为她要去虎口里夺他最喜欢的东西,皇上怕是会恨不得弄死她吧。   方姝捂住脑袋,苦恼的不要不要的,虽然皇上还没吃东西,但是她也没吃,所以就不帮他吃了,老老实实睡去。   再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喊小二进来,上些小菜,又给些银子,让他帮忙买外头街上的一些小吃。   没办法,自从知道包裹里的钱这么多,再加上外头有皇上之后,再也不敢到处溜达,宁愿多花钱,也不要出去,怕跟皇上撞见,虽然皇上不一定认得出她,不过马上就认识了。   他们会出现在一个地方,拍同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很有可能可以挽救他和皇后的婚姻,所以一定要得到。   对不住了皇上,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娘娘的意思。   站在方姝的立场上,如果她有一百块钱,会分给木槿三十,娘娘三十,皇上三十,自己留十块,都是一样的位置,所以不管帮哪个,都有点对不起另一个。   帮了娘娘,对皇上肯定是稍微有一点那啥的,谁知道皇后拿他最喜欢的兵书干什么?   也许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吧?   帮了皇上,那把娘娘置于何地?而且她在皇后的院里做事,小命在皇后手里捏着,所以只能对不住皇上了。   其实也不需要太担心,干不干得过皇上还不一定呢,如果皇后的财力不够,她也没办法,不过感觉娘娘不是没有准备的人,还有那对荧光的镯子,总觉得价值不菲。   据说从前有个草原上的小国,送了个夜光杯,把中原的人稀罕的,这一对夜光手镯,肯定更加珍惜吧。   不管如何,看结果吧。   方姝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快到拍卖时间才走,本以为拖到这时候,肯定不会跟皇上撞见,没想到皇上也是个拖延症患者,也拖到这时候,俩人几乎是同时出门,同时走到楼梯口的。   方姝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本能回头看了看,皇上一身黑色锦衣,头上戴着玉冠,两缕黑发垂了下来,尾部用玉扣了起来,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只一双眼盛了寒冰似的,冻的人一个哆嗦。   这是方姝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他,并且直视他的脸和眼睛。   第一印象是冷,带着锋芒。   第二印象是好看,带着光彩,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各个都不是普通人,但是方姝还是一眼看到的人是他,而且莫名觉得他就是主,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是心理作用,是一种第一眼看去的感觉。   俊美的过于夺目?   这是方姝对他的第三个印象。 第58章 气炸了他   方姝脚步顿了顿, 朝一边站去,让他们先过,人多惹不起。   皇上也没客气,先是从旁人手里接过帷帽, 没戴,拿在手里, 路过方姝时微微点了点头, 似乎在为她让路表示感谢?之后才戴上帷帽。   这个方姝知道, 一些男人为了表示礼貌, 会摘掉帽子, 露出容貌, 然后直视对方的双眼,与皇上做的无甚差别。   看来皇上教养很好。   他一带头, 后面的人纷纷朝她点了点头, 方姝瞧见李斋也在皇上的队伍里,路过她的时候还轻轻碰了她一下,路太窄, 没办法, 早知道不让了,她先过去。   他们一帮男人, 各个身形高挑,腿长迈的快,很快走出客栈,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离的远, 确定那人不会追上来殷绯才开口,“你手快的毛病还没改?”   李斋哈哈一笑,“被你发现了。”   他也不狡辩,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展开瞧了瞧,“只是好奇而已,这人很奇怪。”   “哪里奇怪?”殷绯问。   “他的视线只在你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移开了,瞧了瞧我们之后才又挪回你身上。”李斋给他一个提醒,“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他盯了他好几个瞬间,“一般人的视线都会一直放在你身上,只有定力超强的人才会挪开。”   好处是赏心悦目,坏处是谁跟他在一起谁变成陪衬。   殷绯蹙眉。   李斋叹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殷绯脚步一顿,“还回去。”   ???   李斋没反应过来。   “帕子还回去。”殷绯又说了一遍。   李斋轻笑,“别着急,还会再见面的,刚刚我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包袱,你猜怎么着?里面都是银票,厚厚一沓。”   他抬头瞧了瞧月色,“这个点还带着这么多钱到处溜达,看来是打算用出去,哪里需要用这么多钱,只有拍卖行了,咱们的目的相同,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再还不迟。”   他眼睛下移,瞧见了手帕右下角的刺绣,吃惊了,“啧啧,能把孔雀绣得宛如鸡,也是一种本事。”   忍不住感叹,“我一个男的绣得都比她好。”   收了帕子塞进怀里,“说起来一个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的猥琐大叔为什么会带着女孩子的帕子?”   殷绯瞥他,“积点口德吧。”   *   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的猥琐大叔——方姝,怕被认出来,所以做了伪装。   是找店小二买的,给了不少银子,心疼死了,还好是公款消费,娘娘会报销。   因为这副身子才十几岁,年龄小,又瘦,看着就像姑娘,所以带了胡子,显得阳刚一些。   驼背是因为就算胸再小,还是有一点,担心别人看出来,所以弓着腰,胸前压力会小一点,没有想到会被认成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的猥琐大叔。   方姝不认识路,想着跟着他们走,跑着过来的,所以听到了谈话,那个心情复杂啊。   还好四周人比较多,他们似乎没注意到她,很快到了挂着天宝斋招牌的店里,给了一个牌子,小二便会带他们上楼。   说起这个牌子,方姝也有,是玉的,她开始以为是准备拿这个换钱呢,原来这个就是入门的‘钥匙’。   方姝赶紧拿出自己的,给了另一个小二,小二问都不问带她去了楼上。   似乎在最高的一层,总之方姝爬了五层才到,一到里头有人问她要雅间还是正厅,不用说,方姝肯定要雅间,她不能暴露身份。   还好娘娘的面子够大,最后还是给了雅间,她方才瞧见另一个人也想要雅间,结果牌子是金的,所以不够资格,被拒绝了。   只有几个人的是玉牌子,牌子只是确定身份的,事后又还给了他们。   方姝跟着侍从去雅间,一边将玉牌收起来,皇上等人已经不见了,提前一步进去,方姝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没瞧见熟人有些不安,还好拍卖行的人体贴,每间雅座的桌子上都有拍卖的商品排行和介绍,方姝看了看,发现最后一件是一本叫做《天下谋术》的书。   这书一看就知道跟《三十六计》差不多,应该就是皇上的目的。   没找错。   方姝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老老实实等着拍卖开始就好。   她这里是夹层小二楼,有点像现代单身公寓架高的那一层,房间正对拍卖品的那一面是空的,可以看到商品,只一层帘子遮挡。   方姝问过,看不清也没关系,到时候会有人将商品传递来传递去,给有兴趣的人都验一遍,确定真伪。   真伪她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皇上看的出来,虽然没瞧见他进了哪个房间,但是他要出价,肯定会出声,他的声音她认识,而且无比熟悉。   从别人的角度听,和自己的角度听有些差别,比如她在皇上的身体内的时候,听皇上的声音有些失真,只觉得有些磁性罢了。   一旦换成别人的视角,比如她自己的,再听皇上的声音会觉得十分磁性,清朗,宛如珠玉碰撞。   方才她跟在他们身后,他与李斋的对话她听了只言片语。   皇上还真是得天独厚啊,别的倒也算了,连声音都那么好听。   方姝在雅座里等了等,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一盘点心吃完,拍卖才开始。   第一件是一块羊脂玉雕像,雕的是菩萨,很大一个,开价三千两白银,吓的方姝连忙数了数自己包裹里的银票,还好还好,不止三千两,大约五万两左右,一千两一张。   还有很多首饰,她问过了,天宝斋可以估价一下换成银子,但是会比实际价格低一些,娘娘应该知道,所以不担心。   天宝斋据说历史悠久,拍卖的东西也都是珍品,每一件方姝都难以企及,太贵了,比卖了她还贵。   也不知道拍卖了几件,方姝把桌子上一盘水果也吃完了,终于到《天下谋术》了。   起拍价五千两银子,其实拍卖行只有第一件和最后一件最值钱,其它起拍价都在五六百,一两千左右,最贵的就是《天下谋术》。   别看五千两银子不多,实际上古代的银子和现在换法不同,一两银子都值不少钱。   方姝没有急着拍,因为她没听到皇上的声音,不知道他能出多高。   皇上还没出手,她这个皇后派来的可不能落了下风。   方姝等啊等,眼睁睁看着价格越来越高,从五千到六千,到一万,再到两万,突然,对面的雅座上有人说话,“五万两。”   声音熟悉异常,不是皇上的,是李斋的。   妈啊,有钱就是好,直接把皇后干掉了,带的钱不够。   方姝咬了咬指甲,赶紧招来管事的兑换金银珠宝,还好娘娘晓得银子不够,带了些其它的。   女人确实要比男人买的东西多,比如皇上,浑身上下只要买衣裳就好,娘娘还要买头饰,首饰,胭脂水粉,各种东西,花销自然大,所以她的钱基本都换成了金银珠宝。   管事是个有见识的,退掉了一部分,只换了一部分,她问为什么?管事说宫里的东西他可收不起。   娘娘的首饰有大半是娘家带来的,小部分是宫里的,宫里的不给换,只换了嫁妆的,林林总总大概三万两左右,不知道为什么,方姝本能留下了那对荧光手镯没有换。   这对镯子这么好看,娘娘一定很喜欢,如果不是为了讨好皇上,根本不会拿出来吧?   夜光的,多稀罕。   三万两,不知道够不够。   价格一下子从两万两,加到了五万两,人群愣了许久才有人加到五万一两千,然后李斋这个王八蛋一口气加到六万。   别再加了,晓得你们财大气粗。   但是花那么多钱只为了买一套兵书,真的值吗?   六万两啊,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不值的,但是对于皇上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吧?也许可以让他打胜仗,让军队少一次生死决斗?   总之方姝是看出来了,皇上势在必得!   怎么办,她只有八万两。   方姝深吸一口气,让管事代喊,“八万两。”   你往死里加,我也加,营造一种她不差钱的错觉,而且势在必得。   我不差钱,又一定要,那就拼吧,看谁先没钱。   花那么多钱买一套兵书,皇上应该是有顾虑的,国库确实有钱,但不是他的,他这钱应该是私有的。   别看皇上是皇上,其实皇上私底下有做生意哦,有一天方姝在枕头下摸纸条的时候,不小心摸出了账单。   她以为是皇上给她留的,有什么用意呢,着实看了半天才发现是盈利的账单,有很多铺子,地契和房契等等。   想打仗,钱先行,全靠国库大臣们肯定有意见,他私底下花钱也不方便,尤其是像这样的大钱,所以自个儿做了生意。   朝廷一直有大臣不能经商的规矩,怕底下的人贪污,皇上身为领头的人,自然不可能以身犯险,做什么大动作,所以他的钱有极限。   就试试他的极限在哪里,如果还是不行,只能出手那对荧光手镯了。   “九万两。”   对面高喊了一声。   方姝心里一凉,想想也是,那是皇上啊,就算有极限,也不会太低,十几二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心里瞬间拔凉拔凉的,方姝没办法了,只好从包裹里拿出荧光手镯,在管事耳边介绍了一遍,管事了解,走到窗口前,道,“这位公子想再加一对夜光手镯,此镯子乃是西域而来,世间仅此一副,极是难得。”   他重复着方姝的话,因为这玩意儿确实罕见,所以方姝吹牛说世间仅此一副,管事也没觉得是假话,只高高举起镯子,给大家看。   “请大家吹灭了蜡烛。”   现在是晚上,又是在阴暗的环境下,蜡烛一吹灭,那镯子登时亮起了晶莹透亮,干净漂亮的光泽,全天然的东西,好看到炸。   管事没给大家看太久,也就前脚收起来的功夫,后脚突然有人急匆匆走到台上,在主持拍卖的人耳边说了几声,主持拍卖的人登时道,“东西不卖了,卖家愿意跟十一号房间的公子交换。”   十一号房间是方姝。   方姝眨眨眼,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么简单就得手了?   所以卖家是个女孩子吗?   还是说娘娘神机妙算,晓得这对镯子对卖家有吸引力?   总之书是卖到了,方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颈发凉。   皇上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人,肯定会来阻拦!   果然,方姝听到对面有人说话,“且慢!”   声音阴冷带着寒意,“我想拿九万两买书几天,等我抄完立马还回去,你们帮我问问她可愿意,不放心的话,亲眼瞧着便是。”   喜欢镯子,宁愿要镯子也不要银票,很明显,是姑娘的可能性更高,他已经在心里改了称呼。   主持拍卖的人愣了愣,转身要去传话,方姝突然出声,“给他看我就不买了,我买的就是孤本,谁都能看,你们好意思卖这么高的价格?”   不能让皇上看,皇上看完她买这书就没用了,就是要他没看过,这书才有价值。   “这……”主持拍卖的人脸上很尴尬。   “公子说的对,既然东西已经答应给了公子,六号房的公子自行与十一号房的公子私底下交易便是。”七号房的人突然插话,是个女孩子,很显然,书是她的,她就是卖家,看中了方姝的镯子。   六号房是皇上的,方姝是十一号房,果然有钱就是大爷,她戴了假胡子,又穿的极是邋遢,还有人叫她公子。   这么一想还是李斋实诚。   七号房的主人是个守信用也不贪的人,只不过她话才刚说完,方姝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越发强烈,就好像刀子似的,嗖嗖把她扎成刺猬。   回头一看,果然,对面的薄纱后站了一个人,那人消瘦高挑,长身玉立,不是皇上还能有谁?   “这套书不卖也不借,给再多钱也不借。”方姝回答的时候心很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现在的皇上恨不得吃了她。   一定很生气吧,她抢了他最喜欢的兵书,还那样说,就像是明明确确告诉他,就算你有钱也没用,书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看的。   多大的仇才能这样?宁愿跟钱过不去,也不要他看,怕是肺都要气炸了。 第59章 被发现了   方姝忍不住后退几步, 藏在屏风后, 怕皇上甩飞镖过来暗杀她, 虽然知道皇上不是这种人,但是他带的人多, 谁晓得会不会有人一个手快给她一下, 想讨好他?   总之躲起来最好, 不能让他的注意力过多的停留在她身上, 虽然做了伪装,但是万一不小心哪哪露馅了。   他是九五至尊,俩人还在一个皇宫内, 随便一个秋后算账方姝小命就没了。   方姝算了算两方的距离, 有点远,他们应该不会跳过来, 但是会找她是肯定的,方姝不信皇上会那么轻易放弃这套书。   皇上有收集癖, 这东西对他来说就像各种花儿对方姝的诱惑,不,还要更甚,因为兵书在他手里能发挥出更多的作用。   方姝突然有些怀疑这样做对不对,如果娘娘用这套兵书对付皇上, 对付朝廷, 那她……   不会的,娘娘应该最多挽救一下自己的家族吧?   因为皇上在打压她的家族,所以用书讨好皇上, 让他放过宋家?   一套书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娘娘到底想用来干什么?   方姝感觉自己的智商到了极限,摸不透娘娘。   她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还不能走,管事还没有把商品给她。   还好他办事还行,很快带来七号房的姑娘面对面交易。   姑娘很喜欢这对镯子,啧啧称奇,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   这镯子确实好看,方姝都有些不舍得给她,娘娘当初肯定也下了很大的决心,这玩意儿对女孩子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为了娘娘的目的,方姝还是交易了,这套书她看过,文言文对她来说看起来比较困难,勉强看完一个小故事,确定是关于谋术的才放心裹进包裹里。   *   拍卖会是戌时开始的,用了两个时辰左右,现在是三更上下。   殷绯戴上帷帽,抬脚朝十一号房间走去。   拍卖会是个圆形的,他要绕过大半个楼道,才能到十一号房间,他们到的很巧,七号房的姑娘刚与十一号房的人交易完,从房间里走出来,只有七号房的姑娘,十一号房的人还没出来。   殷绯脚步顿在十一号房门口,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在下姓殷单名一个绯字,有话想与公子说,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他的真名知道的人很少,就算告诉了十一号房的人,他也对不上号,所以无所谓。   里头没人回应。   他再度出声,“公子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看一看那套书而已,公子若是嫌弃在下出的钱少,在下愿意出双倍的钱。”   里头还是没人回应。   殷绯退后一步,李斋顶了上去,贴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他自小五感敏感,又刻意培养,放大这方面的天赋,很容易便听了出来,然后比手势告诉殷绯,里头有人。   殷绯继续,“公子如果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在下告辞。”   他刚说完,外头响起脚步声,里头的人心想终于走了,打开门,正对上殷绯探究的眼神。   李斋很是吃惊,“不是位公子吗?怎么是个女的?”   她拉了拉衣裳有些无奈,“你是说刚才那个人吗?她说知道你们会来找她,所以把我的衣裳换走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故意不说话拖时间。”   殷绯脑海里闪过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只稍稍瞥了眼,对她印象不深,大概晓得长发披散着,脸上带着面纱,露出的肌肤十分年轻白皙。   他先入为主以为是七号房的姑娘,原来是十一号房的公子?   男扮女装?还是说她本来就是女的?   *   方姝已经下了楼,绕过后院,正往后门走,边走边换衣裳,早就了解皇上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所以做好了得到书后的准备,当然是变装溜了。   来的时候包裹里藏了好几套衣裳,有男的,也有女的,刚刚为了脱身,跟七号房的主人换的。   现在他们一定以为她还穿着七号房主人的衣裳吧,其实不是了。   方姝已经换好了男装,正在扎头发,心里那个得意啊,她居然骗了皇上。   是那个英明神武,聪明的不要不要的皇上。   方姝扎好了头发,把七号女主人的衣裳藏起来,大摇大摆朝后门走去,前脚刚踏出去,后脚整个人愣住。   不远处站了一群人,为首是个年轻公子,一身黑色锦衣,头上戴着玉冠,两缕黑发垂了下来,尾部用玉扣住,帷帽遮了他大半容貌,只隐隐约约看出白皙清隽的脸庞。   那张脸和身姿过于出色,方姝不可能忘记。   天哪,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没道理啊,她特意让七号房的女主人帮她多拖延拖延时间来着,她变装也没浪费多少时间,因为只脱了外面的,里面没脱,等于换一下外衣而已。   怎么会赶在她前面,看他们的模样,似乎还等了一会儿。   方姝心里一慌,很快镇定下来,赶在她前头又怎么样,能认出她吗?   他们没有见过面,她又几次换装,不可能认得出她。   方姝脚步落下,紧了紧肩头的包裹从他们身旁过去。   “等等。”殷绯突然出声,“你刚刚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   这都被他察觉到了,她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以为蒙混过关了,心里提起的那口气放了下来。   “为什么?”殷绯回头看她,“见了我们会紧张?”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一不小心就露馅,暴露出自己是十一号房房主的事,皇上再一调查,她是长春宫的,预感小命不保。   “你们这么多人,我当然害怕了。”方姝捂紧了包裹,用提防的眼神看他们。   “是吗?”   风吹过,揭开帷帽的薄纱,露出灼灼其华的容貌,一双眼宛如黑谭似的,黑白分明,正幽幽看她。   方姝心里砰砰直跳,第一,是紧张。第二是吃惊,这什么神仙颜值,受不了受不了,对她吸引力好大,这就是异性相吸吗?   似乎在确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殷绯盯着她瞧了好几眼,最后也没说什么,放她走了。   方姝这回保持警惕,全程没有放松,没忘记上回在客栈时以为蒙混过关,转头就被发现的事,这回也很险。   说起来他们是怎么赶过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抬头朝后看,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所有的窗户都是关上的,只有五楼一个窗户打开,他们不会是从五楼的窗户上跳下来的吧?   妈呀,那么危险,虽然每一个楼层都有垫脚的地方,但是这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小命休也。   *   三更二刻,殷绯抬头瞧了瞧天色,“今天的月亮真大。”   李斋跟着看向天空,又歪头瞧了瞧殷绯,“殷兄真有兴致,人都跑了。”   他不笨,已经看出来了,方才那人嫌疑最大,首先他的包裹是圆的,刻意用衣裳包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不想被人看出来,可越是这样,越是引人怀疑。   其次一次变装,就有可能变第二次,第三次,唯一不变的是身高,身形,和身上的体香。   再来,这人不想卖给他们,直接出面拒绝他们便是,为什么做贼似的几次伪装,逃跑?   莫名有些做贼心虚,而且……   “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意外的机灵呢。”   如果不是他们直接从五楼跳下来,今天肯定让他跑了。   “不过我们显然比他更聪明。”   第一次他就注意到了他,因为眼神的事,后来偷了一方帕子,还顺手摸了摸他的包裹,然后靠近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得到了许多信息,这次也一样,只是路过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被他闻到了同样的气息。   衣裳可以换,但是气息换不了,除了气息,还是身形。   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和刚刚路过的那个人身形仿佛,和十一号房的主人身形也仿佛。   方才十一号房的主人站在薄纱后看他们,他们也在看着他。   “所以他是男是女?”起了好奇心。   其实已经不用猜了,看他的身形和声音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到,八成是个女孩子,但是不排除是个戴了人皮面具的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   “脚好小,才这么大?”用手比了一下。   自从当了都御史之后观察力越来越好了,看谁都像奸细,每一个人都想盘查一下,就算心里没有这个想法,手它自己就动了。   回过神来那人上上下下身份背景已经被他摸了个遍。   也说不上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似乎从小保持到大,融入了骨子里,改不了。   “没有武功,也没有人跟着,殷兄是不是打了那个主意?”   不愿意卖,花钱借几天看也不行,似乎只能那样了。   “嗯。”   殷绯淡淡应着。   “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们。”   *   方姝越走越不对,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十分明显。   不会吧,皇上堕落到要打劫的地步?   不不,皇上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有身份的人,而且是正人君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那是谁在跟踪她?   方姝尽量往大路去,但是现在是三更左右,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地上有几道拉长的影子。   很显然,就是跟踪她的人,怎么办?   这时候应该找家店进去的,但是三更时间什么都没有,店也都关门了。   方姝心里越来越慌,有不好的预感,刚准备偷眼瞧一瞧身后,脸上突然一疼,她撞到人了。   方姝连忙说对不起,抬头才发现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想离开,身后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将她包在圈里。   方姝心里凉了半截。   果然不是皇上的人,皇上的人都是精瘦精瘦,修行在内,这几个人更像流氓地痞,不能比。   虽然是小混混之流,但是她也对付不了。   怎么办?   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来。”被她撞的大汉开口,声音震耳欲聋,吼叫似的,吓了方姝一跳。   她伸手入怀,拖延时间一样四处摸了摸,这些流氓应该不知道书的价值,但是他们守在拍卖行附近,很显然经常作案,搞不好就是冲着钱财和拍卖品来的,只要是东西,怕是都会弄走吧,因为晓得有些宝贝其貌不扬,错过了会吃亏。   方姝握紧了从袖子里掏出的铜板,心里很是紧张。   快想办法,这时候该怎么办?   把书给他们,不可能,给他们还不如给皇上呢,等等,皇上,皇上真的没认出她吗?   不见得吧?   从他们堵后门来看,可能已经从七号房的主人口里得知了她的信息,特征很明显啊,个头,身形什么的。   既然有可能认出来,为什么没有跟来?   她不信皇上能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为什么?   方姝目光陡然放在四周的流氓地痞身上,有些明白了。   她不肯卖书,又不肯借,但是皇上又非要不可,怎么办?   当然是等着她自己倒霉,知道今晚有拍卖,这附近的流氓地痞肯定都等着呢,就算没有遇到他们,也会遇到别人,总归她一个女孩子也跑不掉,东西迟早会落到流氓地痞手里。   皇上从流氓地痞手里抢来,既可以为民除害,还能拿到书,一举两得的事。   啧啧,这也太坏了,居然算计的这么深。   她会让他得逞吗?   当然不会啦。   方姝突然将包裹拿下来,先是搁在地上,打开将其中一本书拿在手里,因为是一套的,所以一本书很薄,也不是方姝能撼动的,方姝绽开书,只捏了一半。   “放了我,要不然我把书撕了,这书是一套的,很值钱的,毁了一本价格最少降一半。”她这不算假话,事实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几个流氓肯定不会妥协,他们不明白书的价值,挥了拳头就要打来,方姝吓的闭上眼,只听到惨叫一声,和风的声音,再睁开眼,那流氓跪在地上,手被一个黑色飞镖刺中,流了血,疼的面容狰狞。   不远处的墙头上有人跳下来,李斋蹙着眉,很是头疼,“似乎被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发现了。” 第60章 被宰了呀   突然做出无异于激怒对方属于自杀性的行为, 不是太傻,就是看出了他们跟在后面, 想引他们出来。   一个能在他们手底下差点跑掉的人说他蠢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看破了他们, 用书威胁他们出来。   “谁敢射老子?”地上跪的那人怒吼。   李斋双手叉腰, “你爷爷我。”   那人大怒, “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   李斋翻个白眼,“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个壮汉似乎是老大, 他站起来, 一声命下, 所有人都冲了过来,这种没什么实质功夫的流氓地痞都不需要帮忙,他一脚一个踹飞,然后踩在壮汉脑袋上问他,“谁是老子?”   壮汉忙不迭回答, “您是您是老子,我是小子。”   李斋这才满意, “滚吧。”   他的目标并不在这群流氓身上,所以只停留了一瞬间, 便又挪到已经重新包好包裹, 背在背上,只拿了一本书出来的方姝身上。   方姝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过来我就把书撕了。”   李斋没回应,反而从腰间掏出一把飞镖来,“你看这个刀,它是不是又尖又快?”   方姝脸白了白,她相信,李斋绝对能在她把书撕掉之前打掉她的书,还顺便给她一下子。   威胁是没用的,方姝放下书,求饶道,“你们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做这种事的对不对?”   “咦。”李斋吃了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姝无语,“你们这身衣裳,还有气质,又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李斋点点头,“那没办法了,既然被你知道我们做这种事了,只好把你杀人灭口了。”   方姝噎住。   这个李斋真是,软硬不吃。   “李斋。”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别玩了,办正事。”   方姝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皇上从黑暗里走出来,身后跟了一群人,他在人群里宛如鹤立鸡群。   隔着一层帷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方向是朝着她的,说明他在看着她。   完了,明明不想吸引注意力的,但是为了自保,还是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方姝很是后悔,又没有办法。   “公子不肯跟我们交易,是信不过在下,还是嫌钱少?”殷绯走到她不远处站定。   方姝这才发现自己好矮,一米六五的身高站在他身边压力很大,说是商量,这个角度让她有一种皇上居高临下看她的感觉。   “都不是,是这书不是我的。”软硬不吃,方姝只好卖惨了,希望他们看在她卑微的份上别为难她,“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个小啰啰,买不起这样的书,自然也做不了主,书是我们家主子的。”   “主子说不借也不卖,她要送给天下野心最大,最年轻,最厉害,最懂这套书的人,我也没办法。”   话里话外暗示了,这书最后还是会落到他手里,让他不要着急,不是没有希望弄到手。   殷绯挑眉,“是吗?”   “是的是的。”方姝连忙点头。   她不信皇上听不出来天下野心最大,最年轻,最厉害,最懂这套书的人是谁,不就是他吗?   不管娘娘有什么目的,书最后还是会到他手里,虽然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是光明正大拿到手的,他是正人君子,应该会选择这条路。   “你走吧。”沉吟片刻,清凉磁性的嗓音响起。   方姝愣了愣,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了?   看来皇上在一瞬间听出了她的暗示,并且做出了决定,果然选了后一条路。   方姝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提起,小心翼翼问,“那个,你们朝哪边走,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这附近流氓地痞太多了,我一个人应付不来,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其实她知道肯定是同路,皇上出来就是为了这套书,书没得到,自然败兴而归,不会过多的在外头逗留,总之跟着他们可以进宫。   现在是三四更左右,皇宫的门五更才开,只有皇上例外,可以自由开门关门,方姝跟着他们也能沾沾光,不用等到五更。   她拿到了书,这书还很重要,不敢过多的停留在外面,怕夜长梦多。   殷绯没说话,只抬脚绕过她离开,没说让她跟,也没说不让,这是默许的意思吗?   总之方姝还是偷偷的跟了过去,保持一段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这个点算晚,也算早,最热闹的地方已经开了早市,卖各种菜,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有五更起床的习惯。   主子们五更起床,一睁开眼,洗漱完就要吃饭,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在五更前准备买菜做饭。   大户人家都是买当天的菜,新鲜,所以这个点卖菜的人不少,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本来没什么,让她奇怪的是皇上在一家摊位前停了下来,她打眼一瞧,发现是一家卖海货的。   一般情况下为了方便运货,海货都是直接晒成干巴巴的,如果不会处理,味道八成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海货被称为下品菜,排行在山珍之下,老百姓们不爱买,卖的人自然也少,只顺带买一下,但是这家比较例外。   他家全部都是海鲜,而且不仅有干货,还有活生生的小鱿鱼,装在一个个盆里面,居然也没死。   神奇。   可能是运的时候装了海水,注意一下遮阳,别晒死了,换水就用盐加水,比例搞好,一般情况下活个三五天不是问题,如果走水路,三五天可以从海边运过来,只是价格比较贵。   说起来皇上居然会买海货,方姝仿佛活见鬼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偷偷凑近了些,眼瞧着他撸起袖子,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竖起,在一众海货里头挑挑拣拣。   他来真的?   摊位上货不少,小贩卖力的推荐,估摸着是第一次买菜,方姝莫名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不适和嫌弃。   大概是海货太丑了,看不习惯?   “这个可好吃了,老汉我平时在家里自己都会蒸一些,你放上酱油和醋,再加些香料,保证你吃完还想吃。”   他说的是牡蛎,没喊名字大概自个儿也不晓得这是什么?   皇上不爱吃海货,肯定也不认识,站在摊位前许久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买。   牡蛎是死的,但是瞧着还挺新鲜,只是模样不好看,一排摆在摊位上。   这个不好吃,里面都是沙子,洗也洗不干净的,尤其是已经死了的牡蛎,沙子吐不出来,肉又少的可怜,去掉那些不能吃的内脏,还能吃什么?   方姝想提醒他,但是他已经决定买了。   让小贩给他准备一个干净的盆,盆里放一点水,然后把他选的活物单独放在盆里,死的用油纸包起来。   李斋似乎对他买海货的行为很是好奇,一会儿看看海货,一会儿瞧了瞧他,“我记得你不爱吃这玩意儿来着。”   不仅他不爱吃,他也不爱吃,这玩意儿不仅腥,还没有肉,关键不好吃。   “买来给别人的。”殷绯没撒谎,确实是买来给别人的,也是给他自己。   *   因为早上人很多的原因,所以方姝可以藏在人群里,离的近,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买来给别人?   这个别人不会是她吧?   前几天她还留字条,说要给他做海鲜来着,他答应了,所以恰好出宫的时候看到有卖海鲜的,顺手买一些带回去?   不会吧,他完全可以让别人代劳的,用不着自己亲手选,难道是因为海鲜是给他自己做的,所以不放心别人选,于是自己来?   但是那个牡蛎真的不好吃,买鱿鱼吧,扇贝也行,鲍鱼也好吃啊,海参勉勉强强,但是它是海中人参,补补还是不错的。   然而皇上似乎没听到她的心声,选了牡蛎和蛏子。   口味也太重了吧,这两个最不好吃,应该说方姝最不喜欢。   因为个头小,里头还带沙,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关键没什么肉。   方姝眼瞧着他还想选花蛤,就是不选鱿鱼,甚至直接从鱿鱼那个盆里路过,快急死了。   “这个五两银子一斤。”   ???   一两银子是两百块左右,五两银子大概是一千块?   你家花蛤是天上掉下来的?卖这么贵?   看来皇上是被当成肥羊宰了,他自个儿花钱如流水,每一笔钱从他手里过,最少也有上千上万两吧,他自己也有做生意,但是因为数目大,对钱没什么概念。   就好像每天的进出账都在上千上万两,于是五两银子对于他来说就跟普通人的一个铜板似的,不值钱,所以皇上没有半点异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远远高出正常水平,等着宰他的价格。   修剪整齐的指甲勾了勾水里一只开了壳的花蛤上,瞧了瞧里头的模样,好听的声音悠悠响起,“来十斤吧。”   ???   是把谁当猪了吗?来十斤? 第61章 又落下了   方姝以为是距离远, 听错的,谁知那小贩当真开始拿起称称了一大盆出来, 果然是十斤不是四斤。   买这么多吃不完的, 还好花蛤是活的, 可以一直养着, 不会臭。   方姝继续看, 十斤花蛤显然满足不了皇上,又挑了十斤的扇贝。   还好还好,终于挑了一件她喜欢吃的了, 方姝发现皇上挑的全都是带壳的, 对于那些不带壳的看都不看, 比如鱿鱼,难道是模样太丑?下不了嘴?   皇上不喜欢吃海货,对海货不了解,全凭直觉挑食物,好看就买, 不好看就不买。   那牡蛎的模样会不会太丑了点?   所以他判断好不好吃的标准是什么?   方姝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毕竟她只能根据纸条侧面观察他, 事实上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这么长时间。   平时都是一面之缘,只晓得这家伙在现实里高冷的很, 但是在纸条上又是另一番模样。   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 就是……比现实里稍稍好相处一些,大概是因为在纸条上俩人有羁绊,现实里没有吧。   就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知道他,他不知道她。   虽然不晓得她到底是人是鬼,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方姝敢肯定,自己露馅不是一点半点,皇上应该早就晓得她不是他的第二人格了,不知道本着什么心思,没有拆穿她。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威胁力?也或许是不动声色,等着她放松警惕,然后一举揪出她弄死?   总之方姝到现在还是平安无事,然后可以稍稍提一些小小的要求,原本以为他会不耐烦,但是看他的模样,半点没有,挑的很认真呢。   或许她这个笔友在他心里,地位没那么差,属于比普通网友稍稍深一些的关系,平时借个三五块钱没事,超过了就会烦她。   对于皇上来说,买海鲜就是三五块钱的事,不费事,所以暂时还没有讨厌她?   如果他能在买海鲜上更开窍一些就好了,为什么不挑鱿鱼和大龙虾?   小贩向他推荐,他也不考虑。   忍不住了,方姝站出来,“那个……”   她一出声,登时几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方姝感觉到了,莫名有些紧张。   毕竟无论是皇上,还是李斋,或是其他人,都是带有官职的,平时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人物,被这些大人盯着看,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你没有买过菜吧,不能这么买的。”方姝勉强镇定,道,“这个是死的,里头的沙子吐不出来,一口咬下去全部都是沙子,不好吃。”   她指的是牡蛎,故意没有说名字,因为小贩都不知道,她知道的名字和这个时代也有差别,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皇上很容易就能跟纸条上的她对上号来。   殷绯瞧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方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并在等待中暗骂一声自己蠢,为什么要站出来?就因为皇上不买鱿鱼和大龙虾吗?   为了吃让自己暴露的几率大一些,也太没有出息了。   方姝安慰自己是因为不忍心看她的网友因为买菜被宰所以才站出来的。   这个网友毕竟是因为她才会去买海鲜的,不能坐任他被宰。   说起来总算晓得皇上为什么会被宰了,看看周围,买菜的大多都是些大妈,连年轻女子都少,他一个男的带着一帮硬汉,一看就知道身份尊贵没买过菜。   开始小贩还担心了些,报的价格很正常,后来越来越高,越来越离谱,因为发现他根本不懂物价。   皇上可能感觉到了,但是那点钱不在乎,方姝挺在乎的,因为是为了她才花这么多钱的,不想让他在她身上花太多的钱,而且还买不到好货。   “你懂?”海货这边的人吃不习惯,懂的人很少。   方姝点点头,“小时候家里发大水,我以难民的身份四处流浪,也去过海边,吃过那边的食物。”   这不是在说谎,原主小时候家乡真的发大水,她的父母带着她一路北上,想找个地方住下。   但是四处都没有人肯接纳难民,所以跑了好多个城市,也确实路过海边,不过没有停留,所以原主并没有吃过几样海鲜。   当然方姝需要的是她的经历,吃没吃过海鲜不重要。   殷绯沉思片刻,指了指最丑的贝壳道,“这个不要了。”   方姝松了一口气。   既然听进去了,那顺便指导指导他吧。   “虽然时间比较久,不过我记得这个很好吃的,肉质很鲜嫩。”方姝第一时间推荐鱿鱼,“这种活的多买一点可以,但是十斤太夸张了,最多五斤,因为你不会养啊,死的海货很腥的。”   虽然活着的也腥,但是死了更腥。   殷绯点头,“那来五斤吧。”   方姝举起手,示意他先别急,反而问小贩道,“这个多少钱一斤?”   小贩晓得遇到懂行的了,这回不敢乱来,老老实实道,“半吊子钱一斤。”   一吊钱是一两银子,半吊钱是五百文钱,虽然还是报贵了,但是他的货确实新鲜,而且都是活的,运来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这个价格可以理解。   方姝点头,“这个可以了。”   她又去看别的,一眼瞧见小贩放在主位的大龙虾,龙虾是海龙虾,带彩的,一个盆都装不下,两个大钳子用绳子绑了起来,老老实实缩着身子硬挤在盆里。   “这个也好吃,肉很鲜嫩的,剁开炒着吃好吃,烤着吃也好吃,怎样都好吃,因为它肉质细腻。”方姝瞎编胡造,“我们那时候没有调料,只放了些醋和酱油蘸着吃就很好吃。”   殷绯点头,“那来一只吧。”   他决定了,方姝去问报价,“多少钱一斤?”   小贩讨好道,“姑娘眼光好,这种虾就一只了,怎么也要一两银子一斤。”   这只大龙虾瞧着最少七八斤,七八两呢,一般人家吃不起,也就皇上这么大气,问都不问价格就要。   还好有她把关,不然价格肯定上天。   “再买两只海蟹吧,这种蟹肉比平常吃的大闸蟹多,可以蒸,可以炒。”这话是垫着脚尖在皇上耳边说的,因为看出小贩会根据她的介绍稍稍提价。   如果她夸赞,价格会高,夸的越好,价格越高,所以偷偷的在皇上耳边夸。   刚说完注意到不对,一歪头发现皇上身边的几个人手全都握在剑上,瞬间明白过来,她逾越了。   这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早一剑把她捅了,离皇上太近了,近到他的下属感觉到她的威胁。   这个距离如果她试着攻击皇上,搞不好可以成功。   方姝连忙将脚放下,离皇上稍稍远了一些。   刚刚只想着别被坑了,没注意那么多细节。   “嗯。”皇上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像个陪媳妇买菜的丈夫一样,无所谓道,“你看着办。”   还真的把所有事都交给了她,或许是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所以在摸索吧,往后也果然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她买。   方姝把两只海蟹买了,又买了一些干货,想做佛跳墙,佛跳墙很好吃的。   佛跳墙需要的东西不少,林林总总把整个摊位搜刮了一遍,差不多了才罢手,然后跟老板讨价还价。   “买这么多可以便宜吧?”方姝认真问。   小贩摇头,“小本买卖,不还价的。”   “那一个都不买了,我们再看看别家。”说着示意皇上跟上。   皇上竟也配合着,抬脚往外走。   小贩连忙叫住他们,“可以给你抹掉一个零头。”   方姝点头,抹掉零头也好。   小贩挨个称了一遍,称一次,方姝让他报一下价格,斤数和一斤多少钱。   这种老式的称她不会用,但还是假装会一样,死死盯着。   小贩很不诚实,指了指花蛤,还想以老价格卖,“这个五两银子一斤。”   “嗯?”方姝挑眉。   小贩心虚了一下,但是价格已经报出来了,只好强撑着,但是五斤总报价说十一两银子。   五两一斤的话五斤不可能只有十一两,看在他还算识相的份上方姝没有拆穿他价格还是高的事。   怎么也要让他赚一点,毕竟是做生意,都不容易。   “全部加一起七十七两,给你抹掉零头,算你七十五两。”小贩道。   “七十两呗。”方姝笑眯眯的看着他,“下次还来哦。”   小贩面露为难。   方姝走过去,拉他到角落里说话,“知道你坑的人是谁吗?看看他身后那些人,你差点就死了,给你一个活的机会,你真的不要?”   小贩当真朝皇上一行人看去,说实话,皇上带的那些人各个戴剑,面露煞气,一看就晓得不好惹的那种。   小贩抖了抖,就算知道是吓唬他的,但是怕万一是真的,只好妥协,只要了七十两。   其实七十两还是贵,不过还是那句话,东西新鲜,其它方面可以稍稍宽容一些。   买完东西的人基本上算是大包小包的提着,身后带的那些人几乎没几个空手的,连李斋都提了一个。   “搞的我也想买了。”他闻了闻味道又放弃了,“对了。”   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刚刚跟小贩说了什么?”   方姝瞥了他一眼,“我说某个人的飞刀又尖又快。”   李斋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   方姝没理他,瞧了瞧天色,差不多已经五更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基本已经不会出现流氓地痞和被打劫的情况。   她可以离开了。   “我要走了。”方姝边说边后退,慢慢朝人群里挤去,“咱们有缘再见吧。”   身形已经被人流淹没,很快消失不见。   殷绯眯眼,“查查她的身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斋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早摸来的帕子,借着微光仔细端详。   “早就发现这帕子不一般了,轻薄丝滑,应该是天丝坊出来的,天丝坊是皇商,只供给皇亲国戚。”   摸了摸绣花的地方,“线是云丝线,云丝线只有宫里有。”   殷绯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李斋拉过他的衣角,又对比了一下帕子,“仔细看,虽然比你的差了一点,但是是云丝线无疑,云丝线是四股的,比一般的线牢固。”   因为宫里是个忌讳比较多的地方,如果不小心开线或是断线,都是不吉利,所以只有宫里的线是四股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三股。   “所以她是宫里出来的?”殷绯凝眉。   “没跑了。”   “能拿出那么多钱拍卖《天下谋术》的人可不多,我记得你没几个妃子来着,最有钱的怕是只有皇后了。”凑近闻了闻帕子,“花香味,很杂的花香味。”   想不通了,“难道我猜错了,是御花园看管花草的?还是哪个品味差的?”   估摸着应该是用几种花瓣同时洗澡的原因,如果是以皇后马首是瞻的妃子,不可能穷到一种花瓣都凑不齐,那是御花园看光花草的?   因为经常触碰花花草草,所以身上染了香?   可是御花园看管花草的和皇后有什么关系?皇后会放心把那么多钱交给一个御花园看管花草的吗?   看来是哪个没有品味的宫女,同时用几种花瓣一起洗澡的原因了。   “皇后喜欢花。”殷绯提醒他。   他偶然间看过后宫的开销,发现皇后花在花卉上的钱不少,而且每个月都有。   李斋顿悟,“那基本可以确定了,拍下书的是皇后身边哪个没有品味还偷偷摘皇后的花然后同时用几种花瓣泡澡的宫女。”   他记性差,所以每次都要靠一些特性记住人。   比如第一次记丞相,人模狗样,记皇上,长得特别好看,记方才那个宫女,品味特别差,记皇上身边那个大总管,小胖子。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小胖子去哪里了?   殷绯也发现了,长庆不在。   好像又把他落下了。 第62章 我回来了   和上次不一样, 这次之所以被落下,是因为五楼太高了, 他不敢跳, 也就稍稍迟疑的功夫, 皇上已经打开窗跳了下去,其他几人跟上, 留他一个人站在窗户口风中凌乱。   尝试下来, 发现自个儿体积太大, 踩不稳瓦片,只好老老实实回去走楼梯,等他下来黄花菜都凉了,皇上的影子都没摸着。   也不知道皇上去哪了?   不敢乱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等到, 只好灰溜溜回去。   他只是个太监,当然没可能让人破例开宫门,只好在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瞧着差不多到了五更才出来。   这时候外出办事的宫女太监都回来了, 进宫的人排了个老长的队伍, 还好他不用排,跟看门的说了一声直接插队进去。   方姝比他来的早,在门口等了许久,还没他进去的早,瞧他孤身一人就晓得了, 这厮又被皇上落下了,可怜的娃。   方姝没太多时间同情他,很快就到了她,正打算递腰牌给看守的士兵,后头突然传来杂乱的声音,然后侍卫们开始赶人,让她们让开,好像有大人物要进来。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方姝连忙藏在御膳房送菜的人里头,用车子挡住自己。   不能让皇上瞧见她,暂时还不行,怕他秋后算账。   如果是外头的人皇上还拿她没有办法,毕竟我都不是你的人,就算你是皇上,也不能无理取闹啊。   但是是宫女就不一样了,整个皇宫都是他的,无理取闹找麻烦方姝又能怎么办?   总之不想让他知道她就在皇宫。   *   殷绯因为追人,不仅丢了长庆,还丢了马车。   来时客栈离拍卖行很近,所以去拍卖行的时候没有乘马车,回来时走的是另一条路,没有经过客栈,把马车丢在了客栈里。   后来分了一个人去客栈取,半路赶上,所以他现在是坐在马车里,想起李斋说过的话,那人很有可能是皇后身边的人,进宫前掀开帘子瞧了瞧,没找到人才放弃,挥挥手让人加快脚步离开。   李斋没有跟他在一起,回去换官袍了,再过不久就到了上朝时间。   *   晓得自个儿已经赶不上了,李斋其实没怎么用心赶路,他骑着马,一个人悠哉悠哉回来。   没想到会用一天的时间拍书,一整夜没睡过觉,困得两只眼睁不开,好在他也习惯了。   刚上任都御史,对什么都不熟悉,为了晓得底下都是怎么运转的,着实花了不少时间摸索,最近一段时间每夜不到三四更不会睡觉。   现在日常眼下乌青,被人调侃夜夜笙歌,他也不解释,乐得让人误会,觉得他不务正业。   知道他本性的怕是除了皇上和丞相,只有他的家人了吧?   和在外面装来装去累死人不同,家是个能让人放松的地方,到了家他已经不需要伪装,该怎样就怎样,直接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想了想,走到一面墙前。   那面墙打了很多内镶式的抽屉小柜子,有大有小,小的一指左右,大的一个巴掌,毕竟装的东西都很小,属于贴身的小玩意儿。   比如今天从那个没有品味刺绣也一塌糊涂的宫女手里摸来的帕子。   晓得皇上会让他追查身份,所以没有还,还有很多都是来不及还,或是懒得还,再或者是忘记还的东西,他都会做个记号,也许哪天想起来,或是碰见了再还回去。   兴许也不可能了,毕竟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太小件了,小件到丢了就丢了,不会特意找的地步。   不过恰恰就是这些小东西,能得到的信息最多,一个铜板他都能摸出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去过哪家吃饭,一个帕子连人家住哪都晓得。   其实原来他对这方面最是迟钝,因为武将世家出身,和爹娘一样,心太大,记性也不好,进宫一趟连谁是谁都认不出,总感觉大家长一个样。   后来他爹怕他因为没认出谁的身份得罪了别人,特意找了个师傅教他,怎么把无趣的认人变成有趣的。   师傅很厉害,一来就从他贴身的帕子上判断出他中午吃了什么?   站姿吊儿郎当是因为腿受过伤,眼神上下飘忽不定是因为对他不屑,总之把他的七七八八都猜了个全面。   从那以后他感觉到了认人的乐趣,于是养成了习惯,一保持十几年过去,那面墙的抽屉也险些装满。   把帕子放进去之前又打开看了看,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似乎走眼了,绣的哪是孔雀,明明是凤凰。   把凤凰绣成了鸡,本事真大。   后宫似乎离他很近,又似乎很远,这帕子也没什么用了,是不是该还给人家?   那帕子最后也没收进抽屉里,匆匆塞进袖子里去换衣裳,前脚刚换好,后脚有人冒冒失进来。   他的一对双胞胎弟弟兴冲冲的跑过来抱他,“哥哥,你今天不用上朝吗?”   李斋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弟弟们便奶声奶气道。   “陪我们练剑吧?”   “爹爹说哥哥的剑术最厉害了,已经超过了他。”   “哥哥读书也很厉害呢。”   “对的对的,夫子经常夸哥哥。”   “我们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   李斋翻个白眼。   没好意思告诉弟弟们,他读书好什么的都是假的。   想一下全家都是武将出身,他爹是,他娘也是,全都读书不行,他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抄出来的而已,算他运气好,同桌从小到大没换过,都是上官云。   上官云是真的厉害,他只要稍微抄一些出来都能在及格线上上下浮动。   因为家里都是武将的原因,每次爹上战场,会些功夫的娘也会帮忙,见多了生生死死,而且大顺王朝武比文贱,所以不想他走他们的老路,拼了命的想让他读书,科考走文官的路。   然而不是那块料就不是那块料,如果不是走了后门,怕是连考都考不上,直接敗在科考的路上了。   自己也晓得自己的不足,几年前从边疆回来后开始尝试回炉重造,远去求学。   找了个名师手底下都是十几岁的小少年,他每天厚着脸皮说自己十几岁,长得着急了一点而已,就这样没混几年,又被皇上招了回来。   他并不是没当过官,十一二岁的时候太子胡闹,封了他一个小官当当。   太子东宫就像个小朝廷一样,可以自行给人封官,挂着小几品总比没有好。   后来跟随皇上打仗,又拿过几次战绩,官也越来越大,所以皇上直接拉他做都御史,大家虽然嘴上不服,给他找找麻烦,但真说他不够资格的话,也没有。   不管怎么说好歹混了个文官当当,满足了父母的愿望,整个家族都以他为荣,他压力很大。   要是让弟弟们知道他连他们现在学的东西都看不懂,怕是会惊掉下巴。   唉,现在的小朋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学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难,十个里头他能作对三个算他书苑没白待。   弟弟们还老是来找他请教,现在还能糊弄一下,说什么长大后自然而然就懂了,以后可咋办啊。   发愁。   *   方姝已经回到了长春宫,没有急着见娘娘,反而先回寝屋洗澡换衣裳,这副模样不好见娘娘,娘娘久病不好,见了从外头匆匆进来的她会沾染晦气。   别人是这么说的,事实如何没人知道,总之规矩还是要守的。   水井已经挖好了,方姝去打水,回来后瞧了瞧木槿的小篮子,在里头抓了一把花瓣。   平时院里的花瓣剪掉也是剪掉,有些还很新鲜,扔掉了可惜,她们会收集起来,用来洗脸和洗澡,据说对皮肤好。   洗了一段时间皮肤真的好了很多的方姝很信这个,每次洗澡都会放一点,洗完香喷喷出来。   从床底下拿出包裹,没用的留下,只带了书和剩下的银子去找娘娘,前脚刚踏出寝屋,后脚金玉过来喊大家,说是娘娘的猫又不见了,让大家去找。   方姝:“……”   一回来就被赶鸭子上架,没来得及去找娘娘,先带着书去找黑白了。   其实心里有预感,八成是娘娘知道她回来了,然后又用这招。   她的猫哪能每天都跑?黑白又那么懒,发春结束后更懒了,也不晓得去看看小仙女。   心里清楚这不是在给她创造机会去找她,就是让她待在原地别动,她来找她。   想了想,方姝待着没动,想让娘娘过来找她,毕竟是猜测,如果猜错了,冒冒失失跑去找娘娘,会被嫌弃不说,还有可能再次被人说闲话。   去打水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锦绣是她害的,所以才会跳楼。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谣言已经四起,她要是做什么,还不被人骂死?   总之现在不能让人看到她跟娘娘在一起,否则又该有人说她讨好娘娘,想顶替锦绣了。   方姝没站多久,身后不出意外响起娘娘的声音,“咦,真巧。”   方姝:“……”   巧什么?明明是你故意的。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方姝叹息一声,心里很是无奈,“娘娘,老是用这招会被人发现的。” 第63章 对他好点   本心里不想再跟娘娘有什么瓜葛, 因为突然发现娘娘很危险,就好像身边一个定时炸弹,惹怒了搞不好就嗝屁了, 而且死都是白死。   看看锦绣就晓得了,明明不是自杀, 但是跳下来, 连有人调查都没有。   锦绣是她的贴身侍女,跟在身边那么久, 说杀就杀了, 她算老几?某一天会不会跟锦绣一样下场?   娘娘耸耸肩,不置可否,“手上拿的是什么?”   方姝这才想起来正事, “从拍卖行买下来的书。”   拿给她看,娘娘面上有些惊异, “你真的拍到了?”   ???   这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还是觉得她不可能拍到?   “我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你买的。”心里很清楚, 对手十分强大,方姝能得到的几率几乎为零。   方姝听出了潜意思,表情有些懵,所以娘娘什么都没准备?不是是先预算好的?   她能回来全靠运气?   妈啊, 娘娘太不靠谱了。   “没有想到啊。”娘娘轻笑,“你还挺靠谱。”   但是你不靠谱!   她一直以为娘娘另外有安排,所以才能这么淡定的完成任务,结果……   “娘娘。”有一件事方姝很在意,“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办, 娘娘不怕出事吗?”   比如她跑了,或者她死了。   昨晚上如果不是遇到了皇上,猜透了他的心思,现在八成小命不保。   娘娘到底什么意思?让她带着钱送死吗?   “怕啊。”娘娘脸上认真了些,“但是身边没有人可以用。”   ???   没有人?   金玉和屋里那么多的二等掌侍,怎么会没有人?   是了,都是女孩子,就算去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添一条人命罢了。   “让你一个人涉险,你怨我吗?”娘娘突然问道。   方姝摇头。   怨倒是没有,只是猜不透娘娘的心思,自己瞎猜会走歪路,所以想听听娘娘怎么说。   “我也想另外找几个人保护你,可惜……”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无能为力。”   方姝歪头看她,娘娘抱着书,走到一旁坐下,面上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在宫里还能耍耍威风,在宫外……”   手伸不出去?   可是宫外不是有宁家吗?   方姝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娘娘和宁家关系肯定很不好,要不然怎么会不借用宁家的力量?   “方姝。”   “嗯?”方姝疑惑。   “你觉得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她抬头看天,眼中是迷茫和不解。   方姝愣了一下。   娘娘……为什么会这么问?   “大概是为了过好日子,吃吃喝喝,然后做点有意义的事?”   突然发现娘娘的生活枯燥乏味,一天七八个时辰都在睡觉,只醒来三四个时辰,吃个饭,喝喝药,又继续睡了,难怪她会这么问。   如果方姝的日子也是这样,怕是也会疑惑。   “有意义的事?”娘娘蹙眉看她。   是生活太无趣了吗?所以娘娘连什么是有意义的事都不知道。   “大概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别人,做一个善良的人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善良就是白莲花,圣母婊,加上经常会遇到一些坑人的事。   比如扶老奶奶过马路被讹,坐公交车不让位被骂,种种不好的事情导致大家不敢善良,方姝也不敢,她和其他人一样冷漠。   看到有要饭的会怀疑他是不是家里很有钱?把要饭当成一种职业?   看到有需要帮忙的会担心会不会被骗被讹,久而久之成了大家的一员,对这些事视而不见。   直到有一天她因为吃坏了肚子,突然急性肠胃炎发作,整个人一下子虚了,坐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那时候好希望有人能把她送进医院,帮她打个电话也行。   她已经虚的拿不动手机,但是没有人。   她听到别人说,小姑娘好可怜。   年纪轻轻的怎么了?   会不会是骗子啊?把你骗到医院付钱,我听说有那种人。   有人想帮忙,但被别人阻止,他们说,别管她,谁知道是不是讹人的?   方姝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地上待了许久,眼睁睁看着周围围了一圈人,像看猴似的,每个人眼神都很复杂,有冷漠,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看热闹,还有起哄说,哪个哥们有福了,长得还挺漂亮。   方姝好绝望啊,那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害怕自己死了。   她想,如果这时候有个人愿意帮她,就算让她现在嫁给他,她都愿意,无论是谁都行。   可惜,一直到她缓过劲,自己打电话叫救护车都没人来帮忙。   有自己的前车之鉴在,所以不希望别人也碰到这种事,又或者说希望下次她再出现意外的时候,能遇到一个像她一样善良的人帮助她。   不要再那么绝望,等死似的,心里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娘娘还记得木槿吗?”方姝提醒她,“上次娘娘打了她板子,她差点就死了,没有一个人肯帮她,只有我找娘娘求药,木槿拿到药的时候哭了。”   “还有一次,我生病的时候运气好,赶上皇上开恩,把太医院用不上的药材分发给大家,到我的时候正好没了,但是一个叫刘明的御医把他自己的药分给我了。”   “当时真的很感动,心里很暖,所以希望把这份暖意传递下去,让别人也感受感受。”   她觉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善良,不是圣母婊和白莲花,是人必须具备的,否则你今天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冷漠,他日你需要的时候,别人也可以冷漠,看着你受苦受难。   “是吗?”她闭上眼,脑子里莫名回忆起小时候。   她的姐姐愤怒的指责她,‘你弱你就有理了吗?你有病我就该让着你吗?凭什么爹娘只爱你一个,明明我也是他们的孩子。’   她的几个哥哥说,‘别跟她一起玩,她有病,要是磕着碰着,稍微吹点风,吃坏了肚子爹娘一准骂我们。’   下人们私底下抱怨,‘小姐真是的,明明身子骨那么弱,眼睛也看不见,还老是想往外跑,想跟大小姐和少爷们玩,这不是添乱吗?万一出了事夫人饶不了我们。’   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特别敏锐,能听到很多声音。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再睁开时里头宛如盛了一汪秋水,带着向往,道,“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方姝眨眨眼,正想问为什么?娘娘也需要人帮助吗?   冷不防娘娘突然站起来,笑道,“刚从宫外回来,你该累了,去歇息吧,我也要走了。”   方姝点点头没有拒绝。   她一夜没睡,确实有点累,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娘娘似乎不太开心?   兴许是她看错了,又或者是她哪句话没说对,惹娘娘伤心了?   方姝实在太困,没心情琢磨别的,揉了揉眼睛回去睡觉。   这一觉睡的很深很深,几乎没有知觉,也没有穿到皇上身上。   因为皇上跟她不一样,就算熬夜,也有公务在身,昨天偷溜出去拍卖书,奏折肯定没批完,都堆积在今天,必须尽快处理,没空歇息,所以他今儿没午睡,要是午睡方姝现在已经在他体内了。   突然发现皇上比她还苦逼。   方姝醒来时是傍晚,饿的肚子咕咕叫,本能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扎了头发去后院。   这个点再过一时半刻就到了饭点,她等等就好,碗是自己的,每次自己收起来,搁在架子上,方姝去架子上拿自己的碗,冷不防听到灶台有人说话。   “你听说了没?锦绣姑娘熬过来了。”   “听说了,伤的那么重,御医来看过了,都说已经不行了,娘娘棺材都准备好了,居然硬生生熬过来了,真是命大啊。”   “可不是吗?御医都说了,只有求生欲很强的人才能熬过来。”   “不过熬过来又能怎么样,腿摔成那样,怕是一辈子都走不了路了。”   “那可不一定,御医不是说活不过三天,还不是活了,搞不好养养又能活蹦乱跳了。”   “那倒也是,希望锦绣姑娘能渡过这劫,多好的姑娘啊。”   方姝闭上眼,脑子里莫名出现锦绣借口屋里没人伺候,让她进去端茶倒水的事,还有值夜班时,锦绣破例让她后半夜回去歇息,有人说闲话后,锦绣出头,二十出头的姑娘比她还成熟,处处照顾她。   现在……物是人非啊。   方姝假装没听到,出去躲了一会儿,等里头聊天结束,到饭点才进去,饭点木槿也在,跟木槿絮叨了一下宫外的所见所闻,把木槿羡慕死了。   因为有娘娘的腰牌在,她的包裹检查的稍稍松了些,除了不让带吃食和疑似毒药的东西,其它都不管,方姝给木槿带回来了胭脂和一个小瓷娃娃。   路上也不知道买什么,看了半天选了这个,总共两个,一人一个。   就木槿一个朋友,所以就带了她的,其他人不管,发了礼物就去睡了。   因为她走了,就剩下木槿一个人,木槿很累,熬不住睡了过去。   方姝刚睡好,没有睡意,打开窗望了一会儿月亮,突然想起来,皇上给她买的海鲜!   本来睡不着的人登时睡去,兴冲冲在皇上体内醒来,伸手去枕头底下摸纸条。   这回放的靠外,一摸就摸着了,方姝拿出来看了看。   皇上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东西买到了。’   方姝登时觉得以后应该对他好一点,看看他多够意思,身体任她用,下人随她使唤,还给她买海鲜,如果忽略他时不时的闹脾气,简直不要太好! 第64章 新大陆啊   ‘明天再做, 你今天肯定很累, 好好歇息。’   记得他买的基本都是活的来着, 活的没那么容易坏,拖个一两天没问题。   皇上的身体重要, 他昨天熬了一夜, 白天处理奏折也没午睡,晚上好不容易早点睡,再被她占用时间去做饭,一做几个时辰还睡不睡了?   等皇上休息好了明天再做不迟。   *   第二天一大早, 殷绯收到了这样的纸条, 兴许是他昨天一晚上没睡觉,她没有出来, 所以晓得的。   居然能忍住不吃,先关心他,很难得啊。   殷绯坐起身, 长发从肩上滑落, 没有急着梳洗, 先去了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昨天还剩了一些,他困的无法集中注意力, 所以先睡了,意外的拖了奏折。   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最近意外真多。   奏折处理到一半,突然想起《天下谋术》来,推了椅子站起来, 去书架上找前两本《天下谋术》。   被他放在经常看的书架上,和《天下谋术》一起的还有很多武功秘籍,他经常用到的都挤在一起。   没有分类,因为不需要,他记得每本书的位置,正打算抽出《天下谋术》,突然注意到旁边一本《三十六指法》的书被人动过。   拉开发现里头还有人做的记号,似乎看到一半,折起来半张。   他的书房除了他会用,似乎只有一个人了。   *   方姝只休息了昨天半天,今天一大早又要跟着木槿一起干活,同行的还有采雪和若香。   锦绣出了事之后这俩墙头草又开始囔囔着要和好了。   呵呵,你想和好就和好,你想闹掰就闹掰。   方姝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这么保持着距离,烦她俩。   反正平时的活都分区,她这边干完就没事了,如果木槿有事,帮她也干干,没事就去歇息。   四个人看管花草,每个人分到的活其实很少,方姝可以轻松很多。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吃吃喝喝顺便干点活,没有出宫时那么刺激,但是小命可以放心了,只偶尔会听说锦绣怎样怎样,好可惜之类的言语。   方姝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如果她活着,绝对不原谅她,如果她死了才原谅,既然活着,当然不可能原谅她,这仇依旧记着,只是暂时没发作罢了。   如果她下次再敢动手,等于死不悔改,那就弄死她,如果她思过,那就互不打扰吧。   说起锦绣,方姝突然发现自己又开始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了,一晃好几天没有继续练她的功夫。   做人不能这样。   当天中午开始捡起来,跑步,练瑜伽,和点穴,练瑜伽的时候可以顺便点穴,她在墙上包了一块软布,然后点在软布上。   没练几下手指头疼的厉害,换手练,另一只也开始疼了,过不了多久会有点肿,方姝知道这个过程,所以练功也不容易啊,回头请教一下皇上,她适合什么套路?   中午吃了饭,方姝去午睡,一觉醒来不出意外在皇上体内醒来,皇上昨天睡了一天,今天肯定很精神,可以着手做菜了。   做菜之前顺便看了看皇上今天留的纸条,依旧很短。   ‘你对《三十六指法》感兴趣?’   ???   他怎么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方姝先放下这个,去做菜,准备讨好皇上一番,再问问他练功的事,做菜那是两眼一抹黑,还好后厨有很多人能供她差遣。   古来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方姝进了后厨,一大帮厨师吓的瑟瑟发抖,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呢。   方姝当然没那个心情折腾别人,先让人洗材料,然后自个儿动手做调料,做海鲜必不可少的是蒜蓉。   蒜蓉酱她听人说起过做法,据说大蒜剁碎加点盐翻炒便是。   方姝尝试做了一下,还真有模有样,就是比人家的黑,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蒜蓉是做好了,尝一尝味道还行。   把蒜蓉浇在洗好的鲍鱼和扇贝上,直接搁在锅里蒸。   蒸之前在鲍鱼和扇贝下放了粉丝,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粉丝,不过是黑色的红薯粉,很正宗存手打的那种,垫在底下当配菜。   大蟹和大龙虾也是开了壳,浇上蒜蓉酱直接蒸的,只会蒸的人心里很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万一很难吃,在皇上那里没法交代。   还好海鲜这玩意本来就很嫩,鲜美,不需要怎么搞出花样,就这样也很好吃。   出锅时方姝尝了尝,味道那叫一个美啊,刚揭开盖子就闻到了香,咬一口肉质鲜嫩,因为太久没碰过海鲜,她一个没控制住多吃了些,只给皇上留了一盘,还是拼盘的那种。   找个碗盖起来,放在床边,然后留字条给皇上,做完这一切躺下去睡。   *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殷绯做了一个关于《三十六指法》的梦。   这套功法以前夫子教过,不算特别厉害,胜在近身作战,消耗少,一击毙命。   无论修炼什么,都要看这本书,因为不管是剑术,还是拳法,亦或是掌法,最后击的都是这三十六个位置。   当时大家几乎人手一本,他也有一本,夫子说只建议看看,记下里头的穴位,不建议学。   倒不是很难,是有一个条件,他们做不到。   *   这一觉因为梦的原因,睡的不太安稳,殷绯醒来时头有些疼,他坐起身,摁了摁太阳穴,鼻息里竟意外闻到一丝香味。   歪头才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份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一个倒扣在碟子上的碗,碗不大,有些汤汁和边角露出些食物。   大概是她做的海味吧?   从床上下来,打开碗瞧了瞧,果然是他前天买的材料,已经被做成了菜,不知道是自己做的,还是找了人帮忙?   倒也信守承诺,还知道给他留了一份。   只是……   目光下移,挪到肚腹上,吃这么饱,叫他实在没有心情品尝任何东西,无论它再怎么美味。   殷绯站起来,拿了一旁挂着的衣裳穿上,扣腰带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想了想,还是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筷子,夹了些塞进嘴里。   味道还行,勉勉强强没有她夸的那么好。   看来她是个为了吃不择手段的女人,骗他说十分好吃,结果……   放下筷子,看向枕头方向,那里应该留了她写的纸条。   拿开枕头一瞧,还真有,依旧是那么丑的字,有一半用了其他字代替,另外一半也不见得写对了,反正每次都要他猜。   ‘嗯呢,怕哪天你睡着后我被人追杀,学点功夫准没错的。’   这是实话,她学功夫第一是为了自己,第二就是为了皇上。   想一想皇上经常出宫,自个儿涉险,万一哪天真的险了,他又恰好睡着,她应付不来怎么办?   学点功夫也好制敌。   *   ‘那你选错功法了,这个你不可能学得会,需要从小练习,一直到食指和中指一样长为止。’   ???   这么难吗?   不过也是,食指和中指不一样长,每次点穴的时候一根手指头肿的比另一只大。   因为另一只顶了头,使的力气大一些,一只小,力量不能均匀的点在穴位上,而且对长一些的手指头损伤比较严重。   方姝练了几天,现在手指头还是肿的,一点没消下去,尤其是中指,她中指比食指长。   ‘那你说说看,我该练什么功法?’   方姝很好奇,皇上会给她选什么功法?   ‘对了。’当然她也没忘记另一件事,‘海鲜好吃吗?’   *   殷绯收到纸条的时候正在闹肚子,他肠胃不好,因为总爱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觉得吃饭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索性不吃。   加上御膳房的吃食越来越不好吃,逃避吃饭,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样。   从很早开始,大概是他十六岁,刚接手皇位的时候不熟,处理奏折很慢,那时候恨不能不睡觉,全部时间用来处理公务,没空吃饭。   后来去了边疆,回来后彻底恶化,时不时闹一阵子,近半年因为她的原因,身体稍好一些,吃的也规律了,很惨时间没出现过闹肚子的事。   让太医开了药,喝下去后没忘回她。   *   ‘你吃太多了。’   也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只是提醒她。   ‘下次注意一点,另外,你该试试剑术,我擅剑。’   方姝放下纸条,瞧了瞧搁在书房的武器,剑。   尝试拿下来,发现还行,不算特别重,或许是皇上习惯了这个重量,方姝可以平静的练上几招。   但是一到自己的身体里就不行了,即使只是举着木棍,也累的不轻,无法像书上写的那样,坚持一刻半刻。   因为自己没有武器,宫里也不能带刀,所以在自己身体上时,方姝都用木棍代替。   院里有些可以助爬藤的棍子,她拿了一根,每天晚上偷偷的练习,就在后院,危险倒是不危险,就是要小心谨慎,免得遇到旁人起夜。   夜晚是最好的掩护,现在几乎每天晚上方姝都会从门后拿出棍子,带去后院练功。   书也不在,每次都只记几个动作,别看少,其实很累的,光一个劈砍的动作就要练上万次,皇上说的。   她没有基础,皇上是从基础教她的。   方姝劈够一万次,开始刺一万次,就那么枯燥的朝前刺,再收回来,再刺。   “难怪这几天不见你的人影,原来躲在这里练功呢。”   某天晚上,她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回头一看,不出意料是娘娘。   方姝放下棍子,擦了擦汗问,“娘娘还没睡?”   “被你吵醒了,所以出来看看。”   方姝眨眨眼,瞧了瞧前院和后院有些不信,前院离这里远,她又刻意找了个角落,在后院的木槿都听不到声音,更何况前院的娘娘。   娘娘又开始寻她开心了,她总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虽然差点没听出来。   “你这样是不行的。”   娘娘突然握住她的棍子,引着她朝前,朝后,练那套基础剑法《自在剑》。   ???   娘娘会武功? 第65章 丢他的脸   方姝目光落在娘娘身上, 瞳孔放大, 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娘娘不是身体不好吗?   “因为身体不好,加上没有人陪我玩, 所以只好练功强身健体了。”   娘娘剑势初时缓慢,为了让她学习,后来似乎觉得差不多该会了, 越来越猛,方姝手忙脚乱才能跟上她。   她感觉到娘娘那副纤细虚弱的身体里藏的强劲力量, 木棍握的既稳又有力,招式也凌厉,方姝被她带的忽左忽右, 人都转晕了。   好厉害。   “为了强身健体, 我可是学过不少功夫。”   娘娘练着练着,突然朝她背上一倒, 方姝没有防备,险些被她压趴,“怎么了娘娘?”   她有些担心。   “没事。”娘娘放下棍子,扶了扶腰,“好像闪着了。”   方姝:“……”   是她每天睡那么长时间的后遗症,经常躺在床上,没病也躺病了。   娘娘小时候或许学过武功,但是她长大后放弃了,在长春宫半年,从来没见过她练功, 也没听说过她会功夫。   方姝也丢下棍子,扶着娘娘到一边坐下,顺便给娘娘揉揉腰。   娘娘似乎不是开玩笑,真的闪着了腰,她一碰娘娘便面色苍白。   这身子骨比她想象中还弱。   “娘娘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应该多走动走动,最好把剑法捡起来。”方姝劝她。   多锻炼锻炼对身体有好处,比如前世的她,为了减肥什么都学过,就算一样每周去一次,每天的行程也安排满了,所以不仅身上有肌肉,肚子上还有腹肌,几乎一年到头不生病。   一同去吃东西,全家食物中毒,只有她自个儿好好的,忙前忙后办住院手续。   娘娘摇摇头,“年纪大了,练不动了。”   方姝瞧了瞧天,忍不住翻个白眼。   十二岁嫁给皇上,差不多十年左右,娘娘今年才二十二岁,大吗?   分明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   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世她是将近三十岁的大龄老阿姨。   人真的好奇怪,越是年纪大,越不想承认自己年纪大了,总觉得自己还行,还能再跟年轻人比比,娘娘倒好,才二十二岁就说自己年纪大了。   说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古代人寿命确实比现代人短,平均在五十岁左右,因为总是打仗啊,然后斗的厉害,能活到老的都是人精。   所以娘娘说她二十二岁算年纪大了,似乎没毛病。   “而且已经没必要了。”   娘娘伸出手,从指缝里看月亮。   “我出生时就比姐姐小了一圈,大夫说是因为我没有斗过姐姐,养分都被姐姐吸收,如果不是早生的原因,或许我就死在娘胎里了。”   “他还说我的极限是二十五岁,还剩下三年时间,还有三年我就死了。”娘娘歪头看她,“你觉得还有必要让自己那么累吗?”   方姝心中一颤,她从来没想过娘娘会死。   怎么会呢?   “也不用担心。”娘娘丝毫不在意,“大夫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说过,我活不过三岁,我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岁,他又说我活不过十岁,十岁我也熬过去了,他还想说我熬不过十六岁,看,我不是都熬过去了。”   脸上带笑,“搞不好我最后会比你们所有人活的都长。”   方姝蹙着眉,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难过,伤心,娘娘那么好的人,居然会死,她无法接受,就算是几年后也接受不了。   也许,也许应该趁这段时间对她好一点,前段时间对她太冷漠了,实在不应该。   “就没有办法吗?”方姝不信,体弱多病小心点照顾不就好了,怎么可能会死?   不会的。   “没有。”娘娘还是摇头,“而且我觉得死了挺好,活着会做很多不想做的事。”   她不想做的事,大概是关于皇上吧,那书肯定不是她自己想拿的,是她家里人的主意或者意思。   想让她讨好皇上,于是她不得不做,但是又不想做,所以只派了她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失败,但是没想到她成功了。   方姝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提前领悟娘娘的意思,但是万一她猜错了,和娘娘建立了那么久的羁绊,怕是会在瞬间崩塌,娘娘会杀了她。   因为她办事不利。   这是一个很难的选择题,用她的小命赌,方姝赌不起。   说起来娘娘得到书已经有两天了,一直没瞧见她行动,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在犹豫,希望是前者。   方姝正打算侧面劝一劝娘娘别逼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娘娘搁在腿上的手,食指和中指是一样长的。   记得皇上说过,《三十六指法》需要从小练,练到大成食指和中指会变得一样长,跟娘娘的特征一样。   怕看错,故意指着娘娘的手道,“娘娘的手真好看。”   娘娘留意到,自然而然的伸展开给她看,“有吗?”   还伸了另一只做对比,点穴两只手都可以,但是很显然娘娘一只手练的勤,一只手不勤,所以两只手不一样。   本来是不易被人发现的,但是方姝刚看了皇上说的话,对这个很好奇,本能会朝别人的手看去,结果被她瞧出来了。   娘娘肯定练了《三十六指法》。   强身健体的话,需要练到手指头都变形的地步吗?   很显然没必要,除非她是抱着杀人的目的练的。   这种程度点穴肯定很准,也就是说只要她动了心思,只要一下,人就嗝屁了。   算了,对娘娘好什么的还是留给别人吧,她就老老实实做她的三等宫女,吃吃喝喝顺便养养花就好。   跟娘娘做朋友风险太大,可能活不到退休。   “那什么,天色晚了,娘娘身体不好,早点歇息吧。”方姝尽量保持微笑,不能让娘娘看出来她心里对她起了防备心。   这种小命在别人手里掌握的感觉不好受,方姝有点怕娘娘,打心眼里的,尤其是刚刚一分析。   她很危险。   越是了解娘娘,这四个大字便越是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每一回都会变大变重许多。   娘娘很明显注意到她的异样,抬头瞧了瞧她,“怎么了?”   “想上茅房。”方姝随便找了个借口,“憋不住了,我先去了。”   边说边朝外走,借上茅房遁走,还好娘娘没有留在原地等她,方姝瞧见后院坐在椅子里的人不见了,她也回去了。   瞧了瞧天色,是亥时左右,这会儿皇上该睡了,方姝洗了洗手脸也去睡。   许是心情有些沉重,分不清楚娘娘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总之说练功就是为了锻炼身体,随便练练肯定不是真的,体弱会在二十五岁之前死那句话,感觉不出来。   没必要骗她吧?   方姝对娘娘的态度越发复杂,弄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想法。   不想伤脑筋,一觉睡醒,在皇上的身体内大吃大喝一顿。   皇上上次买的海鲜多,还够她吃几次的,这回克制了些,没有吃撑,皇上的胃太脆弱了,吃撑就会闹肚子。   方姝收拾好后,给皇上留了纸条,纸条上写了一件她很在意的事。   *   ‘你杀过人吗?’   殷绯拿着纸条的手轻轻一颤。   很显然,她问了一个蠢问题,身为大顺王朝下一任帝王,他怎么可能没杀过人。   不仅杀过,还杀了很多很多。   他的父王因为自己有些优柔寡断,时常对自己的兄弟心软,结果纵的兄弟胡作非为,偏偏一提起亲情和小时候的事情便会原谅他们犯下的错,还主动隐瞒。   即便心里不情不愿,还是会那么做,大概是亲情的力量太强大?   兴许是有自己的前车之鉴在,所以觉得下一代的帝王不需要感情。   从小请来一绝的杀手教他杀人的功夫和剑法,时常从死牢里提人过来给他练手。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夫子骗他说死就是解脱。   他相信了,所以从小到大,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再加上上战场之后的,可能更多。   *   ‘杀过。’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但是他真的承认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感觉。   比如说,她的朋友除了木槿基本都杀过人。   天哪!   方姝抓了抓头发,抓完才意识到这是皇上的脑袋,她把皇上的发型抓乱了。   *   ‘杀过好人吗?’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毕竟时代不一样,他又是帝王,不可能真的不杀人。   殷绯闭上眼,一边等那人的动静,一边回想曾经,他杀过好人吗?   如果真要问的话,他不清楚,因为人太多了,他只知道给他练手的都是大凶大恶之徒,死有余辜。   *   ‘应该有吧。’   不在乎她怎么看他,所以都懒得掩饰?   方姝躺在床上,细想为什么?   为什么比起娘娘,她觉得皇上更让人安心一些?   大概娘娘在身边,随时能威胁到她的小命,皇上不会?   毕竟离她远,也不知道她是谁,似乎还有些大气,不跟她一般见识?   如果他要查她的身份,应该很容易,没有找来,说明她根本不算事,没有放在他眼里。   方姝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转移一下话题吧,天都快被她聊死了。   *   ‘你教的法子很有用,我已经可以练个一招半式了。’   殷绯挑眉。   因为他的剑术比别人高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原因,夫子时常让他示范,然后教教其他人。   总之她是他教过最笨的人,学了那么久,居然才会练个一招半式。 第66章 别忘了哈   方姝对自己的进度还挺满意, 毕竟她学跆拳道什么的一个过肩摔的动作学了两个月。   主要是怕疼,加上力气不够, 心里犹豫等等原因,小半个月想通,剩下都在练习加熟练, 一直到这个动作融入骨子里,可以条件反射摔出来为止。   皇上说练剑首先要练基础,比如横切, 数劈的动作做一万遍, 手才能稳下来。   后来方姝在书上看,为了更稳,还要从小蹲马步, 不过皇上以为是在他的身体上练, 所以省略了这个过程, 毕竟他的基础很稳。   被他坑,方姝差点忽略重点,只练上半身,不练下半身, 她看了书后才开始两者结合,所以追上来才那么慢, 其实很努力, 一点没有松懈过。   平时在自己的身体上练,在皇上的身体上也练,皇上的身体太好使了, 跟她笨重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不说别的,单纯跳一跳,皇上可以跳的很高,举剑半小时不带动的,方姝三十秒都坚持不住。   每天都在衡量俩人的差距,越是衡量越是告诉她,嗯,不用努力了,你不可能追上他的。   身体和意识不协调,方姝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她去御花园给自己送药那会儿,不小心摔倒,本来是要直接趴地上,脸朝地的,但是身体本能活动起来,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跪在了地上。   是皇上的身体自个儿做出的应急反应,快速用手撑起,不是她有意识的。   这事她跟皇上说过,所以皇上才会同意教她练剑,毕竟控制不好身体,哪天被人刺杀了真跑不掉。   方姝做完瑜伽和眼保健操,去看皇上搁在枕头下的纸条,皇上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留纸条。   难道她又哪句话没说对?   不可能啊,最近一直很正常,她问他都有答。   如果他不答,才是生气了的表现,方姝认真想了想这段时间的纸条,发现问题在最后一张上,可能觉得她太满足于现状?亦或是觉得她学得慢?   想想娘娘说过,皇上是剑术方面的天才,从小就很厉害的话,还真有可能是嫌弃她学得慢还满足于现状的原因。   怕猜错,还是问一下吧。   *   ‘你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没用好,就像哄女朋友的男人,语气带着你无理取闹的意思。   方姝写的时候没留神,看的人注意到了,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他没有嫌弃她学得慢,她倒是先用嫌弃的语气说他了?   *   长庆是第一个注意到皇上心情不好的人,每个进去伺候的他都要提醒一下,小心点伺候,别触了皇上的霉头。   虽然皇上不是乱杀无辜,胡乱责怪人的人,但是他看起来像。   就像有些人天生像坏人一样,皇上也瞧着不像好人。   新任都御史来的时候他又提醒了一遍,新任都御史与皇上关系好,没怎么在意,直接进去了。   他是被传召过来的,皇上似乎有事吩咐。   在正殿里没瞧见人,李斋径自走向书房,到了门口才停下来。   殷绯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声音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李斋抬脚迈了进去,瞧皇上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只浅浅行了一礼,膝盖都没沾地。   殷绯余光瞥见了,没理而已。   “最近皇后院里出了事,听说是一个宫女跳楼了,朕觉得有古怪,去找人查查。”   李斋挑挑眉,心里明镜似的。   皇上这记仇的毛病还没改,小时候记仇,长大后似乎更记仇了。   前几天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吃了亏,这几天等书等不到,生气了吧?   明着说查案,其实还是为了前几天的事。   第一,小小的报复一下皇后,不管怎么样,找人查案,皇后如何都会提心吊胆。第二,为了书。   如果这事真的有古怪,能找到证据,就是威胁,找不到就是催一催皇后,你该有动作了。   “微臣明白。”   皇宫的事他一个外臣想插手还要去找慎邢司,让慎邢司协助调查,要不然以后不注意又是一个敌人,嫌他管的宽,连皇宫的事都操心云云。   总之这事很是吃力不讨好,如果是平时,他肯定想办法拒了,皇上不会为难他的,虽然只有他最了解皇上的心思。   如果换一个人,怕是会钻牛角,非要调查出这事不可,这不是往死里得罪娘娘吗?   但是如果不好好调查,给的压力不够,娘娘不当回事也挺麻烦,所以这个分寸很难把握。   他是当事人,晓得里头的弯弯道道,这也是皇上破格让他去后宫办事的原因。   要知道后宫可是他的家,发生的事都是他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真被他查出什么,皇上会觉得丢人,如果坏一点的皇上搞不好会因为这事要他小命。   有时候皇家名誉比他这个大臣还重要。   李斋行了跪拜礼后从养心殿退了出来,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   他没有拒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前几天还想着怎么还给人家,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了鱼的原因,路过凉亭的时候里头突然跑出来一只猫,很是亲他,在他腿上蹭了许久。   他瞧了瞧四周,没有人,于是蹲下来偷偷撸了撸。   这只猫是皇上的,他知道,想不到皇上那个性子居然还会养猫,真是不可思议,似乎又合情合理。   很久之前他就注意到了,皇上属于面冷心勉强算热的那种人,因为不怎么合群的原因,更愿意接近动物。   他就见过他为了送一只鸟回树上,爬上了树梢,差点掉下来,吓了大家一跳,夫子都换人了。   因为没注意到他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其实也没人想到吧,平时冷言冷语的人会为了一只鸟受伤。   别了猫儿,李斋起身,拍了拍被踩出脚印的衣角出发去慎邢司。   *   方姝正在拔草,这个时代没有杀过菌的营养土,用的都是细土加一些沙石,腐木自个儿调配出来的,花儿长得好,野草长得也格外好。   除不尽一样,每隔几天要揪一次,很奇怪,就算连根拔起,过段时间它还会长,大概把种子留在了土里吧。   没有除草的药,又不可能把土翻一遍找种子,只好这样辛苦一些。   拔完了草,例行公事一样浇了浇水,觉得差不多到点了,去吃饭,吃完饭就可以午睡了。   午睡只有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正好够入睡的,不睡精神不好,所以方姝不会用这段时间做别的,就老老实实午睡。   刚睡着就穿到了皇上身上,皇上今天依旧没鸟她,上次她留的纸条都在枕头底下塞着,不知道他看了没?   再读一遍,似乎意识到没有喊‘亲亲’,所以显得语气不太好。   方姝把这张纸条撕了,另外找了笔和纸重新写了一张。   ‘亲亲,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出了事你跟我说呗,别一个人憋着,你看我急得午饭都没顾着吃。’   其实吃了,并没有觉得皇上这边出什么大事,估摸着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闹脾气。   也不是第一次了,方姝都习惯了。   ‘是不是我进步太慢,你嫌弃我了?’   *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就是因为太笨,懒得理她了。   殷绯刚把这张纸条收起来,李斋突然过来告诉他,进展并不顺利,受伤的宫女在发烧,高烧不退意识都烧没了,也没办法审问,只能明天再来调查。   已经等了几天了,不差这一天,殷绯挥挥手让他退下,一个人下了床去书房看书,看累后才停下,拿了笔写纸条。   *   晚上方姝练完剑,出了些汗,洗完澡才上床去睡,心里完全没有为皇上的事发愁,因为皇上太好哄了,就像弄哭小朋友之后给颗棒棒糖就能解决一样,只要态度放软一点就好。   倒是白天听说慎邢司和都察院的人来过,吓了她一跳,还好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她在午睡,没有正面碰上。   大抵是心虚,毕竟做了亏心事,一听说都察院就想起李斋来,如果正面碰上,李斋很有可能认出她,所以绝对不能碰上。   希望他明天不要再来。   方姝在心里默念一遍,很快带着困意睡了过去,再醒来不出意外在皇上体内,今天没有做别的,先去拿皇上给她留的纸条,还好,今天有。   ‘没事,进步慢不是你的错,是天赋问题。’   难得违心的安慰一下。   但是这满满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笨’的意思几乎从纸条上溢了出来。   方姝捏紧了纸条,勉强才能忍住揍他的冲动,想着他疼她也会疼,于是冷静下来,正常去吃去喝,做完瑜伽和眼保健操,顺便看了看小仙女,小仙女最近很老实,睡姿也小心翼翼,很显然,怀孕了无疑。   方姝等着娃出来,还要提醒一下皇上。   *   ‘我今天去看了看小仙女,记得它好像怀孕一个多月了,猫两个多月就生,还有大半个月左右,到时候你别忘了给它接生。’   拿到纸条的殷绯:“……” 第67章 又见面了   ‘不用怎么做的,发现它惨叫, 过来看看它就好, 别站的太靠近, 让它知道你在就行, 记得提前洗好手,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 你好能帮上忙。’   ‘猫出生的时候外面会裹一层膜, 小仙女自己会咬掉, 不要剪脐带, 小仙女自己也会咬断, 你要做的就是它万一生产没力气了,你要把刚出生的猫脸上那块膜撕掉,要不然小猫没办法呼吸。’   方姝以前养过猫,也做过义工, 对这些还挺熟悉。   鉴于上次被说黄暴什么的, 这次很老实的没有写一些不雅观的词句,尽量婉转,说膜不是胚胎啥啥的, 要不然皇上肯定又接受不了,好几天不理她。   殷绯放下纸条, 走出寝宫, 去院里瞧了瞧小仙女,如果不是她说,还真看不出来它已经快生了, 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肚子也不显,只轻轻摸的时候能感觉到异样,它是真的怀了,而且还有大半个月就生。   “去找两个给猫接过生的人来。”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懂的人,毕竟是几条小生命。   “让他们写下过程。”如果出了意外,他们赶不及过来,只有他的话,还是做些准备好。   长庆点点头,临走前瞧了一眼半蹲在地上抚摸小仙女的皇上,意外发现今天的陛下心情很好,目光之中都盛着温柔。   *   方姝一大早起床,心里还惦记着小仙女的事,但是想一想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似乎没什么遗漏,于是安心去松土。   昨天拔草,今天轮到松土了,因为用了密度比较高的细土,每次浇水密度会更高,怕根闷坏了,隔一段时间要松土一次。   松土有两个办法,第一,用棍子捣很多个洞,有点伤根,而且瞧着不雅观,最好是用第二种办法,放蚯蚓。   蚯蚓吃腐烂的东西,正好土里有,不会饿着它,所以就算在盆里,它也能活。   方姝说风就是雨,刚打定主意就去找二等掌侍请示,二等掌侍也没为难她,许了。   不过说蚯蚓到处都是,让她们自己找,没人有空专门给她们弄来。   方姝没意见,倒是木槿一听说要去逮蚯蚓,整个人都不好了,拧了她好几下,嫌弃她变态,居然不怕蚯蚓还想着弄过来。   方姝好生无辜,其实她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躲慎邢司和都察院的人。   早上让木槿打听了一下,说是昨晚上锦绣发烧,没审问到,也就是说今天还会来,怕跟李斋撞面,于是想着办法离开。   听木槿说都察院来的是个俊美的年轻人,一身绯红色官服,上面绣了仙鹤的图案,八成是李斋无疑。   他突然跑来后宫查案,怎么看怎么古怪,毕竟原来后宫有事都是慎邢司的人管,尤其是像锦绣这样的女官,都归在慎邢司门下。   既然察觉到有问题,当然不会留下来给人家抓小辫子,方姝刚请示完就拿着瓷罐要跟木槿一起抓蚯蚓。   木槿怕这玩意儿,全程没怎么动,都是方姝逮的,她故意拖时间一样,慢悠悠逮。   前世她隔壁的花农有一大片的花地,有时候他一个人来不及干活,方姝也会帮些小忙。   花长到一定程度要挪进土里,不然根系发育不好,每次有人买大些的花树,全靠现挖,碰到蚯蚓的次数不要太多,开始也有些心理阴影,见多了自然而然习以为常。   逮的时候多捏些土便是,不直接碰,也没觉得有什么。   刚下过雨,土是潮湿的,好挖,而且下雨蚯蚓会跑出来,翻一翻角落里的青砖能找到不少。   也因为刚下过雨的原因,今天不用浇花,方姝可以用一个上午的时间逮蚯蚓,到中午后让木槿先回去打听打听,慎邢司和都察院的人走了再回来,不走她就让木槿帮她把饭带过来,不碰面就好。   *   李斋今天来的有点晚,因为有些事处理,而且还要带娃,他的两个双胞胎弟弟,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妹妹,刚断奶。   爹和娘都是马大哈,太粗心了,睡觉的时候差点把妹妹压死,而且公务繁忙,没空带妹妹,妹妹又特别依赖大人,不让奶娘抱,没办法,只好他来照顾。   说来也怪,他的弟弟妹妹好像都特别喜欢他,两个双胞胎弟弟也是,爹娘都哄不好,只有他可以。   大概因为爹娘都是大嗓门,如果哭的话,俩人都不耐烦,只会惹的小孩哭的更厉害,也就他有耐心慢慢哄着。   小时候大家只要一沐休就会出去玩,只有他在家带娃,就算出去玩也是带着孩子一起,前面一个,后面一个。   自己带不过来,还要麻烦上官云和皇上,俩人都是废,最多抱孩子一时半刻,他可以带孩子一天。   有时候要练功,就把俩人捆在一起,不乱跑,不捣蛋就好。   总之那时候谁跟他玩谁倒霉,还要帮他带娃。   妹妹和她两个哥哥一样,缠他缠的厉害,他好不容易才哄睡着,脱身出来。   小孩子睡眠浅,最多一两个时辰就醒,他要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办完事回去。   除了这件事之外,其它事可以在家里处理,边带娃边处理没毛病。   李斋加快了脚步,去约定的地方跟左郎中见面,左郎中是慎邢司的人,俩人昨天一同办案,相处勉强还算和谐。   左郎中对这件事挺重视,毕竟皇上突然越过他,招来外臣办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古怪,搞不好是信不过他。   不得皇上信任那是天大的事,容不得他不重视,也因此,他每次来的都很早,这对每次都擦着点来的人十分不友好。   刚到左郎中便蹙着眉道,“你又迟到了。”   这事他理亏,笑了笑没辩解,“快走吧,早点把这事处理了可以早点回去带娃。”   ???   “你刚刚说什么?”左郎中没听清楚。   “没什么。”李斋转移话题,“你在宫里熟,有没有找到新线索?”   左郎中摇摇头,“你刚上任,看来没好好调查过宫里。”   他也没隐瞒,直说道,“涉及到各院的,基本上都是主子私自解决,除非闹大,这事如果不是皇上插手,早就过去了。”   语气叹息,“现在才查有点晚,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早就被人消除,想找都找不到,如果那个宫女一口咬定是自己跳的,最后还是会判自杀。”   李斋点点头,“所以关键就在那个宫女身上是吗?”   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他多少知道一些,就算是慎邢司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各宫主子,否则以后日子不好过。   最重要的是那个宫女声称是自己跳的,一直不松口,最后的线索断了,他们根本没办法查,伤成那样也不好审问,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必须想个办法让那个宫女开口指认,只要找到证据,皇上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俩人都想快点办案,走的急,很快到了长春宫,先去见过娘娘,然后去找那个宫女。   和昨天一样,照顾的人又找借口不见,昨天说是高烧不退,今天干脆说昏迷不醒,不过他们这回有备而来,带了御医,态度也强硬了些,最后还是让他们见到了人。   刚跳楼没多久,伤没好,全身都缠着绷带,装睡没理他们。   左郎中一看就知道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开门见山道,“不想在牢里养伤就好好配合。”   床上的人指头轻轻一颤,似乎在衡量什么,半响才睁开眼,语气略微不耐烦,“我都说了是自己跳的,为什么还要查?”   左郎中冷笑,“自己跳的你会手臂先着地?”   锦绣将头扭去一边,“手臂先着地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李斋接话,“手臂先着地说明你不想死,为了活下来,本能用手撑地。”   “我跳完后悔了不行吗?”   “你是侧着身子跳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你跳下来的时候就在思考怎么活命。”不是问话,带着八分肯定,“所以你自己不想死,是有人逼你的对吗?”   “说出来,我们会给你做主。”他语气带着诱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那人是皇后,私自将人逼到跳楼,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锦绣抿唇,“没有人逼我,我是自己跳的。”   “被人威胁了吗?”李斋想不通,“我查过你的资料,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是担心自己?其实用不着担心,本官可以送你出宫,保你的命。”   锦绣蹙眉,“我都说了没有人威胁,我就是自己跳的。”   李斋坐在床边,认真道,“不信任我,总该相信皇上吧,这事皇上已经知道了,没有人敢对你做什么。”   “真的没人威胁我,娘娘对我很好,我都这样了还找御医帮我医治,所以请不要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锦绣闭上眼,不想再回答任何问题。   李斋与左郎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头疼。   她一口咬定是自己跳的,偏偏又是唯一的线索,不松口,这案子还真的没法子查。   事发后慎邢司的人来过,看过现场,当时楼顶一个人没有,就她一个,所以被人推下来是不可能的,也没有挣扎的痕迹,看她摔下来的情况,更像是做好了准备才跳下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不想死,还要跳?   肯定是有人逼的,只是她不肯透漏而已。   “长春宫的人都说你性格开朗热情,事发前也没有任何异常,为什么会突然跳楼?”   “这只是表象,我内心怎样她们怎么会知道?”不满的回应。   李斋叹息一声,敗下阵来,他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坚持维护皇后,问是问不出来的。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你知道这是谁的帕子吗?”   将帕子上的刺绣撑开给她看。   这么明显的风格,只要见过肯定记得。   锦绣扭头看了看,本来漫不经心,还带着不耐烦,等瞧清模样后愣了愣,不过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见过大风大浪,很快恢复如初,“不认识,你找别人问问吧。”   李斋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他起身要走,还拉着左郎中一起,左郎中不解,却也配合着他,等走到没人的地方才问,“这是谁的帕子?”   “捡来的。”没有说实话,“本来只是顺便问问,好还给人家,但是你发现没?”   “嗯?”完全没注意。   “她看到帕子的时候慌了一下。”   为什么慌?因为做贼心虚。   把帕子重新塞进袖子里,笑了,“没有想到运气这么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抬头瞧了瞧天色,不知不觉已经中午,“看来要有新线索了。”   *   正午时分,到了饭点,方姝让木槿先回去,打听打听都察院和慎邢司的人走了没?   没走就不回去了,走了再回去。   很幸运,人已经走了,她可以回去吃饭了。   方姝合上瓷罐的盖子,跟木槿一起先到寝屋拿碗。   自从遇到锦绣那事之后,现在谨慎很多,自己的碗筷都收起来,怕有人抹毒,就算不抹,往里头吐口唾沫也够膈应的。   刚拿了碗,路过前院时一个转身没注意,跟一个人直挺挺的撞在一起。   那人身子太硬,没什么事,把她撞的碗都掉了,还好这片有一块小草地,没摔破,方姝边说对不起,边矮下身子去捡。   手刚碰到碗,突然意识到不对。   余光瞥见绯红色的官服,仙鹤图案,是李斋!   “又见面了。”李斋蹲下来帮她捡。   方姝浑身一颤,完了,被找上门了,就知道突然让外臣查案不对劲,果然是来抓她的。   “你认错人了。”勉强维持镇定。   “不会的。”李斋从怀里掏出帕子,“我虽然记性差,不过这么丑的刺绣可以记一辈子呢。” 第68章 找上官云   方姝嘴角抽搐, 不知道该表示荣幸, 还是冲上去揍他一顿, 脑子还没想好怎么选择,手已经本能伸出去够帕子。   “还给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记得消失好几天了,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上次出宫的时候弄丢的。   帕子被她放在怀里,也许是换衣裳的时候没注意,也有可能……是他偷的。   记得上次在客栈的时候他撞了她一下, 楼梯虽然小, 但是大家走过去的时候都没有碰到她,只有他。   那时候他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露馅这么早?   方姝心跳陡然加速,这冲击对她来说有些过大,动作都不由自主僵了僵。   李斋似乎看了出来, 安慰道,“别紧张, 这次是为了办案,不会找你麻烦的。”   是了,怎么说都是朝廷二品大官,不可能真的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而且她是为娘娘办事,不得已而为之,他应该知道。   锦绣的事跟她没关系,方姝没有心理负担, 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躲着我果然是怕我报复。”如果说一次没见到是巧合,两次就不巧了。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是慎邢司的人查案,估摸着找几个人问问就是,他会找所有人都问一遍,一点细节都不错过。   昨天所有人都见过了,唯独她。   因为最近闹山贼,爹娘出兵镇压,走的急,把妹妹长乐交给他带,心里惦记着长乐,多少有些走神,忘了问帕子的事,今天才想起来。   运气好,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叫木槿的小姑娘,一眼认出了帕子,还跟他讲了不少,他琢磨着还有点时间,于是回来堵堵人。   心里有预感,她八成就是上次在宫外遇到的那个让他们吃了几次瘪的姑娘。   “回答我几个问题,帕子就还你。”表情认真了些。   方姝点点头。   大概知道他要问什么,无非是锦绣的事,锦绣的事说跟她没关系是不可能的,多少有些关联,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要分清楚。   比如她与锦绣私斗的事,这事一抖出去,锦绣倒打一耙,说是她逼她跳的楼也挺操蛋的。   其实只要不是为了晚上穿到皇上身上的事就好,其它事还可以保命。   出宫为了买书坑人什么的实在是无奈之举,看李斋的态度已经不计较了。   锦绣如果倒打一耙,她就实话实说,把那天的情景全部抖出来,李斋很聪明,她相信李斋可以看得出来她有没有撒谎,搞不好还可以还她清白,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对娘娘不利。   锦绣为什么杀她?李斋可能会怀疑是娘娘让她动的手,然后查到娘娘身上。   现在已经盯着娘娘了,无缘无故查后宫的事,方姝不认为是巧合。   总之她现在一个回答不好,很有可能牵连到娘娘。   “你跟锦绣是什么关系?”   果然问题很棘手啊,实话实说是朋友关系,突然闹掰,肯定有问题,但是她不知道李斋掌握了多少东西,不实话实说又不行。   方姝走过去,张张嘴假装要答,突然趁着他不注意,踮起脚尖去够他手里的帕子。   虽然帕子对她来说确实不重要,但是现在却是个很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李斋都不用怎么样,轻轻抬手她就够不着,个子相差太大。   方姝原来觉得一米六五算高了,自从见了皇上之后发现不够用,皇上那个个头她最少要一米七才能刚好,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高跟鞋。   平底鞋矮了不是一点半点,每次都要抬头看人,尤其是男人,皇上是,李斋也是。   这厮没比皇上矮多少,也是个高个,瘦高瘦高,一抬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   太骚气了,官袍里面什么都没穿,就圆领里头露出一抹白,瞧着像亵衣,其实细看是缝在袍子上的,做的是表面功夫,像假两套。   居然私底下改官袍,抖出去怎么也会被骂一顿吧?不过方姝不敢抖,因为她也少穿了一件。   这个时代的衣裳是三件,亵衣,中衣,外衣,她少穿了一件亵衣,好歹穿了两件,这厮直接就一件,里头光溜溜的。   天气太热,男人又比女人体热,会这样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这事不能作为把柄,方姝只好找别的。   “堂堂都御史居然拿我的帕子不还!”方姝继续去抓帕子,反正不能回答问题。   “再转移话题我会怀疑你跟这件事有关。”   李斋多聪明,瞬间看破她的小心思。   方姝发现了,玩不过他,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但是已经假装帕子很重要了,只好做戏到底,又卖力抓了几把。   她伸左手,李斋就换右手,她伸右手,李斋就换左手,她上他就下,耍着她玩一样,边退边问,“曾经的好朋友,怎么突然就闹掰了?”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方姝顾不得别的,连忙揪住他的衣襟,“小心娘娘的花!”   他脚下几次后退,已经退到了边缘,险些碰倒娘娘的花。   “娘娘最喜欢这颗了,碰坏了你会有麻烦。”这不是假话,娘娘确实喜欢这颗。   方姝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只能暂时顾左右而言他,等她想好再回答。   李斋垂眼瞥了瞥,是一朵白色的花,开的很漂亮,水嫩水嫩,一看就知道受到了精心饲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中亮了亮。   方姝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厮大拇指和中指曲起,瞄准花头,状似无意问道,“既然是娘娘最喜欢的花,那如果不小心被人碰掉了,照顾的人会不会受罚?”   方姝:“……”   太卑鄙了!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哎呀,”十分不走心,“手滑了。”   开的正盛的花头整个被他弹掉,花瓣轻飘飘落下来,李斋又瞄准第二朵,俊美的脸上仰着无辜的笑,“第一朵可以说是被风吹掉的,第二朵你要找什么借口?”   方姝:“……”   心在滴血,这颗白玫瑰她也喜欢,最后一波花期了,开完就没有了。   忍不住有些懊恼,她真是笨,居然送上门把弱点告诉别人。   叹息一声,老老实实道,“我跟锦绣以前确实是朋友,但是因为娘娘决定把一件很重要的事交给我做,没有交给锦绣,所以……闹掰了。”   暗示他是因为争宠的原因,而且很重要的事就是拍卖书的事,这事很有分量,可以蒙混过关。   “既然这么简单为什么不早说。”差点以为逼锦绣跳楼的人就是她。   方姝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帕子是我的,还知道我跟锦绣的关系,肯定找了别人打听,她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长春宫风评不好。”   李斋点点头,“都说你是厚颜无耻阴奉阳违的不要脸坏女人。”   这话打趣的成分更多,说明他没有信,方姝有些意外。   “我看的出来,你本性不坏。”上次在宫外,他们帮她对付了流氓地痞,她帮皇上还价,也算有因有果了吧。   方姝更加意外,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看不出来,他居然能看得出来?   “本官这双眼睛明亮着呢,她们骗不了我。”李斋言归正传,“说说吧,锦绣跳楼前你在哪?在做什么?跟谁一起?”   “我当时不小心掉进河里,告假在寝屋里歇息,自己一个人,她们都在前院干活。”   “也就是说没有人证喽?”   “也不算吧,我虽然一个人在寝屋,但是锦绣在前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你对锦绣的印象是什么?”   方姝说不上来,“有一点偏执,对娘娘很在乎,娘娘那件事让我办没让她办,她就恨上我了,处处找我的麻烦。”   “她是女官,我只是三等杂役宫女,除了受着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抽了什么风,居然会跳楼,这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干的,她肯定想用这个报复我。”   “如果真的报复你,你现在已经吃牢饭了。”李斋打击道。   方姝摇头,“你不懂,是那种无形的报复,我现在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里骂我,说是我害的锦绣跳楼,我压力很大。”   这句话半真半假,压力是有一点,但是没那么大。   “娘娘对你很好吗?”李斋突然问。   方姝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她。”正常人摘清自己就好,她不仅想摘清自己,还想摘清皇后。   一直在暗示他是锦绣自己跳的,因为妒忌。   但是她显然误会了,第一,不可能有人拿小命开玩笑去报复别人,就算那人再偏执也一样。   第二,这事主要就是对着皇后的,找其他人问话都是幌子,感觉她知道的多一些,所以特别关注了一下而已。   方姝还打算再说什么,李斋打断她,“现在几时了?”   方姝依言抬头瞧了瞧天色,“差不多未时?”   不太确定,毕竟这里没有表,只能靠看太阳判断,感觉不太准,万一哪天地球自转快了些,有时候慢一些,整个时间都会错乱。   李斋点点头,“该回去带娃了。”   他不笨,已经看出来了,方姝和木槿一样,都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不会对他多透漏别的,所以没必要再耗时间。   手帕还给方姝,抬脚朝外走,留方姝一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带娃?   *   李斋并没有走,他之所以去而复返也并不是单纯的还手帕,还为了别的。   锦绣看到方姝的帕子突然有些慌乱,为什么?不是方姝威胁她,就是做贼心虚。   她俩一个是女官,一个是三等杂役宫女,而且女官家里无牵无挂,可以说方姝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威胁到她。   反观锦绣,是娘娘的亲信,在长春宫也颇有人脉,怎么看都更像后者。   她对方姝做了什么?这件事很大,足以让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官慌乱。   如果是她搞不定的事,她一定会找个信任的人商量,从她处处维护皇后来看,八成会去找娘娘。   如果这事跟她跳楼有关,找娘娘的可能性更大,既然方姝没有能力威胁她,那威胁她的人会是谁?   除了娘娘没别人了,偏偏她又最信任娘娘,手帕在他手里,她自然担心他掌握了什么对娘娘不利的证据,也怕方姝说出什么,所以很快就会把这事告诉娘娘。   他是回来验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的,准确的说是为了偷听。   刚刚跟方姝说话的时候突然瞥见廊下锦绣的身影,被人背着,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往外跑,肯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比如找娘娘通风报信。   看来他的猜想验证了一半。   他出了长春宫,依旧没有走,反而找了个角落位置,翻墙进来,又顺着墙小心翼翼上了屋顶,尽量避开其他人,走的是后院。   跟方姝说话的功夫午饭时间已经过去,长春宫有午睡的习惯,吃了饭大家不会乱跑,几乎都在自己的寝屋里睡觉,也就是说现在后院没人,就他自己。   他从屋顶上跳下来,靠着墙接近窗户,娘娘的屋子前后通窗,有一个窗户正对着后院。   打开一点点的窗户缝隙,果然瞧见被人背着的锦绣在屋里。   “娘娘,奴婢感觉不对劲,那俩个人似乎是冲着娘娘来的。”一定要她承认是被娘娘威胁,好像已经认准了就是娘娘做的一样。   娘娘的身形被屏风挡住,他看不清楚,想再打开窗户瞧瞧,年久失修的木窗发出咯吱的响动。   他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忙朝后退去,但是已经晚了,有几根簪子穿窗而过,直直朝他射来,他躲了两根,有一根避无可避,挨了一下,好在簪子细,伤口也小,疼倒是不疼,但是有一些麻,上面似乎抹了药。   *   殷绯正在院里检查水稻,就算按照她的吩咐,养了些蟹,长势还是不行,不知道缺了什么。   弯腰刚要拔出一根瞧一瞧根是不是出了问题,身后陡然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殷绯缩回手,朝身后看去,什么都没有,只隐隐约约感觉角落里的草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下去一块。   草有些高,是他特意留下来遮墙的,墙根下雨天积水,部分会发霉,散发难闻的气味,用草遮起来,还能散味。   想了想,抬脚走过去,刚接近了些,脚腕突然一紧,李斋趴在地上,面色苍白无力。   “找上官云……”   殷绯蹙眉,“找他做什么?”   “帮我带一下娃……” 第69章 在龙床上   殷绯沉默了, 半响才道, “好。”   他答应了,李斋松了一口气,从肩上拔掉簪子, 虚弱道,“上面有毒,不要碰。”   殷绯蹲下来, 一边撑起他的身子,一边从怀里掏出手帕, 包住簪子,放在一边。   李斋眼前模糊,“我知道你从十六岁开始就想着做那件事了,希望这根簪子能帮上忙。”   簪子上刻着凤纹, 除了皇后,没人敢用, 所以簪子的主人是皇后无疑。   殷绯颌首,“你先别说话, 太医马上就来了。”   长庆一直跟在他身边,早就见机行事, 去请太医了。   李斋闭上眼,心里有些遗憾。   不能回去带娃了。   *   自从李斋来过之后, 方姝整个下午都心事重重,琢磨着自己有没有哪句话说错,让李斋怀疑?   那厮太聪明了, 记得以前在皇上身上的时候,只是没给开门而已,就被怀疑是不是假冒的。   现在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肯定会有不完美的地方,比如一下子就被他猜到她在维护娘娘。   想摘清自己顺便维护娘娘太难了。   方姝忍不住叹口气,晚上上床时还在琢磨着这事,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李斋说的每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回想,希望能从里头找些有用的线索。   “方姝?”   木槿突然摇了她一下,方姝吓了一跳,“怎么了?”   “该我问你怎么了才是。”木槿坐回床上,“刚刚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我?”   ???   说话了吗?方姝还真没注意。   “我刚刚在想事情。”   木槿了解,“我是想说咱们认识那么久了,还没有互相送过礼物,我送你一个香包,你也送我一个东西呗。”   方姝眨眨眼,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还是点头道,“好。”   她正要去找东西,木槿阻止她,“就要那条帕子吧。”   ???   “这条帕子绣工太差,我练手用的,你想要的话,我再给你绣一条。”   这条帕子本来是想绣凤凰的,绣着绣着感觉更像孔雀,于是改成了孔雀,又绣着绣着,绣成了野鸡。   不怪李斋说她绣的丑,本来绣的也确实丑。   “不麻烦了,我就要那条吧。”木槿坚持。   方姝只好给她,其实绣那么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以后我再给你补一条。”   “好。”木槿没有意见,只拿了帕子在手里,背过身偷偷的嗅了嗅。   奶香味的。   方姝刚刚就觉得她有些奇怪,特意多关注了她一下,伸着脖子看她在做什么,不小心瞧见了这幕,吃惊了,“木槿,你……”   什么时候沦陷的?   “你别瞎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木槿连忙反驳。   方姝:“……”   “真的。”怕她不信,还解释了一番,“他是新任都御史,来长春宫是为了查案,正好碰到,就问了我几句话而已,没别的。”   方姝:“……”   忍不住扶额,“你也太可爱了,我还没说什么呢,就自己把什么都抖了出来。”   难怪李斋知道那么多呢,原来是恰好碰到了木槿。   “是昨天还是今天?”起了八卦之心。   木槿脸红了红,“昨天今天都碰到了。”   昨天中午方姝睡觉之后她起来打算打水洗澡来着,在后院恰好碰到。   长春宫从来没来过男人,陡然站了一个人,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进贼了,但是那人模样又不像。   而且她听人说起过,朝廷三品大官的官服是绯红色的,可是李斋年纪太轻了,记得谁说过,能混到三品的大官几乎没一个年轻的,最少都有四五十岁,可以当她爹了。   好像就一个丞相年轻一些,但是丞相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正打算喊人过来抓他,金玉从廊下跑过来,喊了声‘都御史大人’。   她这才晓得原来人家是新任的都御史。   今天是中午方姝让她回来看看都察院和慎邢司的人走了没,因为大家都在说是方姝害的锦绣跳楼,所以她挺理解,立马回来了,正好碰上新任都御史。   都御史找她问话,于是她趁机告诉都御史,方姝是清白的,不是方姝欺负锦绣,是锦绣欺负方姝。   至于为什么跳楼,她也不清楚,总之锦绣上午还好好的,见了娘娘一面就跳楼了。   听说是娘娘骂她了,屋里还传来了茶杯碎裂的声音,说明娘娘很生气,反正千方百计表示这事跟方姝无关。   她为了方姝也是拼了,本来就不是细心的人,这几天一直关注着这事,努力回想方姝和锦绣之间蹊跷的地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还被夸了一下。   木槿当时脸就红了,越看越觉得都御史……好生俊美!   连声音都那么好听。   中午那会儿本来应该她跟方姝一起去排队领饭,但是方姝突然掉队,她自然不放心,回去一看,发现方姝和都御史站在小花园里说话。   因为离的远,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是瞧见了都御史把帕子还给方姝。   那帕子都御史问过她,她也实话实说了。   想着被他收进袖子里过,于是……想要……   木槿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小声问,“我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方姝翻个白眼。   就问了几句话而已,木槿就中了他的美男计,果然是在宫里待的太久了,没见过男人,轻而易举就被野男人勾了心。   “奶香味,为什么是奶香味?”突然惊恐的坐起来,“他是不是有妻子了?”   “没有。”方姝很肯定。   上次在山上泡温泉时还提到了相亲的事,两个大龄男,丞相和都御史都没逃过相亲的命运,所以肯定是单身。   他要带的娃是他弟弟吧?   方姝也不太敢肯定,没了解过他,只上次在温泉闲着无聊,说了很多唠家常的话,知道他有两个弟弟,还是双胞胎。   后来似乎又生了一个,是妹妹,那时候方姝还没有跟皇上联系,记得皇上为了送什么礼物发愁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送金锁,发现有人送了,想送珠宝,又太俗气了,送铺子什么的显得不够用心,把他愁的饭都没吃,都是方姝代他吃的。   后来好像认成了妹妹,封了公主,满月的时候皇上还去见过,在李斋家里住了一晚,晚上方姝穿成他的时候没敢乱跑,老老实实在房里缩了一天,吃了几块点心,因为喝了些酒,有些难受,很快就睡了。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想为他出主意送礼物来着,但是为了小命又憋了回去,什么都没做,遗憾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木槿吃了一惊。   “因为打都御史主意的人不止你一个,我去御花园采露的时候偷听的。”方姝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木槿很好骗的。   “不可能,你最近都没有早起过!”   爱情使人机智。   “是前段时间。”方姝只好继续编。   “这样啊。”捏着小帕子,痴汉的盖在脸上,问:“你说我有希望吗?”   “努力努力总会有的。”木槿长得不错,人也单纯可爱,李斋会喜欢这种吧?   不过他俩一个在朝廷,一个在后宫,能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   而且吧,李斋好歹是武将出身,家里出过好几个将军,他自己也争气,正二品都御史,他的妻子要求应该很多,就算他自己不要求,他的家族和父母也会要求吧,木槿的希望不大。   不过难得是木槿第一个喜欢的对象,不能打击,还要鼓励她。   “喜欢就去追吧,万一被你不小心追到手了呢。”方姝边铺被子,边打趣道。   自从另外两个人走了之后,这偌大的床就只剩下她跟木槿睡。   方姝还是睡窗户底下,她喜欢睡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窗台上还有她养的花。   她不想挪窝,于是木槿把她的窝挪过来,跟她一起睡。   俩人离的近,每天闲着没事干还能聊聊天,倒也乐趣无穷。   木槿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然下来,“我不会追人哎。”   她怎么说也才十三四岁,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完全没有经验可谈。   方姝勉强算有一点,从电视上,电影和里头吸取来的。   说实话,她除了吃,似乎对美色不感兴趣,也不算吧,看到好看的男孩子也会花痴一下,但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不会做梦。   “明天他应该还会来,到时候你多跟他接触接触,看看人怎么样,合不合适。”方姝尝试指导她。   “朝廷大官都要上朝的,你看看能不能在必经之路上送点东西,比如甜点啊,尽量要是小孩子能吃的,因为他家里小孩子多,投其所好,你被拒绝的几率小一点。”   木槿星星眼,“方姝,你懂的好多啊。”   方姝咳嗽一声,都不好意思说她老阿姨没谈过恋爱,全是瞎几把蒙的,看看能不能中上一两个,搞不好可以成全一对。   “很晚了,睡吧。”   又与她说了几条‘经验’,实在熬不住了,很快躺下睡着。   再醒来是在皇上身上,俩眼一睁,发现不对劲,皇上居然是在书房睡的,没有在寝宫,还另外铺了被子和枕头,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他今天找了人侍寝?   不想跟侍寝的人一起睡,于是另外睡在书房?   很像他的作风。   方姝爬起来,伸个懒腰出了书房瞧瞧,对皇上招了人侍寝很是意外,没听到有人来长春宫喊娘娘啊,难道是别的小妖精?   方姝理了理衣襟,伸出头去看床上,床帘遮住了大半,看不清脸,只一条光溜溜的手臂搭在被子上,苍白无力的手在明黄色的被子上十分晃眼。   谁?   瞧这手臂的长度和结实的程度,不像女人的啊。   难道皇上招了男宠侍寝?   方姝吓了一跳,很快否定,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她走近了些,拉开帘子瞧了瞧,里头躺的人双眼紧闭,面容俊美,身上绯红色的官服还没有换,半挂在身上,一条胳膊连同肩膀整个露在外面,胸口被纱布包着,白色的纱布上浸出血。   是李斋,他受伤了! 第70章 手不方便   方姝放下帘子, 有些想不通, 他怎么会受伤呢?   而且瞧着模样是在宫里受的伤,如果在宫外的话,肯定是御医去府上。   在宫里说明来不及回府, 又或者是在宫外受的伤,等不及御医来府上,于是直接进宫找皇上?   一定是很重的伤吧, 都昏迷不醒了。   方姝退了出来,到门口去找御史, 看看他记录的手札上有没有事情的经过。   很显然没有,上面只记录了李斋突然翻墙进来,然后皇上就开始找来御医救人,其它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受的伤, 伤的重不重也没写。   方姝把手札还给御史,一个人留在院子里逗了一下猫, 顺便摸摸它的儿女们,小仙女怀孕后变得温柔起来, 会让她稍稍碰一碰。   摸不出来有几个,但是这么小的肚子, 最多两个吧?   皇上马上就要当外公了。   说起来在宫里,李斋是怎么受的伤?又有谁能打伤他?   不知道为什么, 方姝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因为李斋正好在办锦绣的案子,然后就受伤了, 想让她觉得没关联都不行。   揪心啊。   方姝强迫自己不要想,像往常似的,在皇上的小院子里转了一圈,看一看水稻的长势,检查一下鱼池里的鱼有没有少。   小仙女经常会偷吃鱼,它最近怀孕才老实下来,不过方姝已经习惯了,每次穿来都会检查一下,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毕竟她答应过,要做皇上的辅助。   说起皇上,方姝突然想起来,忘记看皇上留的言,李斋住在养心殿,她又是女孩子,皇上一定会提醒她的。   方姝转身回屋,刚走到客厅,突然听到寝屋里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闷哼声。   李斋醒了?   想了想,方姝改道去寝屋,李斋果然醒了,估计是想下来,结果身体太虚弱,倒在了床边。   方姝犹豫片刻,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边弄回床上,边问,“你下来做甚?”   李斋脸色还很苍白,“有点渴……”   方姝去倒茶。   “还有点饿……”虚弱的声音加了一句。   方姝喊来长庆,让御膳房送粥过来,瞧他现在这个模样,估摸着只能喝粥。   茶杯端过去,李斋单手接住,他一边胸口往上的位置受伤,太靠近肩膀,大概会牵动伤口,所以另一只手臂没动。   身上那套官服有一半被人扒了,露出大半个胸膛,喝了茶,杯子搁在床头柜上,自己想把衣服穿回去,但是手上没有力气,另一只手拉了几次也没拉上来,于是只好作罢。   方姝瞧见了,假装没看见,谁知道李斋以后会不会是木槿的老公,朋友的老公不可欺,当然就算没有木槿,她也会老老实实守着规矩。   “伤好点了没有?”方姝其实想问他是被谁伤的,但是万一李斋告诉过皇上,她岂不是露了馅,所以只好侧面打听。   “好多了,就是放血的时候切的伤口太大,疼死了。”李斋捂着伤口,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方姝挑眉,“谁让你不小心一点。”   这句话应该没毛病,不会露馅,有可能还会引起抱怨。   果然,李斋叹息道,“躲不过去,三根簪子的速度和位置都不一样。”   簪子,他是被簪子射中的?   还有为什么要放血,是因为簪子上有毒吗?   用簪子当武器的人会是谁?   方姝似乎知道了,又似乎不知道,只试探道,“宋家没一个善与之辈,以后离宋家远一点。”   李斋附和,“可不是吗?早就知道虎父无犬子,没想到他的女儿也这么厉害。”   果然……是娘娘。   方姝心中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   “不过拿到了簪子,上面有凤纹,铁证无疑,等于扳过了一局,你是打算用这个换书,还是做那件事?”兴许是身体还太虚弱,李斋老实的半躺在床上。   换书的事方姝知道,那件事是哪件事?   当然她也不敢问,只隐隐约约感觉是对娘娘不利的事。   说来命运真是奇妙,她最喜欢的两个人居然闹掰要斗的节奏,方姝很是纠结,不知道该倾向哪边?   “再说吧。”这事她没有权利决定,而且她都不知道那件事是哪件事。   李斋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问:“我的弟弟妹妹怎么样了?上官兄有没有帮我带?”   看来他提前吩咐过,方姝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皇上办事她还是放心的,于是颌首。   李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地,“有人照顾就好,长幸长福最闹腾了,除了我也就上官兄能治得住,长乐也认他。”   看来丞相没少帮他带娃。   “伯父伯母呢?”依着皇上和他的关系,应该叫伯父伯母。   “去凉州了,凉州最近山贼马贼闹的厉害。”李斋拉了拉被子,盖住发凉的胳膊,“家里只有我一个,我不照顾他们,就没人照顾了。”   “找几个奶娘。”方姝刚说完意识到不对,既然不找,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搞不好李斋跟皇上说过,她再问,会露馅的。   “奶娘怎么能代替亲人呢。”李斋轻笑,“你忘了我小时候……”   依稀还能记得那时候先皇病重,各国虎视眈眈,到处都在打仗,爹和娘根本顾不上孩子。   大概是他五六岁左右,爹娘把他交给管家,转身远去边疆打仗,一打几年不归家。   管家每天骗他,说只要乖一点,爹娘就会回来,不回来是因为他不乖的原因。   于是他每天乖乖吃饭,按时睡觉,进学努力上进,期期应试第一,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   但是爹娘还是不回来,直到他长成小少年的时候才勉强回来一次,还没有认出他。   回来也不是因为想他,是又怀孕了,怀孕的人要在家里养胎,带娃,一口气待了一年多,他很开心,但是没开心多久,爹娘又要去打仗。   两个弟弟才刚几个月大,原来他不喜欢弟弟们,因为抢走了父母原本就不多的爱。   等爹娘走后又觉得两个弟弟可怜,要跟他一样了。   那种见不着父母,看着别人一家人手牵手,而他明明有父母,却跟没有似的感觉太难受了。   打架了别人会叫来爹娘,他只能叫来管家,管家谁都不敢得罪,无论见着谁都要点头哈腰,弄的他也矮了一头。   明明不是他的错,最后也只能憋屈的认了。   所以……   “不想弟弟妹妹们走我的老路,没有爹娘陪着,好歹还有个哥哥。”   没有人撑腰,人会变得不自信,没有底气,连任性一把都不敢,他已经吃了亏,怎么能让弟弟妹妹也这样?   所以当年还是半大小子的他做了一个决定,带两个娃,带两个娃实在是太累了,他学业一落千丈,从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一,需要靠抄才能及格。   也是从那天起,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人活着真不容易。   方姝几乎有些意外的听完了整个故事,真的没有想到,李斋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果然人不可貌相。   看他平时的作风,还以为他会是个不正经的风流人士,从小叛逆到大,原来只是表象啊。   这个人挺可靠,可以作为夫君,就看木槿能不能拿下他了。   想想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成亲,至今单身确实很难得。   在现代或许很常见,但是这里是古代,男女十二三岁成亲很正常,李斋怕是因为父母经常打仗不归家,没人给他安排,加上带娃没空所以才没找的吧?   或许他想要个能容纳弟弟妹妹的人,这一点很多女孩子做不到,三个电灯泡,还跟她争宠,这谁受得了?   就算他有一张不亚于皇上一般俊俏的脸,还有正二品都御史大官的身份加持,家里也是世代出将军的背景,也要考虑考虑。   毕竟每天带三个娃的痛楚一般人禁不起,如果她自己再生一个两个,天呐噜,直接会被逼疯。   说话的功夫门突然被人敲响。   方姝喊了声‘进来’,长庆端着托盘,托盘里搁了一碗粥,小心翼翼从门外走来,将白粥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李斋一只手受伤,虚的抬不起来,只有一只手能动,还在床里,他尝试了一下去拿碗,这个距离不允许,动作大了伤口又疼,于是抬眼瞧向方姝。   方姝愣了愣。   李斋又瞧了瞧她。   方姝还是发愣。   李斋看了看碗,又看了看她。   方姝:“……”   也不是很笨,已经明白了过来,当然这种事她肯定是不会做的,掉皇上的面子,男女也有别。   方姝张嘴,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长庆。   长庆一脸迷茫的掉头回来,“怎么了皇上?”   方姝咳嗽一声,“都御史手不方便,你喂他吧。” 第71章 我没救了   亥时一刻——   都御史在长庆的贴心照顾下喝完了粥, 目光还略有不满,怨念的瞧向方姝。   估摸着在怪她没给他找个女孩子伺候。   长庆虽然不是硬汉子, 到底也是男的,男的给男的喂饭什么的瞧着着实别扭,长庆还给他拉了拉衣袖,遮住了半边坦露的胸膛。   不得不说这厮身材真好, 一丝赘肉也没有, 身形单薄,又藏了肌肉,没有那么夸张,是一种内敛的肌肉,很是好看。   说实话,方姝有些欣赏不来那些肌肉男,但是李斋这种恰到好处, 他跟皇上似的, 不脱了衣服还以为是病弱书生呢。   亥时二刻——   上官云正在李府带娃,一同去的还有大量公务,他并不是闲人, 和李斋一样, 公务繁忙,每天大概有一千多件奏折从四面八方过来,他的工作是筛选。   将一千件奏折筛选到三四百件左右,如此一来皇上那边可以轻松一些,剩下的小事都是他在处理。   大事才会交给皇上, 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实在不需要劳烦一国之君。   这也意味着他的工作比皇上还要多,比皇上还要忙,忙到脚不沾地的地步。   开始是应付不来的,时常会拖到深夜,后来越发得心应手,每天不到戌时就能全部处理完,但是今天出了意外,因为他要带娃。   李斋那个不靠谱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会受伤,然后指名点姓让他帮忙带娃,这一带就是一个下午加晚上,就算拥有全大顺最好脾气加最温柔最善解人意最耐心的人也差点要崩溃了。   带娃什么的,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难为那家伙居然能从小带到大。   亥时三刻——   李斋喝了药,伤口也重新清理过,正躺在龙床上悠哉睡去。   亥时四刻——   上官云丢下被弄的乱七八糟的奏折,走过去哄两大一小睡觉。   两个大的还好,骗骗就去睡了,小的只要一放在床上就哭,他如果抱着小的,两个大的也不肯睡了,缠着他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睡醒了哥哥就回来了。”只好继续用老办法骗。   “可是刚刚我已经睡过了,哥哥还是没回来。”   “你只是闭了闭眼,真睡着哥哥才能回来。”他一边抱着长乐,一边解释道。   “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小家伙内心很敏感,一下就猜到了。   “没有,只是公务繁忙而已。”耐心的哄着,“快去睡吧,睡醒了哥哥保证回来。”   长辛瘪嘴,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不回来云哥哥变成小狗。”   “嗯。”看来要变成小狗了。   突然把带娃的事交给他,说明受的伤很重,重到回不来的地步。   三更时分——   李斋睡的深沉,不时忘记受了伤的事,一乱动疼的呲牙咧嘴,过会儿又没事人一样继续睡去。   三更一刻——   还在处理奏折的人把李斋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怀里的娃一哭,又只好继续哄娃。   说来也怪,孩子到底是什么魔鬼?为什么就是不睡?   想他无论在朝堂,还是私底下,都算战无不胜的人,居然搞不定三个孩子。   平时只要一冷笑,便吓得众人寒毛倒竖,今儿笑的嘴角都抽搐了也不管用。   其实偶尔也会睡,尤其是在他怀里的时候,但是只要一放下就哭,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一哭好半天哄不好,没办法,只好单手处理奏折,单手抱娃。   有时候累了,低头瞧瞧怀里的孩子,倒也挺有意思,前提是她不哭,一哭就是恶魔,不哭就是天仙。   三更二刻——   李斋依旧在睡,一点没有想起他的弟弟妹妹和受了折磨整个人都不好的哥们。   毕竟哥们还是很靠谱的,交给他十分放心。   是除了他之外,唯一能带娃超过一天的人。   三更三刻——   刚小心翼翼尝试把娃放在床上,娃居然没有哭的人疲惫不堪的坐回桌子前,继续处理还有小山一样高的奏折。   手抖的拿不动笔,意识逐渐模糊,写了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撑不住了,一头扎在桌子上,临睡前心想,明天是把李斋活剥了?还是下油炸了好?   三更四刻——   方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脑子里在想李斋说的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有毒的簪子可以做什么?可以用来换书,还可以用来做什么?   一定是很大的事,皇上从十六岁开始一直惦记到现在,也就是说这么多年都没有完成,他现在这么厉害,还完成不了,这件事该有多难办?   而且这件事跟娘娘有关,簪子是用来威胁娘娘的?还是要致她于死地的?   到底是什么?   方姝怎么想都想不通,如果问皇上,他会说吗?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会说,这么重要的事不会吧?   其实可以问李斋,但是这是明摆着告诉李斋,我不是本人,是假冒的。   所以不能问,只能自己猜,猜不到啊。   她必须知道这件事,因为关系着娘娘是生是死。   她伤了李斋,得到惩罚是应该的,方姝本来不应该管,但是……控制不住,只想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她。   方姝坐起身,从书桌上找到一张纸,撕下来一角写字,毛笔点了几次,都不晓得该怎么开头,突然想到还没看皇上的纸条,于是去找。   皇上是为了给她看的,当然不会藏的太深,方姝很容易在书房临时的榻上找到,就藏在枕头下。   方姝拿出来,皇上的字很标准,像是电脑打出来的,空格一样,字体也好看。   ‘李斋受伤了,会在这里住一晚。’   像他的风格,什么都没解释,其实她问的话,他会说。   方姝是才发现的,无论她问什么,只要不是特别为难的事,他都会告诉她,而且几乎有求必应。   比如辣椒的事,再比如海鲜的事。   看似很难相处的皇上,其实意外的好说话。   所以……直接问他吧!   方姝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拐歪抹角问。   ‘知道啦,我刚醒来没多久他也醒了,一醒来就要吃的,好可爱。’   先找了其它话题开头。   ‘我还跟他聊了几句呢,他问我簪子是用来换书还是做那件事的,我回答不上来,差点露馅,话说什么换书什么那件事啊?’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收到了这样的纸条,眉头不由自主蹙紧。   可爱?   *   李斋是被吓醒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睁开眼一瞧,还真有人盯着他看。   殷绯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瞧他。   李斋揉了揉眼,不解问,“怎么了?”   怎么也无法看出他可爱的人挪开视线,“没什么。”   放下帘子,无情赶人,“伤没事了就回去吧。”   李斋懒洋洋躺在床上,“才刚为你立了一功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伸了个懒腰,“皇宫里吃好喝好,还有人帮我带娃,不住上几天我是不会走的。”   “长庆。”殷绯喊了一声。   长庆连忙应着,“皇上。”   “待会通知丞相过来把人接走,还有……”瞥了一眼床上,“等都御史走后把床单被套全部换一套新的,朕闻不到他身上的味。”   李斋不信,“我身上没有味。”   才一天没洗澡来着,哪来的味?昨天上午他还带着两个弟弟,抱着妹妹下了澡池,好好的搓了一顿,下午就中招了,在床上躺了一天,怎么可能有味?   忍不住闻了闻,真的没有啊,可能会有一点血味,毕竟他因为中毒的原因放了很多血,难道是因为这个被嫌弃了?   殷绯也不管他,穿好衣物,简单洗漱后出来练剑,平时这时候他都在书房批阅奏折,今天不想待在屋里,见不得李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李斋这厮不顺眼。   *   方姝今天一个上午都心事重重,木槿好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有留神。   等干完了活,一回头才发现木槿心情不好,似乎很失落的样子,还意外的端来一盘点心。   方姝本来很不解,瞧见木槿拿着被李斋收进袖子里的帕子才明白过来。   因为李斋没有过来查案,她没有机会跟李斋接触,所以才会失落?   那她怕是还要失落几天,李斋那个伤,瞧着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   可能最近都上不了朝,办不了案了。   突然有些同情木槿,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   似乎还抱着希望,坐在门口,眼睛一直盯着前院,如果有情况,她可能第一个知道。   不可能来的,但是……没办法告诉她实话。   “别等了,去睡觉吧,你不困吗?”方姝劝她。   其实她跟李斋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很小,但是她喜欢,所以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支持她去摘。   兴许是长大后人就变了,变得算计,计较,于是像方姝这样的老阿姨是交不到闺蜜的。   因为感情是互相的,如果你付出了,得不到半点回报,一开始不当回事,后来心就会越来越冷。   所以像木槿这样,她伸出一只手,木槿不仅会握住她的手,还会反过来拉她的人很少,方姝很珍惜。   她能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她,帮她完成心愿。   其实你喜欢一个人,会觉得全世界都配不上她,木槿这么可爱,方姝也有些担心真跟李斋在一起了会被欺负。   听说李斋的父亲没有纳过妾,加上都是武将出身,不怎么在乎那些虚的,所以才想让木槿试试。   但是木槿太脆弱了,禁不起波折,而且有些心疼默默等在门口的她,方姝咬着指甲,考虑还要不要支持她?   继续支持她可能要这么空等个十天半月,不支持她又很喜欢李斋。   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如果在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闺蜜告诉你,放弃吧,他身份太高,你俩不般配,不会幸福的,相信她会恨不得捏死那个闺蜜。   所以怎么劝木槿,又成了问题。   木槿摇摇头,“你去睡吧,我不困。”   怎么可能不困,不过是为了等李斋而已。   方姝挤挤她,抢了她一半的板凳,“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皇上那边肯不肯告诉她还是个问题,方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根本没指望成功。   既然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穿过去也只是接受答案而已,所以中午午不午睡都无所谓。   神仙打架,她一个小麻虾就算掺和进去也只是无端添一个亡魂而已。   如果皇上真的要对付娘娘,后宫似乎没有死刑,最多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的话她们这些宫女也会跟着去,到时候还是一帮人,换个地方生活,过的苦一点而已,只要还活着就好,一个宫女还能要求什么呢?   说起来长春宫这场无形的危机似乎只有她知道,或许娘娘也知道,她在甩出簪子的那一刻应该就明白了,或许手里有让皇上妥协的旗子,所以没当回事?   又或者她就是希望被打入冷宫?打入冷宫就相当于她这边帮不上一点忙了,宋家和太后说不定会放过她。   方姝猜不透娘娘的心思,只觉得这场无形的危机压的她喘不过气。   有时候看着长春宫的众人还在活力四射的该干嘛干嘛,登时有一种恍若隔世她想多了的感觉。   但是方姝知道,她没有想多,就是有一场危机。   木槿最后也没能扭过她,还是回去睡了,但是方姝感觉的到,人在,心不在了。   没想到有这么喜欢。   再观察几天,看看是不是心血来潮。   记得她以前看过一个动漫,看完迷里头的角色迷的一塌糊涂,搜了他所有的相关,每天看每天看,连他骚气的红色指甲油都买了一瓶,学着涂了手和脚。   因为迷的是里头前期温柔,后期黑化的反派,所以男反派涂了艳红色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那时候没有多想,只觉得帅呆了。   迷了十天半月,已经完全不记得角色的名字,方姝觉得木槿应该和她那时候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不持久,爱慕的对象说换就换了。   等上三五天再做决定。   方姝打个哈欠,困的睁不开眼,很快歪头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在皇上体内,李斋已经回去了,她现在睡在床上。   方姝第一时间去摸纸条,拿到的时候有些不敢看,怕是什么不吉利的话。   犹豫片刻,还是打开看了看。   ‘李斋哪点可爱?’   ???   脑回路是不是不在一条线上,为什么皇上每次都抓不住重点?   李斋可不可爱她怎么知道?她想知道的是关于怎么处理娘娘的事!   方姝捏着纸条倒在床上。   没救了,被他逼疯了。 第72章 没有人信   方姝有些后悔,不该顺口提起李斋的事, 就跟以前一样, 皇上的关注点总跟她的不一样, 她觉得无关紧要的地方,他很重视。   比如称号, 再比如这回。   方姝闭上眼, 已经错失了良机,她不可能再问了, 再问的话目的就很明显了。   为什么一直关注这件事上, 不是娘娘一派,就是探听消息的奸细,皇上会多想的。   方姝放弃了, 老老实实等着入冷宫吧。   听说冷宫的日子很惨, 会被人欺负, 吃不饱穿不暖, 要早做打算。   方姝言都没留, 生气, 懒得理他了, 她都要进冷宫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直接睡后回到自己身体上做准备。   首先考虑一些日用品,比如澡豆, 澡豆可以从头洗到脚,就是比较贵,方姝平时都用来洗脸。   其次是皂角, 洗衣服和头用的,再然后是衣服和鞋子,各备多少套,算了还是攒成钱吧,万一到时候需要用在吃喝上,结果没钱也是挺麻烦的。   大夏天不可能存储粮食,容易坏,还不如存着钱,另外提醒一下木槿最近多绣些帕子,攒着钱备用。   她自己能做什么赚钱的?   方姝想了半天想不到,她似乎只会种花,完了,到了冷宫她肯定会拖累木槿,木槿好歹可以绣花赚钱,她是真的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   其实有一个,她会做胭脂,是锦绣教她的,当时只想着多学些东西,没想那么多,现在都闹掰了,不可能再用她教的东西赚钱,显得自个儿有些无耻。   那可怎么办啊,真的什么都不会,方姝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   看来要在冷宫泯灭了。   实在太晚了,方姝熬不住了,而且左想右想都想不到好办法,只好躺下继续睡。   她早就琢磨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在自己身体内醒来,再睡还会穿到皇上身上,只是无力再做别的,没爬起来,直接去睡。   皇上应该难得睡了个好觉吧,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   *   殷绯一觉睡醒,和往常一样,先去枕头底下拿纸条,今天很意外,她什么都没说。   起身穿了衣物,叫来御史看了看手札,昨晚上她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传膳,也没有出来活动。   明显不对劲,怎么了?   时辰到了,长庆带着人推门进来,殷绯撸起袖子洗脸,洗到一半,长庆递来一个折子。   “都御史说这是长春宫跳楼案的线索,他整理了一下,好给下一位大人接手。”   殷绯洗脸的动作一顿,“长庆。”   “嗯?”长庆不解的看着他。   “是不是快到端午节了?”   长庆点头,“是的,皇上。”   “也该给母后送礼了,告诉母后朕有事去不了,不用等朕。”他瞥了长庆一眼,“你亲自去说。”   长庆吃了一惊,转而有些为难。   皇上去不了,太后一定会发火的,她一发火,逮着谁骂谁,平时皇上从来不在意这些,他每次都是随便找个人送去,今儿怎么特意指名让他去?   难道他做错了什么?   “皇上……”偷眼瞧了瞧皇上的脸色。   “嗯?”殷绯睨来。   “奴才这就去办。”到底没敢忤逆皇上,他乖乖去了。   殷绯接过方巾擦了擦脸,心中疑惑。   都御史?   这两天怎么听着这个职位这么不爽呢。   *   方姝还在考虑如果她被打入冷宫,该怎么赚钱?   也许可以做凉皮拿去卖?   凉皮成本很低的,就是做起来有点麻烦,不能量产,一次只能一张,但是想想木槿的帕子也是一次绣一个,而且比她麻烦很多,关键这个时代没有凉皮,可以做独家生意。   平时大家想吃了,花很少的钱买一碗,或是拿去宫外卖也成,方姝能维持生活就好。   除了凉皮还可以做凉粉,用来凉拌,或是炒着吃,味道都不错,总之能做的吃食很多,不至于饿死吧?   她的小命有保障了,才有心情琢磨别的,比如观察木槿,看看她是不是心血来潮。   前几天是看不出来的,因为正是深度迷恋的时候,过两天才会缓和下来。   木槿中毒太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活没有干好,被二等掌侍骂了两次,有一次方姝替她承担下来,说是自己的问题。   因为本来就不是她的问题,所以她挨骂一点感觉都没有。   木槿是个很脆弱的女孩子,如果挨了骂,几天缓不过来,每天晚上都会躲在被窝里哭,方姝最了解她了。   眼瞧着她还想做点心给李斋送去,方姝连忙阻止了,“今天早上我听金玉说,都御史受了伤,最近几天都不会上朝,所以别做了,他吃不着的。”   木槿愣了愣,“受伤了?”   “嗯。”方姝很肯定。   不想让木槿在为李斋的事烦,方姝决定把即将被打入冷宫的事告诉她。   “我记得他临走前好像查到了什么,说什么长春宫完蛋了,我们不会被打入冷宫吧?听说冷宫很苦逼的。”方姝吓唬她。   木槿真的很好骗,她这么说,她还真信了,吓的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站在原地,半响才慌乱道,“怎么办?我们就要被打入冷宫了。”   “不要慌。”方姝稳住她,“多赚点钱就好,被打入冷宫了只要有钱也能过好。”   木槿连忙点头,“对,多赚点钱。”   转身就去赚钱了,想一想自己即将被打入冷宫,心再大也没空谈恋爱了吧?   方姝计谋成功,也放心了,跟着回去歇息,木槿在绣帕子,她实在没事做,想帮木槿绣,手艺不够,绣多少木槿要拆多少。   想现在卖凉皮,总觉得有些羞耻,而且接触的人都是长春宫的,卖东西给长春宫什么的会被人说闲话吧?   左不行,右也不行,只好躺下去睡,养足了精神再说,一觉醒来,自然又在皇上体内。   如果她可以控制一下次数就好了,就是想穿的时候再穿,不想穿的时候不穿,这样对双方都好,可惜,没有这种可能。   方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懒得下来,还在生皇上的气,也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不该顺嘴提李斋的事,结果错失良机。   也□□上,不愿意说直接告诉她就好,说是机密她也不会说什么,能理解,转移话题什么的有点讨厌。   这样会给她一种不是这样,又确实是,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感觉。   方姝抓了抓头发,心烦的将脸埋进被子里,想了想,伸手进枕头下摸了摸,成功找到一张纸条。   ‘你怎么了?’   方姝嗤笑,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他装她也装,装死不理他。   摸了摸肚子,知道没吃,也懒得起身,食物已经对一个生气的人没有吸引力了。   方姝直接盖上被子去睡,很快又穿了回来,一觉睡到点才醒。   *   殷绯正在查看这几天的纸条,俩人之间的纽带。   他原本觉得她突然不说话,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今天中午让人候在屋里,就隔了一面屏风,发现她其实好好的,不知道不说话而已。   为什么?   这几天的纸条都很正常,没有出问题,最后一张是他留的,前一张她还有闲工夫夸李斋可爱,他就问了一句哪里可爱,她就不理他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看出李斋哪里可爱,于是不理他了?   她喜欢李斋?   殷绯陡然站起身,身后的椅子砰的一声倒下,长庆连忙进来,“皇上,出什么事了?”   “没事。”殷绯挥退了长庆,扶正了椅子,继续坐在桌前看她最后一次留的纸条。   ‘知道啦,我刚醒来没多久他也醒了,一醒来就要吃的,好可爱。’   ‘我还跟他聊了几句呢,他问我簪子是用来换书还是做那件事的,我回答不上来,差点露馅,话说什么换书什么那件事啊?’   全程都在聊李斋,只最后两句是问话,问也是随口一问,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有没有下雨呀,一样的语气,实在让人在意不起来,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她上一句话。   难道是因为他忘了回答她那两个问题,所以她生气了?   不管是不是,殷绯想了想,还是撕了一张纸条,认真解释了一番换书和那件事。   *   方姝和往常一样,干了一天活,累的要死要活,简单擦了擦身子,顺便洗了个头,转身躺在床上,将一头黑发搭在床边准备晾干。   木槿和她一样,还很好奇,“方姝,你的头发怎么都不长。”   其实长了,但是被她剪掉了,不喜欢留太长的头发,洗起来麻烦死了,其实想剪成短发,但是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剪,只好偷偷的剪一点点,让木槿误以为没长一样。   “兴许是发质不好吧。”   “这样啊。”   木槿好心的告诉她怎么护理头发,方姝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都是要不要削发为尼的想法。   貌似只有尼姑不用留头发。   她想着想着睡了过去,在皇上的体内醒来,本打算继续睡,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想看看皇上什么反应的想法占了上风,方姝懒洋洋伸手进枕头底下拿纸条。   拆开的时候表情还漫不经心,等看到上面的字,整个人坐了起来,眼睛发着光。   ‘皇后手里有一套书,朕想要。’   ‘那件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朕想遣散后宫。’   ???   他疯了?居然想遣散后宫?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遣散后宫?   有老婆不好吗?   从十六岁开始就想遣散后宫了,多大仇?   方姝整个人蒙住,原本以为只是被打入冷宫而已,好歹还有个房子住,现在好了,直接成流浪汉了。 第73章 摆驾长春   如果遣散后宫的话,娘娘肯定是有地方住的, 宋家那么大, 还住不下她一个人不成, 而且听娘娘的意思,她在家里很受宠。   虽然来了宫里之后变了味, 但是回去的话等于没有了利用价值, 又可以一家人欢欢喜喜了,就算不受宠, 起码吃喝不愁。   她们这些小麻虾……   方姝连忙琢磨了一下自己有多少存款, 貌似不到二两银子,毕竟才做宫女半年,平时各种花销不少, 还要上下打点。   年轻人嘛, 没有存钱的观念, 她已经算很好了, 还有二两银子可以作为起点。   刚开始肯定是要找房子的, 京城是帝都, 房租贵的要死, 方姝上次出宫住最便宜的客房一天都要一百个铜板, 她身上的钱只够她住大半个月的。   如果想做生意,还要另外准备钱, 还好凉皮是凉的,不用买锅和小推车,直接找两块板子就好, 也就是说她的花销都在吃住上。   如果能在钱用完之前找到住的地方并且付一个月的房租,再剩下一点用来做生意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到便宜的房租,街道又不允许摆摊的话,她就完蛋了!   上次方姝注意过,那些小摊位都是固定在某个位置,就像现代的夜市,如果要收摊位费的话更糟。   听说古代还有很多小混混收保护费,不给就捣蛋砸摊位,不让摆。   方姝仿佛已经看到了举步艰难,被赶出京城的局面。   太糟了,他为什么会有遣散后宫这么危险的念头?   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要遣散后宫的错觉?   方姝连忙留纸条,手控制不住的抖。   ‘从来没有这种先例啊,你为什么想遣散后宫?’   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心思,男人不都是越多老婆越好吗?   历史上那些皇帝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美人聚集过来,为什么他非要搞特殊?   好歹留一两个嘛,就算娘娘走了,她还可以靠花艺再找个妃子伺候。   等攒够了钱再走,现在钱实在太少了,二两银子不小心就会饿死。   *   殷绯低垂下眼,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曾经他的母后还很正常,待人温和,善良单纯,独得父皇喜爱,直到有一天,父皇纳了一个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为妃,母后妒忌到发疯,最后害死了她。   这事兴许被父皇知道,父皇再也没有来找过母后,反而夜夜笙歌,宠幸别的女人。   母后只能待在自己的屋里终日以泪洗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哭了,开始想着拢权。   宋家越做越大,大到父皇都不得不忌惮的地步,母后也越发嚣张跋扈,看谁不顺眼,便想着法子弄死谁,毒死,扔下井而死,勒死,陷害,将后宫搅的鸡犬不宁。   偏偏宋家势大,又找不着证据,父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他跟在母后身边学坏,所以才把他送去书苑,远离母后身边。   即便这样,母后也经常给他灌输一些念头,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见色起意的玩意儿,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仔细一想,她似乎也没说错,所有人都怨她太坏,连父皇都说她是个恶毒的女人,但是是什么让她变坏的,是父皇。   所以他不会让自己以后过一辈子的妻子变坏,不会给她机会的。   *   方姝今天早早就把活干完了,想早点歇息,看看皇上怎么解释,好端端的想着遣散后宫,真的正常吗?   他不会是从现代穿过来的吧?不不,如果是现代的男人,怕是更恨不得三妻四妾吧?   虽然个别例外,但是不得不说大多数男人都很恶劣,记得以前看新闻,一个女孩子出国遇害,被人先奸后杀,底下全是一群猥琐男的留言,说什么怎么不给我先爽爽再死。   简直恶心到了极点,还有一群人附和。   所以方姝单身这么久不是没有理由的,不是想让她做家庭主妇,就是各方面不如她,还能拽上天的,还有个嫌弃她穿高跟鞋,明明是他太矮好吗?   女人穿高跟鞋不是很正常吗?   方姝洗了把手,指缝里还有泥没洗干净也顾不上,迫不及待睡着穿了过来,去看皇上的留言。   ‘后宫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想嫁给我的。’   这就是他的理由吗?   方姝愣了一下,半响才放下纸条,莫名的,想起上次娘娘说过的话,皇上在她新婚之夜的时候把皇宫比喻成笼子,把她比做金丝雀。   他觉得嫁入皇宫等于嫁进笼子里,她们没有能力挣破牢笼,所以他帮她们挣破吗?   ‘我想找个与我心意相通,过一辈子的妻子。’   方姝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的,他那么宅,十天半月也不见他出来走一趟,能遇到心意相通的姑娘?   而且难道以为一见钟情就行了吗?感情还要维护,每天都要花时间逗她开心,跟她在一起,他做不到,满脑子都是国家大事的人注定孤老终生。   ‘你觉得这时候我应该说实话,还是祝你成功?’   就跟当初木槿的事一样,知道她喜欢李斋,遥不可及的差距,她依旧支持,这时候身为哥们,她也应该支持皇上来着。   但是木槿比较脆弱,可以先哄着她,皇上一个粗老爷们不需要哄,所以方姝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   殷绯放下纸条,嘴角微微勾起。   ‘祝我成功吧。’   他刚写完,长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皇上,这是长春宫送来的,说是皇上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话挺莫名其妙,他起初想不通,后来发现上面写着《天下谋术》才明白过来,这就是皇上那次出宫想拍卖的东西。   殷绯眯眼,“终于来了。”   他单手拉过奏折盖住写的纸条,单手去拿书。   书是接着他的,第三本,内容能对上,是真品。   书很厚,殷绯花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看完,好书有一种奇特的能力,看完还想看。   他把今天该处理的奏折批阅完,趁着还有时间,又看了一遍。   第一遍比较匆忙,第二遍才有耐心细细琢磨,这一琢磨,琢磨到很晚,瞧了瞧天色,放下书褪了衣物去睡。   刚躺下想起来,今天要写的字落在书房,他起身去拿,压在枕头下才安然睡去。   *   方姝今天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想她的未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想遣散后宫,还准备了那么多年。   听李斋的意思,他是想用那根簪子威胁宋家同意,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是另一种后果了,宋家没那么笨,衡量一下肯定会选择同意。   这么说的话他肯定也会用同样的法子威胁别人,从十六岁开始,准备到了现在,是有备而来。   所以被遣散出宫是肯定的。   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皇上。   兴许是她这边动作太大,吵醒了木槿,方姝听到木槿掀开被子坐起身的声音。   “你怎么了?”她边揉眼睛边问。   “没事。”方姝有些歉意,“吵醒你了?”   木槿摇摇头,“我正好也想上茅房。”   说着起身要下去。   方姝突然叫住她,“木槿,如果你可以出宫的话,你想做什么?”   ???   “可以出宫?”   “假设,你到了二十五岁,被放出宫,你会做什么?”二十五岁和现在也就差了十几年而已,方姝主要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当然是和爹娘团聚啦。”木槿不假思索道,“然后给家里帮忙,家里开了个铺子,很忙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找个好人嫁了。”   心里也知道到了二十五岁之后再想嫁就难了,又道,“方姝,如果以后我嫁不出去了,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   方姝目光一暖,“可以啊,我们互相扶持。”   说实话,跟别人相处方姝总要留个心眼,但是跟木槿不会,木槿实在是太单纯了,老阿姨一眼就能看破她的心思。   “太好了,有你在我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木槿很是开心。   ???   似乎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这么说?”方姝不解。   “因为你很厉害啊。”木槿语气带着羡慕,“什么都会,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一样,还很聪明,善良,别人那么说你都没见你变一变脸色,你怎么那么强大呀。”   方姝失笑,“你搞错了,这是怂。”   木槿摇头,“不是怂,是自信,是不在意,不屑。”   这是好友眼里出西施吗?木槿的滤镜太强大了。   “真的,她们都是妒忌你,每次说你都是,方姝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种花,会做菜,长得漂亮,会哄娘娘开心吗?”木槿瘪嘴,“也没见她们这样骂过我,我也想让别人骂我不就是会绣花,手脚麻溜,勤快吗?”   方姝被她逗乐了,“以后我就这么骂你,不仅会绣花,手脚麻溜,勤快,还很善良,单纯可爱。”   她是实话实说,木槿一下被她说的脸红了起来,穿了鞋麻溜往外跑,“我去上茅房了。”   方姝瞧着她的背影离开才收敛了表情,木槿真是个暖宝宝,被她这么一说,突然不发愁了,既然有人那么相信她,觉得她行,那她肯定行。   方姝躺下等着木槿,木槿回来才一起去睡。   因为熬了夜的原因,很晚才穿到皇上身上,大概三更左右,也就是前世的十一点。   这个点对于夜猫子来说才刚刚开始,仅限于前世,这个时代的人都起的很早,大概凌晨五点左右起床,半夜十一点睡的话等于才睡了五六个小时。   加上午睡时间勉强七八个,还被她占用了一些,不过以后可能不会了,因为她可以出宫了。   如果遣散后宫的话,等于用不上那么多宫女和太监,她会失业离宫。   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对未来一片迷茫,好处是就像他说的一样,皇宫确实能让人吃喝不愁,但是也是个囚禁人的笼子。   她马上也要离开笼子,可以见见外面的世界,吃到更多的好吃的,而且更加不用担心会暴露,因为出宫后皇宫里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她不会再打听,露馅的可能性也变小了许多。   在宫外吃到了好吃的,自然不会再用他的身体吃双份的,也不用再多霸占他的时间,如此对双方都有好处。   果然身边需要一个可以开导的对象,有郁闷的事说开了立马不郁闷了。   方姝在皇上的纸条下面留言。   ‘祝你成功。’   既然木槿可以追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差距多大,皇上自然也有权利追求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跟木槿一样,又不一样,木槿还有点希望,皇帝在没有子嗣的前提下想遣散后宫,不亚于登天,比木槿追求李斋难了千倍百倍,会遇到整个朝廷和后宫包括来自太后的阻挠。   但是方姝知道,他能做到,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马上就会实施,一旦他的书拿到手,下一步就是遣散后宫,不会有意外的,方姝晓得。   他就是那么强大的人,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相比之下木槿没有皇上那种自信,有想法,和持之以恒,追求李斋的事八成是泡汤了。   *   第二天一大早,收到祝福的人嘴角微微勾起。   身为贴身伺候的大总管,长庆是第一个发现他心情不错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哄的皇上心情愉悦,不过他可以沾个光,今天都不用担心触皇上的霉头。   前几天的事他还没想通,好端端的怎么就惹的皇上生气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总之果然不出所料,被太后骂了一顿,还好他脸皮厚,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   “长庆。”刚下完朝的人难得褪下一身龙袍,换了身稍显简单的便服,悠哉出来走动。   长庆连忙跟上,低眉顺眼道,“皇上。”   “去准备准备,摆驾长春宫。” 第74章 中招了啊   方姝正在给花浇水, 自从昨天想通了之后,今天已经不甚在意了, 毕竟很多人会跟她一样, 好歹她还有个心理准备,大多数人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她已经算很幸运了。   方姝浇完水,趁着土是松的, 将盆里的野草一一拔去。   木槿在她旁边, 正打算过来跟她叙叙话,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   啪!   方姝手里的小铲子掉在地上, 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慌的厉害。   昨天才说要遣散后宫,今天就来后宫蹦哒, 皇上打脸会不会太快了点?   而且他来后宫做甚?   希望是来找娘娘换书的,不是来抓她的。   做贼心虚的人总觉得自个儿会倒霉,搞不好就是来问她罪的。   这日子不能过了。   还好再过段时间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到时候她出了宫, 天高皇帝远,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也不用担心露馅。   现在之所以每天提心吊胆, 是因为离皇上太近了, 近到就在一个皇宫,每天挑战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也许马上就会认识, 然后露馅的游戏,压力不要太大。   方姝劝自己冷静,然后和木槿一起,跪在路边迎接。   为什么提前喊一声,就是要她们做好准备,大家跪成一排,方姝特意跪的角落一点,不想引起注意。   她偷眼去瞧别人,皇上百年不来一趟后宫,都没有准备,先是慌了一下,然后开始花枝招展的理衣裳,顺头发,还有的整理了一下跪下后的裙摆。   都想着会被宠幸吧?   但是有没有想过危机,首先是太后那关,太后不会让除了她娘家之外的人受宠然后生下龙种。   其次是娘娘,别看娘娘平时不声不响,那是因为没人接近皇上,所有接近皇上的人在她这里都会特别惨,最后是皇上本人。   不是她妄自菲薄,贬低自己和别人,而是皇上眼光实在太高,根本看不上她们这些庸脂俗粉。   连娘娘那样的天香绝色都看不上,皇上以后的对象怕是得倾国倾城吧?   方姝心思不断,面上不敢有丝毫放肆,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缓缓走来。   她这个角度是看不到人的,只瞧见了白色鞋底和暗色鞋面,然后是深蓝色的衣摆。   皇上这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吗?   他那身明黄色的龙袍确实不怎么好看,掉他的颜值,但是一旦换成其它衣裳,即便只是简简单单的白色衣袍,登时显得人完全不一样。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说是神仙颜值一点不为过。   皇上人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就在方姝不远处,方姝听到磁性的声音冷声道,“抬起头来。”   天哪!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定是李斋,李斋告诉他的。   目前为止只有李斋认出了她就是那天拍卖的人,穿成他的事,他肯定还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现在已经有人把她绑起来了,是为了上次在宫外拍卖的事。   李斋说的没错,皇上果然很记仇,得罪谁都千万不要得罪他。   方姝正打算抬头,旁边的采雪突然小心翼翼抬了抬下巴。   ???   方姝这才注意到皇上站的位置比较微妙,正好在她跟采雪之间,瞧着鞋的方向,是面对着她的,但是位置有一半是在采雪那里,所以采雪以为是让她抬吗?   太好了,逃过一劫。   “怎么一个个这么不开窍啊,皇上的意思是全部抬起头来。”长庆尖利的嗓音掺和进来。   方姝恨不得弄死他,多什么嘴?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让她们抬头?   长庆催促,“快点,还想让皇上等不成?”   他一发话,大家连忙挨个抬起下巴,仰面对着皇上,这时候不敢抬头的人反而成了异类,方姝一咬牙,跟着抬头。   这是她第四次见皇上,第一次是在湖中心,没瞧见脸,第二次在湖对面,太远了还是没瞧见,第三次才算真真正正近距离接触。   这次离的也很近,近到她感觉皇上的手就在眼前一样,上面的纹路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别人的视线在哪方姝不知道,她的视线一直在皇上那只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上。   她的位置矮,正好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在眼里。   先是皇上修剪整齐的指甲,然后是骨节分明的指头,再然后是白皙细腻的手背,线条优美的手腕,一直可以看到修长消瘦的手肘位置。   方姝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色,一直盯着皇上哪里啊?   平时也没少见,但是一旦用这副身子的人变成了皇上,她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皇上,那感觉登时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到底差别在哪,反正就是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一样的身体啊,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方姝偷偷的抬眼瞧了瞧,皇上站在背光的地方,整个人拢在光芒中,宛如神灵一般,气势强大,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方姝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敏锐的注意到缩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背光的人影也挪了挪位置,皇上似乎在一一打量她们?   方姝闭上眼,不敢看。   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方姝被阳光刺了一下,睁开眼发现皇上已经走了,他刚刚挡着光,一走方姝瞬间暴露在阳光下。   似乎没认出她。   是了,记得那天在宫外时她做了伪装,特意把眉毛画的很粗,脸上也因为化了妆的原因,五官立体许多,加上天色暗,皇上也不会在意她,所以只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不知道她是谁。   好险啊。   方姝有一种整个人虚脱的感觉,还好今天因为迟到的原因,没来得及化妆,跟那天相差甚远,李斋之所以找到了她,是因为他有帕子,只要问帕子是谁的就知道了。   皇上没有帕子,李斋又没有说的话,想认出她似乎很难。   方姝放心了。   腿软,跌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歪头一看,发现大家也是一样,都被吓尿了。   “那就是皇上吗?好吓人啊。”   “我都没瞧清什么样子。”   “我也没瞧清,肯定长得很凶吧,太吓人了。”   方姝:“……”   大家似乎误会了,丑是不丑的,而且特别好看,神仙颜值,但是特别凶是对的,就是那种从里冷到外的感觉。   但是有时候又会觉得不一样,尤其是给她留纸条的时候,会温顺很多?   总之感觉他的温柔都留给了小动物们,时常翻看御史的手札,方姝知道,他经常会亲自喂小仙女,做鸟塔,供过路的鸟儿免费吃,还会坐在池边喂鱼。   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这些小动物们,人类只能看到他君临天下的一面。   方姝是唯一一个两面都看过的人吧?   也不算,还有上官云和李斋,她是第三个。   方姝是这一群人里头年龄最大的,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站起来,走到木槿旁边顺手拉她。   还顺便拉了拉别人,虽然平时都一副很臭屁的模样,但是一遇到事,瞬间怂的宛如猫儿,各个惊慌失措,没了主心骨一样,瞧见伸过来的手,发现是她,意外也没拒绝。   大概是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继续这么丢人的坐下去,还是被扶起来,自然选择后者。   给皇上见过礼了,也就没她们什么事了,大家散去开始各干各的活。   方姝也要继续拔草了,藏在花丛里,尽量不露头。   *   “皇上来臣妾的长春宫,就是为了看臣妾院里的花?”   殷绯收回目光。   方才他在众多宫女前停下脚步,确实是想起了一件事,李斋说过,上次那个拍卖书的人就在长春宫。   可惜过去了那么久,他已经忘了那个人的容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比如那个人胆子很肥,所以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嫌疑最大。   “书呢?”他没有时间浪费,瞧着对面应该称为他妻子的陌生人直奔主题道。   成亲数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他连她的脸都记不清楚。   当初是母后一意孤行,逼着他娶的,她以为父皇死后,可以更好的把持朝政,把持后宫,所以安插了自己的侄女宋奈进宫,想生下下一代的帝王。   不可能的,他不会允许。   宋奈失笑,“皇上真是太不解风情了,明明有那么多话题,偏偏要这么直接。”   殷绯闭上眼,没说话。   “书在我这里。”宋奈坐在他对面,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不过怎么说都是臣妾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皇上不打算拿些东西交换吗?比如前几天臣妾掉的一根簪子。”   “没在我这里。”   宋奈将杯子推到他面前,笑道,“没关系,换一个也行,比如顺从母后的意思,生一个大胖小子。”   那茶不知道是什么茶,热水一倒进去,登时一股子茶香味扑鼻而来。   殷绯瞧着徐徐升起的热气,面无表情,“朕该走了。”   他起身想站起来,不知是动作太猛,还是怎么地,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下去。   宋奈连忙扶住他,“皇上,你怎么了?”   殷绯摇摇头,跌坐在椅子里,摁了摁太阳穴,开始思考他从进来到现在碰过什么?喝过什么?   很显然,都没有,那是为什么?   目光在屋里巡视一番,落在桌前的茶上,虽然没喝,但是冲泡的时候热气上涌,他闻到了香味。   砰!   他整个人歪倒在桌子上。 第75章 来救你了   身上没有力气,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被他压了下来, 能思考, 但是使不上劲。   “皇上别担心, 只是一些助兴的小东西而已,伤不得身子。”许是木已成舟,不需要装了,宋奈坐回椅子上, 慢条斯理道。   难怪呢。   殷绯低垂下眼。   他自小服毒,寻常的毒药对他无效, 来之前也吃过解毒丸。   在后宫藏了那么多年, 突然暴露自己,定是到了玉石俱焚, 或是不管不顾的地步,所以他对她多了个心眼,没有吃任何东西,也不碰任何东西, 还是没避开。   通过热气散发药效的玩意儿闻所未闻,今日倒是见识了。   “我们本是夫妻, 不至于这样,我也没有想伤你的意思, 可惜……有时候身不由己。”语气带了一丝无奈。   “先皇十二岁娶妻,十三岁就抱了两个儿子,到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儿女成群, 再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膝下一男半女都没有,太后很是着急,让我无论如何,就是捆也要怀上你的孩子。”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母亲,真是难做啊。”   目光落在窗外,刚刚还是大晴天,太阳很大,转眼乌云密布,天瞬间黑了起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其实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晒晒太阳养养花,偶尔远远瞧一瞧皇上,顺便调戏一下小宫女,日子过的倒也乐趣无穷。”也许活不到二十五岁的人要求很低,“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   手无意识的把玩茶杯,略带埋怨道,“你说你啊,为什么总爱惹太后生气,太后奈何不得你,便会来找我麻烦,好烦她啊,这什么狗屁皇后,真想撂担子不干。”   如果说开始还带着伪装,后面越说,越露出真情实意。   “很吃惊吧。”她笑道,“你平时那个虽然不怎么见面,但是勉强还算端庄的皇后能说出这种话?”   翘起二郎腿,“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不如任性一把。”   越说越放飞自我,“知道你讨厌宋家讨厌我,所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跟我睡,要么选一个人睡,只要不是老弱病残,别影响下一代长相,别是我的仇家,宫里所有人都可以。”   解释了一下,“虽然太后一心想让宋家怀上龙种,不过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不会许的对不对?”   “如果不是宋家,你会选谁怀上你的孩子?”   砰!   桌上的茶杯被人碰倒。   宋奈一点不介意,“别生气,想一想有了孩子之后就没人再催你了,也不会有人催我,互利嘛,你每天被大臣们催不烦吗?我都烦了。”   “且不说无后是大不孝,你还是一国之君,没有继承人,总会有些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何必呢,生个儿子就能解决的事。”   药效已经发挥到了极限,她催促道,“快选吧,不选就要跟我睡了。”   殷绯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看来只能跟我睡了。”她架起皇上的胳膊,正要带他进屋,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皇上,快中午了,该回去用膳了。”长庆吆喝着,语气有些急。   皇上从来不来后宫,一来就待了这么长时间,很有古怪。   宋奈瞧了瞧脚下碎裂的茶杯,明白了,皇上刚刚那一下并不是生气,是想用茶杯提醒长庆。   长庆刚要继续喊,有人从屏风后走来,“皇上累了,已经歇息了,金玉。”   她一喊,金玉立马晓得,从袖子里拿出几颗金瓜子,要递给长庆。   长庆不敢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会有些事发生。   “放心吧,皇上是一国之君,本宫也是一国之后,还能怎么着他不成。”   她一提醒,长庆想起来,皇后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身后站着整个宋家,如果皇上出了事,整个宋家都要陪葬,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宋家不敢的。   而且皇上确实是这个点开始午睡的,几乎很少有例外,他平时就不爱吃中午饭,直接去睡,睡一会儿之后再吃,吃完再睡,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那是皇上,就算他脱光了出去跑两圈他也不敢问。   “那奴才就多谢谢娘娘了。”长庆到底还是接了金瓜子,喜滋滋跟着金玉去一边歇息。   宋奈将门关上,重新回了里屋,坐在床边,等着床上的人药效再发作一些,要不然她不放心,这么老实肯定有古怪。   *   眼瞧着快下雨了,方姝正在跟木槿一起收花盆,四个人收的很快,收完就不用管了,正好也到了午饭的点,木槿拉着她去吃饭。   她单纯,路过娘娘的房间时嘀咕了一声,“大白天怎么关着门?”   肯定是为了方便做些什么啊,真是傻木槿。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不是要遣散后宫吗?这和他做的不太一样,如果遣散后宫的话,为什么还要宠幸娘娘?   难道是换书的代价?用身体偿还?   皇上不像那样的人,他骨子里有些唯吾独尊,或者说不喜欢别人威胁他,如果娘娘威胁他,怕是立马会甩袖走人。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   他遣散后宫是为了皇后?   如果为了皇后的话那根簪子就没必要存在了,还有,真的喜欢娘娘,会每天不过来长春宫,让娘娘一个人独守空房吗?   所以这个可以剔除掉,可是除了这个,方姝想不到别的,难不成还能是娘娘逼他的不成?   娘娘打的过他吗?   等一下,娘娘确实不会逼他,但是如果有人逼呢?   联想到最近娘娘的反常,她已经确信了三分,娘娘会武功,虽然不一定是皇上的对手,但是要对付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功夫强,也可以用毒用药。   现在确信了五分,皇上那么闷骚的人,娘娘说十句,他不一定接一句,这样的俩人怎么可能有话题,所以最多待十分钟,现在待了这么久说没问题方姝都不信。   确信了六成。   他是一个很保守的人,而且想着放飞后宫的金丝雀们,又怎么会宠幸金丝雀里头的一员呢?   确信了七成。   他想找个一心一意的人处一辈子,他和娘娘之间就像两个陌生人,省略了谈恋爱的过程,直接入洞房,可能吗?   很显然不可能。   确信了八成。   八成的几率已经很高了,所以里面肯定有古怪。   怎么办?   要帮他吗?   不帮的话,娘娘这就是强奸,帮的话娘娘怎么办?   这时候肯定是顾不上凶手了,只能顾着受害者。   所以要帮。   可是怎么帮?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帮皇上。   那是神仙打架,她就是个小麻虾,神仙随便一甩袖子她就死了,可是占用了皇上的身体那么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强来吗?   其实一早就想好了,就算被皇上发现,死也是她活该,毕竟她的做法其实有些不地道,既然那么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偷活了这么久,难道不该觉得感恩吗?   是皇上让她活这么久的,还接受了她的存在,闲着没事跟她唠唠嗑,她有什么需求,他都会应。   这次他有需求了,她能袖手旁观吗?   当然不!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肯定不会放任。   方姝去找长庆,这时候只有长庆能救皇上了。   *   长庆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按照习惯,这时候皇上该起来用膳了,但是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联想到方才听到的茶杯摔裂的声音,一开始没有深想,又被小钱钱迷了心窍,坐在偏殿里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皇后怎么这么大方,给那么多金瓜子,有点像封口费。   既然发现了不对,自然不可能继续坐着,奈何他只是个小太监,没什么权利,即便知道,皇后坚持不让他进去,他也没有办法,所以去搬救兵了。   记得早上皇上吩咐丞相把都御史给的奏折整理一遍来着。   都御史还不太会写折子,写的乱七八糟,皇上看的费劲,于是交给了丞相,因为急要,丞相说他精简过后立马送过来,算算时间,就是这会儿。   丞相与皇上感情不错,人也聪明,他肯定有办法。   方姝去找他,他去找丞相,俩人正好前后脚走,错过了,方姝心凉半截。   *   正午时分,金玉敲门问要不要用膳?   宋奈听到了声音,转而问床上的人,“你饿吗?”   殷绯闭着眼,没理她。   床边突然陷了下去,宋奈上下打量他,不解问,“为什么?你的药效没有发作?”   很奇怪,按照正常情况,这时候他应该全身如同被火烧着一样,坐立难安。   但是皇上异常的安静,只额间冒了冷汗,这让她有些疑惑,也有些忌惮。   虽然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但是皇上这么个反常的情况,会让她觉得他还保留了实力,准备给她一击。   她想等他折腾完,没力气的时候再动手,但是他一直保留着实力,不动也不慌。   很有古怪,仿佛胜券在握有底牌似的。   “是虚张声势强忍着?还是真的有后手?”宋奈趴下来,在他耳边说话。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殷绯睁开眼,“差不多了。”   ???   “什么差不多了?”语气疑惑。   “长庆那个蠢货如果还没发现不对劲,以后也用不着他了。”   宋奈点头,“这样啊。”   她扭头去问外面的金玉,“去看看长庆公公去哪了?”   金玉因为问膳的事,一直等在门外,闻言应了一声,去看了隔壁偏房,很快回来,“娘娘,大总管不见了。”   殷绯嘴角勾起,“看来这个孩子是要不成了。”   “那可不一定。”宋奈坐的更靠近了些,她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虚张声势,现在已经快到临界口。   手从他肩头挪到腰带上,刚解开,金玉又急匆匆跑来,“娘娘不好了,后院起火了!”   宋奈一惊,“火势大不大?”   “整个后厨都烧起来了!”   正好大家刚吃完饭,洗洗碗都去睡了,恰好这时候失火,火势一下子起来,止都止不住。   “知道了,我马上到。”临走前耐心的给皇上把解开的腰带扣上,“看来老天爷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殷绯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宋奈叹口气,从屋里出来,也就在她刚走没多久的功夫,前院的门被人打开,一个人鬼鬼祟祟进来。   “人都去灭火了,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可以走了。”   殷绯歪头看向说话的方向,那人藏在屏风后,没有露面。   早就猜到他被下了药,不可能自己蹦哒,没有办法,还是走了出来,绕过屏风,打开床帘,一眼瞧见安静躺在床上的人。   面色苍白,连平日里绯红的薄唇也失了血色,只有耳朵尖是红色的,露在外面的手抓紧了床单,上面青筋暴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虽然模样有些狼狈,但是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俏,依旧那般清隽好看,黑发铺了一床,暗色的床单被套更加显得人白到透明了似的,跟往日强势的模样不一样,意外多了一丝脆弱的美?   仿佛易碎的玻璃,需要人保护疼爱?   “手给我。”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难不成让一个被下药的人自己站起来不成?   如果可以的话早就跑了,也用不着等人救。   殷绯愣了愣,盯着那只比他稍小的手看了许久,久到手的主人都以为他已经中毒太深,动不了的时候,搁在床边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然后撑起了手背,最后整只举起。   ……   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了。 第76章 绝望了啊   方姝手上使劲, 想把他拉起来, 但是发现并不行, 因为皇上整个身子是软的。   她一拉,他只有胳膊被她拽动,身上稍稍腾空,脖子软绵绵仰着, 喉结完全暴露出来, 在修长白皙的颈上分外明显, 仿佛快要断掉一样。   方姝本能用手垫在他脖颈下,怕真的断了。   垫完发现这个姿势不太对, 她离皇上很近很近, 近到能看到他狭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那双好看的眼睛闪了闪。   他居然也没反抗,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喝止她吗?   她不仅碰了他, 还摸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一旦她存了坏心思, 他可能立马会死。   大概是觉得正被她救呢, 不好意思吧?   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说实话,方姝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居然叫她滚, 就好像网上聊的很好的基友,一见面发现他很丑一样,立马不想再跟他聊了。   皇上倒不是丑的原因, 相反,方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但是他性格有问题,而且很大,恨不能一棒子敲死他的那种。   可惜这种网友关系跟那种网友关系又不一样,那种可以随时放弃,这种完全不行,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而且每天必须穿到他身上。   不理他相当于断了吃吃喝喝的念头,得不到倒也罢了,一旦穿成他,晓得只要下个命令就有吃的,怎么忍得住。   总之要不是不舍得,早就弃他而去了。   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自从那次之后她再也不能直视皇上,无论怎么聊都觉得他性格恶劣,唯我独尊,不讲理,一大堆的毛病,就算有那神仙颜值也没用,性格太拉分了。   这会儿这么乖,方姝倒觉得有些不适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道,“你身上没力气,我抬着你吧。”   她说着开始动手,先放开皇上的脖子,然后拉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间,另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扶住他的背,想把他整个人抬起来。   第一次没有成功,方姝使了些力气,又试了一次,几乎算半抱着,让他靠着她,重量朝她这边倾斜,才终于将人弄坐起身。   一鼓作气下了床,动作太猛,一个踉跄险些摔去,太重了,成年人骨架都不小,皇上又那么高。   还好方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每天需要干农活,那么大的花盆搬来搬去,加上每天晚上锻炼,竟也被她硬生生架了起来。   皇上依着她,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她,他只配合着抬脚,走一会儿还要歇一会儿。   看来娘娘下的药很猛,皇上这样的身体都禁不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皇上的体温偏高,俩人挨在一起的皮肤仿佛被烫着了似的,一片浅红。   方姝莫名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看皇上的样子,似乎中的不止是让人没力气的药,还要那啥药。   完了,万一他一个没忍住,把她办了怎么办?   方姝登时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不如把他丢在那,或者等长庆回来处理。   “你忍忍啊,到了御花园就好了,御花园里有湖。”到时候把他丢在湖里就没事了。   方姝艰难的扛着他,一路光明正大走正门,因为后院失火的原因,大家都在后院灭火,后院里有井,也有准备好走水的缸,都是满的,所以用不着来前院,现在前院一个人都没有。   方姝可以说很顺利的出了长春宫,往御花园走,期间瞧见了人,还蛮激动,刚想让那人帮忙,皇上摇摇头,阻止了她。   方姝先是不解,后明白过来,“你不想让人看到?”   这副狼狈的模样,如果是她,她也会藏起来,但是一个人扛实在太累了,方姝快没有力气了,她感觉皇上也快到极限了。   偶尔歪头看他,他的呼吸越来越乱,额间不断有冷汗冒出来,湿了黑发,一双眼也带了湿意,本来只耳朵尖是红的,渐渐的脖间也泛起了粉红。   记得以前看历史,古代一个皇帝,因为遇到难过的事哭了,不小心被一队人瞧见,结果把那一队人都杀了,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也属于不该看的吧?方姝犹豫片刻,放弃了叫人,自己再顶顶,继续朝御花园走去。   这回要防备着人瞧见,本来走的就不快,更慢了,老半天才走到一个宫的距离,方姝很是着急。   她离开的时间越久,露馅的可能越大,火是她放的,如果被查出来,她就离死不远了。   当时是没办法,她必须找一个可以将所有人支开的理由,方姝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笨办法,毕竟她只是个小宫女,不可能光明正大引开大家,等于叫别人怀疑她,关键也引不开,只有这个法子。   正好是吃过饭的时候,大家都去午睡,后厨没人,运气好有可能逃过一劫,运气不好被发现后娘娘亲自处罚,五十大板打下去,当即死去,如果送去慎邢司,秋后问斩,还能再熬几个月。   希望是后者,其实方姝更希望她活着。   砰!   皇上突然整个人栽倒在地,连累方姝被他压在身下,他的下巴垫在她肩上,呼吸吹在脖间的感觉分外明显。   方姝吓了一跳,连忙离远了一些,待回头看去,发现皇上面色越发苍白,手指头都在轻微颤抖。   他到极限了,方姝感觉得到。   可是还差小半的路才能到御花园,怎么办?   方姝四处看了看,一眼瞧见一旁荒废的宫苑,记得上次来御花园的时候娘娘说过,这是一个叫莲妃的人住的地方,后来莲妃被太后弄死,皇上的妃子又少的可怜,于是这宫殿便一直荒着,里面应该有水井。   井水比湖水凉,效果应该更好。   方姝连忙从身后抱起他,往莲妃宫殿里拖,皇上全程配合,像个大号洋娃娃似的,任由她摆布。   从方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狭长的睫毛低垂着,眼中空洞没有半点神。   方姝吓到了,“你可别死啊!”   如果皇上死了,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会给他陪葬,她也跑不了。   方姝连忙放下他,让他躺在怀里缓缓。   他很难受,她看得出来,摸一摸他的心脏,跳动的不正常,手自然垂着,她动他一下他才会动,她不动他干脆就不动了。   “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方姝咬咬牙,带着人继续往里走。   皇上不吭声,也不做任何动作,乖的不像中了药的人。   听说都像野兽一样,像他这样的简直属于奇葩,难道他药物过敏?   还是说皇后给他吃了过期的药?   反正他的表现不正常,这时候方姝也顾不上,抱着他继续拖,皇上晕过去了一样,脑袋垂着,干净圣洁的脖颈若隐若现,黑发缠绕着,有些垂在身后,有些散落在胸前,莫名显得慵懒随意。   如果没有出事该多好,方姝也许会坐下来欣赏欣赏美景。   莲妃死了很久,这座宫殿也荒废了很久,院里尽是杂草,方姝直奔后院,一般的水井都在后院。   她使了吃奶的劲,想着尽快一些,要不然皇上顶不住,吃亏的人是她。   皇上如果想宠幸她,她也是没办法拒绝的,那是皇上啊妹的!   所以只能加快脚步,帮他把那药解决。   平时的锻炼没白练,方姝已经把人抱去了后院,在水井边靠着墙坐下。   “你等等,我去打水。”她边说边着急的趴在不远处的水井旁看里头的模样,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感觉应该是有水的,因为有一股凉意。   方姝把水桶放下去,年久失修的绳子边缘卷了毛,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好在水桶下去的时候方姝听到了水声,说明里面有水。   有水就好。   辘轳勉强还能用,方姝晃了晃绳子,让水桶倾斜,木制的水桶其实很重,一下子沉了下去,感觉重量够了,方姝转动辘轳,将水拉上来,好险,绳子挺住了,方姝成功把水打了上来。   放长了绳子,将水桶提过来,搁在皇上的身边,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直接泼,还是用凉水给他擦身子。   一个搞不好瞒过了娘娘也会被皇上弄死,另一个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一想皇上连娘娘都不让碰,会让她碰?   总感觉她在占他便宜一样。   这不是错觉,第一,皇上在用意志抵抗,第二,这厮长得过分俊美,尤其是这副需要人照顾的脆弱模样,叫人挪不开眼。   方姝大骂自己没出息,然后在脑海里回忆那天在湖上,这厮让她滚的情景,那么点心疼当即消失不见,反正都要死了,抬起水桶一股脑朝他浇去。   皇上歪头避开。   还知道避,看来好好的没毛病。   那桶水成功让他从头湿到脚,衣裳贴在身上,露出消瘦的身形,他是真的瘦,方姝抱他的时候能感觉到。   硌人的那种,身上一丝赘肉也没有,每天不爱吃饭的后果。   其实他的病一直没好,直到现在还是不爱吃饭,可能有厌食症还是怎么回事方姝也不晓得,总之吃也只吃很少的东西,每次穿成他,都饿着肚子。   方姝突然有些感叹,如果她死了,皇上会好好吃饭吗?   他会不会因为挑食而亡?   想提醒他以后要好好吃饭,张张嘴,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继续打水过来,给他冲身子,方才的仇报过了,这回温柔了些。   皇上闭着眼,全程安安静静,不说话,也不闹腾,只偶尔难受的狠了,会拉自己的衣裳。   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滴落,黑发粘在脸上,衣裳被他自己扯乱,露出大片的脖颈和锁骨,意外的——性感?   “好点了吗?”   三桶水浇下来,一冷一热,皇上似乎有些受不了,指尖颤抖的幅度越发的大,身上也没有丝毫好转,已经从脖间红到了身上。   这药太猛了,凉水不管用。   怎么办?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女人。”   方姝站起来就想走,手腕突然一紧,有人死死握住,捏的指尖都发着白。   方姝回头看他,皇上睁开眼,那双平日里冷静自持,带着寒意的瞳孔正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方姝有些心虚,“不要女人?”   他拉住她,很明显是不想要的意思。   那双眼眨也不眨,依旧看着她。   似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胸口起伏的厉害,浑身散发一种无力的虚弱感。   “那男人呢?”更心虚了,很怕现在的皇上一个控制不住……   毕竟她是女孩子,就算练了些三角猫的功夫,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很厉害,方姝知道,就算是现在,一旦对上,只要他藏了些力气,吃亏的肯定是她。   那双眼冷了冷,里头带着不悦。   这可怎么办啊,女人不要,男人也不要,而且还抓着她的手腕,方姝试图挣了挣,发现握的死紧,这是干嘛?难道留着等发作的时候……   不,方姝不愿意。   “其实还有个办法。”   皇上单纯,很有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却是在网上‘见多识广’的,有时候看着看着,突然跳出来一张少儿不宜的动态图,于是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手是人类的好伙伴。”方姝说完老脸一红。   黄花大闺女说这种话简直了,还当着一个比她还纯洁的男人面前。   方姝感觉到皇上那双眼,瞳孔放大了些。   估摸着刷新了三观。   方姝捂住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在门口等你,有事叫我。”   说着要走,皇上依旧不松手,她急了,“办法已经告诉你了。”   皇上看着她,眼里的水雾越发的浓,还藏了一丝疑惑?   方姝吃惊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皇上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羞愧的意思。   方姝忍不住翻个白眼。   绝望了,手把手教什么的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第77章 当小狗了   皇上似乎并没有想让她教的意思, 方姝也正好不太情愿,于是打消了念头, 保持着半蹲的动作, 就这么跟皇上大眼瞪小眼,想让他自个儿领悟, 自个儿成材。   很显然不太可能, 他瞧着不像能开窍的样子。   也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先是滴滴答答的下,后慢慢变大。   方姝一颗心放了下来,下雨了好,下雨了长春宫后厨失火就不用担心了, 雨会把火浇灭。   还有一点, 不用管皇上了,雨也会把他身上的药效浇灭。   不过刚刚泼了井水都没用, 雨水会有用吗?   方姝很是怀疑, 雨水还没有井水凉,而且吧,雨下的很小。   方姝目光在天上转悠了一圈,又回到皇上身上, 到底是中了招的人,手上很快没了力气,软软的垂了下来。   说起来他愿意跟着她走,不知道冒了多少风险, 这副样子只要她起了歹心,一个砖头下来肯定砸死,就算不敢砸死,设计爬床什么的也是轻而易举,只要故意贴着他就好,他忍不住的。   事后她可以当妃子。   这应该是他的正常思维,所以为什么会愿意跟她走?不想让皇后得逞?   皇后的药感觉软骨散的份量下的比较重,那啥药很少,要不然皇上不可能顶到现在。   不知道娘娘怎么想的?如果真的想强了皇上,直接找根绳子绑起来,然后就由着她为所欲为了,为什么从进去到现在,那么长时间,皇上的衣裳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她救皇上的过程也意外的顺利,总觉得娘娘在放水,她说过,这是她不想做的,别人逼的,所以临到头来后悔了吗?   她救人,娘娘正好顺水推舟?   方姝有点不懂她了,以前还能猜到她的心思,后来越发觉得娘娘的可怕,皇上这么谨慎的人都中了招,如果不是她放水,今儿人应该是救不回来的,或者救回来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感谢娘娘给皇上留了个清白,她也应该保住皇上的节操,顺便保住自己的。   其实用不着侍寝的,那些为了救男主献身的人要么不懂,要么就是主动投怀送抱的,恰好她两样都不是。   皇上还是当网友的好,怕哪天他再来一个‘滚’,方姝的小心脏经受不住。   雨越下越大,本就浑身湿透的人越发显得狼狈,背靠在墙上,认命一样闭上眼,静静坐在角落。   方姝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你就……上下一下就好,很简单的。”试图教他。   但是皇上眼都不睁一下,手搁在一边,一点想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你也太懒了。”   一边抱怨,一边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皇上整个人朝一边歪去,黑发遮了他大半个面容,只隐隐约约露出苍白的脸色,雨水顺着光洁的下巴往下流,滴滴答答砸在锁骨上。   原来不是懒,是真的没力气了。   这可怎么办啊?   方姝瞧了一眼虚弱的人,万一让他憋死了,所有人都要陪葬,她也活不了,虽说左右都活不过今天,但是这么死会连累所有人。   真是麻烦啊!   方姝一咬牙,从怀里掏出帕子,覆在他身上……   皇上陡然睁开眼,浑身绷紧了,手上青筋暴起,指头无意识的抠向草地,在上面留下几道抓痕。   方姝莫名有一种她在欺负他的感觉。   她也不敢瞧,但是余光还是能瞥见,皇上在看着她,一眨不眨的那种。   方姝有些害怕,空出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他没有挣扎,很快方姝感觉到手心里痒痒的,是他的睫毛扫过的原因。   他看不见她,她反而大胆了些,敢上下打量他了。   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发现他可真白,皮肤真好,一点瑕疵都没有,摸着触觉也是光滑细腻,堪比几岁的小娃娃,真叫人羡慕。   雨没下多久,很快停了,方姝打来水洗手,兴许是有过一次,她感觉皇上的情况好了许多,可以自己撑着手臂坐起身。   刚刚他的反应很大,把头上的玉冠弄掉,一头黑发完全散了下来,有些挡住视线,方姝瞧见他抬手将散发掖在耳后。   这个动作意外的女气,其实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坐姿也格外少女,两只腿斜蜷着,一只脚压在另一只大腿下,两只手臂撑在腿前,衣裳松松垮垮,从方姝这个角度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尽收眼底。   这种时候似乎也顾不上吧?还有力气坐起来已经算谢天谢地了。   方姝还在洗手,为了努力忽视身后强烈到极点的视线,当然还有些尴尬,上一秒刚说过要留他清白,让他自己来,下一秒就……   方姝洗手洗的更勤了,用掉了两桶水,手都要搓破了。   好尴尬,这时候该说什么?你差不多好了,我该走了?   方姝张张嘴,正打算说话,皇上那边先开口,“你就那么嫌弃朕?”   方姝瞪大了眼,想否认,瞧了一眼被她浪费的水,发现好像无法辩解。   “你叫什么?为什么会来?”   方姝有些无奈,“如果我想告诉你的话,就不会把脸涂成这样了。”   放完火过来的路上捡了把泥巴抹在脸上,厚厚涂了一层,虽然因为下雨掉了些,但是也对皇上认出她多少造成一些困扰吧,怕声音暴露,特意找来棉花堵住了鼻子,说话声音带着鼻音,更难分辨了。   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谁,万一他翻脸不认人,杀了她,毕竟她是第一个瞧见他狼狈一面的人,如果因为这个而死那也太冤了,方姝不干。   往好的一方面想,他想报恩,经常接触,完蛋了,穿到他身上的事肯定瞒不住,方姝不认为皇上接受她是因为真的想接受她,只不过是逮不着她罢了,真逮着了,他肯定挥刀杀她。   她对他的威胁太大了,只要动了歹心,他完全防不住,不可能一辈子不睡觉,所以隐瞒这个身份也很有必要。   其实只要他想查,还是瞒不过去的,这就是为什么她要留下来的原因。   方姝转身在墙角里找了一块砖头拿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抬脚朝皇上走去。   皇上眯起眼。   “我要说两件事,第一,我为什么会来,因为这是娘娘的命令,你看出来了吧,她是被逼的,所以暗度陈仓派了我来解救你。”方姝必须要这么说,不然解释不了她为什么突然间跑过去救皇上。   显得很凸兀,就好像她是突然而然冒出来的一样,而且居然向着他,不是向着皇后。   按照正常思维,她都更应该帮着皇后,毕竟是长春宫的人,背叛主子是不想活了。   虽然回去后也不一定活得了,但是方姝还是想试试。   时间太紧了,这事也是个意外,肯定是有漏洞的,她知道,但是她想不到其它办法隐瞒自己的身份,只能这样。   “第二,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我要你发誓不要来找我,也不会调查我的身份,总之就当没我这个人。”   殷绯冷冷看她。   “快点。”用砖头对着他的脑袋,“你也不想因为这个挨揍吧?”   他是一国之君,君子一诺千金,只要让他发了誓,就没问题了。   殷绯目光更冷,“朕不喜欢被人威胁。”   “那我求你了。”方姝语气放软,“怎么说也救了你一命,这么个小小的要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殷绯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沉默了许久,视线才重新放在她身上。   “朕不爱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想,那朕保证不会找你,也不会查你的身份,就当没你这个人。”   方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怕他反悔,连忙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做不到,你就是小狗。”   殷绯挑挑眉没说话。   方姝把板砖扔去一边,蹲下来,认认真真朝皇上道谢。   “我要走了,有缘再见吧。”其实最好在现实里一辈子不见,只保持着网友关系就好。   方姝站起来,刚要走,皇上又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第一次了,方姝没那么慌,只回头问道,“还有事吗?”   殷绯盯着她的眼睛看,“前几天长庆得到一个好消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   什么情况?   “辣椒找到了。”   方姝心里一喜,辣椒终于找到了,花了那么长时间,还因为这个跟皇上闹别扭,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现在的身份是方姝,不是他的第二人格,他这么问,是对她起了怀疑。   如果刚刚她表露出喜悦,或是顺口回答,这时候就露馅了,方姝眨眨眼,表情难看,“什么意思?”   不知道露馅没有,只好强撑了,面对皇上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啊,差一点就上当了。   如果在这里露馅,小命休也。   “没事。”殷绯松开她,目光看向别处,“你可以走了。”   方姝点点头。   “等等!”   方姝脚步顿住,“又怎么了?”   殷绯将另一边的散发也掖在耳后,“今天的事我答应你不会追究,你也答应我不许告诉任何人,皇后也不行。”   方姝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事不用他说她也会做到的,“知道了,我走了。”   边说边挥手,这回是真的走了,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殷绯一直看着。   皇后让她来的?   是皇后的心腹?   帮皇后做一些重要的事。   脑海里已经锁定了人,无非是上次在宫外拍卖撞见的小宫女。   还用得着专门去查吗?只要找到上次的出宫记录,还怕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去查出宫记录,似乎也违背了跟她的约定。   殷绯抬头看天,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小了许多。   小狗吗?   是她说的,他没有答应,而且就算答应了又怎么了? 第78章 太嚣张了   方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而是先去了御花园,用湖水洗干净脸,衣摆也洗了洗,方才蹲在地上, 沾了不少泥巴。   其实她身上算好的,皇上才是惨, 她走的时候他指甲缝里都是泥, 因为插进了土里。   身上差不多了, 方姝开始摘御花园被雨水砸败的花瓣, 塞满两个袖子, 理了理衣裳, 确定没问题了才往长春宫的方向走。   路上碰到了长庆, 长庆正带着人找皇上,方向离皇上的位置很近, 应该能找到吧。   现在不是操心他的时候, 应该多操心操心自己。   方姝加紧了脚步,继续往长春宫赶,这回没有皇上拖累,很快到了地方, 前脚刚踏进门槛, 后脚被人拉到一边。   木槿很是着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知不知道长春宫出事了?”   方姝摇摇头,“怎么了?”   “后厨着火了, 娘娘正带人灭火呢,这火起的蹊跷,几个婆子一口咬定炉里的火清干净了才走的,如果这样的话就是有人故意放火,大家都在,就你不在,我怕别人怀疑你。”她语气担忧,“是不是谁又想害你了?”   这回真没人害她,火就是她放的,如果被追究责任,也只能算她运气不好。   方姝点头,“我知道了,先去看看情况吧。”   木槿颌首,拉着她一起去了后院,火还没灭干净,毕竟缸里备用的水用完,只能靠井里打水,和别处借水,速度慢,有可能这边浇完灭了,那边又烧了起来,就这样一直循环着,天上下雨才控制了些。   方姝瞧了一眼四周,部分人在灭火,部分人站在廊下,紧靠着娘娘,娘娘脚边跪了几个人,很显然是后厨的婆子。   方姝考虑了一下,没有去找娘娘,先帮忙救火,现在参与救火的都是太监和侍卫还有防火班的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木槿想了想,跟着过来。   她不知道方姝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愿意陪她,方姝很是感动,以后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信任她的人了。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得罪整个长春宫的宫女们。   大家都是女孩子,都站在廊下观看,你倒好,非要去参与,显得她们贪生怕死偷懒一样。   当然也是有好处的,这就好像下班后大家都早早离去,就你留下来加班一样,老板自然更喜欢你。   可以说用得罪整个长春宫的宫女来表示忠心和勤奋,不过只有她能做,因为她已经得罪了整个长春宫的宫女,木槿还没有。   木槿是个死心眼,大家都劝她离她远一点,她依旧坚持跟她做朋友,受了她的影响,现在似乎也有点全长春宫公敌的意思,算了,能得娘娘喜欢就是。   为了防火,整个皇宫有三百多个太平缸,几乎哪哪都有,就是有点远,浪费的时间不少。   两个小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最多拎着自己屋里的木桶,跟着大部队去别处拎水,能多拎一桶是一桶。   这活虽然累,但是俩人平时没少干,所以勉强跟上了众人的步伐,没有掉队,如果掉队会影响其它接力的人。   排队浇水,并不是胡来的。   俩人都穿着裙子,多少有些不方便,方姝提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险些摔倒。   有人看见了,站在廊下说风凉话,“这不是添乱吗?”   “就是,没有那个能力还硬要凑上去。”   金玉瞪了两个说话的人,那俩人才禁声。   似乎也晓得自己的裙子碍事,方姝脱离队伍,去一边把裙摆的两头系上,里头穿了亵裤,长到脚踝,就算露出来也没关系,虽然有可能会被人说闲话,不过这时候哪还能顾得上。   怎么说也是她放的火,咋样也要帮点忙,略尽薄力。   就这样众人一起努力,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火灭掉,方姝没想到,居然这么难灭,兴许是后厨全是柴火,一旦烧起来,相当于在炉里烧火,整个屋子是炉。   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一开始就是考虑到会很快烧起来所以才点的后厨,因为救皇上要紧,没时间浪费,烧的越快,救下来的几率越大。   火灭完自然就到了追究责任的时候,送走了防火班和侍卫,只留下了长春宫的人,关起门来调查,所有人跪成几排,方姝和木槿也在其中。   先是从几个婆子开始,几个婆子一口咬定临走前锅底泼了水的,不可能失火。   因为水浇的一塌糊涂,加上下了雨,这一点没办法查证,但是娘娘还是打了几个婆子,因为四个厨娘居然全去休息了,没有人留下来当值。   其实她们平时也这样,但是运气好,没碰上事,碰上事就麻烦了。   又打了当值的几个太监,因为怕处罚,想自己把火灭掉,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当时火势很小,结果因为他们拖,拖成了大火。   还打了在后院歇息的众宫女,只顾自己逃跑,抢救自己的财物,没有去叫别人。   方姝也挨了打,中午不好好歇息去御花园摘花瓣,她谎称要下雨了,很多花瓣败也是败,便想着收集起来,用来做点心,胭脂之类的。   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为了躲雨,路上遇到来找皇上的人,觉得出事了于是冒雨回来。   如此解释了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待了那么久,然后湿着身子回来,看似天衣无缝,其实正好这么多巧合,才显得不像巧合,不知道别人听出来没有,反正娘娘没有深究。   只多罚了她擅自摘御花园的花,别人打二十个大板,她打了三十个。   打完直接起不来了,兴许是觉得她罚的太轻了,有人质疑,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在现场的人,也等于嫌疑最大的人。   但是不在现场怎么去放火?大家都在后院,能作案的机会更大,她是一早出门,看守的太监亲眼瞧见的。   方姝也不傻,是先从正门离开后,翻了后院进来的,后院有一处墙比较矮,还有些镂空的部分,她踩着可以翻进来。   也因此,那个提出质疑的人跟她一起罚了三十大板,因为怀疑娘娘包庇她。   总之这件事除了娘娘身边的金玉之外,其他人都挨了打,说实话,方姝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又没有。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平时说她闲话说的可乐呵了,背地里说,明面也说,说不恨那是假的,如果搁在一个脆弱的人身上,比如木槿,或许会想不开自杀,而她们全都是凶手。   不打人,不代表不是暴力行为,其实流言蜚语也是暴力的一种。   所以这次就当是一个扯平吧,她们用言语侮辱暴力她,她连累她们一起受罚,每一个人都没逃过。   这次受罚距离上次感冒有一段时间,方姝已经攒够了钱,可以去找御医偷偷的开瓶药,而且上次木槿的金疮药还剩下一些,俩人抹完,又买了一瓶。   木槿买的,她照顾花草久了,身体锻炼上来,没以前那么脆弱,加上比方姝少挨了十个大板,打板子的太监跟她也熟,偷偷的打轻了些,所以还撑得住,买完回来跟方姝互换着清洗伤口加换药。   三十个大板方姝屁股都开了花,冒着血,趴在床上许久没起来。   好险命还是在的,只要注意一些别生病了,按时抹药,清理伤口,会死的几率很小,木槿那次是意外,没有人管她,也没有药所以才会有危险。   方姝盖好被子,注意保暖,趁着今天娘娘大赦,让她们休息半天,赶紧去睡,如果运气好穿到皇上身上就好了,不用感受痛苦。   很显然不太可能,这个点皇上不会睡的。   *   长庆是在御花园找到皇上的,皇上站在到他胸口的湖中,黑发散落着,随意垂在脑后,玉冠不知道怎么弄掉的,现在在他手里。   他运气不好,没有等来丞相,又担心皇上出事,所以找了人带话,自己先行一步去长春宫。   本想着拖着皇后,给皇上争取时间,或是豁出这条命保护皇上,脑子里都想过了如何大闹长春宫,结果到了长春宫后发现长春宫后厨着了火,前院一个人都没有。   他第一反应是天助我也,于是连忙偷进了娘娘的寝屋,结果发现来晚了一步,皇上不在。   当时脑子一翁,怀疑娘娘把皇上转移到了别处。   但是细想觉得不对,娘娘能转去哪里?除了长春宫,她似乎没别的地方可以去,每个屋子都搜了搜,发现还是没人。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皇上自己跑了,毕竟皇上是长了腿的,而且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   于是带人出来地毯式搜寻,皇宫很大,带的人也不是很多,一路上边走边喊人,拖了不少时间才在废弃的宫殿里找到了皇上脱下的外衣,和掉落的玉冠,但是皇上已经走了。   因为下了雨的原因,又踩了泥,留下一串脚印,他跟着脚印,发现方向是御花园的,到了一半脚印已经没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御花园找人,还真被他找到了。   皇上背对着他,只着了一件亵衣,中衣也被他脱在一旁。   他爱干净,长庆知道,那外衣是因为脏了才被他舍弃的,中衣也脏了,只留了一件白色的亵衣。   皇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喊也不应。   在发现皇上丢弃的外衣之后他就已经命人去拿披风过来,虽然不知道皇上的情况,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那是皇上,即便只是没穿外衣的模样也不能被人瞧见。   “皇上?”他又喊了一声。   殷绯收了白玉镯子。   “朕一直在等。”   镯子是他最后一次拉住她的时候,从她手腕上脱下来的,羊脂的底,这么大一块,她还有一对,说是宫女似乎不太对,宫女戴不起这样的玉镯子,所以他对她的身份又产生了怀疑。   “想看看你能慢到什么程度?”   从出事到现在,怎么也一个多时辰了,这厮居然才来。   “你还真是不负众望啊。”   长庆额间冷汗冒出,吓的当即跪了下来,“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殷绯踩着石阶,从水里上来,长庆连忙跪着去拿披风,抖着手给皇上递去。   殷绯伸出还在滴水的手,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居高临下看他,“自去慎邢司领罚,下不为例!”   长庆收了长春宫的好处,他可是听在耳里的,他在里头被人下药,他在外头使不得,这……太多了。   没有要他的脑袋,是看在他自小跟在他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也是看在她的份上,如果不是他来晚了,或许不会遇到她。   说实话,她的出现很意外,他从来没想过救他的人会是她,本来以为该是长庆来着,结果居然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在瞬间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在他身上混吃混喝的女人,前几天她还在打听长春宫的事,那两个问题都跟长春宫有关。   细细想来如果只是随口问的话,没道理会突然不回他,不回他肯定是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因为这事对她来说很重要,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答案所以才会生气。   恰好救他的人也是长春宫的,能随意出入长春宫除了长春宫不可能是别宫的。   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跟她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看看她是不是她。   虽然后来她说是皇后安排她来救他的,出现不是偶然,是必然,他依旧没有打消念头。   救人就救人,有必要涂成那样,还特意让他发誓,一定要跟他拉远距离,防他像防贼一样吗?   如果是为了上次在宫外拍卖的事,大可不必,他没那么小气。   这就好像一个人,走在路上,捡到了一块金子,但是她开心的仿佛得到了十万两黄金一样。   要么是真的没见识,觉得这一两黄金对她来说如同十万两黄金一样,要么就是这一块金子上刻了藏宝图,那地方有十万两黄金。   他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她是她,所以不敢暴露身份,怕被他认出来。   可惜那个试探没有试出来,不知道是她反应太快,还是她真的不是她。   就算不是她,防他像防贼一样,怕他有异动,用膝盖跪在他胸口的事他记住了,现在胸口还很疼。   洗澡的时候脱了衣物,才发现红了大片,不仅如此,手腕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闭上眼,脑子里还有她一只手盖在他眼上,不让他看,一只膝盖压在他胸口,一只膝盖跪在他腕上,死死控制他的行动,叫他除了一只手,全程都动弹不得的画面。   太嚣张了。 第79章 没第一次   方姝是被疼醒的, 三十大板下来屁股疼的厉害,左睡觉得不对劲,右睡也不对劲,趴着睡了一会儿还是不得劲。   毕竟一个姿势保持久了, 然后没能穿到皇上身上,如果穿到皇上身上就感觉不到了。   方姝很是遗憾, 想换个姿势, 手一撑, 发现手也不得劲了。   腕上这个位置酸麻的厉害, 难道是白天帮着灭火的时候闪着了?   方姝盯着手瞧了一会儿, 莫名想起另一件事。   她冒着雨, 给皇上……   老脸一红, 方姝缩进被子里,原来不仅木槿谈到这事会脸红, 她也会啊。   方姝很是意外, 记得自己脸皮很厚来着,难道是跟一群爱脸红的小丫头片子一起待久了,不小心传染的毛病?   方姝闭上眼,脑海里莫名出现白天的场景, 完事后皇上似乎出血了。   她还是第一次晓得男人居然也会出血, 吓了一跳,开始以为是她手太重的原因,都没敢告诉他,后来想起一件事, 一个同事告诉她的。   她说有些男人的第一次,会流血,她老公就是。   方姝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皇上大概平时真的从来没有过,自己也没有过,比较脆弱,所以……   身为一个皇帝,拥有后宫三千佳丽,居然还是个老处男,真是叫人跌破眼镜。   方姝揉了揉手腕,闷疼闷疼,难受的很,不过终于可能把欠皇上的还掉了,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用皇上的身体吃吃喝喝长达半年之久,加上现在似乎快一年了,多少觉得亏欠他,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在皇上面前都抬不起头,当不得好朋友。   真正的好朋友是互相的,你帮我,我帮你,而不是寄生虫一样,只靠着他,长此以往他会烦,方姝也会渐渐觉得理所应当,成了她以前最厌恶的人,自己还不知道。   就这样就好,平时他帮她,偶尔她也帮他。   方姝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睡,腿上也夹了一个枕头,尽量不拉扯伤口,尝试眯了一会儿,发现不会难受很快闭眼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疼醒了。   还以为是被手腕和屁股上的伤疼醒的,睁开眼发现是在皇上身上。   皇上迎面躺着,身后没有问题,疼的在胸口,方姝拉开衣襟瞧了瞧,才晓得他胸口红了一块,还有些疼。   这个位置……   莫名想到她跪在他身上的画面,那时候他反应很大,一直想挣扎,方姝很怕,毕竟是女孩子,而且皇上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所以坚持要控制住他的行动。   一只手蒙住他的眼睛,有时候他想动弹,会把手放下来,帮着摁住他的肩头或是胸口。   有一次一着急,把手伸了进去,她感觉皇上没了动静,一回头才发现她的手摁在他胸口微妙的位置。   站在他的角度看,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吃他豆腐。   方姝扶住额,发现手腕也格外的疼,这个位置,也是她跪出来的,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腕。   他一直一声不吭,方姝注意力也在别的地方,没有留神,自然失了分寸,原来这么疼啊,他为什么不说?   他如果说的话,她会注意一点的。   方姝本以为穿到他身上会好一点,原来这厮也是个病号,而且头有些晕,烫的厉害,好像发烧了。   应该是白天淋了雨的原因,有点难受,他肯定饭都没吃,现在肚子里空荡荡的。   方姝有气无力扬声喊长庆,因为虚弱,声音有些小,长庆没听到,她于是抓起床头柜上的茶杯,一把丢了出去。   茶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长庆还是没来,不过来了桂圆。   桂圆说长庆公公去领罚去了,打了三十大板,现在还在昏迷着。   方姝无语,同样是三十大板,她还好好着,长庆怎么说也是个男的吧,就算是太监也比女孩子强一些,她都没晕,他居然晕了。   “找人看过没?”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皇上的事挨得打,他确实有些不尽责,方姝去找他的时候他居然不在,如果在该多好,就没后面那出受罚了。   方姝也不会冒险放火,皇上更不用受那么大的罪。   “刘御医白天来过了,还开了药。”   方姝点点头。   心说自己确实瞎操心了,他是大总管,有权利免费看病,女官和品阶高的太监都可以,但是有次数限制,也就只有嫔妃们和皇上可以想看多少次看多少次。   方姝很是羡慕,她这次看病花了一两多,心疼死了。   “去叫太医来,朕身子不舒服。”长庆没事,方姝开始给皇上看病了。   桂圆‘哎’的一声去了,没让她等多久,很快回来,一看她的情况明白了三分,又隔着帕子摸了摸额头和手腕上的脉搏,确定了九成九。   “皇上淋了雨,轻烧没大碍,微臣这就去开药,喝了药,注意点别捂住就好。”   他又去叮嘱桂圆一些注意事项,没问题才走,方姝饥饿加上发烧,人都快糊涂了,也忘了什么时候吩咐的桂圆,这小可爱居然给她端来一碗粥,简直太感谢了。   并且越看他越顺眼,眉清目秀不知道比长庆好看了多少,不过长庆有个好处,就是不言不语,晓得沉默是金,要不然她也不会穿成皇上半年才被发现。   都是他守口如瓶的原因。   方姝喝了粥,又喝了药,老老实实躺着,桂圆给她换头上的湿布。   晓得他是太监,没有工具,很安全,所以都没有防备着,难道还担心他强了皇上不成?   没那可能,他做不到。   方姝很是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忘了叮嘱皇上好好喝药外加好好吃饭了。   昨天瑜伽和眼保健操也没做,他疼成那样,还发了烧,还是算了吧,下次再做。   娘娘只许了放半天的假,今天又要上岗了,病号完全没办法起身,尝试了几下,还是起不来,只好拜托木槿帮她告个假。   木槿点点头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寝屋,方姝没事做,尝试自己给自己洗伤口,然后抹药。   早上木槿起晚了,因为伤口的原因,虽然没有她伤的重,但是也不轻,方姝只来得及给她抹药,她没时间给她抹,所以要自己抹。   说实话,想想皇上的待遇,再看看自己的,给自己抹药真的不能再凄惨了,不过方姝不后悔。   能保住命已经是娘娘手下留情了,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故意放水来着,方姝很是感激。   她上完药,还是没事做,在房里等着木槿给她送饭,木槿伤的也不轻,还要给她端饭然后干活,比她还苦逼,方姝渴了都不想麻烦她,忍着渴吃完就老实的睡过去。   *   殷绯又起晚了,五更三刻才醒,最晚的一次。   他想坐起身,额头上啪的一声掉下来一块凉方巾,已经被他的体温暖热,掉下来的时候砸在手上,温度烫了他一下,他本能抽出手,待看清是什么之后才摁了摁太阳穴。   发热了吗?   摸了摸额头,还真有点烫,手腕上的伤倒是有些好转,拉开袖子看了看,意外发现上面油乎乎的,似乎抹了东西。   凑近闻了闻,一股子药香味,是药膏。   拉开衣襟瞧了瞧,胸口也抹了。   她给他抹的?   那凉方巾肯定也是她放的喽?   殷绯折身去枕头底下拿纸条,空着手伸进去,又空着手拿出来,她没给他留言。   *   方姝的伤还是那么疼,痛不欲生,加上昨天躺了大半天,今天也躺了一个上午,浑身不舒服,撑着身子下来,走几步试试,很快疼的又倒回床上,本来只是那个姿势待一会儿而已,没想到居然又睡着了。   再醒来是在皇上身上,皇上昨天生病了,可能还没好全,药里也有安眠的作用,午睡的比较早。   方姝坐起身,发现身上精神了些,没那么难受,好像有余力可以吃东西了。   她当然不客气,喝了粥,还喝了一碗羹,然后去拿皇上留下的纸条。   ‘我身上的伤,你为什么一点不吃惊?’   方姝本来表情轻松,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又开始怀疑她了,为什么不吃惊,因为一开始就晓得啊,为什么她会晓得,因为她就是救他的人啊。   这么一推理,很快就能揪出她,方姝当然不可能这么回答。   ‘因为我醒来的时候你又发烧又饿,浑身没力气,我叫人喊来太医,叮嘱桂圆给你抹药就睡着了,没来得及问你,刚想问来着,你先问我了,所以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有一半是真的,不算撒谎。   *   原来不是她抹的。   殷绯低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拿了笔写字。   *   晚上方姝又穿到了他身上,他也一如既往的没有吃晚饭,现在身子骨又弱,发烧刚好,胃也不好,不能吃其它的,最多一些流质的食物,比如粥,或是羹,晚上清淡点,方姝选了粥。   坐在被窝里,将人都赶走,一边喝粥,一边去翻皇上的留言。   ‘朕的第一次没有了。’   噗!   方姝一口粥喷了出来,她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把这事告诉她。   还有啊,他第一次还在的,只要没有跟女孩子睡,都算还在,手不计算在次数里。 第80章 会不会来   说起来, 他为什么会怀疑她?   明明已经勉强做到面面俱到了。   方姝咬着指甲, 十分想不通, 皇上就这么不放心她吗?   其实不放心她是对的, 正常人的思维, 尤其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但是方姝想不明白,哪里露馅了, 为什么会怀疑她?   如果怀疑她真实的身份无可厚非,为什么会连穿到他身上的事也一起怀疑了?   到底哪里没处理好?   突然出现救他的漏洞已经填上了,说是娘娘安排的, 除非皇上去找娘娘对峙,否则他不会知道的。   刚在娘娘手里吃了亏,他不会去找娘娘的, 所以这条线几乎可以说万无一失,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试探的时候她反应慢, 心里开心, 还没有表现出来,已经意识到不对,脸部表情及时调整了, 就算不太完美,应该也差不多, 没道理因为这个露馅。   方姝把粥放回床头柜上,自个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通。   仅限了几次接触, 每次都小心翼翼,保持警惕,没道理会露馅啊。   方姝抓了抓头发,好烦啊,做贼心虚就是不好,精神压力太大了。   要不干脆告诉他得了,然后老老实实等死。   不,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再撑一撑吧,想不到自己原来哪里露馅了,但是皇上肯定是不太确定的,确定的话不会一直试探,所以还有机会,以后不要再露馅就好。   方姝稳住心态,开始写今天的纸条,尽量写的细一点,免得又被怀疑。   写完纸条把粥喝了,药也喝了,她现在不能表现出异样,要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要不然肯定又被怀疑。   皇上这个王八蛋,不是说不查了吗?怎么还每天怀疑这个怀疑哪个?   方姝很是心累,做了眼保健操,顺便练练瑜伽,觉得差不多了,躺下睡去。   *   殷绯未时三刻才醒,他不需要吃午饭,从正午时分饭点直接睡,睡着后她会替他吃,大约小半个时辰搞定,他睡一个时辰,时间安排的刚刚好。   每次醒来胃里都暖暖的,药也喝过了,身上的伤也清洗过,又换了其它药。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不满她的存在,后来发现多加利用,有不少好处。   比如说会替他吃饭,喝药,发热了等他醒来已经看过御医,喝过药等等,再比如,她会练一种很神奇的柔术,助他练剑越发顺畅,最近视力似乎也有进步。   一晃认识她已经快半年了,从初春开始,现在夏天都快过去,最近天气转凉,要秋天了。   人是有感情的,就算和阿猫阿狗生活那么久,都会习惯,更何况一个人,说不清对她什么态度,只是到目前为止特别在意,她到底是谁?   他的猜测有没有错。   殷绯从枕头底下拿出她写的纸条,瞧了瞧上面的留言。   “什么第一次?不会是那个吧?你的第一次没了?谁干的?”   不就是你干的吗?   殷绯收了纸条,扬声喊道,“长庆!”   门外有人急匆匆进来,不是长庆,是桂圆,喊长庆喊多了,总是忘记这小子挨了打,正在修养。   “朕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本来这事应该交给李斋,李斋最擅长这种事,不过李斋中毒还没好,也在修养。   他最近确实有些累,就让他好好歇息歇息吧。   那镯子线索那么明显,就算不用李斋,随便找个人也能查到。   “查到了。”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他可是好好的下了一番功夫,“奴才听说这镯子是皇后娘娘的陪嫁物,上等的羊脂玉,找了京城有名的师傅打的,仅此一对,很是珍惜,当初太后看上,皇后娘娘愣是假装没听见,藏好了镯子没舍得送。”   殷绯从他手里接过包了帕子的镯子,结果在意料之中,这镯子品相不凡,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一个宫女可以拥有的,果然是皇后的吗?   那哪天的人——难道也是她?   他很快否认,身高不对,眼神也不对,虽然脸抹的跟鬼似的,瞧不清模样,但是气质和说话语气完全不一样,不可能是她,那会是谁?   这条线索几乎断了,不过还有另一条。   “那天长春宫出宫的人是谁?”   桂圆连忙将抄下来的纸条给他,“有三个人,一个是小厨房的婆子,一个替皇后买点心的小太监,还有一个回乡的养花宫女。”   婆子可以排除,太监也可以排除,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脑海里莫名想起李斋的话,李斋曾经从那名宫女手里偷了一方帕子,帕子上恰好有很杂的花香味。   “去把那名宫女带来。”   *   方姝实在口渴的厉害,但是后厨没了,现在烧水很困难,工具都是临时借来的,由婆子守着。   挨了打之后婆子很是谨慎,谁都不给碰,想喝水只能等着,一天烧三趟,早中晚各一趟,现在是中午,方姝撑起身子,想去后厨碰碰运气。   她走出门,发现跟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一个,采雪。   这孩子也是挨了打之后以自己病弱告假,还告了三天,方姝三十大板才告了一天半,明天就要上岗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歇息。   没办法,她不去的话,就木槿和若香两个人,若香又是个好吃懒做的,会把重活都交给木槿,她怕木槿吃亏,也不想让木槿那么累。   方姝关上门,扶着腰走,那边采雪是一样的姿势,俩人互不理会,走到同一条路时,采雪嘴角带着讽刺的笑,似乎觉得她这模样有点滑稽。   呵呵,大家都是一样,王八笑乌龟,有意思吗?   方姝加快了脚步,刚要拐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呜呜的声音,很像女孩子被人捂住嘴,说不出话的感觉。   方姝连忙回头看去,发现采雪不见了,虽然采雪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是一个大活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还是大白天,也是蛮恐怖的。   方姝在追和找人一起追之间犹豫,最后瞧了瞧四周,把别人撑窗户的棍子拿下来,举着棍子追,路不长,拐角也少,她很容易在角落里发现挣扎的痕迹,但是人没了。   怎么回事?   方姝几乎可以说一脸懵逼,怎么会有人绑架采雪呢?她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说对方绑错了,本来应该绑她,结果绑成了采雪?   做贼心虚的人一直觉得自己会被抓,所以本能想到这个可能。   *   采雪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长春宫被人逮住捆起来,扔在一个不知名的黑房间里,一个躲在屏风后的人审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意外的好听,不是太监们尖利的嗓音,是正正常常的男音。   虽然被绑着,但是也知道没走太远,也就是说还在皇宫,皇宫可没有正正经经的男人,即便是慎邢司的人也是太监,所以这个人是——皇上?   天哪!   皇上亲自审问她,多大的荣耀,死而无憾了!   “奴婢长春宫三等伺弄花草的宫女采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最近可是安分的很,什么都没做,那皇上来找她,莫不是看中了她?   记得上次在长春宫,就让她抬头来着。   “六月初你是不是出宫了?”   采雪连忙回答,“奴婢的奶奶生了重病,眼看快不行了,奴婢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是不是不太对,皇上好像在找什么人?   “有没有丢一块帕子?”   难道是皇上捡了个帕子,以为是她的?   “有……”   “什么样的?”   “这个……”还真回答不上来。   “送回去吧。”这句话是对着桂圆说的,他已经十分确定,她不是那个人。   “是牡丹!”采雪急了,“奴婢绣的是牡丹!”   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皇上,怎么能错过,她瞎蒙胡诌,希望能对上。   “还不快去!”最后一句已经带了冷意。   桂圆不敢怠慢,连忙将人弄走。   殷绯坐在原地,揉了揉太阳穴,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难道她不是六月初出的宫?提前了?   “去把六月初前后几日长春宫出宫的人全部找出来。”想了想又道,“皇后身边信任的人也查一查。”   只要想查,到处都是线索。   “是。”   *   方姝身上有伤,蹲下来之后好半天起不来,缓了许久才扶着墙站起来,准备去找当值的太监,说一说这里的古怪。   刚走了小段路,前面不远处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像就是采雪的。   方姝走过去,采雪还在抱怨,“我都说了帕子是我的,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什么帕子是你的?”方姝突然出声。   吓了她一跳,“你想吓死我啊?”   “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帕子?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帕子吧?   但是帕子不是已经被李斋解锁了吗?早就查到是她。   难道李斋没告诉皇上?   是了,李斋上午查到是她,下午就中毒了,没来得及说吧。   当时那种情况,更多的关注是在他的伤上,和娘娘身上,还有簪子,她的事实在微不足道。   李斋肯定没说。   他伤还没好,皇上也不可能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把他招进宫问话,那也就是说,皇上在查帕子的事,他还不知道帕子的主人是她。   这事能不能钻空子?   “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采雪语气不好,她被抬来抬去,还摔了几下,现在浑身都疼。   “让我猜猜看,你是做人太失败,被人绑起来打了吧?”激将法对才十三四岁的人很有用。   果然,采雪不满道,“你才被打了,姑奶奶那是被请去见皇上了。”   还真是皇上,这个王八蛋,明明答应了她不查的,但是好像也没踩雷,查的是手帕的主人,不是她。   方姝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大多是害怕。   因为她不知道被查出来之后的命运,会死还是苟活?   “就你,去见皇上?别骗人了,我还去见太后呢。”方姝还想知道一些细节,但是采雪这个人吧,不能好好说话,越是好好说话,她越是不会说。   “就我怎么了?我为什么就不能见皇上了,皇上那是有问题想问我。”   “你可别让人笑掉大牙了,皇上会有问题问你?”越是激将,她越是透漏的多。   “皇上捡到我的帕子,当然要问我了,不然问你吗?”   方姝已经得到了全部想要的,他果然在查帕子的事。   突然想起来,记得她回来后木槿抱怨过,终于回来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告假啊。   她随口问了一句,还有谁告假,可不就是采雪。   赶上了,恰好她提前两天出宫,采雪那天出宫,于是被皇上提溜出来审问。   方姝不认为她运气好,这事过去了,恰恰相反,很快就会轮到她,因为皇上识破了采雪不是手帕的主人,他马上就会翻那天之前的记录,然后一个一个的像绑采雪似的,把人弄去问话。   方姝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知道了,你很厉害嘛。”   很是敷衍,因为已经没有力气笑了。   采雪愣愣看着她,猜不透她什么意思,只蹙着眉骂了一句,“有病。”   方姝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拄着木棍往回走,全程心不在焉,回到自己榻上时还在想该怎么办?   似乎没办法避免了,她一定会被逮着的,这一动可能是两个身份,第一,她帮皇上那啥的身份,第二,能穿到皇上身上的身份。   好惨啊,没想到会暴露的这么突然,事实上方姝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   她咬着手指头努力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实在想不到,人趴在床上,去抱床头的枕头。   举起手臂时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腕脖,上面挂着白玉镯子,方姝猛地撑起身子。   白玉镯子少了一只!   什么时候?她居然一点都没注意。   这镯子是娘娘十二岁时的嫁妆,猜测,因为做的很小,当时戴合适,现在肯定戴不上了,所以才会送给她。   方姝这副身子已经十四岁了,也花了些功夫戴上,一般情况下只要戴好,绝对不会自己掉的,所以是怎么不见的?   她也顾不上了,连忙起身去找,忍着痛,沿着她那天走过的路,已经过了小两天了,如果在路上丢的,肯定会被人捡走,捡走了谁还会还她。   但是路上都有青砖,掉下来肯定带响,她不可能带响都听不见,那就一定是在泥地上掉的。   只去过两个泥地,一个是莲妃的废弃宫殿,一个是御花园,方姝先去近的找,很着急,担心被皇上捡去。   被他捡到就又是一个罪证,找到她的速度更快,所以方姝更希望是掉在御花园。   本着试一试的态度,加上腿脚不方便,不可能绕过莲妃的废弃宫殿,先去御花园,而且在废弃宫殿待的时间更久,那里的几率很大。   关键在废弃宫殿时她全程心不在焉,虚的厉害,手镯掉了她注意不到,御花园那会儿已经冷静了许多。   方姝一路提心吊胆,带着伤口,一瘸一拐,花了不少时间才到废弃宫殿门口。   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进去,意外注意到里面有人,方姝慌忙藏起来。   来这里的人毫无疑问除了她只有皇上了,方姝小心翼翼露出头去看。   皇上今天穿了一身暗红色衣裳,一头黑发半竖了冠,半垂在身后,到了腰的位置,比她还长,却意外顺滑好摸。   那天……咳咳,不小心摸到过。   这身衣裳真的很显白,脖间露出的皮肤如玉似的,干净好看,修长高挑的身形站在井旁,望着他曾经躺过的角落幽幽问。   “你会不会来?”   ???   对着墙说话,他难道以为她是墙精变的不成? 第81章 你是她吗   方姝并不想理他, 跟说话不算数的人没什么好交流的, 本来就因为湖中心被骂的事对他印象不好,现在更加不好。   都说他记仇,其实女人更记仇。   他记仇是这个仇不报, 会一直记得, 但是报了之后,立马抛在脑后, 以后都不会想起。   方姝记仇是这个仇报还是不报都会记得, 其实那事他已经服软, 事后放低了态度跟她说话,但是那个心结就是过不去了,尤其是每次他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女人都爱翻旧账,真的一点没说错, 方姝也爱翻旧账, 总之皇上在她心里, 已经升级到不仅性格恶劣,还说话不算话,不能信任的程度。   方姝正打算悄咪咪离开, 突然发现他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   虽然背对着她, 但是似乎在端详, 把东西举的很高, 正对着阳光,所以方姝一眼瞧清了模样。   是她的玉镯子!   怎么会在他手里?   捡的,还是偷的?   有个偷帕子的属下, 不得不让人怀疑主子也是如此。   “应该是不会来了。”将镯子对着墙,“那就砸了吧。”   “你敢!”   方姝连忙出声,很快意识到不对,怎么可能会有人闲着蛋疼因为对方不来,就把对方的镯子砸掉,很明显,皇上早就知道她躲在门口,这么说是为了引她出来。   上当了,方姝很是懊恼。   “来找镯子的?”殷绯回身,语气熟络,仿佛见一个老朋友。   他确实一早听到了脚步声,起初并没有收敛,或许以为里面没人,发现有人后才开始警惕,并且躲起来,只露出小半个影子。   这个点影子拉的很长,轻而易举把她的踪影显在地上,他一直看在眼里。   方姝也在看着地上,扭曲的影子渐渐朝这边走来。   “你别过来。”有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成了惊弓之鸟了。   殷绯脚步顿住,地上的影子也顿了顿,“不过来,怎么把镯子还你?”   他愿意还镯子?不为难她?   方姝想了想,道:“你把镯子放在地上,然后退后,远一点,背过身别看。”   殷绯蹙眉,“为什么这么怕我?”   他边说,边照做,矮下身子,将玉镯搁在地上,自己朝后退去,然后背过身站好。   方姝不小心瞧见了,吓了一跳,皇上是被施了法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乖?   老老实实站在墙根,背影挺拔高挑。   方姝抠着墙,犹豫片刻,决定再信他一回,一边小心翼翼走过来去拿镯子,一边接话道,“你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君王,当然要防着你啦。”   看来他查她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殷绯低垂下眼,“朕并没有言而无信。”   都查到长春宫了还有脸说自己没有言而无信?   “朕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做到。”   方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都已经失信了,怎么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他余光朝这边瞥来,“你叫我小狗吧。”   方姝错愕,“你以为我不敢吗?”   这是明晃晃撕毁合约,并且坚持要查她的意思,马上就要露馅了,等于她马上就要嗝屁了。   都要死了,有什么不敢的?   “小狗!”方姝指着他的脑袋,“站着不要动。”   她戴上镯子,矮下身子去找工具,只喊小狗太不解气,她要做个更大胆的举动,捡个小石子,朝他的方向砸去。   本来只是发泄的,没想到他真的不躲,而且运气太差,那石子好巧不巧砸中了他。   殷绯脑袋惯性的朝前点了一下,修长白皙的指头并起,摸了摸被砸中的地方,潮湿的触觉分外明显。   方姝也被他吓到了,“你怎么不躲?”   他不是会武功吗?   练武的人耳目聪敏,不可能听不到。   “解气了吗?”殷绯问她。   ???   所以他站着不动是为了让她发泄怒火?   这么讲理的吗?   方姝有些意外。   按照道理来讲,俩人身份不对等,他完全没必要在意她的想法,毕竟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她也只是他的奴仆罢了,他拥有她的生杀大权。   这样的人突然这么通情达理,反而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一样,尤其是瞧见他后脑勺上有血滴进白皙的脖颈里,滑出一道血痕,心里登时一阵发虚。   “你坐下来,我看看你的伤。”毕竟是她弄的,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她本来以为他会躲,就是砸一下发泄发泄心里郁结的心情,没想到真给人家后脑勺开了个洞,还弄出血来。   他可是皇上啊。   殷绯几乎没什么犹豫,当真撩起下摆,盘腿背对着她坐下。   实在太乖了,乖到方姝觉得有诈,“你把双手背到身后。”   殷绯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将双手背了过去,垂在身后。   方姝从怀里掏出帕子,斜着对折,拉长了帕子,小心翼翼接近他,像接近一只吃人的野兽,发现他没有危险后才蹲下来,快速将他两只手绑起来。   怕他自己解开,特意系的死结。   殷绯全程配合,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方姝莫名有一种自己想多了的想法,他好像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做什么的话,没必要这么配合。   “你后脑勺的伤好像有点严重,流了很多血,头发挡住了,我看不清楚,你等等,我扒一下。”方姝说着想上手,又顿了顿,“你有没有帕子啊,我先把血擦掉。”   她的帕子用来绑他了,现在什么都没有,用袖子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而且血特别难洗,关键她现在身上有伤,洗不了。   “在我怀里。”殷绯平静道。   方姝眨眨眼,犹豫还要不要拿,在用自己袖子,和从他怀里掏帕子之间犹豫了许久。   想着心里没有杂念,动作就是神圣的,于是撸起袖子,将手伸进他的衣襟里。   殷绯低头看着,那手是做惯了粗活的手,手心里有茧,手背也有些粗糙,还不如他的手。   手的主人发现他的视线,咳嗽了一声,继续在他怀里摸帕子。   左边没摸着,右边也没摸着,顿了顿,往上面摸了摸……   “也许在袖子里?”殷绯提醒道。   方姝白了他一眼,去摸他的袖子,这个好摸,不用伸进去,直接摸一摸下摆,厚的那边就是,很容易在左边袖子里找到。   方姝伸手进去掏,那袖口有些小,不可避免碰到他的皮肤,凉丝丝的。   他是雪糕精变的吧?这种天身上还是凉丝丝的。   方姝已经掏出了帕子,折起来,替他擦后脑勺的血迹,帕子是纯棉的,很吸血,没擦几下血就没了。   方姝扒开他的头发瞧了瞧,“还好,只是破了皮,芝麻大点,没大碍,不用管它,一个时辰不到它就自己结疤了。”   “嗯。”殷绯轻轻应了一声。   方姝把他凌乱的头发理回去,犹豫片刻,道:“你别查我了好不好?”   殷绯挑眉,“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不会查。”   方姝咬牙,“你想知道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殷绯回头问她。   方姝想了想,如果他毁约的话,这些东西早晚会暴露,太容易查了,不如主动告诉他,还可以选择性回答,或是编瞎话答他。   等他查的话,百分百全是真的,还有可能挖出她另一层身份。   “我叫方姝。”方姝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镯子是哪来的?”   “娘娘给的。”方姝答道。   “撒谎。”殷绯又想回头看她,方姝躲在他背后,不让他看,“这镯子是皇后的嫁妆,珍惜异常,她会送给你?”   “你看不出来吗?镯子小了,娘娘已经戴不上了。”方姝继续道,“而且娘娘曾经说过,我有点像她的姐姐,所以才会送给我的吧。”   她也不太确定,是真的不懂娘娘了。   “为什么那么怕我?”   这句话他刚刚问过,显然她刚刚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   确实,在大家都恨不得贴过去的时候,她这么怕他,很显然不太合理。   如果说皇上是香喷喷的唐僧肉,那她们就是恨不得吃了唐僧肉的妖精,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不想吃唐僧肉,还怕他,打算离他远点的妖精,怎么看怎么古怪。   难怪会露馅呢,方姝现在才发现问题原因,就是因为她太谨慎了。   还好这个问题难不倒她。   几乎不用怎么想,方姝顺嘴回答,“因为你不仅是你啊,你还是皇上,是娘娘的丈夫,如果我敢跟你有关系,娘娘不会放过我的,太后也不会放过我,所以为了活命,只能离你远一点。”   殷绯点头,“只是这样吗?”   他有些不信,不是因为是她,怕被他发现真实身份,所以才那么怕他的吗?   “嗯。”方姝附和,这也是原因之一,她不算撒谎。   “那天在宫外拍卖的人是不是你?”   这个显而易见也很容易查到,“是我。”   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前两天……”   “也是我。”不等他问完就急忙回答。   殷绯沉默了,许久才道,“最后一个问题。”   方姝抬头看他。   下午是阳光最烈的时候,他恰好坐在阳光下,整个人宛如镀了一层光,白到透明了似的。   “你是她吗?” 第82章 一言为定   方姝张嘴就想回答, 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不对。   这是个坑啊,如果她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 很明显, 等于告诉他, 她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正常人不会那么回答。   “她是谁?你上次突然说什么椒的,也是因为她吗?”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皇上真是太狡猾了, 处处设坑。   “嗯。”殷绯点头。   “是女孩子?”方姝站起来,她的伤还没好,蹲着的动作保持不久,“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她?”   这个才是重点,她一直很好奇, 皇上到底掌握了多少她是她的证据?   殷绯余光朝后睨去, 从他这个角度连她的全样都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瞧见她扎着丫鬟头, 和小巧的脸庞。   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味,就像李斋说的一样,很杂。   她应该也是照顾花草的三等宫女,真奇怪,皇后不去重用身边的贴身侍女,居然会重用她。   “因为只要我想, 见任何人都行,唯独你和她。”   方姝眨眨眼,“就这样?”   犹豫了一下, 接着道,“你是贵人多忘事,其实我们见过的。”   方姝给他提醒,“那日你在长春宫,让我们抬头来着,我也在里面,只是你没认出来罢了。”   仰着脸叫他认,他都没认出来,可见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存在感。   只能说算小家碧玉吧,因为在这个皇宫里,长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就显得她有些不起眼。   “是吗?”脑海里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她们的问题,总觉得所有人长得差不多,很是不好分辨。   “为什么那时候让我看,现在不让我看了?”   这个还不好回答?   “因为紧张啊,你是皇上嘛,面对面说话我怕是连话都说不全,看不见我就不紧张了。”   其实还是担心小命,真面对面,她很容易露馅,皇上可以从表情等等小细节看出来。   “而且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要守君子礼,我也要守三从四德,就这样就好。”方姝找着借口,并且觉得越来越累,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伤口好疼啊!   她瞧了瞧四周,勉强找到廊下的位置,稍稍吹了吹灰,实在站不住了,直接趴上去。   宫殿是抬高的,距离地面一米左右,正好够她上半身趴着,下半身站着。   “你怎么了?”廊下在他斜后面,所以他余光可以看见。   方姝手臂垫在下巴上,“还不是因为你,我挨了三十个大板。”   殷绯蹙眉,“为什么?”   “后厨不是起火了吗?是我放的,目的是为了把所有人都引过去,虽然是娘娘让我做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每个人都挨了二十大板,我因为出来救你,假装在御花园摘花瓣做点心,罚的比别人重,三十大板呢,疼死我了。”   “原来那个火是你放的。”他以为是长庆,她只是抢先了一步而已。   方姝撇撇嘴没说话,就这么趴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又站回去。   “对了。”突然想起来,“你老是说她啊她的,她是你什么人啊?”   这个还是要打听的,如果他说是敌人,那肯定不能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说是朋友,会考虑考虑,以后更熟了再找时机告诉他。   “不知道。”   ???   “为什么不知道?”这还能不知道吗?她把他当朋友,他居然不知道把她当什么?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亏了。   “因为我没有见过她,我们是通过纸条联系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今年贵庚?声音如何?连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方姝莫名有些心虚,“好惨啊。”   是真的惨,她知道他很多东西,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少的可怜。   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想想小命,还是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他的,而且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呢?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女孩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坏,“是她自己说的吗?如果是的话,她很有可能是男的。”   殷绯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既然不想让你知道真实身份,为什么会告诉你自己是女孩子?”感觉自己的良心一定被狗吃了,“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告诉对方我是男的,这样对方的怀疑目标就会是男的,男的才会说自己是女的。”   好像很有道理。   殷绯脸黑了黑。   方姝又坚持不住了,倒在方才的位置趴着,“你跟她关系好吗?”   还是想打听打听。   殷绯瞧了瞧天色,“还行吧。”   “只是还行的话有必要找她吗?”方姝双手撑着下巴,打趣道,“一定是你很在意的人吧?”   殷绯没有否认,“嗯。”   他承认了,方姝有些意外。   “那在你心里,把她摆在什么位置上?”他自己不会分,方姝帮他分,“仇人?”   殷绯摇头。   “讨厌?”   继续摇头。   “知己?”   还是摇头。   “朋友?”   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连朋友都不是吗?   不用问了,这朋友以后当不了了!   “为什么不继续问了?”殷绯回头看她。   方姝还趴在脏乱的廊下,因为一股子潮味,只要休息好,她立马会站起来,“因为已经没必要了,就这几种关系。”   殷绯低垂下眼,陷入沉思,“是吗?”   “对了。”他突然问道,“你的方是方正的方,姝是哪个姝?”   “姝是静女其姝的姝。”记得娘娘夸赞过她的名字,就是这么说的,方姝记忆犹新。   “哪个姝?”殷绯动了动手腕,绑的有些紧,他不舒服,“能写给我看吗?”   方姝爬起来,去捡小棍子,然后扶着腰走到殷绯不远处,拿着小棍子在地上写,刚画了一撇意识到不对。   她的字跟繁体字不一样,真写了一准露馅,不过记得繁体字的‘姝’好像也是这样写的。   木槿绣过带她名字的帕子,所以她知道。   木槿和她不一样,她读过书,而且认得不少字,她家以前也算大户,后来家道中落才会出来行商,最难的时候把她卖进了宫。   方姝跟着她学了不少字,也自个儿偷偷练了很长时间,就是怕哪天皇上通过字迹认出她。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用上了,皇上真是狡猾,跟他说话一点都不能放松,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否则不小心就会踩坑,差点又露馅了。   她给皇上写过纸条,皇上当然知道她的字迹。   还好她虽然暗地里有进步,不过给皇上留字条时写的依旧潦草,故意用简体字,就是误导他,让他觉得这是两个人。   方姝只顿了顿的功夫,已经把皇上那些歪歪道道的小心思尽数摸了个遍,然后淡定的握住棍子,一笔一划写下‘姝’字。   字迹工工整整,和与他写纸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回没办法了吧?   方姝写完去看他,皇上歪头瞧着地上,狭长的睫毛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宛如被人按了暂停似的,只衣袖被风吹的轻轻摆动。   看不出他的心思,因为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微微抬头,道,“好字。”   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她不是她。   方姝心里松了一口气,经历过上次在拍卖行因为松了一口气就被怀疑的事之后,现在在他面前更加谨慎,不会露出一点不该有的表情,只在心里有。   “你的名字呢?”方姝问完才意识到不对,她居然会问皇上的名字,很显然,他不会告诉她的。   这个算机密吧,如果谁都知道皇上的名字,那还了得,别人只知道他叫明帝。   “殷绯。”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告诉她。   方姝眨眨眼,有些吃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皇上其实比想象中好说话,不认识的时候觉得他冷的宛如高岭之花,认识之后会发现他其实性格挺好,讲理,体贴,会替别人着想。   比如说她有点怕他,想绑他的时候,他居然全程配合。   方姝那是想都没敢想的,要不然也不会瞒着他,只让他把手背过去,没告诉他要绑他。   想着动作快点,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绑好便是,结果因为紧张,手抖了一下,刚系到一半的帕子松了,他也没有任何举动,双手依旧背着,等着她绑。   因为手是交叉着的,帕子长度差点不够,他十分体贴的将交叉的位置放在腕上。   本来在手臂上面一点点,帕子够不着,放在腕上就够着了。   简直太配合了,就差没教她怎么绑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   方姝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背,“喂,你不怕吗?”   ???   殷绯凝眉,“怕什么?”   “你被我绑了,又是一个人来的,就不怕我对你下手,比如吃你豆腐什么的?”方姝突然发现现在只要她想,就能对他为所欲为。   皇上可是个大美男,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也赏心悦目。   她如果动了心思,自己肯定是不吃亏的,吃亏的是他,谁让他长得好看。   殷绯瞥了她一眼,“第一次不是已经被你夺走了吗?”   方姝登时噎住。   好像是的,她还看了他的半裸……   那种情况下不脱是不可能的,所以方姝饱了眼福。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觉得‘第一次不是已经被你夺走了吗?’这句话这么古怪。   听着好像黄花大闺女失了身后,对男方的控诉,你还想怎么样啊?我第一次都给你了。   方姝就是那个没良心的男方,夺了人家的第一次就溜,还警告人家不要来找她,结果人家还是找上门了。   方姝捂住额头,被自己的脑补弄的很是无语。   “我该回去换药了。”补偿是不可能补偿的,已经被她夺去了,还能给他还回去不成。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关键那是救他的命,所以方姝没觉得理亏。   没有她,他就憋出毛病了。   “嗯。”殷绯点头。   方姝去给他松绑,完了告诉他,“你不要回头,等我走了再回头。”   “嗯。”很是配合。   “那我走了。”方姝已经松好了,虽然系的是死结,不过帕子大,解也好解。   解完发现他两根手指头上还有血,已经干的差不多,就是瞧着不太顺眼,宛如一块美玉上的瑕疵。   “手不要忘了洗。”特意提醒他一下。   那么好看的手,应该被好好供着养着才是。   殷绯抬头,眉目中藏了一丝疑惑,似乎没懂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配合道,“好。”   方姝这回是真走了,扶着腰,一瘸一拐离开,没有很急,毕竟他承诺了,不会回头,而且并没有觉得他会对她不利,所以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当然偶尔也会猛地回头看看他会不会又不讲信用,很显然,挨了一个石子,皇上老实了许多,这回安安静静坐着,全程没有毁约,一直到她走到门口,都没回头一回,很好。   方姝已经走到了拐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为什么还要来?   “不来了,明天我要干活,很多活,没空。”方姝是实话实说,她还带着伤,能不能按时把活干完,然后休息都是问题,哪有时间过来闲聊。   “晚上也没时间吗?”殷绯又问。   “晚上要歇息呀。”   殷绯没说话了。   方姝回身瞧了瞧他,俩人不知道聊了多久,太阳往西挪去,皇上那个位置已经晒不到阳光,看着仿佛他坐在黑暗里一样,莫名有一种孤寂凄凉的感觉。   这只是错觉,他是皇上,想要多少人没有?想找谁聊不行?只是恰好问到她而已,她没空,大把人有空。   方姝继续朝外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我金疮药用完了,太医院的金疮药太贵了,买不起,如果你明天能带一瓶金疮药,我就来。”   她没有说谎,太医院的金疮药确实贵,一瓶要一两外加五百文钱,还是木槿还价后的原因,本来要二两银子的,木槿好说歹说才给便宜下来。   跟木槿那瓶不一样,现在是两个人用,用的很快,已经快见底了,她现在又只剩下五百文钱,是真的买不起。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方姝差点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墙角的人撑起身子,稍稍挪了挪位置。   先是理了理繁琐的衣摆,斜着坐好,然后歪头看她,俊美的五官活了似的,露出一个微笑。   “一言为定。” 第83章 这么体贴   方姝也露出微笑, “一言为定。”   说实话,皇上刚刚沉默那会儿,她差点以为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 所以他干脆懒得回应了。   原来不是啊。   其实她虽然没钱, 但是木槿有, 她的是木槿的,木槿的也是她的, 木槿买了,她肯定也能趁着用用,所以暂时还不缺金疮药。   那么说只是想找个借口而已,毕竟她开始说了,没空, 要忙, 突然改口,仿佛特意为了他空出时间一样, 怕他多想,所以才提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要求。   方姝提完其实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因为想起上次药的事。   她刚穿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其实用皇上的身份弄过药,恰好又是长春宫,最后药也是到了她手里。   只要想查, 肯定能查到。   皇上刚刚那么久的沉默,怕不是也想到这茬上了吧?   方姝张张嘴,想告诉他, 不用带也行,过几天伤口也该好了。   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有画蛇添足的感觉,就好像发现了漏洞,去补一样,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察觉出不对,所以方姝最后也没出声,只抠了抠墙,怀疑自己抽了风,为什么会一时心血来潮答应他明晚过来呢?   不,应该从今天开始就不应该理他的,这一理露馅了吧?   方姝边走边懊恼,又忍不住骂自己,就算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不长记性呢。   说起来虽然打听了一大堆,但是感觉皇上的每次回答都很保守,就好像故意不告诉她一样,她到现在连他对她什么态度都不知道。   也不晓得被发现了之后会不会要她脑袋,这种需要提心吊胆的感觉不好受啊!   方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还没到点,木槿没回来,就她一个人,趴在床上很是心塞。   塞了一会儿自暴自弃,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真要她小命,她还能大的过皇上不成?   而且看他的态度,最少一时半会死不了,要不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刷刷他好感,跟他做知己?   如此以后他可能舍不得杀她,毕竟是知己嘛。   不过话说回来,都跟他聊了快大半年了,不也还在边缘晃荡吗?一问他居然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好感度要刷到猴年马月去?   似乎没有指望了,方姝放弃,随遇而安吧。   *   桂圆在后门口等了许久,久到腿都站麻了,皇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差点以为皇上趁他看不见,走前门离开了。   实在是等不了了,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皇上还有一大堆的奏折没有处理呢。   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先让两个小太监蹲下来,他踩着肩膀,从墙头上看里面的情况,确定里面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已经走了才敢进来。   屋里有另一个人,他一直知道,皇上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出现,有多远,消失多远,他要见一个人。   毕竟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消失太远不太可能,万一皇上喊他,他没听见怎么办?   所以带着人藏在后门处,离的不算特别近,里面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时常能听到交谈的声音,除了皇上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说实话,他十分好奇,会是谁?   偷偷的爬墙看了看,没看着,只知道是个宫女装扮,脸整个藏在臂弯里,也不敢看太久,怕皇上发现治他的罪,所以直到人走,都没摸清是谁。   也不知是哪个狐媚子勾了皇上的心,皇上从前不这样的。   不过也说明皇上对她特殊,搞不好以后就是主子,下次遇见了还是小心些好,真成了主子,他要是乱来就等于提前把主子给得罪喽。   “皇上?”   皇上还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皇上没理他。   “皇上?”   又喊了一声,这回皇上有了反应,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   身上沾了些灰,他随手拍了拍,抬脚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朝一边的廊下看去。   那廊下很脏,毕竟许久没人打扫过,上面尽是灰尘,因为被方姝扒过,所以灰尘的中间有块干净的地方,正好呈现一个人形。   是有多累,才会在这上面歇息?   看来三十大板不好挨啊。   “长庆!”   “皇上,奴才是桂圆。”皇上叫习惯了长庆公公,一时改不了口,已经不是第一次喊他长庆了,他都习惯了,纠正的顺口。   “桂圆。”殷绯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腕,“去找几个人把这里打扫打扫。”   桂圆连忙应是,并指了几个人留下,打扫屋子。   等他安排好,皇上已经出了院子,还在揉手腕。   绑的久了,又系的很紧,勒出了红痕,他伸出手看了看,指尖还有血迹,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手不要忘了洗。   话很简单,似乎没什么暗示,又或者是他笨,没有听出潜意思,不过并不妨碍他照做。   “去准备一盆水,朕的手脏了。”   *   方姝正在吃饭,今天有小炒肉,大概是皇后打了所有人的板子,觉得过意不去,所以给所有人补补吧,不仅有蘑菇小炒肉,还有大块的红烧肉,主食是粥。   大晚上的,吃肉喝粥很配,肉是油腻的,粥是清淡的,先吃肉再喝粥,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方姝很快忘了白天的烦恼,欢欢喜喜的吃肉喝粥。   不是她没出息,是她这副身子很久没吃过肉了,三等宫女的食谱实在有些不美好,对于娘娘来说可能很合适,清淡,简单,对于她们来说就有些过于寡了。   娘娘最近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好几天没看见她,不知道是不是事没成被气到的,还是被太后骂了,心情郁结导致,总之已经待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现过了。   她每次都是如此,只要病情一加重,就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食谱也会大换,不是粥,就是汤,全都是流食,重症病人才会吃这样的食物,莫名的,方姝有些担心她。   虽然是她给皇上下药,但是第一,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源头在太后那里。   第二,她在最后后悔了,故意放皇上走。   要不然那天门口不可能一个看守都没有,再怎么样两个太监还是要的,用来看门,但是一个人都没有,都被她带走了,所以她是故意放皇上走,这是很明确的事。   皇上估摸着也知道,才没有为难她的吧?   说起来最近宫里安静的有些古怪,明明皇后对皇上下了药,皇上险些中招,一般这种情况下皇后肯定怕皇上秋后算账,皇上也肯定会秋后算账,但是很蹊跷,什么动静都没有,两边寂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神仙就是神仙,心思她们这些凡人真的一点都摸不透。   方姝伤还没好,本来不应该吃红烧肉,因为都是肉,油腻,但是忍不住还是把小半盘的红烧肉吃完了,剩下半盘是木槿吃的。   俩人吃饱喝足,艰难的洗了碗,又端来温水给双方清洗伤口外加上药,都弄好之后才上床睡觉。   这一觉醒来,毫无疑问在皇上的体内,皇上还是老样子,不爱吃饭,方姝替他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的原因,搞得方姝在他身上时也变得挑食起来,明明在自己的身上连一碗红烧肉都吃的很香,总之到了他身上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饭,菜倒是没少吃。   吃完去看皇上留下的纸条,这种感觉真奇妙,一边真人跟皇上相认,一边纸条聊天,扮演两个角色,真担心哪天没演好,穿错马甲上错号。   方姝拆开纸条看了看,皇上留的言还是很短很简单。   ‘被一个小宫女夺去了。’   方姝认真想了想,上一次问的好像是皇上的第一次给谁了之类的问题。   这回该怎么回答?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收到了她的留言。   ‘吓的我纸条都掉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呀,现在好了吧,咱俩的第一次没有了。’   故意语气粗糙,因为昨天才暗示他,她是男的来着,从语气中让他更加怀疑她是男的,这样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殷绯只多看了两眼,便将纸条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然后盖上机关,又上了一层锁。   因为昨天奏折没有处理完的原因,今天没来得及午睡,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公务上,批完天都黑了,也顾不上旁的,直接带着人出了门。   *   方姝还在修剪花草,一天没剪而已,居然长了很多干枯的叶子,芽头也冒出来几个,都被她弄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今天的风有点凉,这代表着很有可能会下雨。   等下雨就晚了,没办法,只好忍着伤口的疼,和木槿一起把院里她俩的部分搬进廊下,至于采雪和若香的,随便她俩折腾,不管。   才刚搬完,外头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开始只是小雨点,后来变成倾盆大雨,还配合着闪电打雷。   方姝有点害怕,什么都没干,早早洗完去睡,刚躺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可能忘了一件事,跟皇上的约定。   这么晚了,而且还下着雨,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方姝又继续躺下,盖了被子想睡。   她皮糙肉厚,现在已经可以侧着睡了,刚闭上眼,外面一道惊雷劈下。   方姝陡然坐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不放心,记得娘娘说过,皇上最是死心眼,小时候跟人约定好一起比射箭,因为下雨,大伙都没来,就他一个人从晚等到早上,人都发烧了。   虽说现在长大了,但是死心眼的毛病会不会还在?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方姝掀开被子下床,穿好外衣,打了伞,瞒着木槿偷偷的出了门。   莲妃那个废弃的宫殿离长春宫不远,所以就算方姝身上有伤,走的也不快,依旧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在前院没找到人,又去了后院,还是没人。   一颗心放了下来,看来皇上没来,刚准备回去,突然听到棋子落下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屋里好像有光。   不会是见鬼了吧?   方姝脸一白,拔腿就想跑,里面突然传来声音。   “是我。”   声音磁性好听,又有些熟悉,因着夹了雨声,方姝险些没听出来,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皇上。   想了想,方姝小心翼翼过去推门,然后从门缝往里看,一眼瞧见皇上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大殿中央,面前似乎有个矮桌,矮桌上放着灯笼。   灯笼的光有限,只能照清一部分东西,比如一小圈地方,和他,今天又换了一身衣裳,是黑色的玄服。   本来以为白天那身暗红色的衣裳已经很显白了,没想到这身黑色玄服更显白,白到几乎透明了似的。   鬼使神差的,方姝抬脚迈进了门,谨慎的缓步朝他走去,近了才发现他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等很久了吧?”黑灯瞎火的,方姝突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居然跟他约着晚上见面。   白天随口一答应,没觉得有什么,晚上苦逼兮兮,越看越觉得灯光下的皇上不对劲,面色阴沉的可怕。   完了,他该不会是鬼变的吧?   就算不是鬼变的,他也是个男的,大晚上的去见一个男的,那个男的很容易就会想歪,他一想歪,方姝就惨了。   越来越后悔今晚过来了!   “嗯。”皇上轻轻回应,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回音,“不过我自己带了棋盘,边下棋边等,时间过得很快。”   方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人离他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如何都不肯再上前一步,因为怕。   殷绯突然放下棋子,将一双好看的手背在身后,然后歪头看向方姝。   方姝先是不解,后明白过来。   这是熟门熟路,让她把他捆起来?   大概是知道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不放心,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坐着聊天是不可能的,所以主动让她把他捆起来,好让她安心?   这么体贴的吗? 第84章 一个要求   说实话, 方姝对他的感觉越发复杂了, 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想的,说讨厌吧,这么乖,处处配合, 老老实实给她绑着,这谁招架的住?   完全讨厌不起来。   说喜欢吧, 还没到那个程度, 顶多算讨喜,叫她有一种,嗯, 不虚此行,算没来错的心态。   起码又多了解了皇上几分,比如他没那么不讲理, 无理取闹什么的。   方姝收了伞,先搁在一边,提着裙摆过来。   宫里管制森严, 蜡烛啊, 灯笼那些是不允许太监宫女们胡乱拿来拿去的, 所以方姝来的时候完全是摸着黑来的,深一脚, 浅一脚,好几次险些摔倒,部分裙摆已经湿了, 身上也有小半是湿的。   夜里风大,加上屋子太久没人住过,潮湿阴森,女孩子的身子骨经受不起,方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上的伤似乎更疼了,有可能是贴着衣服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心惊胆战,走的太急,碰着的原因,总之方姝扶着腰,宛如怀了孕似的,好半天才缓过劲。   皇上似乎瞧见了,指了指一旁的披风,提醒她去拿,又指了指桌上的药罐,用好听的声音道,“金疮药拿来了。”   兴许是该说的说完,该做的做完,他又把手背回去,晃了晃,催她赶紧的。   方姝眨眨眼,考虑了一下,是先去拿披风,还是先去绑皇上?   因为皇上太乖了,也太自觉,叫她心里不由自主放松了些,麻溜先去拿了披风。   大晚上的,风宛如不要钱的似的,拼命往人衣袖里灌,衣裳也湿了大半,哪哪都不舒服,方姝没有矫情,直接披在身上。   披风是防风的,很长,她穿着拖地,有点重,这也意味着密度高,贼暖和。   还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味,是皇上身上的香,方姝每次穿到他身上时都能闻到,格外好闻。   好像是一种特殊的香熏出来的,味道很淡,只有在离的很近的情况下才能闻到。   方姝系好披风,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斜着对折,只拉了两边最长的,走过去,在皇上身后蹲着,然后把那一双如玉似的手绑起来。   那种他是黄花大闺女,她是恶霸,强占民男,把人捆起来欺负的感觉越发明显,因为皇上实在太乖了,乖的宛如小媳妇似的。   ‘小媳妇’回头问她,“确定不再系紧一点?”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系的松松垮垮,几乎没什么作用。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作用,毕竟皇上习武,而且吧,这个全靠自觉,难道以为皇上不用手她就打得过皇上了吗?   很显然不可能,人家还有腿,真打起来,方姝还真没有自信能在他手底下跑掉,所以绑不绑只是心理作用。   她觉得这样她会安心些罢了。   方姝已经系好了,打了个活结,帕子是丝帕,绣花的那种,方方正正有一个手肘那么长,绑他两只手腕绰绰有余。   “如果不小心做了什么,可不要怪我。”殷绯提醒她。   方姝瞪了他一眼,居然还有生怕她系得不够紧的人,皇上莫不是有受虐症?还是纯粹的想让她可以安安心心跟他聊天?   想了想,方姝又把结拆开,这回使了劲,将帕子重新系上,还拉了拉,皇上一双手登时紧紧合在一起,再想动都难。   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昨天意识到手帕太短,今天特意换了个长的,可以绕两圈。   绑好后方姝爬过去,跪在他对面,没敢坐,怕坐到伤口。   本来就没好,还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又跑出来,拉扯到伤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殷绯一直看着她,“今天不怕我了?”   方姝把灯笼放在地上,桌上的光登时暗了下来,“看的清楚吗?”   殷绯摇摇头。   方姝放心了,“你都看不清楚,我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没那么怕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殷绯点点头,“会下棋吗?”   方姝摇头,“不会,我只会下五子棋。”   ???   “五子棋?”殷绯不解看她。   “嗯。”这个时代没有五子棋,方姝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们老家的玩法,就是五颗棋子连在一起。”   她拨乱他下到一半的棋盘给他示范,“横着五颗,竖着五颗,斜着五颗都行,只要凑够五颗就算赢了,很简单的,要不要试试?”   殷绯颌首。   他手被绑着不能动,方姝很自觉的把桌上的黑白棋子收拾好,分别搁在他的碗里,和自己这边的碗里。   “黑棋先出,我先出啦。”方姝不要脸的先搁了一个棋子在最中间。   按理说是她的玩法,人家第一次玩,应该让让人家,不过皇上太聪明了,怕他反应太快,万一他第一次玩结果赢过她多尴尬?   所以方姝宁愿无耻一点,也不能让他赢。   皇上似乎想动,结果被帕子束缚,手没有抽出来。   方姝连忙道,“你告诉我下哪,我给你下。”   殷绯点头,瞧了瞧棋盘,道,“下在你右边位置。”   方姝拿了他的白棋,按照他的说法,搁在黑棋右边。   然后下自己的,下完看他,“该你了。”   “左九上八。”   兴许是刚刚那种说法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还不好认位置在哪,他换了一种说法。   方姝一个一个去数位置,然后下在自己黑棋的上方,隐隐堵住她的路。   看来他看出来了,如果黑棋先走,先布局的话,他白棋只能拦着,然后在拦的过程中布局,要不然比黑棋少了一个先机,处处都会落后一步。   方姝边下自己的,边问,“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殷绯微愣,“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都没有人陪你下棋,你还要找我这个不懂下棋的人下。”方姝提醒他,“该你下了。”   “左八上七。”殷绯边顾着棋子,边道,“朋友是有,不过大家都很忙。”   方姝挑眉,“说的好像我不忙一样,我也很忙。”   她不仅忙,身上还有伤,皇上那边坐的稳如泰山,她这边不管什么姿势都觉得不舒服,好想躺下来。   殷绯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你有两个朋友吗?两个朋友之间也是好朋友。”   方姝莫名其妙,“有啊。”   她想起了娘娘和锦绣。   “不过最后闹掰了,一个朋友更喜欢另一个朋友,为了她跟我闹掰了。”   虽然她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咋回事都摸不清楚,不过锦绣既然会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一样的。”皇上目光还停留在棋盘上,“他俩的关系也更好,有一天我也会遇到像你一样的问题。”   方姝恍然大悟,“难怪呢。”   其实这样的三角恋似的朋友关系,维持不长,你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在他心里只是老二,那滋味很是酸爽啊。   “别难过,你也会找到最好的朋友的,你们双方都把对方当成唯一,你会为了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为了你赴汤蹈火。”方姝想起了木槿,她可以为了木槿赴汤蹈火,木槿也可以为了她赴汤蹈火。   殷绯盯着她,瞧了许久,那目光深邃幽幽,看的方姝一愣。   “怎么了?”   殷绯摇摇头,“没什么,继续下吧。”   方姝附和,“该你了。”   殷绯出声,“左七上十二。”   又开始拦她的棋子了,方姝好几次快要成功的时候都被他拦了下来。   这不耍赖根本赢不了啊。   但是……   偷眼瞧了瞧对面干干净净,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皇上。   跟第一次下棋的人耍赖什么的,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只好继续这么拖着,反正还有时间,不急。   “你想过以后会出宫吗?”   ???   这话题是不是跳的太快了?   “想过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皇上应该是想说遣散后宫的事,遣散后宫她肯定也是其中一员,所以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我们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可以出宫的,我还差十多个年头,每天都在想出宫了做点小生意,或者跟木槿一起回她家,给她家帮忙也行,总归是不愁吃喝的。”她想告诉皇上,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不要顾虑一些有的没的。   他在她面前提起这事,肯定就是想知道对她有没有影响。   大的影响是没有的,就是换个地方而已,然后住在木槿家不太好意思,最关键的是现在手里没钱。   特别希望能再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宫女的月例还行,每个月二两银子,她省吃俭用一些,然后不要出现意外,两个月就能攒够,再加上木槿的,做点小生意绰绰有余。   可惜,听皇上的意思,那个日期很近了,近到可能不会给她时间攒钱做生意。   殷绯微顿,“我记得宫里有个规矩,就算年满二十五岁,只要不想走,依旧可以留下,你可以选择继续待在宫里。”   这话是不是暗示了他不会遣散所有的宫人,会留一部分,她可以做被留下的那部分人?   方姝摇头,“宫里确实不错,但是太憋屈了,除了规矩还是规矩,我想更自由一点,出宫吃吃喝喝玩玩。”   没有撒谎,想开后这就是她现在的心思。   殷绯挑眉,“吃吃喝喝玩玩?”   “嗯。”方姝就这么点梦想了,刚说完意识到不对,记得她在皇上身上时,也留过纸条,说她只会吃吃喝喝,皇上不会关联在一起吧?   “每个女孩子都喜欢吃吃喝喝。”希望能糊弄过去。   不过为什么会有一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方姝眨眨眼,略微心虚的抬眼去看皇上,果然,这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皇上到底有没有看破她的伪装?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该你下了,别老是看来看去的,快下。”方姝催促他。   皇上目光终于从她身上,挪到了棋盘上,“这么玩没有意思,不如加个赌注吧?我赢了向你提一个要求,你赢了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金银珠宝,铺子,田地,任何都行。”   这是明晃晃的诱惑啊,金银珠宝,铺子田地,有了这些还怕出宫吗?   但是皇上用这么大的诱惑勾引她,所求必然不小。   这就跟钓鱼一样,你用蚯蚓钓,钓小鱼,你用小鱼钓,钓大鱼,皇上用小鱼钓,肯定是想钓大鱼的。   而且他这么信誓旦旦,搞不好已经会了五子棋,就等着赢呢。   方姝有些犹豫,但是皇上一个要求,诱惑力好大啊。   可以许任何要求,比如请他两个月之后再遣散后宫,等她攒够了钱,就不用住在木槿家里了,毕竟只跟木槿是朋友,跟她的家人不是,没脸住在她家。   思来想去还是存够钱再出宫好。   “只能提力所能及的要求,做不到的不行。”方姝怕他使诈,加了一条。   殷绯没有意见,“好。”   这下方姝放心了,本来棋下的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十分认真。   皇上表情也认真了些,俩人在棋盘上斗了数招还是分不出胜负,毕竟五子棋是方姝擅长的,皇上第一次玩,能玩到这一步,很是厉害了。   方姝不得不拿出十万分的关注,跪姿都直了起来,只想赢了他,又是布局,又是迷惑的,终于叫她找到了一个机会。   她有一排棋子,已经凑够了三个,斜着来的,和其它棋子掺和在一起,不易发现,只要皇上没瞧见,她就可以赢了。   方姝下完紧张的把他的白子捏在手里,就等着皇上那边说话,皇上不知道发现了没有,好半天没说话,许久才道,“左三下六。”   方姝面色苍白,还是被他发现了,一直这样下法,她已经隐隐约约可以大概猜到皇上说的位置在哪,好死不死就在堵她的那条路上。   方姝一个一个去数,吃惊的发现是在她下面一个格,不是堵她的路。   妈呀!要赢了。   方姝有些激动,本来想提醒他确定要下在这里,低头一瞧,才发现她居然不知不觉搞了两个一排的三颗子,皇上只能堵一个。   方姝连忙将自己的棋子搁在另一排上,变成了斜四颗。   皇上露出微笑,“我输了。”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一样,也有可能是愿赌服输,一点脾气没有。   “你要提什么要求?”   方姝张嘴就想说让他拖两个月再遣散后宫的事,突然想起来李斋的话。   李斋说遣散后宫是他从十六岁就开始想做的事了,他一直努力到现在,好不容易掌握了证据,可以遣散的时候,叫他等一等,会不会夜长梦多?   而且为了一己之私,影响他的决定,是不是太不考虑他的想法了?   他想遣散后宫,已经想了十几年,想打开后宫的牢笼,放所有金丝雀出去,在这时候阻止,委实有些不地道啊。   方姝放弃了,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弹你额头。”   殷绯点漆似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消失不见,“你确定吗?”   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太想挨这一下子,越是不想,方姝越想。   “非常确定!”以后可以出去跟人吹牛,我弹过皇上的额头哦,仅此一人。   “不要金银珠宝,房子铺子?”做最后的挣扎。   方姝摇摇头,“我以后都会有的。”   殷绯沉默了,半响闭上眼,道,“你轻点。”   方姝瞳孔微微放大,他居然真的肯?   这不是做梦,绝对绝对是真的,他就闭着眼,等在她不远处。   方姝趴在桌子上,大拇指和中指曲去,对着他白皙饱满的额头,兴许是察觉到她在靠近,狭长的睫毛颤了颤。   方姝换了个位置,总觉得弹正中太明显了,搞不好会留下一片红,堂堂皇上被人弹脑门,像什么话?   面子还是要给他留的。   方姝对着稍稍可边一点的位置,这里好像也不行,两边不对称。   好吧,方姝承认了,是下不去手。   在这张几乎称得上完美,毫无瑕疵的脸上动手,会遭报应的。   方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怪他长得太好看。   殷绯等了许久,那一下都没有来临,刚准备问怎么了?左边脸颊一疼,有人捏他的脸,睁开眼,入目是一双笑的开心的眼。   “我改变主意了,改捏脸了。”   殷绯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看她。   方姝加了些力道,皇上皮肤太滑,还没捏够,就手滑过去了。   方姝锤桌,很是遗憾。   才捏了一下下。   “再来一局吧。”皇上道。   方姝想了想,见好就收她还是知道的,但是赢了就跑什么的似乎有些不够意思。   够意思就要输给皇上。   不,还不知道皇上想要那个要求干嘛,万一又是问她是不是她之类的问题,那可操蛋了。   不好不说实话,所以不能输。   方姝看了看天色,“再玩最后一局。”   殷绯点头。   他手还是不能动,收拾残局什么的又是方姝搞的,完了将黑棋白棋都放在自己这边,方便拿,依旧不要脸的自己要黑棋,黑棋先行。   皇上也没意见,只是一改常态,从拦截她,变成了自个儿布局,他有一个子挡着方姝,他那边的方姝没有子挡着,等方姝去挡,他那边又开始布局,变成了他主动,方姝被动。   上一局全程是他在挡她,这一局才刚一个开局就变了她处在劣势,方姝几乎有些怀疑,上一局皇上是不是放水了?   很快这种感觉越发明显,皇上越下越快,布局也越来越隐秘,叫她看不穿他的想法。   没办法,只好停下来思考,每次都将他每一条的路线看完,觉得没毛病后再下,虽然方法笨了些,但是胜在保险。   皇上也不催她,静静看她抓耳挠腮,渐渐应付不来,开始耍赖,故意数错位置,下错棋,每次下棋的时候衣摆拖着,动他的棋。   当然就算这样,还是叫他四颗棋子凑齐,再想拦已经晚了。   “哎呀!”方姝整个人趴在地上,地上不知道被谁打扫过,很干净,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躺上去。   “伤口发作了,好疼!”玩不过又不能兑现承诺怎么办?   只能耍无赖了。   方姝扶着腰,装的似模似样,“我该回去抹药了,药早就用完了,今天都没抹过,肯定是化脓了。”   殷绯坐在原地,一双眼无波无澜看她演戏。   “那什么。”表情心虚,“我先走了,下次再玩吧。”   方姝拿了桌上的金疮药,都没敢给皇上解开手帕,怕他生气,急忙提了裙摆要走,想起皇上的披风,又连忙解下来还给他。   整个过程皇上依旧一言不发,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一定很不好吧。   好不容易赢了一场,结果碰到她耍赖。   方姝良心受到煎熬,“好吧好吧,愿赌服输。”   老老实实过去给他解开帕子,“你想提什么要求?”   帕子松开,他两只手解放,殷绯盯着腕上发红的位置,轻飘飘问她,“你很怕我提要求?”   方姝纠正他,“我不是怕你提要求,是怕你提我不想做的要求。”   她双手合十,哀求道,“拜托了,提一个不要太大的要求,你要弹我脑门也行。”   就是怕他提太过分的要求,所以她的要求才会很小的。   殷绯垂下手,将发红的地方藏在袖子里,“我的要求,你有选择的权利。”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整个人拢在昏黄的灯光下,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再过不久我会遣散后宫,你可以选择留下,或是出宫。”   所以就这么个要求?   不早点说,差点被他吓死,还以为又是她是不是她的问题呢。   “你希望我怎么选?”方姝好奇问。   殷绯空出一只手去拿灯,动作大了,黑发垂下来,他随手甩在身后,精致立体的侧脸一动不动。   “我希望你留下。” 第85章 遣散后宫   点漆似墨的眼睛幽幽望来, 里头似乎还藏了一丝期待。   可惜, 方姝要让他失望了,“皇宫里确实很好,不愁吃不愁喝,每个月还有月例拿, 但是总待在一个地方,身边都是针对你的人, 太难熬了, 我想出宫看看,换换环境。”   也没有说死,“以后混不下去了, 可以来投奔你吗?”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皇上真的解下腰间的玉佩,道, “拿着这个,随时可以来找我。”   方姝接过玉看了看,“这该不会是你贴身戴了很久的东西吧?”   上面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皇上的标志, 别人怎么知道是皇上的?所以她才会猜测, 是不是从小戴到大的玩意儿?   别人经常瞧见,所以拿出来看守的将士认识?   “上面的图案是皇家图腾, 只要是在宫里当差的都识得。”殷绯解释。   方姝眨眨眼,觉得自己可能缺少一些常识,居然不认识皇家图腾, 看来有机会要好好补补这个时代的知识。   “那我拿着了。”   不是戴了很久的东西,说明没那么珍惜,方姝放心接下了。   就怕是什么十分重要的玉件,一拿出来,非但给不了方便,反而直接要她小命,怀疑她伪造,那她也死的太冤枉了。   将玉佩用帕子包好,然后小心搁在袖兜里。   听说在宫外很多流氓地痞,衙差也特别难伺候,有这块玉在,搞不好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就算用不着,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卖掉,皇上的玉肯定值不少钱,够她在宫外潇潇洒洒了,至少不会为了钱愁。   当然啦,方姝也不想白收,“你知道我想出宫做什么生意吗?”   “什么生意?”殷绯配合问。   “卖一些吃的,喝的,以后你来我家吃饭,一辈子免单。”搞不好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生意做的很大,然后皇上每月过来吃一两次,一辈子债也可以还完了。   殷绯眸子里的凉意化去,眼角弯弯,笑的风华绝代,“好。”   方姝惊呆了,原来皇上会笑啊,还笑的很好看呢。   “那什么……”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我该走了。”   果然颜既是正道,就算是她这样不是颜控的人,看到这张脸也完全没有抵抗力,如果皇上再多说几句话,她怕是要动心了。   这不怪她,实在是皇上叫人招架不住。   先不谈他出色的容貌,光是这么体贴,处处为她着想,先带药,又让她捆着,然后故意输给她,想让她许一个要求。   这个要求可以是任何东西,金银财宝,铺子田地,什么都可以,也就是说,出宫不用发愁了。   什么都替她想好了,这样的人足够方姝那颗老阿姨的心晃荡两下。   为什么前世没想过找男人,不是不想找,是找不到合适的。   如果有人疼她,爱她,会主动替她着想,搞不好早就嫁了。   可惜,至今没遇到,在现代没遇到,在古代这个三妻四妾、男人为尊的时代竟然叫她遇到了。   这是哪来的一股清流,坐拥天下和三千佳丽,居然还想着一心一意,为自己未来的妻子遣散后宫。   妈呀,那个女人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惜,那不可能是她,想一想太后,那么点涟漪当即消失不见。   没那个福分,而且男人很会伪装,尤其是婚前,一旦结婚后都是大猪蹄子,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孤老终生吧。   方姝打定主意,面色都正了正,提了裙摆要走。   殷绯将手里的灯递给她,“路上小心。”   方姝瞧了瞧柄上刻着‘养心殿’三个字的灯笼,没有接,“会害死我的。”   殷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字刻的很小,不注意很容易忽略,他刚发现。   想了想,又将灯笼拿了回来,拆开挂着的柄,只留了带着链子的灯笼递给她。   只要没有养心殿的标志就好,方姝没有拒绝,夜里太暗,怕自己跌跌撞撞摔去了,空出一只手,用两根指头挂着,然后去拿雨伞。   雨伞被她放在了一边,这个时代没有自动的,摁一下就会撑开的按钮,方姝需要先把灯笼搁在地上,然后再去撑雨伞,撑完再把灯笼拿回来,很是麻烦。   皇上一直坐在原地看着,没有过来帮忙,方姝松了一口气。   不想和皇上过度接触,怕自己输了心,像他这种男人,如果喜欢上一个人,绝对不会分一点点爱给别人。   就像他对待动物一样,一丁点的爱也没有分给人类,对人冷漠的可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感觉是为了报恩,如果他是为了报恩,结果她丢了心,这笔买卖太不划算,所以最好就这样。   当个普通朋友,别过分逾越。   方姝用半边身子撞开门,最后回头瞧了一眼安安静静被黑暗包裹的人,脚下不停,跨过门槛奔进黑暗里,很快消失不见。   *   长庆公公的伤还没好,今天依旧是桂圆跟着皇上。   大晚上的,加上下了雨,也没地方藏,皇上宽容,特别允许他们上了三楼,安静如鸡待了许久,直到有人出来才敢下去。   一楼一点火光都没有,也没有人气,寂静潮湿,阴森又带着寒意。   “皇上?”   他举着灯笼,走近了才发现正中模模糊糊坐了一个人,不知是人是鬼,也不出声。   许久才听到有人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熟悉异常,可不就是皇上。   桂圆连忙奔过去,捡了地上的披风,给皇上披上,皇上还坐在原地,模样都没变过,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簪子。   簪子是皇后的,上面有毒,所以用帕子包着。   那个女人是真的聪明,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要遣散后宫,只差了最后一口气,所以故意将证据送到他手里。   他不出手,她还助他一臂之力,对他下药,惹怒他,催他快些动作。   那日在床边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他,她在宫里便会身不由己,只有出了宫才能自由。   原来还有些担心,他的这个决定会有人怨,既然她身为六宫之主,一国之后都没有意见,那他是真的没有顾虑了。   用帕子包好簪子,重新塞进袖子里,殷绯望着延伸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吸一口气,道:“去招太傅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桂圆连忙应‘是’,虽然是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但是皇上吩咐了,他是半点怨言也不敢有,麻溜带着口谕离开。   雨越下越大,殷绯接过其他人手里的伞,先一步离开。   *   方姝回来后虽然手里提着灯笼,有光照明,还是走的跌跌撞撞,一路不太顺,衣裳又湿了大半,衣摆是也沾了不少泥水。   不过比来时好了许多,来时没有灯,还踩进过坑里,绣花鞋湿了大半,总之这一趟出来真不划算,应该另外挑个时间的。   方姝到了地方,一边放下灯笼,一边去收伞,完了偷偷打开门进屋。   木槿还睡着,她把伞搁在一边,灯藏在床底下,脱了外衣爬上床,盖上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到了第二天天亮才醒,好奇怪,居然没有穿到皇上身上,难道是能力消失了?   还是皇上一夜没睡?   方姝认真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太困的原因,或者皇上也太困,加上身边没人打扰,她穿到皇上身上时没有醒,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一定是这样的。   方姝没怎么留意,反正都要出宫了,能不能穿到皇上身上已经不重要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方姝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出宫了就可以自己选时间做生意,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实在太累了。   方姝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爬起来,照旧跟木槿互相换着擦洗伤口,抹药。   今天的药瓶子比平时大了许多,大抵是怕她不够用,份量够三四个人的。   皇上真够意思,这一瓶要是用不完,还可以拿去卖掉,正好补了她没钱的困扰。   而且皇上用的金疮药跟她们用的不一样,药材都是极好的,极品金疮药,她们用的是普通的,卖个一两二两的应该是可以的。   方姝把上次用完的药瓶拿出来,倒了一些在空了的药瓶里给自己用,剩下的交给木槿,让木槿卖,钱俩人平分。   在长春宫,木槿的人缘比她好,这事交给她靠谱。   木槿对于这瓶一看就不一样的金疮药很是好奇,“你哪来的?”   方姝没敢说皇上给的,含糊其辞道,“捡来的。”   “是娘娘给的吧?”木槿问。   方姝连忙附和,“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猜到了。”   木槿太机智了,一下就替她想好了借口,“快去,记得卖贵点,这个是极品金疮药。”   木槿挥挥手去了,留方姝一个人洗漱,洗完去吃饭。   给木槿留了一份,然后开始了每天枯燥的生活,原来是乐在其中的,现在带着伤,就觉得是折磨。   没人的时候也会偷懒,然后把皇上送她的玉拿出来看看,还真的是个图腾,背面刻着龙,难怪呢,龙可是皇上的代表。   她居然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皇上还说只是皇家图腾,她以为是所有皇家的人都有,最多只能看出跟皇家搭了关系而已。   跟皇家,和跟皇上差别大了去了,皇家可以是王爷,也可以是公主,郡主之类的,后者就是赤裸裸的告诉大家,嗯,她跟皇上搭了关系。   看来有机会要还给他,这玩意儿太独一无二了,不小心就会害了她。   方姝休息够了,收了玉继续去伺弄花草。   这几天都没心情管,有些花偷偷的萎了,她都没发现,好在皇后最近没出来过,二等掌侍和贴身侍女都在屋里伺候,没空找她麻烦,否则这会儿怎么也会挨上几句骂。   说起来皇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隔一段时间就会虚弱一次?每次都会闭门不出,到底在里边干什么?有没有危险?   方姝忍不住丢下水瓢,想过去打听打听,或是贴着窗户,偷听些什么,人还没过去,便听到木槿咋乎咋乎的声音。   “不好啊!”木槿把她拉到角落,“我刚刚去找别宫的人卖金疮药,你猜我遇到了谁?我遇到朝廷大臣了,给隔壁院的娘娘传消息,说是皇上今早儿在朝上说要遣散后宫!”   她很慌,“怎么办?我们都要被赶出宫了!”   方姝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的吗?真的一点时间都不给,金疮药还没卖出去,还在木槿手里呢。 第86章 接的住吗   方姝很是遗憾, 金疮药没卖出去, 等于她出了宫后身无分文,不,有五百文钱。   “木槿,你再去问问, 有没有人要金疮药,极品金疮药, 便宜点, 一两二两随便给。”   木槿:“……”   “我们都要被赶出宫了!”   她强调了一遍。   “那不是挺好的吗?”方姝不甚在意,“比原来好,原来我们可能会被打入冷宫, 现在可以出宫回家,难道你不高兴吗?”   木槿先是噎了一下,仔细一想好像是的, 于是愣愣的点点头。   “所以快去吧,把金疮药卖了,我们就有本钱可以做生意啦。”方姝催促她, “一定要卖出去哦, 你可以的。”   木槿呆呆的被她推了出去, 方姝等她一走,面色凝重起来。   她想看看娘娘怎么了?得到这样的消息, 会不会很难过?怎么说都做了十来年的夫妻。   肯定是会难过的吧,毕竟娘娘还是很喜欢皇上的。   方姝抬脚刚要往那边走,木槿又愣愣回来, “方姝,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方姝被她吓了一跳,“有什么好意外的?”   “皇上没有子嗣,怎么会遣散后宫呢?你不觉得有古怪吗?还有啊,朝廷居然六成的大臣都同意了,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如果没有摸清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她确实会吃惊,但是早就知道大臣们被掐着七寸,不得不同意,他也一定会成功的,所以接受的理所应当。   “我也是吃了一大惊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方姝赶她,“不卖掉金疮药的话,我们出宫就没钱花了,快去快去。”   木槿心里还有疑惑,没等问,又被赶了出去,这回方姝守在门口,确定她不会回来了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廊下,依在窗前听里面的动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没办法,只好推开窗户往里瞧。   倒还真瞧见了些什么,娘娘白着一张脸,没有梳发髻,一头散发坐在贵妃椅上,不忘给自己涂指甲。   都病成那样了还那么爱美,真的很娘娘了。   身为六宫之主,不可能收不到皇上要遣散后宫的消息,还这么淡定,看来跟皇上是真的没感情,亦或是藏的好,心里崩塌,面上不显罢了。   方姝不知道娘娘是哪一种,不过她现在这样再看下去,被路过的人瞧见,有麻烦的肯定是她。   方姝将窗户合上,离了廊下,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迷茫,不过娘娘是长春宫的主子,她肯定会发话的,什么时候叫大家走,怎么安排,娘娘心里应该都是有数的,等着发落便是。   方姝继续给花儿浇水,安静干活,就算没几天了,该守的岗位还是要守的。   皇上要遣散后宫,不亚于天塌下来,这条消息很快遍布整个后宫,人人自危,也有人开心,更多的人是担忧。   这年头女孩子找工作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薪职业,结果这么快公司倒闭,很多宫里人肯定会为了将来忧心,怕饿死,活不下去等等。   这个年代饿死街头很正常。   方姝也会担心,但是想想她已经比别人幸运很多了,首先,她有一对玉镯子,还有皇上给的玉,如果实在混不下去,把这两样卖掉,足够她吃喝不愁,所以怕什么?   皇上的玉想卖掉有点难,还是还给他吧,娘娘的玉镯子是她十二岁时的嫁妆,方姝很快就会戴不上。   放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拿来让自己过的更好,而且这东西是没有任何标志的,不会有人来查,最多卖的价格低些,不过方姝觉得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是不会卖的。   留个念想吧,证明曾经她也被人偷偷的关心过,不告诉她玉镯子的价值,当一件普通玩意儿送给她。   皇上那天义正言辞的说她撒谎,还特意说了一遍玉镯子的价值,看来别人的猜测没有错,这确实是一对羊脂玉镯子,很是值钱。   方姝摸着玉,心里依旧很复杂,但是好歹坚定了一件事。   娘娘对别人确实不怎么样,还有点坏,但是扪心自问,对她真的很好,所以所有人都可以说娘娘不对,坏,只有她没有资格。   她应该对娘娘好才是,不要怕她,试着慢慢了解她,可惜,明白的有点晚,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   方姝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不知道娘娘是什么心思?   圣旨是中午下的,看来已经敲定了,直接昭告天下,后宫众人也接了一份圣旨,皇上还算宽厚,给每人准备了一笔违约金。   算是违约金吧,本来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结果这么早辞退她们。   给的不少呢,每个人五两银子,女官更高一些,也算散伙饭吧。   下午娘娘也出来发话了,也给了散伙饭,兴许是为了压过皇上,每个人多给一两,皇上给五两,她就给六两,然后让别人说皇上小气,不如她大方。   临走前还调皮一下,是娘娘的风格。   如此一来,方姝数了数,她手上居然有十一两,金疮药卖掉了,卖了二两,所以是十三两,加上自己的五百文钱的存款,是十三两零五百文钱。   一下子变成了富婆,方姝没有想到,居然待遇这么好吗?还给遣散费。   可能是觉得愧对她们吧,这笔钱不好从国库里拿,肯定是皇上自己掏的腰包,他是真的有钱,私底下做了很多生意。   这个皇位坐的这么稳,怕是也有钱的成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   变身为富婆后,方姝觉得更有必要把玉佩还给他了,还有娘娘的镯子,这两样都太贵重了,开始留着是想给自己个退路,现在既然有钱了,就不需要了。   方姝决定先去找娘娘,消息来的太突然,娘娘东西又多,一天收拾不完,明天才会走,今天还有机会,方姝想着晚上再去找娘娘。   她熬啊熬,好不容易才在木槿的唠叨下熬到晚上,趁着木槿唠叨累了,迷迷糊糊睡着,偷偷的跑出来,还没想好怎么去找娘娘,先听到楼顶上踩瓦片的声音。   曾经也出现过这一幕,方姝记忆犹新,所以几乎没怎么思考,果断绕到后院,不出所料发现了梯子。   踩着梯子上来,一眼瞧见只穿了单衣的娘娘,黑发没有梳起来,就那么披散着,被风吹的微微飘动。   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瓦片上,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心不在焉。   和上次一样,方姝有些担心吓着她,没有出声,倒是娘娘,似乎早就发现了她。   “这次换了一种方式。”   方姝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记得曾经她嫌弃娘娘每次都用猫跑了找猫的借口私底下见她,所以娘娘这次换了一种方式?   方姝瞧了瞧这里和地面的距离,眼晕了晕。   特意说出来,难道还要她夸她不成?   “夜里风大,娘娘……”   “上次也是在这里。”娘娘打断她,“我当时很吃惊,还有些意外,方姝,你胆子真的很大。 ”   当时的情景她还记得,所有人都在底下劝着,没有人敢上来,只有方姝,在冷风中一把抱住她。   怀里是暖的,和她恰恰相反,她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是凉的,特别贪念暖意。   “方姝。”纤细修长的手臂举起,慢慢伸展开,宽大的袖子随风摆动,边角的凤纹栩栩如生。   娘娘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黑发纷飞,整个人宛如艳鬼一般,勾人神魂,“还能接住我吗?”   清瘦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毫不犹豫朝后倒去。   方姝呼吸一窒,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知道不能让她掉下去,掉下去会死!   身上仿佛涌出力量,方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那么远的距离下急急奔去,并且快速拉住娘娘的衣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用力,将娘娘险些掉下去的身体拽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心脏砰砰直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害怕。   刚刚娘娘差点就死了,如果她没有抓住的话。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娘娘没有挣扎,想了想,反将下巴枕在她肩上,然后伸出手,慢慢抱住她,这样似乎还不够,又安抚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她感觉的出来,方姝很紧张,身上冒着汗,是热的,忍不住抱的更紧了些。   “和记忆里的一样,还是这么暖啊。”   手底下的身子虽然纤细,却藏了许多气力,像一棵徐徐生长的大树,充满生机和阳光。   也会带给别人生机和阳光,叫人留恋。   是因为秋天快到了吧,天气开始慢慢变凉,她本就畏冷的身子越发怕冷,忍不住贪念起那一缕得之不易的暖意? 第87章 为什么呢   方姝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第一反应是骂娘娘一顿, 怎么能那么任性?真死了怎么办?   她松开娘娘,张嘴刚想骂,想想那是娘娘,登时泄了气似的, 有再多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想骂就骂吧。”娘娘很是放的开,“本宫活了二十多年, 还从来没被人骂过。”   方姝:“……”   更骂不出口了。   方姝叹息一声, 撸下腕上的镯子,“娘娘,这是羊脂玉镯子吧?”   和田玉有很多种, 羊脂玉是最极品的,她虽然不知道真实价格,但是能入皇上眼的东西, 定是价值不菲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娘娘似笑非笑看她。   方姝把镯子给她,“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娘娘挑眉, “你不要?”   她接过镯子, 抬手就想扔,方姝吓了一跳, 连忙拉住,“娘娘你干嘛?”   “你都不要的东西,觉得本宫看得上吗?”娘娘拉开她的手, 还想扔。   方姝死死拽住,“不是不要的东西!”   娘娘笑了,“既然还要,就好好收着,不要老是拿出来,磕着碰着心疼死你。”   方姝:“……”   怎么反被教育了?   “这玩意儿还是很贵的,不过我戴不上了,你戴着很合适,不喜欢了就拿去卖掉吧,怕引人注目就敲碎了,打几个耳环,戒面拿去卖也成。”   娘娘后路都替她想好了。   “方姝。”   “嗯?”方姝重新戴好镯子,抬眼瞧她。   “本宫要走了,要不要跟着本宫?”   方姝眨眨眼,“可以吗?”   想起自己未来的计划,每天推着车摆摊,起早贪黑卖吃的,还不如跟着娘娘吃香的喝辣的。   “当然不可以了。”娘娘叉腰,“本宫嫌你累赘。”   方姝:“……”   这个天没法聊了。   “不过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投靠本宫,本宫赏你一碗饭吃。”   方姝失笑,“好呀,到时候娘娘别嫌弃我就好。”   娘娘一脸奇怪,“你本来就除了种花什么都不会,嫌弃你什么?”   方姝完美的笑容轰的一声崩塌,娘娘太伤人了。   也许是俩人在楼顶的时间太长,被娘娘支开的金玉回来,脚步声传来,娘娘听见了,突然伸出手,道:“再抱一下。”   方姝没有拒绝,配合的伸出手,最后跟娘娘抱了一下。   这一别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娘娘会回宋家,做回大家闺秀,一年到头不出来一回,她还不知道自个儿住哪,看情况吧。   现在有了银子,还有娘娘的镯子,不发愁。   这一抱很浅,只稍稍沾了身便互相松开,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前脚刚占地,后脚金玉从房里冲出来,手里的药已经不见,空着手着急喊娘娘。   娘娘不想让她为难,提醒了一声,“本宫在这。”   金玉松了一口气,连忙朝这边走来,瞧见方姝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把娘娘拐走了。”   方姝好生无辜,明明是娘娘故意站在楼顶上等着她来,她这边是被动的。   当然不会有人在意她,金玉已经带着娘娘回了屋,还特意把门关上,防贼一样防方姝。   方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在该谈的都谈完了,没有遗憾了。   方姝摸了摸腕上的镯子,脚步轻快回去。   木槿还在睡,她的睡眠一向很好,没心没肺,就算白天发生了遣散后宫的事,她忧心忡忡,晚上照旧睡的很香,基本上很少失眠,方姝只有累的时候才会这样。   好羡慕她。   方姝简单洗漱了一番,脱了衣裳上床,白天和晚上折腾,她也困了,没用多长时间睡熟。   再醒来是在皇上身上,自从那次与皇上交谈完后,有小两天没有说过话,今天一天都在忙,中午正好圣旨下来,没时间睡觉。   昨天中午皇上没午睡,晚上跟她在一起,后来也许为了准备遣散后宫的事熬了夜,身体太累了,所以即便她穿过来,也没醒。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开始会吃惊,担心自己穿不过去,现在已经经验丰富,并且无所谓了。   还能穿是个惊喜,不能穿也不会意外。   方姝爬起来,吃惊的发现这里不是皇宫,不知道是客栈还是哪,总之她从来没见过。   想了想,抬脚走出来,一眼瞧见陌生的小院子,有山有水有桥,风景别致,寂静优雅,很难得啊。   该不会是皇上金屋藏娇的地方吧?还是说他又出来办事?   最近似乎只有遣散后宫的事,已经被他办完了,圣旨都下了,板上钉钉没跑的事。   那为什么跑出来?   “皇上,不好了!”   方姝正沉思呢,突然听到了桂圆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桂圆匆匆跑来,拂尘掉了都没空捡,仿佛见了什么吃人的野兽,一脸着急,“太后找来了!”   果然是吃人的野兽!   方姝突然有些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躲太后!   太后前几天去了行宫游玩,没空管着他,于是他趁机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将这事敲定了,太后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为了挽回局面,肯定是第一时间过来找他,皇上不想面对她,于是跑了。   没想到啊,皇上也会有怕的那一天。   方姝也怕,连忙道,“快,带我去后门!”   桂圆早就摸清了路,二话不说领着方姝往后门走,然而她能想到,太后自然也能想到,还没到地方,已经听到了后门熙熙攘攘的声音,和无数火把忽闪忽闪的模样。   方姝吓到了,“翻墙翻墙!”   桂圆很是配合,赶忙拉了两个小太监,扶着她翻墙,方姝踩着人,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一跃跨上了墙,要跳的时候那高度让她稍稍迟疑了几分,身后传来太后气势汹汹的声音,“皇上在哪?”   方姝心一横,猛地跳了过去,前脚刚落地,后脚两旁传来同样落地的声音,桂圆也跳了下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侍卫。   侍卫身手好,她都没瞧见从哪冒来的,已经跳了三五个人下来。   方姝脚扭到了,疼的厉害,但是怕太后追来,招招手喊来两个人,架着她走。   兴许是太急,当时没发现,等确定太后追不过来,找地方歇息的时候才发现跑掉了一只鞋。   方姝:“……”   把皇上的脸都丢尽了。   桂圆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殷勤的给她倒茶,“皇上,现在安全了。”   方姝白了他一眼,“在外面叫什么?”   “公子。”桂圆挠了挠头,刚反应过来,“公子累了吧,奴才给公子捏捏肩。”   他走过来,才发现方姝只着了一只鞋,“咦,另一只鞋呢?”   肯定是跑掉了啊!   方姝无语。   “去买双新的。”她倒是无所谓,赤着脚都没事,但是皇上的皇家尊严和威信要维护。   叫人瞧见皇上只穿了一只鞋,还不笑掉大牙,别的也不怕,怕就怕遇到熟人,比如李斋或是上官云,再或者朝廷百官,那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桂圆点头,很快跑了出去消失不见。   方姝瞧了瞧四周,很是陌生,身后就带了四五个侍卫,担心有人趁机行刺皇上,又找了个人开房,先睡过去再说。   如果真的遇到行刺,他活下来的几率比她高,还要告诉他一声现在的处境。   方姝打定主意后开始留纸条,然后被人搀扶着回房间,躺下之前把纸条压在枕头底下,就这么心无旁骛的睡了过去。   *   殷绯是被桂圆叫醒的,在外门不停的敲门,仿佛被抛弃了似的,语气可怜兮兮。   他睁开眼才发现地方不对,晓得有可能是她挪了位置,倒也没吃惊,伸手进了枕头底下摸纸条。   还真的有,拿出来拆开瞧了瞧,上面的墨迹才干,似乎刚写没多久,笔记也比平常潦草,很急?   ‘兄弟,对不住啊,太后追我,我就跑了,跑哪去都不知道,鞋也掉了一只,桂圆去卖了。’   ‘不是我说哈,你母后也太彪悍了,吓死我了。’   是真的吓死了,皇上都躲到外面来了,居然还能找来,气势汹汹一副要杀几个人消消气的模样。   好汉不吃眼前亏,再给方姝一次机会,她还会选择溜之大吉。   殷绯撑起身子朝床边瞧了瞧,果然就一只鞋子,又看了看屋里,一个人没有,似乎要赤着脚下来给桂圆开门。   殷绯:“……”   *   方姝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睁开俩眼收到一个消息,娘娘已经走了。   似乎怕分别难过,而且昨天也分过别,所以今天干脆不见,起的比鸡早,一大早溜走,方姝送都没机会送。   她知道,娘娘其实是为了躲她。   说起来娘娘带走了几个丫鬟,唯独没有带她,她院里的花也一个没带,全都送给了太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方姝有些受挫。   感觉娘娘似乎特意要跟她撇清关系一样。   方姝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大清早的,宫门刚开,几辆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宫门,金玉很是不解,“娘娘,起这么早做甚,还有很多行礼没收呢。”   宋奈打了个哈欠,“以后不能再叫娘娘了,我已经不是娘娘了。”   金玉明白,“叫小姐。”   “错了。”她纠正,“要叫公子,去着人买一套男装来,本宫……子要去逛逛街。”   “不回宋府啊。”金玉很是吃惊,“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宋奈伸了个懒腰,“让他们等着吧,本宫……子逛完街再回去。”   她说逛街还真的去,马车没有往宋府方向走,反而带着一大堆行礼浩浩荡荡到了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洗掉脸上精致的妆容,褪下一身粉红纱衣,换上了买来的男装。   金玉是知道她尺码的,男装穿的很合身,一点也瞧不见露馅的地方,胸前平摊一片,连金玉都惊呆了。   “公子,您的胸呢?”   被她狠狠敲了一下,金玉痛呼一声,真不是她多嘴,是娘娘的胸仿佛长了腿跑了似的,本来就小,现在根本找不着。   宋奈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纸扇一摇,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金玉随后跟上。   不知道是带的行礼太多,引起别人瞩目,还是她有古怪,别人怀疑,时不时有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蹙眉,“为什么都看着我?我不像男人吗?”   金玉仔细打量了娘娘一眼,别说,娘娘个头高,穿了男装之后仿佛更高了,一点也不输给男人,而且吧,褪下红妆之后少了女气,多了些少年的俊美,说是翩翩玉公子也不为过,不过……   “公子,男人是不涂蔻丹。”小声提醒她。   “是吗?”宋奈瞧了瞧大家的手,又瞧了瞧她自个儿的,昨天刚染的红色蔻丹,很是好看,真不舍得弄掉。   她挺喜欢这个颜色,脚也染了。   也不管大家异样的视线,毕竟昨天守了两个时辰,就等着干,辛辛苦苦涂出来的,不舍得洗掉,干脆就这么着吧,被看出来就看出来,也不是很想当男人。   扇子丢给金玉,她去了路边小摊买东西。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钗银钗,只要看中的通通买下来。   小贩对这个出手大方的金客很是好奇,“您妻子可真幸福,遇到您这样体贴的丈夫,小人平时见多了男人,很多连什么是什么都不知道,您居然全部都晓得,看来平时没少给妻子买,真是个好男人。”   宋奈一愣,“在下没有妻子,是给自个儿买的。”   小贩:“……”   宋奈别了他,又去其它地方继续挑,其实很多东西她已经有了,还不止买了一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自己也很疑惑。   “为什么出了宫,不做娘娘了,还是这么喜欢这些小东西?” 第88章 非要绑着   方姝正在收拾东西, 原主是被卖进来的, 几乎可以说一件行李都没有,刚入宫没多久就被她穿了,东西都是她后来慢慢添的。   有些是宫里发的,比如帕子, 衣裳,脸盆什么的。   这些自然带不走, 能带走的只有她自个儿花钱买的, 比如上次出宫时买的一套便装,穿在身上就没东西了,连肚兜都不是她的, 宫里发的。   都被她穿过了,宫里肯定不要,所以还是被她带走了, 然后是洗脚盆。   宫里只发一个盆,用来洗脸洗衣服和洗脚,木槿就是一盆三用, 她分开木槿还很吃惊, 问了她好几次为什么要分开, 不都是自己用的吗?   方姝很是无语。   其实如果有条件的话,洗衣裳的盆和洗脸的盆她也想分开, 但是这个时代的木盆是全手工的,造价不菲,尤其是宫里, 需得花更多的钱,买不起啊,只能忍着。   想一想这个盆搁在这里也是被劈柴的命,不如她带回去,还省的买盆了,除了盆,还有澡豆,皂角,鞋子,一些乱七八糟的,竟也收拾了不少。   木槿那边更多,怀疑她们两个怎么弄出去。   娘娘都走了,她们自然不可能留着,宫里管事也来了消息,说是让她们三天之内搬走,昨天算一天,今天才第二天,所以方姝一点也不着急。   收拾完东西,和木槿一起去后厨做饭,木槿很是好奇,“咱们今天不走吗?”   “走啊,不过临走前我有一件事要做。”娘娘都知道跟她道别,她自然也知道跟别人道别。   怎么说皇上也算是她的朋友,虽然他并没有把她当朋友,旁敲侧击好几次,他都说不知道。   也不晓得是太迟钝,分不清什么是友谊,还是真没把她当朋友。   她把他当朋友就够了。   其实皇上虽然没有把她当朋友,但是做的事可都是朋友该做的,一点没少,还送了她一块玉,给了许多方便。   也许真的只是分不清什么是朋友吧,毕竟他朋友少的可怜。   方姝要去道别还有一个原因,昨天崴了他的脚,还跑掉了他一只鞋,挺过意不去的。   因为厨娘走了,东西也都被拿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不能带走的东西,比如米啊面啊什么的,这些都是官家的东西,每个月发下来的,娘娘不带走,厨娘是没有资格带走的。   肯定也会偷偷的带一些,但是剩还是有剩的。   后厨被烧过一次,还没来得及建,东西都在一个偏房,炉子搁在廊下,她在廊下做的饭,只用了一点淀粉,准备做凉皮。   一次十分钟左右,一次十分钟,做了七八张,因为盘子小,一张也不大,她和木槿吃了五张,剩下三张切好调起来,装进自己碗里,底下垫了一张油纸,怕皇上嫌弃她脏,不肯吃。   没错,这凉皮是给他做的,为了补偿他昨天受的难。   方姝包好后让木槿在房里等她,她带着东西去莲妃废弃的宫殿找皇上。   不一定能遇到,全看运气吧。   *   殷绯正在房里批阅奏折,门口长庆扶着腰,姿势不太自然的进来,“皇上,太后来了。”   “就说朕不在。”知道是为了什么,没有心情见她。   他瞧了一眼桌子底下的腿,被她扭过之后只能待在养心殿,要不然下了朝早就出了宫。   这种事跟她无法解释,她也不会听他解释。   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太后一身华服,拖着长长的后摆进来,保养得当的脸上藏了愤怒,气势汹汹质问,“皇帝真是越来越不把爱家放在眼里了,那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哀家,要不是哀家听到旁人说闲话,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你太胡闹了!”   既然被她找上门来,意味着躲不过去。   殷绯眼神示意长庆,长庆晓得,连忙将殿内所有人带走,包括太后带来的人,临走前还将门关了起来,给他们母子单独相处的空间。   殷绯一本奏折批阅好,换了一本继续批,语气平平,问:“母后为何这般愤怒?”   “你说呢?”太后冷笑,“身为人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国君,至今膝下没有一男半女,还好意思问哀家为何这般愤怒?哀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殷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不是母后希望的吗?”   ???   太后凝眉。   “你不是一直希望父皇遣散后宫,独宠您一人吗?”殷绯提醒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抹黑别人,父皇纳一个妃子,您便杀一个,为什么?不就是希望父皇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吗?”   “儿臣这么做,母后不应该高兴吗?”   太后一愣,半响才道,“胡闹!”   殷绯放下奏折,站起来,缓步朝她走来,“我胡闹?那母后呢?”   他眼中闪过冷意,“母后当年身为一国之后,善妒愤世,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身为人母,从来没有喂过儿子一口,连儿子多高,穿什么衣裳,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母后,您这个母亲当的合格吗?”   他居高临下看她,“您恨父皇,连带着也恨儿臣,难道真的以为儿臣看不出来?”   他自小便像父皇,尤其是一双眼睛,母后每次瞧见便恨不得挖出来一样,带着厌烦,仇意。   “宫中的那些传闻儿臣从未信过,儿臣知道,您就是儿臣的唯一母亲,可那又如何,不如没有。”   他曾经见过母后换衣裳,母后的肚子上有伤疤,那是生他的时候留下的,所以他十分确信,她就是他的母后,不可能有假。   可惜,这个亲生母亲留给他的只是童年阴影,每次听到别人讨论,有其母必有其子,太后那般狠毒,他肯定一样乱杀无辜,将来就算登基也是个暴君。   他想反驳,然而这些都是事实,他的母后确实是个恶毒的女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害过多少人,还打算垄权,父皇的死,也跟她有关系。   “儿臣自小活的悲哀,所以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也如儿臣一般。”他语气坚定,“儿臣将来的皇后,也不会如母后似的,只顾着自己,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顾。”   太后脸白了白。   “该说的都说完了,母后请回吧。”他别过脸,“儿臣不会改变心意的。”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   方姝路上出了点意外,被隔壁宫的拉了壮丁,干了好一会儿的活,都是一些杂活,比如帮着抬行礼,收拾屋子等等。   隔壁宫的好像是太保的女儿,还不能接受现实,方姝离老远便听到里头哭哭啼啼的声音,仿佛死了爹娘一样。   方姝还挺意外,后来想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娘娘似的,那么潇洒,娘娘是独一无二的。   她干完活,送走了隔壁宫的娘娘,回头瞧了瞧自己塞在角落的凉皮,还好,还没坏,最近天气挺好,不冷不热,这么一会儿坏不了。   方姝继续朝目的地而去。   *   太后走后,殷绯便开始心烦意乱看不下奏折,他也不勉强,搁下奏折去了院里。   角落里的水稻长势喜人,加上池子已经到了他胸口,再过不久就可以收割。   和老先生约定好的,到了收割的时候就是上山接人的时候。   小西川最近倒是安静了些,没什么动静,他当然不会以为表面没动静就是真的没动静,一定是在筹划着什么,所以才那么安静。   他已经让人时刻盯着,一有消息马上上报,一时半会还不会出问题。   又去瞧了瞧小仙女,小仙女最近越发的乖,几乎不怎么挪窝,吃喝都在窝里,算算日子,也到了月份,最近几天就会生。   给猫接生的稳婆已经找来,他也学了些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小仙女会顺利生产。   *   方姝又遇到了问题,这回不是别人找的,是她自个儿太急,摔了一跤,还好凉皮用油纸包着,没出事,倒是她自个儿摔的不轻,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能动。   运气真不好,也不知是老天爷故意的,不想让她见皇上最后一面,还是单纯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想多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最后一面是一定要见的,不见总觉得遗憾。   方姝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继续朝废弃的宫殿而去。   上次来是晚上,只晓得这里被人收拾了一下,今儿白天来才发现不是简单的收拾,简直完全大变样,院里的杂草被人清除,该搬走的搬走,该添的添,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仿佛会有人长住一样。   难道皇上打算不走了,就在这住下?或是搞成秘密小基地?   方姝也没心思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朝后院走去,每次都是在后院见面,所以她熟门熟路,他如果在的话,肯定是在后院。   可惜,他不在,院里空无一人。   方姝有些失望,又不死心,进了屋瞧瞧,屋里和那天她走时一模一样,看着没动过似的。   上次的棋盘还搁在正中,方姝忍着腿上和身后的疼,过去想坐下等,刚将凉皮搁在棋盘上,意识到不对,棋子好像不是那天她和他下过的模样,也不是五子棋,因为上面有连成六七颗的棋子,是他下的?   意味着今天,或者昨天她走后他一个下过,不管那一种,都代表着他也许会经常来这里,等等他,看看她俩到底是不是有缘无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方姝等啊等,等的险些睡过去,一个人太无聊,她索性玩起了棋盘,并且觉得有点饿了。   心里想着不可能再见面了,她要走了,于是拆开油纸包,打算把凉皮吃完得了。   吃到一半,突然听到外头有声音。   不会吧,方姝瞧了瞧还剩下半碗的凉皮,又看了看外头,命运这么作弄人的吗?凉皮都快被她吃完了他才来。   莫不是注定没有口福?   也或许是野猫野狗的动静吧,不一定是他,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毕竟是皇宫,野猫野狗出现的几率很小,但是还有过来打扫的人不是?   方姝放下凉皮,扶着棋盘站起来,本来想过去看看,想了想,把棋盘上滴的油渍擦掉,收拾了一下残局才往外走。   年久失修的门刚一动它,便响起了咯吱咯吱,叫人尴尬的声音。   方姝走出来,一眼瞧见站在院里,浑身上下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   明眸皓齿,朱唇玉姿,今儿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裳,脖间挂着银圈,银圈的下方串着玉,银色在深蓝色的衣裳上十分显眼。   说起来皇上最近换衣裳的频率是不是有些高?   记得以前半年都是一身明黄色的朝服,私底下也是尚衣局的人做什么衣裳穿什么,几乎从来不挑,不仅如此,平时更是绝对不会戴任何饰品。   白白浪费了他的神仙颜值,要不是那张脸,说实话,明黄色的朝服委实有些土气。   最近似乎开窍了,又是黑色,又是红色,现在深蓝色,换衣裳的频率比以前半年都高。   居然还戴起了饰品,不仅脖间的银圈,方姝发现他修长白皙的指间也戴了东西。   一个玉扳指,在大拇指上,忘记在哪看的,好像有说过,戴大拇指代表权势。   说句实话,他那双手那么好看,不戴东西可惜了,戴东西也挺可惜的,因为他已经不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装饰了,这些反而显得累赘,也就腰间的玉看着顺眼一些,更显贵气逼人。   所以皇上这段时间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了,叫他意识到不能老是一套穿到底?   殷绯似乎也瞧见了她,看了看俩人之间的距离,挑眉问,“这次也要绑着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疤痕不是刨腹产,是妊娠纹,很多特别瘦,肉特别紧实的人会有,有点像肚子大的太快,皮松的速度跟不上,就撑破一样的痕迹,有些人可以靠抹东西祛除,有些疤痕体质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第89章 玩出花样   方姝先是一愣, 后反应过来, 原来还以为她怕他呢,其实这两次相处已经不怎么怕了。   “不是。”她解释,“我是来告别的。”   指了指屋内,道:“今天就走, 临走前想让你尝尝我做的凉皮来着,但是等了很久你也没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就……”   “?”殷绯歪头看她,云容月貌端是夺目。   方姝心里登时燃起一股子罪恶感,“……就把它吃了。”   好尴尬。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哪抽了筋, 居然会把送人家的东西给吃了,她平时不那样的。   可能是太失望了,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左右闲着无聊,就把油纸包拆开瞧了瞧。   本意只是看看坏了没,发现模样变的不好看了, 不太能拿得出手, 于是……   罪过。   殷绯点漆似墨的瞳子里闪过一丝失望。   方姝心里的罪恶感更升了一层, “你要是想吃的话,等一下, 我现在去给你做,很快的,一柱香时间就好。”   “全吃完了吗?”殷绯突然问。   方姝愣了愣, “还剩一半……”   “在哪呢?”殷绯又问。   方姝呆呆的指了指屋内,脑子糊成一坨,完全想不到他这么问干什么?难道是……   她连忙阻止,“我吃过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做新的,很快的。”   她边说边往外走,跑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她这一走,万一他真的等不及,吃了桌上的咋办?   倒不是有毒不能吃,是他身份尊贵,这样有失皇家威严。   而且吧,那份凉皮几经波折,也捂了很长时间,已经不新鲜了,关键是被她吃掉了一半,实在拿不出手。   不过记得他好像有点小洁癖,不可能吃她剩下的吧?   方姝觉得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可是不是的话,他为什么那么问?   方姝连忙又跑了回来,院里没人,不知道去了哪?急急奔到廊下,打开门,果然瞧见他已经端坐在棋盘前,拿着筷子夹了一片放在嘴里。   “那是我吃过的,快放手!”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筷子,还险些打翻整碗凉皮,筷子上带的汁水溅起,滴在他白皙的颈间和衣襟上。   方姝:“……”   殷绯低头瞧了瞧,衣裳是深色的,看不出来,只脖间黏糊糊的触觉十分明显。   方姝心虚的垂下脑袋,语气有些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只是想重新给他做一份,不想让他吃她吃过的而已,没想到会这样。   殷绯没说话,白皙清瘦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歪着脑袋,将修长的脖颈完全坦露出来,然后覆上帕子,来回擦了几下。   “凉皮很好吃。”   ???   方姝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夸她的凉皮?不是责怪她?   似乎怕叫错,他确认了一遍,“是叫这个名字吧?”   方姝忙不迭点头,“嗯。”   顿了顿,又道,“你……”   想问他怎么就吃了,不介意吗?   最后也没问出口,吃都吃了,肯定是不介意的意思。   “不咸不淡,味道正好,适合这个天吃。”殷绯加了一句。   给的评价很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顾着那么一点点‘友谊’,虚假骗她?   “你确定?”毕竟以后要拿这个做生意,方姝对第一个顾客的评价还挺在意,“没有敷衍我?”   殷绯颌首,眼中带着诚意。   方姝放心了,“看来我以后的招牌有了,就叫‘皇上都说我家的凉皮好吃’。”   殷绯失笑。   他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要我送你一块牌匾吗?”   ???   “什么牌匾?”方姝好奇问。   “类似于‘天下第一’。”还是正午,阳光从窗外照来,有些刺眼,殷绯伸手挡了一下。   还是有些从指缝里漏出来,他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交错在一起,几乎有些挡住黑白分明的瞳孔。   说实话,方姝很喜欢他坐在阳光下,有种干净圣洁的感觉,宛如晨间的一朵花,水间的一拢月,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不亚于天上的仙人。   “这样不好吧?”   她一个开凉皮店的,顶着皇上给的‘天下第一’牌匾,怕是会被人妒忌死,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招黑。   在长春宫为什么没有人缘,就是因为跟娘娘走的近,娘娘和她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如果收皇上给的牌匾,就算侥幸没有同行计较,几位被遣散出宫的娘娘们也不会放过她。   皇上对她们爱搭不理,结果送给她一个小宫女牌匾,什么狐狸精,不要脸的臭婊子,心机女等等不好的标签都会往她身上贴。   “有什么关系?”殷绯说的坦坦荡荡,“也不是第一次送了。”   ???   “天下第一还能有几个?”方姝吃惊了。   “天下第一烤鸭店,天下第一凉皮店,不矛盾。”殷绯帕子放在桌子上,从她手里抢过筷子,拉来还剩下半份的凉皮继续吃。   方姝有些过意不去,“你想吃的话,我真的可以给你做的。”   要不是手边没有工具,现在就做了。   “下次吧。”殷绯挑起切的粗长的面片,卷了几圈后塞进嘴里,动作不急不缓,细嚼慢咽。   他真的是天生的皇族,举手投足贵不可言,从骨子里透着优雅和高高在上,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似的。   “哪里还有下次,估摸着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方姝嘴里嘀咕。   声音太小,殷绯没听清楚,“什么?”   磁性好听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   “没什么。”方姝瞧了瞧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木槿还等着我呢。”   她说着站起来,小跑着离开,殷绯放下筷子,视线先是跟着她移动,看不见后才落在对面的桌上,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枚玉佩。   模样熟悉异常,他拿起来,一眼认出这就是他送她的那块。   *   方姝跑的很急,怕皇上追过来,也怕木槿等急了,刚到寝屋,发现木槿趴在床上睡大觉。   估摸着是等她等不到,反倒把自己等困了,她一向没心没肺,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方姝习惯了。   没有第一时间叫她,反而先把俩人的行李收拾收拾,然后大包小包的搁在门口,最后才喊她。   木槿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方姝,你完事了?”   “嗯。”东西太多不好提,方姝把木盆放在最下面,又用绳子系住一边,拉着走。   木槿学她,边打哈欠,边跟在她后头,俩人就这么辛辛苦苦,一路艰难的往宫外行去,路上碰到管事,说她俩把青砖都磨坏了,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太监,给了些银子,帮着抬出宫。   走出宫门的时候方姝还很感叹,有一种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种轻松感,终于出宫了。   到了城外开始有马车行来行去,马商也不少,她让木槿留在原地,自己去跟马商讨价还价,用二十文钱租了一辆,有点像出租车,只不过代步的变成了马车罢了,交易过程还是一样的。   马夫把俩人送到木槿家,很意外,木槿家居然就在京城城区,藏在小巷子里,开了一家早餐店,前面买卖,后面住人,一家子好几口人挤在一起。   木槿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轰动,反而还被嫌弃了,因为家里真的很小,再塞两个人很难。   木槿的父母倒是很热情,请她们进来,但是她的两个哥哥很是不满。   两个哥哥都成了亲,带着妻子和儿女,一人住了一间屋子,几个孩子挤了一间,总共三间房满满当当再也没别的能住的地方。   木槿的父母在楼下铺子里打地铺,她俩都是女孩子,不可能跟两个哥哥住,也不可能跟木槿父母住,现在只有三个选择。   第一,跟四个孩子挤一个床。第二,把阁楼收拾出来,阁楼是放杂物的。   第三,去客栈住。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比如木槿两个哥哥,把自己的孩子一人带回屋一个,如此一来就剩下两个孩子,她俩都是女孩子,睡觉也不闹,勉强够。   但是没有人这样提议,木槿是没想到,她父母想提,被哥哥嫂嫂一瞪,登时打消念头。   木槿是真的单纯,完全没看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毫不犹豫选择了去把阁楼收拾出来,方姝跟着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得劲,心疼木槿。   第一,当年木槿家最困难的时候,把木槿卖了,这间铺子几乎可以说是用木槿的卖身钱开起来的。   第二,木槿每个月的月例都会寄回家,这也是为什么她穷的叮当响,差点因为挨板子死翘翘的原因。   别的不多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老远热情带着朋友,不说招待招待,饭桌上好歹和颜悦色一些不行吗?   整顿饭摆着脸,好像她们欠了钱似的。   木槿全程唯唯诺诺,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把出宫给的遣散费一半都掏了出来,几个人面色才缓和下来,气氛稍稍和谐。   如果不塞钱,怕是真待不下去。   这根本不是对待一家人的态度,跟一家人还要塞钱,不如去住客栈,住客栈一二两银子可以住大半个月,没必要在这里受脸色。   方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男人用最好的,女人就算挣了钱也只能用最差的。   说实话,心里有些难受,替木槿觉得委屈。   晚上铺床时她直言不讳,“木槿,我们明天搬出去吧。”   木槿很是吃惊,“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方姝把枕头拿出来,“你的哥哥嫂嫂不欢迎我们。”   “没有呀。”木槿完全没感觉出来,“他们就那样的,每次回来都摆着脸色,其实很疼我的。”   疼你就不会摆脸色了,那眼神里分明是嫌弃,看多余的东西。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毕竟是木槿的哥哥嫂嫂,她这样有种说坏话的感觉,方姝及时止住。   而且吧,这才第一天,她不了解也有可能,方姝决定再观察观察。   如果还是嫌弃,她会把木槿带走,别人嫌弃,她不嫌弃。   木槿没心眼,如果是别人,肯定会问她为什么那么说,木槿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把这事抛在脑后,整个人躺倒在被子上,感叹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方姝无语,她正在掏枕头里的棉花,堵阁楼的缝隙,阁楼是个三角形,很矮,她站起来就能够着,瞧了一眼还在漏风的洞口,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不想让木槿看出她的心思,方姝推开窗户,面朝外头。   大晚上的,外头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木窗年久失修,风一吹便响起咯吱咯吱的动静,方姝本来想靠一下,险些将窗户靠掉。   突然开始想念宫里,虽说累了些,好歹不愁吃不愁喝,还有住的地方,这里条件委实有些差。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是她和木槿的选择,而且还是木槿的家,客人没资格说闲话。   方姝伸出头,意外注意到不远处居然落了一只鸟,天黑没瞧清,等凑近了才发现哪里是鸟,分明是老鹰。   那老鹰嘴里叼了个东西,几步走上前,将东西搁在瓦片上,很快展翅高飞,消失在黑暗里。   方姝瞧着神奇,看了看老鹰,又看了看瓦片上的东西,想了想,将整个上半身探出去,伸长了手臂够老鹰留下的东西。   一开始是摸不着的,老鹰有些怕她,所以没靠的特别近。   方姝回去搬了个凳子,踩着凳子继续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她摸到了绳子,拉过来才发现是块玉佩。   玉是极好了羊脂玉,晶莹透亮,温润浓白,师傅手艺巧夺天工,将玉雕的精致圆润,一看就造价不菲。   中间是个‘令’字,两边刻了双龙戏珠,这个时代等级森严,只有一个人可以让龙做陪衬。   皇上。   真的玩出了花样,还可以驯服老鹰送玉吗? 第90章 用强的呀   方姝摸着玉, 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你在干嘛?”   她一会儿探出头,一会儿踩凳子的,终于引起了木槿的注意力,好奇问道。   “没什么。”方姝连忙偷偷的将玉藏在袖子里。   跟皇上认识什么的, 这事太大,不好告诉木槿, 木槿会不会相信也是一回事。   她应该会信吧, 源于对她的信任,只要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比如她说有可能会被打入冷宫,木槿便真的开始准备被打入冷宫之后的东西。   但是方姝有心理阴影,锦绣曾经也跟她很要好, 结果因为她跟娘娘走的近,突然就想杀她,不知道什么原因, 总之方姝不想再冒险了, 木槿是她目前为止唯一的朋友。   “方姝。”木槿感觉到了, “你最近有古怪。”   ???   “怎么说?”难道是穿到皇上身上的事被她发现了?   “老是失踪,白天倒也罢了, 半夜里也不见人影,还有啊,床底下的灯笼是怎么回事?不是咱们长春宫的样式, 谁给你的?你老是离开是去见谁啊?”   方姝眨眨眼,没有想到,她晚上出来的事木槿居然知道。   “难道是哪个心仪的对象?”摸着下巴,“可是宫里没有男人哎,都是太监,侍卫们在前殿巡逻,咱们也摸不着呀。”   方姝瞬间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她猜出那个人是皇上。   兴许是自卑心理吧,怕木槿说出你俩不合适,别痴心妄想了之类的话。   她知道木槿喜欢李斋,就算遥不可及也支持,第一是觉得可以试试看,第二是顾及木槿的小自尊,不想给她当头一棒。   木槿那么单纯,不一定意识到这件事,搞不好直言不讳。   虽然她没有这个心思,但是被人那么说,多少会有点尴尬。   方姝从窗户上下来,指头点了点木槿的额头,“你怎么不去破案呢,灯是摸黑走路,别宫的人借给我的,挺好的一小伙子。”   也没说错吧,皇上确实是小伙子。   木槿吃惊了,“真的是男的?太监?还是侍卫?”   “都不是。”方姝把破烂的窗户关上,“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伙子。”   “不会是皇上吧,我听说皇上长得也很好看。”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谁知道呢,黑灯瞎火没瞧清,也许是你喜欢的李大人也说不准。”方姝反将了一把。   木槿登时红了脸,“别瞎说,不可能的,晚上外人不能在宫里留宿。”   “居然还真想过?”登时变得猥琐起来。   木槿翻个白眼,“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方姝也安静下来,蜷缩着身子躺在里侧,木槿躺外侧,她没心没肺惯了,每次都比方姝睡的早,方姝等她睡着了才将玉拿在手里,心里很是疑惑。   为什么会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是错觉吧。   *   时间还早,殷绯没有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睡去,反而坐在凉亭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快要生的小仙女。   小仙女这个名字起的好,和它很配,精致小巧的猫脸没有辱没这个名字,希望它的后代也能如它似的,长得好看一些。   上次李斋过来时曾向他讨要,说想抱养一个,他没肯,第一,他家里孩子太多,不懂事,怕伤着猫儿。第二,没必要让它们母子分离。   还有一个原因,皇宫太大了,尤其是遣散了后宫之后,原来还能瞧见远处灯火阑珊,现在除了必要通道之外,一片黑暗。   封了很多宫殿,加派了人手巡逻,宫女太监少了,等于有人潜伏进来会被人发现的几率小了,不过潜伏进来后乔装打扮装成宫女太监的几率也小了,有利有弊。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太安静了,安静到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见,这时候很适合养一些活物,能让养心殿瞧着没那么冷清,而且——没那么孤单。   遣散后宫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这事三个月平息不下来,大臣们依旧可劲的想塞人进来,倒是他的母后,最近安静了许多。   不知道是被他气的,还是如何,搬出了皇宫去了别处住,表面说是为了避暑,实际上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不后悔,很多话以前就想说,说开了,心里一块大石反而落了地。   *   方姝今天很晚才穿到皇上身上,最近没什么事,皇上都没有留字条,不过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穿成他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翻一翻枕头底下。   这回也不意外,本来不报希望的,没想到居然翻出来一张。   ‘你要找的辣椒找到了,在院子里,有两种颜色,不知道你要哪种,就全弄来了。’   方姝放下纸条,鞋都没穿,赤脚朝院里跑去,果然,角落里搁了两盆辣椒,一个红色的,有点像小米椒,一个绿色的,像小青椒。   这玩意儿刚来中原的时候叫蕃椒,意思是说从番外来的,番茄,番薯,番荔枝,都是从番外来的,也就是海上,胡萝卜,胡蒜,胡瓜,是走丝绸之路进来的,以‘胡’命名,好区分一些。   不得不说古人还是很厉害的,起名能力很强。   这时候的辣椒还是观赏品,没人吃的,两颗都种在矮盆里,上面压着小石子,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方姝摘掉一颗,咬了咬尖,果然,辣的心肝都在颤,很好,够味。   就是一盆太少了,吃不了多久就没了,方姝决定自己培养,先跟皇上说一声,然后再动手,现在只想用辣椒做些什么。   比如凉皮之类适合加辣椒的东西,不过凉皮她已经在现实中用过了,不可能再在这里用。   方姝想起了别的,比如麻辣烫啊,小火锅之类的。   有了辣椒味道直接飙升了好几个等级,吃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久没吃过辣,想的不行,顾及着他胃不好,才没有吃多的。   自个儿吃完还不忘把美食分享给他。   *   “这个辣椒是吃的,没想到吧,有了辣椒吃什么都有滋味了,谢谢你呀,你也尝尝呀。”   “有点刺激,你胃不好,不能多吃,每次加一两颗就行,然后我想把这个多种几颗可以吗?喜欢吃辣椒。”   殷绯拿着纸条,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贪吃的少女模样,原来是没有脸的,现在似乎对上了号。   *   方姝其实还是有点小遗憾,因为皇上胃不好,但是她的胃很好,再吃多一倍的辣椒都没问题,可惜,辣椒在皇宫里,不可能让她带出来。   想自己买,既然皇上可以弄来,她应该也可以,可惜找了几个商人打听,都说如果特意去找的话,没有百两银子不会有人去的,毕竟要翻山越岭,跑去海边。   就算做生意的同时附带帮忙找一找,也要不少钱,因为辣椒在这个时代本身就属于珍惜的盆栽,有钱人家才玩得起。   想想皇上找来两颗都费了不少时间,方姝基本上已经放弃。   也想过要不要暴露身份,让他分她一两根枝就好,她自个儿培养。   但是想想他对她的态度,不是朋友也不是知己,她如果暴露的话,会很惨,只好打消念头,但是不死心,去各大菜市场和花鸟市场都逛了几圈,没找到才失望回来。   她刚出宫,前两天并不打算做生意,而是先去摸透市场,她要看看别人都卖什么,这个时代有什么?她卖什么没有竞争力,还能赚到钱。   这可是关键,为了调查,几乎吃遍了整个京城的早餐店,也不多吃,主要对比一下别人的味道,然后如果她做的话,会是什么味道?   木槿没有跟她一起,她在帮家里一起蒸包子,她家的包子方姝尝过,味道很一般,主要为了填饱肚子,量产的,根本没用心包。   方姝如果做的话,更愿意做精品的,刚开始不指望赚多少,不亏本能活着就好。   她跑了一天,大概摸到附近的小吃店有什么,比如油条,豆腐脑,包子馒头,小馄饨,稀饭,也算很全面了,这叫她能做的吃食少了不少。   方姝认真想了想,凉皮,凉粉,可以炒,可以凉调,其它的暂时还没想到。   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无功而返,本来兴致勃勃,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丧’的气息。   时间太早,还不想现在就回木槿家,方姝漫不经心走在街上,随意的逛着,冷不防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角落里躺了一个人。   头发花白,干瘦干瘦的老人,这个时代扶老人不会被碰瓷,方姝犹豫片刻,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老人还有意识,痛苦的捂住肚子,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   “嗯?”声音太小,方姝没听清。   “肚子饿了。”老人很是羞愧,脸上红了红。   方姝一愣,“你等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只是肚子饿还好,没找她要钱,应该是真的。   方姝看了看四周,去附近的包子店买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包着,拿去给老人的时候,老人激动的手都在抖,眼里也不争气的红了红。   方姝看着心疼,这个年纪的人按照正常情况应该在养老吧。   “奶奶,您的儿女呢?”方姝问。   老人摆手,“没有……没有家人……”   ???   “怎么回事?”她不解问。   老人家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泪流满面,“奶奶我年轻时,家里也是书香门第,母亲要给我说媒,我不愿意,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等我玩够了回去,家里发了大水,家没了,亲人也没了,只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   她继续道,“我年纪大了,又无心思成亲,手里也有些积蓄,便想着干脆不成亲,自己一个人单过算了,开始日子还行,我开了一家店,每日起早贪黑,颇赚了些银子,可是没过多久身子就累病了。”   “将这些年攒的钱一一花去看病,铺子当了,家也没了,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她哭的厉害,“我后悔了,真的,我不该不听母亲的话,如果我那天没有跑出来该多好。”   方姝一阵沉默,听的唏嘘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也打算开店,然后守着铺子孤老终生,老人家的经历就好像当头一棒,一棍子把她打醒。   是啊,她就是个弱女子,时代不允许,在现代还可以自己进养老院,古代进哪啊?   她以后怎么办?   有个头疼脑热,连有人照顾都没有,靠木槿吗?木槿迟早也会嫁人的。   方姝突然有些恍惚,把身上还剩下的一些银子给了老人,她与老人无亲无故,不可能一辈子照顾她,尽力就好。   方姝别了老人,好半天还没缓过来劲。   在想自己的未来。   她其实并不反感成亲,反感的是这个时代的三妻四妾,根本找不到愿意跟她一心一意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成亲。   抬头瞧了瞧天空,一脸迷茫。   去哪找愿意放弃三妻四妾,跟她一心一意的人?   方姝回去后还在想这事,木槿似乎怕她饿着,特意给她留了一笼蒸饺。   方姝看着饺子,像是开了窍似的,想起了另一个吃食。   灌汤包。   差点忘了,这个时代不知道是没有灌汤包还是怎么地,方姝没有在京城瞧见。   这可能是她发财的机会,灌汤包她是会做的,高级的灌汤包有用到皮冻。   说起皮冻,皮冻也是一道美食,属于凉菜。   这个时代的人注重保养,很少吃凉的,有些担心生意会不好。   不管那么多,方姝决定先试一试。   木槿家的店是早餐店,从早上开到下午,卖完为止,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是空着的,木槿不愿意走,她也只好留着,怕她不在,木槿的家人欺负她,把她身上的钱全部骗走。   她发现其实她在,木槿的两个哥哥嫂嫂多少会顾虑一些,不会太过分,否则会遭受她的冷眼,攻击力很小,好歹有点作用,所以方姝决定留下来。   没有白留,也会帮忙,然后给了一锭银子,准备先住两个月。   一锭银子可以住大半个月的客栈,租间房两个月绰绰有余,他家房子这么破,给个五百文钱就够了。   还是那句话,怕木槿被欺负,所以多给一些,当是被‘照顾’的钱吧。   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随便用她家的厨房和调料,毕竟是开早餐店的,材料很齐全,方姝都不用买了,当天开始尝试做灌汤包。   当一个吃货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吃货就开始自个儿动手非衣足食了。   方姝那个小县城没有好的灌汤包店,总不好每次去吃,都跑到市里吧,太累了,而且开车几小时就为了吃顿饭,她的执念没有那么深,但是又想吃,怎么办呢?自己做呀。   其实自己做的没有人家的好吃,但是味道也挺特别的,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做法有点复杂,方姝是实验阶段,不怕麻烦,自己买猪皮煮上,煮到一定程度捞上来刮毛和油渍,完了继续煮。   另一边开始剁馅加材料,木槿帮着擀面皮,俩人算是合作。   瞧着猪皮煮的差不多了,捞出来,把汤倒在碗里,然后搁在一边放凉,等它彻底凉透就是皮冻,最少两个小时,所以今天是用不上了,方姝做的是简易版的灌汤包。   肉馅里头加高汤,稀糊糊的就好,高汤用的是刚刚皮冻的汤,相当于差不多,只是没人家的灌汤包汤多。   那种一等一的灌汤包店,里头全是汤,面皮劲道有嚼劲,包了那么多愣是不破,方姝很明显没有人家的手艺,还是那句话,在实验阶段。   因为自己不喜欢吃生姜,除了没放生姜之外,其它和人家的做法一模一样,完了包,包完蒸了小几笼,准备当晚饭吃。   出锅的效果很理想,比想象中好吃,木槿直夸她厉害。   方姝做的多,让她拿一些给她的父母和哥哥嫂嫂们,木槿的父母对木槿还不错,不好的只有哥哥嫂嫂而已。   兴许是怕木槿回来长住,或是夺他们的铺子,就算不夺,分去一点半点也足够心疼了,总之不待见木槿的原因无非是为了钱。   方姝看在眼里,但是给了木槿父母,不好不连同他们的一起给,其实最主要的是想支开木槿,她想等等皇上的鹰。   做了好吃的,当然是迫不及待跟别人分享啦。   方姝用油纸包扎着,包了三五个灌汤包,想着这里离皇宫不远,皇上那只鹰也格外壮实,很高很大的模样,腿有一根手指头那么粗,翅膀也挺长的,肯定能经得住,于是又塞了三个。   怎么也要让人家吃饱吧,吃个半饱像什么话?   方姝包好用绳子绑了个圈,待会把这个套在鹰的脖子上,让它帮忙带东西。   还不晓得会不会来,希望能来。   方姝等啊等,等到外头传来木槿的说话声那只鹰都没来,瞧了瞧天色,这个点,他也该睡了,平时都这个点睡,会来的希望很小,她做灌汤包做的太久,都没注意时间流逝。   心里控制不住的失望,正打算拆开自己吃,想起了上次的凉皮,担心重蹈覆辙,到底没吃,刚好木槿似乎有事,去找她的父母谈心,脚步声到了门口又绕了回去,给了方姝时间,可以再等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重物落地,瓦片咯吱咯吱响的声音。   方姝连忙打开窗户看去,那只鹰就落在不远处,不叫也不靠近,在瓦片上站了许久,然后丢下一根木枝,立马又想飞走。   方姝叫了它几声也不应,一着急,半个身子探出去,伸长了手臂拽住了鹰的腿,一使劲将鹰整只拉了下来。   鹰拼命挣扎,她怕被抓伤,连忙用衣摆包住整只鹰,平时都这样处理猫,手脚麻溜,鹰都没反应过来。   方姝用腿夹住鹰,空出两只手拿了桌上的油纸包,把绳子挂在它脖子上,怕它挣扎弄掉,特意多绕了一圈,然后绑紧,确定不会掉才放它出来。   鹰脖子上多了一个东西,很是不自在,在顶上盘旋了许久,还叫了一声。   它平时不叫的,很安静,看来她对它的手段确实太粗鲁,它都不满了。   方姝眼瞧着它好几次旋转,低头,用爪子抓,都没弄掉,似乎很是无奈,鸣叫声里带着生气,不过还是乖乖的飞走。   大概去找它的主人了吧?   *   殷绯刚处理完奏折,坐下来喝杯茶,自从上次赈灾的事没抓到人,那些人似乎更加大胆了,很快开始了第二次行动,他已经派李斋去调查。   这厮修养了那么多天,人都养废了,不知道是伙食太好,还是怎么回事,脸胖了一圈。   如果再不给他找个活干,下次再见怕是认不出,昔日也算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怎么油腻的那么快?   不过他恢复的也很快,每次都在胖和瘦之间游走。   殷绯放下茶杯,从书房里抽了一本书,上次的《天下谋术》,皇后已经全部给了他,昨天临走前给的,也算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画上终结。   他送她出宫,她把书给他,谁都不欠谁的。   书刚得到没多久,他还没看完,基本上一有空就会坐在窗前看,今天也不例外,不过今天出了个小意外。   出去送东西的小九居然又回来了,脖子上还挂着东西。   这只鹰是专门找人饲养训练的,很是机灵,基本上不会让人靠近,也不会过分靠近人,而且攻击力强,被它抓到或是啄到,怎么也要吃些苦头。   它不和人亲近,也不吃外面的食物,等于收买它的可能性为零,能被驯养的鹰都聪明,被逮住的几率也不大。   所以她是怎么做到把东西挂在它脖子上的? 第91章 追求他了   鹰可以一直飞, 耐力, 体力都很强,直到东西送到才会落地,在送东西的过程中飞的很高,正常的箭射不到它, 也就是说它肯定是在落地的时候被逮到的。   没伤鹰,只挂了东西, 毫无疑问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殷绯放下书, 抬了抬手臂,小九迈开强健有力的翅膀,笨拙飞来。   这种大型的鹰几乎没什么缺陷, 但是有一点,它不能落地,因为身子过于重, 一旦落地,再想飞起来会比寻常的鸟稍稍困难一些。   鹰一般也很少落地,即便捕食猎物, 也是直接俯冲而下, 抓住猎物从空中摔死, 它们的巢都建在高处,为的就是借助风的力量起飞。   在空中它是王, 落地就是王八。   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能抓住小九,无非是看破了它的弱点,趁着它起飞拍打翅膀的空隙, 只要反应稍快就能逮住。   没有想到,她居然还能那么灵活。   空出一只手把缠在小九头上的绳子拿掉,没有急着打开,反倒站起来,走到窗边,抬手助它起飞。   鹰长翅挥起,卖力朝空中而去,在顶上盘旋一圈,很快消失不见。   殷绯目送它离开,等不见了踪影才将窗户关上,拆了绳子,打开油纸包,一股子香味登时扑鼻而来,里头静静躺了几个包子不像包子,饺子不像饺子的东西。   卖相倒是出奇的好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味道一定很好。   “长庆。”   门外候着的长庆连忙进来。   “去拿一双筷子来。”殷绯望着油纸包,意外注意到边缘似乎有笔墨留下的痕迹,转过去,才发现背面写了字。   ‘这个叫灌汤包,我以前在别处吃过,第一次尝试做,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就要开张啦!’   想用灌汤包做主打商品,毕竟灌汤包和别的不一样,它可以有很多的馅,蟹黄馅的,猪肉馅的,海鲜馅的。   一个做大一些,可以单卖,这样大家都可以吃上,价格也不会很贵,一笼几个卖的话,成本高,普通老百姓吃不起。   当然前提是试试大家的口味,她做的会不会太咸,太淡,太油腻?   这个人选很显然皇上十分合适,因为他挑食严重,过了他那关,其他人就好办了。   殷绯摸了摸油纸包上的字,这个留纸条的方式,和故意改变的笔迹,意外的熟悉呢。   *   方姝今晚失眠了,倒不是受了什么打击,是因为太兴奋,皇上给她带的小枝干不是别的,是从辣椒树上剪下来的,特意选了一根还在发芽的枝,这种枝很容易种活。   她有一种中大奖的感觉,迫不及待开始找了个盆,深夜去挖土,浇了水细心培养。   皇上还在枝干上绑了纸条,方姝开始被得了辣椒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注意看,等把枝干种下才有空看。   字迹一如既往的标准清秀,心情好的时候,多了一丝文隽味,心情不好的时候略微潦草。   今天这个字迹很显然心情不错,可能有些忙,最后几笔略微潦草,加上他居然这么晚还没睡,搞不好朝廷又出了什么事。   没事他不会熬夜的,标准的养生党,每天的起居准时的像假的。   方姝一目三行看完,总共也没几个字,大致告诉她有个人说辣椒是个好东西,无论加在什么菜里,味道都会变好,感觉她应该需要,于是给她剪了一根主叉送来。   他不懂那些,只本能觉得,主叉枝干粗壮,应该更容易种活。   可以说是歪打正着,既是主干,又刚发了芽,方姝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种活。   简直太感谢他了!   雪中送炭似的,方姝对他的好感度登时从三十上到五十。   仔细一想,皇上挺好的,以前那是对他有偏见,还是第一次见面时印象分拉的太低,最近才开始慢慢上来。   方姝躺在床上,抛开皇上的事不谈,脑子里窜出了另一件事,那个老奶奶,一辈子没嫁人,结果落到老无所依的下场。   她如果不嫁的话,搞不好也会走她的老路。   可是要嫁的话,去哪找合适的人?   方姝抓了抓头发,想不到结果,又确实因为这事烦,脑子乱成一团,在纠结中入睡。   可能熬的太久,委实有些累了,她穿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只抬了抬眼皮,什么都没做,又继续睡了过去。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养心殿似乎也有一些变化,比如说以前全是明黄色,晃的她眼晕,现在床上居然换成了砖红色的,偏暗,不晃眼睛了。   屋里一些明黄色的帘子啊,坐垫啊,几乎全换了。   他怎么了?   最近很是异常啊。   *   殷绯五更准时起床,没有先去洗漱,反而吹了一声口哨,将小九唤来,昨天太晚,不想打扰她歇息,他没有回话,今早才决定回她。   这个点,她又准备开小吃铺,那定是很早起来才是。   *   方姝今天确实起来的很早,在瞄过往的男人,每次有人谈起谁家年轻的公子少爷什么的,都会留意一下,很快打消念头。   因为连隔壁杀猪的都想三妻四妾,来吃饭的男人,聊的也几乎都是女人,还有几个读书人,还没中状元呢,就想纳小妾了。   叫她和这样的糟心玩意儿过一辈子,还不如老无所依呢。   方姝翻了个白眼,认命去看她的皮冻做的怎么样,已经冻成了一块,没有人家的晶莹透亮,因为她更注重味道,里头放了一些八角,香叶之类的东西,颜色偏灰色。   昨天的馅也还剩了一些,方姝正好和皮冻掺和在一起,用了二比一的比例重新包灌汤包。   汤二,肉一,包好上了蒸笼,和木槿家的大包子一起蒸,还在实验阶段,想试试更多人的口味,一个人说好吃可能是恰好戳她,所有人都说好吃,那才是真的好吃。   这是最后一次实验,实验成功她就要开店了。   实验不仅对她有好处,对木槿家的店也有好处,实验阶段不收钱,消费满十文钱就送,等于送人情给木槿家,然后自己也能推广一下。   当然免费的肯定是有要求的,比如要在铺里消费,顺便评价一下味道怎么样?   第一个免费,如果觉得好吃,再想吃就要收钱了。   因为灌汤包的尿性,不知道的肯定会烫嘴,所以每次送,方姝都会提醒一下,先喝汤再吃肉。   早餐店比正常人起的早,不到五更,四更就起了,所以方姝做好,送了几个客户,卖出去两个之后才听到楼顶上的动静。   外面有人看热闹,说什么好大的鸟。   方姝开始没怎么在意,大鸟什么了?随后想起什么,生意都不做了,连忙奔去楼上,果然在窗外瞧见了皇上的鹰。   说起来这么大的鹰居然瞧成了鸟,也是厉害,不过想想自己第一次也把鹰瞧成了鸟,不好说别人,方姝小心翼翼接近窗户。   这只鹰被她绑过一次,对她很是警惕,这回站的更远了。   不过这一面阁楼总共就那么大点,窗户小的可怜,屋檐也小的可怜,四处方姝都可以碰的到,所以躲不过的,鹰又一次在起飞的时候被她拽了回来,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衣摆裹好,大力夹在两腿之间。   鹰拼命挣扎,方姝冷眼看它,看到它老实了为止,反正第一天也不知道赚钱,她有的是时间耗,就看谁更有耐心。   到底没熬过她,鹰很快败下阵来,方姝从衣摆里掏出它的腿。   一早她就看出来了,今天这只鹰是带着信的,但是因为仇视她,落在屋檐上不给她,她接近还想跑,现在跑不了了吧?   信到底还是落在了她手里,方姝抽出来看。   ‘你差点把我的鹰累死。’   方姝:“……”   是装的太多了吗?   虽然是稍稍缩小一些的灌汤包,但是一个也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方姝装了八个,里头还带着很多汤汁,怕是得有小半斤吧,让一只鹰带着小半斤的东西跑,确实有些为难它。   ‘不过挺好吃的,我买一笼吧。’   方姝这才注意到他纸条的背面有一张银票。   一笼灌汤包而已,上了天也用不着银票,而且方姝并不打算收他的钱,他要多少都可以,以前就说过,给他一辈子免单,最主要还是想感谢他,那根辣椒杆,帮大忙了。   说起辣椒杆,方姝突然想起它的主人,还去哪找愿意跟她一心一意过一辈子的人,这不就是吗?   莫名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和他尝试一下?   她以前就说过,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不想,是碰不到合适的,如果碰到的话,她会考虑的。   可是……   皇上的身份太高了,他俩之间就像云泥之别,一个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一个站在最低端,要不是一场意外,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如果他不是皇上,是个小太监,还是别小太监了,以后没有幸福,小侍卫就好,或是小商人之类的,俩人一起努力蒸蒸日上。   方姝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几次接触,她对皇上的印象越来越好,并且心里十分肯定,嗯,就是她心水的那种类型。   其它都可以不在乎,身份啊之类的,她要的是自觉,自持,不受美人诱惑,不会三心二意,没有娶三妻四妾的心思。   很显然,皇上全都合格,他还长得格外俊美,就好像只想要一百块钱,结果得到了一百万似的,满满都是惊喜。   如果是以前,说实话,方姝有顾虑,毕竟他有妻子,还不止一个,其中一个还是她当做朋友一样的娘娘,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染指的。   现在他已经遣散了后宫,相当于离了婚,处于单身状态,是自由身,跟娘娘也没有了关系,也许……也许应该考虑考虑。   可是这样一来,娘娘那里不好交代,感觉有点对不起她,毕竟是娘娘前夫,娘娘还说过,喜欢他来着。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横刀夺爱的感觉?虽然还没下定决心。   总之方姝现在有两个顾虑,第一,门第之别,现在随便一个读书人,都想三妻四妾。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读书人地位高,比她们这些小老百姓高人一等,所以她就算嫁给普通读书人,那也是做妾的命。   这也是为什么她想孤老终生的原因,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做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的底线。   第二,娘娘那边。   娘娘那边其实还好,毕竟他俩夫妻了那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没有任何外界的介入,自然而然分离,说明没有感情。   娘娘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皇上,她的喜欢感觉更像欣赏,如果真的喜欢,不会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也没想办法在皇上心里留下一星半点的光辉。   还有啊,娘娘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比如下药,皇上很记仇的,所以他们之间没可能了。   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方姝也不会考虑,对她来说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孤老终生,而且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只是担心自己的未来,又恰好碰到了一个和她一样,心里藏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法的人,所以想试一试而已。   当然希望不大,因为就算过了娘娘那关,门第之见也是个大问题,不过想想皇上都可以遣散后宫,做了几乎难如登天的事,那她尝试跟皇上试试,似乎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而且只是谈恋爱,合不合适,半路会不会分手还不一定。   恰好她有这个机会,和他认识,如果不认识,方姝也不敢奢望。   所以要不要尝试一把呢?   方姝抱着鹰,下楼用油纸包包了两个灌汤包,这回包的大,一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里头全是汤汁,太多怕破,两个就好,毕竟不能累着鹰嘛。   她动手的时候就把鹰夹在两腿间,完全不碍事,包完还像上次似的,系上口子,写字,完了挂在鹰的脖子上,最后跑去阁楼放飞它。   鹰几次被逮,怕是认命了,这回都没有怎么挣扎,也没怎么折腾,直接飞走了。   *   殷绯正在处理奏折,刚看了两本,小九回来,脖子上不出所料挂着油纸包。   他搁下奏折,走到窗前取下鹰脖间的油纸包,正打算放飞它,突然注意到它腿间的竹封里有东西,拿出来才晓得是他给她的银票,被她退了回来。   ‘说好一辈子免单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殷绯将整个油纸包拆开,夹缝里还有字。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隔壁的刘小姐都没你早(刘小姐喜欢对面大户人家的少爷,因为门第之别,没办法表白,只好每日来铺里等着,看大少爷出门才走)’   ‘对了,’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你在乎门第之差吗?’   *   方姝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紧张起来,还有点坐立难安?   几乎隔一会儿就跑上楼一趟是腿抽了吗?完全不受控制,甚至她有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去?   就是一边跟人说话,做着生意,腿就开始捣蛋了,麻溜跑了上去,留下客人一脸懵逼?   似乎没有她想要的,方姝很快又会跑回来,然后继续跟人做生意。   她的灌汤包反映很不错,十个里头有八个夸好吃的,还有一个被烫着了,骂她这什么玩意儿,但还是把剩下的吃完了,并且又要了一个。   基本上有一半的人会要第二个,一半里头有五成嫌贵,五成不愿意花钱,想让她再送。   那是不可能的,方姝没那么傻。   一阵子人流忙完,方姝坐下来数钱,今天林林总总居然卖了一百五十文钱,真是不可思议,才一个上午不到。   果然还是做生意赚钱啊。   方姝拿着钱,打算藏在阁楼,带在身上沉甸甸的,不舒服。   而且不想让木槿的哥哥嫂嫂惦记着,她身上有零钱,如果找不开的时候,他们就会问她借,借了又不还,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懒得惯着他们,方姝把钱藏在双层的花盆里,正打算下来,窗外突然有了些动静。   方姝连忙打开窗看去,吓的鹰一溜烟飞走,盘旋在半空中不下来。   方姝等啊等,它就是不下来,威胁也没用,只好后退一步,站远一些。   果然,那只鹰是带着任务来的,就算有自己的小脾气,任务也是第一,还是老老实实飞了下来。   刚下来就被方姝突然窜出来,一把抓住拽进了屋,然后用衣摆包住,动作一气呵成都没有受伤。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习惯了,鹰没有垂死挣扎,认命一样扑腾两下就止住了动作,叫方姝顺利拿到了纸条。   ‘缺什么在意什么,朕是皇上,天下都是朕的,不需要。’   好大的口气,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也没说错,天下确实是他的,当然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在乎门第。   如果这样的话……   方姝收了纸条。   她要开始追他了! 第92章 找到你啦   怎么追, 还要仔细想个计划, 这样总是见不着面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把他骗出宫来。   皇上不能出宫,那是建立在年幼,自己不能做主的时候, 或者担心被人刺杀,不好出宫。   但是殷绯似乎两样都不是, 既可以自己做主, 每次出宫都会带一些人,自己也有功夫,一般人是无法刺杀他的, 所以他几乎想什么时候出宫就什么时候出宫,没有限制。   方姝想进宫很难,可以说不亚于登天, 但是他想出宫很简单,就是一句话的事,既然不能进宫找他, 只好把他诱拐出来啦。   怎么感觉像在用糖果骗小孩子一样?   方姝摸着下巴, 还在想怎么把他哄出来。   一般的法子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记得上次娘娘是用他最喜欢的兵书钓他上钩的。   太没出息了,一套兵书就入了套。   她可以如法炮制, 也搞来兵书,普通的兵书他肯定看不上,后世的兵书倒是有, 但是方姝记不得,倒也偶然间看过几本,隐约记得内容,毕竟每天看店很闲的,总要找点活干。   赶巧了,正好隔壁是咖啡店,有一面墙的书,她闲着没事借一本看看,不小心差点将一面墙的书看完,历史也是读过一些的,可以都记录下来,也弄一本《天下谋术》,先把他骗出来再说。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比如她这两天开业,开业如果有个大人物镇镇场面吉利。   吉不吉利方姝其实并不知道,但是平时大家开公司,都喜欢请这个总,那个总捧场,显得自己面子大,她如果找皇上的话,不知道皇上肯不肯?会不会嫌她事多?   而且吧,她俩之间的关系好像不能让别人知道,想一想她如果把皇上请来了,明天满城皆知她与皇上的关系匪浅。   以后万一有人绑架她威胁皇上,皇上肯定毫不犹豫让人杀了她,那她死的多亏?   就算他肯妥协,方姝也不愿意,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万一他的仇家想报复他,找不到他,拿她泄愤也是个问题,所以恋爱是要谈的,人也是要骗出来的,只是不能明面骗,必须暗地里。   除了兵书,似乎想不到别的了,他也不是吃货,把他骗出来吃东西的可能性很小。   难道只有兵书一条路了吗?上过一次当,皇上会上两次吗?所以要做双手准备。   “方姝!”   楼下突然传来木槿的声音,“有人想买你的灌汤包。”   方姝应了一声连忙跑下去,发现木槿正与她的哥哥,木青对峙。   木槿姓木,方姝还是到了她家才知道的,原来一直以为木槿是昵称呢,记得宫里很多人的名字都是昵称,因为原名太难听了。   大多宫女都是被卖进宫的,能把子女卖掉的,可想而知家里穷,学问不会太高,而且部分地方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什么菊花,春花,茶花啊,名字像开玩笑似的,随便取。   进了宫后管事嫌难听,要么让她们换一个,要么干脆给她们另外取一个,总之不会让她们再用原名,嫌难听。   但是像木槿,方姝这样的名字,管事叫的顺口,基本不会再换,所以木槿的‘木’,方姝的‘方’,都是姓。   “怎么了?”方姝好奇问。   感觉气氛不太对。   “没什么,你收钱吧,是那个客人。”木槿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人。   方姝愣愣过去,那个被指的客人抱怨,“你们不是一家的吗?怎么还分两家付钱?真麻烦。”   他这么说着,还是从手心里均了几枚铜板给方姝。   “三文钱是吧?”   “是五文钱哦。”方姝纠正。   “他不是说三文钱吗?”他指了指木青。   方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懂,这不是他的,是我的。”   木青很有可能私底下趁她不在,想收她的钱,结果被木槿发现了。   木槿自己为家里奉献归奉献,毕竟她把这里当家,和家人不能计较,但是方姝不是,所以木青想占她便宜,木槿维护她。   方姝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让木槿看清木青的真面目,对她的哥哥死心吧。   那个客人一脸不耐烦,还是把剩下两枚铜板给她了,人一走,木青先吼起来,“你什么意思?当我是要饭的吗?这几个铜板都要?”   “你刚刚就塞腰包里了,以为我没看见吗?”木槿怼回去。   “我那是先给她收着,待会再给她。”木青辩解。   “胡说,你现在有零钱了,借方姝的零钱还没还呢。”木槿叉腰。   她这会儿倒是彪悍了起来,刚回来的时候可怂了。   “那不是没顾上吗?等忙完了不行吗?”   “不行,现在就给。”她很生气,“还有,提醒过很多次了,方姝的灌汤包是方姝的,你不能私自降价,必须经过方姝同意!”   方姝心里一暖,莫名想到‘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木槿原来是柔弱的,但是想保护她,所以变强了。   “知道了,真烦。”木青摔脸色离开,去另一边招待客人。   木槿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方姝,我哥哥……”   方姝给她理了理头发上的面粉,“没关系的,你不是已经替我说过他了吗?”   “可是……”木槿撇嘴,“他钱还没还你。”   “几文钱而已,而且我也占了你们家的客源呀。”方姝很想的开。   “你也帮我们家干活了,早上的馅都是你调的,今天客人都说好吃呢。”木槿为她说话,“还给我们老顾客送灌汤包,我们老顾客都夸你会做生意。”   噗!   方姝笑了,“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   类似于超市免费试吃等等,只不过她的活动做的有点大,一个五文钱的大号全是肉,做法也贼麻烦的灌汤包。   免费的应该做小号的来着,花钱买的再给大的,但是怕别人觉得差别待遇不舒服,就没搞。   木槿还想说什么,方姝拉着她去继续包灌汤包。   因为是实验版,没包太多,怕卖不出去坏掉,灌汤包只有刚包的蒸掉好吃,不蒸放一会儿底下的皮就会湿掉。   基本上是一边包,一边蒸,一边卖,销量不大,走精品路线。   一个上午忙下来,差不多赚了五百文钱左右,面皮和猪肉花了五十多个铜板,净赚四百五十文。   这是因为蹭了木槿家铺子的原因,她家常年开的,就算味道一般般,还是有不少老顾客,人流量很大。   她自己另外找铺子的话,不一定有这里卖的好,而且成本也高,要给铺子钱,不过方姝还是打算去找铺子。   因为木槿的两个哥哥都觉得她占了便宜似的,还偷偷用她的灌汤包做人情,给低价,当然临走前要把木槿带走。   她不想木槿被欺负,整天帮忙也没说给木槿一星半点的好处,还老是让她自个儿贴钱,平时出门,会让她顺便买个菜什么的,从来不给钱,还嫌弃没买好。   所以她一定要把她带走,前提是她愿意,原来是没有把握的,因为木槿觉得是一家人,吃点亏没什么,现在突然有了。   下午方姝帮着收拾东西,自从出了宫之后,反而没空午睡,中午都穿不到他身上了,不知道他感觉到蹊跷没有。   方姝也不管了,反正就那样吧,死猪不怕开水烫。   因为没空穿到他身上,对他的了解反而少了,比如他的行踪,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空出宫什么的。   今天晚上早点睡,然后穿到他身上看看他的兵书都有哪些,缺什么,又需要什么。   木槿家的早餐店是量产的,所以收拾东西的活也不轻,足足干了一个多时辰,腰都弯了,才把活干完。   她这个算客人的人在干活,木青和木歌俩货闲着,更加激怒木槿。   方姝听到她抱怨了好几声,什么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游手好闲等等,她原来从来不抱怨的,现在好像开了窍似的。   方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觉得她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被木青木歌欺负了,所以替她打抱不平。   这有点像方姝觉得她被欺负了,于是想带她离开一样。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为当事人,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但是一旦这事出现在她的朋友身上,她才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压榨。   还不够啊,只是抱怨的话。   需要再添把火。   傍晚方姝在数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数一声报一个数,而且一点不掩盖声音。   这屋子破,尤其是阁楼和下面,只隔了几层木板而已,声音轻而易举传到下面。   “哇,我今天赚了五百多个铜板呢。”   故意捧起铜板,然后让它从指缝里流下来,听哗啦啦的响声。   “好多呢木槿。”方姝‘很是开心’,“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发财了吧?”   木槿脸色不好看,“方姝,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没事的。”方姝把铜板包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你的家人啊,就等于也是我的家人。”   她突然拉了拉木槿,“我肚子疼,快陪我上趟茅房。”   木槿一慌,“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   “不知道。”方姝摇头,“快,我要憋不住了。”   她急急扯着木槿要一同出来,木槿看了一眼只简单包好的铜板,有些担心,方姝容不得她做什么,已经拉着她下去,踩的木梯咯吱咯吱作响。   方姝心里有想法,特意在茅房多待了一会儿,陪木槿聊聊天之类的,木槿在外头等她,不时抬头朝阁楼上看去。   方姝跟她说着说着,她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方姝本来也不是真心想上茅房,出来一看,木槿已经不在了。   好戏要上演了。   她在他家的铺里做生意,还赚了钱,人家怎么想?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你在我铺里赚钱居然没给我钱。   就算她给他的铺里帮忙了,他还是会觉得不满,所以……   方姝等了等才上去,果然上面闹了起来,木槿在跟木歌和木青对骂,俩人一致觉得方姝在他们铺里做生意,应该给钱,本来应该主动提的,不提也好意思?   拿点她的钱怎么了?   木槿大骂他俩不要脸,气的差点要摔桌子,方姝连忙过去,添一把火。   “算了,你哥哥也没说错,我确实应该付租金来着。”   以退为进对木槿很管用,木槿摇头,“那你住的这几天,一直帮我们家干活,是不是也要给工钱啊,现在随便出去找个人,一天不要一二十文钱啊?先把钱给方姝,再来谈别的!”   方姝很是意外,原来木槿还有这么灵活的时候,没有想到。   “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帮着别人说话。”木青气愤道。   “方姝不是别人,要不是方姝,我就死在宫里了!”她胸口急喘,“我生病那会儿,寄信给家里拿钱,为什么没回我?你还是我哥吗?”   原来她知道啊,晓得自己受了偏待,但是一直忍着。   “我……”   “滚!”木槿突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来。   碎片溅了一地。   木青张张嘴,还想说再什么,木槿的父母拉着他,将他推到了门外。   门关上,木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方姝愣了愣,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从背后抱住她。   木槿回头,挪了挪身子扎进她怀里,“方姝,我是不是很没用呀,让你在我家被欺负了。”   “没有呀。”方姝安慰她,“你招待的很好呢,我还赚到钱了。”   提到钱,木槿破涕而笑,“你有手艺嘛,无论在哪都会赚到钱的。”   “肯定没有现在多就是了,我沾了你家店的光。”方姝拍了拍她的背。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想让你先在我家卖,要不然我才不回来呢,他们都欺负我。”   “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可把我着急死了。”方姝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木槿也笑了,“我又不傻,是觉得能帮到你才忍的。”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本来打算出去干呢,但是不放心你,所以留了下来。”   “方姝。”木槿叫她。   “嗯?”方姝回她。   “我们搬出去吧。”   “好呀。”方姝一口答应。   既然互相看不顺眼,不如搬出去。   木槿突然站起来,“我去把咱们给的租金拿回来。”   方姝拉她,“算了,你哥也没说错,在别人家里做生意,给钱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吧,我也没有白给,你家帮我省了很多钱,我现在心里有底了。”   在实验阶段一些盆啊,木笼啊,调料啊,全都是她家提供的。   如果方姝自己做实验的话,搞不好要花很多钱买这些玩意儿,虽然说迟早要买,但是考虑到会失败,到时候钱打水漂等等问题,她觉得这个钱花的还是很值的。   毕竟人流量也是个问题,最关键的是,她确实赚到了钱,并且知道了一件事,她的灌汤包做的很成功,很多人喜欢,宁愿付钱也要吃。   这代表着她可以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活下来,靠自己。   “商量商量明天去哪找铺子吧,还有住的地方,最好跟这里一样,前面开店,后面住人,如果太贵的话,就把住的钱省掉,我们直接带着被子在店里睡。”   方姝转移话题成功,木槿很快正了正脸色道,“睡店里会不会太潮了。”   “还好吧,你忘了,你的父母也睡在地上。”   想起自己的父母,木槿眼神暗了暗。   方姝暗骂自己说错话,正打算补救,冷不防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整个屋子亮了起来,天空中闪过绚丽的烟花。   ???   “谁家办喜事?”这还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烟花,很是新鲜,忍不住停下来,站在窗户口看。   木槿和她一起,“好像是说什么七夕,你就没觉得白天大家都带着喜色,出双入对吗?”   ???   方姝吃惊了,“有吗?”   还真没注意,注意力都去哪了?   在——皇上身上?   自从出了宫之后,基本上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虽然本来就没有认识多少人,一个娘娘,木槿,和皇上罢了。   娘娘已经抛弃她了,木槿就在她身边,也没什么想的,离的远又在联系的只有皇上了。   皇上刚说过,他不在乎门第之别,方姝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追他,为自己的以后努把力,怕真的落到老无所依的下场,突然就害怕了。   所有人都想三妻四妾,这是男人的本质,这时候突然有个人放弃三千佳丽,想找个人一心一意过一辈子,就算他高不可攀,方姝也想试试。   这想法才刚成型罢了,把他骗出宫的计划也没想到呢,居然都七夕了吗?   七夕这个日子正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期……   方姝咬着指甲。   怎么能错过呢?   *   殷绯正在给小仙女接生,小仙女生的突然,他本来正在房里处理奏折,突然听得院里有一两声的猫叫,本来没有在意,小仙女平时也会突然叫上一两声,后来想起什么,于是出来看。   小仙女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正在生孩子,他让人去喊给猫接生的婆子。   婆子年纪大了,睡的有些早,穿好衣裳,迈着虚胖的大腿跑来,小仙女已经生完。   皇上半跪在地上,手上,衣襟上都是血,旁边是几个候着的太监,端着烧开还带着热气的水,她要过去检查,皇上让她先洗手。   那水一碰便烫的她手一缩,低头瞧了一眼皇上的手,果然,手背手心都被烫红了,他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将小仙女来不及舔掉的膜撕开一角,露出猫脸来。   小仙女一共生了三只,她忍着疼洗了手,正打算过去,小仙女呲牙咧嘴不让她靠近。   它只信任皇上。   没办法,只好让皇上检查,“摸一摸它的肚子,看看还有没有。”   殷绯依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往猫身下探去。   刚生了三只崽之后,肚皮已经有些垮了,可以隐约摸到里面。   “好像还有一只。”   又等了等,果然又生了一只。   这只生完小仙女已经筋疲力尽,最后一个膜也是他扯破的,小仙女休息够了才去咬脐带然后把包裹了猫崽的膜吃掉。   他要去阻止,婆子道,“陛下,这是正常的。”   他于是停下,看着它吃了两个,剩下的没吃,然后将几个猫崽用爪子扒拉过来,挨个舔身子。   看来是没问题了。   母子平安。   殷绯去洗手,洗完擦了擦,回去继续批阅奏折,想了想,招来小九,给她报个喜讯。   *   方姝正在梳头,然后将自己难得用一回的簪子戴上,还有一对玉镯子,也套在手上。   除了睡觉穿到他身上,然后通过鹰找他之外,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但是方姝还是很平静的打扮起自己来。   左右时间还早,天刚刚黑下来,不过是前世的七八点左右而已,就算约不到他,难得七夕,街上热闹,自己玩玩也无妨。   自己玩那也是要打扮的,总不能在这个难得的日子里灰头土脸的吧?   方姝翻了翻包袱,发现自己只有上次出宫的衣服,好可怜,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在去卖一套,或是穿旧的,剩下钱做生意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了买一套新的。   平时衣着素淡,突然想略微改变一下风格,方姝选了一件带枫叶图案的白色衣裳。   白色的脏了最麻烦,本来不想买的,想买黑色的,但是想想黑色的和她那件出宫时的衣裳有什么区别?于是挑了白色,正好有她的码,只稍稍大了一些,总体来讲还是很合适的。   因为穿出来效果很理想,木槿也买了一套,俩人穿姐妹装,决定一起去街上逛逛,难得七夕嘛,一年就一次,虽说会有些吃狗粮。   她与木槿一起,也是挺狗的,手牵手出门,刚走出屋,木槿拉了拉她,“你发现没?”   “嗯?”方姝一脸迷茫,“发现什么?”   “咱们屋顶最近老是来一只鹰。”   她眼神挺好,居然看出来是鹰不是鸟。   “嗯,怎么了?”   方姝本能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一道烟花亮起,将附近照的通透,屋顶上一只鸟的模样分外明显。   “木槿。”方姝步子一顿。   这回轮到木槿迷茫了。   “你等我一下,我好像忘记带钱了。”方姝找着借口。   木槿先是一愣,后点头,“好,你快点。”   心里嘀咕,方姝一向办事妥当,从来没落过东西,怎么会没带钱呢?   不,应该说她最近记性似乎有些衰退,老是忘东西,不是忘记买草纸,就是忘记烧水上来,每次都是她帮忙的。   方姝提了裙摆往回跑,怕那只鹰又闹脾气,自个儿飞走,跑的很快,三步并做两步,噔噔就上去了。   还好,那只鹰带着任务,乖了许多,老老实实在屋顶等她。   她拿了纸条它也没飞走,大概晓得会被逮吧,倒叫方姝愣了愣,莫名想起它的主人……   也是老老实实等着她绑。   方姝拆开纸条快速看了一遍。   ‘我养的猫生了,四只。’   方姝连忙拿了笔,沾了沾早就准备好的墨写字。   *   殷绯还在批阅奏折,坐在窗前,点着灯。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时轰隆一声,吵的他没办法静心。   想了想,搁下笔,正打算去问长庆怎么了,小九突然回来,轻飘飘落在窗台上,翅膀扇飞了几张纸。   殷绯没去捡,反而站起来,去拿小九身上的信。   小九只有带着回信才会来他这里,一般情况下都会直接飞到它的窝里。   他摸了摸,果然,在腿上的信筒里找到,抽出来看了看,字还不少。   ‘哇,七夕出生的,好吉利。’   七夕吗?他推开窗瞧了瞧。   难怪这么吵呢。   ‘话说回来,七夕京城好热闹啊,鹊桥上全是人,想吃饭都要排队,后悔了,不该这天出来的。’   鹊桥?   *   方姝其实刚到,也没去吃饭,因为吃过饭出来的,她也不知道上面人多不多,全是瞎几把猜的。   鹊桥也没想象中那么好看,其实和平常的桥一样,只是古风古气,格外的长,瞧着有些壮观罢了。   比这壮观的多了去了,方姝并不感兴趣,   除了吃,她好像对别的都没什么欲望,木槿看到江上全是花灯,激动的一蹦一跳,方姝这边始终不动如山,没有半点动容。   木槿瞧见路边有买吃的,连忙跑去买,想喊她,方姝懒洋洋挥挥手,“你去吧,我看会儿风景。”   冷静冷静,感觉自己像脑抽了一样,怎么突然想谈恋爱了?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要不还是放弃吧,太折腾人了,这心脏每天七上八下的,迟早药丸。   方姝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特别容易心血来潮,又特别容易放弃想法的人,比如她因为等不到人,就把给皇上的凉皮吃了,其实就是放弃的意思。   再比如前天,因为等不到鹰,差点把灌汤包吃了,其实也是放弃的意思。   今天等不到人,也要放弃了。   要不还是再坚持坚持吧,木槿还没有回来,等她回来了再说。   *   殷绯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人挤人,他已经被好几个人碰到,身边全是陌生人的气息,叫他有些不适应,且一眼望不到头。   他比常人高,从他的角度看去,全都是人头和后脑勺,瞧着一样的,实在无法从这么多的人头和后脑勺里分出她。   *   方姝放弃了,因为她已经瞧见了木槿的身影奔来,似乎掉了个东西,木槿矮下身子捡起来,拍了拍又继续塞进嘴里。   方姝扶额。   木槿真的是她见过最接地气的人,比如一盆几用,洗头洗脸洗澡外加洗脚,现在又加了一个,只要是食物,就算掉了,捡起来也是可以继续吃的。   她有些笨,因为捡那一个,结果不小心手里其它油纸袋倾斜,从里头一股脑滚出来许多圆滚滚的东西。   木槿惨叫一声,认命的蹲下来捡,然后塞回袋子里。   方姝翻了个白眼。   待会她要是给她吃,打死她都不吃。   木槿似乎看到她了,招招手让她过去帮忙一起捡,方姝叹息一声,心里嫌丢人,但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丢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去了。   掉下来的是炒的糖葫芦,不是平常的,是用白色的细糖炒出来的,现代也有,方姝吃过,挺不错的,考虑到这是掉在地上的,捡起来拿在手里没有动。   桥上人很多,糖葫芦不好捡,有些被人一脚踩扁,有些被人踢去一边,方姝才捡了三颗,正打算捡第四颗,有人快了一步。   那是一只消瘦,修长,宛如玉一般的手,捡起糖葫芦还给她。   方姝顺着手看去,一张熟悉又俊美的脸映入眼帘。   “这里挺不好找,我问了很多人才找到的。” 第93章 人认人的   他是地地道道的皇城人, 生在皇城, 长在皇城,不过因为小时候不方便出宫,长大了又没必要出宫,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 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地方,对京城吃喝玩乐的场所了解很少。   鹊桥——也不在他需要知道的范围内。   他不需要, 长庆便也偷个懒, 没有了解过,所以一路几乎都靠好心人的只言片语,慢慢摸索过来的。   “很正常呀, 别说你了,我来这里几天,把大大小小的街道逛完, 不也不知道这里吗?要不是木槿,靠我一个人,肯定也摸不着。”   方姝说完意识到不对, 她不应该这么自然而然的接话, 她应该表示吃惊, 比如‘你怎么来了?皇上不是不能随便出宫的吗?’   她那样说就等于告诉皇上,我知道你会来。   虽然那封信确实是她故意留的, 地点也是特意写的,就是想让他跟着地址过来。   当然啦,只是这么一想,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也太好勾搭了吧?   可能还是对她的身份很好奇,怀疑她是她。   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地点,假装自己是‘她’,然后用他想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心思,把他引出来,感情嘛,见面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来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要捂一捂自己的小马甲的,毕竟以后有大用,方姝张张嘴,刚要说话,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你的手怎么了?”   她喜欢皇上这双手,干净,修长,白皙,消瘦,骨节分明,如玉似的。   应该被细心的装在玻璃盒里,用上好的,毛绒绒的布料垫在下面,防止它有半点擦伤或是沾上半点污垢,总之它配得上世间任何美好的词语。   然而现在这双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微翘的指尖发红,手心也红了一片,看着像烫的?   “小仙女生了,”殷绯抬起手,狭长的睫毛朝一个方向聚拢,点漆似墨的瞳孔看向红的地方 ,“接生时烫的。”   方姝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大概是上个月的时候,她提醒皇上,小仙女孕期很短,很快就会生,让他准备好接生,他还真的自己接生了?   “你可以找几个熟练的人,没必要亲自接生。”男孩子做这种事,他自己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听说这个时代把女人生产,称为污秽,不吉利,男人不能沾。   同理,猫生产亦然,他不仅沾了,还亲自给小仙女接生?   这种事太监们不可能不提醒他,还是接了,那就是他执意的?   以后对妻子也会这么好吧?   很久之前方姝就觉得他是那种,不喜欢到死都不理不睬,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会把所有爱都给她一个,一星半点都不会分给别人的人,堪称好男人。   这也是她尝试追他的原因,她想试试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成为他的妻子,固然麻烦很多,但是好处也很多,她就看中他一心一意,从始而终。   “小仙女认人。”殷绯放下手,“不让人接近。”   难怪呢。   方姝有些理解了。   “可是你怎么都不抹点烫伤药?”那事理解了,这事不能理解。   记得她那时候特意提醒他,要用热水洗一洗手,越热越好,皇上可能为了对小仙女好,用了很烫的水,然后烫伤了。   算算时间,从小仙女生产到现在,好像也没过去多久,现在正是发作的时候。   “不疼吗?”   烫伤很疼的,她记得她以前不小心烫到大拇指,小小一块,疼了一天,完全离不开冰块,冰了许久才好过一些。   殷绯目光落在她身上。   方姝吃惊了,“你不会是为了来这里,没来得及敷药吧?”   殷绯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几乎算默认了。   方姝更加过意不去,“过来。”   伸出手,要带他去看大夫,虽然外面的大夫没有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药也不如宫里的,好歹顶一顶。   殷绯视线下挪,看向伸来的手。   不在长春宫后,这双手竟稍稍细了一些,不知道抹了什么,表面油润光滑。   到底是女孩子,保养还是要做的,不干重活后方姝特意买了两瓶护手的,白天晚上用,一旦不包灌汤包了就抹。   皇上的手那么好看,她不能太差,要不然这手都伸不出来。   刚抹了几天,效果不大,还是显得那么粗糙,手心里有茧,手背还好,怕被笑话,偷偷的转了转手,用手背对着他。   和那天一样,皇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许久,久到方姝怀疑时间是不是凝固了,他才伸出手,要握住方姝的,被方姝拒绝了。   他手上有伤,体温会让伤口更疼,方姝撸起他的袖子,握住他的手腕,然后拉着他的手腕走。   刚迈了两步突然瞧见不远处还在捡东西的木槿,方姝脑子一个机灵,差点忘了,还有木槿呢。   她放下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待会过来。”   殷绯轻轻点头。   知道他乖,基本上答应的就会做到,方姝放心的去了。   木槿捡东西捡的出神,冷不防有人拍了她一下,差点吓到,回头才发现是方姝。   “怎么了?”她问。   “木槿。”   “嗯?”   “我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想一个人静静。”方姝说的诚恳。   木槿连忙点头,“那你去吧,我一个人玩。”   她把捡回来大半的山楂递到方姝面前,“拿点吃的再走吧。”   方姝摇头,“不用了,我不饿,就是心情不好,想到处走走。”   木槿很是配合,“那待会我们在这里碰头。”   方姝摆手,“不用,你玩累了直接回去就好,我可能很晚。”   木槿没有意见,“好。”   她这边也很乖呢,倒叫方姝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说好一起去玩的,结果丢下她。   “别玩太晚,不安全。”   其实皇城挺安全的,到处都是防哨,尤其是大型节日的时候。   平时也许会禁宵,防止奸细混进来,那时候基本上不允许任何人走动,否则见谁抓谁,除非天王老子。   节假日时处处都是官兵巡逻,从鹊桥到木槿家那一条街全是人和灯,会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   她只是不放心,特意叮嘱一声而已。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木槿催她,“你快走吧,再啰嗦我都烦你了。”   方姝不想被烦,真走了,临走前瞧了一眼木槿,木槿也在盯着她看,眼神里藏着疑惑。   大概在想她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了伤心事?   伤心事都是瞎几把扯淡而已,真正的目的是……   方姝正回脑袋,看向大桥的一边,那里安安静静站了一个人,长身玉立,风华绝代,一股子贵气与生俱来。   来来往往的姑娘们眼睛不瞎,晓得他绝非一般人家出身,也因此,但凡路过,多少会稍稍贴着他一些,明明有那么大的路不走,故意碰他一下,摸他一下,撞他一下,被占尽了便宜。   果然,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外面女流氓太多了。   方姝跑着过去,故意走在外围,替他挡下那些烂桃花,然后去拉他的手,这回不等他自个儿伸手,要等到猴年马月?   直接快狠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底下的人似乎没有料到,稍稍紧绷了一下,很快放松,黑瞳幽幽看她,人也一言不发,任由她拉着。   乖的不要不要的。   说实话,方姝前世见过那么多男人,还从来没见过这款,真叫人意外。   也幸好他很乖,没有调侃她,也没有拒绝,否则方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怕是会在瞬间崩塌。   她本来就没有谈过恋爱,胆子也小,很容易放弃,如果皇上真的露出不耐烦,或是不想的意愿,方姝迈出的小小一步,会在瞬间缩回去。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怕自己受伤。   方姝低头瞧了一眼手底下的腕儿,意外的清瘦,几乎没什么肉,全是骨头。   他已经不知不觉瘦到了这种地步吗?好不容易把他吃胖的,几天心思没在,他又瘦了。   估摸着是易瘦体质,稍微一顿饭不吃,立马瘦下来。   现在她中午几乎没有午睡,按照他的习惯,这厮八成也不会吃吧,等于一天少吃了一顿中午饭,难怪会瘦呢。   方姝来时瞧见过医馆,很快找到地方,带着他进去,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握他的手,很是生涩。   第二次稍稍自然了些。第三次熟门熟路的抬起他一双手,搁在桌子上,交给大夫看。   大夫是个花甲之年的老爷爷,眯着一双眼问他们,“怎么伤的?”   “给猫接生的时候烫伤的。”他不说话,方姝替他回答。   大夫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轮得到你接生?”   “猫认人嘛。”他还是不说话,方姝只好继续替他回答,“他养的猫,不让别人接近。”   大夫点点头,没有再问那些有的没的,直接伸出一双苍老的手,要去翻看他的伤口。   有些伤在指缝里,需要细看才能知道伤的严不严重,因为手承受热度的地方不一样,虽然都是一样的水,但有些地方就会烫的比较严重,有些轻些。   皇上的手心很嫩,烫红了,还有手背。   大夫要看伤口很正常,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不太配合,缩了缩手。   第一次大夫以为是意外,手往前伸了伸,又要去翻看他的伤口,他又缩了缩。   大夫用白眼看他。   方姝很是着急,又不好说他,干脆直接上手摁住他的手,翻开伤的地方给大夫看。   这回他没动。   大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心里嘀咕。   何止猫认人啊,人也认人啊。 第94章 有主的哦   “大拇指掰开我看看。”大夫认真道。   指缝里的皮肤嫩, 受伤程度会比其它地方重, 偏偏又在夹缝里,不好上药是一回事,皮肤和皮肤接触,传达热意, 让伤口加重也是一回事,他要看看到了什么程度, 好对症下药。   方姝连忙上手, 一只手握住他的大拇指,一只手握住他其余四指,掰的大大的, 给大夫看,“怎么样?”   大夫没说话,盯着瞧了许久, 又道,“食指。”   方姝麻溜换了换位置,一只手握住他大拇指和食指, 一只手握住剩下的手指, 掰开食指和中指之间的指缝, 面对着大夫。   不等大夫有所表示,刚抬头, 没来得及说话,方姝已经忙不迭将他的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掰开,然后是小拇指, 全让他看了一遍。   莫名有一种在向客人推销产品的感觉,客人想看看产品怎么样?她卖力的给他看细节,皇上——就是那个商品。   方姝偷眼瞧了瞧皇上,皇上一直很配合,安安静静也不说话,视线一直落在俩人的手上,目光淡然,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也许会觉得她唐突吧?   才见面几次,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他一双手摸了个遍,虽然是为了看病的原因。   其实虽然只见了几次,但是俩人已经认识了大半年,每天书信往来,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渡过了刚见面时的尴尬,不知所措,和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可不就是熟悉期。   就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相处,说话,甚至是掰他的手,都熟门熟路,竟也没觉得不自然。   当然还是会有一点点顾虑,比如怕他觉得她流氓,方姝想了想,松了手。   才刚离开了些许距离,大夫道,“手翻过去我看看背面。”   方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上去,将他一双手翻过去,手背对着大夫,过程中没有遇到半点阻力,他完全处于你怎么弄他,他就怎么样的状态,没有一丝丝反抗。   如果讨厌的话,他肯定会拒绝的吧,比如拒绝大夫的触摸,没有拒绝,是不是说明没那么讨厌?   也有可能是她手太快,又太霸道,直接摁住他,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也没办法挣扎吧?   突然有一种带猫看病的感觉,前世她养的那只猫,肠胃不好,时不时要去看一下医生,来的次数多了,有心理阴影。   每次见到医生都大吼大叫,不肯配合,要她死死摁着,和现在差不多,由她控制着他的手,所以他没机会动弹。   一定会被讨厌的吧?   她每次带猫去看病,猫两三天都不带理她的,皇上……   猫不懂这是为它好,皇上应该是懂的,看他神色也看不出什么想法,毕竟是皇上嘛,喜形不表于色,但是方姝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那天在废弃的宫殿里,她耍赖的时候,明显感觉气氛不太对,现在没了那种感觉,说明他没在生气。   只要不生气,其它一些小不满,都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她也只是尝试一下跟他在一起,如果因为性格不和,她做了什么,他不满,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也只能说俩人不合适,没有缘分罢了。   她也不会强留,随缘勾搭一下,能不能勾搭的到,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吧。   方姝这么一想,心里轻松许多,包袱放下,比刚刚还显自然,撸起他的袖子,给大夫看他整个手,腕上部分也有些红。   开始以为是她握的原因,后来看大夫的时候,手要抬起来,衣袖自个儿滑落,坦露他另一只手腕,也是红的,那只手她可没握,那就是烫伤的。   可能洗手的时候十分耿直的洗到了腕上,他对自己真狠,烫伤那么疼,也不声不响,完全没有反应,如果不是她发现了,估摸着他还不说呢。   大夫看到了,“我这里有自制的烫伤药,清凉止痛,消肿化瘀,你给他抹上,不凉了洗掉重新抹一遍就是。”   他说着起身,去后面的抽屉里拿东西,没多久一个小巧的瓷瓶搁在桌上,“七百文钱。”   方姝表示明白,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倒了一堆铜板和碎银子,数出来七百个给他。   难得皇上在,要是不在她肯定要还还价,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和女神约会的小伙,不想让女神觉得自己抠门,于是价都没还。   七百文钱啊,她卖一天灌汤包的钱!   虽然心里疼的要死,面上倒是不显,拿了药罐过来,“你自己抹还是我给你抹?”   殷绯伸出一双手,没说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方姝打开罐子,用手挖了一些药膏,点在皇上手上,两只手都点了,然后由手背开始搓开。   别说,这药还真的挺清凉的,方姝给他抹的同时,自个儿不可避免的也沾了些,凉凉的,挺舒服,被风一吹,更凉了。   大夫说不凉了再换药,正好她自己也可以感受到,能及时给他换药。   方姝两只手一起搓有些不方便,干脆先放开他一只手,两只手握住他一只,公然且大胆的把玩他的手。   这个机会可是十分难得的,她可以细细的打量,从消瘦的手背,然后是修长的指头,指尖微翘,指甲圆润,手心稍稍有一些老茧,不明显,毕竟是练剑的,完全没有老茧不可能。   但也比她的手嫩多了,能清晰的看到皮下若隐若现的细小血管,叫她十分担心,会不会给他摸坏了。   好在那手没她想的那么脆弱,一只抹完,也不见有半点损伤,方姝继续抹他另一只手,这回加快了速度,不能让他觉得她是流氓,在占他便宜。   虽然她确实在做着流氓的举动,实在是这双手太好看了,好看到她这种定力超强的老阿姨都忍不住了。   方姝擦完了,放开他,自个儿去一边洗手,那药膏有些粘,本来打算留在手上,可以感受一下药膏什么时候凉,她好给他换药,但是影响她接下来吃喝,所以方姝还是决定洗掉。   这药很强,洗掉之后还有点感觉,方姝擦干了手回来,拿了大夫给的瓷罐,一抬头,皇上就在不远处等着,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他很白,站在阳光下时有一种要被太阳照透明了一样的感觉,现在站在灯火下,依旧是这种感觉,白到透明了似的。   方姝走到他另一面,替他挡住些许灯光,怕他真的被照透明了,然后像泡沫似的消失不见。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莫名有这种担忧。   还跟刚开始一样,上手撸起他的袖子,然后抓住他的手腕,这回稍稍往上了一些,因为他腕骨下面都抹了药。   “走吧,去看烟花吧。”别人约会干什么,方姝不知道,毕竟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是总不离看电影啊,吃饭之类的,她跟着做就是。   不过前世几乎每年都瞧见烟花,平时想了,也可以买一点找个角落放,完全没觉得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她更觉得,嗯,人比烟花好看。   皇上自己可能都没觉得,习惯了身边有人跟着,方姝是小透明,平时没人关注,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所有赤裸裸盯着她,仿佛跟她有仇似的目光,大多来自女性。   估摸着是妒忌她长相平平,各方面也不出彩,居然可以拥有这样的男朋友?   其实还不算,只是一个约会的机会,但是别人不知道,她们肯定是这样想的。   都看到他有女伴了,还当着她的面勾引他,离他很近,故意说话,想让他回头,但是皇上十分完美的一个没注意到,全程老老实实的被她拉着。   他不爱说话,甚少跟她交流,更何况其他人,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方姝拽着他上了望楼台,望楼台是免费的,很多人,几乎可以说人挤人,更方便那些想勾搭他的人,占便宜占的更加起劲,方姝当然不会给她们机会。   她特意找了个角落,然后把他推到墙根站好,自个儿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墙,把他困在角落,也是为了隔离他跟其他人,免得他被别人打扰。   毕竟是她带出来的,他自己没有那个意识,她要护好他。   这个姿势方姝过了很久才发现有点像壁咚,而且还是她壁咚皇上。   不知道皇上留意到没有,方姝偷偷的收敛了一些,人往后退了退,不过这儿实在太挤,她这边刚退一步,那边挤着她上前了两步,一头扎进他怀里。   一股子淡淡的雅香扑鼻而来,格外好闻,方姝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香,连忙直起上半身,离他稍远一些。   但是上半身离远了,下半身……   方姝又挤了挤,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点空,总算没有贴着了,方姝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皇上低垂下眼,狭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大片阴影,一双黑瞳幽幽看她。   方姝心虚了,转而想到这不是她故意的,是别人挤她的原因,人又心安理得了一些,并且觉得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第一,转移他的视线。   第二,让他不用再被人惦记。   第三,可以在他身上做个小标记。   “皇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话,“你看到了吗?我身后那些人,之所以挤的这么卖力,是因为看上你了。”   殷绯抬眼瞧了瞧她身后,确实都是女孩子,不过还是男人居多。   “我现在有个办法,可以让她们不再盯着你。”   殷绯默不作声听着。   方姝一咬牙,从头上扯下粉红色的发带,然后踮起脚尖,将发带穿过皇上的脖间,系在皇上胸口,像系领带似的,打了个活结。   皇上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衣裳,粉红色带樱花图案的发带十分明显,就像女孩子戴在男孩子腕上的头绳。   但是戴在腕上不明显,而且他手受伤了,所以方姝挂在脖子上。   “这样大家就会觉得你是有主的,不会再有人打你的主意了。” 第95章 买自己吗   殷绯视线落在胸口, 又瞧了瞧她。   方姝有些脸红, 她刚刚的话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只要稍微开窍一些,就能晓得她的小心思,希望皇上没开窍。   “你如果不喜欢系脖子上, 系手上也可以。”进一步解释,“一般情况下, 女孩子把自己的发带系在男孩子手上, 就是告诉别人,这人是我对象,都有对象了, 再不要脸,也不会有人过来自讨没趣。”   殷绯白皙消瘦的手摸在发带上。   发带是方姝刚买的,粉嫩粉嫩, 底下还挂着流苏,中间是个小玉扣,圆形的, 很便宜, 假货, 但是看着精致,这样挂在脖间, 就像项链似的。   “我怕不明显,所以系在了脖子上。”方姝手指头抠在栏杆上,“你要觉得碍事, 拿掉也行。”   勾着发带的手,小拇指微微一动,随后将发带放回原位,手也重新缩进袖子里。   他没有拿掉,那是不是说明,他不讨厌?   不讨厌就好,方姝吓死了。   砰!   天空中突然炸开巨大的烟花,瞬间照亮了整片望楼台,也吸引去方姝的注意力。   “哇,烟花开始了。”   她激动的拉着他的手,不是第一次了,他似乎也习惯了,目光只稍稍停留,便落在空中的烟花上。   一道烟花过后,是无数的烟花炸开,炫彩夺目,璀璨辉煌。   七夕真是个神奇的日子。   *   李斋是来躲避追杀的,亦或者说,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一一下手将追杀他的人除去,可惜,去一个角落,发现有人,又去一个角落,还有人。   大街上有人,小巷里依旧有人,似乎就没有安静的地方。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在有人的地方交手,对他十分不利,他要保护那些普通人,束手束脚,他们可不用,专业的杀手心狠手辣,见一个多余的人,便会杀一个,除非是人特别多的地方。   杀不完,还有可能被人群围着,不好逃跑是一回事,第二,会惊动官兵和巡逻,再加上是在京城这种地段,一块砖头掉下来,能砸死几个有钱有权的人,弄不好惹的自己一身骚。   还有一点,万一碰到见义勇为的人,与他们缠斗在一起,那怕是出来送死的。   所以在人特别多的街道,他们反而不敢动手,前提是没被逼入绝境。   他不会主动去找官兵,因为这些人功夫不错,官兵不是对手,还有可能平添无辜的牺牲。   他依旧在找人少的地方,绕了几圈,终于寻到一个稍显偏僻的小巷,刚打算翻墙,先藏起来,发现动作大了,会牵扯到胸口的伤。   距离上次胸口中簪子和毒没多久,他的身体并没有养好,一旦动作大就会疼。   这副模样想除掉十二个杀手有些困难,而且因为一路躲避,体力消耗过大,速度越来越慢。   他们却是完好的,身上没有半点伤,也因此,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四周也全是人,摸不清现在追他的人已经变成了多少,晓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开始琢磨脱身之计。   他瞧了瞧一边的墙,意外闻到里面飘来的香粉味,如果不出意料,该是家青楼吧。   能在京城开青楼的,怎么都有些后台,不好惹,也许能稍稍避一避。   *   木槿别了方姝之后,一直穿梭在各个大街小巷,找吃食,方姝虽然走了,但是给她留了不少银子。   她自个儿的有大半给了哥哥嫂嫂,还有大半给了方姝留着做生意,现在身上很穷,吃的,喝的都是方姝给的。   方姝最近很是古怪,平时抠的不是一星半点的人,现在很是喜欢用钱打发她,今儿给个几铜板,明天给十几个的,让她自个儿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方姝瞒了她什么,比如有野男人了。   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街上闲逛,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将她手里的饼都撞掉了。   她想上前理论,那人凶神恶煞的回头,露出腰间的匕首给她看。   她怂了,继而发现他们好像在追什么人,小巷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   这种事她一个弱女子,本来应该躲的远远的,谁知那巷子里头突然传来声音,“你们的主子是谁?”   声音磁性异常,又十分熟悉,是她只见过两次面的新任都御史。   她对他印象实在深刻,那帕子还在她手里,被她好好的放着。   犹豫片刻,她探出头,朝小巷子里瞧了瞧。   里头很暗,看不清楚,恰好一道烟花闪过,瞬间照亮了四周,也叫她看清了里头的模样。   新任都御史站着,脚底下踩了一个人,旁边也躺了两个。   他似乎也发现了她,手在唇间比了个‘虚’的手势,然后一跃,翻墙而过。   木槿瞬间精神了,从角落里走出来,顾不上地上的人是死了,还是晕了,想跟着翻过去,发现墙太高,不太可能,只好放弃,决定从正门走。   这个地方有一面对着大街,只要是对着大街的,肯定是门面,门面都是做生意的,她还有机会追到人。   依旧没留神地上的人是死是昏,直接跨过去,朝对着街的门面走去,到了地方发现是一家叫‘清风楼’的青楼。   这地方好像不是她能来的,她也不管了,一咬牙提了裙摆进去,门口的小厮竟也没拦她,直接就让她进去了,还恭恭敬敬喊了声女公子。   ???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问,就这么心虚的由人领着,朝雅座而去,那小厮眉清目秀的,说话也讨喜,“女公子,今儿看上了哪位公子?”   ???   这里是不是和平常的青楼不太一样?   *   李斋刚进去便意识到不对,这里似乎不是一家寻常的青楼,来店里的客人都是女子,接客的才是男子,偶尔还会冒出来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子。   龙阳之好他一直知道,很多年轻公子喜欢养着一两个男宠,还有人要送他一个,被他拒绝了。   他对龙阳之好没什么意见,但是亲自宠幸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兴许是穿的吊儿郎当,竟也有人将他当成了接客的倌儿,一路走来被摸了两次屁股,还有人伸手便往他胸口探去。   不想引起注意力,没有声张,只不动声色拒绝,并且很快入了角儿,将一头黑发散下来,衣襟拉开,松松垮垮半露出胸膛。   这样还不够,瞧了一眼四周,大家穿的都像个妖艳贱货,他不像的话,会引人怀疑。   正好楼间装了不少罗曼轻纱,他撕下来一片红色的网纱,脱了外衣丢在角落,只留了白色的中衣,外面红色网纱一披,还真像接客的倌儿。   学着楼里的公子,迈着轻浮的脚步,刚走到前庭廊下,冷不防雅座有人喊他。   他脚步不停。   “喂,就是你,谁手底下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位女公子看中你了,快过来。”小厮加大了音量,附近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动静,纷纷朝这边看来。   他回头瞧了瞧身后,那些杀他的人已经追来了,就在不远处搜查,如果他这时候还坚持要走,必然引起他们的注意并且怀疑。   罢了,就接一回客吧。   他撩了撩头发,笑着朝雅座走去。   木槿登时心里砰砰直跳,本来想呵斥小厮,不要对人家那么凶,人家根本不是青楼的,但是他居然配合的过来,轻飘飘坐在她身边,用磁性好听的声音,笑眯眯问,“女公子,今儿想怎么玩儿?”   木槿:“……”   发生了什么?   虽然衣裳换了,头发也散了下来,不过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新任都御史啊。   可是……都御史不是这样的!   “我……你……”她‘你我’了半天,愣是没想到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难道是认错人了?   凑上去闻了闻,虽然青楼里的香粉味掩盖了他身上的味道,但是离得很近还是能闻地出来,淡淡的奶味,绝对是他没错。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十分确定,他就是新任都御史,身上的气息就是奶味。   “女公子,您有钱吗?”他贴近了些,把玩着她一边鬓角问。   木槿一呆,“有……”   “包我出楼好不好?”在她耳边说话,“包您满意。”   木槿整个人懵了,许久才道,“好……好的……”   她从怀里掏出钱袋子给他,“我所有钱都在这里了。”   李斋接过来看了看,表情微微一顿,“这点钱不够啊。”   是远远不够,据他所知,这种修葺的青楼,怎么也要以金子开头吧,铜板——怕是连零头都及不上。   木槿傻了,“不够吗?可是我只有这么多。”   李斋摁了摁太阳穴,有些头疼。   难道还要他花钱帮她买自己吗?   第96章 木槿李斋   回头瞧了瞧, 那些人还在找他, 这边有很多个房间,大概怕他藏在其中一个,挨个搜查,很快就能搜到这里。   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到底还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你把这个给门口的小厮, 就说要带我出楼, 他们会同意的。”   木槿连忙点头,“好。”   她再笨也意识到了,他似乎遇到了麻烦, 不得不做出伪装,否则不可能自个儿花钱帮她买他出去。   她又不是绝世大美女。   “那走吧,女公子。”‘女公子’这个称呼还喊不习惯, 记得是很久之前的叫法,那个年代出过一个女帝,养了好些男宠, 许多权贵之人纷纷效仿, 着实带起了养面首的风气。   不出意料的话, 这家青楼在模仿那个年代,虽然大顺王朝确实男权至上, 不过女人也顶了半边天,类似于皇上的几个姐姐和妹妹,当朝的公主, 哪个没养几个面首,所以估摸着生意还成。   有生意,自然有人做,而且瞧着比一般青楼还要贵的样子,毕竟不是走投无路,让男人俯首称臣很难。   他稳了稳心态,扶着她朝门口走去,期间她好几次抬头看他。   “怎么了?”他问。   木槿低下脑袋,“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   “我们以前认识?”藏在袖子里的手滑下一把匕首。   “嗯。”木槿实话实说,“我叫木槿,是长春宫的,后来皇上遣散了后宫,所以我出来了。”   袖子里的匕首缩了回去,他认真打量了她几眼,“原来是你啊,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其实没认出来,他记性一向很差,如果没有什么特点,他记不住。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记得上次在长春宫办案,慎邢司在前院,他在后院,碰到了一个很笨的小姑娘,一桶水打上来,没到前院,已经洒的只剩下半桶,然后忘记拿瓢,瓢拿了,又忘了提她的桶,来回跑了几趟。   特点是——笨?   “我是跟着你来的,刚刚在小巷子里的那个人是我。”她没有半点隐瞒,“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犹豫片刻,他点头,“有人在追杀我。”   木槿一惊,连忙就要扭头朝后看,被他扭了回来,“别乱打量,自然点,把钱给门口小厮,出去后我们分开,不会连累你的。”   木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赞同前面的,不赞同后面的,“我不怕连累。”   她说是有父有母有家人,其实不如没有,如果是以前,她家还有钱的时候,一家人很是和谐,后来家道中落,爹娘不得已把她卖掉,一切都变了。   哥哥们长大后变得自私了,爹娘变得胆怯了,大抵是怕哥哥们不养他们,所以现在什么都听哥哥们的。   她在那个家的地位也变了,成了丫鬟一样的角色,要伺候哥哥们,还有爹娘。   每次一想到哥哥们和爹娘放弃了她,任由她在宫里自生自灭,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   不仅不应该回来,或许还不应该活着,所以死不死的,对她来说其实不重要。   死了也许更好,可以解脱了。   李斋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俩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也容不得他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用眼神提醒她,该给钱了。   她似乎明白了暗示,忙不迭掏出金子,递给小厮,“我要带他出去!”   语气十分坚定。   小厮瞧了瞧她又看了看李斋,表情一愣,“你是谁手底下的?”   他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竟然不认识。   “我刚来的,不记得了。”李斋打了个马虎眼,“好像是那个穿红衣裳的,叫什么来着……”   “红姐是吗?”小厮替他回答。   “对,就是她。”其实根本不知道,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开个头,别人会自个儿对座入号。   小厮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木槿一眼,“敢问女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带人出去是可以的,但是有条件,要么是经常来的熟客,要么是有身份的人,否则半路跑了找谁去?   带出去后如果弄丢了人,就是客人负责,要赔钱的。   木槿张张嘴,刚要回话,李斋替她回了,什么都没说,只指了指上面,暗示她身份不低,很有可能是皇族,得罪不起。   那小厮连忙鞠了一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女公子玩的痛快。”   态度与方才差了十万八千里,木槿一愣一愣的看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李斋很是自然的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带了出去,一直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才松开。   “刚刚谢谢你了。”他散着头发不舒服,手一直有意无意的往脑后摸。   可惜,拆下来好拆,簪子一拔就完事了,想重新弄回去有些难度。   木槿瞧见了,“我这里有发带,你要用吗?”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红色带仙鹤图案的发带。   李斋一喜,“太好了。”   他要去拿,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又不舍得了?”他挑眉问。   “不是。”木槿声音很小,“我买了两条一样的,本来打算跟方姝一人一个的,你的那条是方姝的,我这里还有一条,你介不介意跟人用一样的?”   她指了指后脑勺,她的已经换上了,很配她今天的衣裳,今天的衣裳是白色的,上面有红色枫叶图案,瞧着很艳。   发带是红色的,白色仙鹤,同样很艳。   “你都不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他到底还是拿了发带,“多少钱,我给你吧。”   从腰间拉下钱袋子,要倒钱给她,木槿拒绝了,“没花多少钱,你用吧,别嫌女气就好。”   女孩子的发带底下会挂麦穗,这两根也挂了,红色的麦穗,中间是两个小扇子一样的银饰。   李斋也没强求,只道了声谢,与她并肩走着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木槿一下子拘束起来,抱着手臂,上下搓动,搓到腕上的时候,冷不防感觉袖子里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有点沉,她伸手进去掏了掏,竟然掏出一锭小金子,“咦,怎么回事?我没有金子的。”   一锭金子是十两银子,不可能是她的,她的都是碎银子,而且已经各有用处了。   有些怀疑的瞧了瞧李斋,“是不是你……”   “不是我。”李斋边绑头发,边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嗖的一下,就把钱变你怀里了。”   木槿眨眨眼,“是哦。”   又有些疑惑,“可是……钱是哪来的?”   “也许是做好事,老天爷给的奖励?”他看不见,自个儿绑头发也绑不好,不是这边散,就是那边散,刚绑上,一摸发现没有顺平,散下来,又要重新绑,手举的发酸,还是没绑好。   “拿着吧,好人有好报,该是你的。”   木槿盯着银子瞧了瞧,脸上尽是迷茫。   “唉,还是扎不上去。”李斋放弃了。   木槿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吸引了过去,犹豫片刻,将金子塞进袖子里,空出一双手道,“我……我帮你吧。”   李斋没拒绝,配合的矮下身子,将发带递给她。   木槿接过来,暂时咬在嘴里,两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往上面梳,指头当成梳子,梳到头顶才作罢,一只手抓着,一只手拿了发带,绕着发根转了两圈,最后才系蝴蝶结。   因为系的时候稍微松了一些,她系完习惯性抓住他两边的头发,用力拉了一下。   李斋吃痛,‘哎’了一声。   木槿连忙又松了松,“我平时都这样给自己扎的,没弄疼你吧?”   李斋意义不明的挑了挑眉。   木槿后知后觉才注意到,这话听着似乎不太对?   脸上一红,“我没有别的意思……”   “嗯。”李斋点头,“我听出来了。”   他这个‘听出来’,不知道是听出来她没有这个意思,还是听出来另一种意思。   木槿低下脑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发现自己越描越黑,等她想好措词,打算挽救的时候,发现李斋顿在原地,她这边多走了两步,离的稍远了一些。   她不解,“怎么了?”   李斋回神,“没事。”   其实有事,他在人群里听到一种缓慢的,带着谨慎的脚步,而且一直吊在不远处。   今儿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大多数人的脚步悠哉,闲逛似的,那种异常的脚步声便显得十分醒目,就像红色布上的一抹白。   “木槿。”他唤了一声。   “嗯?”木槿回头看他。   “你过来。”   木槿脚下急迈了几步跑过去。   “交给你一个任务。”他像哄骗小孩一样道。   木槿愣愣点头,“什么任务。”   “我这里有一本账本,很重要,关乎着很多人的未来,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一定要保护好它,等着我来拿,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来,就把它交给丞相。”   木槿一慌,“怎么了?是不是他们追过来了?”   “嗯。”李斋让她正常走路,“账本已经在你身上了,我数到三,你赶紧跑,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贪官能不能抓到,百姓能不能吃上饱饭,全靠你了。”   木槿摸了摸身上,胸口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时候放的,李斋已经开始报数,“一。”   木槿瞬间紧张起来。   “二。”   她一脸着急,不知道是留下来帮他,还是按照他说的,带着账本跑。   “三。”   即便她留下来,好像也帮不上忙,这本账本又重要,不能落在敌人手里,他那么信任她,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木槿一咬牙,脚下疾步跑了出去,大街上人太多,一旦挤进人群里,就像鱼入了水似的,再想找出来已经很难了。   李斋还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好骗的吗?”   账本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交给她,只是找个借口让她跑而已,跟他在一起,搞不好小命不保。   他余光朝身后瞥去,现在没有顾虑了,可以好好跟他们周旋了!   *   木槿一口气跑出很远,两条腿都累了,胸口也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路到了和方姝分开的地方。   她没方姝脑子好使,所以是来找方姝求助的,方姝一定会有办法救他,他最后那句话,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着像遗言一样的东西。   他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死的。   她在鹊桥上到处张望,找人打听,都说没见过方姝,怎么办?要报官吗?   不,如果可以报官的话,早就报了,对,找那个丞相,然后把账本给他。   她摸了摸胸口,突然发现没了东西。   ???   她把账本弄丢了?   刚刚明明摸到硬硬的东西,很像书的触觉,为什么没有了?   难道真的被她弄丢了?   木槿瞬间慌了,顾不上别的,连忙回去找,希望没被别人捡走。   她沿着原路,一直到俩人分开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李斋还不见了。   怎么办?   只好找他认罪了,想了想,先到一开始遇到李斋的那个小巷子里,记得那里躺了三个人,每个人身边都带了剑。   她要拿一把剑,不然不敢追,有点害怕,那些人可是杀过人的,李斋都不是对手,她可能都不够送菜的。   但是……万一他需要呢?   *   李斋受伤了,倒是不严重,只是本来身上就有伤,体力也消耗过大,又添了新伤,雪上加霜。   好在几个杀手都被他干掉,其他人又没追过来,暂时还没有危险,而且有时间容他歇息歇息。   和刚刚一样,这些人即便被他威胁,依旧不肯透漏他们的主子,是训练有素的死侍。   不可能是那群乌合之众培养的,他们身后有高人撑腰,这个高人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一旦事情败露,立马就会除掉他们,就像上次在城外追查贪官的那次一样,皇上遇到的就是杀手。   一部分人去除掉贪官,一部分人留下来牵制他们。   上次是有备而来,虽然没抓到人,但是自个儿这边也没有损伤,这次是偶遇。   他难得有空带几个孩子上街玩耍,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正在追查的熟人,于是将孩子就近送到丞相府,自个儿出来跟踪,一个人没带。   比较幸运的是叫他看到了一场大型交易,层层交接,最后账本到了一个年轻人手里。   他冒险偷了过来,谁知那人也是高手,很快反应过来,派人追杀。   他不是死板的人,打不过,当然跑了,难道还等死不成。   说来也怪,死侍到底是怎么培养的?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别人去死?   真是想不通啊。   休息够了,他扶着墙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前面一道阴影挡住他的视线,他抬头,发现是去而复返的木槿。   “你怎么……”   木槿一剑捅了过来,长剑穿过他腋下,刺向他身后。   砰!   一个人倒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发现是个还没死透的杀手站起来,准备偷袭他,正好被木槿一剑刺穿。   木槿慌的厉害,“我……我……我杀人了……”   啪!   手里的剑掉了下来,木槿一双手抖的宛如筛子,一双眼也瞪大了,久久回不过神。   “别怕,他们是坏人,你没杀错。”他想上前安慰她,扯到伤口,疼的整个人朝前倒去。   并没有摔在地上,被木槿接住,木槿吓到了,“你……你怎么了?”   他闭着眼,脸色惨白,“受了点轻伤。”   主要是累的,他一路追踪人去了城西,又一路被人追杀到城北,这一来一回少说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加上打斗消耗了不少体力,还能站起来也是因为身边没人,不得不站起来,现在有人了,所以想借把力。   “严重吗?”她不放心。   他摇摇头,“不严重,自个儿包扎一下就好。”   木槿一颗心落了地。   “对了。”她想起什么,语气失落,“我把你给我的账本弄丢了,对不起,你骂我吧。”   快哭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她弄丢了,她太粗心了。   “你是说这个吗?”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给她看,“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是放在我身上比较让人安心。”   木槿先是一愣,随后拍了拍小胸脯,语气庆幸,“吓死我了,没有弄丢就好。”   李斋很意外,“我骗了你,你不怪我?”   木槿摇头,“不怪啊,你说的很对呀,账本确实放在你身上比较让人安心。”   放她身上,搞不好现在真没了,她当时一路跑的很急,会弄掉,或是被人偷走都说不准,但是放他身上不会。   她感觉的出来,他很厉害。   比如账本什么时候放在她身上的,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呀,那一锭金子肯定也是他塞的。   她正要把金子还给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将脑袋搁在她肩上,“好累啊。”   木槿瞬间从脸红到脖子,“喂,你要干嘛?”   太近了,这个距离。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明里暗里暗示。   “走不动了。”   木槿傻了,“那怎么办?”   一咬牙,“要不然……我背你吧。”   眼前一亮,“可以吗?”   为什么有一种他就等着这句话的感觉?   是错觉吧。   木槿点点头,“我以前在长春宫经常搬弄花草,应该……应该是背得动的。”   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觉真好。   木槿转过身,背对着他,稍稍矮了矮身子,李斋十分配合的上来,到底是男儿,体重不轻,压的木槿整个人矮了矮,还险些摔倒,李斋长臂扶了一把墙才稳住。   木槿尝试迈开腿走路,有些困难。   “很重吗?”李斋双手跨在她肩上。   他跟木槿体重,身高相差太大,木槿能背的动他,几乎可以说使了吃奶的劲。   “还好……”其实确实很重,但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而且背的不是别人,是她喜欢的人,所以……   慢慢悠悠,竟也一路将他背到了鹊桥,第一,鹊桥上人多,那些人应该不敢追来。   第二,是来等方姝的。   可惜,没等到方姝,李斋也缩在角落,一双眼闭了起来,好像睡着了。   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死,身上的伤确实也不大,正好家里还有一点金疮药,可以给他倒点,再找东西包扎起来就好。   尝试叫醒他,他没醒,也许真的很累,木槿不叫了,拉着他的双手,把他拖到背上,扶着桥站起来,往家里赶。   体力不够,几乎走走停停,累了歇息,休息够了继续走,期间李斋一直没醒,怀疑他是不是昏了过去。   考虑到有人在追杀他,特意花钱买了披风披在他身上,将他从头裹到脚,剩下的银子还给他,然后背着他继续走。   期间那些杀手没有追过来,不知道是被他干掉了,还是失去了他的踪影,没找到,总之她一路顺风的将人背回了家。   彼时家人都睡了,没有吵醒任何人,直接把他背到阁楼,放在地铺上。   李斋还是没醒,她翻出那瓶金疮药,又端来温水和方巾,用剪刀剪开他的衣裳,露出受伤的肩头。   先洗了洗血迹,然后倒药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肩头上还有旧伤,正好在一个位置,一前一后,所以倒药的时候,顺便给旁边的伤也倒了一点。   这药有些刺激,尤其是碰到伤口的时候,李斋被生生疼醒,望向她的目光有一丝怨念。   木槿和他反应恰恰相反,很是惊喜,“你醒了?”   “嗯。”他望了望四周,“这里是……”   “我家。”木槿抓紧了方巾,“有些简陋,你凑合着先住一晚。”   李斋点头。   “对了。”她差点忘了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斋低头瞧了瞧胸口被包扎好的伤,道:“挺好的。”   他又道:“有点渴……”   “我去给你烧水。”   木槿麻溜的跑了下去,再回来并且烧好水,发现李斋又睡了过去。   他肯定很困,眼下有明显的黑眼晕,昨晚没睡好吧?今儿又遇到这种事。   让他好好睡吧。   木槿也不打扰他,收拾了一下,坐在一边,想这事该怎么告诉方姝?   *   方姝今天很开心,因为她与皇上一起看了烟花,吃了饭,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脖子上还挂着她的发带。   第一次尝试谈恋爱,很成功,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再接再厉,很快就可以追到他了。   莫名有一种小伙子追家里有钱有权,长得好看,各项都很厉害的女神。   方姝是那个小伙子,皇上是那个女神。   女神很高冷的,一整天没说几句话。   方姝宛如受了打击,整个人又萎了萎,很快安慰自己。   女神嘛,那么好追就不叫女神了。   她在纠结中回了阁楼,正打算打开门进去,门突然从里头打开,木槿一脸慌乱出来。   “方姝。”   “嗯?”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想一个人静静。”   ???   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多人不喜欢他俩,但我还是要写。   第一,我不是你们的牵线木偶,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写,那样写出来的东西是没有灵魂的。   第二,我很喜欢他们,这就够了,没那么多理由。   第三,一切不合理我都会让它变得合理,所以你们的担心完全没必要。   第四,这是一篇文,就像一辆车一样,它有四个轮子,一个轮子是跑不起来的。   不可能光有主角,没有配角,我更希望我的文每一个人物都性格分明,有自己的小幸福。   第五,其实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想把李斋当做男二是吗?但是男二有人了,所以别想了。   第六,满足你们,以后出现配角我会标识起来,想买还是不想买,随便哦。   我虽然赚钱,但是我更喜欢写出我心中的故事,这是我的爱好,当初一分钱没有的时候,我就在坚持,在写。   后来有钱了,能养活我,它对我来说是个惊喜,我更喜欢了而已,但它还是我的爱好。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坚持住,干什么都是三分热度,学过跳舞,学过糕点,最后都不了了之,唯有写文。   它是我心中的一片净土,我不希望有人干扰,请给我一些自由的空间,不要借弃文什么的威胁我,没有用的。   如果说开始我留评的时候,没有那个想法,但是现在我有了,并且很坚定,没有人能改变我的想法。   也谢谢尊重我的,和尊重这篇文的小可爱们,真的很感谢你们。╰(*?︶`*)╯   最后,其实不希望大家吵架,和平相处哈~ 第97章 太厉害了   方姝一脸懵逼, 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木槿。”她眼神怀疑,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没有呀。”木槿瞬间慌了,目光落在别的地方,不敢直视她。   这明显一副有事瞒着她的感觉,她可不是木槿, 瞒了那么久,木槿还一无所知, 只要她想, 木槿一点点的小心思都藏不住。   突然有一种自己养的闺女长大了,开始有自己想法的感觉。   方姝有些欣慰,“真的就只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心情不好?”   “嗯。”木槿心虚的厉害。   “那好吧,我出去走走,顺便找找铺子, 咱们明天好准备开业。”既然她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假装不知道吧。   要给双方一个自由的空间,等她想说的时候, 自然会告诉她。   方姝转身下楼, 没走远, 就到附近看看,现在还不是很晚, 街上亮着灯,勉强还算热闹。   方姝说要看看铺子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今天不是情人节, 她确实是要把晚上的时间拿去看铺子来着。   就是赶巧了,然后不想错过情人节这天,平时都没什么玩的,也就这天有点意思。   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她唐突,冒昧?   方姝自个儿也觉得自己简直用了一辈子的勇气去追求幸福,就是……不想错过。   想一想他有了心爱的女人,或许俩人之间就断了,连朋友都做不得的那种,因为女人很讨厌自己的对象有别的女性朋友。   她没那么无耻,明知道他有心爱的女人还去打扰他,但是总不能每天穿成他的时候都装死吧?   那样也太无趣了,所以不如把他变成自己的男朋友,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他的身体了。   方姝背着手,踩着自己的影子,说是看铺子,心思完全不在。   说实话,冷静了将近三十多年,是时候冲动一回了。   *   殷绯已经回了宫,继续处理他积压下来的奏折,他很少抛下公务去做私事,除非走不动,坐不起来,这是……第一次?   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因为一张纸条,冒冒失出了宫,平时他虽然出宫,但都是做好了准备,调了暗卫和死侍跟着,今儿来不及调动,竟也就这么临时决定出了宫?   低头瞧了一眼脖间的发带,粉色带樱花图案的,底下挂着同样粉色的流苏,中间圆形的银圈更显精致。   这是女孩子的东西,他十分清楚。   那是为什么会让她挂在脖子上呢?这么明显的位置,回来的时候长庆盯着瞧了好几眼,也好几次欲言又止。   或许想提醒他,他是一国之君,不该做出不像帝王的举动,比如心血来潮出宫,再比如,收了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孩子发带。   它似乎还不止是发带,还有别的含义。   “长庆。”他喊了一声。   长庆连忙进来,恭恭敬敬候在一边,“皇上。”   “跟女孩子逛街,是不是必须男人付钱?”   他不止一次注意到,每次她付钱,小贩都用吃惊的目光看着他俩,好像他俩怎么了一样。   如果一次可以当成巧合,两次三次就不巧了,记得她给钱买吃食的时候,一个小贩还嘀咕了一声,‘怎么不让你男人付钱?’   他的注意力在‘你男人’三个字上,其它没怎么留神,回来后才琢磨出不对味来。   似乎在大家眼里,男人付钱天经地义。   这么说来他以往都做错了?从小到大都没付过钱,都是别人付的,无论跟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皇上抛下他,果然是跟女孩子一起去逛街去了,就说突然出宫不对劲,最近也没发生什么。   “嗯?”他笔下稍稍顿了顿。   “如果是男女之间,的确多数都是男人付钱,不过皇上是一国之君,无论是男是女,给陛下付钱都是她的荣幸。”   殷绯只听了前半句,后半句自动忽略。   原来跟女孩子逛街,真的要男方付钱。   “去准备一些碎银子来。”   长庆愣了愣。   这莫不是还打算下次继续跟女孩子逛街不成?   “还不快去!”他横了长庆一眼。   长庆打个寒颤,连忙就要出去。   殷绯又叫住他,“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   方姝已经逛了大半个时辰了,并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要么太大,要么太贵。   她只想要一家很小,三五平方米就好,倒不是不想要大的,是没钱,她的钱只够租短期的。   店面比平常租房贵多了,稍稍一问,一个月三五两,然后最少租半年的,稍短一些,三个月的都没有。   方姝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出宫的时候十三两零五百文钱,出来后付了一两给房租。   在木槿家做生意,去掉成本净赚四五百文钱,今儿给皇上看手,花了七百文钱,吃吃喝喝,就算省一点,也用掉了不少。   给皇上买了个花灯,刚买的发带也给了皇上,还请他吃了俩包子,喝了一杯羊奶。   另外一碗臭豆腐,把皇上臭的,脸色好半天没缓过来,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都是她吃的,吃完感觉皇上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总觉得里头带着嫌弃。   细细一算,散钱大概花了三百文钱的样子,等于今天花去了一两。   这也是怕皇上觉得她太抠门了才花的,追人嘛,太小气了谁鸟你呀。   而且是她把皇上约出来的,让皇上付钱像什么话,所以只好自己付了。   皇上貌似也没带钱,给他撸袖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过袖子,真的是两袖清风,一个铜板也没有。   木槿把大半的钱给了她的父母和哥哥们,她平时也节约,自己又做手工,颇攒了些银子,大概还剩下三五两,加一起是十七两。   按照一个月五两算,她俩的钱最多够租三个月的房租,剩下二两银子做成本。   但是……去哪找短期三个月的铺子呢?   大家都想卖给能租长期的,半年人家都嫌短。   方姝不死心,又到处问了问,也有几家大小合适,价钱也合适的,但都要长期的,她表示自己可以长期,但是前期只能付三个月的房租,后期慢慢补上,人家不愿意。   方姝很是纠结,咬咬牙低声下气还是没用,她放弃了,实在不行就随便找个地方推个车子卖吧。   关键是东西,铺子不铺子的反倒不是重点。   方姝开始往回走了,觉得没必要再逛下去,再走就到了偏僻的地方,生意不好做了。   天色太晚了,感觉路是一样的,方姝走着走着,吃惊的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不过她心中隐约知道,就在木槿家附近,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抱着兴许是走到了哪个小巷子里的想法,四处逛了逛。   这条小巷子居然还挺热闹,旁边就是个书苑,隔壁很多家卖衣裳的铺子,还有一家青楼。   人流量不错的,在这里开店生意一定很好。   方姝抱着希望,挨个瞧了瞧,看有没有人的门口贴着类似于出租的纸条,有的话就进去问问,还真被她找到了一家。   不大,十多平分米左右,晓得这样的铺子会超过她的预算,但是不死心,还是想试一试。   她提了裙摆跨进去,里头是做衣裳生意的,一个大爷手里拿着扇子,躺在一边的老爷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大爷,您的铺子赁租吗?”   大爷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怎么了?小姑娘感兴趣?”   “嗯。”方姝实话实说,“我想租。”   “最少租一年的……”   方姝一听这话就觉得没指望了,一年,她连半年都租不起。   “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两。”   ???   “这么便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脱口而出,问完才察觉到不对,哪能这么问啊,而且就是问了,人家也不一定实话实说。   “嗯。”大爷点头。   ???   方姝愣了愣,“什么问题?”   “铺子死过人,晦气,租了大半年了,也没卖出去几件衣裳,亏都亏死了。”   原来是这样啊。   方姝看了看四周,这儿人流量委实不少,怎么可能大半年只卖出去几件?   又回过头看了看店主的衣裳,明白了,这厮明显是自己的问题。   卖的明明是女孩子穿的衣裳,但是用的料子和花样,丑的不忍直视,旁边有那么多卖好看衣裳的铺子,他这边当然没生意了。   死人不吉利什么的,谁家没死过人啊,往下挖个十米八米的,搞不好全是棺材。   “还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呀。”虽然已经很便宜了,但是死过人啊,搞不好还能再便宜些。   “不行,最低了。”大爷不耐烦的指了指后面,“我这后头还带了一间呢。”   “可是死过人啊,谁敢住呀。”方姝内心狂喜。   虽然死过人,但是她敢住,反正还有木槿呢,跟木槿一起睡不怕。   “十两好不好?”跟店主倒苦水,“你看看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被家里赶出来了,也没什么钱,就十两银子,全给你了,接下来吃喝都成问题,十两大爷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就交钱,一点没有二话。”   大爷犹豫了。   “行不行啦,就当做个好事,您好人有好报。”   大爷无奈叹息,“好吧,说好的,现在交钱。”   方姝连忙点头,“不过大爷要先跟我签订一下赁租的合同,就是写一份证明,证明这个租给我了。”   合同俩字属于后来创造的,大爷应该听不懂,方姝说详细了。   大爷没意见,“行。”   一柱香后……   一手交钱,一手拿到盖了章和手印的赁租合同,方姝很是心满意足。   铺子终于搞定了!   *   刚办完事的长庆正在往回赶,怀里还揣了十两银子,心里不住嘀咕。   一年一百二十多两的铺子给她十二两,还被她还掉了二两,只剩下十两。   也太会还价了! 第98章 借你用用   他把这事给皇上说了, 皇上一点意外都没有, 毕竟见过她还价厉害的时候。   上次买海货,多亏了她与小贩周旋,便宜了很多。   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 俩人一起逛街的时候, 她一次没还,察觉到她好几次张嘴想还, 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又没还。   似乎在顾虑着什么。   这是她的事,不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没问,只默默看着, 然后挑了一个最便宜的兔子花灯。   回来的路上没有灯, 她买来给他照明的, 说上次他送灯给她,这次论到她送他了。   他没有拒绝, 那花灯还在桌上隔着, 小兔子模样,里头点了一根蜡烛, 将整个兔子照的发红带粉, 倒也挺好看的。   兴许是他这边比较沉默, 她那边说了不少话,从小时候,到长大, 连同最近要开铺子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他尽数听在耳里,没有表示,但是记了下来,不想她那么辛苦,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   方姝想把铺子拍下来,并且只花了十两银子,还有七两空余钱的事告诉木槿,迫不及待拿着合同往回走,临走前不忘好好记记铺子,免得下次找不回来。   大爷收了钱,答应她一天之内收拾好东西,差不多后天能把铺子空出来。   也就是说她明天买完东西,后天正式开业,比想象中晚了一天,虽然一天不想浪费,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人家大爷给她让利二两银子,不能赶人家走,让人家为难不是。   说起来,大爷是不是有些眼熟?她也没细看,只觉得大爷说话有些夸张,故意粗声粗气一样。   当然那都不是重点,毕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大爷,重点是铺子有十平方左右,后面带一间小屋子,床挺大的,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就是传说死过人,不知道闹不闹鬼。   方姝其实也有点怕,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没钱呢,大不了晚上亮着灯便是。   开业的时候顺便请个大师驱驱鬼,如果太贵就贴两张符,左右手里还有些钱,实在不行出去住,只白天开店的时候用用铺子,总不至于白天也闹鬼吧?   方姝边走边琢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木槿那边还不知道完事了没有?她现在回去,会不会打扰到她?   *   其实早就完事了,刚别了方姝,回来就发现屋里没了人,被子折好,宛如没有动过似的。   只有窗户开着,证明曾经有个人来过屋子,翻窗离开的。   被角上也沾了他的血,拉开被子,一股子淡淡的奶香味。   为什么会是奶香味?   她想不明白,但是却觉得格外好闻,并不单纯是奶香味,还有他本身的冷香,掺和在一起,说不清到底什么味,总之好闻就是了。   左右四周没人,她躺上去,将脸埋进被子里,半响才想起来。   方姝还在外面呢。   方姝走的太快,她想追来着,没追上,很晚了,担心她遇到什么事,坐在门口等,方姝一回来,她立马站起身,倒吓了方姝一跳,“完事了?”   木槿点头,很快意识到不对,又摇头。   方姝被她逗乐,“放心吧,我什么都不问。”   她牵着她的手,“每个人都该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   她自己也有,换位思考一下,木槿瞒着她很正常。   她越是这么说,木槿越愧疚,“方姝……”   “别告诉我。”方姝捂住耳朵,“告诉我了我就要拿自己的秘密换,我还要再藏一下。”   其实这是个好时机,俩个人都有秘密,互相交换什么的,就没有那么多的埋怨和不舒服,但是她不能那么说,那么说木槿肯定会犹豫。   这样以退为进,她会上当的。   果然,木槿咬牙,“我偏要说,你也要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不出所料啊。   方姝表面叹息,其实心里很开心,“好。”   木槿先说,“是李斋,我们散了之后,我在小巷子里遇到他,一路跟着他去了一家……青楼。”   “青楼?”方姝挑眉。   “嗯。”木槿脸上有些红,“那家青楼不一样,女子是客,男子接客,他为了躲避追杀,扮成倌儿,然后我……”   “你把他买下了?”方姝接话。   木槿摇头,“我的钱不够,他自己掏腰包给我,让我买的。”   噗!   方姝笑了,“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都这么可爱。”   木槿被夸了,脸上更红,许久才抬头看她,“你呢?”   “我啊。”方姝琢磨着该从哪里说,“还记得上次长春宫着火吗?是我放的。”   “啊?”木槿吃惊了,“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娘娘给皇上下药,那可是强奸啊,就算是娘娘也不行,所以我就想救皇上。”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一把火烧了后厨,把你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然后我就把皇上扛出来了。”   各中细节没有讲。   “后来我走的时候掉了一个玉镯子,想回去找,发现在皇上手里,然后就跟皇上认识了。”   那个玉镯子她到现在还搞不明白,那么小,她带的时候还稍稍有些紧,怎么掉的?自个儿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她勉强算是心细的人,不应该啊。   “那只鹰还记得吗?”方姝很快忽略手镯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现在琢磨也没意思,“是皇上的。”   木槿心道难怪呢,每天都落在阁楼上。   “你现在还跟他联系吗?”记得这两天鹰来的也十分勤快。   “嗯。”方姝没有否认。   “你傍晚时说想一个人静静,也是去见皇上?”木槿又问。   “嗯。”这回是除了能穿成皇上的事之外,其它都告诉木槿了,冒着很大风险,毕竟火烧长春宫,得罪娘娘,还连带着勾引皇上的罪名,哪一条都够她死千百回的。   木槿的事是私底下的,没关系,她这个是带着罪名的,一开始没有告诉她,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所以不告诉我,不是故意的?”木槿继续问。   “嗯。”   木槿摁了摁太阳穴,“你是对的,这事太大了,确实不应该告诉我,万一我不小心说漏嘴,你就完蛋了。”   方姝翻个白眼,“你小心点就好,没事的。”   反倒变成了她安慰木槿。   木槿还是很忧愁,“我嘴笨,万一有人套话……”   “不会的。”方姝劝她冷静,“如果真的有人套话,你假装听不懂就好,或者干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木槿点头。   “对了。”方姝差点忘了,“我找到铺子了,租一年的,后面还带了一间小屋子,够我们两个人住的,大爷急用钱,便宜,才十两银子。 ”   “啊?”木槿吃了一惊,“十两银子不可能吧,我们这个铺子一年要八十两呢。”   “这里离街道近啊,那里位置有些偏僻。”不想告诉她死过人的事,担心她害怕。   “这样啊。”木槿有些忧心,“很偏僻吗?会不会没生意?”   “不会。”方姝很肯定,“旁边就是书苑,还有很多卖衣裳的铺子,人很多的。”   “长门街?”   “咦?”方姝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爹和娘一直想搬到那边,那边的位置才好呢,比这里还好。”木槿目光认真,“方姝,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方姝叹息,“不想告诉你是为了你好,那里死过人。”   木槿捂嘴,“果然,我就说不可能这么便宜。”   方姝耸肩,“那还能怎么办呢,谁让我们穷呢。”   木槿可怜兮兮看她,“方姝,一定要租那里吗?”   方姝颌首,“目前我们只租得起那里。”   木槿瘪嘴,“好吧。”   “别害怕。”方姝知道她怂,“我跟你一起呢。”   其实她也怂,但是跟人一起就不怂了。   木槿面色还是很苍白,不过方姝都说了,有她在呢,她一向可靠,于是那么点担心也渐渐放下。   她信方姝。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难得好好的聊了聊天,木槿没心没肺,边聊边打瞌睡,很快睡了过去,方姝手枕着后脑勺,睡不着,在想事情。   与大爷约好了明天交房,她后天才能开上铺子,明天一天做准备,买锅碗瓢盆,然后干什么?   想请几个朋友尝尝她做的东西好不好吃,用飞鹰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东西到了那边,不是破了皮,汤汁流出来,就是时间太久,味道不够了。   所以她想把皇上请过来。   说起皇上,控制不住的想起娘娘。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在宋家过的好不好?会不会被排斥?   毕竟皇上遣散后宫,说的好听点叫和平分手,说的不好听叫休妻。   这个年代被休等于天大的事,会遭人耻笑的。   方姝不想娘娘被耻笑,她一直觉得娘娘是雀,迟早会飞上天空的。   抛开对她的担忧,方姝坐起身,翻出笔和纸,磨了墨写字,笔点在纸上,又顿了顿,怎么说呢?   直说的话不知道他肯不肯,不直说的话,找什么借口呢?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说,原来不直说是担心表露心意,现在已经表露了些,所以也无所谓了。   鹰今天没有来,毕竟才刚见过面,皇上不会那么无聊,有那么多空应付她。   不过他给了她一个哨子,可以召唤小九,小九是鹰的名字。   哨子威力很大,吹起来很响,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细细长长,圆形的,可以挂在脖子上,方姝试着吹过,不能在人多的地方用,会把人吵醒。   她瞧了一眼身后的木槿,还在睡,而且很深,有一点小动静不会吵醒她。   想了想,提着灯笼出来,四处找了找,在一处稍稍偏僻的地方停下。   这个位置很好,似乎被一户人家包了,附近除了那户人家,什么都没有。   这户人家很大,方姝走了许久也没找到他家的主屋,说明离的很远,她吹的话,里头歇息的人应该听不到。   方姝掏出哨子,放心的吹了,一长两短,就是一声长哨,两声短哨,皇上给她示范过,她大概能摸着时间和规律。   兴许是离的有些远,第一次吹没什么反应,方姝又吹了两次,才终于有鹰摸着黑夜过来,瞧清是她后又扇了扇翅膀飞走了。   方姝:“……”   这到底是有多恨她?   她连忙又吹了一次,鹰似乎确定了,招它来的人就是她,她懂暗号,它也没办法,迟疑片刻,还是不情不愿的飞了回来,落在方姝不远处的树杈上。   树杈是人家院里伸出来的,种的是花树,刚好这个季节开,一股子花香味,很是好闻。   方姝把纸条叠好,掖了掖,招来小九落在她手臂上。   鹰的体重不轻,方姝那只手一疼,因为太重和被抓的原因,她也顾不上,赶紧把纸条塞进它腿上的竹封里,盖上小盖子后将鹰放飞。   *   殷绯刚处理完奏折,褪了衣物,简单洗漱后,打算歇息。   临睡前似乎想起来,又披了件披风出来,瞧了瞧刚生下崽的小仙女。   小仙女恢复很好,正窝在窝里护崽,不让别人接近,别人给的食物和水也都不碰。   它鼻子灵,只要是别人经手的,干脆直接无视,听伺候的太监说,从生下崽之后几个时辰了,什么都没吃过,也没喝过,十分执着。   “把这个倒了。”殷绯撸起袖子,“重新弄一份,我来试试。”   伺候的太监连忙点头,虽然心里觉得这种事让皇上亲自做有些不合适,但是皇上发话了,他一句废话不敢说,直接去了,很快回来,手里拿了新的吃食和水。   殷绯上前几步,半蹲在小仙女的窝边,小仙女没什么反应,等于不对他护崽的意思。   他把碗里处理过的肉搁在窝里,水也搁在窝里,小仙女大概早就饿了,稍稍起了起身,凑到食盆前吃东西。   殷绯一直在一边看着,时不时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想起自己手上有药膏,而刚生产的猫儿身体比较虚弱,又把手缩了回来。   盯着一双手瞧了瞧,大夫说只要药膏不凉了就要换,晚上和她一起逛街的时候换了三次,都是她给他换的,现在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觉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那般亲近,很意外,竟然不讨厌。   他正想着事情,冷不防不远处的墙上突然落下来一只鹰,翅膀扇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抬起手,鹰自个儿落了上来,他把鹰放走,只拿了纸条。   今天的纸条写的很认真,字迹稍稍像模像样一些。   ‘我已经买好了铺子,从一个怪大爷手里,长门街的铺子居然才卖了十两银子,你说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急着脱手啊?’   方姝也不笨,看过他跟别人签订的合同,类似于租定合同,一直从上半年到明年的,没问题才签的,现在那个合同还在她手里,章印啊什么的都有,对比过隔壁的铺子,不是假的。   既然铺子不假,那肯定就是大爷有问题,真的怀疑大爷是不是为了跑路才卖的?   殷绯瞧了一眼候在一边的长庆。   长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莫名其妙抖了抖。   兴许是天气冷了吧。   他这样想着,根本没当回事,依旧站的笔直,等着皇上发话。   说起来皇上最近飞鹰传书是不是有些多?   下面还有字,殷绯继续看。   ‘铺子马上就要开张了,好紧张啊,好担心别人说我家的东西不好吃,对了……’   自觉铺垫的够了,方姝进入主题。   ‘后天开业,明天有一天空余的时间,我打算把要卖的小吃都做出来,然后找几个嘴挑的朋友试试菜。’   后面的字写得不太稳,显得潦草了不少,不知道是太急,还是怎么地?   ‘能把你借我用用吗?’ 第99章 没资格了   怕他不同意, 特意加了一句。   ‘不会很久, 能空出一个时辰就好。’   本来想让他晚上来的,但是想想还规定时间,似乎不太好, 而且他好像也只有晚上有空, 所以方姝没提醒他。   如果他同意的话,晚上做好准备就是。   殷绯盯着纸条看了许久, 半响才进屋拿了纸和笔给她回复。   *   方姝在原地等着,怕乱跑那只鹰找不到她,说起来她搬家之后,鹰还能找得到她吗?   它是怎么认人和地方的?也太神奇了,在木槿家时, 没人领着, 它自个儿就找上了门, 很厉害呢。   也许搬家后也能找到吧。   夜里凉,风呼呼的刮, 方姝捂紧了灯笼, 怕它灭了,又在原地等了等, 很快那只鹰回来。   方姝接住鹰, 拿了它腿上的纸条看了看, 皇上给她回了一个字。   ‘嗯。’   这是同意的意思?   同意了就好,其实想提醒他,别急着回答, 因为租借期间,搞不好会占他便宜。   记得以前邻居家的小姑娘知道她养猫之后,有一次出国旅游,不能带自己的猫,没办法,只好把那只加菲寄养在她家,让她帮忙照顾一下。   方姝答应的很爽快,因为加菲猫真的很萌,邻居出国了五天左右,回来方姝撸掉了一个球的毛。   皇上就跟猫似的,到了她手里……   嘿嘿——   已经没以前那么怕他,越是相处,越发现他其实很好欺负?   娘娘说的不错,皇上很可爱呢。   说起来第一个发现皇上可爱的居然是娘娘,但是她俩居然没走到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   秋天是个神奇的季节,说热就热,说冷就冷,上午还很冷,下午就开始刮风,晚上空气都冒着寒气。   对需要调养身子的人来说十分不友好,上午穿薄纱,晚上就要裹厚披风。   金玉开始发愁,小姐现在就开始披厚披风,冬天可咋办啊?   一年比一年畏寒,去年一个冬天都缩在房间里,抱着炉子没松过手。   但是那炉子不能多烧,对身子不好,小姐身子骨本来就弱,一到冬天更弱了。   花一整年养身子,一个冬天回到没养前。   秋天也很够呛,本来这几个月已经养的差不多,前几天因为到处吃吃喝喝玩玩的原因,很快病倒,整日面色苍白,浑身都带着病气。   她很担心,担心小姐的身体。   小姐自己倒是不担心,每天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瞧见她又端着粥过来,清瘦的面容皱在一起,“又是粥啊……”   语气轻飘飘,没什么威力。   金玉把粥放在桌上,“是小姐身子骨太差,只能喝粥。”   她去扶人过来,小姐今儿穿了一身男装,披着厚披风站在窗户口,自个儿也宛如一道风景,格外好看。   “小姐不想喝粥,就把身子骨养好了。”   前几天她精神不错,大家还以为没事,于是依着她,买了一些稍稍刺激并且油腻的东西,小姐吃完晚上就不行了。   第二天到了府上,直接昏迷过去,把老爷夫人吓得不轻。   没回来之前很是担心,担心老爷夫人会不重视小姐,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是被遣散出来的,老爷夫人一定会觉得丢脸。   但是很意外,夫人还是那般心疼紧张小姐,记得以前就是,老担心小姐磕着碰着,疼的宛如掌上明珠。   宋家有那么多孩子,不客气的说,最得宠的就是小姐,小姐乖,会撒娇,夫人老爷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最近格外喜欢穿男装,夫人老爷也没有呵斥过,还十分配合的让人喊少爷。   每次小姐出来久了,夫人便呵叱大家,还不快送公子回屋?   这不就等于默认小姐胡闹吗?   有时候小姐换回女装,二老还不适应,问她怎么又换了回来?   小姐说穿习惯了,竟然觉得不穿不自在。   总之她时常男装女装互换着穿,有外人在的时候穿男装就喊公子,没外人在的时候,穿男装喊小姐喊公子都无所谓,小姐一点不在乎。   但是有外人在的时候女装必须喊小姐,男装喊公子,一点不能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做下人的,也没资格问,跟着喊便是。   “粥一点味都没有……”忍不住抱怨。   金玉有些无奈,“小姐忍忍吧,病好了才能吃其它的。”   “你有没有加糖?”眼神亮了亮,“加糖好喝。”   金玉无语,“小姐,糖你现在也不能沾啊。”   眼神黯然下来,“还是锦绣好啊。”   锦绣会偷偷给她放糖。   说起锦绣,屋里的气氛一凝,“小姐,锦绣已经走了。”   小姐出宫的时候带上了锦绣,但是在半路上,她自己撑着残败的身子离开,说是不想拖累小姐。   “是吗?”拿汤勺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舀粥。   金玉在心里叹息,小姐太冷血了,锦绣好歹服侍了她很多年,她那副样子离开,估计凶多吉少,小姐就这个反应?   “临走前,还说了什么?”粥有些烫,宋奈边用勺子搅拌,边问。   金玉有些意外。   小姐也不是很冷血嘛。   “说是让我伺候好小姐,还交代了一大堆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让她千万小心方姝,别让娘娘和方姝靠的太近,娘娘对方姝是不一样的。   不说别的,她经常会为了方姝的事生气或是开心,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尤其小姐这副模样。   最重要的是,小姐被困在闺阁久了,分不清爱情和友情,如果她喜欢上方姝,那就全完了。   女子喜欢女子,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   “然后呢?”粥差不多了,她浅尝了一口,“你有没有给她银子?”   “给了。”遣散出宫后她虽然没要遣散费,继续伺候小姐,但是小姐平时大方,没少打赏,她着实存了些银子,“不过她没要。”   锦绣原来是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得到讨赏的机会也更多,所以如果要论的话,她比她有钱,再不济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百两银子安分一些,够她吃三五年了。   三五年身子也该养好了。   她不确定,但是锦绣临走前已经可以自己勉强站起来,走几步,只要不是特别远,应该都没事。   她也不笨,叫了车的,坐车走的,小姐知道后想追都不可能追上。   不知道是晓得这个结果,还是真的懒得追,小姐知道后只稍稍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吃吃喝喝了。   “金玉。”   “嗯?”金玉疑惑问。   “我最近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她从小身体不好,为了接受治疗,服用了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药,这种药可以缓解疼痛,让人沉浸在幻想里,飘飘欲仙。   但是它有个缺陷,服用多了经常会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并且记忆混乱。   她有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也经常会多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幻想还是真实的,总之她小时候的事,差不多忘掉了八成,还有两成是治疗的痛苦和难熬。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的,居然活了过来。   “什么事?”金玉疑惑问。   宋奈抬头,笑的一双眼睛弯成了缝,“花香味。”   以前她就对喜欢花,和身上有花香味的人带着莫名的好感。   认识方姝,也是因为花香味,她闻到了。   眼睛看不到,鼻子就会特别灵敏,就算现在眼睛看到了,鼻子已经那么灵敏了,所以它还是那样灵敏,只比以前稍稍退步了一些而已。   当然那些只是朦胧的想法,还不确定,现在她可以十分肯定的说,她喜欢花,喜欢花香味,也喜欢喜欢花的人,和带着花香味的人。   “?”金玉一脑门疑问。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将碗里的粥一口气喝完,似乎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外头有人一直吹哨子,去瞧瞧看是什么人,可有什么事?”   金玉点头,随手收了碗筷,端着出门,交给一个下人,才懒洋洋提了裙摆出门。   *   方姝正在往回走,这户人家可真大,她走了半天还没到尽头,不知道是谁家的,太气派了。   京城寸土寸金,能买下这么一大片地做宅子,是土豪无疑了。   土豪离木槿家挺近,有一面正对着街道,一般都用来当店面,他拿来当门面,够魄力。   方姝打着灯,从镂空的墙格子里看去,是一片大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太远还是看不清楚的,近一些的假山,池塘,竹林,尽收眼底。   正看的起劲,冷不防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方姝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   金玉提着灯笼看她,“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方姝拍了拍小心脏,“金玉姐,是我啊,我是方姝。”   金玉瞬间认出了她,“怎么是你?”   她表情有些古怪,刚答应了锦绣会尽量避免俩人见面,转头就碰上方姝,这运气。   “嗯?”方姝蹙眉,“为什么不能是我?”   “没事。”金玉含糊其辞,“就是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方姝不好提鹰的事,干脆略过,“路过的时候看这个宅子大,想瞧瞧来着,话说回来,金玉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金玉凝眉,“你不知道这里是宋家?”   “不知道啊。”方姝确实不知道,“太巧了吧。”   随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居然是娘娘的家。   金玉盯着她的眼睛看,好像没看到欺骗和慌乱,那就是说真的只是碰巧路过?   “对了。”差点忘了目的,“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吹哨子的人?”   ???   “怎么了?”莫名心虚。   “老是吹,打扰小姐歇息了。”   “这样啊。”更心虚了,“没看见。”   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就是她。   她也有问题想问金玉,很快忘了那茬,道:“娘娘最近过的还好吗?”   金玉犹豫了,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假话,说实话吧,怕方姝多想,然后过来看娘娘,说假话吧,又有点对不起良心。   “娘娘很好的,放心吧。”她最终还是了选择骗方姝,因为答应了锦绣。   其实娘娘不好,身体又垮了,躺了好几天。   方姝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她现在最大的担忧大概就是娘娘了,但是不知道该不该上门,该不该找娘娘,因为她打算跟皇上尝试一下谈恋爱。   可是皇上和娘娘是前夫前妻关系。   这就很操蛋了。   方姝只能顾着一个,要么皇上,要么娘娘,她选择……   答案已经不用说了。   有时候该放弃还是要放弃的,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娘娘不会原谅她的,也别无所求,晓得娘娘还好就行了。   想了想,将手上的一对玉镯子撸下来,“这是娘娘以前送我的,那时候我还有资格戴,现在没有了。”   娘娘说她不要就摔了,方姝那时候收下,是因为她问心无愧,现在有愧了,收不起,也没脸收。   她镯子给到,也不管金玉什么反应,提着灯笼小跑离开。   金玉愣愣看着手上一对镯子,想叫住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这对镯子,应该就是绝交的意思吧?   她跟娘娘绝交,也许是好事,今后就不用担心娘娘会继续与她纠缠不清,她也可以向锦绣交代,并且护住了娘娘,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金玉握着镯子,目光坚定,她没有叫住她,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问心无愧。   理了理情绪,很快拿着这对镯子回来,并且将遇到方姝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娘娘在梳头,梳子微微一顿。   “她真这么说?”   “嗯。”金玉没有添油加醋。   娘娘放下梳子,回头看她,“没有资格了,是什么意思?” 第100章 什么意思   其实没什么意思, 方姝只是有些事情想试探一下, 和皇上一样,不能进宫去找人,只能把人引出来。   宋府是太傅府, 还是太后的娘家, 她自然也是没资格进的,只好把娘娘引出来了。   如果娘娘还在意她的话, 应该会出来,如果不在意的话,或许就这样了。   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互不相干, 那样她追皇上就没有了负担, 因为俩人已经掰了。   之所以有负担, 是因为和娘娘的关系,没关系了, 自然也就没负担了。   但是方姝更希望会是前者, 娘娘还把她当朋友,然后进行下一个问题。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皇上, 虽然早就有猜测, 娘娘不像喜欢皇上的样子。   首先她提起皇上没有半点脸红羞涩, 说喜欢也是坦荡荡的那种,就好像说喜欢一个孩子,喜欢一个闺蜜一样, 感觉不到半点爱意。   其次,她从未为了皇上的事伤神过,每日给皇上送茶送点心,就像皇上逢年过节送太后的面子功夫一样。   只是为了告诉大家,她喜欢皇上,事实上如何,谁知道呢。   最后一点,娘娘……似乎有些不对劲,各方面都显得不太正常。   本来是没留意的,但是锦绣那次莫名其妙杀她,让她感觉到了异常。   她说如果娘娘和她走的太近,会导致娘娘死,宋家亡,相当于欺君之罪。   这句话方姝琢磨了很久,终于醒悟过来,如果她的猜想验证的话,那娘娘是真的不喜欢皇上,并且不可能跟皇上在一起,还巴不得能离皇上远一点。   她离宫或许对她来说更好,至少比待在宫里强百倍,待在宫里就要不停的伪装,还随时有露馅的可能,一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   离了宫,真的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正是因为这些种种原因,才叫她觉得娘娘这边不是问题,所以在没有了门第之别的顾虑之后,迫不及待开始了追求皇上。   皇上太优秀了,怕下手晚了就没机会了。   当然一切都只是猜想,最终还是要找娘娘验证一下,是不是对的,其实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下人们的风言风语,和娘娘的各种表现,以及锦绣的异常。   方姝深吸一口气,沿着小道回去,怕吵醒木槿,尽量小声开门关门,然后脱了衣裳,吹了灯,轻轻掀开被子进去。   她跟木槿一个被子,动静大了,木槿那边有感应。   回头瞧了一眼木槿,还好,她没醒。   方姝裹紧了被子,很快沉沉睡去。   再醒来自然是在皇上的床上,睁开眼,茫然的盯着头顶瞧了瞧,半响才转动眼球,撑起身子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今天的皇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虚的很。   记得晚上吃过东西啊,应该不是饿了,可是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很难受一样。   方姝摸了摸,有些寒意,应该敷个热水袋来着,这里没有热水袋,倒是有水囊。   她喊了一声,长庆连忙进来。   “去准备个热水囊过来,越热越好。”敏感的注意到身体似乎还有些缺水,“再去端一碗水过来,里头放点盐,粥也行。”   皇上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今儿晚上的时候,俩人一起逛街,方姝七七八八买了不少吃食,自个儿吃不完,也会顺便塞给皇上一两个,估计是不卫生,或是吃的东西太杂,他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居然也不请大夫,就这么睡了过去,不知道是真的睡,还是晕了过去。   方姝说完人又倒回了床上,急性肠胃炎她发过一次,记得那种感觉,贼难受。   皇上已经发展到后期,脱水,肚子疼的地步。   长庆似乎察觉到她不对劲,喊了两声,方姝没力气回应,他立马跑了出去,很快叫来御医。   又是那个刘明刘御医,一边给她治病,一边念叨,“皇上,您这是饮食不规范引起的,不是大毛病,微臣给您开药,主要还是注意饮食清淡,按时吃饭,否则……唉……”   他没说完,大概也是知道皇上不是听劝的人。   皇上这个人吧,平时还好,但是不喜欢的事和不喜欢的饭菜,那是绝对不碰的。   比如后宫的事,不是他自愿娶的,就算违背天下,也要遣散后宫。   还有吃饭的事,明知道自己胃不好,也不好好吃饭,因为饭菜不合口味。   作死啊!   方姝边虚弱的点头,边将手缩回来,捂住肚子。   长庆不仅把御医叫了过来,也按照她的吩咐,弄来了热水囊,敷在肚子上才舒服许多。   御医开了药,叮嘱完注意事项,很快离开,留长庆一个人忙前忙后。   又是烧水,又是弄粥,还要顾着药,御医开的药就在院里烧,他眼皮子底下。   怕皇上真有个什么好歹,他担上没伺候好皇上的罪名。   方姝全程老实的配合,让喝粥喝粥,让喝药喝药,总算明白皇上关键时刻为什么那么乖了,因为折腾不动了。   方姝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一抬手,响起了叮当的动静,似乎是什么铃铛一样的东西。   她举起手才发现不是铃铛,是两块劣质的玉碰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音。   皇上把她的发带绑在了自己腕上。   ???   为什么还不拿掉,这么拖沓麻烦的东西留着做甚?   刚刚注意力都在肚子上,而且绑的是左手,不常用,所以方姝才发现这玩意儿,表情很是吃惊以及莫名其妙。   或许是有了这个,就没人再打他的主意了?方便下次用?   否则解释不通啊,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皇上喜欢她的,有些荒缪,虽然皇上确实个别方面比较迟钝,比如都分不清什么是友谊和知己之间的区别。   方姝几乎可以肯定,她在他心里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多少占了一点点,否则不会闲着没事干因为她一句话跑出宫。   当然了,那最多是朋友关系,不可能才见面几次就喜欢有些草率了,所以戴上这玩意儿一定还有其它目的。   什么目的方姝就不知道了。   看在他戴在腕上,没有丢的份上,好好对他吧,难受她这边承受,让他好好歇息。   方姝发现他最近脾胃弱了很多,可能跟她出宫,皇上依旧保持着午睡,然后不吃饭有关,看来有时间了中午必须睡睡,替他吃完东西再回来。   不是重活,而且是吃这样的好事,当然也没多好,因为有很多限制,他的胃比她想的还脆弱,吃了些混杂的东西就肠胃炎了,以后怕是只能喝些羹啊,汤汤水水之类的食物。   本来还打算看看兵书涨涨见识,了解了解他的爱好,现在看来不行了,最好躺着。   方姝闲着无聊,一边替他忍着疼痛,一边琢磨着明天该做什么是他现在这副模样能吃的食物?   似乎并没有,灌汤包和包子饺子都不行,只能喂他喝豆腐脑,这玩意儿嫩。   还是算了吧,都虚成这样了,别折腾他了。   方姝勉强坐起身,写一封信提醒他。   *   ‘你胃出毛病了,这两天老实在宫里待着,哪都别去了知道吗?’   和他关系熟了,而且是明里,暗里都熟了,方姝说话越发不客气,不加任何铺垫,直言道。   他不乖的,要人凶着才行。   殷绯拿到纸条的时候本来还有些睡意,盯着瞧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她过于丑的字,竟还有些想。   举起手,发带尾部的两块玉撞在一起,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坐起身,肚子上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掉了下来,拿出来才发现是个水囊,经过一夜之后还有些余热,不知道是被他的体温暖的,还是它本来就是热的,把他的肚腹也一并暖热了?   或许也顺带暖了暖胸口,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跟平时不太一样。   *   方姝今天很早起床,拉着木槿分头行动,你买瓢,我买肉,一个买日用品,一个买开业的材料,差不多后在一个地方碰面,然后坐车回去。   带这么多东西靠自己手提回去不现实。   怕娘娘早到,一刻不敢停歇,刚回去就在空了的铺子里收拾。   钥匙人家已经给她了,昨天她试过,可以用的,打开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也没有垃圾,就好像特意找人收拾过一样,她们只要摆出她们的东西就好。   说实话,这么顺利就接手了铺子,方姝有些吃惊,她以为这么便宜的铺子,怎么也要扯皮一下吧,或者有人来闹事,但是都没有,一个上午都安安静静。   方姝早上买东西,拆洗的拆洗,剁馅的剁馅,到中午已经把铺子收拾利索,可以开店了。   人流量很不错,她试着卖了几笼灌汤包,都说好吃,下次还来。   桌椅明天才到,今天就后面一张,接不了太多客,偶尔卖一笼,随缘,就这样生意竟然也不错,方姝很是惊喜。   以后吃饭不用担心,她也没以前那么紧张了,有条不紊的干活,边想着娘娘怎么还不到?再不到她要午睡了。   瞧了瞧天色,正好是中午,要去看看皇上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这个辅助做的不合格啊,好几天没帮他吃饭。   她洗了把手,脱掉围裙,正打算把门关上,冷不防一双绣花鞋映入眼帘。   “不问清楚,我实在是介意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委实特殊,有男儿的磁性,又有女孩子的清脆,如珠玉碰撞似的,叫人忍不住侧目。   方姝抬头看去,一身粉嫩的华服,头戴简单的簪子,面容精致,身形高挑,比一般的男儿还高,不是娘娘又是谁。   “你说自己没有资格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01章 要幸福哦   “娘娘不知道吗?”方姝放下关不上的门, 直起身子道。   这个小铺子什么都好, 就是门有些不太好使,上下对不上,每次关门都要搬动一下, 让门框和门边角对上。   娘娘耸耸肩,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找来了。”   “还有哦。”她目光认真, “我现在已经不是娘娘了,叫我长落吧。”   长落是她的字,意思是叶子长落,但不会掉地的意思。   父母知道她身体不好,随时有可能死, 就像秋天的落叶, 摇摇欲坠, 也许一个风吹日晒,枯黄的叶子就会掉下来, 落, 至少也延长一些。   “长落。”方姝摸了摸下巴,“真是个好名字啊。”   她是知道娘娘叫宋奈的, 也就是说长落是字, 字有很多种, 有以数字排列的,也有尊敬的字,比如太, 长,子,之类的,还有一种就是跟名字相呼应。   比如娘娘的奈,和落,合在一起就是奈落,不愿落,又不得不落。   字是长辈给后辈取的,男的及冠的时候取,女的出嫁之时娶,方姝既没有出嫁,也没有长辈,还没有成年,所以她没有字。   很羡慕有字的人。   娘娘挑挑眉,“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方姝这才发现她堵在门口,连忙让开,在前面引路。   娘娘抬脚跟在她身后,边看边点头,“这里很不错嘛。”   方姝有些小羞涩,“运气好,从一个大爷手里淘来的。”   没有说详细的,闹鬼什么的怕娘娘害怕。   “娘……长落……你先等等,我去给你端灌汤包。”方姝搓了搓手,“除了灌汤包,还想吃什么?”   宋奈摇头,“你看着办吧,我还没吃过这些呢。”   方姝点头。   也是,娘娘锦衣玉食惯了,可能都不知道早餐店一般卖什么?   方姝今儿尝试了点豆花,这个是在木槿家铺子里学的,很简单,豆浆点上卤水,在不透气的罐子里闷个一二十分钟就好。   她和木槿家的区别在于做法不同,木槿家是甜的,她的是咸的,放上小虾米和紫菜,然后榨菜再放上醋和盐,味道很是美味。   做这个主要是为了皇上,毕竟他不是一个乖乖听话的人,万一还是来了,怎么也要给他准备点吃的吧?   他的胃那么差,其它都别想了,只能喝豆腐脑,仔细一想,娘娘的身子也不好,很容易中招,所以也给娘娘盛了豆腐脑。   干净又白,好看又好吃,她把豆腐脑端过去的时候,娘娘视线登时被吸引了去。   但是她好像不怎么喜欢吃灌汤包,全都把皮戳破,汤喝完留着肉和皮,像个挑食的小朋友似的。   木槿的四个小侄子就爱挑食,不爱吃肉,也不爱吃皮,每次都把汤喝完,其它的剩下,弄的一塌糊涂,尽是口水,也没人会吃,他的母亲看不下去便会顺手打他一下,给个教训。   方姝瞧了瞧娘娘,下不去手。   娘娘似乎玩上了瘾,弄完了灌汤包,开始弄豆腐脑,只喜欢吃上面的小虾米,如果不小心挖到了白白的豆腐脑,会跟着吃。   后来似乎发现这种吃法有味,干脆每一勺都舀一个小虾米,混着吃。   真的越看越像小孩子,娘娘的很多小动作,宛如长不大似的。   方姝夺过她手里的勺子,搅了搅,碎的差不多了才还给她,“这样吃更有味。”   她之所以不喜欢吃豆腐脑,是因为没有搅透,舀一勺,底下都是白色的,里面没有掺杂半点味道,能好吃才有鬼了。   宋奈撑着下巴看她,“比以前好看了。”   ???   “什么?”声音太小,方姝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豆腐脑上,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后送进嘴里,咽下去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方姝坐在她对面,表情松了松,很快又提了起来。   “娘娘……”   “嗯?”斜眼瞥来。   方姝连忙改口,“长落。”   笑眯眯看她,“怎么了?”   “你还喜欢皇上吗?”这事对她来说很重要,方姝手抓紧了衣角。   宋奈有些意外,“喜欢啊。”   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就像在说一件玩具,不带任何情绪和色彩。   “那喜欢金玉吗?”   “喜欢啊。”语气依旧不甚在意。   方姝一颗心落了地,“也这么喜欢您的父母吗?”   “嗯。”宋奈搅了搅碗里,让豆腐脑更碎,“有问题吗?”   方姝摇头,心里已经基本确定,娘娘的喜欢果然就是闺蜜和父母一样,偏属于亲情友情的喜欢,不掺任何杂念。   如此方姝心里那么点负担也不见了,娘娘不是真心喜欢皇上,那她就可以追皇上了。   其实她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大,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一旦问了,就是知情人,搞不好宋家会派人杀人灭口,想想锦绣。   犹豫许久,方姝还是问了出来,“长落。”   “嗯?”宋奈抬头看她。   “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子啊?   而且那个人似乎就是她。   开始是没有察觉的,后来大家不断的说娘娘有多宠她。   给了她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镯子,区别对待,同样做了错事的,娘娘只罚了别人没有罚她。   烧了后厨这么大的事娘娘能不知道吗?不,她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一定猜到了,所以打了她三十大板。   第一,是心中有气,又不肯杀她,三十大板算给她一个教训,并且提醒她,你的惩罚比别人重,为什么?因为我已经发现了放火的人是你。   但是方姝当时没察觉到这个细节,忽略了。   第二,这三十大板是为了告诉别人她公平公正,没有偏袒谁。   第三,要给其他人一个交代,否则又该有人说她偏袒她了。   最后,在保护她?   只有她受了惩罚,才能平民怨,如此大家就不会暗地里使绊子欺负她。   方姝是出了宫之后,每天担心吃喝,压力太大,想转移注意力,于是想到了这茬,越想越是心惊,原来娘娘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锦绣的话似乎也对上了号,身为皇后,一国之母,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像什么话?   可不就是欺君之罪。   这真不是她自恋,是娘娘很多表现和行为不符合常理,最后离别的前一天,她毫不犹豫朝后倒去,用命在赌,可见对她的信任。   所以娘娘的秘密就是同为女孩子,她喜欢女孩子?   可能是小时候姐姐给的阴影,记得她说一直想跟姐姐玩,结果姐姐烦她,久而久之成了遗憾,一定要圆上这个梦,于是……喜欢上了女孩子?   这份爱太沉重了,方姝自认为没人消受得起。   “是不是什么?”娘娘放下勺子问。   “是不是吃饱了来的,怎么饭量这么小?”方姝最终也没问出口,因为心里已经确定了七八成。   难怪娘娘的声音那么特殊,半是磁性,半是女孩子的清脆,原来在模仿男孩子,有点像百合里面的T。   “来时确实吃过了。”本来饭量就小,又吃过了,现在还能吃这么多完全是在勉强自己。   在意料之中,娘娘虽然人懒,每天都睡,但是早上会去给太后请安,起来的很早,吃完饭后继续睡,中午差不多醒来,要吃饭,总之她一日三餐还是很准时的。   这个点算饭后,娘娘肯定是没料到她开的是小吃店,所以没预留肚子。   方姝倒是做了她的那份,只不过做的太早,不好吃了,被她半路卖掉了,那一笼灌汤包是她刚做的,既然娘娘喜欢喝汤,那就再给她拿一笼。   方姝刚要站起来,冷不防娘娘突然问,“你喜欢皇上?”   ???   虽然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请她来是跟皇上有关的?   “你问的三个问题,虽然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其实代表了爱情,友情,亲情,金玉跟你不熟,你们也不可能做朋友,我爹娘你又不认识,那就只有爱情了,你喜欢皇上?”娘娘抬头看她。   方姝莫名慌了慌,她差点忘了,娘娘虽然个别方面很小孩子气,但是其实人很聪明的,又能干,她的那点小心思根本藏不住。   方姝叹息一声,决定实话实说,“也不算喜欢吧,只是他恰好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想,所以在试着追他,看看我们合不合适。”   这样说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一般人听了可能会嗤之以鼻,并且觉得她在吹牛,不可能搭得上皇上。   但是很意外,娘娘没有吃惊,“就这样?”   方姝先是不解,很快意识到什么。   比如她放火娘娘知道,那肯定也知道皇上是她救的,有了一个开头,后面就差不多水到渠成了。   “嗯。”方姝没必要骗她,因为她跟皇上已经断了,不过她还是决定多嘴问一句,“你介意吗?”   宋奈双手撑起下巴,“我喜欢皇上,也喜欢你,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只会双倍的喜欢,但是……”   她突然站起身,弯腰凑过来,问,“如果还有人愿意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方姝一惊,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娘娘说的愿意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是谁,搞不好是她自己。   方姝咬牙,“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后悔的。”   宋奈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失落,“看来你说不喜欢皇上,只是因为他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尝试跟他试试的都是假话。”   方姝愣了愣。   误会了,她确实对皇上有些好感,如果有个打分的话,她现在对皇上的好感度在五十左右,也许再往上升一升,六十,七十才会是喜欢,八十九十才是爱,百分百是深爱。   不过方姝现在无比庆幸她误会了,要不然会很尴尬。   和女孩子什么的,完全接受无能,方姝可以十分确定自己性取向正常。   “好了。”宋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喜欢就去追吧,不要有负担,我这里不是问题。”   她认真想了想,“皇上是个好皇帝,我几乎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希望他能得到幸福,那些恶意接近他的人,他眼瞎看不出来,本宫眼不瞎,帮他处理掉了而已,但是你可以。”   “你心思纯洁,单纯善良,是我认可的人,你追他我不反感,所以去吧。”她伸长了指头点了点方姝的额头,“但是要答应我,一定要给皇上幸福。”   咔擦,方姝仿佛感觉到心中那一面屏障,压力碎掉,她现在是真正的没有任何杂念和负担了。   “好。”几乎毫不犹豫答应了娘娘。   她会给皇上幸福的,以及现在是完完全全明白了娘娘对皇上的感情,大概是姐姐看弟弟?   因为小时候的皇上有些小迷糊,忍不住让人起了想保护他的心思,又是看着他长大的,于是这份保护一直延续到他长大。   皇上或许还不知道,有个人默默守护了他很多年。   好可惜,如果有机会的话,这事一定要告诉他。   娘娘突然抬起头,瞧了一眼外面,“到点了,我要回去喝药了。”   只是借口吧,她肯定是喝过药来的,只是要走罢了。   方姝没有阻拦,站起来送她,还跟以前一样,她这边刚伸出手,那边娘娘自然而然把手放上来。   方姝微微一笑,扶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帘子拉上,马夫喊了一声‘驾’,马儿噔噔跑了起来,金玉坐在另一边,冲她点了点头后离开。   方姝也点了点头,再抬头马车已经走远,想了想,她追了几步,大喊道,“娘娘也要幸福啊!”   习惯了,又喊了她娘娘。   马车里伸出一只莹白的手,晃了晃又缩了回来。   宋奈捂住心口,苦笑道,“把自己喜欢的人推给别人,还要故作大方,可真是难受啊。”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给不了那个人幸福。 第102章 是巧合吗   方姝还站在原地, 一直到马车拐入拐角, 看不见后才收回视线,正打算回去继续关铺子, 冷不防发现对面的拐角里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衣裳和发髻跟木槿的差不多,记得木槿出去时穿的就是这身。   方才有个附近的客人,要五笼灌汤包, 但是没有包这么多,现包现蒸她等不及,于是木槿提议直接给她送到家门口, 反正也不远。   这一去很久没回来, 瞧巷子里那人提着的篮子,估摸着还真有可能是木槿。   走过去瞧了瞧,果然是木槿,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单手抱着孩子, 看那熟练的姿势, 平时一定没少抱。   方姝心里已经对上了号, 身形修长,高挑消瘦,还抱着娃,又跟木槿认识,很明显是李斋无疑。   李斋怎么会在这里?还带着娃?   不会那么巧,他家也在附近吧?   差点忘了,李斋家也是公宅, 所谓公宅,就是皇上赐给他的宅子,叫将军府,娘娘家是太傅府,公宅一般离皇宫都很近,方便来来回回。   这么说来这里离皇宫也很近喽?   方姝才来京城几天,对哪是哪还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木槿家离皇宫不是很远,差不多十几分钟左右的路程。   这里在木槿家和皇宫的中间,也就是说离皇宫更近了,搞不好五分钟路程就到。   不知道该感到惊喜,还是意外。   惊喜皇上出宫方便了,意外离的这么近,万一皇上出宫多了,太后追查可怎么办?   一下就逮到她了。   既然已经做好了要追皇上的准备,还是早点想想该怎么应付太后吧。   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皇上很固执,找不到看中的,就算有后宫,他也不会宠幸。   没有后代,是大不孝,这时候出来一个可以帮他生孩子,让她当上奶奶的人,太后应该会容她喘息一阵子。   只要还能活着,办法总会想到的。   方姝在原地等了等,木槿和李斋很快聊完,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李斋很是自来熟的点了点木槿的额头,木槿整张脸都红了。   再然后她伸出手,去抱李斋怀里的孩子,李斋也很心大,把娃交给她了。   孩子比较粘李斋,被木槿抱在怀里有些委屈,伸长了手臂要李斋抱抱,李斋不抱,指了指孩子身后,等孩子回头的时候一跃翻墙走了。   木槿跟着孩子一起转头的,再回头面前空空,影子都没瞧见,她四处找了找,没找到李斋,反倒找到了方姝,脸一下子红透。   “是在路上遇到的,他说最近比较忙,要把长乐交给丞相大人带,但是我想他都这么忙,丞相大人肯定也很忙,所以……”   “帮他带带娃是吗?”方姝替她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但是你会照顾孩子吗?”   “我……”木槿蔫了蔫,“怎么说也是女孩子,不会也可以学嘛。”   “噗。”方姝笑了,“行的,正好中午无聊,我陪你一起带吧。”   木槿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方姝无奈,“咱俩之间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其实她是想替娘娘还李斋的,娘娘把李斋弄伤过,也许他们心胸大,都不会在意,但是那伤在现代人方姝的眼里感觉很重,毕竟现代人平时连打架都不会。   木槿一个人确实弄不动,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个时代和现代不一样,少女很难晓得结婚后的日子,对带娃也是一窍不通。   方姝偶尔在视频里可以看到很多萌娃的教和养的知识,尤其是朋友圈,经常有人发,多少了解一下,至少比木槿懂。   俩人回去后木槿怕孩子饿着,想给孩子喝稀饭,那是不行的,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喝牛羊奶,娇气着呢。   不过显然李斋有备而来,还带了奶娘,跟奶娘说了一声,奶娘自己找来的,隔一段时间喂一次就好,有奶娘在,也不用怎么带,偶尔陪她玩玩便是。   看李斋的五官就知道他妹妹长得不错,精致可爱,小手小脚萌萌哒,开始方姝有些不敢抱,后来习惯后熟门熟路抱着玩。   不敢走远,怕出事,毕竟李斋的仇家还是很多的,基本上就在后面玩。   一开始长乐对她们很是陌生,但是陪她玩了一会儿,再伸手,她就让抱了,一个小游戏可以玩好久,一逗就乐,叫人很有成就感。   俩人没陪她玩多久,因为李斋很快回来,把娃也接走了。   可能也是不放心,意识到自个儿有些冲动,居然把妹妹交给一个才见过一次的人带。   但是木槿把她带的很好,临走前长乐还恋恋不舍,方姝很是自觉的把空间留给他俩,让他俩好好培养感情,搞不好真的能成。   李斋家是武将出身,对门第看的没那么重,况且他需要一个对弟弟妹妹好的对象,木槿很喜欢小孩子,简直绝配。   肯定会成的,方姝很是期待。   傍晚了,她开始做晚饭,照例还是灌汤包,先蒸好几个,然后包在油纸包里,悄咪咪喊了木槿,把油纸包给她,让她给李斋带上。   万一李斋觉得新鲜有趣,好吃的话,下次自个儿过来买,或是他弟弟妹妹喜欢,他也要来买,这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木槿一脸懵逼,但因为信任,还是拿在手里,又继续跟李斋聊天去了。   他俩话题还挺多,这至少说明不会尴尬,尴尬的话下次就不会再想着见面,这样挺好。   想想他俩,再想想自己和皇上,皇上那个闷油瓶,不会起话题,必须她这边先问。   她问什么,他都会回答,但是让他主动找话题难如登天,那天约会几乎全程没怎么说话。   所以是怎么看上他的?   长得好看?   或许还有很好欺负吧,体贴,成熟,会为别人着想。   刚开始不熟,她有点怕他,于是一直让她绑着,知道辣椒有提味的功效,主动裁了一根主叉送来。   种种细节让她对他的印象直线上升,但是据她所知,如果一对情侣里面有一个一直不说话,她俩迟早会掰。   要做好准备。   方姝开始和面,本来打算中午去睡,然后穿到他身上,替他把午饭搞定,结果因为长乐的原因,没睡上,只能晚上再睡,现在再营业一个多时辰。   在亥时之前收拾不晚,因为她是边卖边收拾,锅碗都洗的差不多。   还是这个天闷热,很多东西过夜会坏,所以材料准备的不多,需要用到的锅碗瓢盆也没多少。   方姝瞧了瞧,差不多也就够卖一个多时辰的,不禁宵的话,这里人流量又多,应该能提前,到亥时正好跟皇上同时睡,然后替他吃东西。   她想的好,包着包着,外面突然传来声音,“还有灌汤包吗?”   “有的。”怕客人嫌弃她们不卫生,看到做法就算没问题,心里多少也会有点介意,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一次性手套,所以方姝把前面和后面分开,在后面包灌汤包啥的,做好了再端出去。   等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出去,一眼瞧见长身玉立,站在唯一一张桌椅前的皇上。   他的视线落在一边的墙上,那里贴了一张大红纸,红纸上写着菜单。   定做的木牌还没到,目前就这么简陋,上面的字也惨不忍睹,方姝亲自写的,凑合着用吧。   “咳……”方姝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想吃什么馅的?”   “都有什么馅的?”他回头,一身黑衣大气庄重,头上竖了银冠,底下两条黑色的带子,带子很长很宽,和黑发掺和在一起,挂着小银饰,滴溜溜垂在胸前。   纯黑的颜色更显得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宛如落入凡间的谪仙。   “有虾仁的,也有蟹黄的,还有脆骨的,小墨鱼的,都有。”因为这个时代不怎么用到海鲜,海鲜也比肉便宜,所以方姝首选海鲜,其次才是肉。   肉有猪肉和牛肉,牛肉贵,肉也老,买的人不多,方姝决定明天就把牛肉去掉。   “都来一个尝尝吧。”皇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波望来,淡淡看她。   方姝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财大气粗没毛病。   又比了个‘请’的手势,“客官先等等,要现包的,一会儿就好。”   殷绯点点头没意见。   他就站在桌前,拉开椅子就能坐上,不过那桌椅是上个租客留下的,使用的有些久,上面一层油腻。   如果长庆在,一定会很自觉的铺上帕子吧,可惜,他把长庆落在了宫里,所以只能眼不见为净,静静坐下等食物出锅。   方姝跑进隔间里,洗了洗手包灌汤包,一边包一边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最少戌时才能得空呢。”   外面没人说话,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方姝有些疑惑,探出头一看。   皇上手撑着脑袋,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掀帘子的声音都没有惊动他。   走近瞧了瞧,皇上白净的脸上,眼下一片乌黑,估摸着是熬夜了。   记得木槿说过,李斋最近很忙,还有那个账本的事,最后肯定要交给皇上,所以最累的其实还是皇上。   又或者是昨晚上他胃病的原因,她走之后他没有睡好,毕竟一阵一阵的疼,能疼一夜,方姝是忍着疼睡着的。   “困的话就去后面睡吧。”不知道皇上奏折处理完了没有,如果处理完了,多睡一会儿,没处理完的话,待会还要回去处理奏折,不能让他睡太久。   她的声音不大,不过皇上睡眠浅,还是被她吵醒了。   方姝一只手拿着灌汤包,一只手指了指后面,“那里有床的,你困了就去眯一会儿吧,反正你要的灌汤包多,一时半会弄不好。”   她刚说完很快的,转瞬这么说,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过还好,皇上不是一个会拆穿别人善意谎言的人,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居然真的站起来,朝后屋走去。   因为怕烟雾进去,床被有潮气,做饭的地方和后面其实也分开了,皇上进去之后直奔最里面,方姝留在中间那格。   中间那格是用帘子隔起来的,很简陋,最多只能挡住客人的视线而已,让他们看不到做法就好,其它无所谓。   方姝继续包,包到一半想起来,那张床不是她一个人睡的,还有木槿呢。   让一个陌生男人睡自己的床,木槿怕是接受不了。   不过还好,俩人虽然睡一张床,但是各自盖各自的被子,皇上睡她那边,盖她的被子就好。   方姝急匆匆进来,吃惊的发现皇上刚好躺在她那边,盖的也是她的被子。   ???   是巧合,还是认出来的? 第103章 变娇气了   以皇上的性子, 巧合的可能性很低, 他不是赌运气的人,如果猜不中的话,怕是会直接问她, 就是因为猜中了, 才直接去睡的。   大概是从被子的颜色判断的吧,比如说她性格沉稳一些, 喜欢暗色的被子,木槿喜欢粉红色的,俩人虽然睡一个床,但是半边粉红色,半边暗银色, 偏向灰色。   这个色大气, 符合她的性子, 一下就能猜中。   就算颜色猜不中,也能从气息上判断。   比如她现在用的是自己手工做的冷皂, 植物油加皂角加碱。   碱这个时代有, 处理皮毛必须用到碱,所以碱很早就有, 她还加了羊奶和薰衣草精油, 混合起来, 可以洗脸洗澡洗衣服,给木槿做的是羊奶加橙子味的,把俩人区分开了, 皇上鼻子灵,应该能闻到。   方姝放心了,继续去包她的灌汤包。   馅还有些稠,又加了一些汤汁,合着皮冻一起包。   边包边探出头去看皇上,有没有醒,有没有需要到她的地方。   大概是真的很累吧,皇上侧着身子睡的,因为个子太高,显得她的床有些小,估摸着是伸不直,干脆蜷缩着腿,很是委屈的躺姿。   脸半藏在枕头里,半遮在被子里,手搁在脸旁,乖巧的缩着,一只腕上缠绕着粉红色的樱花发带,两块小巧的圆玉垂在下边,似乎有些硌手,那手动了动,但是没有把圆玉蹭下去。   怕他因为这个醒来,方姝连忙过去将小圆玉拉下来。   皇上没有醒,反而因为舒服了,睡的更香,五官精致立体,额头饱满光洁,侧脸完美的宛如天使。   不过这个睡姿,意外的很——少女?   听说只有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才这么睡,皇上难道也没有安全感?   想想他小时候,倒也不觉得意外,方姝坐在床边,小声在他耳边说。   “你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知道管不管用,只是表明她的态度,以及让他睡的更好。   兴许是听到她的话,她感觉皇上微微蹙起的眉头散开,整个人懒洋洋躺在床上,没了方才那般紧绷。   刚刚总觉得他有些放不开,可能是第一次在别人家睡吧。   方姝把碗碟拿进屋里,搬了个矮凳,和一个高椅,东西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在矮凳上包灌汤包,不用包太多,一笼三个,包完换下一个品种,因为皇上每一种都想尝尝。   他的胃口小,有可能吃不完,不过正好是晚上,他吃不完的她可以当做晚饭吃,省的浪费,浪费可耻。   方姝手快,已经包了三个品种了,正打算包第四种,冷不防前面突然有人喊她。   方姝吓了一跳,连忙出去回话,怕把皇上吵醒了,记得他很敏感来着,只要醒了,好半天睡不着。   难得有时间,他也有闲情雅致,让他睡吧。   方姝奔到前头才发现是个早上来过的客户,觉得好吃,下午又来了,大嗓门差点没把皇上喊醒。   方姝给她包完灌汤包,进屋瞧了瞧,好险,皇上还在睡。   好奇怪,平时那么容易醒的人,她穿到皇上身上时睡觉也特别容易醒,在自己身上时不会,次数一多就晓得是皇上的原因了。   总之他睡眠不好,人也很敏感,有点动静就醒,现在居然睡的这么香,真是意外。   难道是薰衣草的原因?   出宫后被子都不是她们自己的,不能带走,所以出来后买得新的被子,新被子不能睡,她是知道的,每天白天拿出去晒,四件套用薰衣草的香皂洗过,枕头皮上也全是薰衣草的味道,在加上里头掺了羊奶,两个都是助眠的神器,也许因为这个,叫他睡的格外香甜?   方姝的灌汤包包好,并且全部放在笼里蒸,完了去热豆腐脑,最后才洗了把手,将上次一口气做了三块的香皂包了一个,准备给皇上带去,希望他用完睡眠能好点。   这个香皂是方姝洗头时实在受不了皂角老是粘在头上,每次都要花大量的时间捡皂角碎片,麻烦死了。   于是开始想起了一些天然就有清洁能力的东西,比如说小苏打,这个时代暂时还没有小苏打,但是有跟小苏打差不多功效的碱。   植物油加皂角,加碱,再加羊奶和薰衣草精油,精油也很早就有,可以用蒸溜法提取,很多人用于那个方面,很有作用,卖的人多,买也好买。   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居然成了,凝结成快,虽然没有现代的漂亮有型,表面也有很多气泡,显得很是难看,但是它好用啊。   清洁能力没有现代强,也不弱,比纯皂角强多了,而且一皂三用,方姝很是欣慰。   那皂角包好,还用草绳系了个结,方便他提,就放在床头柜上,他一醒来就能看到。   不过皇上这一觉睡的,方姝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被客户催了三四次,不小心踢到桌子椅子两次,还有一次干脆拉动椅子,响起了难听的声音,皇上愣是没醒。   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昏过去了,探了探他的鼻息,正常,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正常的,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是轻松的,没有半点毛病,看来就是单纯困的。   方姝不打扰他了,开始担心木槿回来,说起来木槿去了哪?她跟李斋在一起,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可能就是忘了她这个好友和铺子,跟李斋一起去浪了。   毕竟是年轻人,木槿也是正爱玩的年纪,方姝可能会考虑一下外面的东西多贵多贵,然后打消出门,木槿不会,她就算身上只有一个铜板,也能开开心心的出门。   她的幸福一直很简单。   方姝的灌汤包熟了,怕蒸过头,关了火口,放在最上面保温。   也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大概一个多时辰,该卖的都差不多卖完,皇上还没醒。   方姝边洗碗,边琢磨着要不要叫醒他。   好不容易把人借出宫,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倒好,一觉睡到现在。   也太能睡了,一个多时辰,等于将近三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方姝洗完碗回来一瞧,皇上伸了个懒腰,似乎还打算睡,被方姝叫住了,再睡木槿就回来了。   瞧见床上睡了个大活人,还不吓死?   刚睡醒的人似乎有些迷茫,抱着被子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方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转头瞧向四周。   “我睡了多久了?”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一个多时辰了。”方姝站在一边,“你没事吧?”   睡这么久,真的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他摇摇头,撑着手臂坐起身,干净整洁的衣裳上尽是折痕,可见真的睡了很久。   而且他睡觉意外的乖巧,全程保持一个姿势,都没有动过,睡前手在什么位置,睡醒来手还在那个位置。   长期保持一个动作,半边身子有些红,脸上也被垂在两边的带子压出了痕迹。   就在鬓角位置,一歪头就能瞧见,很是明显。   方姝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太可爱了。   皇上还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摸了摸,没摸着,点漆似墨的眼睛朝她看来,静静等她笑完才问,“怎么了?”   “没什么。”方姝没告诉他,毕竟这个是弄不掉的,只能等着它自个儿消下去。   “对了。”她想起来,“你的手好了吗?”   殷绯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有一只因为压在下面,红了半边,“还有点疼。”   “药带了吗?”方姝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有点疼’的话,他不一定顾得上,应该不会带。   但是很意外,他还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出来。   方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也没问,搬了个板凳,又撸起袖子坐在他对面。   单根手指头挖了药出来,正打算拉过他的手,突然顿住。   “我要给你上药了。”提醒他一句,看他愿不愿意。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换了,那天在街上,基本上隔半个时辰换一次,应该不会不愿意。   方姝刚要抹药,想起什么,又将药刮在瓷罐上,然后在皇上疑惑的眼神中打来水,肩上还挂着方巾。   像伺候小孩子似的,抓住皇上的手给他清洗,从外到里,指缝里也没放过。   不知道是敏感还是什么,她抓住他手心的时候,他整只手微微颤了一下。   “弄疼你了吗?”方姝以为是她下手太重。   人家毕竟是个病人,她应该更体贴一些。   殷绯摇摇头。   她的动作很轻,只是他有些不适应罢了。   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人这么接近过他,小时候倒是期待母妃像别人似的,在他做了一件值得夸奖的事时摸摸他的头。   在打雷的时候哄着他睡觉,在他生病的时候抱一抱他,很可惜,一直到他长大都没有。   后来这种想法渐渐消失,他以为是彻底消失了,原来并没有,因为他并不讨厌她的接触。   也不讨厌她像捧着一件易碎的东西似的,边上药,边吹吹,似乎那样可以缓解他的疼痛一样。   其实他的忍耐性很强,不知道多少次受了比这更重的伤,如果是平时,他或许都不会管,也就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会主动带着药找别人。   变娇气了? 第104章 出尔反尔   为什么要带着药罐找别人, 自然是为了让她帮忙上药。   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 只偶尔会抽疼一下,做一些别的事,很容易分心忘了那痛, 所以怎么会有特意出宫让别人帮忙上药的心思呢?   明明在宫里也可以找人帮忙的, 或者自己来。   殷绯抬眼,瞧了瞧认真给他抹药的人。   如果实在要问的话, 他也不知道。   从小的经历让他在某方面有些迟钝,比如偶尔会做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好了。”已经确定每一个指缝,和上上下下都抹过了,他手上一层都是粘粘的药膏,方姝自己手上也是。   她把手塞进水桶里洗了洗, 又用方才给他擦过手的方巾擦了擦水, 最后盖上瓷罐, 还给皇上。   皇上没有接,只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告诉她现在不方便, “放你那里吧。”   方姝点点头没有意见,放她这里更好, 因为这样皇上每次需要抹药, 都要过来拿。   也不一定, 毕竟宫里要多少药有多少,整个太医院都是为他服务的。   不放心,特意说了一嘴, “这个药每天最少要抹一次。”   拼命提醒他,明天还要来哦。   皇上不知道听出来了没有,视线落在隔间飘来的烟上。   方姝突然想起来,她最后给他包的灌汤包,原来包的都卖了,倒也好卖,人家问还有没有?就说只有鱿鱼,虾仁和蟹黄馅的,人家想吃,没办法,只好买了。   灌汤包的卖色太好,一看就好吃的模样,加上第一次见,抱着猎奇的想法,卖回去尝一尝,好吃还想再吃都没有,因为没有材料了。   只给皇上留了一份,在所有活干完之前,是真的没想到皇上这么能睡,本来头一锅还给他热着,后来想着热太多回对身体不好,干脆提前卖掉又做的。   方姝搁下这边的活,连忙奔去小隔间,也等于小厨房,去把灌汤包取下来。   刚取下来的功夫,前头有人叫她。   “东家,还有灌汤包吗?”   ‘灌汤包’三个字一出口,方姝就晓得了,这是个熟客,白天照顾过生意。   方姝瞥了一眼小厨房,“没有了。”   只剩下几笼了,是给皇上留的。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我都闻到香味了。”顾客不死心。   “真的没有了,香味是白天蒸了一天还没散掉的原因。”方姝死守着那最后几笼不松口。   顾客开始卖惨,“我好不容易才得空出来的,你看那一片全是卖小吃的,我都没去,就想吃你家的灌汤包,好吃,再给我做两笼好不好?”   怕方姝不同意,加了一句,“慢一点没关系,我等得起。”   “真的没有了。”方姝叹息,“肉馅也用完了,一点没剩。”   其实还有活的虾,如果她真的愿意等的话,现在清洗剁馅,面还有一点,估计包一笼不成问题,但是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跑去包灌汤包,照顾别的客人,把他撂在一边,像什么话。   “您明天再来吧,明天要还是这个点,我给您留着。”方姝客气道。   顾客很是失望,“好吧。”   她垂头丧气出去,步伐颓废到方姝都有些不忍心了,但是想想里面的皇上,又决然的看着她离开,瞧不见人影才将门关上。   莫名有一种纨绔大少捆了妙龄少女在房间里,然后关上门,迫不及待去找妙龄少女的感觉。   方姝扶住额头,被自己的脑补弄的有点无语,好在门口和后面小屋的间隔很长,她有大把的时间收拾情绪。   站在里屋门口缓了缓,等脸上的表情换掉才打开门进去,手里还拿着灌汤包,一次只拿了一笼,因为刚出锅的,还有些烫手,一只手容易滑掉。   从门缝里挤进去,一眼瞧见穿戴整齐,安安静静盘腿坐在床边的皇上。   因为屋里没有板凳,只有一个床头柜,要放东西,稍微挪了一下,正好堵在他要下的地方。   方姝低头一瞧,发现问题不止这个,她好像在挪床头柜的时候,把他的鞋踢去了一边,导致他没鞋可穿,只能这么坐着。   他应该发现了,但是没说话,方姝也假装没看见,再留他一会儿,好歹等他吃完东西再送他走。   她把灌汤包放在桌上,想起忘记拿筷子,以及就端了一笼,又回去端了两笼,筷子夹在指尖。   先把灌汤包放下,又把筷子递给他,方姝把最后两笼灌汤包也端了过来,“都在这里了。”   皇上手里拿着筷子,望着几笼灌汤包出神,“刚刚那个人……”   他在里头,全程听到了对话,方姝冒着得罪客人的风险,坚持为他留了几笼灌汤包。   “就是一个客人而已,明天也能吃到,你可不一定。”   皇上很忙的,哪里有空天天出宫,昨天是因为情人节,骗他出来的。   今天是因为明天正式开业,今天试营业,找了让他帮忙试菜的借口。   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借口哄他出来,如果找不着,估摸着好几天见不上面。   说实话,皇上这副神仙容颜很是养眼,瞧不见着实可惜。   方姝一边说话,一边将加热过的豆腐脑撒上调料和小菜双手捧着弄来,推到皇上面前,“尝尝这个,我过滤了好几遍才有这个成色。”   豆腐脑过滤的越细,它结成块之后,里面越纯,干净无杂质,很是鲜嫩。   皇上目光落在她身上,“我吃不完这么多,你可以卖两笼出去。”   方姝摇头,“没必要,也赚不了几个钱。”   还是谈恋爱更重要,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虽然只是尝试,但是不尽力肯定不成功,努努力搞不好还真能被她追到手。   其实感觉皇上挺好追的,因为他的感情史是个空白,就像初恋一样,很是单纯好骗。   但是他又是一位精明能干的皇上,搞不好早就看穿了她的那些小把戏,愿意上钩只是好奇她的身份,到底是不是他的第二人格?   如果是的话,杀掉或者囚禁?   囚禁的可能性很小,杀掉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打算跟他谈恋爱了?   大概还是觉得亏欠他吧,所以觉得如果他真的要杀她,也随便吧。   第二,其实不是没有羡慕过那些有人疼有人爱的小情侣们,打打闹闹很是可爱。   第三,她想起了自己肠胃炎倒下的时候,虚的全身没力气,结果没有一个人帮忙。   那时候还好,她年轻,缓过劲来自己打电话急救自己,但是老了呢?   一个人过日子很苦很孤单,方姝怕自己熬不了。   而且吧,这里没有养老院,也没有医院没有一二零,生病了只能靠人背去医馆,否则就在家里等死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最难得的,所以想拼一把,是成功,是失败都无所谓。   就拿它当一个句号吧,她在这个时代的句号,成功,她和皇上在一起,失败,她的人生走上终点。   出了宫,吃了美食,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趁热吃吧。”很奇怪,上次在废弃的宫殿,她给他做的凉皮,她找借口让他不吃他还是吃了,这回好好的摆在桌子上,他居然不动筷了。   “怎么了?”她好奇问。   “没什么。”殷绯夹了个灌汤包,放在自己碟里。   手上抹了药,不舒服到了极点,但是他没说,分开拿筷子,一手一根,交叉撕破灌汤包,让里面的汤流了一碟子。   先吃皮,肉,最后喝汤,和别人的顺序反着来。   他的吃相很优雅,会用一只宽袖挡住,吃完才放下,不知道是什么礼仪。   长袖半遮,只露出眉眼,倒是行云流水,挺好看的,不过方姝的注意力在桌上的灌汤包上。   “好吃吗?”双手撑在桌上,很期待他的回答。   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就算得到了很多人的夸奖,还是没什么自信,并且总觉得别人说好吃是顾及着她的面子,或是看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瞎忽悠她的。   所以皇上的回答对她来说很重要。   皇上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给什么评价,大概是平时不爱吃东西,一时词穷,想不到怎么夸。   但是他是个实诚的人,不会撒谎骗她,就像昨天她穿了那身枫叶衣裳,问别人,都说好看,只有他十分认真道,‘太花了,不适合你。’   所以他是不会说假话骗她的。   方姝很是满足。   张张嘴还要说什么,门突然被人打开,“哇,我就知道那么香,肯定还有的。”   方姝表情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刚刚问灌汤包的客户。   “没有骗你,这几笼是这位公子定下的,付过钱的,已经跟小店没关系了。”记得他说过,让她卖几笼来着。   那他应该不介意分两笼给这个客人。   她也太执着了,居然没走,被这么逮住好尴尬。   “您可以向这位公子买。”   如此既可以不得罪客人,又征求了皇上的意见,她还赚到了钱,一举三得。   殷绯抬了抬眼皮,瞥了那人一眼,“不卖。”   ???   这是不是跟刚刚说的不太一样? 第105章 我用完了   “公子……”小心翼翼提醒他, 君子要言而有信, 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说好的可以卖的,为什么又不卖了?   皇上似乎没有听出她的潜意思,始终无动于衷。   那姑娘双手合十, 做拜托状, “这里有四笼呢,你肯定吃不完, 卖我一笼好不好?”   语气带了丝卑微,为了吃到灌汤包,她也是拼了。   看来真的很喜欢吃呢。   方姝突然有些犹豫,但是她那样说过,等于把主动权给了皇上, 现在要看皇上愿不愿意了。   皇上头都没抬, 直言道, “不好。”   “为什么?”还是不死心。   “因为每样我都喜欢。”他又夹了一个尝尝,一口的鲜味, 是蟹黄馅的, 里头还有些蟹肉,味道不咸不淡, 恰到好处, 汤很清澈, 偏清淡,正符合他的口味。   他喜欢吃清淡的食物。   姑娘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那好办,你每样均我一个,凑够一笼便是,这样你能吃到,我也能吃到。”   殷绯冷下脸,“不卖,吃不完我可以带走。”   姑娘失望至极,五官都拉拢下来,“好吧。”   她转身朝外走,背影比方才还要凄凉。   方姝看不下去了,凑到皇上跟前小声问,“你刚刚还劝我卖出去呢,怎么转头就不卖了?”   殷绯目光流连在四笼灌汤包上,每一笼都那么喜人,为什么要卖?   “就是一个客人而已,明天也能吃到。”   这话听着意外的耳熟。   “没必要,也赚不了几个钱。”   方姝听出来了,这是她说过的话,皇上又还给了她。   “我开始以为她就是一般想吃,现在发现她是非常非常想吃。”方姝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而且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这么求你了……”   “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自己念叨。   “要不然以后会没人要的。”夸张了点,“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女孩子都喜欢温柔体贴,会为女孩子着想的男人。”   “就算你身份地位不一般,人家也只是为了你的财权,不会真心喜欢你。”   为了让他卖一笼灌汤包,都扯去了哪里?   “所以卖吧,姑娘会很感激你的。”   皇上突然放下筷子,抬眼直视她,“就卖一笼。”   松口了。   方姝一喜,“一笼就够了,人家就要一笼。”   她连忙去拿油纸包,每一笼捡一个,包了四个品种,完了去追还没走远的姑娘。   殷绯坐在原地没动,这里隔音太差,加上没有遮挡,帘子和铺子的门都没关上,他竟还听到了谈话。   方姝说他嘴硬心软,其实想卖的,这不给她包了一笼嘛。   那女子很是感动,想进去谢谢他,被方姝阻止了,俩人还在门口聊了一会儿。   方姝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灌汤包?   那女子不假思索道,‘因为好吃啊!’   这句话取悦了方姝,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嘴角挂着自信的笑。   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在他面前炫耀,“她说我家的灌汤包好吃。”   一拿到油纸包,立马拆开吃了一个,烫的嘴唇都红了,还愣是不想浪费汤,一股脑喝了下去。   灌汤包毕竟是她亲手包,亲自剁的馅,说没有感触那是假的,就像努力得到了回报一样,心里暖暖的。   “这不是正常吗?”殷绯反问。   ???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吃?”所以出尔反尔不卖了?   还是开始就没打算卖过,之所以那么一说,就像做表面功夫一样。   别人请他吃东西,他明明想吃,但是顾着礼节,说不吃。   这里恰好相反,他不想卖,但是顾着谦让,又想着自己是个男儿,而且还是皇上,那女子是他的子民,于情于理都应该卖她一笼,毕竟有四笼呢。   可是又不想卖,毕竟不差钱,加上不常出宫,以后也许好几天吃不上,像他说的一样,吃不完可以带走,没必要卖,所以说卖就是嘴上顺口而已,实际上……   那女子一回来,他登时遵从本心,做出了自个儿想做的决定。   真是个言不由衷的皇上。   她以前一直以为皇上很死板来着,没想到他还挺灵活,会在一些小细节上变通。   比如上次小狗的事,这次的心口不一。   “嗯。”狭长的睫毛垂下,像扇子一样,在眼下投出大片阴影。   现在是晚上,屋里很暗,为了吃饭点了一根蜡烛,像滤镜似的,将本来就毫无瑕疵的人照的更加完美。   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刺来,方姝以前最喜欢他的手,修长白皙,消瘦好看,现在也喜欢,不过对他的脸也多了一丝兴趣。   以前不敢正面看是觉得不可能属于她,忠于本分,以及晓得一个道理,得不到却有喜欢的感觉很难受,干脆不听不看不理,现在……   似乎可以稍稍奢望一下。   “对了。”差点忘了,方姝把先前用油纸包包起来的肥皂拿出来,“你睡眠不好吧?”   殷绯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子望来,“你怎么知道?”   他估计心里又在怀疑了,怀疑她是她,因为只有她是见过他睡觉的,也知道他睡眠不好。   “因为你的黑眼圈,而且精神状态也不好,很疲惫一样,肯定是晚上没睡好的原因。”   他最近饮食不规律,影响了晚上睡眠,加上确实忙,没怎么有空睡觉,搞得方姝晚上穿到他身上时都不敢醒,怕占用他的时间,导致他休息不好。   这是个难题,她如果想帮他吃饭就要占用他的睡眠时间,不帮他吃饭,半夜饿的胃疼,而且吧,睡眠质量更差。   也许今天可以,因为他已经睡过一阵子了。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手工皂,比澡豆还好用,可以洗脸洗澡洗衣裳,薰衣草和羊奶味的,有助于睡眠。”她指了指床,“我的床单被单都是用这个洗的,所以你才睡这么久。”   ‘这么久’三个字似乎有嫌弃的意味,方姝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抬头去看,果然,皇上那双眼睛幽幽看来。   他长得好看,眼神也格外清澈干净,就像最漂亮的琉璃珠,闪着最耀眼的光泽。   “没有嫌你睡得长的意思……”方姝想解释,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打自招,“就是……”   摁了摁太阳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皇上肯定误会了。   上次在破旧的宫殿就是,以为她嫌弃他,其实单纯是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不知道该怎么办做出的行为。   但是皇上不一定这么以为。   “总之……”拆开肥皂给他看,“以后每天用这个洗手洗脸洗澡洗衣裳不仅洗的干净,还对睡眠有帮助。”   装了一汪秋水似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向桌上的手工皂,白皙修长的指头动了动,将手工皂拿在手里把玩。   手工皂其实做的有些粗糙,没有搅拌均匀,以及火开的太大,里面很多气泡,但是羊奶和紫色的薰衣草精油掺和在一起,颜色很漂亮。   “用的时候把这个拿在手里,搓出泡沫就好。”怕他不会用,还体贴的介绍,“要是用完了觉得好用,再过来拿。”   殷绯将手工皂放回油纸包里,点头道,“好。”   “你赶紧吃吧,吃完了剩下的我给你打包好,拿回去热热还能吃。”说实话,皇上是不吃二次加热的东西,但是他想的话,一切规矩都是虚无。   “嗯。”殷绯也没有意见。   方姝开始给他包肥皂,刚包完他就说吃饱了,还剩下一大半的灌汤包,倒是把豆腐花喝完了。   估计是没喝过这种民间小吃,加上她特意调制过,味道跟人家的不一样。   这时候的豆腐花是豆浆变化而来,一般的豆浆都是甜的,所以豆花也加了糖,甜豆花好吃是好吃,容易腻。   咸的不会,而且咸豆花里头放上紫菜和小虾米,味道很鲜,更不容易吃腻。   “好吃下次还来。”方姝将灌汤包也包好了,三个一小包,包了两包,和肥皂一包,总共两个大包,一个小包。   突然有一种外出打工的孩子回到老家,见着了自己的老母亲,临走前老母亲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大包小包的给他带着。   每次皇上来,方姝也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留着,操着老母亲的心谈恋爱。   她将该弄好的弄好,才假装刚看见一样,挪开桌子,把他的鞋踢来。   鞋是矮的翘头履,顶部多出一面老虎形状的图案,边缘用暗色长条封边,一气呵成到尾,做工精致,很是好看。   皇上将一双脚伸进去,后跟不小心踩到鞋的尾部,没办法就这样穿上。   他矮下身子,提起鞋后故意留出的小布条,将鞋子完整的拽了上去,然后很是接地气的磕了磕鞋头,舒服了才拿着大包小包出门。   方姝在后面送他。   皇上走在前面,天色太晚,长庆担心他出现意外,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瞧见他出来,连忙牵着马过来。   皇上也朝他走去。   “等等。”方姝叫住他。   皇上回头,花容月貌在昏黄的灯光下就像落在枝条上的蝴蝶,似乎只要她稍稍大声些,就能将他吓到飞走一样。   虽然知道不可能,不过方姝还是压低了声音,“借我的东西,我用完了,很好用哦。”   殷绯蹙眉,目光之中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   被——调戏了? 第106章 调皮一下   人都说谈恋爱是互补, 你缺什么, 你对象就会有什么,你死板无趣,你的对象就会风趣幽默, 否则你们之间肯定没有话题, 很快就会掰。   方姝枯燥了大半辈子,一直老实本分, 循规蹈矩,被道德和各种东西束缚,偏偏皇上也是这样的,所以她俩在一起,没有人改变是不行的。   皇上那个不开窍的, 肯定不会做出什么更改, 没办法, 只好她来了。   其实偶尔皮一皮还是很开心的,尤其是瞧见皇上那双琉璃珠似的瞳孔因为吃惊微微放大, 狭长的睫毛颤了又颤。   “好了。”方姝嘴角带笑, “快走吧,人家还等着你呢, 哦, 对了, 那个手工皂,洗的时候一定要抓好,不然……”   她坏笑一声, 等着看他笑话,没有告诉他具体的。   皇上回头看她,白皙精致的脸上带了丝疑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被方姝推了一把。   初挨上那结实紧实的后背,方姝被热度烫了一下,很快鼓起勇气,又继续推着他走,将他整个人推上马车。   矮凳已经准备好,他踩上之后长庆生怕他还要逗留,连忙将矮凳收了回去。   殷绯进了马车,打开帘子,从小窗口里幽幽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瞧着。   窗口小,又矮,他是歪着脑袋的,只露出了半张脸,长发垂下来,被风吹的轻飘飘晃动,有几缕刮在脸上,他不舒服,手本能伸出,将散发一股脑抛在脑后。   方姝很喜欢他这个动作,特别的女气,会让平时严肃正经,气势强大的人不那么难相处,他自己没感觉,看的人晓得。   比较奇怪的是这么女气的动作,在他身上竟觉得十分和谐,一点也不难看多余,可能是这张神仙颜值太加分了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方姝本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定力超强,也败在了皇上身上,不是她不行,是皇上这张脸过于出色。   她能抵得住一万点美色诱惑,抵不住一百万的美色诱惑,如果他站在神坛上,高不可攀,方姝可能会非常理智的放弃那么点小涟漪,因为绝对不可能。   偏偏他要跨下神坛,走到她面前,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举动,乖乖的让她绑着,让她捏脸。   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所以就算将来被她这个身份底下的人弄走了心,要走了人,也是他自己活该。   谁让他先开始的,明明她已经避着他了,出了宫,本以为以后都可以不用再联系,结果他搞了个鹰,让关系似断非断,就像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一样。   叫她看到了机会,没有机会就不会奢望,那么大的甜瓜搁在不远处,哪里能无视得了?   所以走到今天这步,要怪就怪他自己。   她是没什么损失的,无论成功还是不成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损失大了,成功了可能要为了她和太后,和朝廷百官斗,毕竟她身份低下,只是个平民百姓,一点身份背景都没有。   失败了,他会损失一个好友,看得出来,皇上很孤单,那种寂寞深入骨髓,有时候方姝穿到他身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寂静皇宫,会有点害怕。   害怕从哪冒出来杀手,一剑把她杀了,或是在黑暗下爬行的怪物,一口将她吞了。   那种半夜伸出脚到床外就好像脚会被鬼怪吃掉一样的感觉太明显了,明显到她恐惧黑夜,皇上应该亦然吧。   如果有个人陪他,会不会好一些?   他也很想有个人陪吧,方姝感觉到了。   他做的那些事,算是妥协的一种,为了跟她交朋友而妥协。   “路上小心。”方姝轻飘飘道。   殷绯点头,挥了挥手,马车慢悠悠行去。   方姝一直看着,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突然想起原来在皇宫时,每次都是她先走,皇上在身后看着。   那时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射来,叫人忽视不了,没有多想,现在才发现原来等人和看着人离开有多难受。   记得不知道是谁说过,如果男女打电话,一定要让女方先挂,男方后挂,因为觉得女方会失落,难道男方不会吗?   其实男女一样,该有的情绪一样不少,只是没人在乎他们而已,更多人想让他们呵护自己,并且觉得自己弱小,他们强大,他们呵护自己理所应当。   方姝不这么想,她觉得感情应该是互相的,你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多做一些,他也一样,这样才能让双方更加契合。   她没有皇上有本事,大事情做不了,只能做一些小事,比如帮有些厌食的他吃饭,再比如给过度用眼的他做眼保健操,亦或是现在,换她等他,换她看着他离开。   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那么点小失落可以自己承受,所以不想让皇上也感到失落。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递上一份属于自己的暖意给他,希望他能感觉的到。   他应该感觉到了,因为是他先等她,先看着她离开的,换位思考一下,很容易理解。   方姝等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目光,回去收拾残局,还剩下四个蒸笼没洗,桌子擦一下就没事了。   说起来木槿怎么还没回来?她跟李斋在一起,李斋会保护她的,倒是不需要操心,方姝只略微担心了一把,便将注意力放在洗洗刷刷上,然后把前门关上,木槿回来后可以敲门喊她,走后门也可以,后门她没关。   方姝把晒在后门的床单被单收回来,前天洗的,本来晒在木槿家,后来搬到这里后发现还不是很干,又晾了一天,现在干了。   方姝收回来是打算换的,两套,木槿那边一套,她这边一套,全换了。   这两套是一样的,木槿喜欢跟她买一样的东西用,比如发带,或是衣裳,现在连床单被套都要跟她一样,嫌一个床上两个颜色难看。   方姝全换完发现果然和谐了不少,这回全都是天蓝色,枕头床单被套一模一样,如果皇上再来,怕的会分辨不出来吧?   方姝洗好躺在床上,因为困,很快睡了过去,没有穿到皇上身上,倒是被木槿喊醒了,让她开门来着。   方姝穿着亵衣,随便裹了件披风,套上鞋子下来,给木槿开门,木槿身后有一辆马车,门一开,木槿先是朝马车挥挥手,然后才进门。   方姝把门重新杠上,检查了一番,木槿身上完好,没有失身。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好奇问。   “在李府帮他带娃。”   木槿脱掉身上的披风,方姝意外注意到这件披风有些男性化,而且过大,都拖地了,很明显是李斋的。   她俩居然发展这么快?   方姝没想到。   不过想想她跟皇上第二次见面,皇上也把披风给她了,只是因为不想引人注目,毕竟是皇上的东西,都带有龙的标志。   他的披风上也绣了龙,不要太明显,相当于赤裸裸告诉大家,她跟皇上勾搭上了。   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个心思,所以没收披风,灯笼也只拿了没有柄的那种。   现在想想如果早知道她会心血来潮追皇上,不如干脆直接那时候下手算了。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去查一个案子,很晚才回来,我刚把几个孩子哄睡着,打算走呢,到门口正好遇到他,他就送我回来了。”木槿脸上有些红,“其实没多远的。”   果然,如果李府没多远的话,那这里离皇宫应该也没多远,是不是代表着以后皇上可以经常过来?   不太可能,因为他是皇上,不方便老是出宫。   “他这是关心你。”方姝打了个哈欠,绕过小店,直接去了后屋,懒洋洋爬上床。   刚要去睡,木槿叫住她,“咱俩换换吧,我想睡外面,我半夜起床次数多。”   方姝因为皇上和减肥的事,下午三点之后不喝水,所以半夜几乎不起夜,一旦起夜再睡着还会穿到皇上身上,万一在皇上身上也醒了,再想睡会很难,皇上失眠严重。   木槿是正常的,半夜最少起床一次到两次左右,她睡在里面会吵醒她,犹豫片刻,方姝答应了。   正好刚换了床单,只要把被子和枕头换一下就好,床单不用管。   方姝抱着自己的被子睡到床里,想起皇上顿了一下。   万一皇上再来睡,必须要提醒他一下,床单被单一样了,床位也换了,他百分百认不出来,不提醒会睡错。   还会不会来还是问题。   方姝很快抛下乱七八糟的心思睡去。   *   亥时一刻,殷绯失眠了,不知道是白天睡的太多,还是怎么回事,到点后完全没有睡意。   想了想,从床上下来,拆开她给的手工皂,喊人端来水,重新洗了一遍手,手工皂就在一边放着。   最后她似乎特意提醒了他一下,用的时候一定要抓好,不然……   不然什么?   殷绯甩了甩手上的水,去抓一旁放着的手工皂,方形的,没什么问题。   他按照她的说法,放在水里,然后搓了搓,越搓越滑,泡沫也越来越多,感觉差不多了,想放回原位,手刚抬起,手工皂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掉进水里,溅了他一身的泡沫。   殷绯:“……”   望了望滑不溜秋的手工皂,有点明白了,她说的‘不然’是什么。 第107章 怎么回事   方姝这一觉睡得很香, 很晚很晚才穿到皇上身上, 床头柜有个漏沙,漏沙亥时放下,可以一直流到第二天五更。   她只要瞧一瞧还有多少沙子没漏下去, 就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概是三更左右。   三更才穿到皇上身上,说明他不是失眠了, 就是做别的事熬夜了。   后者不太可能,如果有事的话,他不会出宫闲逛,还睡了一觉,那就是前者了, 他失眠了。   睡眠状况堪忧, 不知道是压力太大, 还是白天睡过的原因,总之这个点方姝不可能起来活动。   一旦唤醒了身子, 再想睡就难了, 所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瞧了两眼便想将自己熬睡过去。   晚上时他喝了一碗豆花, 还吃了一笼灌汤包, 吃饭方面不用操心, 肚子一点不饿,也因此,叫她很快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五更时间, 身为一个卖早餐的,迫不得已要起床准备了。   和木槿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后开始剁馅,和面,包灌汤包。   木槿全程心不在焉。   “怎么了?”方姝问。   木槿回神,“有点担心,李斋他爹娘还没回来,李斋又要上朝,几个孩子起来都很早,也没人陪着玩,昨天我陪他们踢毽子,他们可开心了。”   方姝手脚麻溜的包好一个灌汤包,“既然担心,那就去看看吧,这里我一个人也行。”   木槿低下脑袋,“他家里有那么多下人和奶娘,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快干活吧。”   方姝没有再劝,说实话,早上饭点这会儿确实忙不过来,她自己想搞定有点悬。   清晨时分,定做的桌椅终于送来,正好赶在了饭点之前,没有晚,有了桌椅,客人有地方坐,生意也会好很多。   多定做了两套,饭点人多的时候可以摆在外面,只要别太过分,占了人家的位置,没人管的。   巳时,方姝收到了一份惊喜,皇上答应送她的‘天下第一’到了。   本来说是天下第一凉粉的,结果方姝半道跑去卖灌汤包,于是做了一半,又改成了天下第一灌汤包。   无所谓了,有就好,长庆亲自送来的,还有皇上口谕,说是偶尔间来此尝了尝,味道堪称一绝,于是赐匾,其实都是胡扯的,但是皇上吃了都夸好的灌汤包,以后怕是要火。   给她撑足了场面,赚足了眼球,长庆走后很多人好奇,拥进来尝尝味道,方姝和木槿忙的完全空不下手。   没多久金玉带人也来了,张口便道太傅府送摇钱树一颗,声势那叫一个浩大。   又过不久,将军府也来人了,估计是下朝了,李斋这个新任都御史亲自来的,送的是一对玉如意。   娘啊,他们这些有钱人真会玩,方姝本来只是想开个早餐店而已,卖高端些的早餐,生意不用太好,不愁吃不愁喝就好,被他们这么一搞,直接火到了全京城,很多达官贵人慕名而来。   毕竟被皇上赐匾,将军府和太傅府送礼,丞相还凑了个热闹,李斋拉来的,不火才怪。   而且方姝发现大家出奇的乖,没有一个敢闹事的,就连穿着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和一看就不好惹的流氓地痞,都老老实实,不急不躁,就算慢了,也没人催。   这难道就是背靠大山的好处吗?   方姝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她的原因,肯定是因为皇上和太傅以及李斋和丞相的威名。   怕得罪了她,她去找这些大人告状。   其实吧,关系没那么好,如果真出了事,她可能一个都靠不住,但是狐假虎威,借一下威名还是可以的。   当然也不会用来做什么,最多就是在遇到有人砸店的时候吓唬吓唬而已。   忙了一个上午,赚了不少小钱钱的方姝开始考虑要不要招两个勤快些的婆子来?   因为出名了,别看这里没有手机和报纸,但是大家平时闲着没事干,就爱串门聊天。   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上午就来了不少人,很多都是有钱人。   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钱,还是因为靠山太多,想交个朋友,有些给个一锭金子什么的都不让找钱,丢下就跑了。   遇到好几个,一天赚了十几金,是方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隔壁买下来,然后打通?   只是个想法,暂时不会实施,怕这家店就像网红店一样,没几天就销声匿迹,没人过问,也没人过来吃。   而且方姝决定了,以后不会做太多,怕累着自己,要么就招人帮忙,两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但是招了人,肯定要管人家吃喝和住的地方,太麻烦了,方姝纠结来,纠结去,决定过两天看看,这两天先这样。   长门街的人流量本来就大,再加上慕名而来的,‘天下第一灌汤包’店一忙,忙到了下午。   一直不得空,尤其是中午饭点的时候,本来打算这时候穿到皇上身上,替他吃个饭。   已经可以确定了,皇上绝对有厌食症,厌食症是一种很难治的病,记得以前有模特为了减肥,总是不吃不吃,长此以往得了厌食症,瘦成了排骨精。   皇上再这样下去,怕也会走她的后路,他最近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这样怎么行?   方姝也好几次打算中午饭点时穿过去帮他吃饭,维持他最低的消耗,一日三餐还是要的,结果客人来来回回,没有停歇的时候,不小心就忙到了下午一两点。   这时候谁没有吃过饭,皇上肯定早就午睡过了。   方姝不死心,收了铺子,打算这时候睡一觉,尝试一下还能不能穿到他身上。   木槿已经去找李斋了,她真厉害,忙了一天,竟然还有精力,方姝自个儿是受不了了,正好也趁着这个点歇息歇息。   古人吃饭很规律,下午一两点,到五点之前,这段时间基本没什么客人,其实也是有的,但不是饭点,没那么忙,所以干脆拿来休息。   方姝把今天收到的钱一股脑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都没来得及细数,赶紧躺了下去。   *   殷绯最近都没有午睡,其实他已经失眠很一阵子,每天要靠喝药才能睡着。   喝药伤身体,所以现在只晚上喝,白天不喝,午睡也没有睡意,偶尔想睡了,醒来去看御史的手札,她并没有出现。   本来午睡就是因为她,既然她中午不会出现,他干脆也放弃了午睡,只晚上睡。   不知道是改变了作息,还是怎么回事,现在晚上也睡不着了,很是让人头疼。   但是很奇怪,昨天他在她的店里,那个点,竟可以毫无戒备心的睡了过去,还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   中间醒过,很快又睡了过去,后来也能睡,可惜被叫醒了。   不晓得她那里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他睡的那般香甜。   犹豫片刻,他瞧了瞧已经处理的差不多的奏折,起身叫来长庆,准备出宫。   长庆办事很有效率,很快找来马车,换上便装,一路出了宫门,朝她的小店行去。   *   方姝刚爬上床没多久,想起来一件事,万一木槿回来,她把门杠上了,又穿到皇上身上,那木槿岂不是进不来门?   方姝下了床,穿了鞋走到门口,想把杠门的棍子拿下来,半响又顿住。   不杠的话,她穿到皇上身上时那么难叫醒,万一有人突然闯进来,杀了她,她都没反应,那死的也太冤了。   门杠又放了下来,正打算回去睡,冷不防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方姝吓了一跳,担心是什么不好的人,顺嘴问了一句,“谁啊。”   外头响起磁性好听的声音,“我。”   那声音太熟悉,方姝连忙拿掉棍子,打开门,果然,门外站的人她认识,虽然头上戴了个帷帽,遮了大半容颜,不过那东西是透明的纱布,方姝还是一眼看清了容颜。   五官精致,长相俊美,不是皇上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方姝有些意外。   “这几天都在失眠。”殷绯答非所问。   方姝等着下文。   “中午也没有午睡。”   方姝静静听着。   “你给的手工皂也不管用。”   方姝一脸迷茫,“然后呢?”   话说回来,手工皂居然不管用,还真是没想到,那皇上是为什么睡得这么香的?   “所以想借你的床用一用。”   这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殷绯加了一句。   “昨天睡得很香。”   更不对劲了。   他抬眼瞧了瞧,方姝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有半点邪念。   “你早说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差点以为是她的手工皂用出了毛病,皇上可是九五至尊,尊贵着呢,一旦查出跟她的手工皂有关,搞不好她小命不保。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去睡吧,睡醒了正好尝尝我新包的素馅灌汤包。”   刚研究出来的,自己吃着感觉还不错,相当于素饺里头多了汤汁而已,汤汁做的比以前精致,兴许是熟练的,包的也越发好看。   “嗯。”   殷绯拿掉头上的帷帽,抬脚迈了进去,熟门熟路,颇像来了很多次一样。   方姝没给他引路,忙着开门,皇上来睡她的床,她肯定是没办法睡了,所以不如赚点小钱钱。   门刚打开,想起来,她现在的床单跟木槿的一样,而且还换了位置,皇上肯定认不出来。   睡错了就麻烦了。   方姝连忙进去,一眼瞧见皇上躺在她那边的床上,还没睡,枕着她的枕头,抱着她的被子,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点漆似墨的瞳子幽幽望来,里头还带着疑惑。   “想起忘记拿东西了,你继续,我拿完就走。”   方姝随手去桌上拿了个小玩意儿,扬手晃了晃,给皇上看,然后拿着东西离开。   打开帘子走出来的时候心里还在疑惑。   怎么回事?   床单被单都是一样的,也是一个肥皂洗的,都有薰衣草味,位置也换了,皇上怎么还能认出来? 第108章 皇上醒了   这里面是有什么技巧, 还是皇上就这么神奇, 一下就能认出来?   方姝跑去包灌汤包,包着包着反应过来,她刚刚在睡觉, 动过被子, 上面还有她躺下的体温,应该是这个原因认出来的, 毕竟木槿没在,就她一个人,还是很好分辨的。   方姝灌汤包也包不下了,老脸红了又红,皇上……睡在她刚刚睡过的地方。   要不要提醒他, 把被子翻过来?   否则他会不自在吧?毕竟是有洁癖的人。   方姝搁下皮和馅, 擦了擦手进去, 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双眼闭着, 表情安详, 她走近他都没反应。   这也太快了吧?   秒睡。   难道床上有什么机关不成?还是这张床有什么魔力?   方姝敏感的注意到他没有翻被子,就这么睡的, 脸上不由自主又红了红, 猜测他可能没她想的那么娇气, 睡别人的被子,还要翻过来嫌弃别人。   但是睡这么快着实叫人出乎意料。   方姝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是沾了枕头就睡, 刚刚就是,差点没起来,所以是这张床的问题吧?   也许它设计的特别合理,特别符合人类的睡眠要求?   方姝看了看床,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床沿高了一点,里面矮,睡在里面会特别有安全感,皇上睡第一次时还有些放不开,第二次姿势就不一样了。   手大大咧咧伸到床沿外挂着,一只脚也探出了被外。   说起来他睡觉好像喜欢露出手脚,这是他最舒服的睡姿,方姝十次穿到他身上,七八次都是这个姿势。   方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的功夫,皇上竟还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了翻身,用后脑勺对着她,以及这样居然都没醒。   方姝不是不识趣的人,万一他装睡,故意不想让她看正脸,那她多尴尬,所以她很快从里屋走了出去,继续包她的灌汤包。   客人也很快上门,好在没什么大嗓门,每次招待完客人,她都会掀开帘子朝床上看看,人醒了没,发现这么点小动静根本没办法吵醒他。   睡这张床时,连听觉都退步了?   方姝没有深想,很快在赚小钱钱的愉快中忘了那事。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木槿回来了,似乎是跑着回来的,浑身是汗,一回来就问,“忙吗?”   方姝摇头,“不忙,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皇上还在里面睡着呢。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就回来了。”她有些热,到门口拧了个湿方巾擦脸,边擦边往里走。   方姝连忙叫住她,“过来帮我包灌汤包吧,马上就到饭点了,我们要提前准备。”   木槿‘哎’了一声,搁下方巾过来。   方姝在琢磨着该怎么跟她说皇上的事,还是把皇上叫醒,让他走后门离开。   想了想作罢,那是皇上啊,天下都是他的,他想睡哪还不就一句话的事,要是惹怒了他,搞不好俩人小命不保。   关系似乎还没好到吵醒他睡觉,他不会发怒的地步。   虽然俩人一起约了会,但是感觉更像她单方面的决定,实际上他那边可能就是觉得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送牌匾过来,也只是遵守承诺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总之现在的关系很迷,方姝都摸不准自个儿的定位。   犹豫片刻,她决定跟木槿实话实说,“木槿,我上次跟你说的……”   木槿打断她,“等一下,我去穿个围裙。”   她的围裙放在里屋,方姝连忙站起来,“我去给你拿。”   “你知不知道在哪啊?”木槿有些不放心。   “知道。”方姝三步并做两步,忙不迭进了里屋。   木槿在她身后喊,“我扔在床里了。”   方姝‘应’了一声,快步走在床边,发现木槿的围裙挤在床和墙之间的角落。   后屋很小,这张床有三面靠着墙,只有一面能爬上爬下,恰好皇上睡在床边,她如果去拿,肯定要先跨过皇上。   那是九五至尊,能让人随便跨吗?   难不成叫醒他,让他帮忙拿?   后者也不好办,还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起床气,昨天是睡好了,所以没什么反应,今天才睡了不到半小时。   方姝咬着指甲,一脸为难,想了想,还是决定偷偷的跨过他,只要她动作小点,不要惊动他就好。   方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探出身子,越过他,去够墙角的围裙。   太里面了,只有指尖能勉强够着,方姝压低了身子,正打算继续够,动作一大,长发垂了下来,扫了皇上的脸一下。   方姝吓了一跳,连忙将头发甩去身后,又低头去看皇上,没有醒她才伸长了手臂,指尖用力一钩,拿到了围裙。   怕过长的下摆扫到皇上,方姝把手里的围裙卷起来,裹在手上,差不多后才往后退,一只脚刚挨地,冷不防余光瞥见皇上睁着眼,黑谭似的瞳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方姝一下子萎了,还没想好该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皇上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   发生了什么?   方姝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皇上可能没有醒,就像发癔症一样,身体做出的反应,其实本人还在睡。   他睡着后像个天使一样,少了锋芒和锐利,也没了冰凉和冷意,安安静静,宛如刚出生的孩子,带着纯良和干净,寓意着美好,圣洁。   方姝看呆了。   这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男人,非要靠才华。   说实话,就他这样貌,随便找个人,无论男男女女,都恨不能把江山捧给他吧。   前几天方姝还听人说起过,附近有个长相俊美的书生,被一个纨绔子弟绑去要了身子。   那书生她见过,去木槿家吃过包子,瞧着也就是清秀罢了,那样都遭了黑手,皇上这样的,走在街上不带侍卫,怕是会被人套麻袋敲闷棍。   这个时代因为没有监控,全凭人家张口一说,太多倒打一耙的,报官也没办法,所以其实比现代还乱,有钱人为所欲为,坏蛋猖狂至极。   他今天要是又很晚回去,必须提醒他一声,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多注意安全,毕竟这个时代变态太多了。   很多权贵有圈养男宠的爱好,不仅女的有,男的也有,他要是一个大意,在宫外失了身子,方姝就罪过了。   如果不是她老是把他叫出来,他老老实实待在宫里,那么多守卫护着,宫内五千多精兵,宫外也有不少军队把守,怎么可能会中招,也就出宫的时候只能带几个侍卫,容易被人暗算罢了。   最好还是少出宫的好。   方姝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出宫的,但是不出宫她就赚不到这么多小钱钱,不晓得自己的人生还可以这么精彩。   说实话,手里有钱的感觉真好,人都自信了不少。   方姝从床上下来,现在纠结这么多也没用,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围裙拿到手了,她最后看了一眼皇上的睡颜,正打算离开,冷不防身后响起‘啪’的一声响。   方姝回头看去,发现是木槿,愣愣站在门口,手里的饺子掉在地上。   她伸手指了指床上,“你好久没出来,我有点担心……”   方姝连忙过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了出来,“你小声点,别把皇上吵醒了。”   木槿心里咔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   果然是皇上。   她发现床上有个陌生男人,方姝还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的模样就猜到了,八成是皇上,没想到真的是。   “皇上……”   方姝示意她压低声音。   木槿点点头,小声问,“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方姝把她拉去一边坐下,“皇上失眠了,但是昨天吃灌汤包的时候在咱们店睡着了,所以这次又来试试看,还能不能睡着。”   她尽量简言意骇。   木槿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反应不过来,手也抖的宛如筛子。   “别紧张。”方姝劝她,“皇上其实很好相处的。”   木槿不信,“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处理了一个宫女。”   “那是因为那个宫女一直盯着他看,还抱了他,皇上最讨厌被人触碰。”这事方姝还记得,锦绣告诉她们的,想警告她们不要打皇上的主意。   皇上一年到头也就处理了这么一个宫女,所以方姝印象深刻,他不是乱杀无辜的人,那样都没有杀她,只是打发去了偏远地区干苦力。   “可是……”木槿声音颤抖,“那是皇上啊,九五至尊……”   “那又怎样?”方姝失笑,“皇上也是人啊。”   木槿还想再说什么,方姝打断她,“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只要你老老实实,别惹他生气,他不会怎么样你的。”   木槿还是有些怕,表情快哭了。   方姝故意吓唬她,“皇上最讨厌这套,你可别在他面前扭扭捏捏,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要罚你还是要你小命,就是张张嘴的事。”   木槿表情更加难看,“你别吓我……”   “跟平常一样就好。”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木槿瞪大了眼,用嘴型说话。   皇上醒了! 第109章 亏心的事   方姝好笑的看着木槿, 木槿这是把皇上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吧?这么害怕。   不过想想当初的自己, 似乎也跟木槿一样怂,后来和皇上熟了,才好一些。   “你在这里等着, 我进去看看。”方姝捏了捏她的脸, “表情自然点,要笑。”   木槿勉强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方姝耸耸肩, 拿她没办法,只好先进屋去看看皇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难道是皇上掉地上了?   想看皇上抱着被子倒在地上的样子,方姝脚下急迈,几步走到门口, 掀开帘子一看, 皇上并没有倒在地上, 还躺在床上,伸长了手臂去够地上的剪刀。   那剪刀本来放在床头柜上,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弄掉下来, 可能就是这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叫她误会了。   方姝走过去, 矮下身子将剪刀拿在手里, “怎么了?”   殷绯收了手, 半撑起身子,抬眼看她,“头发……”   “嗯?”方姝用疑惑的眼神瞧他。   “挂在了枕头上。”   方姝这才发现皇上的脑袋呈现不自然的姿势, 倾斜着,挨在枕头上。   头发怎么会挂在枕头上呢?   方姝绕过去看了看,很快晓得了问题,“不是头发,是你的银冠挂着枕头上的线了。”   枕头的边缘有些流苏,正好跟皇上头顶的银冠缠绕在一起。   那银冠是镂空的,线很容易钻进去,皇上方才定是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硬拽了一下,把流苏拽进了细缝的衔接处,卡住了。   兴许是拉的时候扯到了头皮,有些疼,让他误以为是头发跟流苏缠在一起,打算拿剪刀剪,结果够不着,反倒把剪刀弄在了地上。   方姝暗自庆幸,还好来的及时,否则皇上这一剪,把顺滑的黑发剪掉,那就可惜了,还相当于不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古人是不能随便剪头发的。   皇上的头发到了腰间,比她还长,方姝嫌累赘,其实每个月都会偷偷的剪一回。   她的头发只到肩头,平时都盘起来,很少垂下,大家只当她头发少,只能盘个小丸子,也没人深究她是不是剪过头。   皇上是个守规矩的人,一头光滑看着就好摸的黑发,定是从来没剪过。   腰间位置,很长的,因为他个子高,一根头发拉下来,可能有方姝半个人高,没有一米,也有大半米了。   皇上似乎觉得银冠不重要,晓得不是头发之后,手臂摁住枕头,使了力气硬拽。   方姝连忙阻止他,“别乱动,银冠都被你拽变形了。”   银的东西本来就很软,可能轻轻一撞就变形,更何况他这么用力的拉。   边缘镂空的花样扭曲,还挂掉了一颗宝石,银冠上有一颗大的宝石,还有三颗小的,挂掉了一边的小宝石。   方姝一阵可惜,这顶头冠怕是废了,不会再被他用二回。   不过她还是尽心尽力的在枕头夹缝里找掉的那颗宝石,可惜,并没有找到。   “下次再还你吧,我先帮你把头上分开。”想上手,犹豫了一下,提醒他,“我要动手了。”   先问问他愿不愿意,毕竟是脑袋这么重要的地方。   “嗯。”殷绯轻轻回应。   他今天比昨天睡得放松,期间翻了几次身,可能就是翻身的原因,导致银冠缠上枕头上的流苏。   睡着睡着头上突然一疼,把他弄醒了。   方姝趴着不好解,弯腰也比较费劲,她为了和面已经弯了一天的腰,腰疼,不想弯,想了想,半坐在床上,一条腿横着放,“靠上来。”   皇上没有动,每次需要他主动身体接触的时候,他都会犹豫很久,久到好几次方姝险些放弃。   这次也不例外,方姝已经做好了会被他拒绝的可能,然后自个儿辛苦一些,稍稍弯腰给他解。   不过皇上和前几次一样,出乎意料没有让她失望,许是觉得于理不合,在靠上来之前垫了一条手臂,脑袋枕在手臂上。   这个姿势莫名的悠哉加信任,就好像情侣躺在另一半的腿上看书一样。   当然她俩不是为了看书,而且为了解皇上头顶缠在一起的东西。   方姝突然想起了以前家里的猫,特别猴,总爱上窜下跳,够沙发套上的流苏,或是窗帘,然后理所应当的被挂在上面,嗷嗷叫着喊她来救,理直气壮,都成了习惯,一天最少挂三次。   只在她在的时候挂,大概是怕她不在的时候吊在上面嗝屁吧,又或者只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方姝有点手机瘾,一到家就玩手机,没怎么有空陪它玩,它委屈,所以可劲的吸引它的注意力。   皇上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这种被挂后第一时间挣扎,让流苏缠的越发紧的行为很像。   方姝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   殷绯听到了,抬头看她,“笑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看人,五官有些扭曲,他都没有笑,她笑?   “没什么。”方姝没说实话,只拉了拉枕头,不让枕头扯到皇上。   殷绯依旧看着她。   那股视线太强烈,无法忽视。   方姝叹息,“就是觉得这样的皇上,可爱。”   殷绯蹙眉,“可……爱?”   在他的印象里,可爱是夸赞女孩子的词语。   “嗯。”方姝实话实说,“皇上平时太严肃了,从来没笑过,浑身上下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女孩子都被你吓跑了。”   殷绯沉吟不语。   “皇上长得这般好看,应该多笑笑。”其实并不是没笑过,有限的那么几次,都让人觉得惊艳。   就像昙花一现似的,转瞬即逝,有些可惜。   方姝是希望他多笑笑的,毕竟笑得很好看。   皇上将脸扭去一边。   方姝:“……”   这是不赞同的意思?   可能是小时候的经历太操蛋了,方姝听娘娘说起过,据说那时候他的母妃被先皇伤透了心,连带着对他也有点讨厌,因为他和先皇太像了。   这么一想先皇长得一定也很俊美吧?   小时候的方姝不晓得,现在她还是知道的,皇上的五官已经有点偏向太后了。   她上次见过太后,保养得当,宛如二八少女,跟皇上站一起像姐弟,不像母子。   太后是典型的宋家子女,长得也很高,怎么也有一米七左右吧,身形高挑消瘦的女孩子特别显气质,长相又出彩,真不晓得先皇什么眼光,居然还跑去找别的女人,害了皇上一生。   皇上之所以不爱跟人接触,总板着脸,从来没笑过,都是因为小时候没得到过爱和温暖。   如果小时候有人暖一暖他,长大后说不定是另一番模样。   “其实笑一笑没那么难的。”劝他,“多笑才有女孩子喜欢。”   昨天灌汤包的事,她琢磨过味,可能就是因为她说对女孩子体贴,关爱,才有女孩子喜欢,皇上才松口答应卖的。   方姝故计重施,想看看是不是这样的,以及是真的想劝他多笑,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可惜,皇上没给回应,依旧安安静静趴着,从方姝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   一开始只敢看他的手,发现他那双手可真好看,尤其是在阳光下时,有种晶莹透亮,快要透明的感觉。   后来胆子肥了,敢看他的脸了,发现他的脸也是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直夺人心扉。   再后来发现,其实他每个部位都很好看,五官分开看精致,合起来更精致,锦上添花一样,怎么看怎么好看,看不腻似的。   能有这样的机会近距离看他,委实难得,方姝拖时间一样,故意弄得慢一些,不急不躁,一根一根的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突然出声,“我尽量。”   ???   方姝一脸蒙圈,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让他多笑,这是在回答她的话。   该说他迟钝,还是认真呢?过了那么久才回答。   “嗯呢。”这么好说话,她要得寸进尺了。   “皇上知不知道你睡的这张床是谁的?”不等他问,又继续,“是我和一个朋友的,她跟我一样,都是遣散出宫的宫女,她很怕你,待会能不能温和一些,别吓着她?”   这要求委实过分了,不过没办法,木槿做不到自然一点,只好劝他平和一点了。   皇上又将头扭去了一边。   果然,这是拒绝的意思。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私底下见面的人交流,如果是公务上的,或者说他的臣子,应付自如,像这种不晓得是朋友的朋友,还是知己的知己,还真没有话题,怎么相处都是个问题。   方姝有些无奈,“那皇上待会配合我,不说话,不表态也行,只要别露出太冷的神态,木槿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想被你误伤。”   现在还记得湖中心凉亭上那个‘滚’字,以及宫外拍卖书时错身而过,对方冷冷的目光,寒冰似的,格外刺眼。   方姝想的出神,手上不由自主使了些力气。   “嘶……”皇上倒抽一口凉气。   方姝吓了一跳,低头才发现她揪掉了皇上几根头发。   方姝:“……”   赶紧把头发藏起来,消灭她虐待皇上的证据。 第110章 一份暖意   皇上抬手, 摸了摸被揪疼的地方, 方姝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不小心跟他的碰到一起。   方姝触电一样把手缩回来,皇上那边迟疑了片刻, 才慢慢将手放下来。   从俩人反应来看, 方姝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老古董,至少皇上没什么惊讶, 也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她这边反应有点剧烈,就像被咬了一样。   这样可不行啊,丢现代女人的脸。   方姝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缓过劲来。   那边皇上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 抬头看她, “还这么怕我?”   方姝纠正, “这不是怕,这是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殷绯挑眉。   “就是本能做出的反应。”加了一句, “也是自爱的表现。”   “嗯。”不管她是强词夺理, 还是转移话题,殷绯都没有拆穿她。   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上。   “我以前是不是误伤过你?”   为什么觉得他会误伤别人?因为她自己先被误伤过, 虽然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宫里有那么多人, 每天来来往往, 他又一直这个模样,也许什么时候冷冷瞥过哪个人,或是罚过哪个人, 恰好那个人就是她。   方姝愣了愣,他还挺敏感的嘛,居然感觉到了。   “嗯。”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方姝实话实说,“有两次呢,一次是在宫里,你歇息的那个凉亭,有只猫跑进去了,我去追,你还记得吗?”   殷绯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几个月前,确实有个宫女,追着他的猫到了湖中心,把他的猫吓着了,被他呵斥了一声,还被长庆赶过。   “那只猫是流浪猫,寿康宫出来的,寿康宫都是前朝妃子,被……”太后苛刻,这段被她省略了,“总之养不起了,猫就流浪了,有时候会来长春宫后院要食,我瞧它可怜,着实喂了一阵子,还给它起名叫小仙女。”   “皇后不是有只叫黑白的猫吗?发情了,我追小仙女是打算让小仙女和黑白配种,然后说服娘娘收养小仙女,可惜……”   “你不知道那是我的猫是吗?”殷绯接着话道。   “嗯。”方姝强调,“小仙女时不时还是会来长春宫后院,我怎么知道被你收养了,结果被你和你身边的太监骂的可惨了。”   好委屈啊。   明明那个熟悉的人,虽然在现实生活中不熟,但是她认识他和长庆,结果被那么对待。   “后来还有一次出宫,拍卖《天下谋术》那次,被你拦下来了,你那种要杀人的眼神,娘啊,吓到我了。”因为抢了他的书,所以皇上先是透着帘子,遥遥朝她看来,视线强烈到方姝不敢看。   后来虽然收敛了一些,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经历。”早就忘完了,于他而言不过是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但是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成功激怒了方姝,手上使力。   “嘶……”皇上疼的抽了抽气。   方姝开心了,“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就是故意的,报复他。   “还生气吗?”殷绯歪头看她。   ???   他故意的,故意激怒她,好让她出气?   “其实我早就不介意了。”这是瞎话,最多只是暂时忘记,很快又会想起来,尤其每次心凉的时候。   “毕竟我们那时候都不认识。”   更假了,就算不认识,伤害还是伤害了,就像一个疤似的,留在身体上。   “嗯。”   皇上相信了。   方姝既开心又不开心,她这么说他就信?懂不懂女孩子的心啊?   这要是放在现代,他肯定会被甩,也就在古代还有这种单纯不做作的男人吧?现代的男人求生欲都很强。   “好了。”方姝终于拆完了,“不过你头发乱了。”   拆流苏的时候偶尔力气大了,扯到他的头发,将髻好的发髻弄乱了。   “散开给你重新弄吧。”方姝凑过去问他。   皇上没有意见,“你看着办。”   这是交给她的意思?   那她就随着心稍稍整整吧,不然这副模样出去,木槿还以为她对皇上做了什么。   方姝先把有些变形的银冠拿下来,徒手掰直,想先梳头发,暂时先将银冠搁在一边,空出手散了他的发带,又拿来梳子,顺着原来的形状梳。   他头发实在太长,这个姿势方姝不好活动,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起来。   他一坐起来,方姝的个头够不上了,没办法,只好站起来,一只腿跪在床上,一只腿撑着全身的重量,给他梳。   皇上的头发保养得当,很是光滑顺凉,方姝借着机会,没少摸。   如果皇上是女孩子该多好,可以做朋友,然后天天摸。   想摸娘娘的头发很久了,然而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木槿不喜欢别人摸她的脑袋,而且她的头发并不顺滑,大家都是宫女,没时间保养。   方姝只偶尔趁着自己刚洗完头,半干不干的时候可劲的摸,那时候又顺又滑,跟现在的皇上差不多。   用的肯定是上好的澡豆,说起澡豆,方姝想起来,“你用过手工皂没有?怎么样?好用吗?”   明知故问。   殷绯白了她一眼。   看这表情百分百是用过了,并且吃了亏。   方姝内心哈哈大笑,表面却十分没有诚意的道歉,“不好意思,那天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说。”   明明是故意不说的,时间再紧还差那一两句话,况且也并不紧。   “我提醒过你的。”   强词夺理,并且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皇上没有拆穿她。   方姝很是意外,还有点小感激,避免了尴尬。   说他情商低吧,这不是挺高的吗?这样都没拆穿她,大概是头发在她手上握着,他要是乱来的话,搞不好又是一疼。   方姝继续给他梳头,也无需怎么弄,最顶上扎一个丸子,然后用发带系一遍,银冠套在外面便是。   方姝一边弄,一边正面去看皇上,怎么样,好不好看?   事实证明这样的颜值就算胡乱折腾,也丑不到哪里去,依旧是那个翩翩玉公子。   玉公子被她来来回回盯着看了好几回,开始还配合着回望过去,后来次数多了,干脆闭上眼,不闻不问,不听不看。   方姝已经扎好了,放下梳子,去拿铜镜,“怎么样?”   皇上睁开眼,只瞥了瞥,便将头扭去一边,然后下床去穿鞋。   方姝吃了一惊,他居然不自恋。   好看的人不都有些自恋吗?只要逮着镜子,就可劲的照,就她这样样貌不出彩的,都会时不时拿出铜镜盯着瞧上半宿。   皇上那样的神仙颜值,居然没有多看几眼,真是叫人意外啊。   或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得多好看,就像月赚千万的人觉得自己很菜一样,因为还有人月赚数亿,百亿,虽然只在传说中,但是真的有这种思想,叫什么症的方姝忘了。   皇上可能拿自己跟过去的伟人相比较,或是天下的美人比较,于是就觉得自己不显眼,长得并不好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是这种人,方姝能感觉得到。   头冠扎好,方姝先出去,留给他一点时间整理衣裳,每次睡都是穿着衣裳睡的,最多只脱一件外衣,所以睡醒后,衣服上全是折痕,越是贵的衣服,越怕折痕,有折痕就不好看了。   方姝刚出来没多久,他后脚跟着出来,木槿很紧张,连忙跪下来行礼,全身都在发抖,说话的时候牙齿不自觉打颤,哆哆嗦嗦,仿佛见了恶魔。   方姝很是无语,看来刚刚说了半天都白说了,木槿根本没办法自然。   她害怕皇上,很害怕。   毕竟是个能决定她生死的人,能理解。   殷绯见惯了这种场面,虽然不喜,倒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了一声,“起来吧。”   木槿这才恭恭敬敬起身,像个丫鬟似的,站在一旁。   “皇上是微服出行,不想让人知道,你反应别这么大,就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就好。”方姝拉着她去后面准备,还跟昨天似的。   一碗豆花,几样灌汤包,还有一种刚琢磨出来的水晶虾饺。   水晶虾饺很好吃的,以前在外地吃过一回,从此念念不忘,也在家里自己琢磨过,不过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其实她自己在家折腾过很多好吃的,油炸的,汉堡啊,披萨啊,都自个儿尝试过,做是可以做的,就是出来的成品不好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几样罢了。   方姝水晶虾饺甫一拿出来,皇上目光便落在上面,“这是什么?”   “水晶虾饺,我今天刚做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卖,你是第一个吃到的人,快尝尝看,好不好吃?”眼中含了一丝期待。   想让皇上夸夸她,不过很可惜,皇上这边刚夹了一个,还没送进嘴里,外面便开始有人喊她,似乎来客人了。   没办法,方姝只好先去招待客户,木槿本来想去的,但是全身僵硬,动不了,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勉强抬起头,结巴道,“我……我去帮忙……”   殷绯放下筷子。   那个少女实在怕他,以为他心有不满,吓的整个人抖了抖。   “别怕。”他漫不经心道,“朕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木槿腿下一软,又想跪,想起方姝的话,皇上是微服出行,不想让人知道,强忍住没跪。   “您说。”   殷绯目光望向铺外,“方姝她……”   正在和人交涉的人脸上扬起笑意。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睡得那么香,因为昨天他刚睡着没多久的时候,有个人在他耳边说。   ‘你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因为这句话,让他放松了警惕,在别人的家里,睡得深沉,完全没有意识。   “对谁都那么热心吗?” 第111章 宋长生吗   他想知道, 他对她来说算什么?   一个随意帮助的对象,还是说……有那么一点点的特殊?   木槿愣了愣, 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敢问他为什么这么问,只诚实道, “方姝好像一直都这么热心,奴……我以前挨了板子,快死的时候, 求了很多人, 没有一个人肯帮我, 只有方姝……”   在宫里待久了, 面对皇上这样的贵人, 就算出了宫,还是会不自觉自称奴婢。   还好方姝和那些客人离得远, 听不到她们谈话, 否则又该引人怀疑了。   “对谁都这样?”殷绯挑眉。   桌上摆着五个蒸笼,每一个蒸笼里都有三个皮薄馅多汤浓的灌汤包。   还有一笼是她新琢磨出来的水晶虾饺,他尝过一个,味道很好, 不咸不淡, 虾肉鲜美,颗粒分明,很是货真价实。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多吃几个, 今儿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没了食欲。   其实刚刚还是有的,想着给她个面子,多吃几个,也才一会儿而已,为什么又没了?   殷绯很是想不通。   他最近似乎有些奇怪,总爱做一些不像他的举动,比如说她只在纸条上提了一句,他便搁下奏折跑了出来。   再比如说,他居然在陌生的地方,别人的床上,睡了那么久。   “也不全是吧,要看人的。”木槿认真想了想,“除了我和娘娘,方姝好像从来没在乎过别人。”   空气瞬间一凝,有冷气呼呼的吹来,木槿察觉到了,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强大的求生欲,让她很快发现了冷气源头所在。   皇上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子里的神色,看不清他什么想法,不过她还是感觉到了,皇上心情不好。   “她最在乎的其实还是……”一直盯着他的脸色看,“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四周的冷气似乎散开了些,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皇上抬眼,点漆似墨的瞳子幽幽望来,“怎么说?”   危机好像解除了,木槿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方姝不承认,但是她每次做出新的小吃,都会第一时间给您先尝尝,在宫里时,临走前还不忘给您送凉皮,后来出来后每次都瞒着我,偷偷留了一笼灌汤包,还有啊,”   说起方姝异常的地方,不要太多,“方姝那个没有柄的灯是您给的吧?出宫时我们带了很多东西,多到拿不下了,她也没有放弃那盏灯,现在还在床底下放着呢。”   是不是一口气抖的太多,小心翼翼瞧了皇上一眼,发现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柔和很多。   说明他不讨厌她絮叨?   不,应该是不讨厌她说方姝,那就多说一些吧。   “上次七夕那天,她也是跟您在一起吧?”说起这个她有些怨言,“她本来跟我一起逛街的,二话不说把我甩了。”   皇上淡淡睨了她一眼。   木槿:“……”   不敢抱怨了。   “总之您在方姝心里,绝对是最重要的。”指了指里屋,“她连床都让给您睡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被别人晓得,她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女子连和男子拉手都不行,更何况睡一张床,如果真被人晓得,方姝会浸猪笼的。   殷绯目光从她身上,挪到外面正在跟几个大娘介绍灌汤包的方姝身上。   大娘们似乎不识字,她很认真的挨个解释,哪个是虾馅的,哪个是肉馅的,然后被大娘嫌弃,字写得这么丑,认都认不出来。   方姝脸黑了黑,还是强忍着小不满,努力保持微笑。   “如果没人要,那就进宫吧。”搁在桌上的手重新拿起筷子,他似乎又有了吃东西的食欲,“我要。”   木槿一愣。   上次她把她的秘密告诉了方姝,方姝同样把她的秘密也告诉了她。   她的秘密是喜欢李斋,并且跟李斋相遇了。   方姝的秘密是帮了皇上,并且对皇上……有了点小心思。   她感觉得出来,方姝跟往常不太一样。   皇上现在这样,是不是说明,他并非对方姝一点感觉都没有?   方姝还有希望?   不是单相思就好,如果是单相思的话,方姝会很受伤。   “谢谢你。”皇上突然回头看她,“告诉我这么多。”   木槿脸上一红。   皇上长得俊美,她是知道的,听人提起过,但是从来没见过。毕竟他不来后宫,偶尔在御花园碰见,也是低着脑袋。   只敢看他做工精致的鞋面,和隐隐约约一些修长高挑的身形,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现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才发现大家说得不对,他不是俊美,是十分俊美。   天生夺人心魄,举手投足尽显高贵,与她们这些平民泾渭分明。   方姝喜欢他,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的地位太高了,而且刚遣散后宫。   如果这时候在一起,所有大臣和百姓都会以为是方姝蛊惑皇上这样做的,虽然她知道,方姝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别人不这样以为。   方姝以后的路,会很难。   “天晚了,我要回去了。”他突然站起来,朝屋内走去。   来时戴了帷帽,既然要走,帷帽自然也要带走。   那帷帽放在里屋的桌上,他拿起来,戴在头上,底下的绳子刚系好,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要走了?”   “嗯。”他回头,一眼瞧见站在门口的方姝。   刚给那几位大娘包好灌汤包,还没来得及收钱,发现他转身进了屋,连忙跟着看去。   有预感他会走,果然,打开帘子瞧见他在收拾东西。   “水晶虾饺还没吃完呢,怎么就要走了?”多嘴问了一句。   方姝发现自己很奇怪,一边怕他,总担心他会因为她某句话没说对,然后治她的罪,一边又很自然的逾越,问他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皇上想走,还是不想走,那是她能问的吗?   殷绯隔着一层白纱看她,“最近科考,出了很多人才,我打算亲自审卷。”   方姝一怔。   他这是解释吗?   向她解释?   就像她不该问他走不走的问题一样,皇上似乎也没有义务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她问了,他回了。   两个人是不是都有点奇怪?   不过她知道皇上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她问,他都会回答,除非是真的没理解她的意思,比如上次写纸条问娘娘的事,因为顺嘴扯了李斋,结果把皇上的关注点扯歪了。   如果没有李斋那事,他应该当时就回答了,不会绕了几天才回答。   不知道他这个别人问,他就回答的习惯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呢,还是只特别的几个?   比如他在乎的人,几个哥们,太后,和她?   方姝不敢深想,连忙道,“那你去忙吧,水晶虾饺带回去吃,等等,我给你包起来。”   殷绯没有拒绝,似乎也习惯了,每次来找她,都会带一些东西回去,比如兔子花灯,灌汤包,手工皂,和现在的水晶虾饺。   他好像还没有送过她什么?每次都是过来给她添乱,让她忙前忙后。   可是如果要送的话,送什么呢?   殷绯提着她包好的水晶虾饺,坐上马车回了宫,还是没想到该送什么好?   一路上也留意了一些,都是些胭脂水粉,簪子钗子的东西,他并不觉得她会喜欢这些,她更喜欢……钱?   看到钱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亮了。   他听长庆说起过,一百多两银子的铺子卖给她十二两,讲价讲掉二两,她也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   省钱了?还是讲价成功的小得意?   如果这样的话,他似乎知道该送什么了。   “长庆。”   长庆连忙恭恭敬敬候在一边。   “上次的事,再做一回吧。”   两个人睡一张床有些挤,而且前面就是铺子,铺子有被人打劫的风险,就算没人打劫,有附近的乞丐流浪汉撬开锁,到铺里偷东西吃,瞧见两个妙龄少女躺在里屋,一时色心大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就送她一次开心和安全吧。   长庆仔细听完皇上的吩咐,忙不迭拿着拂尘出宫办事。   殷绯等他走远才摘下帷帽,下了马车,去养心殿书房办事。   他说最近科考,亲自审卷不是借口,是真的要审卷。   出了两个一样出彩的文章,底下的人拿不定主意,所以把卷子交给了他。   其实这两个文章很容易分辨出好坏,但是有一个问题,文章好的那个,是宋家的人。   他与宋家不合,当年登基的时候,太后非但没帮他,还想控制住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宋家人的事,都是大事。   怕触霉头,所以把这个难题交给他自个儿处理。   他白天看过文章,确实宋家那篇更出彩,而且不是一星半点,是脱颖而出的那种。   可惜,他是宋家出来的。   他最近在打压宋家,这时候出了个进入殿试,还有可能当上连中三元的状元,无异于告诉大家,我们和解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当然是不可能的,还不够,还差点火候。   宋家这副不闻不问的模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束手就擒,要么留有后手,比起前者,他更相信后者。   这次一定会借着机会试探出来。   可是这个人的文章委实大好,真的歪心点了另一个人,怕是会错过一个人才。   宋家是宋家,不代表所有人都藏了野心。   “去查查看,”他的手落在写了名字的纸张上,“这个叫宋长生的,什么底细?”   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出现,又无声无息离开。   殷绯背靠在椅子上,仰头细想。   宋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意外的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第112章 晴天霹雳   天色还早, 方姝和木槿正在准备包最后一轮灌汤包,还有水晶虾饺, 已经开始试卖了。   新产品推销有两种方式,一种很热情的介绍,最好吃的是水晶虾饺哦, 只要是资深吃客,都不会错过。   还有一种,告诉他们没别的了, 只有这个了, 他们也会买, 当然也有可能走去其它店, 不过方姝对自己的东西还是很自信的。   她是真正的货真价实, 满满都是虾肉,不像别人包得小, 还故意掺和其它的东西。   既然是虾饺, 那自然虾最多,其它为辅,但是很多奸商往往其它为主,说是虾饺, 一个饺子吃完, 也不见几块虾肉,她和人家恰恰相反。   以前去吃东西,更希望别人做精致一些,而不是滥竽充数, 宁愿多花点钱,也要吃好吃的,纯正的,所以她的店,做的是精品。   好在这附近是卖衣裳的区域,而且还不便宜,说明来这里的客人多多少少有些小钱钱,不会在意这么几个铜板,再加上几位大佬撑场面,热度还没下来,方姝的东西就算比别人贵,生意也不错。   刚坐下来包了一笼,马上来了客人,是几个书生,边聊天,边点东西,要了几笼灌汤包,还有一笼水晶虾饺。   方姝去做,隔间就是一块布拦出来的,没有封闭,前面说话,她在后面很容易听到。   几个书生话里话外都在讨论一个人,一个叫做宋长生的,还阴谋论,跟皇上关联在一起。   说是宋家的人,皇上搞不好会偏心,就算文章第一,也会点其他人状元。   方姝原来不在意这事,以前也有人谈论过,不过她左耳进,右耳出,今儿皇上提了一嘴,她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   伸长了脖子去听他们说话,这群书生自命不凡,胆大妄为,竟然说起了皇上和宋家的恩怨。   他们知道的还挺多,连皇上当年刚登基时,被逼去打仗的事都晓得。   说来也是,好好的谁闲着没事干,跑去受苦打仗,还不是因为被逼的,当时那种情况真的没办法。   不去打仗,太后逼完他成亲,马上就会逼他生娃留后,留完后,还有他什么事吗?   看他不顺眼,杀了拥护他的子孙登基,一样可以的,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他不听话的话。   所以他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让整个看戏的大臣陪太后斗,自己去一边建功立业。   那些大臣们火没烧到自己头上,是不会管的,但是一旦太后把持朝政,她那个性子,爱恨分明,不喜欢直接做掉,比较任性的那种,不适合当帝王。   总之她上位,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不得已才奋力和丞相一起抵抗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也不敢真的动摇根本,这才僵持了这么多年,一直到皇上回来。   太后就等于宋家,自己娘家的人都不帮忙,还把他往火坑里推,这仇恨拉大了。   太后现在还死性不改,总爱指手画脚,宋家的势力也有些过大,所以他才会打压。   方姝听了一会儿,算是听出味来了。   宋家这时候推出一个天才,是不怀好意啊。   等于给皇上出难题,皇上是继续打压也不行,会被天下人唾弃,说他不公。   不打压吧,其实宋家才伤了皮毛,根本还在的,没什么鸟用,很快就会恢复,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总之这事似乎十分难办,宋家本来就已经很势大了,再出个状元,更势大了,一旦开了头,一时半会撤不掉他。   说起来这个宋长生是宋家的谁啊?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   殷绯要的答案很快有人送来,暗卫搁下资料,就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消失在屋内。   他低垂下眼,瞧了瞧放在桌上的竹筒,那竹筒上记录了他想要的。   想了想,拿在手里,沉甸甸一份,打开,里面是宋长生的生平,很少。   宋长生本名宋丰,字长生,与姐姐宋奈,字长落,是同胞龙凤胎。   不过因为自小体弱,一直被当成女孩子养,别人只以为宋家是一对双胞胎,谁成想妹妹竟是个弟弟。   不仅如此,因为这个弟弟从小病弱,颇受宋家大小宠爱,宋家的子孙,从他往后,无论是男是女,名字都跟他有关。   比如说长落,意思是希望他长落不掉,再比如长生,不老不死。   再往下,长明,是因为他小时候失明过。长叶,是希望他像树木一样,枝繁叶茂。   殷绯没有想到,宋家居然还有这么个宝贝疙瘩。   他也确实不负众望,据说从小就展现了非一般的天赋,只要听过一遍的东西,便能记得清清楚楚。   千伶百俐,敏而好学,天生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殷绯合上竹简,闭上眼,从小体弱,被当成女孩子养。   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了些印象。   记得十几年前,还在皇家书苑进学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在男院进学,却穿着女装,漂亮的像个姑娘似的人。   他们一起被称为学院里的异类,他是因为心狠手辣,下手从来不留情面,也不晓得别人受伤了会疼会难受而出名。   那时候让他说出同窗友谊是什么?他或许都不清楚。   宋长生是因为白净病弱,像个布娃娃似的,还穿着女装,偏偏本人是男的,自然引人争议,说他不男不女,丢君子的脸云云。   异类和异类,自然更有话题,那个穿着女装的漂亮男孩时常来找他说话,那时候他眼睛已经好了,听说去了别出求医。   可惜身体实在太差,才来书苑半年而已,便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回去养病。   他的病很是复杂,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本以为他早该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当年就被太医诊断,活不到成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仅活了,竟还在科考上取得了好成绩。   病没事了?   *   方姝很气愤,气那个叫宋长生的,给皇上找麻烦,晚上她听说宋长生是宋长落的龙凤胎弟弟,登时不气了。   毕竟是娘娘的亲弟弟嘛,而且她也没有理由生气,根本不是当事人。   话说回来,娘娘不是双胞胎吗?怎么又变成了龙凤胎?   难道有两对不成?一对双胞胎,一对龙凤胎?   可是不对啊,总不可能两对的姐姐都叫长落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领悟了些什么,长生,长落。   娘娘一直说自己是妹妹,代替姐姐进宫,可是她从来没听娘娘说起过自己的名字。   宋奈这个名字肯定是她姐姐的,代替不可能连名字也代替了。   那么她自己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那个叫宋长生的是个病弱书生,她也恰好身体不好。   叫宋长生的天妒英才,小时候瞎过眼,她竟然也瞎过。   没这么巧吧。   妹妹顶替姐姐,那有没有可能,其实就一对,不是双胞胎,是龙凤胎,弟弟顶替了姐姐?   方姝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好半天缓不过劲,怎么可能,弟弟怎么可能会是妹妹。   可是不是的话,说不通啊,为什么娘娘说双胞胎,实际上却是龙凤胎?   方姝又找人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说不晓得,只记得以前宋家确实有对双胞胎来着。   更让她疑惑了,那难道这个龙凤胎才是假的,娘娘假扮弟弟?想科考?   还是说真的有两对,一对双胞胎,一对龙凤胎,长得相似,姐姐不想成亲,于是妹妹代替姐姐?   这个宋长生,是另一对龙凤胎的弟弟,或者他们三个是三胞胎,姐姐长落,又跟弟弟是龙凤胎,又跟妹妹是双胞胎。   这种概率太低了,几乎不太可能,要不然也不会说什么双胞胎和龙凤胎,应该直接说三胞胎。   既然顶替姐姐的事都告诉她了,娘娘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她,所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只有一对,要么是龙凤胎?要么是双胞胎?   方姝更相信是双胞胎,现在叫宋长生的,是娘娘假扮的,虽然心中某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还是不敢相信娘娘是男的。   其实证据已经很明显了,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没用。   比如把她的那些想法推翻,放在娘娘是男的上面,十分合理。   为什么锦绣想让她死,怕她晓得娘娘男儿身,以及担心俩人相爱,那才是真正的诛九族的大罪。   娘娘是女孩子的话,喜欢女孩子又怎么样,她不承认,或是逮着证据,谁知道?   没人知道啊,也没有证据,娘娘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可以拨乱反正。   所以只有男儿身这个了,证据很明显,找个人验验就晓得了。   方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一直当好闺蜜的娘娘居然是男的!   这对她来说无意义五雷轰顶,她抱过娘娘,还跟娘娘一起讨论过现代的妆容,什么烟熏妆啊,日常淡妆啊之类的。   说起化妆品,娘娘用的比她还熟练,举一反三,教她一次,她还能顺着学出来三个小窍门,反过来教她。   大抵是熟悉了,方姝还曾经当着娘娘的面,伸手进衣襟里,将歪掉的肚兜拉正。   方姝:“……”   叫她怎么接受娘娘是男的! 第113章 是因为你   娘娘还是皇上的前妻, 一国之后啊,宋家怎么敢?   或许是因为当今掌权的人是皇上吧,也许当初替换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那么多后果,结果成亲那天, 皇上突然跑去打仗,一打几年不回来。   娘娘这边自然没人怀疑, 还能悠悠哉哉的继续当他的皇后,等到皇上回来, 干脆开始抵制后宫,他更安全了。   所以他说喜欢皇上, 果然是假的, 最多只是兄弟情罢了。   亦或是说只有这样别人才会以为他是她, 一般情况下, 男子养男宠, 只是玩玩, 不会爱上,所以这个时代真正的爱情还是男女。   养男宠和男女之间,当然还是男女是正道, 说他喜欢皇上, 就能让人以为是女的。   因为男的不会爱上男的,还是那句话,只是玩玩, 男宠一旦从少年长成青年,没有那种感觉之后,立马会被人抛弃,后半辈子很是凄惨。   总之说喜欢皇上,会降低别人的怀疑度,娘娘还老是送很多东西给养心殿,做表面功夫,更让人觉得这就是个深爱皇上的女子。   他除掉那些后宫的妖艳贱货,一来可以让人觉得他是怨妇。第二,皇上有自己母亲的前例在,绝对不会接近怨妇,所以他的计划得逞,直到出宫都没有露馅,皇上也一次没有宠幸过他。   可是这样的话,最后临出宫那下是为什么?让人更坚定他是女子?   还是说,他真的对皇上有意思,想……   说起来娘娘的性向很迷啊,他说喜欢皇上说的坦坦荡荡,半点不带犹豫的,如果真的是男人,怎么说得出口?   而且他还懂很多化妆的技巧,发髻也会扎,还喜欢涂指甲,精致到洗澡用羊奶,确实像个会喜欢男人的样子,不知道是伪装,还是本性如此。   总之这样的人告诉她是男人,方姝至今无法接受。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娘娘真的有可能是男的,比如他胸小,声音属于少年音,磁性中又带着女人的清脆。   个子也很高,原来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有点像男孩子,所以才会喜欢女孩子,对她特别好,是T,现在……   三观都被打破了。   方姝忙了一天,倒在床上时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说不可能。   木槿问她,“什么不可能?”   这么大的事,当然不能告诉她,万一她说漏嘴了娘娘怎么办?   是诛九族的大罪呢。   方姝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我新研究的水晶虾饺居然没卖完,有些吃惊罢了。”   “是你今天关门太早了,平时不都亥时收吗?今天戌时就收了。”   因为她想确定一件事,宋长生是不是娘娘,皇上那边应该有答案,让人把画像画下来,立马就晓得了。   可惜她这么想,皇上不成全她,今天依旧睡的很晚,到方姝时已经没有精力折腾,这大半夜的,她起来会惊动整个养心殿的人。   说起来皇上自从现实中跟她认识之后,再也不早睡,留一个半个时辰跟她交流了。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可真是无情啊,和现实里的她其实也没认识几天,差别待遇就这么大了。   方姝有一种既心酸,又无奈的感觉,心酸陪了他这么久,说丢弃就丢弃。   无奈是没办法,毕竟他才是身体的主人,他想怎么就怎么,她没有资格抱怨。   其实还有点窃喜,窃喜他更倾向于现实里的她,主动跑来她的小店睡。   条件肯定是没有宫里好的,但是他睡得很香,方姝有一种帮上忙的感觉。   她喜欢这种能帮上忙的感觉,会让她显得没那么没用。   希望皇上偶尔提起她,会想起她做的灌汤包,水晶饺,豆花,以及一张能让他安心睡下的床。   不希望他想起她,全是一个没用的宫女,只会拖我后腿,可有可无,如果贴上这些标签,那就太悲哀了。   方姝尽量不累着他,想探究的心,在他疲惫的身躯上也打消了念头。   他今天太累了,过几天吧。   一定是最近事太多了,宋长生的事,还有李斋要办的案子,迟迟没有动静,看来很难办啊。   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他失眠,肯定跟这些多少有些关系,压力太大。   听说太后也快回来了,太后去避暑山庄去了,现在都秋天了,没有暑,晚上要盖被子,所以最近应该就回来了,穿到皇上身上时,听长庆提过一嘴,让皇上做好准备。   这个准备不知道是准备好应付,还是迎接?   方姝揉了揉太阳穴,不晓得为什么,脑子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她熟悉,要么是没睡醒,要么是喝了药睡的,皇上每次醒的都很快,很明显是后一种。   喝安眠药睡觉对身体不好。   也许应该另外租个住的地方,专门给木槿睡,后面留给皇上。   要不然每次皇上睡俩人的床,她都不好意思。   睡她一个人的床就好了,木槿和皇上无关,也不喜欢皇上,没必要连累得她中午没地睡,晚上掀开被子,全是别人的气息。   所以给她另外租个房子,势在必得,她自个儿就随便睡睡吧,还留在铺子后面就好。   如此皇上白天想睡多久睡多久,其实他晚上来睡才好,白天睡得越好,晚上越睡不着,最好把睡觉时间改成晚上。   实在不行,她跟木槿睡别处,让他晚上来,在铺子后面一觉睡到大天亮再走。   方姝心里有了计划,很快睡着,回到自己身体上,不想再穿到皇上身上,影响他睡觉,强迫自己睡下,到第二天才醒。   一大早兴致勃勃,打算找房子的时候,才听说昨晚出事了,街头那家卖包子的,门被几个乞丐撬开,偷了好些包子,连剩下的面皮都弄走了。   方姝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因为是繁华的街道,很多要钱的乞丐,有时候要不到钱,确实会兵行险招,睡在铺子后面很危险,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乞丐流浪汉怕被人发现,杀人灭口啊。   方姝当即打消了住在后面的想法,租两个房子,她跟木槿分开,要不然她跟木槿住,让皇上一个人睡一间屋子也成。   街头包子店出事的事跟木槿一说,她俩当即点头,分头行动,一个去买菜,一个去找房子。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回事,二楼居然刚好有人出租屋子,据说赌博输了钱,急需钱填坑,整个二楼都要租出去,一年只要二十两银子。   二楼很大的,三四个房间,一年只要二十两银子,赚翻了。   但是她用不了这么多房间,可是二十两又真的很便宜,方姝考虑租出去的可能,觉得这地方还是不错的,把其它房间租出去,她还可以收房租。   木槿回来后便跟木槿商量,要不要租,木槿完全没有意见,就说了,全听她的。   方姝考虑了许久,大概一个上午吧,中午皇上应该会来午睡,为了让他有个更好的睡觉环境,方姝还是租了。   按照惯例,缠了半天,还价还到十五两,二楼房东是个有钱人,三楼四楼都是他的,也不差那点钱,只是刚好急需而已,叫方姝占了个便宜,最后十六两敲定了。   说是十五两没有十六两吉利,想着他是赌博赌输的,为了让他有个好运气,方姝同意了。   去掉十六两,她还有几十两呢,现在不在乎那一星半点了,而且很快就能赚回来。   *   长庆得到房子已经交易完成的消息之后,麻溜的往宫里赶。   不知道主子会不会夸他,他把整个二楼都买下了,也都卖给了方姝,这样皇上想睡觉的时候,就不会有旁人打扰,而且也不会有外人看到皇上。   圣颜哪是那些平民百姓随便看的?他都不敢抬头,一年到头也没瞧见皇上的正脸几次。   说起来能看皇上正脸的,除了太后,就数方姝了吧,一天能看好几回。   *   方姝在收拾屋子,然后和木槿一起,辛辛苦苦把床单被单分开,各自挑了个靠窗的屋子住下,另外两个房间一个留着,一个贴了出租的字样,希望能赚点小钱钱。   她可真是赚钱的小专家,才几天功夫,赚了那么多小钱钱,方姝每天数着都要乐开了花。   关键还能每天看到大美男,心情一天都美美哒。   刚想到美男,美男就来了,站在门口,头上戴着帷帽,但是长身玉立,一股子贵气,还是很引人瞩目。   方姝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连忙迎过去问,“怎么不进来?”   殷绯摘下帷帽,露出惊艳的容貌,“看你做事挺有意思的。”   “哈?”方姝吃惊了,“干活有什么意思?”   她刚刚在擦桌子,方才一个带着孩子的客人,很是纵容孩子,又是让孩子爬桌子,又是让孩子玩筷子的,那孩子还把豆腐脑打翻了。   妈啊,弄的一整个桌子惨不忍睹,她想着做生意和气生财,也就没有计较,一个人收拾了半天,脸色也不好,有啥好看的?   “劲头十足?”殷绯没有细说,虽然心里晓得为什么,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说起十六两租了四间屋子的事,方姝情绪带动了些,神神秘秘朝他伸出手。   殷绯盯着那只手瞧了一会儿,目光又挪到她脸上,也不是第一次被拉了,早就习惯了,所以那手配合的伸出。   方姝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直接握在他腕上,拉着他上楼,去看她给他留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最大的那间。   她兴致勃勃的介绍,说把最好的床让给他了,还特意给他买了新的被子,床单被单也是新换的,床头柜上还放了一盆薰衣草,可以让他晚上睡得更好。   虽然她说的津津有味,条件也十分‘诱人’,但是……   “你是不是误会了?”   殷绯目光巡视在屋内。   看得出来,她很用心的布置过。   他让长庆办事是昨天,今天早上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是中午,才一个上午而已,她又要照看铺子,又要抽出空装扮屋内,很是难得,然而……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方姝愣住了。   “能让我睡着的从来都不是房间如何。”   方姝脸上的兴奋收敛。   “一开始我是不明白的,后来我想到了一件事。”   兴奋已经转为了凝重。   “小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睡的,但是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那时候我就在想,被人陪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方姝瞳子里全是迷茫。   殷绯叹息,“还没有明白吗?”   迷茫更重,说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能让我睡着的和那些外在的条件都没关系,是一句话。”   殷绯微微低头,直视她的眼睛。   “一句让我安心的话。”   你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114章 婴儿一样   方姝瞬间想到了这句话, 老脸红了红。   她那天这样说, 是因为看皇上睡得放不开, 手脚蜷缩着,没有安全感一样, 所以随口说了一句, 实际上人并没有陪着, 但是会偶尔进来看看他。   也仅此而已了,没想到皇上就是因为这句话,才睡得那么香的。   说实话,有些意外。   不过他自己都说了,是因为小时候别的小朋友睡觉都有人陪着, 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太意外也没有。   隐隐约约想到了,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现在算是官方认可了。   “那……”语气有些犹豫, “还睡在下面吗?”   铺子后面那个屋子实在太小了, 放一张床, 一个桌子, 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转身都困难, 他放着好房间不睡, 非要去挤后面小屋?   不过说来也是,方姝早该想到了,他是皇上, 什么条件没有,只要一句话,睡天上都有人想办法,所以那些外在的条件有可能真的不重要,重要的就是那句话。   话说回来,他小时候是太子,想让人陪还没有吗?   或许是想让别人主动,心甘情愿吧?   主动和被动,那意思完全不一样。   就像借钱一样,张口借钱肯定各种扭捏不舒服,但是如果朋友主动借你,我滴妈啊,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殷绯轻轻点头。   睡后面,他可以听到前面她的声音,所以睡的很是安心。   睡上面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到,他来这里就没有了意义。   方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还不忘多嘴问一句,“你以前也这样吗?失眠严重?”   记得以前还好啊,每天都有按时睡觉,生活十分规律。   她俩没认识,没纸条传书的时候。   殷绯边跟她下楼,边摇头,“最近的事。”   ???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这话又开始不对劲了,不能问的,他的麻烦,很明显是朝廷大事。   殷绯下楼的动作一顿。   方姝也不由自主顿住,呼吸都窒了一下,有点担心他会说什么?   但是没有,他只轻轻‘嗯’了一下,不知道是解释,还是这事确实无关紧要,他对她说了出来。   “李斋上次拿到的名单有问题。”   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留的,各种证据直指朝中老臣,其中还有一个是他那派的,对他忠心耿耿,他知道。   因为那人是奴隶出身,他替他解开了奴隶束缚,一路提拔上来,他的家人也是他救的,他不可能出卖他。   所以他对这份名单起了怀疑,有一半的几率是对方故意留下,好让他自个儿铲除自己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明显,对方针对的人是他,再加上最近接连不断的事,让他有一种背后有人搞鬼的感觉。   藏在黑暗里,准备给他致命一击,不把这些隐患解决掉,叫他怎么睡得着?   自从这件事之后,他已经失眠有一阵子了。   方姝‘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毕竟不能深问,再问下去皇上搞不好会怀疑她是不是别人派来的间谍,来打探消息的。   他对她的信任,也就到这里了,适可而止,对双方都好。   方姝领着他回到后面小屋,还以为不用了,床单被套全部拿到上面,以及床上放了些杂物,方姝让他等等,自个儿收拾收拾,把床上空出来,然后去拿她的床单被单。   当然不好用木槿的,这回全都是她的,铺的时候床单滑,这边铺好了,那边滑下去,那边拽好了,这边又滑。   方姝有些生气,正打算这边铺完找个东西压着,冷不防另一边床上响起咯吱一声,有重物压在上面的动静。   方姝抬头,发现是皇上,上了床,帮着她铺,他大概还没有铺过床单,拽着床单到了一边,把自己困在角落。   方姝失笑,“你下来吧,我这边好了。”   她这边已经掖了起来,现在准备去掖皇上那边。   皇上果然听话的下来,方姝掖好那边的把盖的被子也放上去,还有枕头,都归了原位之后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   “你去睡吧,我正好现在没生意,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忙。”她撒了谎,其实有生意的,现在刚过饭点一点点而已,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吃饭的人。   她这边先顾着皇上,前面铺子就木槿一个人了。   殷绯不是傻子,听声音便听得出来,前面人还不少呢。   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方姝突然想起来,打断他,“你等一下,吃完东西再睡。”   殷绯只好站在原地等她。   方姝很快打好了一碗豆花,和一笼水晶饺,一笼蟹黄灌汤包给他。   昨天打包的时候发现他就动了这两样,说明他喜欢。   她店里别的不多,就这些多,让他吃个够。   东西一一摆放在桌上,方姝招手让他过来,末了才反应过来,这个手势有点像唤……   好险皇上没留意,也没多想,真的坐下,搅了搅豆花,又将水晶饺搁在豆花里沾了沾,然后才吃。   ???   这是什么吃法?   方姝来了兴趣,一双手压在桌子上,凑过去,道:“给我也夹一个,我尝尝这种吃法。”   她很自然的说出口,殷绯也很自然的撸起袖子,依言夹了一个递到她嘴边。   方姝刚要张嘴,突然反应过来,她用的是他的筷子,他应该会很介意吧,但是因为她提了,所以没办法拒绝?   可是现在半路退回来,会不会被说嫌弃他?毕竟有过一次。   方姝还没有考虑好要怎么办?沾了豆花的水晶饺上,有一滴白色的花脑直往下滴,方姝一个激灵,将整个水晶饺,连同那滴即将滴出去的豆花一起含在嘴里。   因为太猛,差点咬了他的筷子。   方姝嘴里含的水晶饺都来不及嚼,捂住脸,一脑袋撞在桌子上,刚刚的蠢样被皇上看在眼里了,好丢脸。   “噗!”   她听到了一声笑声。   方姝从指缝里看去,皇上长袖半遮,眼角弯弯,笑成了一条黑缝。   他的笑还是那么好看,方姝只有限的见过几次,所以这次也算没白蠢,好歹换来了一个惊艳的笑。   可惜,皇上发现她在看他,很快收敛了笑容,又摆回了原来的表情,也没有嫌弃她,夹了个灌汤包,又搁在豆花里搅拌了一下,才递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缺口没有沾上豆花,他又放在豆花里搅了搅。   他居然喜欢这种吃法,真是奇葩,不过好像确实还不错哎,叫她想起了另一种叫做面藕的吃食。   也是这样,蘸着料吃,面藕很能吸汁,一口下去全是汁水,但是很遗憾,她不会做。   那个酱倒还能自个儿琢磨琢磨,面藕怎么做的完全抓瞎,就算平时自个儿在家做,也是在网上买的成品,泡一泡就好。   不过不是没有替代品,比如油条,油条也很能吸汁,但是肯定没有面藕好吃,酱她可以自己调。   说起来其实蒸饺啊,灌汤包也是可以蘸酱的,她就知道两种酱贼好吃。   皇上真是福星,给了她新启发,多样化的吃法,会让客人更有新鲜感,而且特殊的东西,别家模仿不来。   她知道其实附近已经有人过来,想模仿她家的灌汤包,和水晶饺,但是这些都是用特殊的东西做成的,不亲眼看到,只能看龙画虎罢了。   而且她家最重要的是料足,别家比不上,所以一点不担心被抢了生意,门口‘天下第一’的招牌不是白来的。   方姝有了想法,连忙出去尝试拌汁,汁也很简单,面粉,鸡蛋,还有一种辣椒面。   可惜,辣椒面暂时还没有,因为她刚种没多久,才发了芽,小心放在自己的窗台上。   下雨收回来,太阳太大也收回来,养得很是精致,肥也没少施,但是它只有一根杆,长根发芽需要不少时间,才大半个月而已,已经发了小芽,算老天保佑了。   方姝是指望不上它了,用其它代替,比如现在有的茱萸,但是茱萸味涩,和辣椒相差十万八千里,方姝很快放弃,单纯试了试面粉和鸡蛋,加了盐和醋,味浓一些。   出了成品之后本来打算给皇上尝尝,结果掀开帘子,发现他睡着了。   每次睡着睡颜都像天使,不,比天使还干净,纯洁。   方姝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兴许是外面太吵,又刚睡着,睡得不稳,皇上眉头蹙着,似乎有要醒的意思,方姝连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没多久他就睡熟了,胸膛起伏的很均匀,呼吸也很和平。   方姝手拿开,也就一会儿的时间,他眉头又蹙了起来。   方姝吓了一跳,麻溜又给他拍了拍,这样哄了一会儿,他才逐渐缓和下来。   突然有一种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一样,听说婴儿都是这样的,放不掉手。   看着睡得好好的,其实你前脚丢手,后脚他就敢哭出声。   方姝也有种丢不掉手的感觉,她试了一下,只要她轻轻拍着,他就睡得很稳,一旦离开,他那边立马有反应。   怎么办?难道要这样拍一天不成? 第115章 带着诚意   瞧了一眼外面, 木槿还在忙,她开业这几天总是出去, 业务不熟悉, 但凡稍稍多来两个客人, 便会手忙脚乱, 应付不来。   暂时让她忙忙还行,一直这样会让客人等着,客人不耐烦。   想了想, 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皇上那边果然不出所料, 很快动了动指头,有要醒的趋势,方姝连忙道,“别醒, 我没走。”   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皇上竟真的继续睡了下去。   方姝放心了, 出去给木槿帮忙, 送走了几个客人, 闲下来后去包灌汤包, 无论在哪包都一样,方姝选择去后屋包,这样可以看到皇上。   木槿怕皇上,还留在前面,一边包, 一边照顾生意,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方姝让她去找李斋吧。   她最近总是帮李斋带娃,准备先从孩子拉近关系。   为了爱情,难得聪明了一回。   她走后方姝一个人在后屋包饺子,有人就应一声,稍稍招待招待,没人继续包。   包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快四点的时候皇上醒了,方姝开始没瞧见,包了一会儿,不经意抬头,发现他睁着眼睛,半张脸陷进枕头里,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怎么了?”方姝问。   殷绯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理了理折出痕迹的衣裳,戴上桌上的帷帽,道:“要走了,事还没忙完。”   方姝点头,放下手里的活送他到门口,一直看着他离开后才回来。   又继续包灌汤包,然后水晶饺,生活回到千篇一律。   木槿还没回来,她和李斋进展神速,偶尔还会在他府上留夜。   木槿太单纯了,没想到后果,男人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动物,有时候控制不住就……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失了身了可怎么办啊?   方姝为她发愁,偶尔想想自己,好像也半夜出去跟皇上见过面,王八笑乌龟,彼此彼此,于是那点操心也搁在一边,木槿也不小了,该知道分寸,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且吧,李斋在她印象里,不是那样的人。   他最近也很忙,应该是在调查名单的事,和名单上的人,皇上说了,那名单有问题。   如果他回来晚了,木槿就会替他把几个孩子哄睡着,木槿说过,他府上的人都很好说话,老开她玩笑,叫她少奶奶什么的。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   方姝把包好的灌汤包拿去蒸,晚饭前卖掉一批,晚饭后又蒸了一批,全买完了,亥时木槿还没回来。   看来李斋又忙到很晚。   方姝自个儿收拾收拾,关了店去睡。   *   深夜三更,有人做贼习惯,不走正门,直接翻墙回府。   小厮也晓得他这个习惯,守在墙下,一眼瞧见人,浑身一个激灵,“少爷。”   “虚!”李斋脱下披风给他,随口问,“长乐,长幸,长福睡了吗?”   弟弟妹妹的名字起的都很接地气呢。   “睡了。”小厮压低了声音回话。   “木槿姑娘走了吗?”他又问。   “还没呢,木槿姑娘说几个孩子睡不深,时不时醒来一次,看到旁边没人就哭,所以一直留着,想等少爷回来再走。”   李斋推门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更加小心的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挤了进去。   小厮被挡在外面,他也习惯了,刚准备去将少爷的披风拿去洗洗,冷不防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臂伸了出来,朝他够够手指。   他连忙凑过去,“怎么了少爷?”   那手够了他手上的披风之后,毫不留情的重新将门关上。   李斋抖了抖披风,盖在灯下趴着睡觉的少女身上。   屋里只亮了一盏灯,灯光很暗,散发着昏黄的光圈,将少女的侧脸照得很是柔和。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又跑去一边的炕上,将斜七竖八,脚踹在妹妹脸上的熊孩子板正过来,又挨个将被子盖好。   三个人要用三条小被子,因为闹床厉害,而且特别难缠,半夜醒来会哭会闹,需要人哄着。   她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每次都等他回来后才走的。   不过他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因为公务繁忙,查到了一些不太利的消息。   辛苦她了。   *   四更。   殷绯失眠了,从床上下来,赤脚走到书房,盯着墙上挂的画看了一夜。   上面《天下》两个字写的大气磅礴,气势滔天。   *   五更,习惯了这个点起床收拾,然后给太后请安的人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不太想起来,但是已经睡不着了,而且今天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办,迟早要起来。   又赖了一会儿,门口金玉喊人,最终还是无奈起了身。   金玉拿来一身男装,嘴里一直在絮叨,说的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始终没怎么上心。   目光落在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墙角,那里有一排镂空的洞,一墙之隔后是贫民窟,生活着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她听金玉说起过,她和锦绣都是贫民窟卖进来的孩子,那里日子很苦,要饭要不着钱,有时候就算有,也会被大人抢走,每天饥一顿,饱一顿,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这话她似乎听谁说过,挥开金玉给她理冠的手,她站起来,鬼使神差走到那个墙角。   手摸上镂空的洞,又比了比距离,印象里这些镂空的洞好像没这么小,也没这么矮,居然才到她腰间吗?   难道不是胸口吗?   她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她长大了,所以才显得洞口小了,还矮了。   那洞口突然伸进来一只小手,脏兮兮的,上面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一惊,尘封许久的记忆稍稍松动了些,似乎有个同样脏兮兮的小手,从洞口伸进来过。   那只手和这只手重叠,一个拿了菜饭出去,这个……   在空中摸索了几下,不小心碰到她腰间的玉佩,先是缩了缩,又小心翼翼探出,猛地一抓,将松松别在腰带上的玉佩拿走。   她没动,一直看着。   玉佩过洞口的时候,和青砖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小手的主人并没有发现异常,硬是拽了过去,盯着瞧了许久才发现拿错了东西,又连忙塞回去。   洞口对孩子来说太高,看不到对面,只能靠摸索。   玉在空中晃了晃,似乎想挂回原位,但是并没有原位给他挂。   “为什么又还回来了?”她很好奇,这枚玉佩,应该够他,或是她吃很久了。   小手的主人吓了一跳,玉佩一丢,快速缩了回来。   “为什么又还回来了?”她又问了一遍。   对面许久才有人说话,“我们……在玩游戏,谁输了就偷一支花……”   她回头瞧了瞧开满了整个院子里的花,心下了然。   这些花挨墙头太近,有些伸出了墙外,太高,孩子们够不着,于是想着从洞口探进来,结果摸到了她的玉佩,以为是花枝,一紧张揪了出去。   又还了回来,说明心肠还不错。   “饿吗?”   ???   对面几个小朋友一起愣住。   她笑了,“我这里有好吃的。”   *   卯时是上朝的时间,名单的事暂时压下,现在最要紧的是科考。   退朝之后,殷绯指头一点,长庆会意,将参加殿试的所有人请进了殿,在金銮殿上考。   没有浪费时间,行过跪拜礼后直奔主题。   长庆尖利的嗓音回荡在金銮殿内,“此次的题目是‘何为天下?何为君?何为臣?何为民?’”   宫女和太监们勾着头递上一张张试卷,压在四排的矮桌上。   在皇上面前,没资格坐,全都是跪着,不过好歹给了个蒲团。   说来也怪,往年皇上开恩,都会赐坐,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提都没提这事。   或许还在生宋家的气吧,坊间那些流言,真以为皇上听不见吗?   皇上最近总爱出宫不全是去找方姝,还有一件事,听流言发展的方向,小饭馆无疑是最好聊天的地方,大家聚在一起,闲着无聊你开个头,我说几句,将什么都抖了出来。   很明显,这些都是为了给宋家刚从外地养病回来的小公子准备的。   因为他,让皇上背上偏心的骂名,皇上没弄死他,算他运气好,以及皇上心胸大。   公是公,私是私,皇上还是分得很清的,他问过皇上,有争议的考生其实可以直接除名,还没入选呢,就搞事,说明作风不正。   不过皇上说,与其放他暗地里搞事,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搞。   总之圣上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敢乱猜,叫宋长生的倒是留了下来。   他跟娘娘是龙凤胎,样貌很有识别,和娘娘有七分相似,只不过一个艳丽,一个清隽罢了。   似乎不想让人认出来,特意选了个中间位置,很不起眼,不过他宋家做的那些事,没一件低调的,所以想不注意都难。   长庆回头瞧了瞧皇上,考虑到有些考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搞不好吃过方姝家的灌汤包,怕认出他,遮了帘子。   帘子制作很是巧妙,里面可以看得见外面,外面看里面就难了。   龙椅位置也高,可以俯览整个金銮殿,包括那些考生的一举一动。   谁作弊,皇上都能尽收眼底,真正的凭实力比拼。   *   今天很奇怪,中午皇上没有来,晚上也没来,方姝听几个人说,今天是殿试。   难怪呢,殿试有全国会试通过的考生,估摸着不少人,要考一天呢,应该没空来。   木槿又去给李斋带娃去了,方姝按照老规矩,收了铺子之后,开始回房间数钱。   每天忙完一天,最开心的就是数钱了。   不过收益一天一天在减少,因为少了第一天的热度。   第一天可是有好些大佬敲锣打鼓祝贺,还做了买一送一的活动,生意自然好。   做完一天就开始心疼钱,没做了,生意自然一天天冷下来,但是还行,比方姝预想的要好。   她开始觉得,一天能有一两银子就够了,现在一天十几两呢,是小富婆了。   小富婆决定犒劳犒劳自己,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裳。   天蓝色的,有三层,料子是厚绸,已经是秋天了,天气变冷了许多,方姝感觉到了,提前做好准备。   她收拾好银子,躺下去睡,刚有点睡意,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担心她放在阳台上的辣椒淋到雨,连忙搬了回来,关窗的时候发现楼下多了一把白色画了墨竹的伞,有光从薄薄一层伞面上映出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不会是皇上吧?   被伞挡住,方姝也看不清楚,她喊了一声,“要买灌汤包吗?”   带了墨竹的伞微微挪动,朝一边倾斜,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方姝上面有灯,他手里也有灯,虽然因为夜色,看的不太清晰,不过方姝还是认了出来,就是皇上。   她连忙噔噔几步下楼,打开铺子的大门让他进来,“怎么这么晚?”   还好还没睡。   皇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不到一秒,便转去了别处,“白天有事。”   方姝想起殿试的事,倒也不觉得意外,刚刚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就像平时遇到邻居,张口来一句‘吃了没?’一样的。   “殿试结束了吗?”皇上不善言语,她只好主动找他闲聊。   “嗯。”皇上的目光始终落在别处,一直没看她。   方姝察觉出不对劲,低头一瞧,第一眼没反应过来,因为亵衣对她来说很保守,长袖长裤,遮的严严实实。   第二眼才猛地醒悟,亵衣就相当于睡衣,所以皇上才会不看她的。   方姝眨眨眼,其实没什么感觉,她在要不要上去拿披风,先盖一下,或是留下,假装不知道,很自然的跟皇上聊天之间选择,还没选好,冷不防肩上一重,皇上将他的披风给了她。   他的披风很大,拖了地,她要拉着才能正常走路。   方姝紧了紧披风,也不知道皇上大晚上的过来干嘛,总不可能是为了送披风吧?   她刚想问,皇上先道,“昨天我又失眠了。”   ???   方姝等着下文。   “今天也没有睡意。”殷绯回头看她,“所以想来你这里试一试。”   这个‘试一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这里睡的意思?   他在这里睡好像还不行,必须人陪着,想让她陪他?   方姝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而且她早就说过,男人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动物,就算平时衣冠楚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衣冠禽兽?   她眼神太明显,他感觉到了,伸手解下腕上的发带,道:“不放心的话,把我绑起来吧。”   还真是带着诚意来的,‘绳子’都准备好了。 第116章 童年阴影   方姝懵了一下, “绑起来怎么睡?”   殷绯目光中一片清明,不带一丝杂念,“我睡觉很乖的, 不闹。”   方姝还是有些犹豫, 她晚上会穿到皇上身上, 这不是坑自己吗?   可是皇上这意思很明显了,他很坚持,就是想尝试一下。   如果真的能治好他的失眠, 方姝稍微牺牲点时间, 哄着他睡也成。   而且她本来也打算跟他谈恋爱来着, 最要紧的是,把他绑起来,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她很安全。   清白在不在,自己晓得就好, 别人怎么说,不去听,不去看, 也无所谓。   方姝考虑许久,还是答应了, 接过他手里的发带, 道:“跟我来吧。”   她拖着过长的披风大摆上楼,皇上跟在后面。   有时大摆拖地,他还顺手帮她提了一把。   方姝走到二楼, 在自己的房间,和隔壁给皇上留的房间之间犹豫,让皇上睡隔壁好呢,还是睡她的床好?   很明显,她想让皇上睡隔壁,还没那么开放,晚上也让皇上睡她的床,区别大了去了。   万一皇上误会了,以为她是随便的女人可怎么办?   古代是个保守的地方,一旦打上轻浮的标签,这辈子算是完了,要浸猪笼。   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太高。   方姝最终还是选了隔壁,隔壁她已经铺好了床,一应东西齐全,皇上也说过,那些外在的条件是次要的,主要是她陪着他就好。   方姝点上灯,掀开被子拍了拍床,不用她提醒,皇上已经脱了鞋袜上床,被子盖到胸口,一双手伸过头顶。   那头顶有一排木头做的支架,他想让她把他绑在上面?   手举过头顶有些辛苦吧,还要保持一夜,第二天起来血液循环不过来,会僵硬的。   想了想,方姝拉过他一只手,缠上发带,发带很长,她比着距离,只要皇上两只手不要碰在一起,嘴巴也咬不着绳子,没办法解开就好,其它的无所谓,所以条件可以稍稍放宽一些,让他微微挪动挪动。   一只手绑好,方姝拆下头顶的发带,去绑他另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床里,想绑起来,只能爬上床。   方姝瞧了一眼躺在上面的皇上,顿住了。   皇上闭上眼,似乎在给她方便。   踌躇片刻,还是爬了过去,跨过皇上的身体,去系另一边的绳子,都弄好之后快速下来。   回头瞧了一眼自个儿的杰作,笑出声,皇上像个被绑架的人,双手大大分开,成一条直线。   这时候她要是说劫财或是劫色,更像了吧。   皇上倒是不以为然,只在她笑的时候问了一句,“笑什么?”   “没什么?”方姝坐在床头,拿了一把老爷扇,给他扇风。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子太厚,他额间出了汗。   “睡吧。”方姝边扇边道,“我陪着你呢。”   殷绯目光上移,看着她的眼睛,“你呢?”   平时都是他居高临下看她,方姝要仰着头才能看他,现在反了过来,脖颈一阵舒服。   “我守着你啊。”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睡。   殷绯晃了晃手,“你把我往里面绑绑。”   他以为他是东西吗?   说往里面绑就往里面绑,不过床是挺大的,皇上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睡的比较靠里,但是绑他的人是方姝,方姝怕他手不舒服,舒展开绑的。   皇上全程没说话,默默配合。   现在绑都绑好了,方姝懒得动是一回事,不想跟皇上睡也是一回事,还是那句话,没那么开放,这个距离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不过皇上这个样子……   就像等待人欺负一样,方姝突然指着他的脸说,“你脸上有东西,我帮你弄下来。”   殷绯没说话,视线跟着她的手移动。   那手开始还很正经的擦了擦,似乎真的有东西一样,擦着擦着原形毕露,陡然一把捏住他的脸,笑得很开心。   “上次没有捏够,这次补上。”原以为会遇到剧烈挣扎,手都做好了准备,他一有动作就摁住他的胸口,但是很意外,皇上动都没动,任她捏着。   和上次一样,脸上皮肤细腻光滑,捏都捏不住,还没保持两秒呢,已经滑了下去。   再捏好像不太好意思,方姝咳嗽一声,收了罪恶的手。   说起来他俩到底谁更像流氓?   感觉好像是她,因为每次都是她对皇上动手动脚,皇上一直很守规矩。   肯定以为她是很轻浮的女人吧?   方姝收敛了些,端正坐好,给他扇风,边扇边哄小孩子一样,哼起了摇篮曲。   皇上在轻柔婉转的声音中几乎没什么抵抗力,很快睡了过去。   方姝感觉到了,她停下歌声,像个哄孩子睡觉哄出了经验的老手一样,在他即将要醒之前在他耳边说,“我不会走的。”   实际上已经溜之大吉了,去了隔壁睡自己的,过了一会儿,感觉自个儿好像不太地道。   想了想,翻出一张老席,小心翼翼铺在隔壁的地上,然后抱来两床被子和枕头,上面一床,下面一床,打地铺守着他。   半夜睡着后不出意外穿到他身上,瞧了一眼绑在床头上的手,放弃挣扎了。   还好是先有考虑,皇上的手活动范围还挺大,没出问题,这姿势好像也挺舒服的,总之方姝很快睡了过去。   睡之前还在想,他好像没吃饭,明天早上一定让他吃完了再走。   再回到自己身体上时,本打算一口气睡下去的,结果一道惊雷响起,方姝被声音吵醒。   有一就有二,很快开始连续传来打雷的声音,轰隆隆不断,闪电也挺吓人的,还有雨水洒进来。   刚刚关的窗户是隔壁她自个儿的,这个窗户还没关,关上多多少少能让人安心些。   方姝艰难的爬起来,将已经快被蜡油浇灭的烛绳提起来,里面的蜡油倒掉,然后去关窗。   刚关完发现床上坐了一个人,方姝吓了一跳,打眼细瞧才发现是皇上。   “你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的,因为绳子系的很松,所以他可以撑起身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知道吗?”   殷绯目光落在她身上。   方姝刚把支窗的杆子拿下来,吓的手一松,杆子掉在地上,她矮下身子去捡。   殷绯视线也下挪。   她直起身,将棍子搁在角落,殷绯视线也落在角落,她去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也不说话,跟梦游似的。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响起,照亮了整间屋子,方姝敏锐的发现他脸色一片苍白,手指紧紧抓住床单和发带,勒的手心发白。   “你不会……”有些不敢置信,“怕打雷吧?”   秋天雨水多,雷阵雨也多,几乎三天两头下雨,有时候天气明明很好,晚上就不好了。   尤其是深夜,这几日就没怎么停歇过。   方姝脑中一闪,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失眠了。   忙啊,操心国事都是借口,是因为怕打雷。   难怪呢,记得以前他也很忙,但是从来没失眠过,每天睡觉都很准时的。   其实也不是每天都准时,有时候也会缺席一两天,方姝一直以为是忙国事,没睡觉的原因,现在看来是她不了解皇上,是因为打雷下雨天,他才缺席的。   总感觉好像发现了他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居然怕打雷,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穿到他身上时是冬天,跟他认识,是春天,今年春天还好,基本上只下雨,没怎么打过雷,以至于她没有注意这个小细节,现在发现似乎也不晚。   “怕打雷很正常,我也怕来着。”只是没人家那么怕,担心他羞于承认,才这么说的。   “小时候……”殷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让声音不那么沙哑,“有人把尸体吊在我窗户下。”   他瞧了瞧不断从窗外透进来的光,道:“也是这个天,这个季节。”   所以一到这个季节,这种天,他就会想起那个脑袋和身体分家,死相极惨的尸体。   方姝蹙眉,“谁这么坏?”   “是母后的老对手,父皇的贵妃。”抓住床单的手紧了紧,“她曾经用这招将写得一手好字,颇得父皇喜欢的二皇弟吓得再也动不得笔……”   即便到了现在,也依旧动不了笔,一写字手就抖,就像他一到这个季节,便失眠一样。   三五不时下雨打雷,处处尽是潮湿,廊下常年聚集着水汽,阴风从窗户口灌进来,就像那天一样,秋天真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季节。   方姝明白了,“所以故计重施,想把你也吓成那样是吗?”   他虽然熬过来了,但是那时候毕竟还小,留下了心理阴影。   小时候的阴影,长大后也很难去除,因为已经伴随着一起长大了。   “嗯。”那是她惯用的手段,不伤人半点皮毛,却让人再也没胆跟她的儿子斗。   可惜,后来还是没斗过他的母后,被他母后毒死在冷宫里,儿子也随她去了。   后宫一向残酷,弱肉强食,生死搏斗,应该说有人的地方便有刀光剑影。   所以他未来只有一个皇后,不会让她去斗去争,皇位也只能是她的儿子继承,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   方姝走过去,坐在床边,手犹豫片刻,伸了出来,“要抱一下吗?”   皇上点漆似墨的瞳孔望过来,盯着她瞧了许久,久到方姝都心虚了,手也微微抖了起来,因为举着太累。   也不知道保持了这个姿势多长时间?眼前突然遮来一道阴影,方姝抬头,发现他轻轻覆了过来。   僵硬的手动了动,也虚虚的抱着他,俩人挨得不紧,但是足够传递热量。   “现在没事了,我会陪着你的。” 第117章 那是娘娘   手在他背后拍了拍,意外发现他的身子微凉, 透着寒气。   想了想, 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用力抱紧他, 让热度传达的更清晰, 平复他紧张的情绪。   嘴里也不忘安抚, “我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 从来没有打过战, 也没有经历过尔虞我诈,刀光血影,但是我能理解你。”   她柔声细语,“那种场景, 不用经历,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生在皇家, 也许并非好事。   皇上虽然掌握了别人没有的权利,但是也承受了别人没有的‘压力。   至少一般人小时候不用经历窗外吊着死尸这种事。   肩上突然一重,皇上把脑袋搁在上面,方姝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生怕他脑袋掉下来一样, 伸了手去接, 手举到头顶才意识到不对, 又连忙放下。   低头一瞧,皇上抓紧了床单的手在慢慢松开,被发带勒住的地方先是发白, 慢慢红了起来,留下一道痕迹,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她能明显感觉他的情绪缓和许多,呼吸也平稳许多。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他安静下来了。   方姝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看到的话,说是一个人,在最害怕的时候找你,是因为你能给他安全感。   皇上在自己最害怕的时候来找她,是不是说明,她能给他安全感?   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有一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满足感。   就冲他对她这么放心,大半夜冒着被拒绝的风险过来找她,她决定了,今晚不睡觉也要把他哄睡着。   还好皇上没那么难缠,方姝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哄他,他已经脑袋一沉,在她肩头睡了过去。   女孩子的肩对他来说太小,脑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方姝连忙接住,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他没有醒,睡得很香。   方姝瞧了一眼他因为坐起身而绷紧的发带,勒的他两只手腕吊在空中,这个姿势肯定很不舒服。   方姝在给他解开,和放他下去睡觉之间犹豫,最终还是选了后者,她不可能抱他一夜,她不舒服,他也不舒服。   看了看距离,觉得差不多,慢慢将他放下,期间皇上眼睛睁开了一下,大概发现是她,又闭了回来。   还是有一点距离没对上,皇上一定是起身的时候发现绳子太短,稍稍挪了挪位置,让自己坐得更稳,于是就不够他躺下了。   方姝把他头上的银冠拆下来,散了他一头黑发,才够睡。   他睡觉的时候,她在一边守着。   夜还没过去,雨也在不停的下,时不时一声秋雷炸开,每次他都会突然惊醒。   开始方姝还会耐心的哄着他,后来顶不住,撑着下巴睡在床边。   但是很奇怪,她没有穿到他身上,是不是说明,他一直没睡,她对他做的那些,他都知道?   又一次因为惦记着他,在打雷声中醒来,瞥见他好好的躺着,才又安然睡下的方姝心想,他为什么不睡?   她给的安全感不够?   也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难道要成长成强悍的女子才行?   方姝其实对现在的自己挺满意,出了宫之后她放飞了许多,不用担心小命,胆子都大了不少,做了以前很多她不敢做的事。   不过这对于皇上来说还不够吧,皇上可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肩膀,让他有时候可以靠一靠。   怎么成为强有力的肩膀,还需琢磨琢磨……   方姝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   她刚睡着,床上的人睁开眼,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细细端详长相清秀的面孔。   方姝的五官很柔和,偏温柔的那种,一看就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能吃亏的女人。   难为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和京城,都保持了一份善心,时常会故意留下几包小笼包和灌汤包,救济贫民窟吃不上饭的孩子。   在宫里时也没少帮助别人,是一个爱笑,有自己想法的女子。   消瘦纤细的肩膀上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压力,如果放下这些压力,她会过的很好,不过她没有。   好人会有好报的。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带着温度的躯壳,记得就是这副身子,平复了他内心的焦躁,耐心的哄他睡觉。   其实没有睡意的,因为外面还在打雷,断断续续,就算睡着了,也很快醒来。   夜越来越深,搁在桌上的蜡烛被窗户缝隙里的冷风吹的左右摇摆,角落的墙上倒影出影子。   殷绯举起的手遇到阻碍,在半空中顿住。   发带太短,方姝又睡的很靠外,不着。   拉了拉发带,将绳子拽的笔直,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那手不死心,垂在半空中,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方姝困意上头,一脑袋栽在床上。   整个趴在床上,当然比一只手枕着脑袋睡觉舒服,方姝本能盘起手臂,下巴垫着手背,眼都没睁,继续睡了起来,用头顶对着殷绯。   殷绯试了试,指尖可以摸到微凉的黑发,不知道是痒,还是怎么地,方姝脑袋朝这边蹭了蹭,正好在他的手心。   修长白皙的指尖先是一颤,随后五指展开,放在她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   黑暗里,好看的唇形一角微微勾起。   摸到了。   *   方姝这一觉睡得挺深,如果不是手臂太酸,她说不定还能继续睡,可惜,这个姿势不太顺,压的血液循环不过来,脖子疼,手也疼。   揉了揉后颈,方姝站起来,发现天还没大亮,不过外头已经有了人声,隔壁也传来敲门声,木槿的声音响起。   “方姝,五更了,还要去买菜呢,你怎么还没起来?”   方姝连忙跑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自个儿挤出来后又把门关上,怕木槿看到里面的皇上。   木槿还在敲隔壁的门,她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在这里。   木槿愣愣看着她,“方姝……你……”   她应该想问她不是在另一个房间吗?怎么跑来了这里?   方姝撒了谎,“那屋里漏水,我昨天半夜自个儿换的。”   她反问木槿,“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先将她一把,“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现在俩人都有钥匙,每次关门后,方姝会用链子把门从里面锁起来,链子长,可以开一条小缝,足够木槿开锁。   她进来后才杠上大门。   还是杠上让人放心一些,再顺便锁上,毕竟是两个女孩子,安全第一。   也因此,现在木槿几点回来,方姝能正好逮着的几率很小。   “啊。”木槿开始打马虎眼,“昨天不是下大雨了吗?还打了雷,好可怕啊,我就在李斋家待了一晚,今天早上才回来。”   方姝才留意她的衣服是换好的,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她叫木槿起床来着,木槿很少有机会先起来喊她。   方姝露出暧昧的表情,“我懂了。”   她故意打个哈欠,“我这还没洗漱呢,你要是准备好了,先去吧,待会老地方碰头,我去接你。”   木槿也不想浪费时间,早去买到的菜新鲜,点头道:“好。”   主要还是为了躲方姝调侃她,方姝脸皮厚,她开她玩笑,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就不行了,方姝一逗她,就忍不住脸红,这方面不如方姝。   方姝挥挥手,送别了她之后,连忙回去屋内,给皇上解绳子,刚到床边发现皇上已经醒了,又安安静静躺着,看着她动手。   方姝边解边道,“昨天为了让你睡的更好,我把你的发髻解了,你自己绑一绑吧,我跟木槿约好了一起去菜市。”   没时间帮他梳头,男式的发髻很麻烦的,也梳不来,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胡乱弄弄就好,这次他要上朝的。   “嗯。”殷绯轻轻应着。   方姝刚给他解开一边的发带,他便揉了揉手腕道,“另一个我自己来吧,你要是忙的话,先去忙,我这边不要紧。”   方姝点头,为了不让木槿怀疑,她要尽快梳洗好去接她,她买菜很快的,基本上不讲价,看中什么买什么,不浪费半点时间。   她梳洗好,从这里到菜市,正好可以接到人,一点时间不能拖,毕竟木槿到时候可是提着很多东西的,她没那么狠心,让她就这么等着。   方姝扎好头发,穿好衣裳,简单洗漱后马不停蹄去找木槿,回来后皇上已经走了。   在意料之中,他卯辰要上朝的,从这里回宫,再收拾收拾,时间也有点紧。   大概是雨过天晴,接下来都没有阴过天,这两天皇上也没来找过她,白天也没有,估计在忙。   方姝听人提起过,皇榜下来了,好多名字,说明有很多张试卷,他最近应该在忙着批卷子吧。   莫名有一种考场老师的感觉。   因为大家都去看皇榜了,方姝铺里生意很是凄凉,都没有客人,没办法,只好关门,跟着去凑了凑热闹。   木槿和她一起,人太多了,都挤不到前面去,但是想看这次的榜首是谁,方姝还是拉着木槿硬生生挤了进去,目光在榜上巡视一圈,还没找到榜首在哪?木槿突然拼命的拍她的肩膀。   方姝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有事等她看完榜首再说。   皇榜很大很长,她这边很不巧,正好是尾,想找榜首还要去另一边,人实在太多,挤过去需得费一番功夫。   方姝提了提裙摆,刚要过去,木槿突然扭过她的脸,瞳孔里全是见鬼的模样。   “我看到娘娘了!”她手指了指外圈,“她……她……”   着急的话都说不清了。   方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瞧见被人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穿着大红衣裳,骑着白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报喜队伍,威风八面,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   不,应该说,那是娘娘! 第118章 又要进宫   ‘他’的脸和娘娘一模一样,即便是跟娘娘朝夕相处, 方姝也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 所以肯定是娘娘无疑。   样貌像她,又不像, 娘娘的五官偏艳丽, 眉峰纤细, 眉尾朝上, 瞧着有些凶。   他的眉峰稍宽, 有男孩子的阳刚,又带了一些中性美,脸上少了病态的苍白,显得红润许多。   娘娘的脸色是长期生病导致, 这个一时半会应该改变不了。   除非‘她’脸上化了妆,离的远, 瞧不清楚,方姝也不敢肯定‘她’有没有易容。   这个时代有易容,她知道,其实现代也有, 很多厉害的化妆师, 可以把自己画成别人, 粗看一模一样, 根本瞧不出区别。   方姝凑近了些,可惜,人委实太多, 她最多只能接近一两步,很快又被挤了出来。   这可是新科状元,结交一番,或是沾沾喜气也行,大家都是拼了命的往前挤。   状元也大方,身边有人发钱,一抓一大把的铜板,花生,糖,嗖嗖的往人群里扔,引得众人哄抢,边捡钱,边跟着走,一片喜庆。   方姝实在挤不进去,处在外围很是着急,她想确定一下,宋长生到底是不是娘娘?   一定要知道。   方姝突然大喊了一声,“娘娘!”   这个称呼跟了她很多年,如果真的是她,她不会没反应的。   正常人都会第一时间回头。   方姝等着,如果她回头了,就是娘娘无疑。   可惜,‘他’没有回头。   是没听见吗?   方姝深吸一口气,刚要继续喊,木槿突然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从人群里拽了出来,一直拉到角落才放开。   方姝有些不解,“怎么了?”   木槿很是着急,“方姝,你平时挺聪明的,今天怎么犯糊涂了?后宫都没了,‘娘娘’还能随便叫吗?还好没人反应过来,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方姝陡然醒悟过来,是啊,她刚刚好像确实有些冲动。   以及那个可能真的不是娘娘,第一,娘娘没那么冷漠,望向众人的目光像看蝼蚁一样,不甚在意。   第二,‘他’对‘娘娘’这个称呼没反应。   难道真的是娘娘的龙凤胎弟弟吗?   可是娘娘说的妹妹代替弟弟入宫又是怎么回事?   娘娘身上好多古怪的事啊。   方姝猜不透了,她对娘娘的感情也比较复杂,把她当朋友,但是一旦她过度接触,或是露出什么凶态,又会怂怂的远离。   好几次了,若即若离,娘娘应该感觉到了,所以如果他真的是娘娘,听到她的声音,不想鸟她也是正常的。   方姝心里有些难受,想想是自己自作自受,又释然了些。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能勉强。   她是娘娘也好,不是也罢,似乎都跟她没关系。   最要紧的是,如果她真的是男的怎么办?以后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人就是女人,不该和男人有什么男性朋友,尤其是这个时代,而且娘娘对她……有点特殊,她不可能假装不知道。   所以无论她是男是女都一样,没结果的,不如早点断。   方姝叹息,她更希望娘娘就是娘娘,女孩子,喜欢男人,俩人还可以一起讨论谁谁谁长得帅,哪家的公子俊俏之类的话题。   这样可怎么聊啊,她是女孩子,喜欢女的,见面都会有点尴尬。   他是男的,喜欢女的,更尴尬了,因为她正好是女孩子。   她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纯粹的哥们感情,男男之间都有可能变弯,更何况男女,不小心就在一起了。   方姝回来后还在为这事烦恼,木槿倒是没心没肺,在一边包灌汤包,来了几个客人,话题不出意外,围绕着新科状元。   什么新科状元好年轻啊,居然还未娶妻,媒婆快把宋家的门槛踏破了。   方姝叹息一声,搁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安安静静做羹。   她又开始琢磨新东西了,因为很多卖家说,她们店里缺一样主食,汤汤水水之类的。   刚吃完灌汤包,都想喝些清淡的,粥啊,或是蛋汤之类的,方姝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始钻研羹,因为其它的没有难度,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所以更想研究羹。   羹是主食,也很清淡,配灌汤包顶好。   灌汤包毕竟是肉做的,多多少少有些油腻,她是晓得的。   羹用了豆花,嫩竹笋,和小冬菇,蛋花,掺和起来加淀粉勾兑而成,第一次只做了一小锅,先试试大众的口味,适不适合他们?   推销的工作一向是方姝做的,木槿跟别人沟通不来,她好跟客人吵架。   一次是因为别人说李斋吊儿郎当,是靠走关系才上位的。   一次说别看俩小姑娘正正经经的,其实每天晚上都有马车到门口,也许是做那生意的。   还有一次想调戏她,被她抄起茶杯泼了一脸的水。   方姝开始以为只有自己变了,其实木槿也变了,变的大胆了许多,果然,皇宫是个让人只能小心谨慎,变胆小的地方。   方姝解下围裙,刚要去照顾一下新来的客人,顺便介绍介绍新品,木槿拦住她,“你顾着锅,我去,是个女子,应该没关系的。”   她每次怼的人都是男子,跟女孩子倒是很聊得来,方姝很放心的交给她了。   她的羹还差一个染色,总觉得太白了,颜色不喜人。   方姝加了点酱油和醋,颜色立马变成了暗色,说不出到底什么色,总之挺好看的,满意了。   方姝边搅锅边听外面的动静,想知道木槿推销好了没有,没有听到木槿的声音,倒是突然响起一声厉喝,“大胆,敢跟贵人这么说话?”   木槿不服,“你们这是强人所难,想买灌汤包可以来店里买,凭什么让我们跟你走。”   啪!   她脸上挨了一下。   木槿也是倔脾气的,上手还回来,那人都被打懵了,还想打回来,方姝走出来,“怎么了?”   她的声音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店里几个客人晓得有事发生,连忙跑了出去,钱都没给。   木槿想追,方姝把她护在了身后。   很明显,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站在木槿这边,毕竟木槿不是胡闹的人,反倒是对面,架子拿的很大。   木槿自觉有了‘靠山’,捂着脸,狠狠地看了对面几人一眼,“这几个人吃了咱们家的灌汤包,觉得好吃,说要一百金请我们去她们府上专门做给她们吃。”   “我说你不会肯的,她说这事由不得我们,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哪有这样的?还动手打人,太不讲理了。”   方姝打量了几人一眼,这几人模样和衣着打扮都挺不错,但是吃饭的地方,不是坐着,是站着,说明都不是做主的人。   再看被她们围在中间淡然吃喝的女子,明白了,这才是主儿。   那人正在喝豆花,一边喝,一边赞美,“这东西叫什么?倒是挺好喝的。”   方姝如实回答,“这个叫……”   她不经意间朝那人看了一眼,就像发现了吃人的老虎似的,整个人僵住,话也说不下去了。   “什么?”那人催促道。   方姝咽了咽口水,“豆花……”   或许比老虎还要可怕。   长相精致,明眸皓齿,和皇上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明明大了皇上一轮,看着却无比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罢了。   不是别人,是皇上的母亲,太后!   她怎么会来?   是发现她在勾搭她儿子吗?   听她和木槿的谈话,好像不是,就是单纯觉得她家的灌汤包好吃,想请进宫专门给她一个人做而已。   但是谁知道是不是借口,也许已经知道了,才会提这种要求。   方姝腿肚子微微发软。   木槿还不知道,顶了顶她,让她给她做主。   方姝苦笑,也许小命都要不保了,太后可不像皇上那般讲理。   算算日子,好像确实该是这段时间从避暑山庄回来,因为已经秋天了,跟皇上的事也告一段落,没必要再留在避暑山庄。   她回来了,她就是噩梦啊!   方姝推了推木槿,“你去找李斋吧,让他好好安慰安慰你,这里交给我。”   如果真的是她儿子的事,方姝不希望连累木槿。   其实她挺担心太后不让木槿走,但是很奇怪,她没有拦着,木槿受了委屈,确实想去找李斋诉苦,但是不放心,问了一句,“你呢?”   “没事的,大家都是女孩子,还能吃了我不成?”还是先夸一波吧,把几位嬷嬷和太后夸成女孩子。   她们这个年龄,本该叫女人的,女孩子是那种年轻,未成婚的人叫的。   为了活命,只好违心一回了。   “嗯。”木槿走了。   方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双膝跪地,行大礼,“民女方姝,给太后请安,未能第一眼认出太后,请太后治罪。”   太后明显有些意外,“你认识哀家?”   “民女原来是长春宫的,侥幸见过太后一两面。”   太后点头,“你做的什么汤包还挺好吃的,哀家想让你随哀家进宫,每月百两金子,你可愿意?”   方姝低着脑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苦笑。   这不是她愿不愿意,是根本没有选择题,看看她刚刚怎么对木槿的,木槿只是说了一句不同意而已。   如果她也不同意的话,怕是会激怒太后。   太后一直被人说成恶毒的女人,不是白叫的,她的手段真的很残忍,人也是随心所欲的那种,有点任性妄为,落到她手里,只怕死的很惨。   所以她才会把木槿支开,如果非要去,非要死的话,一个就好。   “民女愿意。”   嘴角的苦笑更大,兜兜转转,到底还是没逃过那个牢笼。 第119章 我知道的   不知道再次进宫, 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小命不保, 也许太后真的只是单纯想吃东西。   第一,她刚从避暑山庄回来,消息没那么灵通。   第二,她听说过, 太后自个儿的小厨房,搞得比皇上的御膳房还大, 在吃上面花了不少银子。   儿子不跟她一条心, 她总不可能还每天围着儿子转吧, 就跟娘娘似的,找了自个儿喜欢的东西, 娘娘喜欢花儿, 她喜欢吃和保养。   吃排在了保养前面。   娘娘只是爱美, 她还年轻,所以不需要做什么保养,最多精致一点, 泡个羊奶浴什么的。   太后到底年纪大了, 除了吃, 最重要的就是保养。   听说她为了减肥, 十几年没吃过米饭,吃的喝的都以养生为主。   她能保养的这么好,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只第一次有些吃惊罢了。   兴许是她的识趣令太后满意, 太后点头,“去收拾东西吧。”   方姝有些吃惊,“现在就走?”   太后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方姝连忙摇头,“民女只是想给朋友留个信。”   左右都要走,早走晚走而已,她要尝试一下,能不能联系上皇上。   太后颌首,指了指身边的俩人,道,“去帮帮她。”   那俩人连忙行礼,“喏。”   方姝也勾了勾头,站起身,在前面带路,这样看来是没机会通知皇上了,不知道太后派两个人跟着她,是真的帮她,还是防止她跑?   如果是后者,就要考虑考虑太后的用意了,可能不单单为了吃。   还有可能知道她勾搭她儿子的事。   方姝最怕后者,来的太突然了。   她正了正脸色,向两位嬷嬷打听,“嬷嬷,到了宫里,只要给太后娘娘做灌汤包就好了吗?”   先探探她俩的态度。   “当然不是喽,咱们太后口味刁钻,一样东西最多吃个十次八次就腻了,到时候你还要钻研新的口味,咱们太后可不好糊弄的,百金也不是白给的。”其中一个嬷嬷解释道。   方姝放心了,如果她态度不好,说明是后者,知道了她就是勾搭皇上的人,主子常年喜怒不表于色,收敛情绪,宫女可做不到。   所以一定是单纯为了吃。   说实话,方姝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如果单纯是为了吃,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也不用通知皇上了。   方姝写了张纸条,告诉木槿,她要进宫去了,目的是为了可以和皇上更近,这样木槿就不会担心她。   铺子也给了木槿,但是钱她拿走了一半,毕竟是去宫里,说不定用得着。   她只拿了些大额的,还顺手塞给两位嬷嬷一二两。   两位嬷嬷品阶跟锦绣差不多,一个月三五两的样子,一人二两对她们来说也不少了。   收了钱,脸上更是缓和,还提醒她,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被人欺负了之后,报她俩的名字。   她俩一个叫云夕,一个叫雾夕,云夕年长一些,方姝要尊称她为云姑姑和雾姑姑,倒也好记。   这俩人跟在太后身边久,知道太后不少事,方姝对她俩挺用心,临走前用油纸包了几包灌汤包,偷偷的塞给她们,自个儿也带了两包,然后关门。   说实话,在这里开业才十几天,手脚还没伸展开呢,就要离开,委实不舍,但是这事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希望太后快点吃腻她做的灌汤包,然后放她出宫。   方姝背上收拾好的包裹,跟随太后的马车,慢悠悠朝宫里行去。   还好这里离皇宫没太远,否则光靠两条腿,走都走废了。   太后不愧是挂了恶毒招牌的女人,太狠了,她自个儿坐马车,让数百人走路,一路上还跟着官兵,她在小店里吃灌汤包,喝豆花,外头的官兵和宫女太监们顶着大太阳啃干馍。   一路上还不肯好好走路,一会儿这里停一下,一会儿哪里停一下,玩个个把钟头再走。   方姝本来还抱着庆幸想法,庆幸自个儿快到皇宫了,结果被她这么一拖,在外头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进宫。   一路上玩什么,去了哪?方姝观察了一下,也许以后有用。   她也确实发现了一些关于太后的事,比如太后对玩的不怎么感兴趣,只爱吃,什么都想尝尝。   她竟然是个资深吃客,还真没想到。   方姝有些意外,又不意外,因为她刚来那会儿就打听过各宫主子的事。   刚穿到皇上身上那会儿,还是个没品宫女,吃不饱,穿不暖,前几个月还没有月例,于是她便想着升级来着。   御花园没品宫女想升级,只能去各宫各院里伺候,方姝便开始琢磨着,哪个主子好相与?   知道太后爱吃之后,第一反应是,吃货都是单纯的,当时就想选太后,但是找长庆一打听,吓到了。   她问母后凶吗?   长庆说还好。   她问打死过人吗?   长庆:这个还真没数过。   她又问:大概多少个?   长庆:一二十个总归有的吧?   方姝自那以后打消了念头,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比如后宫最大的皇后,改成勾搭皇后了。   可以说全靠长庆那一句话救她小命,后来听说刚入慈宁宫的一个宫女,擦灯笼的时候不小心拽掉了灯笼,被打了二十大板,小姑娘才十二岁,没熬几天就过去了。   方姝想想自己,这副身子也只比那个宫女大了两三岁而已,她的生日好像已经过了,今年十五岁了。   没人给她祝福,连她自己都忘了,这个生日过的悄无声息,有些可悲。   所以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是让她进宫吗?   方姝翻个白眼,认命的跟着云姑姑去了后厨溜达一圈,然后给她安排宿舍。   因为后厨都是太监,和一些太后从宫外请来的厨子,十有八九是男的,还有一对做烧饼的夫妻,所以方姝很是幸运,可以一个人住一个小屋。   在头尾两遍的尾部,古人迷信,不要头尾,和正对着楼道的房间,于是这间房便宜了方姝,床不小,一个人睡绰绰有余。   其实如果太后人还可以的话,这待遇挺不错的,有单人的房间,每个月只要伺候好她一个人就行,完了能拿百金。   百金应该是估计了她的铺子,和她那地方的盈利开的报酬,给少了不来多掉面子?   所以一口气出了百金。   现在只希望就算太后不好说话,也不要太为难人,以及,最好不要见着太后,一个前庭一个后厨正好。   方姝刚来,第一天没有偷懒,搁下行礼后跑去后厨给别人帮忙,正好也快到了晚饭时间,大家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她一边套话,一边给打下手,旁边有几个监督的太监,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这是怕有人下毒,太后很惜命的,毕竟还有大好日子没过完,能理解。   太后用膳很讲究,主食,菜,汤汤水水,点心,还有水果,她一次吃的不多,但是喜欢每样尝一点,极是奢侈。   后宫的开销她一个人占了一半,这些外在的东西,皇上也不怎么在意,他是一个日进斗金的男人。   何况现在没了后宫,就养太后一个人而已,还养不起吗?   因为皇上的放纵,多多少少还有些气这个亲生儿子,太后对自己很是舍得。   她每天的开销都在数百金之间,养了很多大厨,做菜用的材料,还有衣裳,首饰啥的。   因为才第一天,这是方姝能打听到最多的东西了。   做了晚饭之后,还有一顿夜宵,每天太后都会提前让人把菜名送来,他们跟着做便是。   方姝其实有些不放心,夜宵也留了下来,继续顶着,看别人怎么操作的。   她不是个打没把握战的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会首先考虑如何更好的生存下来。   现在无疑哄好太后,了解慈宁宫是怎么运行的,很重要。   *   科考的事告一段落,殷绯今天很有空,甚至开始期待起下雨来。   下雨了,就有借口去找她了。   可惜,抬眼瞧了瞧窗外,天气干燥,没有半点想下雨的意思。   难道不下雨就不能去找她了吗?   殷绯突然搁下奏折,起身朝外走,边走边道,“准备好马车,朕要出宫。”   长庆连忙应了一声,脚下疾走,先他一步去了马窖将马车牵来。   殷绯已经披好了披风,戴好了帷帽,马车还没完全停下,他便一跃跳了上去,几乎可以说急匆匆离了宫。   本来就不远,赶的又急,很快到了地方,这个点,她早就收了铺子,只二楼窗户口有微微的光亮出来。   殷绯摘下帷帽,盯着窗户望了许久,他敏锐的发现方姝放在窗台上的辣椒不见了,还有,扎着两个辫子的影子从窗纸上一闪而过。   “木槿?”   方姝不会扎这种辫子,她喜欢松松垮垮绑在后面,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不带任何装饰,显得略微老气,偏偏脸又是嫩的。   她才十四岁,是不是太小了点?   木槿听到声音,以为是李斋,连忙打开窗户,探出头一看,发现是皇上。   皇上的眉眼是冷的,眼神里含着寒意,只有方姝才能平静的和他相处,她做不到,也被他吓了一跳。   “方姝在吗?”他想起了方姝的话,语气尽量温和地问。   木槿摇头,“她不是进宫去找你了吗?你不知道吗?”   殷绯眉头一蹙,二话不说掉头回去,刚上了马车,便命令道,“去找人查查看,她出了什么事?”   她不是个甘愿被困在皇宫里的人,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给了她机会,让她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可以留在皇宫,也可以衣食无忧,她都没有选,反而……   殷绯摸了摸脸,似乎那触觉现在还在一样,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不那么清晰。   他放下手,目光望向马车外漆黑一片的夜,瞳子不由自主染了丝冷意。   反常即为妖,她突然说进宫找他,一定是出了事。 第120章 攻略太后   方姝晚上平安沾上枕头的时候, 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这就是个意外, 太后没发现她和皇上的事。   只是恰好她的店在京城大火,而且还是太后没吃过的,身为一个吃货, 这怎么能容忍?   于是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她家的灌汤包店,吃了个过瘾, 突然发现跟自己有点像。   她也是那种, 一旦发现附近有新店开, 一定要尝尝味道的人, 身为吃货的执着吧?   这么一想难道和太后还有话题不成?   方姝双手枕在脑袋下, 想瞧一瞧月色, 发现床没有靠边, 看不到。   她特别喜欢睡在窗户底下,歪头就能看到月色的那种。   想了想, 爬起来把床挪了挪,对着窗户才满意。   她这个房间是后院宫女太监住的, 又是在最后一个房间,晚上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听说是太后怕吵, 方圆一百米之内, 连只鸟叫都不能有,半夜也不能乱跑,类似在长春宫半夜练武那是绝对不能有的, 逮到了要打板子。   一位老师傅告诉她,因为太后招揽了太多民间小吃,一般情况下,一个月也就吃他的东西两三次而已。   平时很轻松的,太后点餐点到,有专门的人过来喊他,做好让人给太后送去就成,然后就没他事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不错,因为轻松嘛,而且百金,就算她在外头,辛辛苦苦一个月,怕是也到不了百金,就开业那天十几金,接下来都是几十两银子,相差大了去了。   因为暂时没有危机,所以晚上方姝穿到皇上身上时,没有告诉他,替他吃完东西就去睡了。   她不在京城外做生意了,他肯定也不会去了,现在日常三餐完全没有保障,所以在发现没有吃东西之后,就算知道很晚了,她还是吃完才睡的。   不吃第二天他会胃疼,他的胃已经很脆弱了,只要一顿饭没吃好,就会隐隐抽疼,就这样还不珍惜自己。   方姝很是无奈,他不珍惜自己,她珍惜啊,只好多担待点了。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发现身上有动过的痕迹,睡姿变得稍稍没那么雅观,衣襟上有滴下来的油渍,肚子也鼓鼓的,便明白了,她来过。   昨晚上让长庆去查的消息很快查到,附近的村民都说是几个比较强悍的丫鬟,和一个贵妇,将人带走了,那人带了数百个官兵,估计是哪家官老爷的夫人,极是威风。   再一查这位威风八面的夫人是谁,竟是他的母后。   他的母后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方姝铺里,吃了灌汤包,然后花了百金将人强行挖走。   倒也没亏待她,先给了定金,又单独安排了房间给她住,似乎没有为难的意思。   他的母后作风他是知道的,如果晓得了他和方姝的事,怕是会立刻杀了她,或是利用她,生下他的孩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她两样都没做,说明她还不知道。   他已经封锁了消息,以后她也不会知道。   只是在慈宁宫,以后再想见到她就难了。   母后的小厨房经常养一些民间厨子,他早就晓得,对他们似乎也不错,只要不犯大错,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出问题的可能不大,又是新人,也不会有人故意为难她,何况慈宁宫,有他的眼线。   *   方姝一大早就被喊起来,云夕说太后想吃水晶虾饺和灌汤包,豆花也要一份。   大清早的,她吃的还挺多。   方姝不敢抱怨,连忙跟着去了后厨,抄家伙做饭,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个人,太后还想吃烧饼和羹,大家伙相视一笑,笑里都藏着苦。   因为都是民间来的,经历相同,十有八九都是‘强’聘来的,对彼此都充满了同情,没什么勾心斗角,毕竟银子是固定的,讨好一个喜怒无常的太后也没什么好处,尤其是看到她眼也不眨的说杀人就杀人。   钱没有命重要,都怕啊,巴不得太后赶紧吃腻,放他们出宫。   也不敢故意做难吃了,被太后发现会挨板子的,几十大板打下去,人少掉半条命,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太后吃腻。   同行私底下这样告诉她。   他们是前辈,方姝谨记在心,因为活轻松了,不用买菜什么的,她这边做完,会顺手帮帮别人的忙,大家互相照应,等来端盘和监督的人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聚一聚聊天。   后厨平时是封着的,只有做饭的时候才开启,因为太后怕有人趁机给她下药,就算不下药,吐口口水也是够膈应人的,她自己的行事作风自个儿晓得,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真给了他们机会,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后厨是有监督的人,但是他们只监督做菜的过程,不是饭点的时候这么多人聚在后厨,肯定监督不过来,所以平时都不让大家用小厨房。   *   长庆发现最近皇上有点怪,时不时会坐在窗前,把玩挂在一边的兔子花灯,指尖一会儿捏捏兔子的耳朵,一会儿弹一弹兔子故意做大的肚子,宛如……得了相思的少女?   他被这个比喻吓到,再抬眼,皇上冷冷看着他,眼里哪里还有半点看兔子花灯时的柔意。   果然,吃人的狼还是狼,只是偶尔不吃人了而已。   “去把都御史叫过来,朕有事核实一下。”昨天晚上在等消息的时候,他去了一趟九门提督府上。   这个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武将显得有些慌乱,看他的眼神躲闪,就连说话都支支吾吾,他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所以一定瞒了他什么。   很有可能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叫他又开始怀疑李斋送来的名单是真的。   那上面涉及的人从下到上,足足有数百人,小到九品芝麻官,大到正二品大官,叫人看了很是触目惊心。   殷绯合上账单,揉了揉太阳穴,一口气清扫数百人,里头还有朝廷正二品大官,肯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这不是小数目,几乎相当于朝廷五分之一的人换了个遍。   更让他好奇的是,这些人有些是老顽固,也有些是他一手提拔上来,几乎没可能叛变,所以幕后操纵的人给了他们什么条件,让他们动心,以身试险?   亲人被威胁?   据他所知,九门提督确实有个弱点,是他的亲生弟弟,他家是犯了重罪被流放到边疆,刺了印的奴隶。   在路上那些押送的官兵懒得去那么远的地方,想就地解决他们,爹娘冲上去和他们拼命,临死前让他好好照顾弟弟。   为了他这个弟弟,他差点因为少年时期长得清秀,被人豢养。   有个三品大官看上了他,愿意花重金买下他,恰好那人身上背了命案,被他注意。   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案子,他喜欢亲自处理,便找了当时被买入府的何清收集证据。   何清也把握住了机会,扳倒那人后,主动要效忠他。   他做事果断,心狠手辣,不是池中之物,迟早会飞,便顺手帮了他一把,找了几个师傅教导他,几年后,他果然在军营大放光彩,没有辜负他的栽培。   当初最难的时候,他去边疆打仗,朝中势力孤立无援,他都没有背叛过他,为什么现在日子好了,他弟弟的病也有钱治了,他反而生了异心?   *   中午方姝正在琢磨着午睡,因为实在太闲了,一天就做一顿饭而已,收拾锅碗什么的都不是她们干的,中午太后想吃好点的,烤鸭之类油腻的食物,没有点她的菜,她也不需要去后厨。   但是必须要留在房里,尤其是饭点的时候,等候吩咐,谁知道太后会不会突然改变注意?   总之虽然闲,但是哪都不能去。   她躺了一个下午,没穿到皇上身上,倒是把自己给睡饱了,晚上如何也睡不着,正发愁干什么呢,门突然被人敲响。   “谁啊?”大晚上的,还有人敲门,有古怪啊。   “我。”   声音十分熟悉,方姝想起来,是个做桂花糕的师傅,很是热情,给她讲了很多慈宁宫的规矩,和太后的禁忌,总之只要不提她的禁忌,基本可以活到出宫,他就是,熬到出宫,结果太后想念他做的桂花糕,又把他招了回来。   “什么事?”毕竟是男的,方姝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太后又想吃我做的桂花糕了,御花园里有颗桂花树,要不要陪我去摘,顺便转转御花园?”他建议道。   “御花园还有桂花树?”她居然不知道。   “是啊,在太后以前住的朝阳宫,太后和皇上亲自种的。”他调笑道,“快出来吧,别误了好时辰。”   方姝还在考虑,想去,因为是太后和皇上以前住的地方,说不定里面有皇上留下的痕迹。   她想去看看。   但是大半夜跟个男的出去,太危险了。   “放心吧。”扬声道,“我还没大胆到碰太后的人。”   方姝心思被揭穿,忍不住咳嗽一声,不过说来也是,这里是皇宫,她还是太后刚聘进宫的人,太后还没吃够她的灌汤包呢,她人就没了,或是出了事,太后肯定会怒火攻心,彻查此事,防止有人再犯。   总之人身安全是没问题的。   方姝打开门,道:“你等我一下。”   他很瘦小,小孩子一样,就算有什么小心思,她也可以打得过,还没她高,而且吧,感觉他不是那种人,小哥人很好的,风评也很不错。   不过方姝还在带了把剪刀在身上,有备无患嘛。   事实证明小哥风评好是有原因的,一路上果然规规矩矩,带着她去了一个院子,推门进去,里面竟然真的有桂花树。   方姝看呆了,第一次知道皇宫居然还有桂花树,散发着阵阵香气,很是好闻。   她深吸一口气,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锁门的声音,方姝回头,才发现小哥不见了,她被锁在了里面。   她连忙大叫,喊救命,骂他无耻,都没人回应,门外连动静都没有,没多久响起脚步声离去的声音,方姝气急败坏,又没办法,开不了锁,只好去找其它路。   翻墙应该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找个矮的地方,矮的地方没找到,倒是不小心瞧见了屋里隐隐倒影出的火光,和珠玉碰撞的下棋声。   下棋声?   方姝想起什么,几步跑过去,推开门一看,果然是皇上。   他知道了,知道她在宫里,故意让小哥引她出来?   殷绯收了下棋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幽幽看她,“我的母后……”   “嗯?”   “喜欢吃甜的。”   ???   这是干嘛?   方姝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   莫不是在教她如何投其所好,攻略太后? 第121章 被发现了   还真有可能, 要不然干嘛告诉她太后的喜好?   方姝看了一眼他米白色的衣袍, 没有穿朝服,便权当他是私底下见她, 以‘朋友’的身份,没有行礼,直接半坐在他对面, 手肘撑在桌前,两只手拖着下巴。   “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明知故问。   就是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殷绯倒茶的动作一顿,壶嘴里的水断掉, 很快又重新流了出来。   “教你怎么在慈宁宫活下来。”   茶杯还没满, 他继续倒,一只手压着茶盖,一只手提着壶,语气随意,“我母后的作风, 你该有些耳闻。”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偶尔闲了, 也会过来看看,所以屋里经常有人打扫,一应东西俱全,不缺茶具和锅碗瓢盆,就连棋盘都放了两个。   方姝点头,“嗯。”   不仅晓得他母后的作风,还晓得皇上大半夜把她引出来, 告诉她这些,是在关心她。   看来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总算在皇上心里留下了那么一点好感,皇上都会关心她了。   可能也是怕她死了,没人安抚他睡觉了。   方姝被这个想法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再抬眼时,皇上那双点漆似墨的瞳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方姝连忙摇头,“没有,就是好奇,你今天不忙吗?”   忙,他刚接见了李斋,让他彻查名单上所有人的可疑之处,也找了丞相和几个信任的人,商量对策。   接下来可能要物色人才,顶替这数百人的位置,务必让朝廷在瞬息之间恢复平静,不至于因为失掉这数百人乱起来。   “不忙。”他撒了谎。   大概是为了在这么平静的夜晚,和她多说几句话?   如果他说忙的话,她一定会想着早点离开,不打扰他。   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的人。   方姝颌首,“不忙就好。”   她端起桌上的皇上亲手给她倒的茶,小口抿了抿,还有些烫,不敢大口喝。   “太后娘娘除了爱吃甜的之外,还喜欢吃什么吗?”   她自个儿不喜欢吃甜的,所以她的饺子里都不怎么放糖,就算虾饺的原视频里写了,要放几勺糖,她也没放。   如果放的话,会不会更和太后的口味?   明天太后要是还点她的菜的话,她会去尝试尝试。   “桂花糕。”殷绯望了望院里没人修剪,长得越发旺盛,枝头伸进屋里的桂花树出神。   这颗桂花树承载了他许多记忆。   小时候唯一一次和母后一起做的事,树是他俩种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母后心情很好,牵着他的手,一起为这颗树填土。   她只是心血来潮,种完就不管它了。   他每天都会给它浇水施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公务繁忙,住的地方也换了一个,依旧隔三差五过来瞧一瞧,给需要添水的它浇一浇。   偶尔也会站在桂花树下思考,为什么母后那天那么开心?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扳倒了她的老对手,那个对他下手的贵妃娘娘。   不知道是因为除掉了她之后,母后在后宫再无对手,还是为了给他报仇,才那么急着除掉她?或者两者都有。   总之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   母后再不喜欢他,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他去。   “桂花糕是我找人学来,做给母后吃,母后才爱上的。”   他回头,眉眼宛如高高挂起的皓月,清冷淡泊,皎皎无尘。   “我可以教你,要学吗?”   方姝刚刚被他电了一下,现在满脑子都是两个字,好看。   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可真是养眼啊。   她回神之后很快摇头,“算了,那是你的拿手绝活,我就不学了,而且吧,也许不是东西好吃,是心意。”   或许太后根本不喜欢吃桂花糕,是因为是皇上做的才喜欢的。   看得出来,先皇死后,皇上长大,太后就开始拼命的弥补她跟皇上之间的遗憾。   可惜,隔阂已经生了,现在不是她决定弥补就弥补的,是皇上开始有意见,不愿意让她弥补了。   和太后拉近关系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说服皇上跟太后和好,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了,太后也不会怎么样她,因为她是站在她那边的。   但是不行,她不会违背皇上的心思,逼他做不愿意的事。   很显然,跟太后和好,是他不愿意的,要不然他不会过来教她如何接近太后,而不是自个儿和太后拉近关系。   “告诉我一些太后的事呗,我好更了解她。”方姝说的义正言辞,“了解,我才能知道从哪方面下手好。”   他应该不会说,她就是试探性的问一问,看他对太后抵抗到什么地步?   现在已经明白了大半,刚准备转移话题,他突然道,“她做母亲很失败,但是做自己,很成功。”   ???   “这话怎么说?”方姝认真听着。   “站在她的立场,我能理解她。”殷绯目光落在棋盘上。   方才她没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这里,边下棋边思考,她会怎么想?会怎么问?   这样的问题也在他的思考范围内,所以没有意外,继续道。   “她变坏,是因为父皇。”   一颗棋落在棋盘上,连成了五颗,被他收掉。   “母后曾经也善良过,是个不忍心罚下人,看到动物受伤会救,小孩哭泣会哄的人,父皇夸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这个最美,不仅包括外貌,还有这里。”   他指了指心口。   “可惜这个‘最美’没有维持多久,父皇很快将‘最美’的称号给了别人,母后跑去质问,被骂泼妇。”   “那个女人原来是母后的姐妹,表面帮着母后说话,背地里嘲笑母后,说她生过孩子之后,肚子上的伤疤宛如怪物,这事没多久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见面必要讽刺她几句。”   “男人另寻欢好,姐妹背叛,自己也沦为笑柄,母后从此性情大变,处死了几个笑话她的宫女和太监,便开始对后宫其它的女人下手。”   “母后确实没了父皇的宠幸,也没了曾经的姐妹,但是她有宋家。”   “父皇需要宋家,就要容忍她的所作所为,她也在他的放纵下,越发大胆,最后将整个后宫里的对手扫除,真正做到了唯吾独尊。”   “男人靠不住,她便自己拢权,儿子靠不住,她便自己垂帘听政,所以我能理解她,但是不赞同。”   方姝有些意外,他把自己说成靠不住?   是真的靠不住,还是没尝试靠过?直接就想垂帘听政,皇上不肯,这才‘靠不住’的。   “那是她的角度,站在你的角度呢?”   啪!   白棋重重落下。   “站在我的角度?”殷绯冷笑,“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顾,心狠手辣残害他人,妄想拢权独登大位,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方姝看着桌上的棋盘,有些明白了,这下的是五子棋。   五子棋她是会的,于是拿起黑子,当他的对手。   “治病要看根,光治表面是没用的。”   他母后的事,根源在哪?   在先皇啊,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随意抛弃诺言,眼瞎宠了一个白莲花,表面好,实际上恶毒。   如果不是他俩,太后不会性情大变。   突然有些懂了,这就是他说的,既能理解太后,又不赞同她的意思。   理解她,是因为站在她的角度想事情。   确实,很多事她都是被逼的,坏并不是她的本态,是看尽了世间炎凉,无奈做出的变化。   不坏,她可能无法在这个吃人的环境里活下来。   不赞同,是因为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她的所作所为,很明显,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这么一想,对她的感官复杂了,身为一个女人,她确实没什么错,丈夫靠不住,自己手撕白莲花,拢权,搞不好就连先皇都是她弄死的。   儿子不跟她一条心,她立马开始想着垂帘听政,在现代算很厉害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就是争了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自己儿子的王位也惦记着。   有点……过了?   应该给儿子一点信心,只要太后不乱插手朝廷的事,她相信皇上不会为难她,反而会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该有的尊贵有,该有的权利也会有。   只管着后宫的话,皇上不会插手的。   虽然后宫嫔妃确实都遣散了,宫女太监也送走了不少,不过要维持这么大的后宫运行,还是要不少的人,都需要人管,太后很明显是个很好的人选,她要是不乱折腾的话。   看她被气到跑去避暑山庄,十几天不回来,也没管遣散后宫的事了,就知道她估计是心凉,懒得管,懒得折腾了。   所以应该开始晓得辅助皇上了吧?   方姝也不确定,有一件事她是确定的。   “放心吧。”语气肯定,“我会努力和她好好相处的。”   她不会单纯的以为皇上告诉她这些,只是为了让她在慈宁宫生存?不,还想让她跟太后好好相处,最好不要对双方出手。   略带有防备的意思,似乎担心她伤害太后一样。   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啰啰,怎么伤害太后?   “我调查过你。”殷绯骨节分明的手推动棋子,“利用皇后帮你惩罚说闲话的人,锦绣和你在河边争执,当天下午就跳楼了。”   他抬眼,琉璃珠似的瞳子宛如江心侵月,透着寒意,“你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第122章 有点严重   方姝搁在桌下的手陡然握紧,揪的裙子皱起。   “都是别人逼我的。”她咬牙, “我和她们无冤无仇, 就因为我受娘娘赏识, 便乱传说我狗腿献殷勤, 逮谁抱谁的大腿。”   她有些生气, “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难吗?”   他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的想法,觉得她抱大腿, 献殷勤?   也是,她突然转变, 想通了,反过来追他,在他看来可不就有古怪?   搞不好心里在想,她就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   方姝脸色惨白, 手越抓越紧, 等反应过来, 才发现不仅捏了裙子,还掐了肉,生疼生疼。   “锦绣的事也跟我无关,”解释似乎都是苍白的,“是她先动手的, 把我推进河里,还威胁我……”   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跳楼……”   明明受了委屈的人是她,跳楼的却是锦绣, 外界的风言风语对她也不利,他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真的是她欺负了锦绣,和那些人一样。   “嗯。”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回答她,还是坚信她的话。   方姝眉头蹙起。   她现在很敏感,能清晰的感觉到皇上声线还是那般清冷,不晓得是一直如此,还是因为她心态变了?   有时候一样东西,比如灯,它始终是那样的,但是你开心的时候,看它是暖的,你心凉的时候,看它是冷的。   你难受的时候,看它是悲的,其实它一直都是一个样,变的是你自己。   方姝不确定,是皇上变了,还是她自己变了?   她认真看去,皇上似乎自始自终那副模样,眼中亮着火光,又带了丝自个儿的清淡凉薄。   “为什么不向别人解释?”他问。   “也要有人信我啊!”方姝委屈,“如果一个人说你错了,你不以为然,所有人都说你错了的时候,你怎么办?你自己也会觉得是不是真的自己错了?”   锦绣那一跳,把所有舆论都集中在她身上,没有一个人相信她,都以为是她逼的锦绣跳楼。   没人知道,她还能当成没事人一样,被翻出来,那种心惊肉跳,等着人处罚一样的心态,极是难受。   “我相信你。”他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是凶手。   只不过是想做另一件事的时候,无意间想起了别的,试探一番,果然,积压的痛苦比他想的还要多。   其实很早之前隐隐有些想法,她一个女孩子,在生活没有保障的前提下,坚持要出宫。   再加上为了书的事,他让李斋调查过锦绣出事的案子。   当时木槿曾经向李斋透漏过,方姝和锦绣之间不对劲,锦绣似乎在欺负方姝,那天方姝浑身湿透,脸上头上全是血,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方姝在长春宫的风评也不怎么喜人,几乎每个人都会说她两句坏话,偏偏她又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在皇宫里受了委屈,迫不及待想离开皇宫,就算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她也没动摇过。   这次如果不是意外,她或许一辈子都不想回到这里。   既然已经回来了,他想,能不能让她走出以前的阴影?   有很多次气氛到了,可以说的,但是她没有,很显然,那些人那些事早就在她心里留下了很大一块面积的创伤。   “说出来是不是好受许多?”   那天晚上她哄着他,将尘封多年的旧事提了出来,很意外,说完之后竟会松一口气。   他希望他也可以作为听她诉苦,说交心话的人。   方姝抽了抽鼻子,说话不那么清晰了,“说出来更难受了……”   就像历史重演了一样,耳边全是锦绣和那些流言蜚语的声音。   啪!   眼里打圈半天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掉落在棋盘上,响起微不足道的动静。   殷绯看到了,白皙修长的指头动了动,想摸摸她的脑袋,像上次一样,不过上次她是睡着的,这次是醒着的,所以那手又收了回来。   想了想,道,“我告诉你那些,也不是担心你伤害我的母后,是怕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伤她。”   这两种区别还是很大的。   “我的母后确实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大恶之人。”   他似乎说错了话,把她弄哭了,哭的很凶,叫他不知所措,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哄?   “我知道你的正义心很强,所以……”   所以怕她‘为民除害’?   方姝哭的更伤心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没有担心她,反而担心他的母后,明明俩人实力悬殊,更应该担心她才是。   果然,没那么在乎的。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她误伤了你。”   方姝还是哭。   “不要再做那些不想做的事。”她很善良,那些不是她自愿的,“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现在服软已经晚了。   殷绯沉思片刻,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伸出手问:“要抱一下吗?”   记得上次她就是这样安慰他的,反过来应该也有用。   方姝边抽搐,边白了他一眼,“你把我弄哭,还想让我抱你?”   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也没他想的那么大度,这么容易就不生气。   在意料之中。   殷绯放下手,撑起身子,正打算离开,衣角突然被人拉住。   方姝擦了擦眼泪,小声道,“还是抱一下吧。”   他把她弄哭的,负责把她哄好,自然也是他应该做的。   所以理直气壮的把他拉了回来。   殷绯重新半蹲下来,双手朝她摊开,示意她可以了。   方姝像一个小炸弹一样,嗖的一下扑了过去,使了全身的力气,报复一样,说是扑,不如说是撞。   接触的地方很快传来剧痛,殷绯没有防备,被她整个人撞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黑发瞬间铺了一地,背部和地面接触,他白皙修长的手臂本能撑起,想坐起来,又被胸前的重量压了回去。   方姝就是故意的,目的达到了,心里那么点难过也稍稍少了一些。   跟他母后比什么,一个是亲情,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呢,根本没得比,他把母后放在第一位是应该的。   虽说如此,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听到皇上吃痛的声音,才收住眼泪,好受许多,还暗暗含了几分幸灾乐祸。   叫你乱说话,活该了吧?   方姝维持着这个姿势,折磨他一样,不让他起来。   一双手死死压住他的胸膛,鼻息下是一股子淡淡的雅香味,抬头才发现皇上躺在地上,精致好看的脸上面无表情,薄唇紧紧抿着,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方姝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距离太近,气氛也有些暧昧,连忙爬起来,像遇到了老虎猛兽一样,弹出老远。   “是你自己没接住的。”开始推卸责任,“跟我没关系。”   “嗯。”殷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撑起身子,盘腿坐在她不远处,理了理凌乱的黑发,漫不经心道。   就算不追究她的责任也没用,总之今天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做人要有点骨气。   “很晚了,我要走了。”方姝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脚就想走。   “等等。”殷绯叫住她。   方姝回头,“干什么?”   气还没消,自己故作大方说消了,其实没消,还积累着呢,所以语气不太好。   “把这个带上。”殷绯没有介意,从棋盘下摸出一篮桂花搁在桌上。   这个好像是太后要的,也是那小哥带她来的原因。   这事没必要撒谎,而且大半夜出来,肯定要有个借口,所以来摘桂花八成是真的,不拿的话小哥空着手回去,没法交代。   他把她骗来,受罚也是活该。   不过太后动手的话,最少也要二十大板吧,二十大板体弱一点的人就没了,不是轻轻的打,是每一下都皮开肉绽。   所以还是拿着吧,毕竟小哥只是个传话的,真正的作俑者是皇上,也是他把她弄哭的,没必要迁怒别人。   方姝最后还是把篮子拿走了,还有桌上唯一的灯笼,去掉了柄,因为这盏灯笼是皇上的。   她自个儿没拿灯笼,灯笼在小哥手里,小哥直接跑了。   总之现在只有这么一盏灯笼,被她拿走,让他摸黑去吧。   最好不小心磕着胳膊腿,摔死了活该。   方姝出来时门已经开了,小哥讨好的站在一边,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女菩萨,饶过我吧,是皇上让我做的,我这不得不做啊。”   方姝何尝不明白他的无奈,把桂花给他,告诫道,“以后别这样了。”   心中还是有些郁结,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她猜中了他的心思,果然就是怕她伤害他的母后。   误伤也是伤。   虽然还有另一层意思,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皇上似乎发现了什么,在试探她。   这事对她来说太大,她一下情绪激动,全抖了出来。   或许还有一点,他一边说着不喜他的母后,一边把她排在第一,然后才是她,这谁受得了?   虽然是正常的,应该的,还是很憋屈。   方姝决定以后都把他抛在脑后,他把她排在第二,她也把他排在第二。   *   殷绯还坐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离开,她手里的小灯开始还能折射出光芒,慢慢的,那么点黄豆般小的烛光也逐渐消失。   她真的走了,一下都没有回头,方才在屋里脸上还留着泪痕,转头就和别人有说有笑,并行离开。   殷绯闭上眼,鼻息里似乎还能闻到她方才扑来时带起的风和香粉味,感觉到砸在胸口的重量,很真实,伸手摸了摸,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吧。   看来果然说错了话,她还在介意,就算那个含着几分妥协,和温暖她的怀抱都没用。   好像有点严重了。   第123章 能做到吗   方姝回去后还在生气, 仔细一下,又好像没什么好生气的, 想一想如果把皇上和她父母做比较的话,自然也是父母第一, 然后才是他。   既然她是这样想的,怎么能双标, 不让他那样想?   最关键的是, 他俩现在的关系属于恋人未满的状态, 都没有确定下来, 只能算知心朋友吧。   知心朋友要求自己比他父母重要,过分了。   至于另一件事,她不敢确定, 只隐隐有些想法,皇上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是感觉他有些心急, 或许是因为他把他的事都告诉了她, 没有隐瞒,但是她对他隐瞒了很多吧。   如果不能交心的话, 确实会比较烦躁,方姝是这种人,所以能理解。   这就好像我的真心,和你的真心不对等一样,是人都会有些想法。   皇上也是人。   而且感觉他最近做事比较急,就好像没时间了一样, 一口气把她和他母后的事说完,还顺便想把她的事解决掉。   这种事怎么可能一口气解决?   是他太天真了?还是他最近遇到了什么危机?   方才屋内很暗,只有一盏灯,光顾着情绪激动,忘了看他的状态,他也许遇到什么事,可能一时半会分不出时间顾她,所以想一口气把她这边的所有问题都处理掉?   什么事能逼得他这么急?   也许只有穿到他身上才知道。   方姝盖上被子,酝酿睡意,临睡前记下时间,大概是亥时左右。   亥时在古代算很晚了,因为早上很早起来。   这一觉睡的有点久,再醒来自然是在皇上身上,不过不是在安稳的床上,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手撑着桌子睡的。   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没回去?   方姝掀开帘子看了看,现在大概是三四更左右,月亮都快没有了。   古代唯一的好处就是月亮一点遮拦都没有,只要不是下雨和乌云,基本都能看到月亮,很美,也是时间的标志。   方姝开始是不会看的,后来慢慢学的。   又瞧了瞧四周,发现好像是在往宫外走,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果然,她的猜想没错,真的有可能出了大事,他接下来都顾不上她,于是操之过急,想一口气先把她这边的杂事解决。   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当然没可能的,办砸了吧?   不同情他,当然也不会在这时候给他添乱,还是国家大事重要。   方姝想了想,不喜欢枕着脑袋睡,干脆缩起身子,半躺在榻上,待会要是被人看见他用这么丢人的姿势睡觉,也是他活该。   感觉他似乎有点饿,瞧见桌上有点心,拿起来吃了几个,垫完肚子才睡。   他本来就有些睡意,可能是真的累了,很容易又睡了过去。   *   殷绯是被长庆叫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盖着毯子,还知道盖毯子,看来也没那么生气。   他掀开毯子下来,理了理衣襟,去找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年纪大了,不好让他大半夜进宫,到底是他年轻,体谅体谅长辈,多跑两趟。   他来找吏部尚书是为了调查合适的人才,吏部尚书掌管朝廷官员调动,考察,任免,和考核,他比谁都知道,如果朝廷少了数百个官员,该由谁顶替。   乱是不可能让它乱的,所以必须做好未雨绸缪的工作。   *   方姝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太后喜欢第一餐吃她的水晶虾饺,所以清晨就有人喊她。   方姝简单收拾了一下,连忙去准备,这次加了一勺糖,看太后说不说,如果说的话,就换回去,不说的话以后都这样。   水晶饺和豆花端去的时候方姝紧张了一下,这次她做了两份豆花,一份咸的,一份甜的。   太后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所以积极提倡小厨房的人琢磨新口味,新吃法,她的豆花也没人说,理所应当的端了过去。   然后就没有回来,过了饭点也没人找来,看来是没事了。   方姝放心了。   其实皇上的担忧有些多余,她跟太后这样,根本没办法碰面,只要她这边不出现状况,可以一直保持这样。   昨天那个引她出去的小哥说,他来了宫里七八年,也就见过太后几面,做好自己的事,太后不会为难她,想主动去见太后那也是难如登天的事。   总之现在的状况是她不会主动去找太后麻烦,太后也不知道她是哪根葱,没可能起冲突。   不过听说再过几天就是春秋射猎了,一年两次,一次春天,一次秋天,是为了防止草木被啃的太快,说白了就是维护生态和平。   因为很多猎物生长力很强,草木跟不上,又没有大型野兽。   那里是特意圈出来的皇家狩猎场,不允许大型野兽进来,这就导致食草动物没有竞争,肆意繁衍,所以每隔半年就要清理一次,也是一次皇上和众位大臣拉近关系的机会。   太后和众多嫔妃也要去,今年淘汰了众位嫔妃,只有太后一个人,太后估摸着是觉得寂寞,想挑几个大家闺秀跟着。   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死心,还想给皇上相亲罢了,又不明说,被拒绝了太多次,以及皇上后宫都散掉了,反应太强烈,这回学乖了,只带在身边,看皇上自己有没有兴趣。   她要去狩猎场,一应吃住都要跟上,所以小厨房的人,可能也会被选走几个。   方姝刚来,水晶饺太后还没吃腻,小哥说她被选上的几率很大,让她做好准备。   桂花糕是小哥的拿手好菜,太后吃了十几年,不一定愿意带着,万一没带他,她自己要小心。   方姝想起了他是皇上的人,也就是说,这句话也许是皇上吩咐他说的,也或者说,他本人就是皇上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大概怕太后发现她的身份,对她下手?有个人的话,可以通风报信。   太后还没吃腻她做的水晶饺和灌汤包,如果擅自放她出去,太后肯定会追究,要是知道是他动的手,肯定就晓得了他俩的关系。   到时候是坚持弄死她,还是留着,都不可知,皇上没办法保她一辈子,毕竟一个人要是真的想害她,千方百计也会找着机会。   最好的办法是让太后接受她,现在还不行,对双方都不了解。   看来光沉默和龟缩还不行啊,还要刷刷太后的好感度。   怎么刷又成了问题。   话说回来,难道这就是皇上最近在烦的事吗?为了春秋射猎?   没道理啊,他今年春天就取消过一次春秋射猎,所以这事应该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没理由为这个烦躁来着,那就是别的。   方姝很快知道了原因,她在后宫,很难收到朝廷的消息,除非穿成皇上的时候问一问,或者看一看当天的奏折。   可惜皇上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午睡,晚上睡觉也不是在马车上,就是在宫外,想打听都没办法。   不过这事闹的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很多老臣过来求太后,跪在门口,一跪一个晚上。   听说是皇上白天突然遣了大批军队,不由分说,先捉拿了朝中几个大臣,这一举动吓坏了跟他们交好的大臣们,担心唇亡齿寒,都过来帮他们求情,以及希望太后能劝劝皇上,大局为重。   他们或许认为皇上抓那些大臣是因为胡闹?又或者是觉得因为党派不同就大动干戈,太孩子气等等。   总之皇上人是逮了,但是没说原因,并且还在逮,一天下来陆陆续续已经逮了二三十位,闹的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很多领了圣旨的钦差大臣东南西北的奔走,行动完全是秘密进行的,就好像一夜之间,要有什么大举动一样。   晚上方姝穿到他身上时,发现他正歪头睡在椅子里,手撑着脑袋,脸朝着书房挂在正中的一面很大的地图。   地图用红圈圈出了一条线,京城的地方打了个叉,是不是说明京城这里清理干净了?   方姝数了数,一路南下还有三五个城市,难道是赈灾贪污的事?记得上次赈灾就是圆圈终点的城市。   他要一路向南抓人,那些钦差大臣大概就是为了干这事才派出去的吧。   话说回来,上次不是说那份名单是假的吗?怎么还抓人?不怕抓错吗?   当然这事她也管不了,揉了揉因为撑在扶手上,硌的生疼的胳膊,起身朝外走,本意是想吃点东西,顺便看看院里的小仙女怎么样了?   它生完之后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了,猫宝宝应该可以把玩了。   刚出生时小仙女护崽,基本不让玩,现在可以了。   方姝刚要打开门,心说不对,太后门口都有大臣,皇上门口会不会也有?   她小心贴在窗户上瞧了瞧,果然,门口跪了好几个人。   算了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小仙女和它的崽,过几天这事平息后再撸。   方姝回到皇上的寝屋,睡下之前还有些不甘心,吃了两个梨,和几块点心,才不情不愿脱了外衣,趴在床上睡觉。   再醒来已经是五更时间,在自己的身体上。   皇上做的事还没结果,很多大臣倒是跪休克了,倒了好几个,御医来回奔跑看病,太后和皇上难得出奇一致的保持沉默,连门都没出过。   皇上为了避开那些大臣,连着几日早朝都没上,太后也几天没有出来走动。   原本打算找几个人陪着她的计划搁浅,没让人进宫,春秋射猎的事延后了十几日,大概是想把这事搞定了再去吧。   抓捕还在继续,直到有一天,远去的钦差大臣们拉着整车整车的囚犯入京,门口才终于没人跪了,这事也真相大白,就是贪污的事,皇上已经掌握了证据。   开始是不想打草惊蛇,让很多外地的贪官跑掉,所以才会秘密行动,等人都逮回来之后才公布这事,人证物证齐全,很多人也都招认了。   这事就像龙卷风似的,嗖的一声刮来,快的让人接受不了,尤其是听说这群人里有一位九门提督何清何大人。   据说这位大人奴隶出身,被皇上赏识后重用了很多奴隶,平时也为百姓做了很多善事。   他管辖的范围是最和谐,最安全的一片,深受百姓爱戴,这样的人说是贪官,民众接受不了,纷纷敲鼓明冤。   可惜,没有用的,那位大人已经招认了,为了给自己的弟弟看病,不得已而为之。   方姝只是个旁观者,对这事没什么感触,倒是对皇上一系列雷霆手段挺感兴趣,从抓人定罪,到调人上位,补平空缺,几天之内把这事完美解决,朝廷还没来得及动乱,已经稳了下来。   就像暴风雨后的彩虹,开始进行下一步,春秋射猎。   刚经过一场紧张的洗礼,现在很需要放松一下,春秋射猎的日期敲定了,就在三天后。   当天方姝被缠上了,她去和面,小哥连忙跑来,“我来帮忙。”   她去打水,小哥麻溜夺过她手里的水瓢,“我来我来。”   方姝改去剁馅,他还抢着来,跟屁虫似的,一天了,从头跟到尾,晚上还不消停,一直敲她的门,“祖宗哎,你就去吧,人家刚忙完,一得空就来找你。”   他没有说皇上的名字,怕被人听见。   方姝不理。   她正在屋里缝衣裳,中午采花瓣,做花瓣羹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挂到,裂了很大一道口子,木槿不在,她只好自己缝了。   手工活太惨,缝的歪歪扭扭。   “人家说了,你要是不来,他就不走。”   方姝太心急了,一口气缝了很多针才拉线,结果线缠在一起,她只好放下针开始解线。   “就见一面吧。”   线打了个结,方姝用针挑了半天,结果一动手,又缠在一起。   “要不你自己去跟他说,说你不想见他。”做最后的挣扎。   咔嚓!   方姝的线崩了,被她拉断。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小哥已经放弃,廊下很快传来脚步声。   才刚走没多久,被喊了回来。   “会缝衣裳吗?”   ???   小哥愣了愣,半响才道,“不会……”   是真的不会,平时都让宫女帮着缝一缝。   宫里全是太监,没几个真男儿,他算一个,总不可能因为想吃他做的桂花糕,就把他腌了吧?   没这道理,所以他东西还在,加上长得清秀,在宫里很受欢迎,时不时会收到点心,偶尔还有人主动要帮他洗洗衣裳什么的,待遇极好。   “不是说你,我是问那位。”方姝胆大包天,“他要是会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小哥:“……”   那是皇上啊!   他眼珠子猛转,还没想好对策,方姝反手就想关门。   他陡然伸了半个身子卡住门,“你等等,我去问问。”   左右在慈宁宫,也没得乱跑的,太后不喜欢乱跑的人,所以不担心回来找不着人,他很快紧赶慢赶去了朝阳宫,缓了缓气息,跪在擦得反光的地板上。   “草民叩见皇上。”   他原名杨飞,家里世代都是做糕点生意的,桂花糕尤其出名,每天都供不应求。   隔壁妒忌他家的生意,恰好那段时间城里在抓一个刺客,隔壁诬赖他,说他家窝藏刺客,官兵连查都未查,直接便将他全家抓去坐牢,三日后问斩。   但是很幸运,他被一个人接见,那个人帮他翻了案,平了冤,只有一个要求,要学他家的独门秘方,桂花糕的制作方法。   记得那天也是如此,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头看去,瞧见了一个天生贵气的小公子,粉琢玉雕,唇红齿白,漂亮的不似凡人。   那小小的身影和现在这个坐在棋盘前,一个人下棋的俊美公子重叠。   五官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长开了而已,倒是贵气更甚,周身也常年聚集了一股子寒气,只可远观不能近亵。   那清隽的公子歪头,视线落在他身后,“人呢?”   他头低到了尘埃里去,“方姝姑娘说……说……”   让九五至尊帮她缝衣裳,亏她说的出口。   “说什么?”磁性好听的声音接话。   “说您要是会缝衣裳的话,她就见您。”   殷绯:“……”   目光从跪着的人身上,挪到了他一双手上,这双手握过笔,拿过剑,上过战场,批过奏折,还从来没有……缝过衣裳。   杨飞闭上眼,不敢看皇上的脸色,这么个要求,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宰了他?   虽然不是他的锅,但是他没有把事情办好,没请来方姝,其实就是办事不利,有错,被罚也是应该,只是不知道会怎么罚?   他跪了许久,久到腿有些麻,才终于有道天籁似的声音道。   “起来吧。”   *   天色越发的黑,月亮高高挂起,杨飞直到走出朝阳宫,到了方姝门口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皇上居然没罚他,还答应了方姝几乎可以称得上无礼的要求。   给一个宫女缝衣裳,翻遍大顺王朝的历史,也没有吧?   开了新创了。   他敲了瞧门,方姝就在床上等着,听到声音过来开门。   “皇上答应了。”杨飞开门见山。   方姝眨眨眼,目光之中有一丝不可思议。   她在为难他,他看不出来吗?居然还真的答应。   就是知道他不可能答应,掉他九五至尊的面子,才出此下策的,而且她好像确实需要一个能缝衣裳的好帮手,张口就来了,都没怎么细想后果,皇上真的答应了,她这边反而有点怂。   “不能让人代手的。”提高要求。   “放心吧,君子一诺千金。”提醒她皇上很重承诺,不会言而无信。   这个方姝知道,比他还了解。   “那先缝衣裳,缝好了才能见面。”方姝堵在门口。   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皇上连缝衣裳的事都答应了。   “你快拿来吧,别耽误时间。”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等皇上缝完,怎么也该三五更了吧?   他明天还要上朝,不能帮一些大忙,小忙还是要尽量处理好的。   方姝愣愣的折身,愣愣的去拿缝了小半的衣裳。   杨飞一把接过,瞧了一眼要缝的地方,针线都有,只管动手就好。   将衣裳折起来,小心抱在怀里,麻溜的跑开了。   方姝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眼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心里其实有些不放心,针线活那么麻烦,他行不行啊?   她都搞不定。   身在现代那个方便的年代,衣裳便宜,穿烂了就扔,就算舍不得,随处都有缝衣裳的小店,所以方姝几乎可以说从来没碰过针,缝不好是理所应当的。   那皇上呢?   身为九五至尊,从小锦衣玉食,他需要碰针吗?   很明显不需要,所以他肯定也缝不好。   那件衣裳是宫里发的,只有两套,缝坏了她以后怎么穿?   方姝站不住了,连忙回去拿了上次抢皇上的灯,点燃后提着,将门一关,捏了裙摆抬脚朝朝阳宫而去。   出慈宁宫的时候遇到点麻烦,慈宁宫的宫女半夜是不能出去的,除非有任务。   她说杨飞大哥一个人摘桂花糕太慢,她去帮忙来着,那守门的太监犹豫片刻,还是放她出去的。   方姝一路摸着黑,七拐八拐,很快到了朝阳宫。   太后当年很受宠,朝阳宫就在最中心的地方,离得本来也没多远,方姝一路走来气都没喘,直接跨进了朝阳宫的大门。   绕过院里,走在廊下,没有第一时间惊动皇上,刻意压轻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想偷偷地看看皇上是骗她,找人缝?还是真自己缝?   吹灭了蜡烛,她小心翼翼接近正殿,皇上每次都在正殿见她,无论是以前华妃废弃的宫殿,还是这里,都一样。   屋里点了灯,四周又没人,所以方姝很顺利的看到了堂堂一国之君,勾着脑袋,借着火光,一针一线缝衣裳。   缝的很是认真,脸上专注又用心。   他修长白皙的指头掐住针的一头,穿过布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只手突然抽了一下,条件反射离针线活远了远。   距离不短,加上天黑,方姝没瞧清怎么回事,只知道皇上一直盯着那只手出神。   方姝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扎到手了! 第124章 好残忍的   果然, 缝衣裳什么的对他来说有些勉强,方姝看到他把血珠挤掉之后,又继续缝。   遇到层数比较厚的地方,一针穿不过去,他用右手大拇指抵住尾部, 结果又刺穿了指腹。   方姝看不下去了,提着灯笼进去, “你怎么比我还笨?”   她虽然缝的一塌糊涂, 但是好歹没扎到手, 皇上呢,光她看到就扎了两次了, 没看到的呢?   估计一双手上全是。   方姝走过去, 搁下灯, 拉过他一双手看了看, 果然,光食指上就有两个血洞, 还在隐隐冒出血珠。   另一只手上也有两个针眼,真是奇了怪了, 那只手明明是拿针的手,居然也能扎上,有一下方姝看到了, 是因为想抵住尾部,把针推过去,结果针太细, 反而扎到了自己。   这个有点严重,因为尾部比尖头那部分粗,血孔大一点。   方姝想了想,拉着他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含着。   刚含上便感觉皇上那只手挣了挣,方姝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那手才老实下来,由着她含着。   方姝瞧着差不多了,拿出来时,皇上手上还有她的口水。   皇上目光望来,方姝连忙用衣袖遮住,掩盖她犯蠢的证据,一边手脚麻溜的擦干净。   只想着给他含着,没想到会这样,尴尬。   方姝放开他,拿回需要缝合的衣裳瞧了瞧,皇上的伤没白受,缝的只剩下一根针那样的长度了,开始有一只手那么长。   而且方姝意外发现他缝的居然比她还工整,她缝的歪歪扭扭,走不到一条线上去,也没那么上心,很随意的各种跳线。   他缝的很认真,缝错了的地方还会拆开,重新缝,旁边有很多个针眼,方姝看到了。   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一双手伤痕累累。   方姝拿了针,接了他缝的地方继续缝。   皇上看她,“你缝得还没我缝得好。”   方姝:“……”   控制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在胸口位置,打完意识到不对,皇上毕竟是皇上,跟平时和木槿打闹不一样,又连忙把手收回来,反击道。   “起码我没有扎到手。”   刚说完扎了一下,疼的脸都扭曲在一起,再抬眼时,皇上好看的眉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   了然个鬼啊!   方姝还想上手打他,想了想后果作罢,其实没什么后果,刚刚就顺手打了一下,皇上只捂了捂胸口,什么都没说。   方姝视线从他身上,挪到冒了血珠的地方,正打算含住,一只手突然伸来,白皙修长的指头动了动,似乎想对她做什么,但是矜持和修养让那手顿了顿。   方姝一直盯着看着,许久许久,那手才终于又动了起来,握住她的,拉到自己身边。   皇上微微低头,轻启薄唇,将还在冒血珠的地方含住。   指头上传来湿度和热度,方姝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   皇上居然会屈尊做这种事,不过今天一整天都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首先是缝衣裳的事,再是她打了他一下,虽然是轻轻的,但是没人敢那么大胆子吧?   她还说他笨,记得他很介意来着,以前在纸条上说了一次,生了她好几天的气,贼记仇,这次居然不声不响,就这么过去了,还降贵给她含冒血的地方。   他被人附体了吗?   方姝想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正常的,还是烧糊涂了?   还没来得及动手,皇上已经离远了些,放开她的手,临走前舌尖轻轻扫了一下,方姝整颗心颤了颤。   犯规了!有人使用美男计!   而且杀伤力很大,方姝有些经不住,坐的稍稍远了些,故意背着光,勾头缝衣裳,只不过本来就缝不好,现在更歪了而已。   “我给你的玉,还在吗?”   方姝百忙之中撇了他一眼,“在啊,怎么了?”   殷绯点头,“在就好。”   他歪头看向窗外,秋天这个多变的季节又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不过冷意和潮意袭来,叫人十分不舒服。   “三天后是春秋射猎,母后八成会带着你。”他磁性好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出回音,“杨飞不在,如果出了事,拿着玉来找我。”   下雨天和过分潮湿,他的手背和腕上会痒,大夫说是体内湿气重的原因,“我就在你前面,找不到我,也可以拿着玉调遣军队,先保命重要。”   回头望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漂亮,像他的母后,据说更像他的父皇。   能得太后那般喜欢,他的父皇当年颜值应该也很高吧。   皇上完美的继承了他俩的好基因,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所有后果等我回来帮你承担。”   这不就是变相的免死金牌吗?   方姝瞧着那过分出彩的样貌和五官,出神了很久很久,好半天才回神,将缝好的衣裳收尾,边问道,“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嗯。”殷绯没有否认。   他确实有些担心她,明知道她有一定的基础和才智,也许可以应付一些突发的事件,还是担心。   “说完了?”方姝咬断了绳子。   “嗯。”殷绯轻轻应着。   “那可以走了。”方姝赶人。   殷绯以为她要走,颌首道,“路上小心。”   方姝拧眉,“我是让你走。”   殷绯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手撑在地上,借力站起来,脚下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看在你这么为我着想的份上,这次换我看着你离开。”   优雅稳健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没人看见的地方,有人勾了勾嘴角。   其实下雨天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殷绯抬手遮了遮,冒着雨抬脚跨入黑暗里。   方姝还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和她一起的还有皇上留下的灯。   和她谈恋爱特别废灯,基本上算是见一次一盏,再见一次又一盏。   方姝来时自己也拿了灯,不过还是没放过这盏,去掉柄后一起拿了回去。   她现在独住,床底下大,藏得下。   *   杨飞说这次春秋射猎,太后有很大的几率会带着她,皇上也说,有八成的可能,开始方姝还不信,结果太后整理的名单出来,还真的有她。   小哥没在,大概是吃了十几年,春秋射猎就几天,所以懒得带了。   总之这次去的都是陌生人,毕竟她刚来,除了主动来找她的小哥之外,跟其他人交心的机会很少,大家平时都缩在房间里,老实本分,几乎不出来。   大概也是怕撞见人间凶器太后吧,普通百姓很怕这个恶名在外的‘恶毒’女人。   虽然她没这么坏,不过大家都这么以为,如果皇上不说,她也会这么以为。   只能说太后生错了时代,如果在现代,就是激励的人生,老公靠不住,我自己来,孩子靠不住,我还自己来。   但是在古代就是谋权篡位,意图不轨,就算那是她儿子的东西。   说不好对她有什么感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未必没有可怜之处吧。   方姝答应了皇上,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做的也很好,只要守好本分,太后不会来找她,她也不会来找太后。   就这样一直到了春秋射猎,春秋射猎很热闹,皇上带着众大臣在前面打猎,太后就带着朝廷大臣的女儿们,在后方慢悠悠行着。   大概是觉得只挑几位不够皇上选的,干脆一口气把所有大臣的子女都带上了,很是热闹。   一个个既娇又贵,在太后面前小鸟依人,百依百顺,一到宫女太监面前,便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当然也是有几个不仅人美,心也美的小仙女。   皇上在前方打猎,猎物会送大半到后方,有些是还没死透的野羊野鹿,野兔之类的。   被关在笼子里,随意放在做饭的帐篷旁边,晚上方姝上茅房的时候,看到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们结伴过来,想放它们走。   当然是没有成功的,方姝不可能放任她们将猎物放走,放走了死的也许就是人了,还不止一个。   最少十几二十个人挨板子,在这种地方,每天都要跋山涉水的往深山里去,一旦受伤掉队,意味着死亡。   善良归善良,盲目的善良是不行的,她好一番劝说,与姑娘们斗智斗勇,姑娘们说可以吃鱼啊,鸡啊,鸭啊之类的食物,为什么一定要吃鹿和野羊,兔子?   她便从生态环境,到‘君子远庖厨’尽数解释了一遍,才打消了这些小可爱们的念头。   君子远庖厨的意思是说,从前有个人,看见杀羊,觉得残忍,就不让杀羊,改杀牛,杀牛不残忍吗?   一样残忍,但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所以不觉得残忍。   身为这个世界食物链顶端的大家闺秀们,当然也是没见过杀其它动物的,实际上她们吃的肉,都是从动物身上来的,除非她们改吃素,否则左右都是杀生。   姑娘们无法戒掉其它肉,于是只好作罢。   方姝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残忍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天真烂漫的时候,就这么打破她们向善的心,揭露出黑暗的一面。   可真不是人啊。 第125章 危机四伏   也是没有办法,她们这一放, 会死太多人, 方姝可能都有责任, 因为她是后厨的人。   因为多了些姑娘们的原因, 后厨很忙, 要料理众多猎物, 还要做些日常清淡的食物, 因为吃惯了各种精致茶点的她们吃不习惯火烤的猎物。   确实,太油腻了,需要做一些清淡的中和一下,来时材料带的齐全,倒没什么, 最多辛苦一些而已。   其实她做的水晶饺和灌汤包受人欢迎, 她自己也开心,有种被承认的感觉。   她还听到有人拿她的灌汤包和宫外‘天下第一’灌汤包比。   说自从另一个老板娘走后, 灌汤包无论是份量还是做法,都变了许多, 没那个味道了。   铺子东家的儿子和女子还天天吵架,有一次爆出用老鼠肉代替猪肉, 可把人恶心坏了。   方姝听到这里时愣了愣,东家的儿子和女儿?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可能是木青和木歌,他们找来了,然后霸占了铺子。   为了节约成本, 居然用老鼠肉代替猪肉,木槿那么正义的性子,会吵也是理所应当。   她一个人,弄不过她的两个无赖哥哥,她的两个无赖哥哥非要分一杯羹,她可能也无可奈何,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吵架。   方姝突然有些不甘心,她辛辛苦苦打出的牌子,开的铺子便宜了别人,本来是留给木槿的,或者出宫后继续开,这一下几乎断绝了她的念头。   铺子都弄脏了,就算重开也没用,不会有人再来,他们只会记得这家的灌汤包是用老鼠肉掺和进去的。   方姝有些郁闷,做完早餐之后,难得找了个地方歇息歇息,看着来来往往许多十一二岁的姑娘们在草地上玩,笑的很是阳光明媚,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每个月百金,出宫后她身上应该积累了不少钱,不用担心。   因为要追皇上的原因,每天只有白天一个时辰歇息的时间,其它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扎帐篷,因为皇上的队伍还在往里面走,她们不快点的话,跟不上,会被远远甩开。   这不是太后希望看到的,太后想给皇上介绍对象来着,人都见不着,怎么介绍?   于是累了歇息歇息,歇息好了又继续走,第三天,路已经难走到马车进不去,必须徒步的地步。   太后只下来走了半天就放弃了,累的往帐篷里一躺,一个晚上没缓过来,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是一样,方姝都有些熬不住。   她听到那些姑娘们说,追什么皇上?就算他长得天仙似的也不追了,太累了。   刚说完就被其他姑娘附和,又担心被人听到,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是吧,荒山野岭的,没那么多地方扎营,所以都挤在一起,帐篷也不隔音,偶尔也是可以听到只言片语,又好笑,又无奈。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根本成不了情敌,不过她们还没有见着皇上,不晓得皇上还真就是天仙之姿。   要是知道的话,怕是削尖了脑袋也要跟上,与皇上说说话,谈谈情吧?   当然啦,这个不是她们说的算,还要看皇上的意思,这点方姝还是很自信的,皇上不是那种看中皮囊,老牛吃嫩草的人。   才十一二岁的姑娘,怎么下得去手?   方姝恍惚间想到自己这副身子也才十五,突然就笑了,皇上这个禽兽,十五岁都不放过。   在深山里待了三五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今天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   她每天睡觉前都会上回茅房,为了确保睡眠质量,今天去了几个地方,都静寂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的地步。   因为没注意听平时怎么样,听说快下雨的时候也会这样,安静一阵子,所以方姝没放在心上,只本能觉得压抑,不舒服,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担心真有事,缩在帐篷里不出去,又怕因为她怂,害了自己和大家。   想联系皇上,可惜离得太远,他们是骑马走的,始终比这边快了一步。   白天赶路,晚上停下来等她们,等她们赶上之后现场只剩下驻扎过的痕迹,人早就走了。   也许晓得太后准备给他相亲,故意的吧,这也导致方姝跟他失联,只有晚上能穿到他的身体上。   那时候已经累的动弹不得,方姝没那么没趣,那时候打扰他,一般情况下她也睁不开眼。   大概有几天没瞧见皇上,没和皇上留纸条了,今天特别想联系他。   因为心里不安,那种暴风雨来临的感觉太强烈了。   但是回到帐篷后,看着身边来来往往举着火把的士兵,和身边熟睡的身影,又会觉得是她多心了。   跟她住一起的是几个丫鬟,太后带来的,有捏肩的,有洗脚的,还有梳头的,因为太后只带了她一个女厨师,不可能让她跟男人住,于是跟宫女一起睡。   一个帐篷里三五个人,她们都是认识的,也有话题,一起吐槽过官家小姐脾气差,也夸过谁谁谁长得漂亮,但是从来不跟她说话,就像把她排斥在外面了一样。   还好她也习惯了,在没有木槿的时候,她一直是独来独往,随行之前买了本书,每次别人聊天,吵的她睡不着,便会拿着书看。   也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听进一些她们的聊天,都没什么大事,但是那种气氛很是喜人。   方姝不讨厌,所以她从来不去阻止,说她们太吵,太晚了该睡了之类的,只默默关注着。   那股子不安其实也想找她们聊聊,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可惜,没有人。   方姝叹息一声,趁着晚上,自个儿一个人从帐篷里出来,拉出脖子上挂着的哨子瞧了瞧,决定吹哨子把皇上的鹰引过来。   这个点皇上还没睡,他最近睡的都很晚,所以要找他,还是鹰靠谱。   跟皇上说说话也好,聊聊这里的事和她的不安也好,总之她现在特别想跟他交流。   哨声很大,怕吵醒了太后,方姝准备去远一些的地方,最好偏僻一点。   大晚上的,地上不平,不过就一下,方姝没带灯,因为天气很好,是那种隐隐约约能看见的灰,银灰色,有月亮的原因。   月亮很大,以前在现代时,只有正月十五那几天能看到这样的月亮,现在只要天气好就能看到,委实神奇。   方姝小心翼翼踩着枯枝和落叶,一路扶着树,去了山的边缘,确定这个地方没人,掏出口哨刚要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踩碎树枝的声音,方姝吓了一跳,本能躲了起来。   傍晚时她上茅房就感觉不对劲,附近没有鸣叫声,天气干燥,万里无云,可以看得见月亮,不像要下雨的样子,所以肯定是其它地方出了问题。   比如说被狼群,或是什么东西盯上。   这次出来除了要招来皇上的鹰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探探情况。   倒是想告诉军将们,让他们探,但是怕是她多心,没有证据反而被说胡闹,然后批评一顿关个两三天什么的。   是没办法才自个儿一个人出来的,否则她心里始终不安。   方姝等了一会儿,偷偷探出头去看,发现是个人,松了一口气。   不是狼群就好。   等等,人?   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呢?   看他的衣裳,不是军人,也不是宫女太监,更不是那些贵家小姐,穿的随意,有点像百姓。   这里是皇家特意圈出来的地盘,不可能有百姓出没,几率比野狼出没还低。   有古怪,绝对有古怪。   方姝看到他隐在黑暗里,偷偷的接近几个跑出来上茅房的士兵,那些士兵一点感觉都没有,其中一个站得稍远的突然被人从背后拧了脖子。   然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道黑影,将另外几个士兵也一道杀了。   方姝捂住嘴,被这副血腥的画面吓到了。   她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什么?   因为大家基本上都是成群结队,边上茅房,边聊天,分散了注意力,也有的没走多远,不会像她这样,几乎远离了帐篷,最少一两百米的样子。   那几个士兵是出来巡逻的,所以也要走这么远,正好巡逻的时候上个茅房而已,竟然就遭殃了。   方姝突然觉得后怕,如果她来时带了灯笼,暴露了行踪,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现在已经身首异处?   她不敢动了,全身血液都是冷的,吓到腿软,根本走不动路,也不能走,这里是森林,到处都是枯叶和枯木,刚刚他们中的一个人就是因为踩了枯木才暴露的,方姝不想走他的老路。   她只能等,等他们离开。   方姝扶着一块凸出的石头,背靠在山上,几乎可以说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几个士兵拉去一边,换了他们的衣裳出来,学着他们的模样,排好队去了帐篷方向。   他们要干什么?   刺杀太后?还是刺杀那群贵女里的其中一个?   是谁惹了杀身大祸?   方姝对他们一点不了解。   她发现他们,只是碰巧而已。   女孩子嘛,晚上一个人出去上茅房,总是容易多想,尤其是安安静静,寂静的不像话的情况下。   什么鬼突然冒出来啊,野狼突然冒出来啊,或是刺客突然冒出来啊,什么猜想她都在脑海里模拟过。   也因此恐慌不安,没想到就是这份‘多心’让她提前发现了端倪。   现在怎么办?   是逃跑,还是通知大家?   逃跑她一个人往哪跑是个问题,而且荒郊野外,一个人就是找死,就算侥幸活下来,接下来也会被弄死。   居然逃跑,本身就是杀头的大罪。   那留给她的只有一种选择了,留下来,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方姝想跑着回去,刚跑了两步停下来,不行,为什么四周都那么寂静?   如果是一两个人的话,可能只会静一小片,整个外圈都静了下来,说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很多,很有可能将整个驻扎点围住。   这么大阵仗明显不是冲着一个人的,搞不好是冲着太后和所有贵女们,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为什么?   跟皇上前几天处理的那批大臣有关吗?   为他们报仇?   可是他们还没死呢,皇上下旨,秋后问斩,现在才刚判刑而已。   难道想劫狱?   那劫狱就好了啊?没道理冒险跑来招惹这群贵人?   所以到底是谁?   宋家吗?   宋家的话对的人应该是皇上来着,对太后做甚?   方姝心慌的厉害,却还要压低了呼吸声和脚步声,尽量不发出声音,她不确定,这深山里还藏了多少人?   他们是来劫持太后的,还是要杀太后的?   如果是前者,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是后者只要她一露头,基本就是死。   方姝好怕,可她又不能怕,现在发现问题的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是女孩子,上茅房会比人家走得远,去了外围,算是离帐篷最远的地方了,这才侥幸发现的。   一般情况下没人跑那么远,也等于说,所有人的小命都在她一个人身上系着。   她必须振作起来,去告诉他们,危险近在咫尺!   方姝贴着山回来的,这样等于她不用防备着背后,只要看着前面就好。   好险,暂时没有被人发现,大概这一片就那么几个人,他们已经走了,所以这边没那么危险了?   方姝不敢放松紧惕,弓着身子,借着草丛掩盖,一路回了驻扎军营。   很幸运,那些人还没有采取行动,还来得及。   方姝第一时间去找保护太后的将军,皇上跟她说过,有事就用他给的玉,没想到前几天刚说完,今天就用上了。   她说要找将军的时候,被拦了一下,玉拿出来,几个看守的小将先是迟疑了一下,盯着玉看了许久,才正眼撇她,“在这里等着。”   然后就拿着玉进去了,帐篷隔音不好,方姝听到他们谈话,小将说门外有人求见,另一个稍稍威严的声音问,谁?   小将大概是把信物给他看了,那人很快道,“请她进来吧。”   没等那小将出来,方姝连忙闯进去,礼都没来得及行便道,“奴婢方才上茅房时发现几个人杀了巡逻的士兵,换上他们的衣裳混进来,请将军快快将他们拿下。”   她指了指外头,“他们很有可能带了很多人,将这里团团围住了!”   话音刚落,一根带着火的箭陡然射来,烧穿帐篷擦着她的头皮而过。   火烧头发的声音充斥在耳边,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方姝膝盖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害怕的朝后退了退,不过两步而已,身边便陡然射来无数把箭,帐篷里什么都没有,连遮挡的东西和地方都没有。   方姝眼睁睁看着她身边站着的那位将军胸口中了一箭,手里还拿着她的玉,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砰的一声摔在她面前。   带着血的玉滚了滚,落在她不远处。   方姝喘息着,瞳孔里全是恐惧,许久许久,才敢抖着手去拿那块玉,上面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那个人刚刚还在跟她说话,转眼就没了。 第126章 求助皇上   方姝用手擦了擦玉上面的血迹, 越擦越红, 本来只有小片的血, 被她擦的整块玉上都是黏糊糊潮湿的液体。   方姝握着玉,心里害怕极了, 她也会死, 一定会的。   因为保护这边的将军死了,等于群龙无首,底下的人会乱,一乱就相当于给敌人可趁的机会。   他们会像切西瓜一样,一刀一个杀过来,无论男女老少都不放过, 他们的目的就是杀戮。   所有人都会死,一个都逃不了,她也一样。   方姝心里凉到了极点, 灌汤包店被霸占了,还没有抢回来, 把它发扬光大,皇上也没有追到手, 就这么死了, 好不甘啊!   最少……最少也要让她跟皇上道个别吧?   方姝突然有些后悔,今天在外圈时, 没有吹响口哨,如果吹响了,说不定可以引来皇上的鹰, 时间允许的话,搞不好还能让她写封信。   接下来就会死,因为哨声会坏了那些人的事,他们当然不允许,一定会杀了她。   左右都是死,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给皇上留个言。   如果都要死了,还留言干嘛?   惹人家伤心吗?   难道不留言,皇上知道她死了后就不难过了吗?   不是一样的吗?   方姝抱住膝盖,蜷缩起身子,手紧紧握着玉,用力到骨节发白。   闭上眼,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皇上半夜约她出来的场景,主动伸出手给她绑。   为什么?因为孤单,想让另一个人走进他的生活,为此可以做一些退让。   让皇上退一步,不亚于痴人说梦,但是他真的退了。   在宫外时,他留宿在她家,因为打雷,害怕到额间冒汗,没有去找别人,只找了她。   是对她的依赖,因为她可以给他安全感。   他的厌食症一直没有好,从来都是她替他吃的,如果她不在了?皇上会好好吃饭吗?   不,他只会不停的瘦下去,再瘦下去,直到拖垮身体为止,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怎么在乎自己。   能维持生命就好,别的似乎都无所谓。   这是和他接触了这么久以来,方姝对他的感觉。   所以不能死,就算为了他,怎么也要挣扎挣扎吧。   万一活了呢?   方姝陡然抬起头,将还带着血的玉塞进怀里,趴跪在地上,听外面的动静。   她想活,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绝处逢生!   兴许是以为将军已经死了,因为帐篷里有光,光会透出去,包括他中箭倒下的模样,都会被敌人尽收眼底,所以没有继续射箭。   方姝只要不站起来,他们就看不到她,估计也会以为她死了。   方姝矮了矮身子,趴的更低,帐篷上面是白色的,透光,下面是黑色的,她趴低一点,外面绝对看不到她的行踪,她可以稍稍活动活动。   现在吹灭蜡烛会引人怀疑,不如多了解了解外面的情况,刚刚因为害怕,忽略了很多,现在只听到刀剑碰撞和嘶吼惨叫声。   他们打了起来,那群人和士兵们。   方姝爬到角落,掀开帐篷的一角,偷偷地朝外头看。   外面很乱,很多人想跑,结果被那群人杀的杀,打晕的打晕。   方姝仔细分辨区别,为什么会有被杀的,和被打晕的?   她看了一会儿发现了问题,因为被打晕的基本都是女孩子,没什么杀伤力。   方姝这个结论刚出,突然就看到一个和她同帐篷的宫女,抱着包袱慌乱出去,被人一剑捅去,当场就没了。   那个宫女傍晚时还在说因为机灵,帮一个贵人解围,贵人赏了她一盘点心。   她把点心跟所有人分享了,虽然因为不熟,没给过她,但是在方姝心里已经给她打上了标签,一个会分享的好女孩,可以尝试结交。   可惜,还没来得及就发生了这种事。   方姝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音,她提醒自己,没用的,她已经没救了,就算现在过去,也救不活她,不如想想怎么保自己的命吧。   她强迫自己冷静,藏在角落观察,过了一会儿,得出新的结论。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会被打晕,然后拖去一个帐篷,是那些大家闺秀,官家的女子才会不伤及性命,其它的宫女和太监,但凡出去,都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为什么没有伤那些贵人?   是要用她们做些什么吗?   一群女孩子,能做什么?   除了能威胁一下她们的家人之外,绑架她们几乎毫无作用,娶媳妇不至于,谁闲的蛋疼招惹一群权贵之人的子女就为了娶媳妇,占有她们?   嫌命长了?   那就只有一个目的了,他们绑架她们,是为了给皇上施压,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暂时还不清楚,但是那些权贵子女不会死。   扮成她们有可能会活下来。   方姝心跳猛地快了一些,为这个想法吃惊,开心,又有些慌乱。   万一猜错了呢?   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本来就逃不过,不如拼一把。   方姝脱掉身上的宫女服,只留一件亵衣,她穿宫女服只要出去就会被杀,这样他们会以为她是哪个帐篷里出来的小姐,本来已经歇息了,结果被吵醒,一时慌乱没来得及穿好衣裳而已。   恰好位置也在中央,只有大家闺秀才睡在中央的帐篷里,然后是宫女太监,最后是士兵们,一层套一层,都有规律的。   这个人是大将军,所以他的帐篷在太后的旁边,为了保护太后。   方姝想了想,把发髻也散了下来,她梳的也是宫女发髻,有心人还是能认得出来。   多注意一些细节,就有机会多活命,方姝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身上,又撕了些布条绑住脖子,因为他们打晕人的时候,一般都在这个位置。   垫起来起码有冲击,不会立马晕过去,方姝还要留着意识,思考和观察形势。   安全她才会睡觉。   睡觉她就能穿到皇上身上,但是穿到皇上身上有个契机,必须皇上也睡着。   这个天,皇上不会睡吧?   几乎可以说完全就是赌命,可她不得不赌。   藏在这里不是办法,迟早会被发现,发现就会瞧见地上的宫女服,她必须出去,让自己‘大小姐’的身份更合理一些。   方姝先摸了摸死去的将军身上,看看他有没有带什么匕首之类的武器。   不能拿剑,太明显了,而且拿剑相当于威胁,如果那群士兵发现她有攻击力,一定不会客气的杀了她,因为这里有太多大家闺秀,少一两个似乎没太大的问题。   所以方姝的目标是小武器,藏在身上,用来关键时刻自救的。   因为就算拿了大剑,她也干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只能赌一赌刚刚的猜想。   方姝运气不错,真的在他身上摸到了小匕首,她绑在袖子里,手可以够到的地方,方便被捆了,或是如何的时候用一下。   准备已经齐全了,方姝趴在门口,寻找机会出去,她看中一个空隙,连忙闪身去了隔壁帐篷。   本来只是躲一躲,再找机会离开,没想到在里头遇到了熟人。   皇上的母后,太后娘娘。   差点忘了,这位将军的帐篷就在太后旁边,为了保护太后在关键时刻可以迅速离开。   但是很可惜,他死了,底下的人一慌,光顾着自己的小命,和那些人拼,反倒把太后给忘了。   太后身边还聚集了几个宫女和权贵之女,这些人本来是来讨好太后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各个吓的花容失色,想跑又不敢跑。   方姝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一惊,还有人拿着灯柄,准备对她下手。方姝连忙出声,“别打,自己人!”   手拿灯柄的小姐姐犹豫了一下,看向太后。   太后被众人围着,抬了抬下巴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方姝连忙跪下来行礼,“大将军死了,跑了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在抵抗。”   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敌人很多,把这里团团围住了,而且他们有备而来,这次……”   凶多吉少。   抬眼瞧了瞧太后,这个享受了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女人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惫一样。   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如何,感觉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那些人只攻击了旁边的帐篷,这个没动,很明显,很了解这里,而且目标就是太后。   只要太后不轻举妄动,不会死的,但是会受俘,给她的儿子添麻烦。   他们这么大动干戈,肯定所求非小。   方姝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   说要救那些被关押的人吧,去救就好了,正好皇上和诸位大臣打猎,京城空虚了很多,正是好时机,他们偏偏跑这么远,饶个大圈子抓太后,没这道理啊?   方姝想不通,希望太后能想通,可惜,太后什么话都没说,只叹息一声,朝她挥挥手,让她起来吧。   方姝站起来,默默缩到角落,不起眼的地方。   这里活命的几率高一些,所以她不打算再冒险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要在这里睡过去,然后穿到皇上身上,让他出其不意来救她们。   摸了摸手臂上的匕首,恐慌不安的心多少放下来一些。   方姝敏锐的注意到,从她说过话,带来不好的消息之后,帐篷里的气氛便凝重了许多。   然后是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隐隐约约还有哭泣声。   没多久外面传来搁东西的声音,听着像是木柴砸在地上,或是堆积起来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水声,仔细听像是把水倒在地上和帐篷上的声音,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充斥而来,方姝陡然明白过来。   是油!   他们先是放柴火,又倒了油,打算烧死她们。   “快把蜡烛吹掉!”她连忙道,如果有火星不小心溅起,着火了,外面的柴火会在瞬间吞没她们。   看来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清扫了所有人,来处理她们了。   没有真的点火,因为还要用到她们,不过大家都被动静吓坏了。   也有人听出她的意思,连忙将太后身边唯一的蜡烛吹掉。   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小声的抽泣。   压抑着声音,带着恐惧和不安。   方姝也害怕,她尽量往门的旁边靠了靠,身边突然挤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有人害怕的握住她的手。   方姝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只安慰道,“不要怕,他们没有杀进来,说明留着我们还有用。”   四周太安静了,尽管她压低了声音,还是被旁人听到,那些带着希望问,“真的吗?”   “嗯。”方姝很肯定,“我们只要等就好了。”   “等什么?”又有人问。   “等他们和皇上谈条件。”方姝也不是很肯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出来,跟她们面对面说说话,只控制住了她们。   没多久,外面扔进来一个又一个的人,仔细一看,竟是方才被他们打晕的那些。   大概十几个贵家小姐吧,全都聚集在这个屋子里了。   方姝是假冒的。   运气好,假身份没用上,但是她的判断是对的。   这些人真的带着别的目的,没有杀她们,这等于给了她时间,只要她睡过去,穿到皇上身上,就能让皇上回来救她们了!   方姝将头歪了歪,靠在旁边的小姑娘肩上,小姑娘发现了,居然也没阻止。   方才太暗,她不知道方姝是谁,有没有资格和她挤在一起,她只知道这人是第一个报信,第一个发现油,让吹蜡烛,还晓得现在形势的人,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所以靠一下可以接受。   她也把头靠在方姝身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吸取她身上的热度。   这个人很瘦,但是她有魔力一样,让人觉得内心平静,有安全感。   方姝还在强迫自己睡觉,边强迫边祈祷,皇上一定要睡,一定要睡,她一定要在皇上身上醒来,必须的,这事只能成,不能败,赌上了她的小命。   抱着这样的信念,方姝很快睡了过去。   *   殷绯正在跟丞相和一些信任的大臣商议人才的事。   自从抓了上百个人之后,朝廷急缺人才,这次狩猎大会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众人紧张的心情,还为了给众大臣优秀的子孙们一个机会。   只要他们好好表现,都能加官进爵。   为了分辨出绣花枕头和真材实料,他设置了一场考验,放了一群凶残的野狼进来。   这些野狼成群结队,数量庞大,且饥饿了许多天,他刻意让人生火烤猎物,传播香味把野狼吸引过来。   狼的耐力很强,可以偷偷的跟踪猎物许多天。   谁能先发现,临危不乱的处理,冷静的想办法,谁便是真材实料,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谁便是绣花枕头。   因为狼群凶猛,所以特意跟母后她们分开,不想她们无辜受累,几乎每天都会提前一步离开,为了将狼群引开,驱赶到更深的地方。   危险越大,固然会有死伤,但是收获更丰。   朝廷需要人才,这是最快的选举方法。   如此这般弄了两次,基本已经确定,拟了个名单给其他大臣看。   都没有意见后把这事交给吏部尚书,让他照名单上写的一一督促新人们任职。   这事刚谈完,丞相说起了另一件事。   “皇上,九门提督那边……”他很担心,“微臣前两日瞧了瞧,九门提督任职以来,收编了上千个奴隶,这些奴隶对他忠心耿耿,肝胆相照,他出事,微臣担心……”   “担心他们劫狱?”殷绯坐在唯一的桌子前,边处理奏折,边道,“爱卿不必担心,朕自有安排。”   他把人关押在了哪,只有他自己晓得,早就料到何清那边会出事。   丞相点头,“皇上心里有底就好。”   他行了一礼,“那没什么事微臣先告退了。”   殷绯挥挥手,又埋头继续处理奏折,也不知是白天太累,还是最近没睡好,眼前突然一黑。   他摁了摁太阳穴,没当回事,刚要站起来走走,权当歇息歇息,眼前又是一黑。   就像被人打了一下,遭到重创一样,视线越来越模糊……   砰!   他倒了下来。 第127章 都是爱的   方姝没有想到, 运气这么好,刚好皇上在睡觉, 她一下就穿了过来。   睁开眼一瞧, 发现皇上躺在地上。   ???   她坐起身,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皇上睡在地上,姿势瞧着也不太像睡, 倒像是突然倒下一样,只连忙爬起来,去找纸和笔。   很幸运,皇上恰好在处理奏折, 纸和笔都有, 就放在不远处,方姝蒲团都没坐, 直接跪在地上写字。   那手刚落了两笔,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的难受,她晃了晃, 努力瞪大眼,想看清桌上的字。   可惜,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模糊,最后一个没顶住,晕了过去。   *   殷绯醒来时发现手里拿着笔,还拽掉了桌上的纸,展开瞧了瞧, 纸上写了一横一竖,这个一横一竖,明显不是他留下的。   他方才晕倒前,手里也没有拿笔。   既然不是他拿的,那是谁?   *   方姝意识在下沉,就像掉进了水里一样,没有身体,没有手脚,就是控制不住的一点点往下掉,掉进深渊似的。   她感觉自己快不能思考了,意识就快睡着了,只差那么一点点。   她告诉自己不行,还不能睡,她还要救自己,救太后,救被关的所有人。   不能把希望放在敌人身上,谁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也许只是想慢慢烧死她们,看她们痛苦挣扎?   这世界真的不缺变态。   所以希望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必须靠自己。   醒过来!快醒过来!   就像被人硬生生拽上岸了似的,方姝发现自己又能思考了,似乎还有了身体一样。   睁开眼一瞧,又在皇上身上,皇上的位置变了,坐在蒲团上,手搁在桌边,脑袋压着手臂睡。   她撑起身子,发现方才被她拉掉地的纸被人收拾了一下,笔也挂回了原位。   怎么回事?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睡着再醒来时间很短,不可能有人进来把他摆好,又出去。   方姝陡然瞪大了眼,想到一个可能。   皇上……好像没有睡?   这个点其实才刚亥时,但是皇上最近睡的都很晚,不到三更不会睡的。   怎么那么巧,她想穿的时候,他就恰好在睡?   其实不是他在睡,是她抢了身体的控制权。   只有这个能解释的通。   刚刚她陷入黑暗的时候,是皇上在操控这副身体,现在是她。   她把皇上挤了下去?   方姝捂住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真的没想到,只是抱着必须穿到他身上,一定要穿到他身上的信念,因为不穿,可能会死。   为了那么一点生机,她简直拼了,难道是她的信念太强大,所以霸占了皇上的身体?   是了,为什么每次穿成皇上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皇上的意识薄弱,应该说没有意识,没有人跟她争身体的控制权,她一下就穿过去了。   白天不同,皇上意识醒着,她斗不过皇上,所以穿不过去。   那如果她这边突然爆发,抢了他一倍两倍的样子,那是不是就斗过了?   因为斗过了,所以身体被她占有了?   方姝又开始头疼了,她很快意识到是皇上在争控制权。   现在还不能给他,还没有写纸条,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砰!   方姝倒了。   *   殷绯蹙着眉从黑暗里醒来,想伸手揉一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发现他手里又拿着笔,如果是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就不巧了,他已经大概明白了为什么?   身体被抢了。   *   方姝再醒来时,发现桌上被人写了字,字迹工整好看,又熟悉异常,是皇上。   繁体字方姝要仔细看才能晓得意思。   皇上问她出了什么事?   方姝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鼻子一酸,没出息的流了泪。   *   殷绯感觉到了,那种温热液体流下来的触觉,伸手摸了摸,摸到透明的水渍。   她哭了。   记忆里她只哭过一次,他把她惹哭的,这次是为了什么?   殷绯去看她留下的纸条,掺杂了一些泪痕,糊了部分的字,显得不那么清晰,不过他还是认了出来。   后方被袭击了!   她没有说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只客观的表示将军和军队都被对方杀死,对方训练有素,心狠手辣,不像普通百姓,最古怪的是每个人额头上都带了扶额,可能是某种组织的标志。   他们把一些稍微重要的人困在起来,没有杀,她现在跟那些人在一起。   殷绯陡然站起来,每个人都戴了扶额,果然是何清的人。   何清当年是奴隶出身,被他提拔,他又提拔了另一群奴隶出身的人,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一辈子都是奴隶,被人看不起,不受重视,只能给军队当送死队。   因为何清,他们的命运改变了,所以对他忠心耿耿,矢忠不二,他入狱,还是因为给弟弟治病的原因,他手底下的人自然接受不了,想办法劫狱。   他早就知道,所以在去春秋射猎之前,将何清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那些人找不到何清,竟跑来这里闹事,还挟持了众人想逼他放人,胆子真大。   戴在额头上的扶额不是组织的标志,是为了遮挡额上的奴隶印记。   他们出身奴隶,被人欺,被人唾,对大多数人都含了几分恨意,是一把对外的利器,假如有一天,它对内,也会是一把威力巨大的凶器。   他早就知道,但还是没有阻止,因为只要何清没事,他们就不会对内,结果何清还是出事了。   “传令下去,”殷绯边走边道,“整队出发……”   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军营外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被袭击的地方,丝毫看不出被人袭击的样子,表面维持着平静,“上一个驻扎营!”   *   方姝在自己的身体上醒了,因为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这次没有努力的想穿到皇上身上,所以控制权在皇上手里,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方姝凉到底的心总算稍稍安了安。   落了地的感觉,因为晓得他办事靠谱,一定会来的。   牵扯进太多的官家子女,还有太后,他必须来。   不用担心的。   方姝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冷静了下来,能放下紧张和不适,努力从帐篷内探出头去看外面。   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外面一片安静,至少没在折腾她们。   门口只有两三个人看着,大部分的人都在削木棍,在尖头的地方抹黑色的东西。   液体滴了下来,掉在地上,响起嗤嗤的声音,有毒!   他们似乎在做机关暗器,准备伏击皇上,难怪那么安静呢。   方姝瞧了瞧四周,在想有没有可能逃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没可能的,虽然只有两三个人看着,但是他们手里拿着火把,只要她们一有动静,那火把肯定立马落地,烧死她们。   柴火围了一圈,上面还浇了油,火一点,整个一圈都会烧起来,门被人守着,那几人手里还拿着剑,无法从正门跑出去,帐篷也挡住了,没办法跑,等烧的差不多,她们也该被活活呛死了。   所以硬碰硬不行,只能找机会。   方姝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将匕首拆下来,尝试在帐篷上划了一刀,将帐篷刺破了。   她一喜,如果时机到了,用这把匕首可以划开帐篷,偷偷的出去。   现在还不行,四周聚集了太多人。   感觉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心理素质极高,杀人不眨眼,像是上惯了战场一样,没有半点犹豫和惭愧,直接就下手了,奔着目的去的。   还晓得先探底细,她不认为开始混进来的几个人是来玩的,他们肯定是借着巡逻,摸清这边的底细。   那位大将军的帐篷估计就是他们摸出来的,摸完立马发信号,那将军才死的那么早,擒贼先擒王,他不死,军队不会乱。   这是预谋许久了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们有了人质之后,还在埋伏机关和暗器?看着像硬拼一样?   方姝在黑暗里找了找太后的位置,很快明白了。   因为他们觉得皇上不会为了太后妥协,说到底还是太后跟他不和,俩人闹掰的事只要不是瞎子,基本都能看得出来。   他们绑架了太后,相当于帮了皇上,皇上只要说为国牺牲,就能除掉太后,少一个作妖的对象。   所以他们才会连同其他官家之女一起绑架,想捆绑皇上,让其它大臣心凉。   但是说实话,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很严重,基本上每一家都有三五个女儿,少一个似乎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他们还是担心皇上不肯妥协,毕竟皇上都能为了大义,牺牲自己母后,你们牺牲一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肯定是抱着这样的思想,才做好了打硬仗准备的,她们就是关键时刻拿来威胁用的。   真的是打仗的风格,底牌最后拿出来。   方姝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们在对打的时候,肯定抽不出手管这边,也许到时候有机会逃跑。   必须跑,不跑就会成为累赘,用她们威胁皇上。   方姝不想成为皇上的累赘,她答应过皇上,做他的辅助,不是包袱。   方姝的猜想没错,森森黑夜里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很显然是皇上来了,但是对方并没有把她们提溜过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们埋伏起来,准备袭击皇上,或许是觉得皇上那边的队伍太强大,要削弱一部分。   也或许是觉得他们提的要求太大,皇上肯定不会妥协,于是想着挟持皇上。   什么目的,方姝仔细想了想,除了最近那批官员之外,想不到其它的,这些人谁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人这般效忠,为了他出生入死?   只有军人了,军人方姝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九门提督何清,当时名单出来的时候这个人的名字出现的几率很高。   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好人,不该被关,被定刑,也不该秋后问斩。   恰好他手底下就有这么一群军人,这么多人,再加一个何清头目,只要放出去,就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器,皇上怎么可能放他们出去?   看看他们干的事,胆大包天,手段残忍,且在瞬间攻掉了一个军营,如果是敌人,会是很难对付的敌人。   皇上肯定不想妥协,所以必须瞧准时机逃跑,不能让他为难。   方姝听到外面有人道,“你们几个去帮着他们,这里我和阿桑看着。”   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响起,“这里有我和杰哥够了,你们快去吧,别吃了亏。”   他应该就是那个叫阿桑的,刚刚说话的叫杰哥。   帐篷外很快穿来回应的声音和脚步声,他们走了,方姝探出头去看,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他们手里拿着火把,只能顾着前面,顾不住后面。   皇上带的人很多,且个个都是精兵,一个胜三五个的那种,必须全力应付,后面根本没有守卫,也就是说,只要逃脱了这两人,就可以跑了。   方姝心中一跳,为这个想法心惊,又有些兴奋,她手里的匕首起了作用。   方姝拿着匕首,小心翼翼穿过几个人,来到帐篷的后面,借着打斗的声音掩盖,偷偷的划开帐篷。   有人瞧见了,想说话,方姝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从帐篷里伸出一双手搬开柴火,尽量不发出声音,确定挪开了一条路,才谨慎的从缝隙里挤了出去。   真的出来了,顺利的不可思议!   方姝连忙又将脑袋探回去,然后用手势示意大家跟上。   她们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可能都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会被绑,有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有这样的逃跑机会,几乎没人愿意放弃。   太后先行,方姝拉着她的手出来的,然后是其他人,她挨个拉着,等人都拉出来后,发现太后已经没影了,她一个人走了。   这个绝情的女人,选择了不浪费时间等大家,果断先自保。   她是个聪明人,方姝想到的问题,她应该都想到了,大概也是不想拖累皇上吧。   方姝尝试追她,她不能让太后出事,在荒郊野外,太后没有生存能力的。   而且她有预感,那些人撑不了多久,皇上也是打惯了战的人,比他们还精通,很快就会破了他们的防御,如果他们抵不住,就会用到俘虏,结果发现俘虏跑了。   要么追,要么逃,逃是不可能的,等于这趟白来,还损失惨重,他们肯定会追她们。   抓到她们还有一线希望,可以用她们当底牌。   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太后,然后躲起来。   别人不知道,方姝是知道的,太后对皇上来说很重要。   皇上对太后来说或许也很重要吧,从她没有留下来,选择走就知道了。   明明皇上的军队就在不远处,只要等着,就能被皇上救,代价是让皇上为难,皇上肯定不想放那么一把利器出去。   所以她选了冒险跑进森林里,也许会不小心掉进坑里摔死,也许会被某个野兽攻击,或者被那群人误杀,总之她在用这种方式给皇上可以选择的权利。   是在保护皇上。   双方都是爱对方的,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皇上嘴硬心软,太后……似乎也是嘴硬心软? 第128章 不后悔的   方姝突然想起来在宫外时, 皇上吐露心声,告诉她童年阴影,怕秋天, 怕打雷, 和那个贵妃没有斗过太后,被太后弄死的事。   那时候就感觉不对,怎么可能那么巧,他刚被那个贵妃欺负了去,太后就急急出手把她弄死了?   用政治的角度想,太后是想除掉一个对手,但是站在亲情的角度想, 她是不是也想为儿子报仇?   让儿子少掉一个心理阴影?   为此特意空出一天,陪皇上种桂花树,那棵树对皇上来说也印象深刻, 那天去的时候就发现了,桂花养的格外好,说明他在用心伺弄。   太后也算是他心中的一盏明灯,只是长大后,不能再依靠这盏明灯。   方姝希望他以后能依靠她,个别方面,别的还是她更依赖他多一点。   比如现在, 她就希望他快点将那些人解决,然后过来救她。   她会替他找到太后。   方姝提了裙摆朝山上走去,没有灯, 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路。   那些人还没追上,所以方姝可以任性一些,提气喊太后。   压低了声音,如果太后在附近的话,应该能听到。   她是第一个走的,当时方姝为了拉其他人,浪费了些时间,保守估计两三分钟是有的,这两三分钟她应该走不远才是。   方姝继续喊,“太后!”   她不知道太后本名叫什么,还想活的话,也不敢叫太后的本名,就这么喊,告诉她一些她的猜想。   “如果您能听见的话,请躲起来……”她看了一眼身后,本来只是想告诉太后,那些人一旦落败,很有可能会过来抓她。   没想到一勾头,还真的瞧见了无数火把亮起,缓缓朝山上逼近,那些人已经追来了!   这么快,方姝没有想到,脚下不由自主疾跑两步,声音都嘶哑了起来,“快跑!他们追来了!”   这是她给太后最后的警告,因为接下来她要自保,顾不上太后了。   救太后固然重要,可是她的小命也很重要。   方姝在找地方躲起来,希望太后听到她的声音,也能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   *   宋晗其实听到了声音,不过没理,她不会相信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说得话。   也不会贸然跑过去找她。   谁知道她是不是刻意接近她,博取她的信任,好在以后利用她?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比如十几年前那个贱人,本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因为救过她,她感激,便在不方便的时候让她伺候先皇。   贱人嘴上说她受宠都是为了她,实际上却在背地里捅她刀子,抹黑她,陷害她。   从那以后她似乎就失去了信任人的能力,就算对她再好,她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贱人,和那个跟头。   栽得太狠,血淋淋,藏了伤口和刀子,扎的心口疼,即便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想起来就疼。   “太后,我知道您是不想让皇上为难,但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否则皇上会难过的。”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她冷笑。   是为了不想让他为难吗?   不,是不信任他,如果她被人挟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让她以身殉国。   抬头瞧了瞧散发着荧光的月亮,嘴角的冷笑越勾越大。   人果然只能相信自己。   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不时还多出一块石头和树枝,不小心就会摔倒,或是滑下去。   她低头瞧了瞧火把包围的地方,默不作声加快脚步绕路,准备避开他们。   男女还是有差别的,加上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经常爬山涉水,比她有经验,手里还拿着火把,有东西照明,走的比她快多了。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握在手里,如果真的被人找到,这根簪子杀不死敌人,便会捅向她自己。   骄傲了一辈子,她不会允许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越是往上,路越不好走,她已经好几次差点滑下去,更让人绝望的是,下雨了。   雨水会把土壤浇湿,让路更不好走,本来山上的树木便多,土晒不到太阳,松松软软,下雨后只会更软,不小心就会踩空,从上面滑下来。   疼是一回事,浪费时间也是一回事,她不喜欢干废功夫的事。   膝盖刚刚磕在树枝上,疼的厉害,如果所料不错,腿上应该也有被划的痕迹,她感觉到温热液体流下的触觉,方才裙子都挂破了。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喊声,有带着火的箭从远处射来,雨下的还不够大,地上很多干燥的柴火,沾了油的箭落在地上,立马会烧起小窜的火,那些火没人管的话,只会越烧越大,因为这里是森林。   他们就是要闹大,这是他们故意的,想让那小子分一批人出去灭火,没可能的,那小子冷血冷肺,是跟她学的。   路越来越陡了,鞋上粘了许多泥巴,重的几乎抬不起来,也让她本来就不稳的脚步越发不稳。   砰!   她踩中了一颗松动的石头,那石头掉进坑底,响起不小的动静,她也站不稳,沉重的身躯直往下坠去。   坑不是很深,但她摔到了腿,从膝盖位置开始,往下一直动弹不得,想稍稍挪动挪动,便疼的呼吸困难。   她不再动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没有吃惊,没有求救,她坦然接受。   从那群人突然冒出来,她就知道了,她这辈子可能到头了。   倒也没什么遗憾的,她享受了大多数人没享受过的东西,也曾经拥有过爱情和友情。   是的,她确实拥有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先皇临死前曾经说过,温柔善良的她曾经是他心中的一颗朱砂痣。   那个贱人临死前也说过,她确实想把她当成最好的姐妹,可惜身份悬殊,即便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差异,那贱人便想,如果大家同为妃子,差距会不会就没有了?   差距确实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最后闹成生死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小子……   小时候是真的很乖,让做什么做什么,但是不会笑,不会哭,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就像大师手里雕刻出来的娃娃,没有人的感情,从小就这样,无趣的紧。   但也曾经伸出手让她抱过,在打雷下雨的时候躲进过她怀里,所以没有遗憾了。   她紧了紧手里的金簪子,将锋利的地方对准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狠狠扎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有人夺去了她手里的簪子。   方姝最终还是选择了过来找她,因为那些人追的太快,她找不到地方躲藏,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   在那么危机的关头,她心里有个箭头,直指太后。   到底为什么方姝也说不清楚,或许就像皇上说的,站在她的角度,能理解她,但是不支持她。   她已经走上了歪门邪道,但是到底是曾经善良过的人,坏,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还有拯救的机会。   至于杀了很多太监宫女的事,说句实话,这个时代人和人本身就不平等,她们这些权贵几乎没有几个没杀过丫鬟和小厮的。   在她们的观念里,奴就是可以任打任骂的,太后是,皇后也是,她们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人,除此之外其它都是可以杀,可以牺牲的人。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她能怎么办呢?   不可能恨所有人,但是她有机会改变,改变她们的观念,告诉她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和生命没有贵贱,都是一样无价的,她们对她们好一些,她们也会回报。   就像今天一样,用到了她们的力量。   方姝朝她伸出手。   太后愣了愣。   她和皇上真的很像,每次做这种决定的时候,都会特别耽误功夫。   如果很急的话,千万不要让她们做决定,就该直接不给拒绝的,一把拽起她,拉着她走。   那些人已经追来了,没有时间了。   方姝指尖动了动,正打算使些粗暴的‘手段’,一只纤纤玉手落在她手上。   果然是亲生的,最终选择都是一样的。   方姝一把拉起她,太后身子倾斜了些,方姝敏锐的注意到她有一只腿虚虚的站着,用不了力。   肯定是受伤了,她知道。   但是背她是没有力气的,方姝架起她那边的身子,绕过坑,走了另一边的路。   追兵越来越近,火把近在咫尺了一样,人未到,火箭先射了过来。   来之前他们做足了准备,每个人都带了许多箭筒,且那些箭射出去还可以回收再射,他们只是想毁了这片山林,阻碍后面的人上来。   真狠啊,也是真的有手段,如果放他们出去,投靠了别人,后果不堪设想,已经不是利器了,是人间凶器。   “为什么救我?”   身边突然传来声音。   方姝在想心事,险些错过。   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她认真想了想才道,“因为我听一个人说,太后原来很善良,后来因为先后被人背叛才会……”   想活的话最好还是含蓄一些。   很多大道理其实方姝都懂,但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法制社会生活了那么多年,一时半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偶尔一个没控制住,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比如说现在,其实不应该说的。   但是太后问这句话,肯定是希望她说实话的,所以方姝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假如他们是坏人,将太后拽入黑暗里,那么我想,我这个勉强还算好人的人能不能把太后拉回来?”   对,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费尽心机追上来,救一个名声狼藉的‘坏’女人,肯定多多少少带了些私心。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是谣言,还是确有其事,就像她一样,明明是锦绣先害的她,结果变成了她害锦绣。   当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黑的也被说成了白色,那它就是白色的。   太后一片狼藉的名声是别人给的?还是她自己做的?有待商榷,不能那么草率的下决定。   就当她在赌吧,她相信皇上,皇上说过,太后没她想的那么坏。   方姝听到了一声嗤笑,里头还带了三分自嘲。   “那要叫你失望了,被墨染黑的水,不可能变白。”   方姝脚步微微一顿,很快继续架起她走了起来。   “可以的。”语气郑重,含了几分认真,“把墨水倒进河里,倒进海里,它就是白的,再多的墨也染不黑它。”   太后脸上怔了怔,不过片刻便被嘲笑代替,“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想法吗?救哀家,无非是为了以后在慈宁宫好讨生活罢了。”   “哦,或许还想要些奖赏,求个加封之类的。”   “哀家就明明确确的告诉你,你什么都得不到,不仅如此,你还会死!”   瞧见了她这么狼狈的一面,要么割了舌头,让她再也说不了话,要么死去,死人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方姝眨了眨挂了雨水,沉重的睫毛,苦笑道,“不用了。”   她突然一个脚下不稳,跪在地上。   太后没有防备,整个人跟着跌落在地,雨越下越大,遮住了一些声音,也模糊了双眼,叫她许久许久才注意到。   方姝的背后有支箭。   她蹙眉,“什么时候?”   方姝感觉睫毛越发的沉了,沉的她睁不开眼,“刚刚你说被墨染黑的时候……”   她陡然想起来,刚刚方姝顿了顿,身子小幅度朝前倾斜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吭声,只拉着她继续走。   “看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很意外,方姝发现自己语气平静。   其实还有些不甘心。   她努力睁大了眼,瞳孔无法对焦,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不妨碍她说话。   “有一个人,真的真的很在乎你,所以不要再作恶了,也不要再让他为难了。”   她为什么会来,说到底八成都是为了他,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   “今后……”语气哽咽,“做个好人吧……”   砰!   她沉重乏累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朝一边倒去。   胸口的位置疼的她说话都不流畅,其实还有话,很多很多,比如帮她跟皇上道个别,比如她想跟皇上坦白她每天晚上都能穿成他的事。   再比如,追他那件事是认真的。   还有啊,要好好吃饭,勤政爱民。   要说的话太多太多,然而……来不及了。   方姝眼睛里落了雨水,滴滴答答,砸在眼球上,生疼生疼,她听到太后说。   那些人要追上来了,她要走了。   方姝没有意见,这是正确的选择,只心中某个地方稍稍凉了凉。   她的决定也许是错的,已经走上弯路的人,拐不回来,那颗心似乎也暖不热了。   方姝还听到了很多声音,打斗声,怒骂声,嘶吼声。   似乎是皇上的人追了上来,再跟那群人打,太后被抓了,她听到他们用她威胁皇上的声音。   没有人注意这边,也没人知道这里有个将死之人。   挺好的,没有给人添麻烦。   方姝闭上眼,意识陷入黑暗,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第129章 因她而伤   方姝在黑暗里躺了许久许久, 久到仿佛一年, 十年, 一辈子一样, 又似乎只是一周, 一天,一个时辰,她已经失去了判断, 沉浸在一个安静, 黑漆漆的环境里。   思绪一片安宁,像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周围被羊水包裹, 暖洋洋的,偶尔也会陡然冰冷。   人都死了, 居然还有感觉?   真奇妙。   她不认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 因为那箭上抹了火油,在现代都不一定能解决, 更何况是古代。   死定了。   其实有些小遗憾, 因为没来得及向他坦白,坦白她能穿到他身上的事。   对他来说, 可能会以为她不诚实, 不信任他, 有了伤心难过的事都不告诉他。   他自己告诉了她,将心比心,肯定很希望她把她的秘密也告诉他。   可惜, 没机会了。   方姝感觉不到身体,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一样,直到包裹着她,暖洋洋的‘羊水’蓦地将她挤了出去。   方姝又能感觉到身体了,沉重又疲惫,和刚刚轻飘飘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活了吗?   方姝陡然睁开眼,入目是精致的小帐篷,帐篷的顶端挂着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伸出手,是一双白皙修长,漂亮的宛如艺术品的手。   方姝刚燃起的希望熄灭。   不是她活了,是她穿到了皇上身上。   难道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魂,现在是她的鬼魂穿到他身上?   还是说她没死透,吊着最后一口气?   等死透了灵魂也会消散?   方姝不知道,只心底突然就颤了颤,连忙从席上爬起来,跪在一边的桌子前,铺开纸拿了笔,想给皇上留言。   那笔刚落在纸上又顿住了。   她都要死了,还有必要告诉他这些吗?   徒增他的烦恼而已,不如临死前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比如吃吃喝喝。   方姝喊了一声,“长庆。”   长庆忙不迭跑进来,低眉顺眼行礼,“皇上。”   方姝仔细想了想道,“去上些好酒好菜和烤羊肉烤鹿肉,什么肉都弄来一些。”   来了这里之后,基本又等于和肉类绝缘,每天看着别人吃,烤的一个比一个香,离老远香味便传了过来,还有很多官家子女说太油了,太腻了,她简直酸死了。   不过想想自己已经比别人幸运了,可以穿到皇上身上,借着他的身份吃吃喝喝,一点没比那些人吃的差呢。   也满足了,只是最近皇上很忙,不想打扰他,所以什么都没吃着而已,现在都要死了,就当借皇上的身体满足一下她吧。   最后吃顿饭。   这顿饭方姝还是吃的心安理得的,因为她帮皇上救了太后,虽然她后来又被抓了。   说起来她都跑了,为什么又会被抓?   难道是腿伤被追上了?   当然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了,都快死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做她最喜欢的事上。   吃吃喝喝呀。   长庆效率很高,没多久便端来了烤羊腿,真的特别香,虽然没有辣椒,但是有孜然。   孜然和烤一类的食物绝配,一拿进来方姝便被香味吸引,用油纸包了骨头的地方,直接拿起来就啃,吃相吓到了长庆,方姝也管不着了。   这是她最后一顿饭了,难道还要为了不吓着别人保持优雅吗?   做不到。   羊腿太好吃了,满满都是肉,一口咬下去外面焦的,里面还很嫩,撕下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柴,肉很好咬,也不干,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总之好吃就对了,方姝吃着吃着,眼泪掉了下来,实在是太好吃了。   好吃到她眼泪止都止不住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擦掉了还有,再擦它还冒出来。   方姝不擦了,任由眼泪落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眼泪掉在肉上面,羊腿都不香了,变成了苦的。   方姝吃不下了,将羊腿放回桌上,一个人愣愣的坐着,坐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只晓得再拿起羊腿的时候肉已经冷了。   他不能吃冷的东西,会胃疼。   方姝让长庆撤掉,桌子收拾好,她还是坐在原地,想了想,挪到一边的书桌前,拿了笔给他留纸条。   写什么方姝也不知道,思维发散,胡乱叮嘱了他好几条,比如以后好好吃饭。找个好人就娶了吧,别让自己孤老终生,想一想以后老了一个人,就觉得可怕。   再之后还有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这样吧。   怕纸条被人看见,方姝准备搁在枕头底下,枕头刚拿起来,发现下面早就压了另外一张纸。   方姝心跳快了快。   纸条拿起来,拆开上面果然是熟悉的字。   ‘你还好吗?’   方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不好,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糟糕透了,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了。   *   殷绯醒来时本能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睛很涩,有微微的刺疼感。   前一天晚上他给她留了纸条,今天起床后第一时间朝枕头下摸去。   这是他俩经常交流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会看,所以那枕头下理所应当的,压了一张略有些厚度的宣纸。   拿出来瞧了瞧,上半部分是他给她留的,下半部分是她给他留的。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殷绯低垂下眼,看向展开的手心。   她没有发现,他受伤了,是被烫的。   ‘没有。’   *   方姝看完纸条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薄薄一张纸似乎都有些拿不住,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居然没有死吗?   ‘不可能,受了那么重的伤。’   *   殷绯放下纸条,看向他的手心,现在还很疼,但是她完全没有留意。   是他没有包扎的原因吗?   ‘你被人救了。’   没有伤到要害,而且处理的及时,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   被救了?   被谁救了?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   方姝刚要去问,陡然醒悟过来,除了他,似乎没别人了,那种伤没有重金,请不到神医是不可能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   很显然,只有皇上有钱有能量请到大神医。   ‘是你救的吗?太感谢了,爱你么么哒!’   *   殷绯手一抖,纸条轻飘飘掉在地上。   过了半响,才有人微微矮下身子,将纸条拿在手里,重新读了一遍。   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略微不合礼法的留言,似乎也习惯了。   殷绯压下多余的想法,在纸条的下面回了一句。   *   ‘是我们救的,不是我。’   方姝瞪大了眼,不太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们?意思是说除了他,还有他的军队吗?   没这道理啊,他的军队不就代表他吗?还用得着特意提一嘴?   难道是……   方姝陡然站起来。   太后?   确实有些奇怪,太后都跑了,居然又被抓了回来,也太快了,按理说她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想找她都要花一番功夫才对。   除非是她自己跑回来的,她跑回来干嘛?救她?   方姝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她一点都不晓得。   而且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自己的身体,只有每次穿成皇上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其它时间都处在一个摸不着身体,黑漆漆一片的状态。   她知道,受了那么重的伤,想好起来很难,陷入昏迷是正常的,所以联系不上自己的身体,但是连在皇上的身体上时都找不到,看不到,问长庆,长庆也说不晓得她的身体在哪,委实有些奇怪。   她想问的,但是怕给他添麻烦,而且他都说了,她是活着的,那就相信他。   方姝压下这事,问了另一个她十分关心的事。   *   ‘救我的人,除了你,还有太后是吗?’   因为出了事的原因,春秋射猎中断,现在在往回赶,皇上坐了马车,马车在山里颠簸的很,没办法处理奏折,便几乎全天都在睡,尤其是白天赶路的时候,所以方姝有很多机会跟他互相通信。   基本上你睡完我睡,我睡完你睡,一天可以留好几条言。   这种稍稍轻松的气氛,让方姝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有空问他细节。   ‘那天我中箭后都发生了什么?’   *   殷绯手上的伤快好了,她还是没留意。   ‘嗯。’   先回答她第一个问题,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那天你中箭之后,母后回来救你了。’   那是他第一次瞧见母后神情有些动容,不顾脖间抵来的剑,挣开束缚去救她。   箭刺的很深,后面是软木,使不上劲,还会弄疼她,只能从前面露头的地方拔。   箭头上有火油烧过的痕迹,她去拔箭的时候烧伤了手,力气不够,箭也没有拔出来。   后来他拔的,所以他也受了伤。   *   ‘好奇怪啊,为什么太后会救我?’   真是不可思议,难道她做的那些事成功了?真的把太后从黑暗的边缘拉了回来?   ‘还有啊,你是怎么解决那些人的。’   ‘最后一个问题,我的身体在哪呢?’   *   殷绯一条一条的回,正好她三条问题的中间都留了空,刚好够他写字。   ‘这要问你自己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二个问题有些长,他尽量缩减了回答。   ‘我把何清带在身边,何清制止的。’   起因是何清,结果也该何清收尾才是,他一出现,不动用一兵一卒,将那些人劝走了。   他答应三天之内不动他们,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三天后全城搜捕。   至于何清,无论他们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就像他们忠于何清一样,何清也忠于他,他要何清死,何清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死。   所以救他没用,他不会跟他们走,也救不了。   最后一个问题很好回答,他如实道。   ‘在母后那里。’   *   砰!   马车突然停了一下,方姝不小心撞到了脑袋,发出不小的声音。   她捂住脑袋问,“怎么了?”   长庆一脸为难,“太后的意思,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   方姝来了兴趣,几步下了马车,去看太后的方向。   太后也刚从马车上下来,提着裙摆走到河边,身边云夕雾夕伺候着。   她从云夕手里接过一个竹筒,竹筒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黑乎乎一片,纤纤玉手略一倾斜,里头如墨似的液体哗啦啦流进水里。   荡起墨灰色的花儿,一丝丝一缕缕,初始十分明显,渐渐与河水混杂,消失不见。   太后很开心,拍着手道,“原来墨倒进河里,真的可以变回水啊。”   其实没有变,只是小众被大众同化而已,当初发生变故,太后被黑暗同化,现在又发现变故,她一样可以被光明同化。   方姝抬头瞧了瞧刺眼的阳光,今天天气很好,暖阳肆意洒在河边的人身上,本就保养得当的女人瞧着越发完美,没有半点瑕疵。   或许有,比如她的手,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那是因为她才受伤的,方姝知道。 第130章 发生了啥   说起来皇上手上似乎也有。   方姝摊开手, 发现面积还不小呢, 带着微微的疼,但是因为她最近都在紧张自己的事,貌似忽略了他。   现在知道自己没事, 身体也好好的,太后也拐了回来,才有精力去注意他。   这伤不出意外肯定也是因为她受的, 皇上说了, 救她的是他们两个, 恰好她胸口的箭被火油烧过,就算因为贯穿了肩膀,火灭了,但是温度还在,是被烫伤的。   方姝摸了摸手心,准备回去后就找来膏药给他抹一抹。   她再抬头时, 发现太后从河边站起来, 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方姝第一反应是行跪拜礼,想了想这是皇上的身体,连忙打消了念头,只微微点了点头。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现在如何, 她不知道, 所以不敢做出太大的改变,就这样就好。   太后同样朝她点了点头。   方姝心里很是欣慰,他们的关系似乎因为她, 有所缓和?   也许是错觉,也许确有其事,方姝决定不插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插手容易搞坏事。   方姝回去了,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联系到自己的身体?   她在躺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比如前两天在帐篷里,直接就问皇上她是不是死了?   当时她急于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意识到,自然而然开口说了出来,因为皇上也自然而然接了话,导致她一直都没有发现问题。   现在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向他坦白这件事才发现不对。   皇上早就知道她是她了?   什么时候?   怎么发现的?   哦,差点忘了,她告诉皇上后方被袭击了,将军死了,她们被捕,太后有危险,还写了一些细节,再结合以前露的馅。   比如他被皇后下毒时,她去救他,本身就有古怪,首先宫女是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其次她应该站在皇后那边,而不是帮他。   虽然说了是皇后做的,但是皇后既然想放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下药呢?   本身就带着矛盾的,皇上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   他已经猜到了,那这事还要告诉他吗?   肯定要的,他自己知道,和她告诉他的,差别很大。   方姝闭上眼,在晃晃悠悠,不太稳当的马车里渐渐睡熟过去,然后又回到了一片安静的地方。   这里也许是她的大脑,也许是存放意识的神经里,总之她在这里挺安心,都懒得努力,大概也因此,她一直陷入昏迷,联系不上身体。   会不会变成植物人?   方姝突然有些害怕,总之她一直昏迷着,肯定不太对,难道是摔到脑袋了?   还是说伤的很重很重,根本没皇上说的那么轻松,那样说只是为了让她不要紧张而已?   方姝恐慌的心不断放大,迫切的想醒来,看一看阳光,看一看自己的情况怎么样?   她不要成为植物人!   这种想法太强烈,强烈到她有那么一瞬间,联系到了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自己肩上难以忍受的疼,然后是指尖,手臂,腿脚,肚腹,全都接洽上了。   方姝陡然睁开眼,看到了低矮的顶,和精致的花纹,目光微微下移,是小巧的窗口,和深橘色的帘子。   风吹过,帘子飞起,露出外面清新的草地,和四处忙活的人,还有人在搭帐篷,天色已经略微有些黑了。   真是没想到,时间居然流逝的那么快,在她和身体做斗争的时候,感觉只是一瞬间而已,没想到一睁开眼,都晚上了。   大概是这边的帐篷还没搭好,她还在马车里,但是皇上的帐篷已经扎好了,她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带着长庆进了帐篷。   长庆后来又一个人出来了,在帐篷外候着,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他肯定在处理奏折。   方姝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肩上的伤疼的她呼吸窒了窒,忍着疼扶着马车边缘下来。   她想去找皇上,非常想,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告诉他,她没事了,醒过来了,也许是想对他表示感激,他把她救回来了。   太后固然出了很多力,但是她相信皇上肯定出了更多的力。   方姝捂住肩膀上的伤,脚下踉跄又带了些狼狈,步伐却异常坚定,胆大包天的朝皇上的帐篷走去。   理所应当的,她被看守的士兵拦了下来,方姝取出脖间的玉给他看,那些人才放她过去。   这是第一层关卡,接下来还有很多,第二层,第三层,然后是长庆。   *   殷绯正在帐篷里接见何清,这个前九门提督,现在的阶下死囚没有被绑,也没有被限制自由,他可以随便出入军营,甚至去见任何人。   就算是现在走,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但是他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脸上戴了一张狐狸面具。   毕竟是阶下死囚,还没有光明正大到顶着那张脸到处走动的地步。   当然没人的时候,他可以摘下面具,比如现在,面见圣上带着面具很明显不太礼貌。   “皇上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前九门提督是个年轻的男子,还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当初就是因为这张过分出彩的脸,被那个有分桃之好的官员看上,强逼着要他做走后门的豢宠。   他抓住了机会,吹那人的耳旁风,拿到证据后毫不犹豫将那人杀死在床上,然后转身投靠了皇上。   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他脱离了奴籍,替全家洗清了冤情,弟弟也活得好好的。   可惜,他得了一种娇气病,身子虚弱,须得不停的吃金贵的药,人参,冬虫夏草,何首乌,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他一路从最底层爬上来,可以说有八成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有两成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他一身才华没地方用,也不甘心战败死去,为了活下来和目前为止唯一的亲人,他坐上了九门提督的位子。   才待了没几年,就因为自掘坟墓毁了前程。   他听说京城有一个神医,可以治好他弟弟的病,但是需要更多的钱,这些钱比一年的军需还多。   他想守着这片江山,可也看不得弟弟受苦受难,不小心便走了歪路。   有人骗他说,做一件小事,放几个人出城就好,会带他去见神医。   他放完了,那人又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醒悟过来被骗,想回头时,那人告诉他,他放的那些人都是朝廷重点抓的重犯,一旦他不继续做,这事就会抖出去,是他放了他们,他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回不了头,没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头,一错再错。   弟弟的病也没有治好。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还有一个遗憾,当初走了歪路,没能继续为国效忠。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忠于这个大顺,忠于这个皇帝,但是皇上让他帮着抓那些过来救他的属下,他做不到。   “再考虑考虑吧。”殷绯站在帐篷唯一一个小窗口前,掀开帘子朝外看。   很多地方还在收拾,今晚他们要住在这里,暂时扎营一天,明天才能赶路。   “你应该相信我的。”   夜渐渐深了,四周亮起灯笼,唯独那个马车还是昏暗的,什么都瞧不见,只模模糊糊一道轮廓。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长庆急急进来,瞧见屋里还有别人才反应过来,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很显然,这事不能让外人晓得。   何清不是不识趣的人,知道他有事,戴回面具,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长庆等他走了才开口道,“方姝姑娘醒了。”   殷绯只轻轻‘嗯’了一声,表情里没有意外,也没有吃惊,因为他已经看到了。   方姝站在门外,一只手还扶着帐篷,另一只手里拿着玉。   玉是他给的。   长庆发现气氛不太对,望了望皇上,又看了看自个儿身后,了然了,连忙退了出去,给她俩一个私人空间。   方姝伤还有些疼,走一步,疼一下,不过她还是脚步坚定的朝皇上走去。   “皇上。”   “嗯。”殷绯应了一声。   “有一件事我想对你做很久了。”方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殷绯挑眉,“什么事?”   “这件事可能会不太尊重你,你大概不会愿意。”   她摇了摇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现在非常想做,你就委屈一下吧。”   殷绯眉头蹙的更紧。   方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踮起脚尖去亲他,但是没有成功。   身高差距太大,她不死心,拽起他的衣裳,脚下踮起更高,还是没亲着。   她身上有伤,动作太大疼的厉害,只差了一点点,但是因为太疼,她脚下撑不住,掉了下来。   方姝有些沮丧,本来想趁他没反应过来,出其不意偷亲他呢,结果踮起脚尖都没亲着。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伸来,半捧着她的脸,穿到她的发间。   方姝一脸蒙圈的抬头,皇上那张好看到过分的俊脸近在咫尺,她眨眨眼,眼睁睁看着那张风华绝代的好样貌还在靠近,越来越近,近到俩人呼吸喷在对方脸上。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皇上闭上眼,歪头在她唇上盖了一下。   方姝开心了,抬手配合的抱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亲完很快又后悔了,松开手推他。   皇上被她推的踉跄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明显写了三个字,‘怎么了’。   方姝脸上红了红,“你背过去,不要看。”   单纯就是害羞了,没别的,以及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但是刚得到身体的喜悦太大,急需做一些事验证一下,她是不是活着的?   或许还有失而复得的心情,突然就想珍惜一些,再珍惜一些。   如果说开始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么后面就是两情相悦了,皇上回应了她。   方姝捂住脸,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看去。   皇上没有问她为什么,对她反复无常,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举动也没有追究,只依言背了过去。   他身形高挑,背影也修长均衬,方姝犹豫片刻,找了个借口靠上去,脸贴在他背上,“伤口太疼了,站不住了,你借我靠一靠。”   女孩子要矜持,就算喜欢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男孩子会觉得你到手太快,不珍惜你。   所以方姝为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几乎有些‘掩耳盗铃’的借口。   没用的,他肯定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她的心意。   如果说开始方姝对他是好感,处在百分之三十的阶段,后来变成了五十,处在喜欢的阶段,那么现在是爱了,直接升到百分之八十。   她不是傻子,濒临死亡前什么都没想,远在异世界的父母,一起扶持到现在的木槿,甚至是娘娘,都没有想,唯独皇上。   放心不下他,担心他,牵挂他。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在那群人来的第一瞬间就放弃了,因为在乎他,不想让他难过,所以撑了过去。   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什么算?   “皇上。”方姝是真的伤口疼,两只手拉住他的衣裳,将他没有半点折痕的衣裳拉的歪歪扭扭,露出干净修长的后颈。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殷绯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   “我就是一直以来穿到你身上骗吃骗喝的那个人。”   终于说出口了,方姝感觉浑身轻松,“不是故意的,是有一天我在河边打水,脚下一滑掉进水里了,我是半吊子嘛,不怎么会游泳,心一慌就沉下去了。”   “水里好凉啊,我好怕,就闭上了眼,再睁开就到你身上了,当时四周只有你一个人在睡觉,凉亭里,你还记得吗?”   方姝抓紧了他的衣裳,“我寻思着这可能就是关键,如果当时还有别人在睡的话,比如长庆啊,桂圆啊,我可能会穿到他们身上。”   “嗯”   方姝说了一大堆,只得到一个‘嗯’字,有些不满,“就这样?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殷绯歪头看她,“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啊,比如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方姝拽衣裳的手越发的紧,皇上衣襟都被她拉开,大片大片的白皙肌肤和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   “早就猜到了。”殷绯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和起伏。   “什么时候?”方姝很好奇,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从娘娘那里露馅的?   “你塞在花园里的药。”殷绯闭上眼,脑海里出现那日的场景,“虽然你使了障眼法,但是要查到你一点都不难。”   只是他突然对她起了好奇心,停了下来,没查罢了。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不巧了,我猜你那时候很需要那份药。”   方姝瘪嘴。   没想到那么早就露馅了,还以为她装的有多好呢。   其实也是,她两次取药呢,一次是在御花园里喝第二碗药,本身第二碗就有些奇怪,跑去御花园喝,更奇怪了。   他只要看一看御史的手札,再顺便动动脑子就猜到了,她需要药。   第二次直接取了药渣,更证明她需要,虽然她当时借锦绣掩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卵用,他只要再查一下,药到了谁手里,自然而然就晓得了。   方姝好挫败啊。   “你为什么不怪我?”   她说出来就是做好了他会嫌弃她,讨厌她,责怪她,顺便把她关进大牢的准备。   殷绯睨了她一眼,“你自己都说了,你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骗子。”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山珍海味。   方姝明白了,“是因为觉得我没有威胁力,伤害不到你所以就放任我了。”   “嗯。”殷绯没有否认,“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方姝期待的问。   “太无聊了。”生活一成不变,起早贪黑,没有半点激情和意外。   “你就像一个未知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新鲜的。”   方姝突然想到在地球上时,也有很多疯狂的人,明知道火星危险,月球危险,还是要上去,为了探索新鲜的东西。   和现在的皇上有些像,他都不知道她是好的还是坏的,就敢这么冒险。   “还有一个原因吧。”方姝看透他了,“因为孤单。”   他站在高高在上的阶梯上,坐着象征着荣耀和权利的龙椅,所有人都矮他一头,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并肩,金字塔顶端确实享受,但需要一个人经历风雨,孤单,寂寞,不可避免,宛如跗骨之蛆一般,驱之不去。   殷绯没说话,等同于默认了。   方姝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尤其是在知道原主没有怪她的情况下,心里一片宁静。   “一起找怎么不用每天晚上穿成你的方法吧。”   她提醒了他,殷绯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前几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   方姝疑惑不解。   “我还没睡,你就穿成了我?”‘穿’这个字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不过她一直在用,所以他也这么用了。   方姝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就是快死了嘛,我就特别想穿到你身上,找你救我,然后就穿了。”   她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只能猜是意念的力量。   “嗯。”殷绯衣裳被她拉的半敞开,还要回头顾着她,感觉她越站越不稳,似乎很难受一样。   “如果累了就去歇息吧。”   方姝是真的累了,点头道,“好。”   她松开了皇上的衣裳,站直了身子,正打算出去,殷绯又叫住她,“就在这里睡吧。”   方姝看了看他的床铺,连忙摇头,“我回去睡,你还要处理奏折呢,我不打扰你了。”   边挥手边朝外走,殷绯没有阻拦,目送她离开。   军营很安全,不用担心她有危险,一样的事不会出现两次,那些人忙着逃命,不会回来。   *   方姝已经走到马车旁边了,正在犹豫自己该住哪的时候,云夕急急跑来,“你去哪了?”   方姝愣了一下,“我去上茅房了。”   云夕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她拉着她,“太晚了,该睡觉了,你的帐篷在太后旁边。”   方姝吃了一惊,“这……不好吧。”   太后旁边住的可都是那些大家闺秀啊,她算什么?一个小宫女?   可能都算不上,大概就是后厨的临时工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可是太后的救命恩人,而且吧,是太后吩咐的。”   云夕将她拉去太后那边的帐篷旁边,推着她进去,“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你还有伤,不能吃太油腻的,暂时只能喝粥。”   她走到一边的桌前,将粥端到方姝手里。   方姝捧着碗,看着里头热乎乎的粥有些不知所措,云夕突然这么热情,适应不了。   “快喝啊。”云夕催促道。   方姝没办法,在她的监督下将粥喝完了,云夕收了碗,脸上有些欣慰,“好了,很晚了,你伤还没好,别到处溜达了,去睡吧。”   她也不打扰她,端着碗离开了帐篷,人走后方姝才瘫坐在地。   这态度变化也太大了,热情的不像她,方姝瞧了瞧门口,又看了看床铺,决定不想那么多了,这里离皇上的帐篷那么近,她这里有个什么情况,他完全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完全不怕什么花招和陷害。   心里确实有些担心是故意搞她,把她安排在太后旁边,让别人嫉妒,然后杀她之类的。   显然是她想多了,直到躺下来,睡过去,都没有遇到什么事。   *   殷绯也在睡,他几乎每次睡着后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最近是秋天,经常打雷下雨,空气是潮湿的,地面和床铺都是潮湿的,就连睡着后的空间也是潮湿的。   他十分不喜欢潮湿,甚至有些讨厌。   想醒,想远离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殷绯脑海里突然想起她的话。   ‘我也不知道,就是快死了嘛,我就特别想穿到你身上,找你救我,然后就穿了。’   现在身体是她占着吧?如果他也特别想醒,会不会也能抢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然后醒来?   殷绯想试试。   他在寂静黑暗的地方挣扎起来,心里涌上强烈的愿望。   醒来,醒来。   他真的醒了,睁开眼,入目是个略微小了些的帐篷,屋里似乎也少了些东西,比如他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挂在墙上的弓箭。   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视线和原来也仿佛有了些差别。 第131章 双方互穿   身上盖着紫罗兰色的被子, 穿着洁白的亵衣,空气中一股子药香味, 肩上传来阵阵的疼痛,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和奇怪。   他不该躺在这里,应该在自己的帐篷, 盖着自己的被子, 枕头下压着助睡眠的香囊,传来阵阵薰衣草的香味才是。   哪里出了问题?   肩上越来越疼, 分散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抬手想摸摸怎么了?才发现手变小了一圈。   指腹上有薄薄一层茧, 手心的纹路略微粗糙,似乎经常干活,整只手显得干燥和枯瘦。   这不是他的手!   殷绯眉头蹙紧,掀开被子才晓得不仅手变小了, 腿也变短了,整个身子都不对劲。   他站起来, 想找镜子瞧一瞧,失算了身高的差距,抬脚距离迈的太大,与实际情况不太符合, 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殷绯半坐在地上,动了动腿,和没穿鞋的脚丫子,非常确定他可以操控这副身子,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又有区别。   至少他以前和身体相处十分和谐,现在哪哪都不对。   床铺旁边有个矮桌,殷绯探手想扶住桌子站起来,那手刚伸出便一下摁空,整个人晃了晃,微微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忘记了,腿变短了,手也小了许多,他以为伸到那个位置就可以够着桌子,实际上并不行。   栽了两个跟头,再做什么都会小心许多,和刚刚不一样,这会看着手放上去才撑着身子起来。   帐篷很简单,简单到没有镜子,也没有水,连从水面看他现在的模样都不能。   殷绯放弃了,抬脚准备出去,想了想,将挂在一旁的披风拿下来,简单披在身上,系带子的时候陡然发现胸前似乎不太平坦。   有什么东西一样,撑起了两个弧度。   ???   短暂的沉默后殷绯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太现实的想法。   他不仅人小了,换了个身体,还换成了女人?   这副身体是女人的,殷绯后知后觉发现。   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拉开了衣襟,里面是嫩芽黄色的肚兜,肚兜一边的带子掉了下来,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   犹豫片刻,他伸手进了衣襟,将带子拉回肩上,然后理好衣裳,从帐篷里出去。   已经出过她上他身的事,现在他上别人的身,似乎也能接受,殷绯并没有多少吃惊,只是有些不适应。   这副身子和他自己的相差很大,视野都小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矮了的原因,看不到太远的东西?   肩上的伤又开始疼了,他虚虚捂了一把,脚下刚走两步,突然顿住。   他知道了,这是谁的身体。   受了箭伤,又恰好在肩头位置的只有一个人,方姝。   她这两天都跟母后住在一起,如果旁边是母后的帐篷,那么毫无疑问,绝对是方姝。   殷绯朝旁边的帐篷走去,那里头亮着灯,传来欢笑声,几个略微年轻的女音,在逗另一个人笑,那人的声音十分熟悉,不用去了,他已经确定,就是母后无疑。   掀帘子的手收了回来,他转身想走,那帘子突然在身后被人揭开,云夕站在门口道,“太后让你进去呢。”   门外有火把,有人走近的时候,影子会倒影在帐篷上,太后一眼认出了她,喊她出来接人。   殷绯秀气的眉皱在一起,不算那些针锋相对,和突发事件,他与母后有多久没见了?   虽然前几天刚因为方姝的事见过一次,彼此之间有共同目的,气氛和谐了不少,可还是觉得很久很久。   大概一年,两年,即便见,也是她主动过来,指手画脚,夹枪带棒,令人生厌。   对她的态度似乎是从方姝受伤开始转变的,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为了救别人,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太不像她了。   犹豫许久,那脚还是挪了挪,随着云夕进了帐篷。   里面很热闹,母后在和几个陌生女子说话,她们个个年轻貌美,笑的花枝招展,纤纤玉手剥了一颗颗晶莹透亮的葡萄给母后吃。   母后刚咽下一个,保养得当,没有半丝皱纹的脸对着他,好奇问,“既然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真的太久了,没这么温和的说过话。   “回太后……”张了张嘴,‘奴婢’两个字委实说不出口。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傍晚方姝醒来,出去了一趟的事她知道,云夕说是伤口太疼了,到处走走转移注意力。   殷绯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替他找好了借口,没道理反驳。   “过来哀家看看。”朝她招招手。   殷绯愣了愣。   “快点。”催促她。   踌躇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母后擦了擦手上的葡萄汁水,伸手过来拉他的衣襟。   被他躲开了。   母后乐了,“都是女孩子,看一下怎么了?”   “就是。”有人插话,“太后看你,那是你的荣幸。”   殷绯朝她看去,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正处于豆蔻年华,小脸清秀,声音宛如黄雀似的,极是悦耳。   可惜,话不怎么中听。   “看着我们做甚,难道你要忤逆太后不成?”站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子说道。   “不懂礼貌的丫头,方才进来都没行礼,也就太后大度,没跟你一般见识。”又有一个人接话。   “可别以为自己救了太后,就真目空一切了。”坐在下位给太后剥葡萄的姑娘突然厉喝一声,“还不跪下!”   殷绯无动于衷,目光只淡淡扫了一圈,便望向他的母后。   这就是她给他找的‘未来嫔妃?’   又是她七大姨,八大姑的亲戚吧,塞进宫里就可以继续称霸后宫了。   企图控制他的贼心始终不死。   “拖出去。”太后突然冷声道。   帐篷内当即响起嗤笑声,还有人用讽刺的目光看他,似乎他做了什么蠢事一样。   母后身后的云夕雾夕走出来,一人一边架起坐在下位的姑娘往外走。   那姑娘瞪大了眼,瞳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其他人也纷纷禁声,吃不准太后什么意思,怕自己也不小心踩了禁忌,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对视一眼,皆默不作声看着。   “现在可以看了吧?”她对目前安静的环境很满意,眼中带着笑意问道。   殷绯敏锐的注意到她有一根白头发,藏在一堆黑发里头,不太明显,但他确实看到了。   迟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太后伸出手,拉下他的衣襟,露出受了伤,包了纱布的地方,血从纱布里溢出来,虽然没瞧见具体的,但也足够骇人了。   太后眉头拧紧,“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流血还这么严重,御医都是吃干饭的吗?”   殷绯恍惚记得他小时候,也有过这种场景,他刚从战场上下来时亦然,当时受了伤,意识不清,是听别人说的,母后很是着急。   “去把御医叫过来。”太后转头吩咐云夕。   云夕刚要去,殷绯阻止了,“箭上抹了火油,能活着已是万幸,找太医也没用。”   她突然说话这么硬气,太后眯起眼看她,“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啊。”   殷绯心中一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习惯了发号施令,让他软着来,做不到。   “可能是太累了吧。”云夕替他说话。   太后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去歇息吧。”   这时候要行跪拜礼,殷绯知道,但是他跪不下去,皇帝只跪天跪地跪祖宗。   索性母后也没有为难他,挥挥手让他去了,走到门口,他还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太后,这丫头是不是太过了,没说过倒也罢了,方才彩云提出来,她还不行礼,这是对您的不尊重啊。”   这回连云夕都觉得不妥,“莫不是真的仗着救过您,便无法无天了不成?”   太后望着帐篷上的影子,陷入沉思,“云夕啊。”   “嗯?”云夕应了一声。   “是哀家的错觉吗?”她撑着下巴,疑问道,“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哀家觉得她有点像皇儿。”   很多细节,比如他的眼神,是冷的,淡的,从小到大如此。   再比如他那张过了几十年,依旧那般如此,从来没笑过的神情。   性子亦然,不急不躁,彩云那丫头都朝她施压了,她依旧不为所动。   她不信方姝有这样的定力,她确实足够聪明,冷静,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如果被人说了出来,她没礼貌,目无王法,她一定会想办法弥补,挽救,但是方才她完全没有,就好像成竹在胸,有把握一般。   猜到了她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   才认识她多久,敢这样猜?   突然想起那天她说过的话,有一个人,很在乎很在乎她。   是谁呢?   *   帐篷内安静了下来,听不到声音,殷绯抬脚离开。   没走多远,被人拦了下来,是刚刚那个在屋里让他跪下的女子,叫彩云,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彩云是不服气,“一个宫女,也敢在太后面前嚣张,被赶出来了吧?”   她个子比较高,殷绯需要抬头看她,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原来都是从上往下看,现在看一个矮子,还要抬头看。   她是不是太矮了点?   “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殷绯绕开她,从她旁边过去。   彩云追上他,继续拦在他面前,“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见了本郡主还不下跪!”   殷绯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想不起来大顺王朝还有一个叫彩云的郡主。   “快点,跟本郡主好好道歉,再磕三个响头,本郡主就放过你。”   殷绯抬头,瞧了瞧今晚的明月,心里有些不解。   她怎么可以这么聒噪?   脚下挪了挪,还想绕过她,彩云被他几次无视激怒,抬手就想扇他。   啪!   殷绯先她一步扇了过去。   疼痛毫无预兆袭来,彩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殷绯在看手,刚刚那一下不仅牵扯到伤口,还高估了这副身子,手太短,打偏了。   彩云反应过来,张嘴便想唤来值夜的士兵,殷绯冷冷瞥了她一眼。   彩云咽了咽口水,被那一下打怕了,没敢继续挑衅。   殷绯撇下她,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朝廷的帐篷和后宫的帐篷分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由军队守着,他特意吩咐的,不想有人接近朝廷那边的帐篷,现在却成了挡住他的障碍。   他被人拦住了。   在意料之中,摸了摸脖间,从上面取出那块他给她的玉,这块玉上刻了龙,是只有他能用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拿着这块玉都可以请示将领们辨认真假。   他亲手给的自然不可能有假,很快有人过来接他,是长庆。   玉被送到了他那里,不是第一次用了,昨天也用过,长庆晓得这块玉是他给她的,连忙迎他进来,玉也还给了他。   殷绯跟在他后面,听着他说,“皇上在用膳,方姝姑娘稍等,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殷绯淡淡‘嗯’了一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连感激之情都没有,长庆略有些不满,记得前几次来小姑娘还很有礼貌来着,怎么伤了一回连上尊下卑都忘了?   不过是得了太后赏识,皇上喜爱而已,这么快就膨胀了?   老奸巨猾的人当然不会将不悦表现出来,不过可以在其它地方使些小手段。   隔着一层帐篷,殷绯听到他说。   “皇上,门外有人求见。”   没有说是谁。   胆小如鼠,就怕遇到他熟人的方姝理所应当的,直接一口回绝,“不见。”   长庆出来了,对着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方姝姑娘,皇上不见呢。”   殷绯淡淡睨了他一眼。   长庆干的就是看人脸色的活,第一反应是不舒服,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这样看他?第二反应是似曾相识。   刚刚那一下总感觉和皇上很像。   皇上如果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比如说现在,他在看着帐篷的话,有人说话,他就是这样,身子不动,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子转过来,斜斜睨你一眼,带着居高临下,和目空一切。   他跟着皇上十几年,不会看错的,绝对是皇上的眼神。   好歹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没人敢这样看他,除了皇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还是机智的怂了,“哎呀,看咱家这个记性,方才忘了报姑娘的名字,如果是你,皇上肯定会见的,你等等哈,咱家去去就来。”   他重新汇报了一遍,这回中规中矩,带了‘他’的姓和名。   里面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掉在地上,随后有脚步声逼近。   唰!帘子被人打开,一张熟悉异常,又陌生无比的脸映入眼帘。   方姝整个人惊呆了,她看见自己的脸和身子跑了出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眼皮子底下?   “进去说话。”殷绯比她冷静,沉声道。   方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屏退长庆,将他拉进帐篷。   “怎么回事?”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为什么皇上会穿到她身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有预感,这个人就是皇上,皇上那个模样她印象太深了。   面瘫脸,表情万年不变,脸上始终冷冷的,能冻死人。   而且吧,还知道找过来,除了皇上没可能是别人。   她先穿到他身上的,所以他穿回来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只是有些吃惊,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方姝迟疑了会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这样面对面看着‘自己’有些诡异。   她摸了好几遍,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很显然,是真的,皮肤的触觉,和眼睛的视觉,没有一点假货的感觉。   皇上真的顶着她的脸来了!   “为什么?”想不通,这世上已经有她一个奇迹了,还有另一个吗?   皇上坐在她对面,看了一眼桌上啃了一半的羊腿,没有急着解释,反而站起来,去一边的被褥下拿出一把匕首。   匕首手掌大小,做工精致,可以藏在袖子里,柄部用银线裹了一圈,极是漂亮。   他撸起袖子,用油纸包了一边的羊腿骨,从另一边削肉下来摆在盘子里。   边摆边道,“我也不知道,醒来就这样了。”   方姝沉默了,目光来来回回在‘他’身上流连,心里始终觉得好怪。   无法直视皇上了,他居然能坦然顶着这副女孩子的身子四处走动,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和羞愧,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还特别的——适应?   该说他心理强大,还是以前扮过女孩子?   后者没可能的,那就是前者了,不愧是做皇帝的人。   要知道她当初知道自己穿越的时候差点没疯,接受不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任何高科技,尤其她还是个宅,宅都有个特点,手机迷。   她也不例外,所以第一反应是死,想着死了能不能回去?   当然是没死成的,怕疼,只能揣着害怕惊慌的心情苟活着,后来穿成他的时候也是痛并着快,每天提心吊胆。   他怎么就能没有一点心理障碍呢?   男孩子和女孩子,不是相差很大吗?   “我怀疑跟你傍晚告诉我的事有关。”他将剃好肉的盘子递过来,目光望向虚无缥缈的地方,“我做了一个噩梦,特别想醒……”   “然后就穿了?”真的还能有这样的奇迹吗?   不,她不信,这是亿万分之一的几率,不可能还发生在别人身上,这个别人恰好在她身边,被她穿过。   比起这个,她更相信另一种可能,比如说她第一次遇到危险,穿到他身上时,其实已经打通了一个通道。   连接着皇上脑内的通道,就像串门一样,她可以去皇上家里,皇上也可以去她家里,但是皇上或许以为她家里不好,或是去不了,会被拒之门外等等,从来没来过,于是她单方面的串门。   有一天,皇上突然想串门了,这个想法一涌出来,立刻就穿到了她身上。   她把这事和皇上说了,作为一个新手,皇上一点经验都没有,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是个特别合格的听客,自始自终都安安静静的。   方姝把自己穿成他将近一年的经验一口气抖了出来。   如果所料不错,只要俩人同时睡着,就会穿到对方身上。   她问过他的睡眠时间,因为想让她多出来活动活动,所以他今天睡的很早。   恰好方姝睡的也很早,然后俩人就互穿了。   怎么穿回去应该也不难,俩人同时睡觉就好,只要中间不醒,一般当天不会再穿。   这是她的经验,变成俩人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更改。   一切都要重新尝试一下,她是十分配合的,只要皇上也配合一些就好。   出了这种事,他肯定会配合的吧。   方姝低头去看,这个角度看他莫名有些爽,平时都是她抬头看他,现在换了吧?   正好让他也感受感受仰着头看人有多累。   “你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的。”这方面她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都穿了快一年了。   殷绯并不是担心那个,“明天如果换回来,我会去找母后要人,现在这种情况你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后宫了。”   方才的事他还记得,那些‘名门之后’的表现,和长庆故意的为难。   为什么?   说到底还是身份相差太大,如果他没有穿到她身上,或许还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原来是这事啊,方姝松了一口气,“不好吧,我是太后请进宫的。”   “我也特别喜欢吃你做的灌汤包和水晶饺,想必母后会割爱的。”   母后的小厨房现在是宫里最大的后厨,连御膳房都比不上,林林总总有百来个厨子,他的御膳房最多也不过二三十个。   御膳房有两个,一个是大御膳房,只有国宴家宴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一个是养心殿的小御膳房,他平时都用小御膳房,特殊时期才用大的。   倒是母后,小厨房使的风起水起,大御膳房用的也是格外顺手,应该不差一个厨子。   这个厨子还只会两三样吃食。   殷绯拿起搁在桌边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天晚了,该睡了。”   方姝也有样学样,边擦边琢磨着。   他俩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不好分开,因为分开就不能同时睡觉了。   其实也可以,但她想了想,还是把皇上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好,万一他突然想做什么,比如上茅房什么的,她好采取应急措施。   她自己穿到皇上身上时,最怕的就是皇上想上茅房,或是有个什么情况,皇上穿到她身上,自然也有同样的问题。   另一个原因,以前不想一起睡是因为怕,还没到那个地步,不想未婚先孕,未婚先上床等等,担心皇上以后不珍惜她,这也是她自己内心的想法。   必须成亲了才能做些什么,没成亲之前保持拉拉手,偶尔亲一下就好。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不怕了,因为主动权在她手里,她用的是男儿身,不在怕的,反倒是皇上才应该担心她。   毕竟他用的是她的身体,还受了伤,打不过她。   方姝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危险的念头……   好想冒着被打的风险试探一下。 第132章 来搞事了   现在的皇上是女儿身,文文弱弱, 还受了伤, 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缓几口气才能继续活动。   为了不拉扯到伤口, 受伤那个肩膀从头到尾没怎么动过, 只刚刚给她削了肉, 然后就像小媳妇一样坐在她对面。   声音因为变成了女音之后柔和了不少,五官也因为她婴儿肥的原因,带着稚气,偏偏又一本正经的绷着脸,说不出的可爱。   哎呀我滴天啊,好想欺负他!   方姝暗骂自己禽兽, 他刚刚才说过想为她去找太后要人, 在他身边自然更安全一些。   他和太后不合,甚至有些剑锋相对的意思, 突然向太后提要求,太后肯定会狮子大张口, 逼他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吧?   肯牺牲那么多帮她, 她还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真是太不应该了。   方姝捶胸,多骂了自己几声禽兽。   殷绯听到了声音,停下擦匕首的动作,抬头看她,“怎么了?”   他用着她的身体, 脸是熟悉的,身子也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因为带着他的特色和气质,宛如两个人。   除了外貌相似之外,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相同点了。   方姝那么点别扭和介意也尽数消失,无论怎么样,这副身子里是他的灵魂,只看灵魂,不要看外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莫名觉得皇上用这副身子的时候更好看,带着别样的魅力。   特别喜欢他低头做事的时候,安安静静,文雅端庄。   比起男儿身,很明显,他更适合女儿身!   方姝感觉自己膨胀了,都敢想让他一直保持这样了。   “没什么。”心虚不敢看他。   殷绯继续擦他手里的匕首,“既然没事那就睡吧。”   方姝趴在床铺上,问:“你呢?”   “我待会再睡。”   方姝点头,身子朝旁边让了让。   殷绯余光瞥见了,头都没抬道,“不用了,我让长庆再拿两床被子。”   他朝外喊了一声,“长庆。”   没人应。   砰!   一桌子菜陡然被他扫了下去,锅碗瓢盆当即散落在地,里面的菜汁混合在一起,变成了黄褐色,沿着桌角滴滴答答流下来。   长庆听到动静才掀开帘子进来,没有看他,直奔方姝跪去。   “皇上。”他又瞧了瞧一片狼藉的桌上,“这……”   方姝也被吓到了,半坐在床铺上,撑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要他才是皇上,他要干什么,她根本没资格插手和阻止。   方姝目光看向皇上。   殷绯站起来,走到帐篷边,拿起挂在帘子上的弓和箭,熟门熟路拉开,“我在跟皇上玩呢。”   那箭头突然毫无预兆对准长庆,刚接手的身子使了些力气,指头拉了满弓,又突然放下,似乎不太习惯一样,调整了一下姿势。   长庆额间登时冒出冷汗。   她要干嘛?   想杀了他吗?   就因为他刚刚没有听她的话及时进来?   她只是个奴婢罢了,凭什么使唤他?还那么肆无忌惮?   在这宫中,就连皇后都要恭恭敬敬对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嚣张过。   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罢了,皇上最不喜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不会许她如此对待他身边的老人。   长庆用祈求的眼神看向皇上。   方姝不敢回应他,目光有些躲闪。   这厮求错人了,那位才是正主。   “皇上觉得我这一箭,能射中大总管身后的花瓶吗?”殷绯冷笑,“会不会射偏?”   方姝张张嘴,想替长庆说话,但是不敢,怂是一回事,不晓得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也是一回事。   她还在云里雾里,没看懂皇上想做什么,记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来着,有可能是为了吓唬吓唬长庆。   是长庆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啊,因为他现在是她,就是个小宫女,长庆是大总管,不应是应该的。   皇上直接喊长庆本身就是个错误,应该让她喊来着。   这么简单的道理皇上应该不会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得罪长庆,这不是给她树立敌人吗?   她晓得他有别的用意,更不敢乱插手了,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开心就好。”   长庆面色一片苍白。   殷绯手一松,长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擦着长庆的脖子,直直射中他身后的花瓶上。   砰!   铁箭头和陶瓷碰撞,响起巨大的声响,碎片哗啦啦散了一地。   帐篷内本来就乱,现在更乱了。   长庆绷紧的神经松散,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算是明白了,皇上对她是不一样的,纵容到了这种地步,惹不起啊,看来以后要尽量避其锋芒。   殷绯拿着弓过来,长腿大迈,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弯弓一头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看他,“今晚我要跟皇上一起睡。”   他没有穿鞋,赤着脚丫子,这个动作侮辱性极强。   方姝都不忍心看。   长庆很是识趣,“咱家这就去拿被子。”   其实方才他俩说话,他听到了一些,不多,因为有时候声音高,有时候声音低,总觉得方姝在跟皇上说什么秘密。   吃了两次亏,一次耍小心机,故意少报了个名字,给她下马威,让她见不得皇上,被瞪了。   第二次没有及时进来,差点小命不保,这回他学机灵了,方姝脚刚拿下来,便连忙奔了出去,抱了被子和枕头回来。   殷绯在帐篷里等着,手里始终拿着弓,又从墙上取下来一根箭,拿在手里把玩。   长庆头都没敢抬,行了一礼后,得到皇上首肯便马不停蹄出了帐篷,像是避瘟神一样,远远守在门口。   位置比方才差了好几米,不敢离近了。   方姝伸长了脖子都没有看到他,才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给我树敌干嘛?”   殷绯挂弓箭的动作微顿,“树敌?”   “是啊。”方姝有些不满,“长庆还不恨死我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确实觉得皇上方才有些过分,下手太狠了。   “他不敢。”殷绯将箭也塞回箭筒里,“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人,对他太温柔了不长记性。”   长庆两次不听话,他都记在心里,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是他最不喜欢的招数,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以后他要是再敢私底下为难你,你有样学样便是。”殷绯半蹲在她旁边,抱起地上的被子,去了另一边睡。   “没有。”方姝是实话实说,“他对我挺好的。”   长庆这人吧,确实还不错的,有时候很照顾她,不过也有时候叫人伤透了心。   比如那次追小仙女的时候,跟他还不认识,她一直记得他说的风凉话,极是难听。   还有一次,因为在御花园洒了些水,被骂的狗血淋头,差点怀疑人生。   他这个人是这样的,对上面,比如太后和皇上,那服务没得说,对下面吧,就宛如克扣员工工资,老爱惩罚员工的区域经理。   总之他有些势利眼,皇上有部分说的不错,确实欺软怕硬。   “不够。”殷绯铺好了被子,搁上枕头,黑白分明的瞳子看来,面上是一派认真,“我要他从下往上看你。”   方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很简单,长庆给她的照顾,是因为她从下往上看他,把他哄开心了,顺手照顾的?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他想改变她的现状?让长庆看得起她?   长庆看不看得起她不知道,她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方才那一刻,呼吸都窒了一下,怕以后长庆报复她,也怕皇上再继续乱来。   更怕长庆看出什么,方才的皇上几乎一点没有掩饰,气质和手段,包括神态那一套,都赤裸裸地告诉长庆,‘她’变了,变成了他。   或者明晃晃的提醒他,现在用这副身子的人是他。   这个王八蛋。   方姝恍惚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见长庆都这样的话,见别人岂不是更嚣张,更肆无忌惮,想怼谁就怼谁吗?   方姝心里蓦地一沉。   万一以后都这样了,每天互相穿来穿去,某一天还是皇上穿成她,然后需要他这个‘小宫女’下跪行礼的时候,这厮也这么杠吗?   他跟太后最不对付,万一杠到太后那里……   方姝预感自己离小命不保只差了一个皇上。   张张嘴,刚要提醒一声皇上,以后低调一些,别乱给她添乱,那边皇上先一步开口,“方姝……”   “嗯?”方姝撑起脑袋,决定等他说完之后再说自己这边的问题,“怎么了?”   殷绯眉头拧起,很快又散了开来,摇了摇头道,“没事。”   他重新躺下,不多时,又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再次吓到了方姝,跟着坐起身,问,“到底怎么了?”   殷绯在不大的床铺里动来动去,尝试找个让他可以稍稍舒服些的姿势,“刚刚我就感觉到了,你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姝白了他一眼,“我身体好着呢。”   知道自己身体健康,除了肩头的箭伤之外其它没毛病,方姝没怎么在意,不过皇上不像会撒谎逗她玩的人,有些担心是不是箭伤恶化,还是顺口问了一句,“哪不对劲?”   “好像受伤了。”他掀开被子给她看,底下的床褥上浸了一抹红,“流血了。”   方姝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我这个箭伤很严重的,一时半会好不了。”   流血是正常的,她的衣裳都被浸透了,尤其是皇上方才活动那么大,有血滴下来不意外。   殷绯摇摇头,“不是肩上的伤。”   他感觉到了,是别处。   方姝不解。   不是肩上的伤那是哪里的?   等等,她瞧了瞧皇上有些异样的脸色,和床单上熟悉的红色,掐指一算日期,终于晓得了。   是她的大姨妈来了! 第133章 我很难受   方姝的日子其实不太准, 因为她受了伤, 平时也劳累过度, 在后宫吃不上好东西,营养跟不上, 以及每天晚上穿成皇上, 种种原因导致经常推迟或是提前。   内分泌失调,但是总归就是前后那段日子, 算算时间,确实就是最近。   不是肩上的伤口, 也没别的地方受伤, 那肯定就是了。   方姝咬牙, “你别乱动。”   大姨妈啥的当然不好告诉他, 没法子, 只好折中回答。   “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几天的,忍忍就好。”   殷绯收回撑起的腿, 重新盖上被子躺下。   方姝松了一口气, 他肯配合就好。   “别担心, 睡一觉换回来就没事了。”方姝安抚他。   第一次经历大姨妈, 他心里应该是慌的。   这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领域, 就像她刚穿到皇上身上时, 让她吃吃喝喝她很乐呵, 一旦有大臣大半夜进宫,就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 露馅被当成妖怪一样。   或是让她处理朝廷大事,那肯定是处理不来的。   除了这个她还怕一样,长庆时不时会端着一堆牌子进来,让她选谁侍寝。   完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拒绝的人一般都装睡,装没听见。   其实最怕的还是皇上突然想上茅房,皇上应该差不多,大姨妈不亚于上茅房,一样尴尬。   想了想,方姝多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记得她有轻微的痛经来着,不严重,但是一波一波,有下沉感,和肿胀感,很难受。   殷绯歪头看她,随意放在两边的手抬起,隔着被子揉了揉肚子。   如果让他说的话,确实不舒服,但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他又说不上来。   其实不用说了,方姝已经知道了。   她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皇上那边半蹲下,揭开他的被子,没有告诉他干嘛,直接搓了搓手,发热后摁在皇上腹部。   殷绯抬起脑袋看了一眼,被方姝摁了回去,“不要看。”   他真的不看了,闭上眼等着。   隔着一层衣物,效果不太好,方姝掀开他亵衣的衣摆,又往下拉了拉腰带,然后将手覆在他肚腹上,顺时针揉了揉。   她平时大姨妈来时也是这样处理的,不过懒,揉一会儿舒服了就不揉了,毕竟累嘛。   考虑到皇上还会穿到她身上,方姝叮嘱了他几句,“这两天要多喝红糖姜水,不要做什么大动作,肚子保暖一定要做好,还有哪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殷绯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候乖的像个小学生,不过他额间有汗,面色也有些发白。   看来这次痛经还挺严重的。   应该是箭伤流血过多导致,又运气不好赶上大姨妈,失血过多,方姝感觉他的肚腹发凉,手脚也是冰的。   也担心冻着他,被子还是盖上了,连同他的手脚一起裹住,大概是热,皇上要把手拿出来,又被方姝塞了回去,“这两天听我的,不能受冻,要不然更疼。”   “嗯。”皇上又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方姝把手伸进被子里继续揉,必须把肚子揉热才行,因为痛经本身就是宫寒的原因,所以它疼,它难受。   她前世痛经才严重呢,有时候全身发冷都动不了,也曾经期待有人照顾她,让她立马嫁人都行,可惜,并没有。   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高,不要天价彩礼,也不用有车有房,因为她自己有,对她好点就行了,结果这都没遇上,该说她运气不好呢,还是好男人太少?   方姝沉思了一会儿,喊来长庆,弄了一个热水囊,和一壶红糖姜水。   热水囊敷在肚子上,红糖姜水趁热喝,双管齐下会好很多。   皇上似乎不太喜欢红糖姜水的味道,其实她也不喜欢,就是没怎么做过保养,痛经才会越来越严重的,因为宫寒。   还有点气血不足吧,穿来这么久,这副身子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己也不怎么在意这方面,就这样了。   自己照顾自己,方姝懒得动,但是知道该从哪方面下手,以及照顾皇上似乎不那么懒了,监督着他把小半壶的红糖姜水都喝了,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气才让他继续躺着。   肚子上有热水囊捂着,痛经会缓和许多,现在就一个问题了,大姨妈的事。   当然不能就这么换了,方姝决定等他睡着后穿回来再换,反正都已经滴到床单上了,一滴和许多滴,没什么区别。   “快睡吧,睡着了身体换回来就没事了。”方姝自己也打算睡了。   虽然还没有实验,但是她感觉她和皇上的穿越方式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俩人同时睡着,就会互换身体,再睡换回来。   方姝这边吹了灯,刚躺好,黑暗里突然传来声音。   “你每个月都会这样?”   声音较之平时,有一丝沉闷,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又不是,皇上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语速,累及到声线都变了,变成了别人的声音一样。   还有一点,他跟她不同,同样的话,比如这个问话,‘你每个月都会这样?’,方姝会加个‘吗’,皇上不会。   这是一种自信,在问之前就已经确定了七八成,相比之下方姝很明显带着怀疑自己,和怕得罪人的心思。   加‘吗’会显得语气不那么强硬。   也许这就是她和皇上的区别吧,皇上遇到问题,会直接一口气解决,像他说的,他那样对长庆,就是吃准了长庆欺软怕硬,不敢报复。   所以那么一遭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绝永患了,前提是她能一直得皇上重视。   为什么他敢用她的身体这么嚣张,还不怕被打压,就是仗着跟‘他自己’关系好。   万一以后突然不重视她了怎么办?长庆肯定会回踩她两脚的。   方姝还是有顾虑,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她的为人处世和皇上完全不一样,抱着得过且过,惹不过躲过,轻易不跟人起冲突的心态,俗称老实人。   老实人肯定会被欺负,这是不可避免的。   像皇上这样的才没人敢欺负,反而担心他会不会欺负别人。   然而怂,做不到他那个地步。   “差不多吧。”方姝盖上被子,“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大多数女孩子跟我有一样的问题。”   痛经是绝大多数女孩子的通病,还不好根治,需要每天调养,隔一段时间不养,它很快又会复发,麻烦死了。   “没有解决的办法?”   黑暗里,又有人问了出来。   方姝一边把过长的头发抽出来,一边回答,“有啊,要么养着,要么忍着。”   “怎么养?”   “那方法多了去了。”方姝一一举例,“平时多注意一些,吃药膳也成,对症下药也是一种办法,我还听说怀孕生孩子之后就不痛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也没有生过,男朋友都没有,而且吧,生孩子那么痛苦,她有点怕,不会尝试的。   宁愿一个月痛一次,也不要一口气痛那么久,还带个大拖油瓶。   在现代社会对女性要求很高,又要带娃做家务,还要能上班,他们要求的是女神,不是女孩子,所以方姝基本上已经断了找对象的念头。   考虑皇上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养老院,以后老了没办法把自己送进养老院,到个七八十岁之后,老无所依很是可怜,有个头疼脑热搞不好就嗝屁了。   要找的话,又不愿意要很多妻子的,必须一夫一妻制。   貌似只有皇上合格,于是就变成了追皇上,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好勾搭,她喊他,他就给回应。   要是不给的话就没这么多事了,继续孤老终生吧。   殷绯在黑暗里挑了挑眉,为这个说法感到意外,不过他没说什么,也没有反驳,只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能管什么用?难道还想给她治好不成?   方姝动了动脑袋,朝那边看去,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从外面的透光处看到皇上的五官轮廓。   应该说是她的,只有意识是他的。   “很晚了,睡吧。”方姝想快点把弄脏的衣裳换了。   要不然她想着皇上现在顶着她的身子,感受到不一样的男女结构,就一阵别扭。   他肯定也很别扭吧,本就是守规矩的人,遇到这种事对他来说相当于打破他二十多年的底蕴和涵养,做了不该做的事。   会有这种想法吧。   还是换回来好,换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方姝听到对面又是一声淡淡的‘嗯’字,皇上真的话很少啊,能不说话尽量不说,平时也是绝对没有半点废话的人。   既然他同意了,方姝也安然去睡,理了理额前和鬓角的碎发,侧着身子躺下。   或许真的很晚了,方姝睡意很深,也没多久意识便有些模模糊糊起来,眼瞧着就快睡了,对面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方姝。”   方姝睡意登时让他给吵没了,揉了揉眼睛,迷糊问,“怎么了?”   难道又有新情况了?   不记得自己除了肩伤和大姨妈之外还有其它问题来着,不过刚有前车之鉴,以为自己只有箭伤,没别的毛病,结果来了大姨妈,这次方姝很低调,“是哪又不舒服了吗?”   殷绯在黑暗里摇了摇头,意识到方姝看不到才道,“难受,睡不着……” 第134章 骚操作啊   ‘没这么难受吧?’方姝差点说出来, 还没说已经意识到这句话不对劲, 这不就是直男思想吗?   女孩子说,我痛经好疼,男孩子说, 不可能吧,有这么疼吗?   对方会怎么想?心立马就凉了吧?   方姝只好爬起来, 走到他旁边坐下,安抚他,“那再揉一会儿。”   目前为止也只能这样了, 他要是不睡的话,俩人没办法换回来,必须都在睡才能换回来。   其实没那么想自己的身体,尤其还是在受伤和大姨妈的情况下,但是被皇上接手就不行, 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感受到了。   尴尬。   方姝不等他回话, 已经把手伸了进去,皇上有好好的抱着热水囊, 肚腹暖呼呼的,还有些发烫,她盘腿坐好,忍着困意顺时针揉了揉,又逆时针揉了揉。   皇上全程没说话,没说不好, 也不说好,帐篷里没点灯,方姝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隐隐约约感觉他在看她。   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每天看还看不腻吗?   不过皇上长得确实格外出彩,仙人之姿,每天看真的看不腻,至少方姝是看不腻的,皇上自己的话,谁知道呢,也许就这么自恋呢?   方姝手揉累了,顿下动作问他,“还难受吗?”   “嗯。”同样的声音,被他说出了清凉的感觉,真是奇妙。   方姝继续揉,这回换了一只手,左手用不习惯,没坚持多久就揉不动了,“还没好吗?”   知道大姨妈会疼,但是没这么疼吧?   平时她自己忍忍就过去了,怎么皇上就忍不过去了?   上过战场的人,还干不过大姨妈吗?   殷绯摇摇头。   这意思有点玄妙了,不知道他摇头是说还没好,还是没事了的意思?   方姝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是还没好吗?”   殷绯还是摇头,“不是这里难受,是别处。”   方姝:“……”   不用说了,她已经知道了,但是这个没办法解决。   “你忍忍吧,睡着了就好。”拼命给他暗示。   殷绯将头扭去一边,“睡不着。”   方姝内心抓狂,他不睡的话,她一个人是没办法换身体的,难道只能现在解决吗?   方姝在考虑别的办法,他不愿意睡,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他睡?   给他喝安眠药?或是直接打晕?   打晕还是算了,明天身体会被她接手,疼的是她,那就只有喝安眠药了。   “难受……”   “……”   方姝服软了,叹息一声站起来,走出帐篷叫人端来一盆温水,摸了摸水温差不多,让他过来。   殷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听话的起身,放下热水囊,脚步别扭的走了过去。   方姝警告他,“不许偷看。”   “嗯。”回答的很快,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   方姝不放心,去桌子上摸出一本书,掀开其中一页交给他,“念。”   说不让他看,谁知道他照不照做,但是让他念的话,只要声音不断传来,就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别的了。   因为太晚了,屋里很暗,他要凑的很近才能看到书上的字,根本没功夫分神瞧别的。   殷绯也不反抗,她让站就站,她让蹲就蹲,手里捧着那本书,借着帐篷外的火光,勉强看清上面的字。   “身之存亡,系于一旦,国……之安危,决于一……夕。”   这本书念的不太顺利,磕磕绊绊,和时不时一声闷哼。   “唯……嘶……”   方姝听到他倒抽一口凉气。   心里不满,忍不住催促他,“继续啊。”   “唯智者见微……知著,临机而断。”   好不容易念了一小段,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因势……”殷绯抓紧了书,“而起,待机……”   手陡然收紧,书握的咯咯作响。   “而变,机不由我,而我变在我。”   方姝似乎在忙别的,这段念的很顺利。   “故智无常局,唯……在……一心……而已。”   方姝忙完了,过来继续处理他的事。   “机者变也,唯知……机者善变。变则……”禁声了。   有些读不下去。   方姝急了,“继续读啊。”   “安……,不变则危。”   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字。   “物必先腐而蠹生,事……”   “好了。”方姝打断他,将一盆子红血拉出来,“你可以站起来了。”   方才皇上一直蹲着配合她,因为比较麻烦,蹲了很久,好几次差点没蹲住,都是她扶的。   毕竟身上有伤嘛,要多照顾照顾。   皇上点点头,扶着帐篷的支架站起来,蹲的久了,又失血过多,眼前黑了黑。   方姝感觉他晃了晃,连忙撑住他的身体,顺手给他理了理衣裳,完了催促他去睡。   刚刚说难受,现在该洗的洗了,该擦的擦了,该换的也换了,没别的毛病了,还睡不着就打死他。   “嗯。”殷绯只淡淡应了一声。   方姝去给他铺床,把有血的那一面翻过来,底下垫了席子,倒不担心脏,不过她还是拍了拍,因为被子上有席子的压痕,瞧着不太好看。   都弄好之后又把热水囊塞给他,示意他可以睡了,皇上抱着热水囊,老实的躺了下去。   方姝发现他有时候很奇怪,在长庆面前那么狂,这会儿倒是跟个绵羊似的,方姝差点以为自己是母老虎,吓着他了。   如果真的吓到了,他就不会面不红气不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很厚的模样了。   方姝给他盖上被子就走了,回自己的被窝里,想着他没有能力的,大姨妈一来,又有伤,等于半废,所以这一觉睡得还挺香。   皇上那边睡着了没有她也不知道,她晓得只要醒了,再睡还是会换身体,所以坚决不醒。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回来,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想上茅房,晚上好像没怎么喝水,倒是皇上,喝了小半壶的红糖姜水,所以肯定是换了回来,她只要保持不醒明天就是这个身体。   方姝本来意识就不深,有了这个小念头之后更加努力的去睡,很快便睡沉了过去。   夜深人静,另一边的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殷绯心事太重,半夜醒了过来。   他瞧了瞧手,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和方姝的身体比起来,自己的身体舒服了不是一倍两倍,是百倍。   那副身子不仅胸口疼,肚腹疼,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他说睡不着是真的,确实很难受,但也最多想让她陪他一会儿,没想到她会……   殷绯掀开被子起身,没穿鞋,赤着脚踩在毛毡上,一步一步接近另一边,她的席铺。   方姝是侧着身子睡的,双手放在枕头边,双腿蜷缩着,睡姿很有安全感,被子上凸出少女不太明显的曲线。   她很年轻,比他小了很多,但是有时候又成熟冷静的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似乎比他还要稳重,偶尔他也会稍稍冲动一两回,她似乎从来没有。   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   他伸出手,轻轻的将她散落下来的鬓发掖到耳朵后,抚平她因为疼痛微微蹙起的眉。   她现在肯定很难受很难受,他知道,因为他体验过。   无法为她做别的,他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似乎只有一个。   殷绯回去睡了。   *   方姝是被外面吵醒的,似乎已经是清晨了,有做饭,和收拾东西的声音。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皇上的身体里。   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   俩人都睡了啊?   难道穿不回来了?   不不不,不可能的,以前都能穿回来,怎么可能现在就穿不回来了呢?   不就多了一个人吗?   说起这个人,方姝把目光放在隔壁皇上的身上。   皇上还在睡,他以前不赖床的,自从在她家睡过之后,每次睡觉都像睡不醒,没睡够一样,需要人叫才醒。   方姝喊他,第一声皇上没反应,方姝噔噔几步跑过去,上手拧他的脸。   大抵是用了些力气,皇上被她掐醒了,捂着脸看她。   方姝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我,“我们没换。”   殷绯眼皮子抬了抬,“看到了。”   语气不甚在意。   “现在是白天啊!”提醒他。   “还没到京城。”殷绯坐起身,“不用上朝,不用见其他大臣。”   ???   这不就等于告诉她,不用着急上火,不会露馅吗?   方姝突然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没有穿回来?   其实不是没有穿回来,是其中一个人半夜起来过,又换了回去。   她早就告诉过皇上,俩人半夜都不能起床,一旦起床再睡搞不好还会穿。   所以他是知道这个的,嫌疑很大。   “什么故意的?”殷绯眼神一片清澈。   不承认啊?   “你晚上有没有起过床?”方姝就是想知道,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迟疑片刻,殷绯颌首,“想上茅房。”   果然,就是因为他醒来的原因,才又换回来的,猜测没错。   肯定是故意的,但是他不承认,方姝也不好强来,只当没这回事了。   说来也怪,难道他喜欢女儿身,还是觉得新奇?所以不乐意走了?   “身子好点了没?”不管什么原因,算是帮了大忙了。   她那副身子又受了伤,又大姨妈的,浑身都疼,就没地方舒服的,他愿意接替简直太好了。   好像有个问题,今天也要给他换月事带。   方姝:“……” 第135章 几个哥哥   “还行吧。”不知道是接受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还是真的不疼了,今天比昨天好了许多。   还是不能大活动, 肩上的伤没长好,会流血,其它地方也不允许他多做些别的。   最好就老老实实,哪都不去,哪都不动。   “那就好。”方姝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 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有些着急,但是不好说。   ‘她’在皇上这里留夜, 该怎么跟太后解释呢?   太后肯定会问她的, 搞不好现在就着人在帐篷外等着,等着堵她。   不好解释啊。   昨天一时冲动,今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方姝很是头疼。   殷绯似乎看出来了,从席上站起来, 去拿挂在一边的衣裳穿上,“我会跟母后说清楚的。”   他背对着她,后面红了一块的亵衣十分明显。   方姝捂住眼睛,假装没看见。   睡了一夜,很明显,早上是要重新换的,昨天用的是衣裳垫着,皇上的衣裳, 换的亵衣也是皇上的,长了很多,边角折起来才穿上的。   外衣穿的是她的,内长外短,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要不再睡一会儿吧。”方姝有些为难,“把身体换回来,我去解释。”   主要还是想换换该换的,以及顺便上个茅房,昨晚她就感觉不对劲了,想上茅房。   殷绯回头看她,“你要怎么向母后解释?”   方姝想了想道,“就说我是来感谢你的,半路晕倒了,你留我一晚。”   殷绯低头系腋下的带子,“母后大概猜到了我们的关系。”   ???!!!   “怎么会?”方姝陡然站起来,急切问道。   殷绯不紧不慢披上披风,“那天救你的时候,是我和母后合力。”   方姝:“……”   明白了,按理来说,皇上没理由救她的,就算太后开始以为是为了她,想缓和母子关系,那她在‘临死前’说的话,无疑透漏了信息。   记得那时候她告诉太后,有个人很爱她,这个人动动脚趾头都知道是皇上。   现在又留宿了一夜,铁证如山,石锤了。   方姝心里慌的厉害。   “放心吧,以母后的脾气,但凡有点流言蜚语,早就行动了。”殷绯系好了披风的带子,“没有动静说明她已经接受了。”   “……”   这信息量有点大,方姝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大概意思是不是说,她与皇上的事,太后默许了?   说来也是,皇上都老大不小了,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后宫也遣散了,最着急的怕是太后,关键还拗不过皇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太后就算看不上她,也肯定会等她生完孩子之后才动手。   方姝摁了摁太阳穴,很是头疼。   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跟太后相处,怎么在后宫活下来,并且拥有爱情。   好难啊!   “不用为了这事烦恼,我会解决的。”殷绯看出了她的心烦意乱,安抚道。   方姝抬头看他,皇上穿了鞋子,似乎打算出门,“你要去哪?”   皇上顿了顿,“方姝,你穿到我身上那么久,有遇到什么不能做,又必须要做的事吗?”   !!!   方姝已经晓得了他要做什么,“你等我一下!”   连忙穿衣裳穿鞋子,太急,还险些摔去,殷绯一直站在门口等她,方姝刚准备好,他便抬脚朝外走,方姝跟在后面。   还不忘提醒他,“去我帐篷里拿包裹过来,在枕头旁边。”   包裹里有一应用品,来之前她就有预感,应该快来了,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殷绯‘嗯’了一声。   出去不需要玉佩,走的很顺利,然后在约好的地方见面,皇上手里提着包裹,远远朝这边走来,脚步较之平时,迈的有些快,应该很急吧。   毕竟昨天晚上方姝已经有了想上茅房的感觉,一直憋到清晨,早上还让他憋着,先去拿了东西。   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不过谁让他半夜起来呢,现在好了吧,多尴尬?   想想自己也曾经用他的身子上过茅房,就当功过互抵了,方姝也不计较。   还跟昨晚一样,都换过大姨妈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回生二回熟,弄完之后送他回她的马车。   其实更想让他留下,留下她有安全感,一个人总会忍不住害怕,但是皇上说了,要避嫌,怕知道的人太多,对她不利。   想想也是,当初他可是遣散过后宫的,她们都是众大臣的子女,如果他找了个天仙般的妻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   偏偏他找了个宫女,大家都会想,我的女儿哪点比她差?眼瞎了是不是?   本来使了手段,将遣散后宫的事压了下去,如果真的被众大臣发现皇上的对象是她,怕是会反扑。   身份相差太大了。   方姝都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脑抽了,会选择他?   或许跟每天晚上都能穿成他有关吧,她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谁能接受她每天晚上穿成别人?   只有皇上了。   方姝心里有些不安,担心皇上对谁都那么嚣张,也担心太后会为难他。   万一把她的身体弄死了,她以后怎么办?   每天跟皇上挤一个身体吗?   那就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永远无法相见。   想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吃过早膳,收拾好帐篷,坐在马车里赶路时一直回头看后面的马车。   可惜马车实在太多,看不到皇上坐的那辆。   他倒是淡定,拿了本书就走了,然后就没了动静,赶路赶了小半天,始终静悄悄的。   应该是没事的。   离得这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太后的马车,如果有什么事她这边听得到。   方姝安心了些,在马车上无聊,躺着睡了一会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能不能换回身体,万一皇上也在睡呢?   *   殷绯没有睡,他在看书,身上的伤和不舒服的地方让看书都变得艰难起来,无法集中注意力,一个上午过去,才看了不过两三页。   刚翻过一页,准备看第四页的时候,马车被人敲了敲。   他余光瞥去,“谁?”   简言意骇,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是我。”   外头是个熟悉的,宛如清风一般的声音。   “李斋。”   李斋很年轻,声音和人似的,带着青春阳光的意思。   和他是完全两样的人,一个幽默风趣,一个寡淡无味?   很难想象当初他俩是怎么认识的,他与方姝又是怎么认识的。   “做甚?”   直奔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帘子被人掀开,李斋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离得很近,“好久不见呀。”   语气十分熟稔,仿佛认识了很久一样。   殷绯眯起眼。   “呀?”李斋有些吃惊,“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是不高兴,是十分不高兴,男女有别,李斋的行为不妥。   “有事?”忍着不适,问道。   李斋叹息,“听着语气不太想见我一样。”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不想见我,总该想见木槿吧?”   晃了晃信,“你在宫里,木槿没办法进来,所以托我给你带了一份信。”   殷绯脑子里回忆叫木槿的,后知后觉想起来,是方姝在宫外一起开铺子的那个,一见他就很害怕,说个话都结结巴巴。   他对她印象挺不好,但是方姝喜欢,所以并非不能接受。   “知道了。”单手将信接过来,塞进袖子里。   “好冷淡啊。”李斋骑着马,闲着没事想与他唠唠嗑,“木槿可想你了,每次都跟我说起你,多好多好,多聪明,多厉害,最崇拜你了,你就一点不惦记着她?”   两个男的没什么好说的,殷绯朝两旁的士兵喊了一声,“赶他走。”   李斋:“……”   朝廷官员本来就不能跟后宫的人说话,那是犯忌,李斋一向不守规矩,破例了,但是被人指了出来,那些士兵自然不敢马虎,连忙劝他离去,李斋咳嗽一声,白了他一眼才走。   殷绯耳边清净了,拿起放在榻上的书继续看。   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身子不舒服,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如何,头有些晕。   中午马车停后他出来走了走,没走远,只去了附近河边,准备洗洗手和脸,身子乏累,怕撑不住睡着,洗洗清醒清醒。   手短,身子几乎完全蹲下才勉强捧了一把水上来,殷绯泼在脸上。   “用这个吧。”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殷绯抬头,一个空了的水囊递到他手边,再往上看,人也是熟悉的,是他钦点的状元宋长生。   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有空?   “不用。”他冷声拒绝。   宋长生是宋家的人,他与宋家一向不投缘,而且宋家这段日子表面平静,暗地里动静越来越多,是以为他不知道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他不知道的事少有。   宋长生蹙眉,“你变了好多。”   殷绯眼神冷了,“你认识我?”   宋长生莞尔一笑,他长得好看,这一笑也格外惊艳,“认识啊,姐姐出宫后时常提起你。”   殷绯眼中越发的冷,“是吗?”   他认真打量这人,眉清目秀,朱唇皓齿,再想想李斋,鲜眉亮眼,明眸善睐,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她可真会招花惹草。   殷绯站起身,洗脸和洗手的兴致被他打扰,寒着一张脸,甩了甩手上的水,没管身后的人直接离去。   宋长生也不追,只站在原地,瞧着连走路姿势都变了的人发呆。   半响才道,“虽然变了,不过还是那么可爱。”   *   殷绯在路上又碰到了人,他走到一颗树下,树上突然传来说话声。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殷绯脚步顿住,仰头望去,发现是上官云。   小看她的,还能更沾花惹草。   上官云在树上看书,阳光从细缝里透来,笼罩住他,宛如镀了一层金似的。   “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如果说李斋是风流倜傥,幽默风趣,那么上官云就是温文尔雅,君子如兰的代表。   宋长生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深藏不露,他比谁都知道。   “不劳费心。”   脚下挪了挪,绕过树,走了另一条路。   上官云放下书看她,方才她与宋长生在河边交流,他晓得,李斋掉队,慢悠悠跑去后面与她说话,他也晓得,那天她受伤后,皇上不顾箭上火油烧过的痕迹,直接去拔箭,他更晓得。   搅风搅雨十分麻烦的女人。   *   方姝是被吵醒的,长庆小心翼翼喊她,说是到用膳时间了。   方姝才意识到睡到了中午,中午是不扎营的,只停下来做饭,一旦停下来,意味着太后有空找‘她’麻烦了。   方姝连忙掀开帘子下来,一眼瞧见站在马车边的皇上。   “怎么了?”她问。   “你介意多几个哥哥吗?”   ???   什么情况? 第136章 见宋长生   方姝一脸蒙圈, 好端端的,提哥哥做甚?关键她也没有哥哥啊?   难道是原主的哥哥,印象里原主好像确实有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分别了,难道是他们找来了?   不可能啊, 那么多年了, 而且她还在宫里,怎么可能找得过来?   皇上帮她找的?   以为她会想亲人,于是把人找来了?   “如果对我好的话不介意。”这么多年过去,人品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皇上跟他们接触过,他人也厉害,既然过来问了, 肯定将他们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应该还不错吧?   如果不错的话, 认认也没什么,上辈子只有弟弟, 没有哥哥,听说哥哥都特别宠妹子的。   突然有点期待。   殷绯脑海里想起那三个人,上官云一脉单传,家里没有兄弟姐妹。   很早之前就说过,想要个妹妹, 李斋的双胞胎弟弟带不过来,交给他,他从来没有意见, 还带的得心应手,乐在其中。   他那边应该没问题,肯定会对她好的。   李斋也不用担心,一直很有爱心,把他的弟弟妹妹带的很好,多一个妹妹,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   宋长生……   殷绯蹙眉,当年在书苑读书时只读了一两年便养病去了,从此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突然冒出来,还对方姝感兴趣,很是可疑。   要么是知道他和方姝的关系,想从方姝这里打探消息,利用方姝,要么是喜欢方姝。   前者让方姝认他,无异于羊入虎口,给了他机会,后者可以断了他的念想。   但是他在哪里认识方姝的,他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姐姐口中,他可不信平白无故,宋奈会提方姝。   一定还藏了其它目的,这个目的和前者有关,所以他又有些犹豫了。   如果真是前者,方姝对他没有防备,可能会被他引导,哄骗。   不过他没机会接触到方姝,他也不会给他机会,而且他相信方姝没那么笨,她很聪明,有自己的思想,能分辨好坏。   殷绯最后还是敲定了他们三个,两个义兄,一个‘真兄’。   “肯定会对你好的。”他保证。   “那我没问题了。”现在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原主的‘哥哥’是什么样的?   “对了。”殷绯想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李斋给的,说是木槿写给你的。”   ???   所以说他遇到了李斋?   难道原主‘哥哥’的消息也是李斋带来的?皇上让李斋查的,李斋查到之后本着木槿的面子,先跑去告诉了她,没想到她的身体被皇上接替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误会。   方姝接过信,拆开看了看,信上坑坑洼洼,有泪掉下来的痕迹。   木槿说对不起她,没有守好铺子,铺子被她的哥哥们和父母霸占了。   她的哥哥们都是混球,用老鼠肉代替猪肉,熬汤的骨头用人家酒楼吃剩下的炖,海鲜都是死的,臭了很久,用香叶泡香之后再用,被人发现了,现在铺里的生意一降千里,有时候一天都没什么客人。   她做好了把铺子卖掉的准备,还有楼上的房间,都要卖掉,钱她会攒着,等她出宫后再一起开铺子。   最后还问了她些问题。   在宫里过的好吗?当时是不是有人逼迫她,她才进宫的?   话里带了深深的自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走,如果不走,俩人处理好宫外的事,一起进宫该多好?   方姝拿着信,心里有些安慰,木槿这个朋友没白交,还惦记着她,想办法给她送信。   其实当初的事真的不怪她,她跟太后起冲突,还受了委屈,再看到太后肯定会有心理阴影,所以方姝才让她走的,是为了保护她,她自己也不想待,谁愿意和欺负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而且吧,说句实话,太后之所以来,是她惹得,她开了这家店,还把味道做的这么好。   早知道就做一般点了,也不会有这么多操蛋事,方姝后悔莫及。   只想着赚钱,没想那么多,谁能料到太后会在回来的时候顺便尝尝京城新出现的美食。   因为不可避免,木槿又在宫外待久了,已经释放天性,不适合再回宫里,最要紧的事,既然麻烦是她惹的,当然不能连累木槿了,所以一个人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她一点不怪木槿。   方姝突然也特别想给木槿回信,告诉她,她没事,好的很。   抬眼瞧了瞧安静站在一旁的皇上,觉得有必要把她搞定了皇上的事也告诉她。   方姝四处看了看,大家都在忙着午饭,没人注意这边,便干脆将皇上拉上马车说话。   没别的事,就是想让皇上帮她带信,方姝用了很快的速度写好,塞到枕头底下,叮嘱皇上一定要帮她送到。   还有一件事,“什么时候换回身体?”   待在皇上的身体里好是好,但是大白天有些心虚,总怕出了什么事,然后谁谁谁问她怎么办?   今天的奏折也被丞相送了过来,那个男人聪明极了,上次只是因为没有给他开门,就被他和李斋怀疑。   他送来奏折时方姝目光始终望着窗外,学着皇上的语气,说了句‘放下吧’,把他打发走了。   平时的皇上似乎也经常如此,所以他没怀疑。   算侥幸,如果他再多问两句,比如‘皇上为什么烦?’之类的话,方姝肯定露馅。   怕是一回事,奏折都送来了,皇上肯定要处理奏折也是一回事,所以最好还是尽快换回来。   殷绯倒了杯茶,“用完膳后。”   替她顶了一个上午,已经有些适应,或者说疼的没那么厉害,他也有事要处理,大事和小事堆积在一起,不能再替她了。   “嗯。”这肯定是吃完饭午睡的意思,方姝跟着时间午睡就好。   “没别的事了?”殷绯又问。   方姝有些奇怪的瞧着他,这话本来应该她问的,因为是皇上先找来的,不过这不是重点,便点点头道,“没事了。”   “那我走了。”   他可能真的忘了是谁先找谁的,说的顺溜无比,走的也顺溜无比。   下了马车便朝后方走去,脚步缓慢,带了点优雅的意思。   有些人就是如此,天生贵气,即便换成了女儿身,也难掩骨子里的高贵。   午饭很简单,烤肉和绿豆汤,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绿豆,绿豆汤也是贵人们常喝的东西。   方姝好久没喝了,一不小心喝了小两碗,然后躺着榻上满足的睡了过去。   殷绯也在睡,他受伤了,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是乏累的,上午是强撑着没睡而已。   一旦放松,也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身体上,不远处是堆积如山的奏折,枕头下还放了一封信,将信搁在奏折上,最明显的位置,怕他忘了。   这是她鲜少的几次想让他帮忙,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殷绯边批阅奏折,便让人去喊丞相。   *   上官云已经等候多时,他有预感,皇上会来找他,如果他和方姝之间是真的话,只有这么一条路。   他闲着无聊的时候帮他算过,无论哪条路都行不通,一定会遭到众大臣反对,只有这条。   长庆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意外,没有吃惊,拍了拍骑马太久,折出了痕迹的衣裳,跟着长庆觐见。   脚步声刚到,没等他行礼,殷绯便直接道,“进来吧。”   上官云提了衣摆进去。   马车很大,容纳得下俩人,还绰绰有余。   没空浪费时间,殷绯直言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让我认方姝为妹妹的事?”他也直言不讳。   殷绯挑眉,“你知道?”   “猜到了。”其实不难,他只要猜两个就好,第一,皇上和方姝之间没关系,是因为太后才救人的。   第二,有关系,以皇上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给她名分。   一个宫女,怎么给,最多不过八品采女罢了,八品采女地位低下,在宫里怕是连个女官都能欺负。   她愿意,他都不会愿意,唯一的法子是给她头衔,提高她的身份。   但是他赏的头衔会落人话柄,太后也不会帮他,只能来找他了。   只有认成了他丞相府的妹妹,进宫才能名正言顺,不会有人觉得不配。   殷绯摇头,“我要你认成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上官云有些意外,他想过皇上会在乎她,没想到会这么在乎。   义妹和亲妹的区别大了去了,义妹可以有很多,想怎么认怎么认,亲妹只有一个,而且他府上血脉不怎么旺盛,基本都是一脉单传,保持了好几代人。   他爹是,他爷爷也是,太爷还是。   就像受了诅咒似的,因为血脉单薄,所以历代皇帝都不怎么防备着他们,第一,一个人玩不转。   第二,因为一个人,所以比较珍惜小命,毕竟要为上官家留后。   这也意味着上官家的血脉格外珍惜,惹了一个,会牵扯出前几代枭雄。   虎父无犬子,他爹,和他爷爷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亲妹妹,份量很重。   “我倒是没意见。”如果真的有意见,在猜中之后就会找其它借口避开,装睡,借口公务繁忙,掉队之类的。   一脉单传,意味着他从小到大都是孤零零的,李斋回去后有两个熊孩子迎着他,他回去之后整个府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爹忙着公务,娘喜欢跟她的几个闺中密友闲聚。   从来不带他,他也不喜欢那种环境,比起自己的家,他更愿意去李斋家。   李斋家两个孩子,能闹上天,想停歇停歇都不可能。   李斋说羡慕他的生活,在上官府内,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瞎了似的吹嘘他这好那好。   他倒不觉得自己多好,事实上他对什么都很淡,没什么功利心,每次的成绩都很稳,身为大臣的儿子,自然不能有太子厉害,所以他的各方面始终位居第二。   没什么追求一样,万年老二从来没动过。   他看到在他后面的世远拼命的追他,但是每次都被他掐住脖子一样,死死摁在后面。   夫子说是世远有一处写的不如他,其实他知道,一看就晓得这题世远肯定答不好,于是比他多答好一题,成绩一出来,果然,从小被他压到大。   李斋其实很聪明,他什么都会,但是他懒得动脑子,也没时间浪费,他要带娃,所以每次都抄,毕竟抄起来快,其实真的坚持要比的话,未必比他差。   四个人里面成绩最差的大概就是世远了,他属于大大咧咧,热情,把所有人聚集起来的人,没有他,他们四个可能谈不到一块去。   他这人不怎么爱说话,皇上是冷,他就像个瓷娃娃似的,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感情,就连世远死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   李斋太忙,偶尔那么一回聚会,他还要带俩拖油瓶,一个人带不过来,肯定是要别人帮忙的,三个人几乎都帮他带过,就连皇上都不例外。   他抱着的时候,长福长兴便特别的乖,闹都不敢闹。   世远是个仿佛有使不完劲一样的人,精力旺盛,每次一起出去玩,偷偷查案,扮成小太监混出宫,基本都是他组织的。   他一天不搞事浑身难受。   他死后其实三个人的关系稍稍淡了些,没以前那么深,主要还是两个不善言辞,唯一一个会说话的又跑去带娃去了。   现在似乎是个增近感情的机会,认个妹妹而已,与他而言没有损失。   “父母方面我也会帮你说服。”现在是私底下,以朋友的身份说话,所以他没用敬语,也没自称微臣,“什么时候需要了,通知我一声便是。”   “嗯。”殷绯颌首。   和聪明人说话,省劲很多,因为什么都会被预料到,连他现在没有做好准备都猜到了。   这里乱,不是什么认亲的良地,且还没跟上官云的父母通气,万一说漏嘴,于她而言反而不利。   上官云这边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别了上官云后,他又见了李斋,李斋除了有些吃惊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就像他猜的一样,多个妹妹而已,只是个义妹,毕竟一个人不可能有三家亲哥。   见完了李斋,最后一个是——宋长生。 第137章 我被渣了   宋长生听到传召还挺吃惊,不过他没说什么, 翻身下马, 跟着长庆一起去后方皇上的马车前。   骑马的先行,然后才是马车, 两者之间有些距离。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御林军和停下来做饭吃饭的众人正在整队,等着出发, 皇上这时候喊他, 是很重要的事?   长庆将人带到之后提醒了皇上一声, 里头没人应。   宋长生行了一礼,“微臣见过皇上。”   里头还是没人应。   许久许久才有人隔着帘子问,“你有妹妹吗?”   他愣了愣, “有。”   他们宋家子嗣昌盛,儿女众多, 他在家里也排了十多外, 有哥哥有姐姐,弟弟妹妹都有。   “介意多一个吗?”   这话题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不介意。”   也不敢介意,皇上这么说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帘子被人掀开, 皇上坐在马车里, 居高临下看他, “认方姝为妹妹吧,你那么喜欢她。”   果然,中午在河边说话的事被他知道了, 这么做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   他与方姝接触不多,中午在河边是第一次,没说几句话就被拒绝了。   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也会防着他,很爱吧?   “微臣遵命。”   殷绯蹙眉。   他没有说‘好’,而是用‘遵命’,就像被强迫命令了似的。   “你不愿意?”他眯起眼问。   “微臣愿意。”宋长生拢起袖子作揖。   “回去吧。”他不愿意,他也未必就非要他认。   认不认他都有手段让他接触不到方姝。   宋长生又作了一揖后才走,长庆送他,冷不防身后那人突然顿住脚步,朝已经放下帘子,只隐隐约约倒影出影子的马车看去。   “怎么了宋大人?”宋长生目前在翰林院修撰文书,等熟悉后立马就会飞黄腾达,成为朝廷新贵。   毕竟现在朝廷急缺人才,他在翰林院待不了多久,历来翰林院学士出去后都很吃香,朝廷六位尚书,有四位是状元出身。   宋长生是三元及第,前途比他们而言更不可限量,只要不傻,都晓得这人不能得罪,要好好伺候着,长庆态度放的很低,也并没有介意他不守规矩胡乱看。   “没事。”宋长生收回目光,随着长庆继续走,不多时别了长庆,回到他的坐骑前,一跃翻身上了马。   旁边的同僚问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莞尔一笑,“皇上召见。”   几位同样中榜,却没有见过皇上的人很是羡慕,发出异口同声的称赞和向往声。   宋长生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苦笑。   被皇上召见,可不全是好事,还有可能是坏事。   *   殷绯处理奏折之余,恍惚间意识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于是又将何清也招了过来。   要谈的事紧俏,他让人进了马车。   马车里燃了香,徐徐飘起,将车内笼罩了一层白烟。   隔着一张桌子,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殷绯边在奏折下快速写上‘驳回’俩字,边合了奏折看他。   “三天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清叹息,“皇上,您到底要做什么?”   他很疑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明明定了他的罪,却又把他带在身边,不捆不锁,宛如对待平常人一样,任由他出入军营。   现在又要他出卖跟了他十多年的兄弟,是对他太自信了?还是对自己自信?   他是真的一点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殷绯又拿了一本奏折继续看,是小西川的事,小西川刚安静的一阵子,又开始搞事了,当地镇守的将军请粮出战。   说起小西川,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水稻已经成熟待摘,那人应该也该学成下山了。   “有些人做错了事,可以原谅,有些人不行。”殷绯在奏折下打了个勾,意思是他‘准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何清凝眉,“让我出卖兄弟换来的机会,我做不到。”   殷绯百忙之中瞥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没明白。”   奏折合上,放在批好的那边,“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何清愣了愣,他跪坐在马车里,膝盖下是厚实的毛毡,暖暖的,一点都感觉不到木板的硬度,骨头里却传来微微的疼。   不知道是跪得太久硌的,还是他从内到外觉得疼?   手揪紧了衣摆,指尖握的发白,额间隐隐有汗流出。   他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赌上很多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   “罪臣愿意相信皇上。”   他死不足惜,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所以必须为别人赌一把。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告诉皇上,皇上也能有办法抓到他们,时间长短而已。   与其如此,不如相信皇上,也许绝处中会有点生机。   殷绯笑了,“去找新任九门提督配合他的工作。”   何清长叹一声去了。   他很迷茫,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如今之际只能相信皇上。   相信那个将他一手从淤泥里救上来的主子。   他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   方姝已经醒了,正紧张的看着外面,生怕太后过来找她,然后把她带走问话。   问什么,自然是她和皇上的事。   提心吊胆以至于伤口都疼了,方姝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   没事的,皇上都说了,太后肯定早就知道,一直没来是放过了她,看她老实巴交没啥心机,还救过她,于是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已经默认了她跟皇上的地下恋情。   方姝突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太后,要不然太后肯定一早杀过来,给她浸猪笼,或是打死了。   不过她如果不救的话,现在已经没有太后了,没有太后,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难受。   而且如果她在有能力管太后的时候没管,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会怎么想她?   所以方姝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她当时也只是随着本心,什么都没想就去做了,事后想想其实有些冲动,应该再冷静一些,多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也不至于中箭了。   现在胸口还很疼,三天了,没有缓过来。   方姝摸了摸受伤的位置,待会御医会过来给她换纱布,如果他来的话,说明太后没生气,因为御医不是说叫就能叫的,必须请示太后才行。   太后没通过,说明她生气了,她生气的话,就要早做别的打算。   方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两旁的风景不断倒退,御医还没来,可能不来了吧。   太后果然生气了。   还是介意的吧,她勾搭她的儿子。   方姝眼神黯淡,正打算放下帘子去睡,一个人突然拎着箱子赶来。   方姝一喜。   御医来了。   *   云夕正在给太后剥葡萄,太后很喜欢吃这种草原上的品种,个头大,甜,无籽,她剥的速度赶不上太后吃的速度。   不过太后听着曲,并没有多少在意,雾夕唱的,她擅长唱曲,从前在戏班子里待过。   这里没外人,她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舒服,索性问了出来。   “太后,方姝勾引皇上的事,就这么算了吗?”那天方姝大半夜出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找人一跟踪,果然,她跑去了前方的帐篷,竟也叫她毫无障碍的进去了。   后来听那侍卫说,拿的是皇上的玉佩,昨儿留宿了一晚,今儿还拉拉扯扯,进过皇上的马车。   她把这事告诉了太后,太后竟还笑了,连说了几次‘怪不得了’。   估摸着她心中早就有数,竟然没将人喊来问话,不像她的作风。   太后有一搭,没一搭放在腿上点拍子的手顿住,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孩子大了,管不住了,随他吧。”   瞧了瞧无论怎么保养,都有细纹的手,语气唏嘘,“哀家这辈子,斗赢了先皇,雪刃了贱人,拿过凤印,掌过实权,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哀家老了,该退了,这辈子就听听曲,赏赏花,散散步便是。”   没那么多野心了。   放下之后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俩已经是成年人了,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无论好与坏,她不插手,便没得怪她的,反之她插手的话,那个本就对她有意见的儿子怕是会恨她一辈子。   最主要的还是方姝,她感觉不到她的坏心,只要对皇儿是真心的,其它她都可以无所谓。   至于身份差距,他一定会想办法弥补的,他已经长大了,办事比她还周全,不需要她操心。   她只要安静的看着,看着他如何实现当初他信誓旦旦说不想让另一半走她老路的誓言能不能兑现便是。   拭目以待。   *   大队伍第四天才到达皇城脚下,用了一个上午进宫,晚上皇上在御花园宴请众人,亥时大家才吃饱喝足,散了宴回府。   路上李斋和上官云同行,喝的有些多的李斋硬是带了一身酒气,挤进上官云的轿子里。   累的轿夫东倒西歪,抬不动。   喝多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在轿子里跟好哥们勾肩搭背。   上官云往一边坐坐,他也挤过去,轿子登时倾斜,上官云这边搁浅,俩人紧紧挨着身子。   他有些受不了,边推李斋,边用袖子掩鼻,“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其实意识还清醒着,借着酒劲欺负上官云而已。   “上官兄。”   “嗯。”不喜欢酒味,全程偷偷用白开水替换成了水的人一点醉意都没有,语气正常,行为也正常。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天皇上给了他启发。   “什么事?”心中有不妙的感觉。   “我上次跟你说的木槿姑娘。”皇上有这个问题,他也有,“你认她当妹妹呗。”   上官云:“……”   果然不是好事。   “你们一个二个都怎么了?”说好一起当一辈子的兄弟的,半路却偷偷的有了别的爱人。   “缘分到了呗。”李斋很想得开,“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姑娘,笨笨的,小小的,才到我这里。”   比了比胸口位置。   “生气耍赖的时候一只手就能摁住。”   “很护短。”   他嘴角带着笑,“上次在街上有个人撞到我,反而骂我不长眼,我看她是个女的就没有计较,她不干了,非要骂回去,还差点跟人打起来。”   “上官兄。”语气认真,“试试呗,很甜的。”   上官云不以为然,“别祸害我。”   上官家就他一根独苗,父母对他的正妻要求很高,不仅要长得好看,还要才学兼备,就连小妾也要官家清白女子。   但凡官家清白女子,谁乐意做小妾?就算愿意他这边也未必看得上。   父母给他从小养的侍寝姑娘他到现在还没用过,还是那句话,他对什么都很淡,包括那方面。   “啧啧。”李斋不无遗憾道,“真是可惜了。”   轿子行到熟悉的地方,李斋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晃了晃道,“差点把这个忘了,我去送信了。”   上官云没有阻止,“去吧。”   李斋边走边提醒他,“妹妹的事不要忘了。”   “知道了。”认一个妹妹是认,认两个也是认,没区别。   最多出出嫁妆罢了,俩人份的,他出的起,而且既然是请他帮忙,那俩人不可能没有考虑这方面,他完全不用发愁,挂个名号而已。   说起来为什么他俩变得这么快?   记得前段时间刚讨论过,李斋说他还要带娃,哪有时间谈情说爱,皇上说不见天下归一,不会把儿女私情提上行程。   这才多久,俩人已经各自有了喜欢的人,难道情情爱爱真那么有趣?能让一心统一天下,和忙着带娃的俩人通通沦陷?   这领域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不懂。   他拐道回府,轿子慢,回去后已经是三更时间,揉了揉太阳穴,疲惫进门,回到自己房间后什么都没干,直接去睡。   衣裳挂在架子上,鞋袜脱在榻前,想了想,拿起足袜闻了闻,今早刚穿的,不臭,明天还能穿。   刚放回去,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李斋长腿一迈,直直闯了进来。   “上官兄。”面色不太好看,“我被人渣了!” 第138章 不能忍啊   上官云将刚脱下的足袜穿回去,鞋子也踩在脚下, 又去拿衣裳。   瞧着李斋这架势, 一时半会搞不定,弄不好又是一夜的事, 他赤着脚穿着亵衣不合适。   “怎么了?”穿戴整齐才问。   李斋甩给他一封信, “你自己看。”   鞋子一脱,人已经不客气的倒在他床上, 双手双脚摊开, 一脸生无可恋。   “你说女孩子心里都在想什么?”   他是真的想不通, 明明给她带信的时候她还笑眯眯的,眼睛里装满了小星星,亮闪闪的。   转头给了他一封信, 让他回家再拆,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一定要写信,还要他带回去拆?   不过以为是什么羞人的话, 没多想,半路上不放心, 拆开看了看, 果然不是好事。   上官云接过信, 一边看,一边寻思着去哪找几个绝世高手,专门守在四周, 否则拦不住他。   大半夜的过来折腾,让他天天过来,迟早过劳而死。   他跟李斋不一样,李斋几乎不怎么受管制,有时候查案几天不上朝很正常,借着查案在家睡觉也不是没有。   他就不一样了,朝廷大大小小的奏折都要先过他的手,筛选出大事,小事自己处理,可以说他比皇上还忙,白天一天的时候都会被霸占,只有晚上能歇息。   恰好李斋是个夜猫子,他俩作息合不来。   一目三行看下去,他大概了解了情况。   小姑娘说李斋每天早出晚归,一天见不着人影,宛如一个透明的。   一个人坚持很累,所以想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希望以后不联系,和平分手。   收了信,上官云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斋确实很忙,其实他作为一个都御史,手下有大批的人可以用,也不是刚开始任职。   刚去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对职位也不了解,多少有些吃亏,不怎么叫得动人。   现在不一样了,能叫得动,但是他习惯了,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毕竟他的观察力比别人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同样一个案子,别人破案最少十天半月,他三五天就好。   自己也是个急性子,忙着带娃,拖不得,越拖越忙,只能自己动手,尽快解决才能安心带娃。   在带娃和朝廷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确实没办法再兼顾小情人。   “放过人家吧。”安慰是没有的,“人家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   李斋白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是能放早就放了。   其实那天被她救过之后,他对她只有感激之情,没别的想法。   记着这情,便让管事每日去她铺里买些灌汤包和水晶饺等等,每次都赶着最后,比如说中午到下午之间,或者晚上关门前,早点卖完她们可以早点歇息。   管家长得普通,是她们家众多客人之一,她们一直都没发现。   直到有一天,管家的腰闪了,提不了重东西,便让木槿帮着送到府上。   小姑娘很是热情,硬是要帮他提到后厨,回来的时候听到房内有哭声,奶娘正好去后厨催饭,房里没人,小姑娘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进屋将长乐哄好了。   有一就有二,然后三次,四次,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他家,他府上比较复杂,有将军,也有都御史,他娘也是个副将,无法固定某个官邸,所以挂的是李府。   姓李的人家多了去了,光是京城少说也有百来户,所以她只是凭着本能帮忙,是个很善良的小姑娘,还差点被当成偷孩子的贼,说清之后也没计较,第二天过来和长福长辛碰上,玩了好一会儿。   俩孩子调皮,缠着她不让她走,她也舍不得他们,便留下来照顾,这一照顾,照顾到很晚,他回来的时候瞧见陌生人,吓了一跳,正面一看才发现是熟人。   然后俩人就认识了,谈孩子谈的很有话题。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你来我往,羁绊也越来越深,最后走到了确认关系,还差一步就谈婚论嫁的时候。   他这边刚找了上官云,将身份差距搞定,转头就被甩了。   心好痛。   李斋躺在床上比起来。   上官云挤了挤,勉强在床边找到个空位坐下,“现在还是甜的吗?”   李斋叹息,“苦的。”   谈情说爱,其实就是酸甜苦辣,又宛如天气一般,变化莫测,晚上刚跟上官云炫耀是甜的,转头就变成苦的了。   “你们之前吵过架?”上官云理了理衣摆。   “没有。”   “那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继续问。   李斋摇头,“也没有。”   “既没有吵过架,也没有古怪的地方,突然提分手,你不觉得有问题吗?”理智的帮他分析。   李斋坐起身,“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谈情说爱谈傻了。   “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了?”催他,“既然有问题,那就去查吧。”   李斋点点头,很是赞同,“你说得对。”   他陡然从床上下来,套了鞋便往外走,鞋后跟都没提,边走边提。   到了门口又退了回来,“谢了兄弟。”   上官云敷衍的摆摆手。   他已经困意上来,没空应付李斋,只想赶紧睡,还好事情不算很严重,李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没想到这方面而已。   如果是平时,这方面他比他敏感,毕竟俩人擅长的方面不一样。   关了门,这回仔细杠上,其实杠上也没用,李斋这厮会开锁,会撬门,这种木杠搁他手里片刻搞定。   杠上总是会安心一些,窗户也杠上之后脱了衣裳和鞋袜上床,想了想,又拿起袜子闻了闻,没臭,不换了。   世人只知道他办事牢靠,其实没人晓得他不是办事牢靠,是每次都检查两三遍,比如门窗。   虽说刚刚闻过,总觉得不放心,所以又闻了一遍。   秋天是最后一波蚊子肆意的时候,因着要冬眠,所以这一波的蚊子极是凶残,逮着人就猛吸血。   他先将帘子拉好,然后拿了蜡烛进床里打蚊子。   睡眠不好,半夜很容易被动静吵醒,必须把蚊子都打死才能安然去睡。   打多了,蚊子比想象中还要狡猾,检查了半响,实在找不着后才将蜡烛吹了,摆在桌子上,自个儿捂好床帘,盖上被子,散了头发去睡。   *   这么晚还没睡的大概只有殷绯了,他在等消息,一边等,一边将这几天落下的奏折批阅上。   春秋射猎很耽误处理奏折,不过它存在了几千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算是劳逸结合吧。   大臣们每日矜矜业业,克守本分,绷紧了大半年,只有这么一次游乐,既能拉近关系,恰好也能让他挑些人充实禁卫军,还能保护那片山林,一箭三雕的好事,舍弃不得。   恰好也赶上了,他刚关了一批大臣,朝廷正恐慌不安呢,权当带他们散散心了。   太晚了,殷绯看了一天奏折,太阳穴突突的跳,他闭上眼揉了揉,刚缓过来一些,书房的屏风后有人出现。   那人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殷绯问他,他才道。   “何清叛变了,帮着那群人逃跑,他们人少,本来抓他们轻而易举,但是突然冒出来一群黑衣人,将他们救走了。”   殷绯目光落在桌上随着风微微摇摆的火光,面上没有半分动摇。   他早就知道何清会叛变,毕竟是跟了他许多年的兄弟,还为了救他冒险翻山越岭。   先不说百来人与上千人斗,光是那个狩猎场,便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他们想来只能从山的背面,悬崖峭壁上翻到这边,因为除了那一面之外,其它都有官兵看守,一旦发现动静,立马点燃烟花通知其他人。   冒的风险太大,只能选择那一种。   “那群黑衣人什么来路?”其实这个他也知道,只是确定一下而已。   “领头的是个年轻人,带着白色面具,看不清模样,身形纤细,声音偏柔,应该是女扮男装。”他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个人开口很少。   殷绯点头,“去找画师把‘她’的人像画下来。”   还是那句话,他已经有了一半的几率知道是谁,但是需要确定一下。   一直以来处于被动,没空收拾他们,现在是时候了。   屏风后的人行了一礼后消失不见,殷绯没有管,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想事情。   除了这事之外,还有一件事他很介意,不办不行。   虽然很晚了,他还是叫来长庆,让长庆去把御医喊来。   *   刘明今晚不值夜,几乎是从床上爬起来的,不敢怠慢,衣裳穿好连忙提着药箱过去。   大半夜叫他,定是很大的事吧?   他小跑着去的,很快到了养心殿,掀开书房的帘子,一眼瞧见坐在桌后的皇上。   药箱放下,他直接跪下,“微臣见过皇上。”   殷绯抬眼看他,“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刘明连忙道,“您说。”   “十五岁的女孩子还有机会长高吗?”   肩上的伤和每月都来的葵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看每个人都要仰着头,比肩上的伤和每月都来的葵水还要让他介意。   习惯了开阔的视野,陡然看不到了,不能忍。 第139章 怀疑你有   刘明目光之中尽是疑惑。   皇上问这个做甚?他也没有十五岁的妹妹啊?   说起来大半夜的把他叫起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当然他是不敢抱怨的, 也没有怠慢, 连忙道:“吃好,睡好, 再辅以药膳, 平时爬爬楼梯,多蹦多跳多拉伸身体, 对长高有奇效。”   殷绯眯了眯眼。   不仅要爬楼梯, 还要多蹦多挑多拉伸身体?   刘明察觉到不对, 但是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连忙补救,“听说女子怀孕的时候也能长高。”   殷绯:“……”   他捏了捏鼻梁, 闭上眼,道:“从明天开始, 药膳方面你来准备, 一日三餐送到方姝那里。”   关系还没透漏出去,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他加了一句。   “毕竟是为了母后受伤,是朕的贵人, 不可怠慢。”   这句话更像解释, 事实上皇上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是皇上,就算做出再离奇不符合君王的行为也没人敢说什么,所以这句解释显得有些多余, 和欲盖弥彰。   刘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皇上修长白皙的指头半遮住脸,长长的睫毛从指缝里露出冰山一角。   毫无疑问,皇上长得很是俊美,同样身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瑕疵。   现在这个完美无缺,容貌姣好的皇上过分关心一个宫女,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不敢多想,他行过跪拜礼后快速离开。   *   三更后的京城冷清了许多,只开了寥寥几家铺子,几乎没什么人逛街,灯笼倒是亮了一路。   何清和杨飞,阿桑,阿杰走在阴暗的小巷子里,跟着前面那个说好会保护他们,给他们吃住的年轻男人。   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而且这个男人不是善与之辈,他们还是不得不妥协。   因为现在只有他能救他们。   如今的京城处处都是官兵把守,巡逻,搜寻他们的下落,出不了城,京城内又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不依靠这个男人,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   并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阿杰受伤了,是他的杰作。   “罗公子,还没到吗?”阿杰的伤需要歇息。   前面那人回头,脸上带着白色猫咪的面具,说话有些不清晰,“不着急。”   他人也像猫似的,身形轻盈,轻功了得,方才便是他带着他们逃离了包围圈,那些人追都追不上。   “这么晚了,你们也该饿了。”他双手背在身后,“咱们去吃饭吧。”   何清蹙眉,他现在并没有心思吃饭,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不过他没说什么,有求于人,什么都要忍着。   姓罗的带他们去了一家路边摊,连个包间都没有,他们这种身份,路上又全是巡逻……   何清眉头蹙的更紧,其它几人也面色难看,吃不下东西。   倒是那个姓罗的,面具歪在一边,一碗简单的油泼面也吃得极是香甜,小贩最拿手的狮子头,他一口一个,吃了两三个。   有卖水果的从摊前路过,他还要了几个梨和一串葡萄。   许是寻到了好东西,接下来有摊子路过,都要叫过来看看卖什么,连卖胭脂水粉的都不放过,那些玉簪子,金镯子,但凡瞧着稍稍精致的,不管真的假的,也不还价,尽数买下,财大气粗不差钱。   方才还没那么晚时,街上很多人,他们从南街逃到这里,为了躲避官兵,每次便直接撒一把银票出去,引得众人哄抢,拦住了好几波官兵。   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如果他也有这么多钱,就不会失足背叛皇上。   何清眼神黯淡了些。   “表现的自然些,可别让人瞧出了端详。”   姓罗的安抚他。   ‘罗’这个姓自然不是他的本名,化名而已,他知道,也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目前朝廷之中敢与皇上为敌的,少之又少。   他们家算是极少数之一,而且以各种方式控制其他人,比如他,一旦真和他们接触,再想脱身就难了。   他已经踏上了不归路,没有回头的机会。   忍着不舒服,将那晚面吃完,他动了筷,其他人也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整碗面,然后继续赶路。   路上时不时还是会碰到收摊回家的小贩,姓罗的都会停下来看看,买的东西能戴的戴,不能戴的提着,手里还拿了几样吃食,一路走一路吃,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游玩的。   白色猫咪面具从吃饭开始,就一直半揭开状,露出半张脸和吃得嫣红的唇。   性子和模样都像个女人,还擦了粉,斗篷被风吹起,里面粉红色的衣裳根本藏不住,他已经确定了七分。   ‘罗公子’是个女子。   ‘罗公子’不仅是出来游玩的,还是来做善事的,繁华热闹的京城有个地方,穷的小偷都不会进去。   贫民窟是早年凉州和别处闹天灾人祸逃出来的难民,皇上特意圈出来一块地方,供他们居住,但是再多的待遇也是没有的。   早些年也想过改善这块,赈灾了几年,结果养出一群白眼狼,好吃懒做,某一天边疆打仗,粮食不够,会暂时只供两餐,结果引发不满,集体跑去游街示众。   皇上大怒,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管过贫民窟,这地方也就越来越穷,偷鸡摸狗,强奸赌博,恶霸流氓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自己尚且养不活自己,生下的孩子更养不活,于是利用他们乞讨,骗女孩子过来卖掉,也有的干脆抛弃不管,有点良心的会教点小偷小摸的手段,供他们营生。   他还是九门提督的时候,经常与他们纠缠,那么小,被抓了就哭就闹,引得众人同情,舆论一面倒,变成了他的不是。   所以同情是没有的,纵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生存被逼的,但是错就是错。   他没有想到,坏事做尽的‘罗公子’居然还有善良的一面,将自己零零碎碎买的许多吃食拿出来分享。   那些孩子守在小巷子里,他一来便一哄而上,瞧见他也不怕生,还围了过来,有说有笑,像是经常见面一样。   看来他接济他们不是第一次了。   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相信,‘罗公子’特意解释了一把,“坏事做的太多了,会遭天谴的,偶尔也要做点好事抵消一下。”   他倒是挺幽默,拿这事开玩笑。   “你那么有钱,完全可以给钱。”他刚刚随手撒出去的一把,少说也有千两白银。   路上买的各种首饰和吃吃喝喝也要不少钱,如果把这些钱给他们,足够他们翻身脱离贫民窟。   ‘罗公子’摇头,“像我这样的坏人,一般活不久,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辈子。”   可以说很有自觉了。   “钱这个东西吧,要自己挣才知道珍惜,东西自己买才晓得不易,帮太多,等我死后,他们就会丧失自己生存的能力,这样就好。”   何清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居然也知道自己是坏人,威胁别人,拿捏别人的弱点,在背后搅风搅雨,就连前阵子关了尽百人的贪污案也跟他有关,确实很坏。   但是一般坏人都不觉得自己是坏人,他们会义正言辞的说,是大顺王朝腐败,朝廷监管不利,皇上昏庸等等,很少有人直言自己是坏人。   诚实的不像坏人。   何清挪开视线,不想继续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还没到吗?”   ‘罗公子’笑了,“就快了。”   他加快了脚步,带他们去了附近一个民宅,打开门,里面一应俱全,还有丫鬟和家丁候在一旁等着伺候。   ‘罗公子’没有停留,绕过他们,直接去了一处假山后,在石头上摸了摸,拧开一个凸出的石块,那假山当即响起轰隆轰隆的声音,石门打开,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来。   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罗公子’从管家手里接过火把,先一步进去。   几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下去。   底下别有洞天,几乎挖空了,很大,人也不少,他看到了许多熟人,除了自己的手下之外,还有几个同僚,比他官阶高的也有。   何清眼皮子跳了跳,聚集了这么多人,他可不认为是玩的,他们有别的目的,这个目的很大,很有可能直指皇位。   ‘罗公子’拍了拍手,“大家欢迎新人。”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从床上坐起身,果然不出所料,他又穿成了方姝。   赤着脚走下来,不是第一次穿,已经有些适应,当然是在眼睛看到的情况下,如果没看,伸手去摸其它东西,还是会摸不着。   十几年都是那副身子,不可能只穿了两三次就习惯了这副。   宫女的房间没有铺毛毡,脚刚挨地,一股子凉意从脚心传来。   记得御医说过,葵水不能吃凉的,也不能接触凉的。   每个月都会这么流血,他以为是病,问过御医,御医说是葵水,正常的,排毒的过程,不碍事。   退回床边,穿了鞋才出来,又拿了披风盖在肩上,确定吹不着风,才到廊下打水洗漱。   刚洗完,已经有人将早膳送来,他打开看了看,炖的小鸡和蘑菇,细细一闻还有一股子药味,是御医准备的药膳,可以长高的。   这类补品他最不喜,油腻,味也淡,不过比起长高,似乎可以忍着喝一喝。   鸡汤只有一盅,像喝药似的,一口气灌完,然后是肉,除了鸡汤之外,还有两道小菜和粥,毕竟身上有伤,这菜极是讲究,又要有营养,又要足够清淡。   肉一个是鱼,一个是虾,念着她流了不少血,需要补的份上,勉强吃掉了大半。   殷绯用热巾擦了擦嘴,起身活动活动,御医说过,想长高要多蹦多跳多拉伸,蹦蹦跳跳他做不到,多拉伸和爬楼梯似乎可以。   殷绯瞧了瞧廊下的楼梯,上上下下走了不少回。   *   方姝从醒来到洗漱再到用膳,整个人都是蒙的,怎么办?要上朝吗?   她不会啊。   皇上怎么还不来找她?是进不来?还是为了避嫌?   老是来养心殿确实会惹的很多人不满加闲话,她去慈宁宫找皇上也不现实,得先过太后那关。   要不偷偷去找吧?   方姝很快叫来长庆,弄来一身太监服,然后穿着太监服像做贼似的,踩着长庆的肩翻进了慈宁宫,那墙太高,她险些摔着皇上的身子,还好底下是草地,不是很疼。   方姝拍了拍屁股,熟门熟路去后院找皇上。   皇上的房间就是她的房间,她当然知道在哪,直奔目的地,这个时辰其它丫鬟已经去前院伺候太后了,后院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伤还没好的原因,太后允许她沐休,一直到好的差不多了再去后厨不迟,所以方姝几乎有惊无险的绕过了众多丫鬟的房间,躲在柱子后,一眼瞧见了在廊下扭腰,伸长了手臂的皇上。   ???   他怎么了? 第140章 不太适应   中了邪似的,左扭扭, 右扭扭, 一会儿这只手臂伸展开,一会儿那只, 宛如面对国旗做操的小学生, 不像他会做的事。   方姝着急别的,暂时没管, 先捡了块小石头丢过去, 正好砸在他脚边, 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往这边看来。   方姝露出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她现在是皇上的身体, 不好太张扬,被人发现了当成流氓打一顿是轻的, 坏了皇上的名誉才是重。   皇上挑了挑眉, 似乎被她这副太监打扮惊到,不过没说什么, 配合的放下高举的手臂,往这边走来, 快到的时候被方姝拉去角落, 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说话。   “要上朝了, 你怎么还能这么悠闲?”有些好奇方才的事,顺嘴问了句,“刚刚在干嘛?”   瞧着有点像简易版的瑜伽, 他又没见过瑜伽,应该不是,就是自己摸索着锻炼身体?   兴许是太医让他做的,多运动有助于伤口恢复快?   “没事。”殷绯没有解释,毕竟说出来有点像嫌弃她矮。   他瞧了瞧天色,转移话题道,“卯辰上朝,时间还早。”   “不早了。”方姝很着急,“这个点没时间睡觉了。”   没时间睡觉意味着他俩换不了身体,换不了身体她就要上朝。   万一用他的身体丢人了怎么办?   或是做出不像他的举动,被人发现,当成假冒的干掉,他死的多怨啊?   为什么他一点不着急?明明该着急的应该是他才对。   方姝突然有一种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很明显,她就是那个太监。   “能取消上朝或是推迟一些吗?”前者似乎不太可能,显得皇上有些不务正业一样,后者可行,推迟半个小时就够了。   睡觉前她会换好衣裳,如此皇上一觉睡醒就能去上朝,不耽误时间。   “你上过朝吗?”殷绯突然问。   ???   方姝一脸懵逼,“当然没上过了,问这个干嘛?”   殷绯抬头看她,面上是一派认真。   方姝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他什么意思,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你不会是想让我上朝吧?”   “有什么关系?”殷绯反问她,“坐着不动,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便是,做不到吗?”   好像……确实……很简单。   方姝咽了咽口水。   老实说,她还真对上朝很好奇,想知道他平时都在干什么?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一群男人聚在一起指点江山是什么模样的?   还有啊,她想看看娘娘。   哦,顺便帮木槿看看李斋,还有皇上的好哥们上官云,以及朝廷上的有为青年。   心里突然就激动起来。   方姝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有些不放心,“会不会泄露什么机密啊?”   朝廷上的东西,肯定都是关于国家走向的,她不该听的,万一听完随口跟谁谁谁吹牛说出去,对大顺会有影响吧?   殷绯不以为然,“真正涉及到根本的大事都不轻易拿到朝廷上说。”   潜意识是告诉她,没事的,她可以听?   方姝兴奋了,“那我要去。”   殷绯奇怪的看她一眼,听她的语气,上朝莫不是还是什么新鲜的事不成?   他是上惯了朝的,十几年如一日,早就晓得上朝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千篇一律,谈的都是沉重的事,不是南边大旱,就是北边闹饥,听进心里会很难受。   不过最近虽然私底下巨浪翻滚,表面倒是平静无波,她听不到什么,权当游玩一番吧。   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准备准备,她穿的这身不合适,皇上穿的那身也不合适,还没见过宫女堂而皇之上朝呢。   一般上朝的时候只带着贴身太监,比如长庆,其他都会被屏退。   这次把长庆换掉了,皇上顶着她的身体,穿成太监的衣裳,她换成了九五至尊该穿的朝服。   换衣裳的时候俩人在同一个屋里,只要换外衣而已,亵衣不用换,所以暴露是没有的,就是有一点点尴尬。   方姝这边是边换自己的衣裳,边看不顺眼皇上换她的衣裳,虽然还有亵衣,但是穿衣裳时又要系衣裳带子,又要理衣裳的,难免碰到身体。   不知道皇上那边看她动他的身体什么感想,反正方姝这边急急换完,赶紧过去给他弄。   皇上也不拒绝,伸高了手臂任她作为,他做事慢条斯理,速度上是远远赶不上方姝的,但是质量肯定比方姝好。   质量和速度不能兼得,凑合得了,随便搞搞时间已经到了,赶鸭子上架似的,朝金銮殿走去。   金銮殿有道门是专门给皇上抄近道的,所以不用从大门口走,少了路过众大臣的尴尬,直接就到了龙座上。   那龙座精致考究,大师手艺高超,几条龙雕的栩栩如生,气势滔天,她站在边上不敢坐,皇上眼神示意她坐,她才老实坐上。   比较幸运的是,龙座前有道帘子,用竹子做的,每一片都是斜着往下的,这意味着从皇上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底下,底下看不到这边。   因为龙座高,还不是高了一星半点,这个位置对于近视眼来说有些不友好。   方姝看的不是很清晰,底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全都是人头,谁是谁也认不出。   而且她刚一坐下,底下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姝差点被吓到站起来,一只手摁在她肩上,她才冷静下来。   来之前皇上简单说过步骤,方姝想了想,道:“平身吧。”   底气有些不足,不知道其他人听出来没有。   或许以为她声音小,或是没认真听,没人抬头看,众人动作一致,拿了笏板站起来。   笏板是众大臣面见皇上时的工具,差不多算是信物吧,没有这个上不了朝。   这玩意儿极是重要,一般不丢手,只方才跪下时搁在地上,双手手心朝上磕头,起身时第一时间拿起来,捧在手里。   方姝没怎么留意这个细节,光顾着在一众人群里找熟悉的影子了。   记得朝廷三品大官是绯红色的官袍,站在最前排,还挺明显,叫她看到了丞相和李斋。   丞相单独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没有跟其他人一排,这意味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第一排应该是其他一品大官。   因为她看到李斋站在第二排,记得他是正二品大官来着,平时没个正形的人靠在柱子上,懒洋洋想睡似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睡,最前排的丞相突然挪了挪位置,不知道是站的不舒服,还是怎么地,总之他这一挪,其他人也跟着挪,所有人都靠后一步,李斋那边登时靠不住柱子了。   他眨眨眼,一脸迷茫的朝前看去,最前排的丞相甩他一个冷笑。   昨晚打扰人家睡觉,搞的他没睡好的人还有脸睡?   同甘共苦吧!   方姝视线略过他俩,朝其它地方看去,想找娘娘,不知道是娘娘太低调,还是怎么回事,没找到。   站在她旁边的皇上突然高喊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听这意思怎么这么像赶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因为她,还是原来就这样?   方姝朝下方看去,大家表情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看来平时皇上也这样,不是专门为了她,她放心了。   目光又开始四处搜寻,想找娘娘,她身形消瘦,应该很好找来着。   还是没找到娘娘,倒是看到一个穿绯红色官袍的老头从队伍里走过来。   排了四排,他要出来还不容易,推了推其他人,道,“借过一下。”   连说了三次才从队伍里脱颖而出,朝板高举,低眉顺眼道,“皇上,此次科举三十七人已全部走马上任。”   安排人的,应该是吏部的吧,绯红色官袍,说明是三品大官,这么大年纪了,早该熬成尚书了吧。   方姝按照皇上教的,不认识的都直接称:“爱卿辛苦了。”   一般皇上会说,辛苦尚书了,她一个不认识,也没办法,姑且这么喊着,没毛病。   老头作了一揖后退回队伍里,路过其他人时,又是几句‘借过一下’。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第一次上朝,看什么都新鲜。   “皇上。”又一个人从队伍里走出来,“近来南州多雨,淹了庄稼,收成不好,百姓吃喝都是问题,这田赋……”   他没说完,很明显是想问皇上的意思。   方姝也在看着皇上,皇上面朝着众大臣,面不改色道,“降赋。”   说的声音小,只有方姝能听见。   方姝重复了一遍,底下那人连忙道,“微臣替南州百姓谢主隆恩。”   他的事讲完,又有人提了其他事。   什么山灾泥石流啊,淹没了好几个村子,或是野兽出没咬死诸多百姓,方姝猎奇的心思收敛,开始认真听着皇上一一解决。   山灾泥石流便派人去救去送物资,帮助他们重新建房子等等,野兽出没便派军队过去猎兽。   闹蝗虫这个简直太简单了,不等皇上说话,方姝直接道,“蝗虫可是一道美食,油炸,煎炒,烤着吃都行。”   底下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   方姝回头看了看皇上,怎么了?她这个回答有问题?   殷绯没说话,只朝她点了点头。   她很大胆,有想法,一般情况下,最多驱赶,用火烧而已,不过有些地方迷信,会建虫王庙,地方官去捕,他们还觉得伤了虫大王,虫大王生气了,所以才会蝗灾泛滥。   他继位之后严令这种迷信,从建虫王庙改成了悬赏捕杀蝗虫,近些年蝗虫才少了些,当然他从来没想过蝗虫居然还能吃。   既然她有想法,让她说便是。   方姝受了鼓励,继续道,“蝗虫怎么说也是肉,总比树皮和观音土好上许多,请几个大厨烧成菜供当地百姓饱腹,先顶过这阵子再说。”   方姝边说边看向皇上,一旦他脸色有什么不对,立马终止说话,不过皇上很沉得住气,始终不动如山。   那她就不客气了。   “若是当地百姓逮了蝗虫,可帮助他们销往其它城市,赚的钱我们不收,全给百姓。”   方姝说完又看了看皇上,皇上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应该是没意见的意思吧?   “皇上英明。”   底下那人终于退了回去,看来是对她这个法子保持赞同的意思。   除了这些事,还提到了小西川,据说小西川刚安静了一阵子,又开始闹腾了,有人要请战去往小西川镇压,皇上没许,只说了他自有打算。   但是这事好像有意见的人很多,武人支持派兵,文人说莽夫,就知道打仗,打仗要花钱,会死伤等等,后来两方吵了起来,皇上直接让她退朝,然后示意她离开。   方姝走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娘娘,安安静静站在角落,也不插话,似乎在抠指甲,旁边的人吵不过另一方的人,捅捅她,她才抬起头朝那边看去。   一米七五往上的身高站在人群里没有半点压力,如果再穿个厚底的鞋,将近一米八了。   容貌还是那般,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脸上始终带着病气的苍白。   她的病肯定还没好。   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方姝一直没搞太明白,本心里是希望她是女孩子,但是胸前实在太平了,方才被隔壁撞到,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男的无疑。   娘娘居然是男的……   方姝叹息一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在楼梯上停留太久,皇上感觉到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踩了她一脚,方姝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提了衣摆继续往下走,抛下一片狼藉的朝廷,和还在吵架的众人,绕过屏风,和皇上一起回了养心殿。   坐在养心殿时,人还有些发愣。   脑子里全是往日娘娘的一颦一笑,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男人了呢?   殷绯瞧见了,问她:“怎么了?”   他在批奏折,是今早丞相送来的,除了丞相,李斋也送来一本。   李斋是都御史,他的奏折不用通过丞相,直接给他,所以在丞相不知道的地方,拼命弹劾丞相。   说他苛刻,为难人等等,对他俩的恩怨心知肚明,殷绯每次都会忽略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直接圈重点。   方姝双手撑住下巴,有些不太好意思,皇上顶着她的身体,肩上有伤,葵水还没过去,那么苦逼都没说什么,她好好的倒是多愁善感起来,“我没事。”   想着给他泡些茶,打打下手,她站起身,活动去了。   殷绯盯着她忙来忙去的背影瞧了一会儿,确定不是假装的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奏折上。   换了副身体,手短,字都写不好了。 第141章 没有求生   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的字那么丑,因为手短, 施展的空间不大, 不过好些大家闺秀比她矮,手也短, 人家依旧写的好字。   看来还是缺乏锻炼的原因, 手的灵活程度跟不上,有些僵硬。   “皇上。”屋外突然传来声音, 是长庆。   自从那次给他下马威之后, 他乖了许多, 现在顶着方姝的身份,已经不会私底下故意为难他,或是拖延时间不让他来养心殿了。   “邢部尚书求见。”   方姝一慌, 手里的茶杯差点洒了,她目光看向皇上, 里头带着求救。   邢部尚书来干嘛?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做贼心虚的人总爱这么怀疑。   殷绯站起来, 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方姝放下茶杯,走过去坐在方才他坐的位置装模作样拿了笔批阅奏折。   其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还要假装镇定的边看边道, “进来吧。”   尽量学着皇上的语气和神态, 跟皇上在一起也不短了,学他学的有模有样,不凑近了看, 基本看不出来。   门帘被人拨开,一个身穿绯红色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跪拜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姝心里寻思着大家叫法还不同呢,表面倒是没含糊,道,“起来吧。”   邢部尚书站起来,表情有些犹豫,“皇上……”   “怎么了?”方姝等着他的下文。   邢部尚书脸上不太好看,“又疯了一个。”   *   翰林院的工作很轻松,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等,基本上一整天都坐在房内,一笔一划勾勒枯燥的文书。   刚开始来时大家还很新鲜,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许多人已经开始私底下抱怨,大材小用,委屈人才等等。   此次的榜眼叹息,“每天写写写,手都写断了。”   有人开头,探花跟上,“是啊,不是说朝廷缺人才吗?怎么还不安排我们去其它岗位?”   翰林院严格来说只是个学习的地方,还不算正式的官职。   他捅了捅旁边的状元,“我们倒也罢了,你怎么也还留在这里?”   宋长生那一笔被他撞的陡然拉出老长,好心情瞬间消散,他蹙了眉,搁下笔站起来,“我去趟茅房。”   搬开椅子,错开身子从夹缝里走出来。   身后有压低了声音的不屑,“不就仗着宋家有权有势吗,拽什么拽?”   “要是没了宋家,你以为这状元还能是他?”   宋长生听见了,不过只顿了顿,便加快了脚步,从这里离开,临走前还听到了怀疑他有问题,天天去茅房的话。   他也不管,也没有去茅房,只单独找了个屋子,进去后先是检查了一番有没有人,没有人立马杠上门,躲在里面强忍身上的不适。   眼前阵阵发黑,似乎有一头野兽,陡然朝他扑来,瞬间将他吞没在黑暗里。   砰!   手边的书被他碰掉,不远处的架子也险些被他撞倒。   他很难受。   掉进冰窟一样,从头凉到脚,从外寒到里。   好疼!好疼!   身体里一定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啃噬他的骨肉,血和筋。   比死还难受,他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是无法忍受。   和死比起来,死似乎是解脱。   鼻间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滴滴答答,掉在木板上,他从怀里掏出帕子,盖住鼻子,再拿掉时,帕子红了大片。   他流鼻血了,不是第一次,似乎也习惯了。   身上出了冷汗,他也没空管,蓦地张口咬住手腕,那腕上已经留了好些痕迹,密密麻麻纵横,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他知道,熬过去就好,熬过这波,短时间内不会再犯。   熬过去,熬过去。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初时宛如一粒火种,后来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仿佛时间停止了似的,四周一片宁静,只有那颗火种在变。   许久许久,那种宛如身体被劈成两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理智恢复。   他转了转眼球,视线也复原了。   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地方,和滴血的木板,心里窜上一个想法。   及时行乐吧,谁知道还能活多久,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这样每多过一天,就会觉得自己赚了一天。   *   方姝在跟着邢部尚书,和皇上一起见那个疯了的人,被关在地牢里,隔着一层笼子,又是吼叫,又是拿头撞墙,极是恐怖。   说实话,她被吓到了。   邢部尚书说,这一批关押的贪官,一百多个陆陆续续都发了疯,这是没剩下的几个之一。   因为皇上重视,他每个都亲自审了,基本上每个人的情况都知道一些。   “这位原来是凉州的知府,上青楼时,被一个女子灌了酒,从那以后就离不开那酒了,每隔一段时间要喝一次,不喝就全身难受,那酒叫君子酒,凉州极是出名。”   他又指了指另一位,“这位是泉州知府,当初贪污案他也有份,跟凉州知府差不多,他是酒宴时吃了一份名叫竹烧肉的菜,从那以后就离不开了,一旦不吃,就像中了赌似的,恨不得立马去死。”   他又指了指其他人,“大家经历类似,开始还能从市面上买到,后来货越来越少,卖的也越来越贵,最后干脆不卖,只让做事。”   “瘾上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幕后黑手也极是狡猾,开始只让他们做一些小事,例如脱一件衣裳,转三圈之类的,后来开始引荐朋友,再后来就开始让他们做一些坏事了。”   邢部尚书叹息,“最要紧的是,这个东西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来,防不胜防。”   方姝眉头拧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套路有些耳熟,放在酒里,菜里,让人上瘾消费,无色无味,银针都试不出来。   怕弄错,方姝观察了一下所有人,基本上每个都身形消瘦,脸部垮下来,双眼无神,她已经能确定一半了。   这是吸毒啊!   一旦不吸,会疼到伤害自己,只想死,前世国家明令禁止的。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毒品吗?   不是后来才有的吗?   不不不,记得以前好像听谁说过,很早之前就有了五石散,其实就是摇头丸。   而且这玩意儿不光彩,搞不好封锁了消息,或是换成了别的名字,所以后世没人知道而已,其实它是一直存在的。   怎么会这样?   毒品传播多厉害啊,前世有一段历史之所以败国,都是因为毒品搞的鬼。   真的可能毁了一个国家。   方姝回头去看皇上,皇上目光冷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地牢里出来,回到养心殿,一路上俩人都很沉默,一句话没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气氛沉重到可怕。   “是不是很严重?”半响方姝才尝试着开口。   “嗯。”殷绯没有隐瞒,“他们只是小部分,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大臣中毒。”   他把这个当成毒?   也差不多吧,虽然是两种意思,但是读法一样。   “不发作的话,与正常人无异,用一般的手段看不出来。”说起这个,他面色凝重。   这次关押的一百多个官员就像个先例一样,是第一批发现的,除此之外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   也就是说这种毒是近期才开始散播的,应该还没有扩散到多远,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采取了措施。   第一,记录下发作的时间和症状。   第二,派了密探出去,一旦发现官员和官员的家属里有出现同样的情况,格杀勿论。   第三,封锁已知的各种散播通道,青楼和酒馆等等。   第四,打入敌人内部。   如果这样还防不住的话,他就算冒着被天下人骂暴君的风险,也要除掉根源。   “其实……”方姝有些心虚,“我对这个有点了解。”   说了解也不了解,她只是知道几种症状而已。   “中了毒的人会特别精神,亢奋,出现幻觉,爱发脾气,容易冲动,不爱吃饭,消瘦,双眼无神。”方姝加了一句,“我在书上看到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殷绯挑眉,“然后呢?”   “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心更虚了,就怕皇上问她,哪本书啊?   “还有啊。”体贴他,“我这边的事搁在一边吧,先处理国家大事。”   先有国才有家,国稳家才稳,这点她还是很明事理的。   殷绯笑了,顶着她的脸,居然也能笑的很好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解决,怕就怕出意外,几率不大,且他不是刚上任那会儿。   现在的他基根稳,如果说他的父皇控制了朝廷百分之四十,那么他控制了朝廷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翻不出浪花来,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实话,有他这句话在,方姝多少安心了些。   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提醒他,“这个东西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嗯。”殷绯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是亲眼见过的,记录时他就在身边,自然晓得这个毒的可怕之处。   说起来地牢里潮湿阴暗,一股子霉味,闻了闻,似乎染到了她身上。   方姝以为自己被嫌弃了,连忙解释,“我身上有伤,不能洗澡。”   丝毫没有求生欲,“酸的。”   方姝:“……” 第142章 空章,无内容 第143章 是因为他   “不可能。”凑过去闻了闻,还真有些酸味, 掺杂着霉味。   怎么会?   方姝不相信, 也就两天没洗澡而已,前几天才刚擦过身子, 本来只是想清理一下伤口, 顺手就擦了擦其它地方。   昨天晚上入睡前她还闻过,只有药味, 因为最近每天都要喝药。   又闻了闻皇上身上, 发现也有酸味和霉味, 连忙辩解,“你也是酸的。”   殷绯没有否认,他俩一起下的地牢, 自然是一样的。   “走吧,去换身衣裳。”   地牢里关的都是些发了疯的人, 呕吐, 自残,大小便失禁, 有酸臭味很正常。   方姝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嫌弃她没洗澡, 是嫌弃他俩在地牢染上的臭味, 记得地牢就是这个味。   误会了皇上, 心里有些虚。   “对了。”方姝想起什么,“最近事这么多,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殷绯脚步一顿。   方姝没有防备, 直直撞了过去,她现在顶着皇上的身体,这一撞,险些把她自己的身体撞摔出去。   方姝看到皇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回头时还白了她一眼。   方姝心更虚了,“没有吗?”   试图转移话题。   “有。”殷绯确实想到了一个,“收水稻吧。”   他与老先生的约定到时间了,“院里的水稻黄了。”   水稻的事方姝知道,“你打算先解决小西川的事?”   殷绯摇头,“对于国家大事来说,没有先后之分。”   恰好赶在一起了而已,“国强,一起处理,国弱才分先后。”   方姝配合的点头,“明白了。”   大顺国强,一起解决了,只是她只知道水稻的事,不知道毒的事而已,也就是今天才跟着皇上一起上朝的,但是这批官员是春秋射猎前抓的,那时候皇上心里应该已经有底,采取行动了。   既然他做好了准备,那她就安心割水稻吧,反正也没多少,一天就能搞定。   方姝跟着他一起回去,先换衣裳,其实应该洗一洗的,因为那个味道遍布全身都是,不过大概是怕她介意,皇上只提了换衣裳。   裸露在外的皮肤方姝都用毛巾擦了擦,给自己的身体也擦过,期间皇上很配合。   大概早就晓得她是个双标的人,可以碰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碰自己的身体,干什么都自己来,他也习惯了。   擦了脖子前后,她擦前面,他就仰着头配合,她擦后面他勾着头。   还擦了双臂,脸,手,大毛巾啪的一下糊在脸上,方姝听到他没有防备,从口齿之间溢出的一两声呻吟。   方姝也不管,糊完了脸,举起他的手臂从下往上擦,擦的时候跟他十指相扣,慢慢抬高位置,方便自己动作。   说实话,顶着皇上的身体折腾自己的身体,贼顺手的,因为皇上高啊,手上有力气,嫌矮了直接从腋下穿过,像举小孩一样把他高高举起便是。   皇上人在空着也很淡定,只翻了翻眼皮,冷冷看她。   方姝心虚,讪讪地把他放在椅子上,擦完之后皇上要从椅子上下来,一只脚还没挨地已经腾空,被她掐着腋下抱了下来。   艾玛,欺负皇上简直太有意思了。   不过胆子小,不敢多欺负,怕皇上真的生气,这样意思一下,皇上是不表态的。   一旦他眼神冷了,方姝就晓得了,玩笑开过了。   刚做完了亏心事,方姝脚下抹了油似的开溜,去割水稻了。   记得当初皇上答应过,必须亲自割稻子,弄出米来才行,她顶着皇上的身体,也算皇上‘亲自’吧?   方姝唤来长庆去拿工具,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镰刀,从养水稻开始就备着了。   水稻经常换水,所以里面的水很干净,还养了虾和蟹,方姝本来准备割稻子的手顿住,先去逮虾蟹了。   殷绯在窗前看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方姝活泼了很多,也自信了些,胆子也比原来大。   是因为他吗?   有他护着,所以放开了?   也许吧,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方姝,相反,还有些喜欢,因为感觉这样的方姝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原来会压抑着,将自己活泼的一面收敛。   今天的奏折还没批完,他垂下眼,将目光放在奏折上。   *   方姝黄昏时才将水稻割完,虾蟹逮完,虾蟹交给小厨房加餐,水稻脱粒了一部分。   这个时代农用工具不发达,她也不会用,是用手搓的,把皇上的手都搓红了,才脱颗了一小撮。   皇上说够了,把那袋子米装起来,交给长庆,让他带着去南山找老先生,把他的徒弟璞玉带下来。   小半年过去了,璞玉应该已经学得了老先生的真传。   璞玉方姝也有点印象,那个长得雌雄莫辨的年轻人,穿着道袍,差点认出她不是皇上,还好交流的少,要不然肯定露馅。   他挺厉害的,方姝由衷的想,希望他能搞定小西川的事,让皇上可以轻松一些。   他最近有些累,事多,有时候穿到他身上时,会觉得困。   方姝反正没事干,闲着无聊会帮他睡一睡,白天睡多了,他晚上会失眠。   要想个法子让他不失眠。   吃过饭,方姝留在养心殿,他回了慈宁宫,各自安睡后,很快穿了回来。   方姝隐隐约约感觉到肩上的疼痛了,那么多天过去还没好,又酸又胀很难受。   她半梦半醒之间揉了揉,又感觉到了别的异样,不得已爬起来。   皇上爱喝茶,而且是那种不知不觉喝很多的老年养生党,他顶着她的身体,这毛病也没改,一旦遇到问题。   比如奏折上出现什么让他为难,不好下决定的事,他就会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喝多了自然会有一个毛病。   爱上茅房,白天晚上都上,这一上,等于明天早上又会在他的身体里。   方姝叹息一声,上完回来,没点灯,直接摸黑爬上床,手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一股子凉凉,毛毛的触觉。   方姝吓了一跳,人本能远离了些,站在窗下,借着月光才发现床上隆起一个弧度。   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像虫一样拱了拱,从背面,拱到了正面,脸太白,即便在黑夜里也十分明显,就像会发光一样。   方姝听到熟悉的声音说,“我失眠了。”   方姝:“……”   *   戌时三刻的京城十分繁华,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路的两旁挂满了灯笼,灯笼下是一个个小地摊。   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金簪银簪的,平时他都会驻守看一看,挑一挑,因为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做工精致,戴在头上时会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   是的,他喜欢买这些,最主要是想听个响,风吹动簪子时,底下挂的穗撞在一起,响起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就为了听这个响,他几乎把整个京城的首饰店都逛了个遍。   除了首饰他还喜欢买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鞋子,好看的胭脂水粉,家里几间屋子装满了他的东西。   首饰单独一个屋子,衣裳单独一个,鞋子和胭脂水粉等等自然也是单独一个。   这辈子也不会活的太有深意,就这么肤浅。   今天不是来逛街的,所以没有带丫鬟和小厮,今儿出门主要为了吃吃喝喝,及时行乐,和炫耀炫耀他新买的衣裳和首饰。   这么好看的衣裳和首饰,穿在他身上更好看了,但是不穿出去,别人怎么知道他好看?   只有穿出去了,给大家瞧见了,大家才会露出羡慕妒忌恨的神态。   一路走来他不知道收获了多少赞美的声音,偶尔还有男人眼睛盯在他身上,被身边的媳妇揪住耳朵拎去角落教训了一顿。   我可真好看啊。   他想,不仅男人看他,女孩子的目光也时刻落在他身上。   从袖子里掏出镜子看了看,嗯,没毛病,就是这么好看。   收了镜子,他开始去买吃食,以前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管的严,吃不着,现在长大了,家里觉得他有分寸了,不管了,竟对这些没什么念想了,挑来挑去,他只选了臭豆腐和一碗豆花。   臭豆腐对他脆弱的胃来说是个伤害,他只能吃豆花,鸡蛋羹这样的食物,稍硬一些的都会拉肚子,不过他今天想尝尝看。   不记得是谁说过,臭豆腐看着臭,实际上很香。   方姝?还是谁?好像大家都这么说。   他在卖豆花的摊位前坐下,用筷子拨了拨卖相不太好的豆腐块,卖臭豆腐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多给他捞了两块,别人都是五块,他是七块。   大概是看他长得好看吧。   长得好看真的能当饭吃。   夹了一块臭豆腐送进嘴里,前人诚不欺我,味道果然还行,他吃了一半,然后把豆花喝了,又要了一杯羊奶,连杯子一起买下,拿在手里边走边喝。   碰到有玩儿的小摊位,他也会停下来,比如套圈。   虽然几年没练过功,不过他的准头还是不错的,一套一个准,把摊主气的,他对他一笑,他又不气了,还拿出其它小玩意儿让他继续套。   说实话,美貌真好使。   大些的陶瓷懒得带,他只拿了几个银圈,瞧着挺精致的。   玩完了套圈,又去猜了灯谜,状元的头衔不是白得的,一般的灯谜根本难不住他,小贩是个女的,心疼的直跺脚。   他对女孩子多少宽容一些,点到为止,赢的奖品也没拿。   猜灯谜的旁边也是个小摊,上面摆了很多个白色的陶瓷,没有上色的那种,可以体验亲自上色,他来了兴趣,撸起袖子加入。   和他一起玩的都是些小青年,一对一对的,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好不暧昧。   他顶着压力挤在他们中间,就算不去细听,耳朵里偶尔也能接收到一些蜜语,有表达爱意的,也有问他好看,还是她好看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竟让他听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声音。   “哎,你听说了没有?户部侍郎从望月楼上失足掉下去了,望月楼多高了,当场摔死。”   他抬头看去,是一对书生,也许是读书无聊,所以出来闲逛,碰上了于是一起画个陶瓷玩偶?   “听说了,不仅是他,京兆尹府的官老爷也突然暴毙,好像是服了药,死在了小妾床上。”   “还有啊。”他继续道,“师爷也死了,晚上出门的时候得罪了流氓地痞,被活活打死了。”   “这群流氓地痞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谁知道啊,可能是最近死的人有点多,觉得朝廷查不过来吧?”   “说来也是,最近事确实挺多的,光我知道出意外的就不止三四个了,还都是官老爷,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他突然画不下去了,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起身从小摊前离开。   闲逛似的,没什么目的,走着走着,意识到不对,在热闹的街道时还感觉不出来,一旦走到没人的小巷子里,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便越发明显。   ‘哎,你听说了没有?户部侍郎从望月楼上失足掉下去了。’   ‘京兆尹府的官老爷也突然暴毙。’   ‘还有啊,师爷也死了。’   如果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不巧了。   他们不是出意外死的,是被人杀死的。   那个人下一个目标,似乎是他。   他脚下疾走两步拐入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大概是太久没出来,有人探头探脑露出身形,发现是个死胡同之后不死心,进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机关,又上了墙头,四周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找到人才明白自己跟丢了,也不停留,连忙去其它地方继续找。   等他走远了,他才从二楼茶馆的窗前露出身形。   果然,有人想杀他。   为什么呢? 第144章 没有很气   夜渐渐深了,方姝还没睡, 因为她旁边躺着皇上, 是真的皇上,他的身体, 他的人。   一股子淡淡的冷香即便不仔细闻也能充斥鼻腔, 不得不说上好的熏香,熏出来的味道就是好闻, 明天打开被子, 香味会扑鼻而来吧?   方姝尽量胡思乱想, 不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和床上。   床本来就不大,勉强一米五而已, 多了一个人,其实很挤。   她应该拒绝的, 但是皇上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自来熟的躺在她的床上,占了她一半的位置, 她说睡地下的话也太客气了,于是只好这么挤着。   方姝侧过身子看了看身后的皇上, 皇上也是侧着身子睡的, 背对着她。   背影消瘦好看, 隐隐印出一个弧度,修长白皙的脖间露在外面,背后的蝴蝶骨分外明显。   方姝的目光被美景吸引, 手也控制不住的摸了上去,等反应过来,已经顺着他脖颈的线条,一路摸到了蝴蝶骨的中心。   她感觉手底下的身子紧绷了些,但是皇上什么都没说,也没动,假装睡着了一样。   他这样几乎等同于默认,方姝手底下越发大胆,捏了捏他的耳垂,薄薄的,软软的。   皇上终于对她这种骚扰的行为重视了,转过身,目光疑惑的看着她,里头还带了丝冷意。   方姝晓得了,玩笑开过了,讪讪地收了手,夸赞道,“皇上你真好看。”   是真的,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也是神仙颜值。   都说这姿势对美貌要求极高,方姝看他没什么区别,而且因为近,看的更清楚了。   突然意识到平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给她近距离观察他。   其实不吃亏的,毕竟颜值不在一个等级,身份也不在一个等级,就算他真的对她动手动脚,也是她占便宜,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吧,他不会的,相处久了,也晓得她很双标,可以动他,但是他不能动她,于是很守规矩,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   她很安全。   “哦。”掀了掀眼皮,不为所动。   方姝嗨嗨一笑,“睡觉睡觉。”   边说边拉被子,盖过头顶,不听不看,装鹌鹑了。   殷绯盯着隆起瞧了好一会儿,才跟着盖好被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不出意外又换了身体,方姝伸个懒腰,发现皇上已经醒了,在门口洗漱。   他用她的身体越来越顺,在她屋里做事也格外自然,拿过她的毛巾,直接往脸上擦,然后是脖子。   方姝掀开被子下床,意外注意到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朝服,皇上昨晚没换过衣裳就来了!   方姝吃了一惊,“你昨天怎么进来的?”   没可能啊,皇上来慈宁宫,太后不说?   穿成这样,没人看见?   殷绯淡淡瞥了一眼过来,“翻墙过来的。”   ???   “那我怎么办?”她翻不动啊!   “走正门吧。”开始擦手,“晚点儿我会向母后解释的。”   方姝觉得不妥,瞧了瞧四周,天还没有大亮,四周是暗的,还有机会翻墙出去,但是她翻不了,便让皇上去借梯子,后院是有梯子的,搁在角落。   皇上没什么怨言的去了,很快回来,方姝借着他的掩盖,偷偷爬上梯子,艰难的翻了过去,跳下去之前还被人瞧见,吼了一嗓子。   她本来不敢跳,被那一嗓子吼的连忙跳了下去,还好皇上弹跳力不错,没伤着。   像做贼一样,偷偷的溜走了,没多久皇上穿戴整齐过来,还跟昨天似的,换太监服,他在跟前看着她上朝。   有过一次之后,这次似乎没那么有意思了,方姝左耳进,右耳出,顺便找找熟人。   这次知道了大家的站位,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李斋又在悄咪咪睡觉,丞相是个合格的演说家,基本上有嘴上斗架的情况,都说不过他,他从上到下都很了解。   别人的工作看到的不全面,他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视角跟皇上差不多的人,一些小细节方面,皇上都不如他。   皇上只处理国家大事,天灾人祸之类的,他是大事小事一起处理。   娘娘就没见过他说话,其它一同中了探花和榜眼的已经开始尝试在朝堂上进言了,第一次,有些紧张,说的哆哆嗦嗦。   方姝回头去看皇上,皇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还是爱才的,昨天跟她说过,试探一番,有担当有才华的话就安排出去历练。   翰林院是学习的地方,出去后是实践。   这些方姝也不懂,她就是个凑热闹的,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冷不防丞相突然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件事。”   他加了一句,“是件私事,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姝去看皇上,皇上点点头,她便道,“爱卿有话直说。”   丞相跪了下来,“那微臣就直言了。”   他继续道,“微臣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母亲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微臣多方打听,最近终于让微臣找着了。”   方姝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皇上身上,感觉是他搞的鬼。   想起什么,表情恍然大悟,这就是他说的哥哥吗?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者应该说,是假的,原主见过她的哥哥们,虽然小,也有印象,根本不是京城人士。   丞相三代都是正儿八经的京城人,一口子当地方言音,想和她关联在一起都不行。   所以肯定是皇上让他乱认的。   不是说好的,先处理国家大事,再处理她的事吗?   不过皇上好像也说了,弱国才分先后处理,强国一口气解决。   很强没毛病。   “是谁?”答案已经不用说了,她知道。   “就是上次狩猎场那个中箭的小姑娘,她脖子上带着我们上官家的信物,耳后的痣也对上了。”   ???   她胸前的玉不是皇上给她的吗?耳朵后面也没有痣,为了认亲丞相也是拼了,这谎话说的,眼都不眨一下。   她已经确定了,就是皇上安排的,否则不可能连她的真实情况都不了解。   痣吗?看来要点一个了。   话说回来,认了上官家,她以后岂不是要叫上官方姝?还是上官姝?   似乎也不难听。   “我这时候该说什么?”方姝小声问皇上。   皇上凑过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那真是巧了,此人救过母后,是朕的恩人。”方姝脸红了,不过是皇上让她这么说的,好像也没什么好脸红的。   “能救太后是家妹的荣幸。”已经喊上妹妹了。   “那丫头善良可爱,母后很是喜欢……”这句话方姝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   丞相应对如常,“只要太后不烦,微臣做主,隔三差五送家妹进宫陪陪太后便是。”   太后根本不喜欢她,客套话而已。   方姝尽量语调平缓,不让人起疑,“爱卿放心吧,母后欢喜还来不及呢。”   皇上让她补了一句,“回头朕便将此事禀明母后。”   一边听,一边道,“母后宅心仁厚,定会成全爱卿,让爱卿早日一家团圆。”   丞相行跪拜礼,“谢主隆恩!”   这事似乎就这么敲定了,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中间都没人插话。   方姝事后才想明白,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她救过太后,还是‘丞相的妹妹’,不给她面子,也要给太后,皇上,丞相面子。   他们才是关键,她是次要的。   说起来好端端的,做甚要让她认丞相为哥哥?还不惜扯出一个莫须有的身份,认成亲哥哥?   这个亲哥哥份量可是很重的,方姝不笨,似乎猜到了,又似乎没有,反正皇上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目的,她等着便是。   认了丞相为哥哥,听皇上的意思,似乎要送她回上官家,那不就意味着出宫吗?   丞相和李斋关系好,去了丞相家,无异于见木槿。   说实话,也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还怪想的。   *   木槿在绣花,这是她唯一擅长的,她不像方姝,方姝学习能力很强,什么都可以适应,她这些年学来学去,其他都没有学成,唯有刺绣。   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本能拿起刺绣,刺绣可以让她心安,抚平心里的毛燥。   绣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模糊到看不见针眼。   啪!   一滴半透明的液体掉在帕子上,绣了一半的孔雀有一块颜色登时比别处深,是被她的眼泪熏染的。   可她顾不住了,只想哭。   想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生在那样的家庭,有那么不作为的父母,和那样无赖贪婪的哥哥们。   自从知道了她与李斋的事之后,明言没有万两银子别想娶她。   她直接放弃了,因为就算有万两银子也没用,今儿给了万两,明儿他们挥霍光,占了便宜,还会找上李府。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杜绝他们的想法,直接和李斋一刀两断,然后随便找个老实人嫁了。   李斋或许都不知道为什么吧?   突然就被她甩了。   她想到李斋收到信时的错愕表情,又笑了。   “会很气吧?”   “也没有很气。”   有人自然而然的接话,并且做贼习惯了,直接从窗户上翻进来。   “我想着某个人肯定比我更伤心,所以没时间生气,急着查清真相然后好去哄人。” 第145章 不是麻烦   上官云的开导很管用,自从那天之后他一直在查木槿的事, 只不过最近事比较多, 皇上将排查朝廷官员中毒被人控制的事交给了他和亲兵指挥使。   他负责查,亲兵指挥使负责清理, 这些中了毒的人已经没有廉耻, 为了得到后续缓解的毒,什么事都愿意做。   出卖朋友, 家人, 和朝廷机密, 有些甚至宴请众人,将毒放在酒杯里,导致更多人中毒。   所以皇上说了, 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一律杀无赦, 避免毒药扩散, 引起更多人中毒被控制。   这件事很严峻,现在朝廷重要官员的吃食都由朝廷直接监管, 不允许朝廷重要大臣接见任何人,食用不是朝廷的任何食物, 暗处还有人盯着。   皇上说过, 这些中了毒的人, 毒瘾大的三五天发作一次,毒瘾小的十天半月发作一次,一旦没有后续的药, 他们就会发疯,自残,很好认。   目前已经除掉了一部分,好在这种药只能在低阶官员之间流传,暂时还没有损害到高阶官员,只要高阶官员没事,朝廷就会没事。   当然也不排除高阶官员瘾小,十天半月发作一次,所以要查的事很多,一点小细节都不能错过,否则很有可能引起国家动荡。   毕竟这种东西传播的太快,而且无色无味,银针也检查不出来,防不胜防。   他已经很多天没好好休息过,日夜颠倒,白天晚上都在忙,逮着空就睡,方才在窗外靠着墙都险些睡着。   因着人手不够,木槿的事又是私事,不好找人,只能自己来,每天忙完了公事,还要忙私事。   公事好查,私事不好查,毕竟是先也没有预兆,就那么突然而然被甩了。   让他找原因他是找不着的,问了邻居也没有线索,就连她那个‘相好’,看到他之后都觉得不敢置信。   觉得应该是他甩她,而不是她甩他。   实在找不着原因和理由,他只好尝试跟踪她,像无数次盯梢一样,只不过这次比较随意,跟着跟着就睡着了,盯着盯着也睡着了。   今天要不是没有位置坐,搞不好也在睡,其实已经准备找个视野好,位置好的地方一边‘监视’,一边眯一会儿。   不过还没来得及,就被哭声吸引,然后听到了不太能听的话。   心疼她,所以才现身的。   木槿吃惊的看着他,“你……”   李斋目光在四周巡视,看来看去都觉得满意,虽然简陋了点,但是干净,整洁,空气中一股子薰衣草的味道,着实是个不错的睡觉环境。   “你……私闯民宅!”木槿‘你’了半天,憋出这句话来。   李斋没回话,绕过她,站在她的床边,上下打量几眼,认真道,“看起来很好睡的样子。”   木槿:“……”   *   长庆正在爬山,他接了皇上的命令,怀里揣着作为信物的米袋,带着几个亲兵卫就去了。   亲兵卫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说明皇上对此时任务的重视。   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办好,弥补上次事件失掉的信任。   那天为什么会那样,最近皇上也一直冷着他,他琢磨了一下,皇上八成是晓得了他故意为难方姝的事,因此敲打他。   这次是个很好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能办好,不能办砸。   来之前他想过各种会被为难的情景,比如璞玉不肯跟他走,或是觉得不是皇上亲自来,掉面子,一定要皇上亲自来等等。   心里做好了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结果一到山上,还没来得及过桃花林,便见璞玉背着剑过来接他们。   “你们怎么才来?”语气含着淡淡的抱怨,“山上没有米了,再不来我就要下山买米去了。”   平时都是师傅买的,但是师傅教完他所有的东西之后,留下一张‘我死了’的纸条消失不见了。   还有空留纸条,肯定是没事的,只是摆脱了他这个拖油瓶,去玩去了。   临走前给他买了好几袋的大米,够他吃几个月的,前几天就吃完了,琢磨着要不要下山,怕错过了,这几天都靠吃烤肉过活。   烤肉很容易腻,吃多了对烤肉没感觉,他还是更喜欢大米和稀饭。   “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下行李。”   师傅从小告诉他,学的一身本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上,现在对他来说就是学以致用的时候,所以一点不排斥。   长庆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居然这么顺利,完全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璞玉是做好了准备的,行李也没多少,背了个小布包,里面塞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就去了。   长庆顶着过分累赘的身子好不容易才爬上山,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要带着人下山。   璞玉腿脚麻溜,走的也快,他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璞玉还没吃饭,急着下山吃饭,师傅为了让他能够静下心在山上练功,从来不带他下山,怕他染上世俗的风尘,每次都是买好了需要的东西,然后交给他做。   从清洗到烧饭,打扫房间,修葺屋顶,喂鸡喂鸭,维护桃花林,都是他来。   他临走前已经把家里的鸡鸭鱼都吃完了,真正的弹尽粮绝,长庆不来,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下山,要么去逮野鸡野鸭野鸟。   十几年如一日待在山上,他也腻了,所以会选择前者,下山。   长庆实在太慢,他等不及想看看这个世界,先一步走了,临走前跟长庆约好,山下见。   没有下过山的人以为山下很小,很容易找到,下了山之后登时被人来人往的街道惊住,没有想到山下人这么多。   他挤在人群里,被人推来推去,不自觉往前走了走,没走太远,怕长庆找不到,就近找了家小饭馆吃饭。   黄昏时分,长庆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山脚下,但是他没有瞧见璞玉,把人弄丢了。   严格来说,是璞玉把他弄丢了,但是皇上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他办事不利。   长庆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指挥几位亲兵去找。   *   方姝在收拾东西,皇上是行动派,中午身体换回来之后就去找了太后,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有没有付出什么代价,总之太后同意了。   今天已经太晚了,丞相也忙,没空进宫接她,所以约好了明天带她出宫回上官家。   晓得是皇上拜托的,并非真的亲兄妹,方姝还有些小心虚,不知道丞相会不会烦她?   她都不认识丞相,也不了解他,完全是看在皇上的面子吧?   皇上是九五至尊,他要求了,根本没办法拒绝,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不是自愿的。   所以方姝这颗心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在准备给丞相的礼物。   不知道他吃不吃灌汤包和水晶饺?   似乎拿不出手,人家都送糕点之类的,她送饺子包子像什么话,直接掉了几个档次。   方姝在想自己拿手的,养花,做饭,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了,也就是说她送东西,也只能局限在这两样中。   算了还是送水晶饺吧,送花丞相以为她水性杨花呢。   离明天还早,方姝左右闲来无事,先去把面发了,身为‘丞相的妹妹’,太后的恩人,她要用厨房,自然没人拦着。   准备做两份,灌汤包和水晶饺,都发了,发一下面和淀粉更细腻。   她这边弄好之后盖上布,放在角落,然后洗洗手回去了。   刚进屋,还没来得及点灯,房间里突然传来声音,“去哪了?”   语调和语速以及声音都那么熟悉,再加上最近这两天他老是来蹭床,每天都来,所以方姝一下就猜到了。   捂了捂胸口,抱怨道,“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也不点灯,一点预兆都没有,如果不是提前有心理准备,晓得他会来,搞不好真能被他吓出心脏病。   方姝去点灯,然后提着灯笼挂在床头,一眼看到已经上了床,好好躺着的皇上。   躺在了床里,外面留了空位给她。   他倒是自觉,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爬床爬的顺溜。   像老夫老妻了似的,方姝也十分自然的坐在床边,“去发面了,明天包灌汤包和水晶饺用的。”   想起他方才的问题,顺口回答的。   “下午为什么没来找我?”殷绯继续问。   “因为你忙啊。”方姝打个哈欠,“我不想打扰你。”   这是实话,今天早上的折子比平时多了整整一摞,皇上也不防备着她,她闲着无聊帮他做分类,发现很多都是类似于报告之类的奏折。   就是那种生平,祖上三代,近亲,最近接见了人,接触的物,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很多。   这些皇上都要看,都要了解。   方姝分完类就回去了,因为她在那里皇上会分神。   只要她表现出无聊,烦躁,他就会回头看她,然后问她‘怎么了?’   他顶着她漏洞百出的身体,不是肩上的伤,就是葵水还没过去,昨天还落枕了,脖子疼,这么多折磨压着他不说,还要处理奏折,反过来照顾她的情绪?   是不是太给他添乱了?   所以方姝把空间留给了他,自己去睡了,睡醒就穿了回去,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了。   他在她身边睡的话,就特别沉,方姝醒来后没事做,摸了摸他修长干净的脖颈,和软软的薄唇,占尽了他的便宜,他都没感觉。   皇上沉默了,俊脸半隐在黑暗里,随着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   “是你的话不算打扰。”   更像是某种放松吧,以前批阅奏折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身边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急于摆脱,所以批阅的很快,就好像身后有人追着似的,一目三行,会忽略部分,直接看重点,自从方姝来了之后,他静下心了,会多看一些细节,比以前更用心。 第146章 他被卖了   方姝上床的动作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和后一句相比, 感觉皇上开始那两句语气不对, 一副你外面有狗似的,略带着质问。   怎么了?   “你有心事?”方姝回头看他。   皇上还是那副模样, 白皙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   貌似从见面到现在, 就没见过他笑几次, 每次都很惊艳,每次都转瞬即逝, 宛如昙花一现。   方姝突然想再看看他笑。   “没事。”皇上将头扭去一边。   他这样就是闹别扭,记得上次也是,让他均一份灌汤包给那位女客人, 他将头扭去一边, 表示不愿意的意思。   好端端的,闹什么别扭?   难道是下午没去看他,生气了?   不太可能啊,他虽然小气,还没小气到这种程度吧?   “不说算了。”方姝理了理枕头, 打算睡了, 还顺手吹灭了灯。   屋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俩人都没说话, 气氛沉重的可怕。   方姝也不管,故意弄出盖被子的动静,提醒皇上,该说了, 再不说真睡了。   那边还是沉默,半响黑暗里才传来声音,“明天的灌汤包和水晶饺,均我一份吧。”   难道是想吃灌汤包和水晶饺?   还是说只给丞相做了灌汤包和水晶饺,没给他做的原因?   “明天你就走了。”   这提醒太明显了,方姝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她明天要走,结果今天居然没陪他生气。   这么关键的时刻,不陪他,反而去做别的,免不得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外面有狗?或是变心了?   方姝只是把心思放在给丞相送礼物上面去了,而且只是短暂的分别,晚上他俩会互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所以没感觉。   说起来,以前不是自己的,方姝基本从来不偷看他,自从他变成自己的……   饱暖生淫欲啊。   她变色了,不,应该说,她对皇上的感觉不一样了。   开始从好感,到喜欢,再到爱,然后是——欲?   尤其是他穿到她身上时,好想尝试一下不该尝试的东西。   方姝把脸埋进枕头里,这想法皇上要是知道了,会打死她吧。   难得她有这个机会来着。   记得以前在一个软件上投票,问网友们,你愿意做男人还是女人?   方姝毫不犹豫选了男人,男人多爽啊,不用怀孕,没有葵水,初夜也不会疼。   她现在进入到了恐惧期,总感觉那一天快要来了,既有点期待,又有点怕。   可真是纠结啊。   方姝抓了抓头发,烦躁的盖上被子,心里不爽,还踢了皇上一脚。   一个被窝的,太方便了。   殷绯掀开被子瞧了瞧,里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带着温度的触觉传到他腿上。   方姝心虚,脚趾头动了动,离开他的腿。   殷绯重新盖上被子,又保持原样,躺下安静去睡。   他睡觉不打呼噜,没有任何恶习,是真睡,还是假睡一点分辨不出来,只晓得很平静,方姝这边平静不下来。   她知道以后的步骤,身份提高是干嘛的?当然是用来配他的,也就是说,过不久他们就会结婚。   结婚啊。   婚前焦虑症,方姝对未来一片迷茫,对生孩子充满了恐惧,对初夜十万个不愿意。   怕疼,怕怀孕。   怕自己变丑之后被他抛弃。   总而言之,有贼心,没贼胆,顾虑太多。   方姝看了看旁边没心没肺,呼吸已经逐渐均匀的皇上,恨不得立马跟他换了身体,并且一辈子不换回来。   但是她不会处理奏折,也应付不来国家大事怎么办?   方姝闭上眼,将所有心思暂时压下,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也睡了过去。   明天不能跟皇上换身体,所以她半夜里故意起来了一次,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各归各的身体,没毛病。   皇上起的比她早,先走了,方姝后起的,在小厨房里包灌汤包和水晶饺。   不仅包了丞相的,还包了太后的,皇上的,蒸好之后先给太后送去,然后是皇上,丞相的还放在蒸炉里蒸。   他要先上朝,下朝后才会接她,方姝怕凉了。   不敢给他添乱,先一步收拾好东西,与太后告好别,告别的时候很紧张,生怕太后给个下马威之类的,甚至有些后悔,应该等丞相来了之后再告别。   有丞相撑腰,太后不看佛面看僧面,不过这样太麻烦丞相了,让他等着。   方姝没后悔多久,因为太后不仅没为难她,还给了她一对金镯子。   金镯子是纯金打造,很重,这礼物十分实在,没钱的时候还可以拿去卖。   当然了,不到走投无路方姝不会的。   方姝最后磕了个响头,真心的,拜别了太后,准备去慈宁宫门口等丞相。   路上竟有人给她打招呼,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果然,身份不一样,待遇也不一样了。   方姝提着包袱,想起她给丞相的礼物还没拿,连忙又拐了回去,去包她的灌汤包和水晶饺,也就刚包好的功夫,外头有人报喜。   “方姑娘,您的哥哥来了。”   都用上‘您’了,是敬语。   方姝怪不好意思的,匆匆合上油纸包,跟着那个太监一起去门口,果然瞧见一身绯红色官袍的丞相立在墙下,听到动静回头,好一个温文尔雅,君子如兰的清隽公子。   绯红色官袍很适合他,将人衬托的越发白皙俊美。   长而卷的睫毛垂下,看向她手里的东西,“给我的?”   方姝先是一愣,后点头,“嗯。”   修长干净的手伸来,向她讨要。   方姝有些犹豫,因为这礼物像她想的一样,拿不出手。   人家是丞相,就送他一份灌汤包和水晶饺?   仿佛是来搞笑的。   但是吧,毕竟是丞相,什么没见过,有钱稀奇的玩意儿送不起,太便宜的他也看不上,还不如出份力,让他吃个开心。   爱不爱吃还不一定。   “你别嫌弃。”最后还是将油纸包塞到他手里。   上官云挑眉,“你?”   ???   “有什么问题吗?”没反应过来。   上官云拆开油纸包看了看,漫不经心问,“妹妹是这么称呼哥哥的?”   方姝也不是很笨,明白了。   他是在为她喊他‘你’,没喊哥哥而生气。   ‘哥哥’这个词好羞涩啊。   方姝咽了咽口水,好半响才憋出一个字来,‘哥。’   上官云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常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不怒自威,一笑就像寒冰破裂后的阳光,带着暖意。   “走吧,回家了。”   他用的是‘回家’二字,说明没那么讨厌她的存在。   方姝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地。   紧了紧她的小包袱,轻轻‘嗯’了一声。   自从上次见到木槿的哥哥之后,她对‘哥’这个字其实有些心理阴影,现在想想,多个哥似乎也不错嘛。   好歹有‘家’了。   听说丞相没有妹妹,妹妹对他来说应该是特别的吧?   跟他打好了关系,以后上官家不就是她的娘家了吗?   跟皇上吵架了,就回娘家,虽然看着不太可能,感觉皇上那个性子,只有她欺负他的份,他不可能欺负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不过有备无患嘛,多认识个人,帮皇上和丞相拉进关系也好。   俩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朝廷重臣,肯定需要纽带连接。   *   璞玉在找长庆,他第一次下山,吃过喝过之后,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也过了那股子新鲜感,现在逢人便打听认不认识长庆?知不知道皇宫怎么走?   一连问了几个人,只有一个随便给他指了个方向,连细节都没说,怕走错,又找了个人问,这回很幸运,这个人不仅认识路,而且正打算往皇宫去,还愿意载他一程。   路上那人问了很多问题,家里有没有人啊?怎么一个人来?是不是跟人走散了?   他都一一回答,听说他找不到长庆,身上也快没银子了,对他着实同情了一番,连饭菜都包了。   路上说他这身衣裳进城会被人嫌弃,竟大方的给他买了套新衣裳,还带他去洗澡。   洗完澡,又换了套衣裳,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似的,只是身上这套衣裳是粉红色的,有点像花花公子穿的,略显轻浮。   他想换回自己的衣裳,那小哥直接把他的衣裳扔了,说穿那套进城会被当成难民抓的。   不想被抓就穿这身,大家都这么穿。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瞧了瞧身边,还真是,这楼里的人都是这么穿的,比他风骚的比比皆是。   他们不仅穿的浪荡,行为也浪荡,他自小耳力比人强,能听到很远的动静,不小心让他听到了隔壁在做羞羞的事。   不仅隔壁,隔壁的隔壁,再隔壁,全都在做成人才能做的事,而且他们都是男的。   原来外面是这样的,大白天的,不知羞。   小哥说有点事要办,让他一个人先在屋里待着,过了一会儿,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过来看他,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时伸手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认真看。   他有些烦躁,外面的人都这么没礼貌?   终于,那人似乎看够了,走了出去,临走前将门关上,他听到了落锁的声音,但是这种锁似乎难不倒他,从发带里掏出一根铁丝,插入钥匙孔里,没多久咔擦一声,锁开了。   他堂而皇之走出来,去找小哥,很快在不远处的廊下瞧见小哥和刚刚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在说话。   他闭上眼,细细去听。   “这样的极品你就给我一百两,下次我不给你供货了,我找别家去。”   “别啊,再给你加十两,以后这样的尽管往我楼里送,吃得下。”   “十两还是太少了,二十两,一百二十两那小兄弟就是你的了。”   他喊那人叫小哥,那人就喊他小兄弟。   璞玉睁开眼,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被卖了? 第147章 李斋木槿   长庆把亲兵都派了出去, 还请了当地的官府, 包括一些地头蛇, 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在一个河边找到人。   坐在石凳上, 看着湖面发呆,他走过去他都没反应。   “怎么了?”长庆蹲在他面前问,“无精打采的, 谁惹着你了?”   心里却道活该, 谁让他跑这么快, 追都追不上。   璞玉叹息一声, 张嘴想说,又摇摇头, “没事。”   确实没事, 毕竟就是被骗了嘛, 那人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被他打了一顿,一脚从二楼踹了出去。   他特意控制了力道,死不了人,但是瘸几个月是肯定的,那个老鸨也被他打了一顿, 所有来帮忙的, 就连后来赶来的官兵都没能幸免。   虽说他确实因为没下过山,以为所有人都是诚实的,善良的, 想法有些幼稚,天真,但是实力也是真的。   自小尝遍百草,不怕毒,每天绕着山头跑三圈,五更不到练功,一直到晚上,拼武功那也是不带怕的,因此放松了警惕。   师傅说吃一堑长一智,一次没关系,下次别再犯就好。   “不是要进宫吗?”他抬眼看向长庆,“走吧。”   *   方姝已经到了上官家,上官家很大,小桥流水,假山凉亭,处处可见精致和用心。   给她安排的房间在内院,内院是只有家族核心成员才能住的地方。   事实上上官家只有三五个核心成员,他爷爷奶奶,爹和娘,然后就是他,把她安排在这里,是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的意思?还是做戏做全套?   由不得她不多想,他的家人对她太好了,送这送那,送了整整一个箱子,一口一个闺女,拉她叙话半天不让她回去。   估摸着是一个人在家太寂寞,因为丞相要上朝,他爹也要上朝,家里就他娘一个人。   小妾都在外头,不领进门,说是养了好几个,方姝看有没有还是个问题,因为丞相和他爹基本上从来不去外头留宿,只要一下朝就回家,一前一后,都没可能作假。   在家一呆一整天,反倒是他娘秦夫人待不住,时常出门溜达,留下俩大老爷们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方姝有次遇到了,一起在饭桌上吃饭,气氛凝重的仿佛要打仗似的。   秦夫人在的时候气氛才缓和回来,秦夫人是个话唠,谈天谈地,话题不带断的。   秦夫人还喜欢打扮她,方姝刚来的时候她就领着她去了给她准备的屋子,打开门一看,全是衣裳和各种各样的朱钗钿坠,要她一件一件的试。   好看的留下,不好看的退回去,财大气粗留下了十几件,方姝想着刚来人家家,不能这么高调,收人家的礼物,想拒绝,秦夫人不满,说她不把她当亲人。   没法子,只好收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接下来也由着秦夫人折腾,秦夫人亲自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叙话。   说很久之前就想生个女儿,可以每天给她穿花衣裳,梳辫子,好好的打扮一番,可惜啊,生了个儿子。   说这话的时候方姝听到了里头浓浓的嫌弃,丞相不容易啊,生在了一个偏爱女儿的家庭,不受宠的样子。   秦夫人给她打扮完,很快带着她出门炫耀去了,逢人便说这是她闺女,方姝被人夸了,她就很开心,仿佛自己被夸一样。   似乎想把她介绍给所有人,来回跑了好几个场子,还碰到了硬茬,姓刘,哪家的不知道,只晓得大家都喊她刘夫人,炫耀自己女儿即将嫁给王爷云云。   秦夫人就冷笑,“王爷?我们家姝姝连皇上都搞定了。”   方姝:“……”   只想缩进地缝里,不过这种不能输的场合,她还是尽量配合秦夫人,“是太后老人家宅心仁厚,将皇上……”   后半句不用说了,反正大家懂就是了,不仅替秦夫人装了个逼,还扯了一个更大的靠山。   太后啊,皇上的娘。   她救过太后,这样说也更有说服力。   “切,碰巧而已,不就救过太后吗?”   这话挑衅的成分很高,方姝还没怎么样呢,秦夫人先不屑,“有本事让你闺女也救啊?”   那位叫刘夫人的,气的脸一下绿了,指着秦夫人,手抖的厉害。   秦夫人也不管,拉着方姝离开了。   斗赢了刘夫人,秦夫人很得意,又到处炫耀了一圈,很晚才带方姝回来。   方姝赶了一天的路,这边去完去那边,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一回到府,放松的只想睡觉。   秦夫人也去歇息了,方姝自个儿回她的小院,路过廊下时,发现有人点着灯,坐在凉亭下看书。   这么晚了,是谁?   花溪走近了才瞧清,是丞相上官云。   上官云似乎也发现了她,抬头朝这边看来,瞧见她身上的装扮,便明白了七分,“娘为难你了?”   ???   “没有啊。”既然说上话了,俩人隔着那么长的走廊不太合适,方姝又走近了些。   上官云点头,“差点忘了,你是女孩子。”   方姝眨眨眼,先是不解,很快意识到某种可能,“不会吧。”   丞相小时候也受过他娘的折磨?   “娘小时候很喜欢给我扎辫子。”这不算什么隐秘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他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其实不止扎辫子,还喜欢给他化妆和换衣裳,从小给他梳丫鬟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子,三四岁的时候爹怕误导了他,不让他娘再胡来,不过偶尔他父亲不在家,娘还是喜欢拿他做实验。   每次看到好看的发髻,都会迫不及待把他叫回来,就算他在进学,也会装病把他骗回家,来满足自己的那点小爱好。   十几岁时,他到皇家书苑读书,一个月探亲两次,每次三天,还要背很多诗词和歌赋,娘也不管,他在看书,她就坐他背后散开他的头发给他绾发髻。   可以玩一天不腻,他要是反抗,她就说,生儿子本来就是用来玩的,不给玩生来干嘛?   理由充分到他无力反驳。   方姝:“……”   想象不到这个温文尔雅,君子如兰一般的贵公子扎辫子的画面,一定很有意思吧?   突然后悔没有早一点跟他认识,想看。   方姝琢磨着,丞相的是看不到了,但是皇上的,似乎可以,改明她也要试试给他绾发髻。   “很晚了,回去睡吧。”丞相叮嘱她。   方姝点点头,正要走,丞相又叫住她,“三天后皇上送将领们出征小西川,晚上会来府上小坐一会儿。”   方姝瞪大了眼,她刚想试试在皇上头上扎辫子,皇上就送上门了?   “知道了。”方姝摆摆手回屋去了,有点困,想睡觉。   冒牌的‘小姐’使唤不来下人,什么都是亲力亲为,自己打好水,胡乱洗了洗快速躺上床,很快睡沉过去。   *   秋天是最后一波蚊子横行的时候,大概是要冬眠了,最近的蚊子咬人很凶猛,在山上时有草药铺在四周,专门用来熏蚊子的,所以几乎不怎么瞧见过。   来了宫里后在别人的地盘,倒不好提要求,况且别人都没什么反应,被咬惯了似的,只有他一个人说,显得他比别人娇气一样。   璞玉拿出了暗器,大拇指微微一动,一片展开,变成了五片。   很小的时候师傅就教过他,暗器的最高境界是用来抓蚊子,蚊子不仅速度快,还小,也灵活,是最佳的练习暗器的靶子。   他在山上时有事没事会抓一批,那时候是为了提高境界,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真的因为抓蚊子而使用暗器。   刷!   几柄暗器飞射出去,来之前是被皇上请来的,所以没搜身,他身上带了很多类似的暗器,连着线,他射完拉回来,又继续射。   到半夜时,已经看不到一只蚊子,听不到一丝动静,才收了暗器准备去睡,想了想不对。   给自己逮了蚊子,可以一觉睡好,不给皇上逮,是不是不够意思?   他拿着暗器出门了。   *   夜深了,木槿还没睡,在李斋的家门口徘徊。   白天她听说方姝是上官家失散多年的亲闺女的事,想上门去找她,又怕打扰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决定去了,只是还没过去,刚报了个名字,那家的小厮便道,又来了个乱认亲的,夫人说了,一律不见。   她被赶了出来,没见着方姝,如果是方姝说的不见,她也就认了,不会再去打扰她。   那个什么夫人说的,反而让她有一种在嫌弃方姝和她的穷朋友一样的感觉,那方姝在上官家,怎么可能好的了?   所以她一定要打听清楚,找谁打听就成了问题,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李斋肯愿意帮她,而且吧,只有李斋认识上官云,有他领着,她就可以去见方姝了。   但是那天之后气氛也没好太多,他在她的房里睡,她就去方姝的房间睡了。   方姝的房间是她死活保留的,不让她的两个哥哥霸占,否则她立马报官,因为这事她哥哥还要打她,被爹娘拦住了。   她想想自己,和爹娘哥哥们闹掰,和李斋也闹掰了,处处没落好。   悲从心来,忍不住抽泣起来。   “在别人家门口哭很不礼貌。”   木槿连忙把眼泪憋了回去,回头看去,不出意外,果然是李斋。   李斋绕过她,去前面开门,最近天冷了,外面没人守着,挂了把锁,谁回来开锁便是。   他从腰后拿了一大串钥匙出来,像个烦恼房子太多的土地主,一个一个尝试把钥匙插进锁里拧动。   木槿紧张起来,希望不成功。   她如愿了,锁没开。   “那个……”   李斋没理,换了一把锁继续开。   “上次对不起。”想来想去,决定先从上次说,上次她去了方姝那边睡,醒来李斋就不见了,估摸着是生气了,此后几天也没见人,肯定是生气了。   李斋还是没理,再次换了一把钥匙。   “我……”她顿住了,先要分手的人是她,又回过头来找他帮忙的人还是她,是不是太无耻了?   李斋换了几把钥匙了,都打不开,一怒之下决定走老路,他绕去一边,找了个稍矮的墙头,准备翻过去。   木槿着急了,他走的话,方姝怎么办?   她会被那些大户人家欺负吧?一定会的。   李斋把钥匙挂回腰上,空出两只手,准备跳了。   木槿眼瞅着他身子腾空,轻巧的朝上翻去,一紧张,上手就抓,她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一使劲,李斋被她整个拽了下来,没有立脚的地方,站不稳,直往后倒。   她吓了一跳,本能伸出手接住,怀里一沉,有什么东西重重砸来。   不敢看,只觉得那东西触觉柔软,带着温度。   偷偷睁开一只眼,瞧见了被她抱在怀里,姿势狼狈的李斋。   木槿:“……” 第148章 请来一沓   连忙把人扶正了, 松开手,像遇到什么跳骚蟑螂一样的东西似的, 整个人后退了一步, 离他远了些。   李斋站在她对面, 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又拍了拍衣角粘上的灰, 最后才用余光看她。   木槿有些心虚,本能低下脑袋, 瞧向脚尖。   其实这时候她应该走的,但是惦记着方姝的事,留在原地没动。   手指头搅在一起,大拇指不老实的抠指甲。   这是她紧张的时候, 习惯性的动作,李斋知道,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她牵他的手之前如此,她脚扭了, 被他背着时也是如此。   一双手挂在他胸前,不自在的搅来搅去,越紧张, 搅的越快,现在快的几乎瞧不清动作。   “因为方姝的事?”视线从她手上挪开,李斋拿下后腰的一串钥匙,挨个找开大门的。   木槿眼神亮了亮, “我想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上官家有没有为难她,今天我去找她的时候,小厮不让见,我担心她在上官家被欺负,李家跟上官家交好,你肯定知道李家什么为人吧?”   李斋点头,“知道啊。”   木槿眼神更亮,刚要说话,被李斋打断,“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呀?”   木槿眼神黯然下来,果然,是这样的结果。   心里早就知道,还是忍不住失望。   其实是她自己自讨没趣,明知道的事,还要凑过来给人家羞辱。   “情人和妻子总要选一个吧?”   木槿陡然抬头,一双眼睁大了,里面尽是不可思议。   李斋继续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可不是大善人,什么忙都帮。”   木槿眼眶湿了湿,不留神视线变得模糊,啪,一滴泪水掉下,随后是更多的。   她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   李斋面上软了软,朝她伸展开手,“要不要借个肩膀擦擦眼泪和鼻涕?”   木槿点头,“要。”   她小步挪过去,将脑袋埋进李斋怀里,还是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雅香,闻一口便想着闻第二口和第三口。   “我不想跟你分开的。”边哭边道。   李斋安抚她,“我知道。”   “是我的哥哥,要找你要钱。”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李斋的腰,希望他听到之后不要跑,不要怕。   “十万两黄金是吗?”这事他也知道,打听完街坊邻居,下一步可不就是她的家人,打探消息这事是他擅长的,两三下问了出来。   那个傻叉一喝酒,当成炫耀的资本全抖了出去。   “被我打了一顿,现在降成十万两白银了。”   木槿蓦地站直了身子,“不行,你打他,他会报官,到处说你坏话的。”   “哦。”李斋不甚在意,“打都打了,随他去吧。”   似乎他的名声一直不好,在这个位置上也好不了,监察百官,本身就是个得罪人的活,一有机会就被人弹劾,不过他有一个明事理的顶头上司,压下了所有的弹劾奏折,几乎从来不拿到朝廷上说。   偶尔会批他两句,朝服里头不穿衣裳,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在朝堂之上公然睡觉,又偷懒没上朝被逮住等等。   像那种滥用私刑,徇私枉法之类的,只要有人提,皇上便找借口转移话题,或是干脆退朝,懒得听大臣们絮叨。   所以名声好坏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皇上觉得他不行,就算底下全是赞同,夸他的也不行,皇上说他行,就算他臭名远扬又如何,依旧得圣心。   木槿白他一眼,“还有呀,十万两白银也很贵的,一百两就好。”   隔壁那位想娶她,就说过,最多出十两,在普通人眼里,十两都很多了。   一百两是看在他家这个排场,给太少他没有面子。   “十万两是给你当嫁妆的,要带回来,不多。”   木槿失笑,“你们家也太抠门了,这是想一个铜板不给吗?”   “我还没说完呢。”李斋继续,“钱是没有的,不过房子铺子可以有,想要什么,自己努力便是。”   木槿嘲笑他,“你太小看我哥哥们了,他们就是无赖,你不给钱,就挂你李家的账到处吃吃喝喝。”   “不给挂便是。”李斋叉腰,“我堂堂都御史,还斗不过两个毛头小子。”   木槿都不好意思说他其实也是个毛头小子,才二十几岁,年轻到说他是都御史,都没人行。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排斥,那就相信他一回,毕竟她自己的话,实在没能力解决她的两个哥哥嫂嫂。   *   方姝是被吵醒的,不知道是谁,在房顶上跑来跑去,她问长庆,长庆便支支吾吾说是璞玉。   方姝脑子里登时冒出那张偏向中性的脸。   这么快就接回来了,看来小西川打仗是真的,三天过了今天,还有两天,两天后就能见着皇上了。   现在嘛。   伸出手看了看,也能看着,但是感觉不一样,总觉得自己看自己有些变态。   方姝挥退了长庆,自个儿盖上被子,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身体被殷绯接替,殷绯也被动静吵醒。   喊来长庆问了问,长庆心说不是问过了吗?不过皇上问话,就算再问一百次,他也不敢有半点不满,老实道,“是璞玉。”   殷绯凝眉,“他在楼顶上做甚?”   这事瞒不住的,他实话实说,“逮蚊子。”   殷绯摁了摁太阳穴。   长庆连忙道,“奴才这就把他劝下来。”   殷绯闭上眼,“算了,随他去吧。”   兴许是换了个新环境,不适应吧。   他将帘子拉上,又继续睡,这一觉睡的不安稳,来来回回和方姝互换身体,第二天明显没睡好,眼下有大片的乌青,好在身体换对了,最后一次是他在用这副身子。   昨晚上给她留了纸条在枕头下,她也没回,也许是没看见,清晨他将信卷起来,让小九带去给她。   这封信方姝辰时才收到,因为秦夫人懒,早上起不来,所以她不用去请安。   上官家的俩男人五更起床结伴去上朝,然后一起回来,根本不用管,所以她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把昨天被吵醒的损失补了回来。   刚起床,一眼瞧见了小九立在窗户上,低着脑袋去琢竹筒里的信。   这种鹰几乎不会叫,安静如鸡,所以方姝也不晓得它什么时候来的,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过去,将信取了下来。   小九没走,似乎等着她回信似的,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趟,它已经习惯了她,没闹过,老实站在窗台上,不时勾头琢一琢羽毛。   方姝也不管,展开看了看信。   ‘在上官家还适应吗?’   适应啊,上官家对她可好了。   方姝去给他回信,完了塞进竹筒里,送走了小九,开始洗漱,前脚刚洗完,后脚秦夫人过来敲门。   方姝起身去给她开门,秦夫人瞧见她还没有梳妆打扮,一脸惊喜,“赶上了。”   边说边撸起袖子,要亲自给她梳头。   方姝很无奈,架不住秦夫人喜欢干这活,只好坐下让她来。   秦夫人边梳边夸,“还是闺女好啊,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方姝忍不住开始同情丞相,秦夫人偏爱闺女,有些过分了,丞相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娘怎么不再生一个?”方姝本能问道,喜欢就生啊,难道还有什么限制不成?   不会不能生了吧?   那她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方姝正在想挽回的办法,秦夫人叹息,“能生早就生了,你不知道,上官家有个流传,说是头胎是女儿,第二胎就是男孩,头胎是男孩,就没有第二胎了。”   方姝眨眨眼,“不会吧。”   没有科学依据啊,还能这么来?   秦夫人耸耸肩,“谁知道呢,四代都是这样的,头胎男孩,就没有第二胎了。”   早些年她还因此被人嘲笑了,说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女儿来,只能生一个。   那时她心说,她不行,换个人总行了吧,于是催促着老头子找妾,生两个闺女带回来。   那个不争气的,每次都敷衍她,说找了找了,哪能那么快啊。   她问什么时候有闺女,他也敷衍,马上就有了,在努力了。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愣是光棍一条,别说个闺女,毛都没带回来。   “上官家的男人都懒,没什么上进心。”   方姝心说都做到丞相了,还能再怎么有上进心?   “坊间不是有句话流传吗?说是谁都有可能造反,就上官家不可能,上官家的男人都没出息。”   方姝擦了擦汗,两代都做到丞相位置了,没可能再有出息了吧?   可能是别人的孩子,别人家丈夫的思想,每个人都会觉得别人好,其实自个儿的才是最好的,别人羡慕的。   上官家也没她说的那么不堪,是个出人才的地方,上一代,也就是丞相的爹,曾经也做到丞相的位置过,后来他儿子要辅佐皇上,于是主动请辞,给儿子让位。   皇上不肯啊,但是拗不过他,只能给他安排了个闲职,日子有模有样的过着,儿子也顺利当上了丞相,秦夫人居然说他们没出息?   这样没出息的亲人请来一沓,多多益善,再多也不嫌多。 第149章 莫不是她   “每次有好人家的闺女到年纪了, 该许婆家了,别人都争着抢着介绍自己儿子, 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秦夫人有些生气, “你看看李家那孩子,那么小就懂事了,帮着家里带孩子, 再看看何家的小子, 逢年过节给家人准备礼物。”   “最不济钱家的小公子,比云小子小了五岁, 已经生了三个闺女两个儿子了。”   越说越气, “既不孝顺, 也不晓得做做表面功夫送个礼物哄哄大人开心,就连讨媳妇的事都八字没一撇。”   方姝:“……”   “又懒,又宅, 又不会说话, 我看他以后怎么办?做好孤老终生的准备吧。”   这时候要装傻。   方姝不说话了,听着她抱怨,从上抱怨到下,要不是知道丞相这人长相俊美,气质出众,才华横溢,还真被她洗脑,觉得丞相这人好吃懒做,没有上进心, 也没出息等等。   就她这么宣传,难怪丞相找不着媳妇,他能找到才是奇了怪了。   忍不住又开始同情丞相,被自己亲娘耽误了。   秦夫人给她理好发髻,又带着她出去了,说是打马球,她就像个纨绔子弟似的,蹴鞠,曲水流觞,投壶,打马球,样样玩的很溜。   与丞相和他爹是两种人,如果说丞相和他爹是静若处子,那秦夫人就是动若脱兔,难怪她会嫌弃自己儿子和丈夫,实在是玩不到一块去。   秦夫人就是个老顽童,相反丞相和老丞相更像大人,沉稳安静。   不愧是上官家的血脉,完美的遗传了上官家的基因,带着上官家的一切特征。   宅是肯定的,就没见过上官云出门过,下了朝,随时去喊他吃饭,他随时都在,白天在,晚上也在,几乎不出门。   说实话,找不着媳妇,他自己也有问题,这么宅怎么找?   方姝上辈子条件也不错,最后怎么地?还不是单下来了,因为见的人太少,碰不到优秀的。   只能祝她这个便宜哥哥好运了。   方姝跟着秦夫人打完了马球,中午在客栈歇息了会儿,下午就去玩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挺有意思,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娱乐,类似于流水席,一个很长的桌子,中间是空心的,里面有水有鱼,会有人放个杯子上去,杯子飘啊飘,飘到谁那里,谁就要即兴吟诗。   方姝玩这个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担心轮到自己,她不会吟诗,也不会作对。   好险人很多,直到最后也没有轮到她,倒是坐她上面的秦夫人,就像被人为难了似的,一连三次都是她。   这个是可以作弊的,因为秦夫人坐的那个位置,有个拐角,杯子冲力不够,拐不过去,于是就变成了她。   简单的题目,比如对着流水席即兴一首,她能做到,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稍难一些,比如用一道凉菜作诗,她做不到,做不到就要喝酒,喝了两杯,方姝怕她醉了,第三杯替她喝的。   这个位置实在不吉利,三次之后又轮到她一次,方姝又替她喝的,白酒的度数很高,方姝喝完开始还没反应,等要站起来时,才发现腿软。   她晓得不妙,连忙在秦夫人耳边说话,提醒她该走了,秦夫人被两杯白酒喝的脸红脖子粗,不想露出丑态,扶着桌子站起来,跟众人道了声别,两个不会喝酒的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方姝晕乎乎的,本来想去找木槿,因为喝了酒也去不成了,回去后立马倒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很晚。   秦夫人也起了,瞧见她一个劲的道歉,说差点害了她云云,女孩子在外面喝醉,后果很严重,被谁谁谁占了便宜,那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去死,要么嫁给那个人。   方姝不想去死,也不想嫁别人,所以在还没酿成后果前回来。   她也不怪秦夫人,秦夫人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没坏心眼,就是玩嗨了而已。   方姝只是稍稍有些可惜,不能去找木槿了,今天这么晚,木槿也该睡了,不打扰她。   等后天再去找她,明天等皇上,皇上明天出宫来着。   *   殷绯在看方姝给他留的纸条,还是早上那条,简简单单写了四个字。   ‘挺好的呀。’   一点多余的都没有。   他从来不知道方姝也可以简言意骇,不带一丝废话,是离开了皇宫,都懒得敷衍他了?   将纸条收起来,他继续批阅奏折,最近事越来越多,清理了一批中了毒的官员,他们的位置也一一找了人接替。   这次之后可能会大换血,也算帮了他的忙,新上任的都是亲他这派的,平时没事时可不好换,这么一圈换过来,朝廷八成都是他的人。   他对朝廷的掌控力越来越强,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下令,底下无敢不从,坏处是声音越来越少。   身为一个帝王,他不仅要听好话,也要听坏话,不仅要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事情,也要站在别人的角度,百花齐放朝廷才能安稳延续。   若是有一天,朝廷平平静静,没什么反对的声音,意味着他耳朵里的都是彩虹屁,他会越来越膨胀,自傲,离国败也差不多了。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他也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提拔上别派的人,朝廷上分为三派。   老一派的求稳求和,轻易不迈出大步,年轻一派的冲动,易受到挑衅,还有一派冷静成熟,比如丞相,两派的优点他都有,既不站老一派,也不站新一派,看事情更全面。   其实还有一派,这一派野心极大,想杀了他,取而代之。   殷绯眯起眼,搁下奏折,瞧向挂在正中的字画,‘天下’两个字还是那般显眼,在他心中刻下痕迹。   天下,天下,天之下,莫非皇土。   *   方姝今天很早就起来了,因为要去见皇上,好久没见了,还有点想,不过他那边肯定有事,送将士们出征,工序繁琐,秦夫人说了,没有巳时解决不了。   出征是神圣的,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会去送,也就是说,丞相和老丞相也要在,他们比平时起来的还早,反正方姝五更起床的时候没瞧见他们,一问都说已经走了。   这么多朝廷大官相送,再加上保护他们的士兵,场面一定很浩大吧?   想看。   *   五更不到起床有些太为难人,李斋又迟到了,起来时已经过了五更,来不及吃饭匆匆洗漱后拿了个饼,边吃边赶路。   城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将路堵的严严实实,他奋力朝前挤去,不知道收到多少白眼和恐吓,终于挤到了前排,和士兵说了一声,放他进去了。   不敢露头,特意寻了个角落站着,心里想着这么多人,应该看不见他才是。   他左右闲来无事,又顺便理了理松松垮垮的衣裳,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差不多后一抬头,瞧见了丞相望来的白眼,皇上也朝这边瞥了一回。   李斋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被发现了。   一般情况下,小错小过皇上会直接无视,这回不太一样,送将士们出征不亚于向天祈福,合该严肃认真才是。   他正在琢磨着挽救的法子,冷不防在人群里瞧见一张熟悉的脸,穿着一身女装,带着斗篷,脸半隐在帽子里,叫他以为看错了。   又看了一眼,果然,和新科状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回头朝新科状元看去,人在的,那人群里那个是怎么回事?   替身,还是?   李斋认真回忆,依稀记得新科状元和皇上曾经的妻子宋奈是龙凤胎来着,既然新科状元在的,那那个人莫不是她? 第150章 出大事了   穿斗篷, 左顾右盼,偶尔还会轻轻点头,她在和什么人联系?   四处看了看,人实在太多, 叫他找不着和她联系的人, 但是这副打扮和警惕的模样。   肯定有问题。   他对这方面最是敏感,和旁边的户部尚书打了个招呼, 就说尿急去上茅房,户部尚书一脸嫌弃, 边挥手边道, “快去吧,懒人屎尿多。”   他的名声在朝廷不太好, 还曾经因为监察百官的时候掉了把刀,把其他人吓的够呛,户部尚书对他也早有意见。   他也不在意, 别了户部尚书, 偷偷的掉队,朝人群走去。   既然叫他发现了问题,那肯定是迎难直上,去解决问题。   殷绯余光瞥见了,微微蹙眉,不过他没说什么,李斋虽然平日里总爱胡闹,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既然他掉队出去,一定是有事做。   殷绯接过长庆递来的酒,一一去敬参战的将军们,大将军一杯,抚军将军和征西将军各一杯。   敬到征西将军那里时出了点小差错,长庆脚下一滑,险些抱着酒坛子摔倒,征西将军眼疾手快,帮着扶了一把。   殷绯冷冷睨了长庆一眼。   长庆心里委屈,方才他去倒酒的时候,突然踩中了一颗小石子,还好征西将军帮衬着,否则方才那一下肯定要出丑。   不敢抱怨,连忙抱着酒坛子去给皇上倒酒,皇上是主,先客后主。   倒了酒他便退去一边,看皇上和众位将军有说有笑,你来我往的敬酒。   敬完了酒,大将军突然看了一眼璞玉,璞玉没有穿盔甲,还是那身青衣,站在人群里有些格格不入。   大将军眉头蹙紧,似乎拿他没有办法一样,殷绯瞧出了他的心思,拉他去一边说话。   主要还是交代一下璞玉的事,他给璞玉封了个军师的头衔,希望在排兵布阵方面,几位将军能多听听他的意见。   老先生一生所学尽数教给了他,术业有专攻,这方面还是璞玉成就更高。   但是璞玉从来没下过山,有些方面,比如人情世故上,比别人迟钝,可能都不太懂。   被卖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还是那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想查,什么都能知道。   这几天也没闲着,让人领着璞玉多去京城转了转,找机会让他融入军队,和几位将军较量,在自己的领域上败给璞玉,几位将军会对璞玉刮目相看。   但是璞玉太嫩了,才十七岁,年轻是一回事,没经验也是一回事,比拼还是叫老将军胜了,倒是对璞玉高看了几眼,但是还不够。   他们看璞玉的态度,取决于璞玉将来在战场上的作用。   他不希望打败战,也不希望战还没打,先内讧。   别人不敢说,老先生还是明理事的,他也是这次出战的主力,说服了他,其他人多少会顾着他的面子,让璞玉发挥些作用。   殷绯张张嘴,刚要说话,李斋和上官云急急奔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殷绯蹙眉,李斋连忙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解释,“皇上,微臣方才看到一个熟人,一时好奇跟了过去,发现宋家的人和何清的人联手隐藏在暗处,等着刺杀您。”   殷绯眉头蹙的更紧,宋家的人胆子这么大?   这是打算拼死一搏了?   不不,他了解宋家的人做事风格,没有把握,他们绝对不会冒险。   他们的把握是什么?   殷绯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方才他站的地方多了几根暗器,璞玉挡在他面前,道,“方才害大总管差点摔倒的石子,是他丢的,他和另一个人合作,往坛子里加东西。”   他是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开始只瞧见了大将军丢石子,害长庆差点摔倒,没瞧见征西将军往坛子里加药。   他们动作太快了,而且是分工合作,再加上大将军和皇上语气亲昵,一定是十分信任的关系,所以没想过他们居然会合伙害皇上。   后来琢磨着,既然丢石子让长庆摔倒,肯定有目的,征西将军手也太快了,立马就扶了过去。   他站的位置也很近,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刚要去扶,征西将军已经扶完了。   师傅说过,他的反应速度是正常人的三倍左右,能超过他的,少之又少,征西将军昨天他们还比过武,败给了他,没道理比他还快。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他早就知道长庆会摔倒,提前做好了准备去扶他。   为什么要去扶他?   长庆并没有出彩,并且值得人关注的地方,那只有他怀里的那坛子酒了,酒坛子的口比较大,在扶他的时候顺便塞个什么,很容易。   是什么?   他回头看去,皇上弯下腰,手抠进喉咙里,想把酒吐出来。   大将军摇头,“已经晚了,皇上一定知道是什么药。”   殷绯面色阴沉。   他当然知道,能让大将军听话的药是什么,他喝下的就是什么?   那些人竟然想控制他。   瞧了瞧四周,心里有些明白,原来这是个局,从小西川又闹事开始,他们已经在布局了。   大将军请求出征,在出征时带着军队光明正大将他围住。   小西川他很重视,拨了大将军十万人马,虽然小西川不大,但是它身后是大周和大川,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兵白白送死,所以给足了兵马和粮草。   现在居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好,好的很。   他带的人不够,再怎样也比不过十万兵马,但是大将军就真的那么自信,十万兵马都听他的?   流水的将军,铁打的皇帝,历来皇帝最大。   殷绯后退一步,扬声高喊,“大将军与征西将军联合起来给朕下毒,妄图造反,实属大逆不道,来人,拿下他们!”   御林军站出来,齐齐出动。   大将军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此人是假冒的,被我识破,恼羞成怒反诬我一把,来人,拿下他!”   “朕十六岁登基,十七岁亲征,沙场八年,镇守边疆,提武降文,哪一桩哪一件是假?”殷绯指着他,“你欺上瞒下,狼子野心,助纣为虐,为他人控制,罪该万死!”   他冷笑,“朕金口玉言,谁若将这两个反贼拿下,赏万两白银。”   “丞相,都御史,你们还不快过来,别被他骗了去。”大将军厉喝。   上官云轻蔑一笑,“大将军,你该洗洗眼睛了,连皇上都不识得了?”   他这句话等同于站在殷绯那边,反驳大将军。   还没到死局,一旦闹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但是他们这边肯定处于劣势,虎符在大将军手里,军队只认虎符。   殷绯那块不一定带在身上,如果没带,定会被认为是假的,到时候他们就危险了。   “监察卫听令,全力保护皇上。”   李斋喊了一声,立马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监察院的人是监察百官的,很不巧,今儿百官都在这里,所有人都叫过来,好歹有上百个人。   而且监察卫不是普通的兵,一个顶十几个普通士兵,上百个抵上千个,就算打不过,护送皇上冲出包围圈是够了。   “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咱们给他们宣传宣传!”   人实在太多了,他们这边的事远处不一定听得到,一旦发生冲突,后面的人什么都不晓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肯定直接冲过来,对他们十分不利。   最要紧的是皇上,他回头看了看,皇上额间有冷汗冒出来。   他监察百官,那毒的事也是他在查,他自然了解情况。   皇上如果真的中了那毒的话,怕是撑不了多久。   太遭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向着他们。   皇上一倒,没有主心骨,一定会乱。 第151章 瓮中捉鳖   “羽林军、禁卫军听令, 一旦有人接近皇上十步以内, 格杀勿论!”上官云紧跟其后喊道。   皇上的情况很糟糕,他在特殊时期可以代替皇上下令。   羽林军和禁卫军都是皇上亲兵, 皇上出行,他们自然要护在左右。   两方人马不多,几百人而已, 但都是些以一敌十,各方军队里选出来拔尖的人物。   他们每一个都是孤家寡人,没有牵挂, 对金钱欲望不高, 经受过各种考验,对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出现叛变情况,所以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依旧可以信任。   羽林军和禁卫军当即出列, 将皇上团团围住, 刀锋一致对外。   李斋的宣传起了作用, 他们监察院的人本来就是监察百官的,为了更好的监视,练就了一身本领,上窜下跳,找好角度便开始喊,让更多人知道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   只要知道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人们便会下意识的觉得他名不正言不顺, 不得人心。   果然,探子回报,后方乱了起来,前面还没打呢,后面先疑神疑鬼,觉得对方是反贼,很有可能捅自己一刀,于是先捅别人。   殷绯蹙眉,“让自己人撕白衣绑臂。”   他们穿的都是差不多的铁甲,很容易混乱,杀错自己人。   撕白衣绑臂,可以区分两方人马,看看谁是反贼,所有没绑的都是反贼。   后方军队也要绑,好停下厮杀,李斋宣传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打起来。   毕竟这些军队实际上是他的,只是借给了别人而已,别人用成什么样不会心疼,反正不是自己的,他心疼。   朝廷每年要投入天文字数养军队,可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的。   只要他们退去一边,不动手,不帮着大将军和征西将军助纣为虐便是。   绑了白布之后,自己人和敌人之间,登时清晰了许多,劣势也很明显。   大将军一口咬定他是假的,丞相和都御史被蒙蔽,他这边说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两个说辞碰撞,数十万人迷茫,举棋不定,不知道该相信谁?   这时候大将军拿出了兵符,质问他没有兵符。   殷绯冷笑,“大将军是装糊涂吗?朕就是兵符,你的那块兵符也是朕给的,兵符的尾巴有一道痕,是父皇小时候摔的。”   父皇把兵符交给他的时候就说过,外出不带符,是怕被人暗杀,或是弄丢,再或者偷去,得了兵符后拿去驱使军队,没想到被他利用了这一点。   他敢这么信誓旦旦的指出,是吃准了他不会带出来,还是早就知道?   如果是前者还好,是后者的话,他的目的怕就是兵符,拥有了两块兵符,等于可以调兵遣将,成为这江山的半个主子。   即便知道他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拥有兵符,可以调动兵马。   为什么一直以来朝廷都重文轻武,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军队,是实权,所以要给他们限制,他上任以来打破了这种局面,开始提高武人的地位。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亲自打仗,让他对武人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从战场上退下来后,给予了多方照顾,偶尔还会稍显偏袒。   有句话说的好,给你养老的永远是最不疼的那个儿子,太疼了,他反而恃宠而骄,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胡说八道。”大将军厉喝,“这上面哪里有痕迹?”   他给其他人看,“你们看有吗?”   那边都是他的人,自然这么说。   出征的三个将军,居然被控制了两个,只有一个抚军将军是清白的,站在他这边,带着他的人朝这边走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朝廷百官,这次送行朝廷去了八成的人,还有一些没必要来,或是身上带着其它任务,去做了其它事。   他们缺席是好事,安全是一回事,也可以少带一些拖油瓶。   现在这种情况多带一个人都是累赘。   “皇上,”抚军将军上前一步,跪在他脚边道,“微臣请求出战。”   殷绯目光望向对面,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道,“朕许了。”   语气随意的仿佛在同意一件吃饭喝水的小事一样。   抚军将军抓住剑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快速握上剑柄,正待拔出,两把剑已经架在了他脖间。   他眼中闪过错愕的神色,“你们怎么发现的?”   殷绯都懒得看他。   上官云替他解释,“方才璞玉说大将军丢石子在长庆脚下,我们都没看到,只有璞玉一个人看到了。”   为什么?因为有人在转移他们的视线,与他们说话,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抚军将军。   璞玉说是大将军和征西将军两个人合作,其实不是,是三个人,他们分工明确,一唱一和,早有预谋。   抚军将军脖间一凉,脑袋已经飞了出去,上官云解释的不详细,他临死前面上还带着疑惑和不解,或许要下地狱去找别人问了。   他一死,少了一个领头的反贼,只剩下两个。   “皇上有令!”上官云指向领头的两个人,“杀了两个反贼,赏白银万两。”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人群登时乱了起来,吼叫着朝前冲去,嘴里含着口号,护皇上,保江山,杀反贼!   上官云和李斋趁机扶着殷绯朝后退去,殷绯身子不适,不能留在战场中央,刀剑无眼,会误伤。   殷绯闭上眼,他的情况很不好,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看人和物不太真切,仿佛隔着雾一样,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他听到了李斋在叫他,上官云给他灌水,俩人当着他的面,着急道,“怎么办?他们守在城门口,咱们这点人攻不进去。”   “假如让他们在京城肆意妄为,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怎么敢这么大胆,公然造反?”李斋一连三问。   上官云比他冷静了些,“还记得皇上让你清扫朝廷中毒之人吗?定是那时候,逼的他们没有了退路,只能奋力一搏。”   其实他当时有建议过,直接从源头开始切,但是皇上犹豫了。   第一,没有证据,只是个猜测。   第二,那家不是普通人,是太后的娘家,真的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光凭猜测杀他们,太后怎么想?怕是会恨他一辈子。   为了证据确凿,以及服众,皇上最终选了先调查,再动手,这么一拖,给了他们机会。   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几位将军,竟然将三位全都收买了。   “先想办法进城,再谈其它的。”城内有兵马,驻扎在皇宫外,是为了保护皇上设立的,来硬的肯定不行。   他们既然造反,肯定想到了这点,所以他们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霸权呢?   这是一个困扰着所有人的问题,知道这个,也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殷绯强撑着睁开眼,他视线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谁是谁,脑子里是一些嗡嗡嗡的声音。   “不用攻城,城内有百姓,战场放在这里最后伤的是百姓。”殷绯抓住上官云的手,“还有其它官员,先护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龙虎山!”   他说完人几乎没了多少意识,像晕倒了似的。   李斋和上官云对视一眼,皇上提到了什么?龙虎山?   他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可以是南山?北山?一定是龙虎山?   自然不可能是闹着玩的,那就是说,他有准备?   李斋突然想到上次在春秋射猎时,突然冒出来许多个黑衣人袭击了太后那边的帐篷,其实狩猎场就在龙虎山上。   难道皇上想让他们翻过去?   那要耗多少力气了?而且很多官员爬不了那么高,不小心会死人的,皇上没这么冒失吧?   俩人又狐疑起来,但是基于信任,还是带着人退往龙虎山,边退边打,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那两个反贼,穷追不舍,一路上损失掉了很多人,也有些人说探探情况就没再回来,估摸着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跑了。   来不及追究责任,又要跑,殷绯是由人背着的,换了好几个人,轮流背。   他听到了很多人的喘息声,还有那种累到极致,坐下时舒服的呻吟声,更有一些痛呼声,还有隐隐的哭声。   陡然睁开眼,他醒了。   “去叫丞相和李斋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一下,俩人还活着吗?   俩人很快过来,带着一身的伤和狼狈,山林里树枝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逃命管不了那么多,身上被挂了很多道口子。   但是还好,俩人都活着。   李斋挂彩严重,因为他的监察卫是作为眼睛一样的角色,既要在前面探路,又要顾着后面战况,忙的不可开交。   丞相还好一点,他顶多指挥一下,安排人给受伤的包扎伤口,带着人躲避。   璞玉才来几天就起了作用,在和其他人商量着挖陷阱,布阵法,以及骚扰林中的野兽和蜜蜂之类的给对方添乱。   他在山林中生活了十几年,对这样的环境熟之又熟,是他擅长的领域,因为他,杀了不少敌人。   殷绯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听李斋滔滔不绝,喋喋不休。   殷绯知道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形容,其实现状并不乐观。   “在担心城里吧?”他在城里有牵挂,会忍不住操心她,大家应该差不多,他们都不是孤家寡人,身后站着其他人。   不能退兵,因为一旦退,就等于反贼们空出手来,可以去收拾城里了。   所以就算处于劣势,也要将他们一直吊着,吊的远远的,一时半会去不了城里。   他一句话,让李斋成功僵了僵,坐下来,收了面上表情,心情沉重,“担心也没用。”   是的,担心也没用,因为他们自身难保了。   “李斋听令。”殷绯突然道。   李斋愣了愣。   “朕命你即刻前往京城,带着虎符去找车骑将军!”   他把一个半黑色,似木非金的陈总东西给了李斋。   李斋愣愣接过,“皇上,这是……”   “虎符。”殷绯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所以父皇的教诲,他从来没听过。   “那方才……”   “为什么不拿出来是吗?”上官云接话,“因为拿出来,大将军和征西将军肯定要我们的命,就不会这么慢吞吞的打了。”   拥有了虎符就拥有了大半个江山,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不惜一切代价,损失再多,拼了命也会杀皇上和他们,夺去虎符。   现在更像在瓮中捉鳖似的,不怎么上心,有一下没一下,消耗他们的体力一样,想不费吹灰之力搞垮他们。   这样也等于给了他们机会,活下来,以及——反杀。 第152章 要反击了   李斋点头, “定不辱使命!”   殷绯让他附耳过来, 还有些话要交代,无非是一些让人操心的事, 他没有提方姝,只说一定要保护好众人的家属,让众人无后顾之忧。   这个‘众人’概括很多, 也包括他,他也有后顾之忧,方姝, 还有放下了许多事, 对他已经不怎么操心的那位。   她现在很好,偶尔顶着方姝的身份去见她,会对方姝嘘寒问暖,代表着她接受了方姝。   不晓得是方姝能量太大,还是她真的放下了, 或许两者都有吧?   为什么以前没放下, 偏偏方姝来了之后放下, 很明显,方姝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是个神奇的女子,做了很多他都做不到的事。   比如感化一个恶人,他的母后是恶人,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想过各种法子劝她收敛, 都没用,和方姝去了一趟狩猎场,回来就变了。   殷绯深吸一口气,“路上一定要小心。”   李斋笑了,“皇上放心吧,打不过就跑。”   他是开玩笑的,大家都知道,他不可能跑的。   京城有他的家人和木槿,还有许多哥们的家人,他跑了,这些人会死,处理完这边的事,他们一定会去收拾京城。   说不定已经动手了,因为宋家到现在都还没露头,去了哪?定是在京城趁机谋取利益。   殷绯送走了李斋,又让上官云过来,也有话要交代他。   “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的问题吗?”殷绯撕下里衣的下摆,又割破了手,用血写字。   “遣散后宫后,没有子嗣,万一被人劫持,或是杀害,朝廷该怎么办?”上官云在瞬间想到了这个,因为似乎只有这个跟现在的情景很像。   他假想的事发生了,皇上现在这样和被挟持没什么两样,他回不了朝廷,京城必然大乱。   接下来留在京城的几个王爷会蠢蠢欲动,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宋家或许已经站了队,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其实他们这些年一直都是暗中行事,求个‘稳’字,许多小动作融入到其它事件中,不仔细找,几乎看不见,做的很小心。   皇上觉得这样不行,无法监督他们的行踪,于是屡次打压,逼的他们小动作越发的多,且越来越偏激,走上了歪门邪道。   又或者说,本身就在歪魔邪道上,只是以前藏在暗处,现在开始光明正大的与皇上斗。   或许皇上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利用毒来操控其他人,等发现时已经晚了,这种毒早就扩散。   如果说朝廷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那么他们宋家就是白蚁,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啃噬大殿。   某一天,屋顶上掉下来一块板子,朝里看才发现很多地方已经被蛀空。   假如不控制的话,整个大殿都会塌陷。   皇上抓白蚁,填漏洞,可敌人坏起来,真的没有下限。   能做到将军的,哪一个不是铁铮铮的汉子,收买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有毒也没用,所以他们一定还用了其它手段。   比如绑架他们的亲人威胁,几次交锋,他看的出来,征西将军没有斗志,抚军将军死时,眼里不仅有吃惊,还有解脱。   他们都是被逼的,不得不做。   或许有一个人是自愿的,大将军,他看到了他眼里的野心,赤裸裸,明晃晃。   已经是大将军了,除非做皇帝,否则他这趟是赔本的买卖。   皇帝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都会反他,不得人心,他这个皇帝能做多久?   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有底气造反?   皇上在清理中了毒的人,扫掉一批之后,很快就会轮到他们,被逼无奈不得不动手是一回事,他知道,还有呢?   只一条理由不够。   上官云抬头,看向已经写好了字的皇上,或许皇上知道吧?   今天的事看似他没有准备,似乎又是有的,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也摸不清。   “假如朕死了,能者多劳,你就辛苦辛苦当这个皇帝吧。”殷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上官云苦笑,“我就知道。”   叹息,“我只想做个闲人。”   他自小没什么志向,不,应该说他们上官家的人都没什么志向。   当别人在谈论梦想,夸夸其谈,想进朝廷,想做大官的时候,他们上官家的人只想种种花,看看书,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不动弹。   小时候他因为这事恐慌了一下,因为发现李斋喜欢骑马,皇上喜欢练剑,世远喜欢交朋友,而他什么都不喜欢。   为了融入他们,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他会假装自己喜欢骑马,喜欢练剑,喜欢交朋友,其实一个都不喜欢。   就像一个过客似的,来世上一遭只看不做,没有任何爱好,不爱权,不爱钱,母亲说的没错,其实就是没出息。   让这样的他当皇上,不亚于折磨。   “我记得李斋的父母在附近清剿山贼来着,手里有三万军马。”殷绯抬头看山。   龙虎山很大,有一面在京城内部,有一面在外,他们现在站在京城外的那一面。   最近山贼猖狂,是凉州发生饥荒之后逃出来的难民集中起来,打劫过往的商人和路人,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李斋的父母去了一个多月还没回来。   俩人都是打过许多仗的,弄不过倒是不至于,听说断了山贼的粮草,等着山贼自己熬不住出来。   山贼的事暂且搁下,这边的事比较重要。   “不想当就带着他们赶在我没死之前回来。”   上官云有些意外,他知道李斋的父母在附近,没让李斋去,让他去?   “李斋在京城有牵挂,比你更知道该怎么做。”殷绯解释道。   上官云了然,李斋家里有三个孩子,还有木槿,恰好父母都不在,他也不在,只有管家一个人不一定照顾的来。   他家不一样,父亲今早腰疼,感觉他更像偷懒不想去,每次有什么事,便以年纪大了,哪哪都是毛病为借口,推辞了所有的大大小小宴会,只要一下朝,几乎哪都不去。   他遗传了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也是如此。   所以有他爹在家,用不着担心娘,如果他爹都搞不定的话,他更搞不定。   方姝在他上官家,爹和娘会照看着,也用不着担心。   所以皇上让李斋去京城,是为了照顾李斋。   让他去找李斋的父母,也是为了照顾他,似乎去找李斋的父母,是目前为止最安全的。   他上官家子嗣稀少到连皇上都会刻意关照了吗?   上官云拿了血书,行了一礼后,什么废话都没说,带着一帮人转身离开。   殷绯收回目光,喊了一声,“璞玉。”   正在一边削竹子做暗器的璞玉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口型问,‘叫我?’   殷绯点头。   璞玉很快拿着竹子过来,他不是朝廷的,连正儿八经的百姓都不算,黑户从来不知道行礼,见他也不晓得避讳,直接坐在他对面,用削尖的那头对着他,边削边问,“怎么了?”   “有件事交给你做。”他的毒没解决,现在脚下还是软的,人只能坐在地上,背靠着树。   璞玉颌首,不甚在意道,“你说吧。”   师傅说过,去了外面要听皇上的,所以皇上开口,他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的必要,挺好的,至少比他每天在山上练功逮蚊子生趣的多。   “你保护百官先走吧。”   璞玉削竹子的动作一顿,“那你怎么办?”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一般情况下,比如李斋和上官云,不会问这句话,既然他这么安排,自然是有准备的。   “我会等你安排妥了其他人,再回来帮我。”   相对的,他也很好糊弄。   璞玉‘恩’了一声,朝还在休息的百官招招手,“武将在外,文官在内,都跟着我走。”   他们在前方,不出意外几乎不会遇到敌人,所以带的人不多,也没多少人能带了。   李斋带走了一部分,上官云也带走了一部分,璞玉一样,现在最多只剩下上百人而已。   记得他昏迷前还有上千人,一眨眼只剩下数百人了。   殷绯调整了一下状态,让羽林军和禁卫军的指挥使汇报情况,折损和受伤的人数,大概能撑多久?对方有多少人?   羽林军的指挥使姓林,禁卫军姓秦,两位指挥使如实汇报,上百人里有一半的人身上有伤,重伤的跟着前面的璞玉走了,剩下的都是还能行动的。   敌人走掉了一部分,因为都御史走之前引走了一部分敌人,丞相走时亦然。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人数少了,对方的队伍也小了,硬拼还是不行,但是可以不断用计,做陷阱。   很多士兵都是来过山林的,去哪摘哪,将武器上抹毒,一箭毒死一个,或是干脆抓毒蛇放到身后,等那些人过,总会有一两个不小心中招,有一个都是赚的。   虽说已经尽量不碰面,不过偶尔还是会撞上,一旦撞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对方好几万兵马,他们只有上百人,防守的阵线被迫一步步朝后挪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感觉那种毒的影响在淡化。   握了握手,从指尖到骨节,再到手腕都有了力量。   既然如此,他要反击了。 第153章 是这样吗   “林指挥, 去派人瞧瞧, 前方可有利于我们的地形。”他打算先从地形开始。   在人数上绝对会惨败的情况下,正面进攻是不可能的, 只能使些手段。   殷绯站在树上,从上往下看,几次中招, 对方警惕了许多,追他们之前会派人在前方试探一番,将陷阱都拆除掉, 当然不可避免会漏掉几个, 还是中了招。   死去的那么几十人在黑压压一片的队伍里十分不显眼,对方人太多,即便被分成了三部分,也不可小觑。   林指挥很快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前方有个峡谷, 峡谷小, 只能容纳十几人一起通过,也就是说,堵在那里可以像宰羊似的,将他们一一弄死。   “走,去那里。”   李斋正在往秘密通道的方向去,临走前皇上告诉了他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直达京城。   难怪皇上没让硬攻城门, 第一是攻不进去。第二是顾及城中的百姓。第三是因为早就在别处有了安排。   这条秘密通道是他十六岁登基的时候安排上的,他有多讨厌被太后操控娶妻,便有多大的决心挖这条隧道。   多想遣散后宫,这条隧道完工的就越早。   他与上官云私底下经常会发愁,皇上遣散了后宫,没有子嗣,一旦出了意外,朝廷该怎么办?   其实不止他俩发愁,皇上也发愁,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条隧道是给军队秘密潜伏进京城用的。   如果出现意外,八成都是在京城,擒贼先擒王,一旦皇宫和城门被人把持,这条密道就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它可以加快救援的时间,无论是从京城出来,还是从外面进京城,可以省下一天的路程。   别小看一天,这一天能决定生死。   皇上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了吧?   他死后会是什么样的?   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他知道,假如皇上真的死了,一定会立贤臣为帝,比如丞相,只有他足够沉稳,能料理朝廷所有的事,但是有时候光有圣旨还不行。   看看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这个世上实力才是一切,所以这条隧道是留给上官云用的,当上官云在京城孤立无援的时候,收到消息的皇上亲兵,直接会通过隧道进入京城,支持他登基。   皇上在京城内外都安排了亲兵,如果他本人来,无需虎符,外人才需要虎符调兵遣将。   亲兵的事他知道,但是隧道的事不知道,是皇上秘密行动的。   当然啦,现在也知道了。   这时候已经没有秘密能瞒他了。   他这个人吧,就是有这个爱好,喜欢挖人的隐私,做皇上的眼睛,是最适合他的岗位,每天乐在其中。   赶路是枯燥的,身后有人追着就有趣了。   李斋瞧见不远处有个马蜂窝,从口袋里掏出一文钱,两指微弹射了出去,那马蜂窝当即掉了下来,给后面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不好了。”探子来报,“前面好像是狼群。”   李斋眼前一亮。   这那是不好了,这分明是太好了。   “走,我们去招惹招惹。”   没有李斋飞檐走壁的能力,李斋轻功很厉害,爬上爬下,猴一样,应该说监察院里的人轻功都不错,都是猴。   皇上那边各方面都是顶尖的兵,他自己如果不中毒的话,是顶尖中的顶尖,体力,武力,各方面都好得很,只有他重文轻武,跟不上了。   没跑多远便累的呼吸凌乱,还有人瞧不下去,要来背他。   虽然确实不如大家,但也没那么弱,上官云婉拒了要来帮他的人,提起衣摆继续走。   他文质彬彬,谦谦君子一般,瞧着就比旁人虚,在做惯了训练,浑身都是肌肉的大老爷们群里宛如小姑娘似的,忍不住就想多照顾照顾他。   副指挥使出去了一趟,在回来时牵着一只熊。   “山里没有野马,野牛速度又慢,丞相委屈委屈,骑熊吧。”   上官云:“……”   殷绯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潜伏在峡谷的上方,借石头掩盖身形,等着敌人送上门来。   敌人大概也知道这条路危险,僵持着不肯动。   这样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他们无需胜利,只需要撑过去,等缓兵过来便是。   算算时间,京城大乱,他隐藏在大山中的暗兵该出动了。   这批暗兵与世隔绝,是他用自己私人的银子养的,不属于朝廷,没挪动过朝廷一文钱,所以朝廷除了明着暗着打听的李斋,和胸有成竹,猜到他有暗兵的上官云之外,没人知道。   动用了暗兵,就相当于真的到了最后时刻,不成功便成仁。   反贼们先赶了几个小动物过去,底下有些小机关,刚踏上,当即便被箭射中而死。   如此反贼们反而安心了,觉得他们急着赶路,不会在这里逗留。   殷绯瞧见几个人探头探脑出来,他们没动,直到那些人过去,确定安全后朝身后的人招手为止,他们都没动。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人从通道上过去,殷绯举起手,待他们走到中间时陡然挥下。   砰的几声,巨大的石头砸下去,底下一片惨叫,死伤惨重。   饥饿中的狼群很骇人,它们什么都不怕,又狡猾无比,咬死一个人立马拖走,奔跑起来根本追不上。   李斋半蹲在树上看热闹,他发现狼群里有几只瘦小的狼,其它狼都听它们的。   这不对吧,狼难道不是听狼王的?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狈,狈比狼聪明,奸诈,就像军队里的智囊团,负责出注意的,有它们在,狼群应该能顶一会儿。   他继续赶路了,追上前面的队伍,为了避免参与其中,他们走的是树上,蹦蹦跳跳意味着比较消耗体力,所以走不了多久就要下来歇息歇息。   也不全闲着,顺便削几个暗器那都是平常的事。   小石子也捡了一些,留着备用。   一休息好,立马又要开始赶路,李斋尝试鼓舞一下士气,“马上就到地方了,咱们加快速度,甩开他们。”   话音刚落,一跟箭擦着他的耳朵而过,李斋摸了摸耳后,有一丝潮湿,垂眼一瞧,出血了。   “散开!”   没想到打了这么久,敌人还有弓箭手。   他们打之前就晓得弓箭手是远攻的,不解决了他们根本没法子打,所以故意消耗他们的弓箭,耗了一天了,居然还有。   似乎藏了起来,准备关键时刻用,大意了。   上官云骑着的熊很不听话,所以副指挥使给他换成了鹿。   很高的鹿,速度也很快,有时候稍不注意便钻进草丛里,将他的衣裳刮破,骑了一路,他绯红色的官袍已经损坏了大半。   鹿的持久力不行,没跑多久便累的倒在地上,任他如何驱使,它都不动,没奈何,只好停下。   保护他的是皇上的亲兵,体格都很强,很快追了过来,不过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身后黑压压一片的追兵。   副指挥使向他透露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们速度太快,没甩掉。”   上官云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因为这些人不是朝廷的人,更像是江湖人。   跑江湖的手上没两把刷子可不行,而且功夫于他们而言就是身家性命,练的比别人勤快,自然也更强一些。   不好对付啊。   最让他意外的是为首的居然是个女子,他没有见过她,但是见过她的弟弟,今年的新科状元宋长生,如果不出所料,她应该就是姐姐宋长落吧?   上官云抬头看天。   是因为他太弱了吗?所以派个女子对付他? 第154章 又下雨了   方姝还在府上等皇上, 从早上一直等到了晚上, 等的都快睡着了还不见人影。   比较奇怪的是老丞相和秦夫人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 府上似乎出了事,戒备森严,家丁和侍卫是平时的三五倍。   她想出去也不让, 只说外头发生大变,出去会死人。   她不死心,问, “老……爹和娘呢?”   差点叫错。   管家面色凝重, “老爷去接夫人了,马上就回来,小姐稍安勿躁。”   方姝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避左右而言他,“时间不早了, 小姐快去睡吧, 睡醒老爷和夫人就回来了。”   “李伯!”方姝眯起眼, “你就没把我当成上官家的人吧,爹和娘出事也不告诉我!”   虽说确实不是亲生的,也不可能短时间就积累很深的感情,但是秦夫人是好人,她听出来了,秦夫人肯定出事了。   “这……”李伯面色为难,老爷临走前叮嘱, 千万不要让小姐知道,否则以小姐的脾气,搞不好会出去找他们,到时候乱上加乱。   “快说啊!”方姝催促。   李伯叹息,“夫人早上说是去看戏,一直没回来,后来京城兵变,老爷不放心,就出去找了。”   “京城兵变?”方姝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说是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大将军又说皇上是假冒的,通缉假冒的皇上,这到底谁是谁非,咱也不清楚。”他都是听说的,“总之现在京城大乱,诸位大臣和皇上不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都等着捞便宜呢,老爷说了,咱们自保便是。”   后面说的什么,方姝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只知道皇上有难,他被当成假的通缉了!   不可能是假的,前几天丞相刚跟她说过,皇上会在送战士出征后来见她,昨天她还穿到了皇上身上来着,早上才换过来,怎么可能有假!   那就是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喽!   方姝呼吸一窒,忙拉住李伯的袖子问,“就没有人去找过吗?皇上有难,这不是立功的好时机吗?”   李伯摇摇头,“诸位大臣和皇上都不在,群龙无首,底下的人没有主见,担当不起,不敢啊!”   方姝心中一动,“那是不是说,只要有人担当责任,就能叫动他们?”   李伯叹息,“没那么简单,就算有人担责任,也要有那个能力啊,现在有能力指挥军队的都不在……唉……”   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方姝听懂了,瞳子一暗。   是啊,她一没有官职,二不是皇亲国戚,就连与皇上的身份都藏着掖着,有什么资格去叫动军队。   她似乎——无能为力……   方姝高涨的心瞬间宛如被浇了一盆水似的,从头凉到脚。   她太没用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要是祖上那把尚方宝剑还在就好了,咱们老爷就可以调兵遣将了。”   方姝一愣,似乎想到什么,眼中亮了亮,“只要有皇家信物就可以了吗?”   管家点头,“尚方宝剑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可以先斩后奏,惩恶扬善,是永善帝赠给咱们祖宗的,可惜后来被偷了,皇上说再送少爷一把,一直没打出来。”   说实话,尚方宝剑弄丢,要不是皇上与丞相交好,早就被满门抄斩了,治他们监管不力的罪。   方姝连忙将脖间的玉件拉出来给他看,“这个……”   她转了转,把带龙的那一面放在上面,“是皇上亲自给我的,说是见玉如见人,能不能代表他的意思?”   李伯顿了顿,他年纪大了,视力不太好,看了许久才看出来,上面刻的是龙,“这真的是皇上的?”   方姝点头,“是皇上从小贴身带着的,他身边的人都识得,应该是象征身份的东西,这个行吗?”   她感觉这个应该是皇上刻龙,皇后刻凤,妃子刻牡丹,大臣刻鹤刻虎之类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路引之类的小玩意儿。   路引就像现在的身份证,皇上不需要路引,所以搞了块玉牌?   “应该是可以的吧。”李伯不太确定,“等丞相回来问问?”   夜深了,不知道是劳累了一天,消耗太大,还是如何,殷绯的情况不太好,他感觉那种毒要发作了。   比预期的要快,正常情况下三五天才会发作一次,只有中毒极深的人才会一天。   那批官员被关押时,他让人密切盯着,询问了细节,太医院已经在配置解药,可惜这个好像不是普通的毒,目前无解。   殷绯吃了解毒丸,知道没用,但是解毒丸可以缓解疼痛。   身上已经开始出汗,和第一次不一样,第一次会难受,恶心,并没有多少疼。   这次浑身冰凉,宛如掉进了冰窟似的,肚腹开始抽疼,慢慢扩散在全身,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骨缝里爬似的,叫人痛不欲生。   只一会儿他便浑身湿透,指尖插进土里,用力到抠出血迹,太疼了。   殷绯拿出刀,在手臂上深深刺下,将疼痛集中在一个点上,否则会疼的走不了路,无法思考。   林指挥使瞧见了,惊呼一声,“皇上!”   他本来是向皇上汇报外面的情况,追兵又追来了,他们又要收拾收拾赶路,意外瞧见皇上自残。   秦指挥使听到声音,跟着进来,“怎么了?”   殷绯将受伤的手臂藏进袖子里,“我没事。”   他脸色惨白,像死人一样,阴暗的山洞里什么都瞧不见,只看到他雪白雪白的肤色。   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罪了。”   俩人一个从怀里掏出药瓶,一个拿来手帕,强行摁住殷绯的胳膊,给他包扎伤口,边包边道,“皇上,宋家作恶多端,用药物控制朝廷大臣,没人愿意在他手底下做事,所以您一定要保住身子。活着,才有机会将反贼拿下,为枉死的兄弟报仇。”   秦指挥使附和,“微臣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跪下来,“禁卫军誓死保护皇上!”   林指挥使跪晚了,补上道,“微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恩情,愿誓死效忠!”   他是平民出身,十二岁乡里打仗,家人死完了,他为了一斗粮上阵杀敌,十余年过去,敌人没少砍,功绩没拿到多少,都被上面的人贪了去。   有一天,突然有个大太监带着圣旨过来,说是搞个意见箱,每个人都要写,这个箱子所有人都看不了,会直达皇上手里。   不用担心被举报,也不用担心会被为难。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这些年遇到的不公事一一说了出来,没成想真的有用。   那个老是占用他功绩的千旗没了,不仅如此,他升上了千旗。   皇上真的很厉害,因为那次之后撤掉了好几个百旗千旗,万旗也没了两个,军队里再也没出现过冒领功绩的事,他因此一路高升,最后做到了羽林军的总指挥使。   他和秦指挥使就像皇上的左手和右手,都御史是眼睛,暗部是耳朵,搜集民间各种消息,一般不与他们为伍,所以对他们不了解。   丞相大概是皇上的白纸扇,白纸扇是说智囊团的意思,但是丞相这个智囊团不太一样,他属于陀螺型的,抽一下动一下,不抽就不动了。   所以必须有个人拽着他,推着他朝前走,否则这白纸扇会烂成一滩。   殷绯摸了摸已经包扎好的手臂,表情难得缓了下来,“朕知道了。”   原来不是一个人啊。   出了大将军和征西将军以及抚军将军三个人的背叛,让他对自己用人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他一向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历来多少大将军就是因为功高震主,被皇上怀疑而死,最后没了镇国将军,自个儿的国家也没守住,被敌人趁虚而入。   有前人的例子在,他自然不会过多猜疑自个儿的臣子。   给了他们极大的空间,让他们施展才华和抱负。   轮别的他不敢跟其它皇帝比,但轮胸怀,他绝对是第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以为不会有人背叛,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这事给了他一个教训,这个教训让他许久回不过神。   其实白天在林中时,百官里有几个将军可用,但是他想来想去,竟犹豫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那事事关重大,只用了几个绝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李斋自不必说,丞相也懒得背叛他,璞玉,如果要背叛他,当初就不会帮他挡暗器,不挡暗器,他早就死了,也没有后来这出,所以可以信任。   将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安排在身边,也是因为信任。   林指挥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秦指挥使世代忠良,骨子里流的是忠义的血脉,没理由怀疑他。   “不是说反贼来了吗?”殷绯撑起身子站起来,“走吧。”   他毒发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已经比刚开始好了一些,腿上有了点力气。   殷绯扶着墙走出山洞,外面黑漆漆一片,凉风吹来,点点雨滴落下,空气中一股子潮意。   真是运气不好,下雨了。   他最讨厌阴雨天气,尤其是秋天的阴雨天气。 第155章 不是一个   老丞相还是没回来, 方姝等不下去了, 直接问管家,“附近有什么军队吗?”   这里是京城, 整个大顺的要脉,别的不多,就军队多, 大将军和征西将军是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否则根本没可能造反和追杀皇上。   皇上很得人心,如果在京城内地, 早就有军队上去, 先一波制服了。   她在民间待过一阵子,晓得大家对这个年轻的帝王很满意,风评好到在大街上,说他几句坏话,会被人追着打的地步。   皇上的治国之道比较特殊, 先去了外圈, 将叛乱的地方镇压, 然后扩张土地,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等大家都怕他,觉得他不好惹,不敢动大顺的时候,他又回来治内。   这时候基本已经没有外忧,所以可以安安静静的来, 整的国内没有一点招架之力,轻而易举臣服。   他还曾经在微服出巡的时候,听说了一家赌场骗老百姓进去,卖儿卖女出来,强买强卖的行为之后,亲自到那家赌场,告诫他,要么以后本本分分做生意,把受害的百姓钱归来,要么进监狱秋后问斩。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选择前者了,出了他的事之后,其它赌场,青楼也都收敛了许多,生怕自个儿步了他的后尘。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喜欢亲力亲为,什么都自己来的皇帝,只要闲着就随机选择不平的案件,亲自审问,亲自监察,亲自探访百姓,没得内幕,当官的都怕他。   不敢贪,不敢乱来,就怕他插手进来,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能听得进去百姓意见,亲自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无疑是个好皇帝,他如果真的死了,下一任还不知道会是谁。   假设是个嗜杀成性的,或是昏庸无用的,贪财好色的,那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根本没可能过好。   所以大家心里都会想着救他吧?   方姝想试试,别人救不救他,取决于自己的利益,她必须要救他,无关其它,就是因为是他。   她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方姝再三要求,管家终于告诉了她哪里有军队,还派了府上的好手跟着她,保护她。   丞相府是上官家最后的港湾,老管家说他必须守着,等老丞相和丞相,以及秦夫人还有她回来。   方姝点点头,批了件稍厚的披风,又打了把伞正要出门,想了想,让后厨弄了一碗粥来,从白天到晚上,他一定还没吃饭。   就算吃也是随便糊弄一顿,他的胃不好,不能这样。   方姝拿着包好的碗,提着朝军营走去,管家告诉她,在京城有两处军营,一处叫神机营,一处叫护国营。   护国营是不能调动的,它主要是为了守护京城,不能离开京城,就连皇上也驱使不动。   不到国难的时候,他们不会出征,这是防止有人偷袭京城,调离后京城空虚。   神机营可以随时调动,它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镇压城外的反贼,离这边也近,方姝这次的目标是神机营。   现在是深夜,街上没什么人,她和几个侍卫骑马去的,时间就是金钱,已经错过很多了,不能再拖拉。   神机营在偏僻的地方,一路上遇到很多查来查去的官兵,不确定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方姝遇到就避开,走其它路,虽说慢了点,但是保险。   大将军和皇上不是势均力敌的状态,只是在一处占了上风而已,所以城内还是皇上的人多。   她看到很多人自发组织队伍,提着棍子和武器,蒙着脸打那些作恶的反贼,边打边骂,生儿子没屁眼,走夜路掉进粪坑,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方姝反而欣慰的笑了,看,救他并不是无意义的,救他就是在救国。   雨越下越大,路途劳累,又要躲避追兵,还要警惕山中野兽毒虫,反贼驻扎后,他们这边也迫不及待停了下来。   实在是太累了,累的每次清点人数,都会少那么几个,不知道是侍卫忘记清点了,还是其他人懒得报数,毕竟很累。   李斋自己都不想报,所以肯定是偷懒的原因。   他们检察院的人与众不同,逃跑的能力最强,一般的侍卫和官兵根本追不上他。   也有可能是太狡猾了,脱队自己跑了,想跟他比比谁先去约定地点,肯定是他啦。   他闭上眼,没休息多久,又带着人往前走,没办法,身上有任务,偷懒不得。   平时偷的懒,今天都补上了。   赶路一天零一夜,对于一个文弱书生来讲,有些过于为难,平时缺少锻炼的人已经想放弃了。   两个副指挥使一左一右架着他,他也跑不动。   往身后瞧了一眼,那些人追的很紧,似乎习惯了赶路,且没有损伤,始终吊在他们不远处,偶尔还会碰撞几次,每一次都死伤惨重,只能加快速度跑,再跑。   肺里像炸了似的,火辣辣的疼,鼻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他摸了一把,手上一片血红,眼晕,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副指挥使过来扶他,“丞相,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   上官云苦笑,“你个骗子……”   老是骗他说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他赶啊赶还是没到。   “真的。”副指挥使精神也即将崩溃,但是他身上好多担子,要带领其他人,要保护丞相,假如他也自暴自弃,其他人自然跟着心如死灰,那所有人都完了。   “再也不相信你了。”上官云用袖子擦了擦鼻血,有新的继续流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过度劳累,内脏损伤引起的,再跑下去他会死。   苦笑更甚,“副指挥使,你们先走吧,一定要带回李家军,救皇上和我。”   他坐下来,“我不行了,要歇一会儿。”   皇上写的血书还在他怀里躺着,只要他不拿出来,没人知道皇上的决定。   皇上可一定要活着,要不然他就成了罪人。   假如皇上死了,他也死了,朝廷骤然失去两个能主持大局的人,混乱是必然的。   朝廷每次更替都等于大换血,动荡一阵子之后才会平静下来,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定是万千百姓,犹如圈羊一般,被新皇帝掠夺,割羊毛。   所以皇上一定不能死,他死不死就无所谓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运气。   “丞相,不能放弃啊,再坚持坚持。”副指挥使指着山头,道:“看到那个没有,李将军就在那里,我们马上就得救了。”   上官云摇头,“我一步都走不动了,你们快走,我来拖延时间。”   他宽慰副指挥使,“放心吧,他们不会杀我的,还要留着我威胁皇上呢。”   他说的是实话,既是朝廷一品大官,还是皇上的兄弟,有机会当着皇上的面折磨他,自然比让他现在去死痛快。   所以副指挥使犹豫了。   上官云叹息,“皇上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副指挥使,你还要犹豫吗?”   副指挥使咬牙,“等我回来救你。”   上官云放心了,身子朝后一倒,陷在青草和淤泥中,酥麻从四肢汇聚到心脏,他长舒一口气,浑身上下从来没这么得劲过。   原来不用赶路这么舒服?   深夜,殷绯的毒又发作了一次,队伍不得已停了下来,藏身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外面时不时有火把亮起,追兵走来走去到处搜查,他在里面忍着蚀骨的剧痛,极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示意他咬住,秦指挥使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他很怕,怕皇上熬不过去,身为皇上的禁卫军,属于皇上的亲兵,是可以信任的,去哪都带着,他自然晓得这种毒的厉害。   中了毒的人无一例外,统统臣服了,它是一种比死还叫人痛苦的东西。   假如皇上熬不住,以他的性子,一定会自我了断吧?   所以他很担心。   说实话,他对现在的帝王很满意,不打算再换。   和林指挥使恰恰相反,他不仅不是平民,祖上三代还都是当官的,出身名门,家世显赫。   爹爹是将军,娘亲是公主,姐姐嫁给了上官家,他自己也是禁卫军总指挥使,起步比别人高了不知道多少,相应的,他也很傲。   刚来禁卫军时因着年轻,加上武艺高强,打遍禁卫军无敌手,心高气傲颇是看不起其他禁卫军。   但是有一天,他在训练场上听到了一种几乎完美的射箭声,就在隔壁,箭射的又稳又快,不用看他都知道肯定中了靶。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极是精彩的练剑声,他知道,隔壁是个高手。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隔壁?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训练?是羽林军吗?   他很好奇,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翻上了墙,看到了漂亮的一箭。   忍不住夸赞,动静使得那人回头,他瞧见了,是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玄服,额上带着价值不菲的抹额。   他很白,如玉似的,即便同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气场强大,武功高强,长得还很好看的男人。   他一个人在训练,身旁没别人,不远处搁了很多箭,简单插在竹筒里。   修长白皙的指头拿起箭,拉弓射出去,动作流畅优美。   说实话,他被深深吸引了,不含其它念头,单纯是瞧见与自己势均力敌,想比试的愉快心情。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问,‘是不是羽林军的?’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道,‘怎么羽林军人这么少,就你一个?’   那人话很少,又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羽林军待遇也太好了吧?我们禁卫军一天只能练五十根箭,你居然一地都是,太不公平了吧?’   本来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声,没想到第二天箭就提升到了一百根。   ‘哇,羽林军吃的是不是太好了,我们禁卫军每天馒头青菜,三天没瞧见肉了。’   隔天饭碗里出现了肉。   ‘难怪你剑术这么好,我要是有这种宝剑,我肯定不比你差。’   没两天皇上抽了风似的,突然给每个人配了一把宝剑。   他拿着剑去跟他炫耀,说最近运气太好了,心想事成。   那人依旧只是轻轻‘嗯’那么一下,话少的可怜,大部分都是他说,那人听着。   听他谈星星谈月亮,偶尔抱怨两声宫里这不好,那不好,皇上是不是那个不行?要不然怎么会一个妃子没宠幸呢?   平时那人都很沉默,只有谈到这事时面上才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一闪而过,他又属于大大咧咧的性子,从来没在意过,依旧缠着他,让他给他喂招,教他怎么射箭,他也几乎从来不拒绝。   这感情处着处着就有了,拥有这么一个宝藏一样的兄弟,当然要介绍给其他人认识认识,这一介绍就出事了,老指挥使认出了他。   他才知道他居然是皇上,以前也不是运气好,单纯是因为他是皇上而已,心想事成也不过是他成全罢了。   说实话,指挥皇上给他喂招,私底下嘴碎说皇上不举,本以为不死也该脱层皮。   但是很意外,什么惩罚都没有,还被皇上安排到身边来。   皇上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是如果你说,他会回,你抱怨,他会改,他从来没变过,秦凤变了。   不敢再跟皇上交朋友,皇上又不是个善于主动的人,他这边断了,就几乎没结果了。   但是那个拉出最完美弦音,手把手教他练剑,指导他箭术的男人还是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之地,他会一直记得,并且希望他能熬过去。   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拉出那么漂亮的弓,练出那么悦耳的剑声了吧? 第156章 害人要不   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 有些疼,上官云听到很多细碎的脚步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似的。   没多久有什么东西捅了捅他的胳膊,“死了?”   是个女音, 带着一丝江湖儿女的豪爽。   “那就剁了喂狗吧。”   上官云翻个白眼,撑起身子一瞧,是那个与新科状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曾经被皇上休的皇后娘娘宋奈。   但是宋奈是大家闺秀, 不该这副江湖打扮才是。   她穿的是一身玄服,练功的那种,绑了方便活动的袖带,显得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宋家是没人了吗?”   语气没问题, 还跟原来似的, 没什么波动, 有问题的是话。   后半句动动脚趾头都知道是‘居然派了个女人来’。   宋奈只是笑笑,“对付你还用得着其他人吗?”   话里话外带着浓浓的讽刺,“丞相大人。”   上官云有些意外,他不认识她,她居然认识他。   “丞相做人不太成功啊。”宋奈居高临下看他,“禁卫军居然舍弃你自己跑了。”   上官云闭上眼,“我们只是上下属关系, 生死之间顾着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宋奈嘴角的讥讽更甚,“丞相还真是想得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宋奈挑眉,“比如命吗?”   长剑抵在他脖间,“有件事想请丞相解惑。”   宝剑锋利,一丝血线冒出,在白皙的颈部上十分明显,“皇上为什么要派你出来?”   上官云睁开眼,“我饿了。”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饭,宋家造反的突然,大清早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快清晨了,正好一天一夜。   方姝已经到地方了,神机营戒备森严,门口有守卫,她刚接近,便被拦了下来。   方姝掏出玉件拿在手里,“我要见你们将军!”   两个守卫瞧见上面龙的标志,齐齐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道:“将军们都不在。”   方姝差点忘了,管家跟她说过的,顶事的都被困在城外了。   “那还有谁在?”方姝有些着急,“只要是领头的都行。”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没有隐瞒,直言道,“左蔚和右蔚。”   方姝点头,“快带我去见他们。”   俩守卫面露为难,方姝以势压人,又把玉件给他们带去,他们才动。   没多久两个身穿铠甲的人跑来,手里还拿着她给的玉件,将玉件给她,还行了一礼。   看来是认了,方姝开始还担心这玩意儿不好使,被人昧下。   “皇上有难,你们快点收拾收拾跟我去救他!”方姝没有废话,直接道。   左蔚和右蔚猜到了她来的目的,苦着脸,“不是我们不去,是我们权利不够,驱使不动神机军。”   方姝不信,“不可能,将军们都不在,不就你们最大吗?”   左蔚叹息,“看来姑娘是不知道我们调兵的规矩,必须由皇上首肯,众将军盖印,我们底下的才能动,现在皇上和将军们都不在,我们做不了主,况且……”   他看了方姝一眼,“调兵的后果没人能承担得起。”   “我有皇上的贴身宝玉,见玉如见人,还不行吗?”有皇上还不行?这什么鬼规矩?   左蔚摇头,“请姑娘不要连累我们。”   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假如她手里的玉是假的,或是她本人被人利用,借兵出去后反而帮着反贼,亦或者干脆将他们引到别处一网打尽,都是有可能的,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所有涉事的人都被砍了头。   前人给了教训,他们后面的不得不谨慎。   “她不行,”远处突然传来声音,“那哀家行不行?”   上官云吃饱了,喝足了,满足的躺了下来。   一把剑架在他肩上,“丞相该履行承诺了。”   她怀疑这人是来骗吃骗喝的,酒足饭饱之后便倒在一边,一句话不说。   上官云闭上眼。   吃好喝好该睡觉了。   宋奈揪起他的衣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上官云睁开眼,轻蔑一笑,“你不敢。”   宋奈将剑往前送了送,“丞相好大的自信啊。”   上官云将剑拨去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语气悠哉,“江山好打,难守,外有敌国觊觎,内有藩王虎视眈眈,你们名不正言不顺,朝廷大臣也不听你们的,你觉得你们这个皇位能坐多久?”   他翘起二郎腿,“皇上没了,我就是唯一一个能稳下全局的人,杀了我,你们造反的胜率不过十分一二罢了。”   宋奈冷笑,“谁说我们造反了?”   矮下身子蹲在他面前,“大将军和征西将军造反,我们宋家出钱出力,虚与委蛇最后艰难的杀了大将军和征西将军,皇上死了,没关系啊,他儿子还活着呢。”   上官云睨了她一眼,“谁都知道皇上遣散了后宫,哪来的儿子?”   宋奈假装吃惊,“看来皇上没跟你说过,他曾经宠幸过……”   上官云漠不关心的把手垫在脑袋下,“哦。”   宋奈将他拎起来,“你就这点反应?”   上官云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抱着三分想法,现在确定了七分,宋家需要他。   别说没这个孩子,就算真有这个孩子,皇上不在,没他这个丞相稳着,朝廷一乱,各地藩王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敌国也会派人混水摸鱼,造反要真那么简单,人人都去了。   宋奈咬牙,杀不得,伤不得,还真拿他没办法。   她站起来,气不过,发泄似的踹了他两脚,不痛不痒,上官云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他太累了,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反正也死不了。   宋奈当然不会让他如意,“把他给我捆上。”   爹只说了要活的,折磨到半死不活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立马有人上前一步,拿了绳子过来,将上官云捆起来。   上官云全程配合,没有一点反抗,那绳子的另一头到了宋奈手里,她拉了拉,得意道,“丞相,该上路了。”   上官云躺着不动。   宋奈挥挥手,示意左右两边的人架着他走,硬拖也要把他拖上去。   上官云对自己的遭遇漠不关心,听之任之,能活就活,不能活大不了一死。   山上路不好走,尤其是在追人的情况下,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又没追上。   天亮时熬不住,在一处峭壁边上歇息,他们也是人,被追的累,追人的自然也累。   和被追的人不同,他们不用掩盖,所以光明正大的烧火烤肉吃。   被骗过一次,给了吃喝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之后,这次没做上官云的份。   上官云也不凑热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望着不远处的悬崖峭壁陷入沉思。   他们是跟着禁卫军来的,翻过这边山头,另一个山头就是李家军驻扎的地方,快到了,希望他们顺利。   一根串着肉的树杈突然递来,伸到他面前。   上官云抬头看去,宋奈将肉丢给他,“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上官云拿起砸进他怀里的肉,举到嘴边咬了一口,边吃边跟宋奈说话,“你其实人不坏,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造反?”   不能杀,但是不代表不可以缺胳膊掉腿,但是她没有。   ‘造反’这两个字有些刺耳,但是细想一下,去抢别人的江山,可不就是造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与宋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的兄弟姐妹,爹和娘都在参与,不小心就会死,她无法无视。   “原来不是自愿的。”上官云站起来,朝山洞的边缘走了走。   这个洞位置很险要,处在悬崖边上,一脚踩空可能就掉下去了。   宋奈瞧他越走越靠外,忍不住过去,想把他抓回来。   人到了边缘,突然听到极轻的一声,“如果你死了,这个队伍是不是就散了?”   她没听清楚,凑过去问,“说什么?”   俩人挨的极近,近到能看清双方的睫毛根系。   上官云长得很好看,宋奈歪头认真打量他,冷不防手中一轻。   上官云拔出她的剑,朝她劈来,宋奈本能拿剑鞘去挡,上官云是有备而来,她是临时防备,且剑鞘不能与剑比,被剑整个从中间劈开。   砰!   她胸前挨了一掌,整个人因为这一掌,不受控制的朝悬崖下跌去。   上官云单手提剑,单手扶着山洞边缘的石头,指头有些抖。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他转身想回山洞,去解决其他人,刚迈开一步,脚腕被人握住。   他只来得及往下看了看,便整个人被拽的朝后倒去,与宋奈一起坠入深渊。   陷入昏迷前他只有一个念头,害人要不得。 第157章 带上我呗   上官云先醒的,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土地上, 头顶是被他压弯的树枝。   应该是砸到树,被树接了一下, 加上下了雨,悬崖底下又都是腐叶,身体半陷进泥土里, 叫他幸运的没有摔死。   他小心翼翼撑起身子坐起来,意外发现腿上一阵一阵的抽疼,动了动才晓得有可能断了。   上官云撩开裤腿看了看, 上面血肉模糊, 膝盖位置的骨头突兀,肿了很大一块。   果然断了。   上官云叹息一声,这里人生地不熟,腿也成了这副模样,夜晚来了什么毒虫野兽, 他跑都跑不了, 死定了。   想起什么, 目光朝周围看去,什么都没有,也不见宋奈的身影,倒是看到他掉下来前握在手里的剑,跟着他一起坠到了崖底,笔直插着,半个剑身被吞了进去。   这把剑留着可以防身。   他活着, 搞不好宋奈也活着。   上官云挪了挪身子,朝那把剑过去,离他挺近,不用怎么努力,很快到了边上,正要去拿,一只手比他快了一步,将剑握在手里。   长剑缓缓从泥土里拔出,因为剑身的特殊,不沾一点泥水,整把剑依旧光亮锋利,精致纤细,适合女子使用。   银光一闪,剑不出所料抵在他脖间,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闭上眼,等着死亡来临。   倒也没那么可怕,早有预料,从他决定动手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死。   就算不死在宋奈手里,也会死在她的同伴手里,他一个人,不可能杀了所有人,相反,会被他们所杀。   他只是太累,跑不动了,所以想在临死前能杀死一个是一个。   上官云听到了风声,和剑以极快速度挥来的动静,带起的风冻的他一个哆嗦。   ——   许久许久……   预料中的疼痛都没有袭来,他一头黑发倒像瀑布似的,哗啦啦落了下来,断了半截,剩下的头发只到他肩头。   他原来的头发到胸前。   耳边还有声音,带着怒气的发泄,将他身旁的草木树枝削的齐齐落下。   枯黄的叶子轻飘飘飞了一圈才慢悠悠落在他身上,地上,他看到一片掉在他被削下来的头发上。   盯着瞧了一会儿,待回过神,又被剑指着,“丞相,小看女人会吃亏的。”   剑最终没有捅出去,宋奈挽了个剑花,将剑收了回去,背在背上。   不多时提着剑离去,大概也是受了伤,步伐跌跌撞撞,行动缓慢无比。   上官云坐在原地愣了愣。   恍惚间似乎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说了一句不太友好的话,是因为这句话在介意?   难怪一开始就对他敌意这么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了他?   俩人到了崖底,相当于远离战场,他也没用了,这时候难道不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吗?   “喂!”他好奇问,“你知道怎么走?哪边是东?饿了怎么找食物,渴了怎么找水源,被毒虫咬了怎么办吗?”   宋奈脚下不听,继续朝前走去。   “我知道。”   他自然不会问她为什么不杀了他?万一她方才只是心血来潮放过他,被他一提醒,又想动手了怎么办?   “我知道。”   消瘦又略显狼狈的身影穿梭在树林间,若隐若现。   “带上我呗。”   他的腿受伤了,没有人照应着,真的会死。   他其实不想死,身为上官家的独苗,死了就没后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挣扎一下,毕竟在悬崖下,要死只有四种。   第一,自我了断。第二,被毒虫毒死。第三,被猎物咬死。第四,饿死。   哪一样都不太人道。 第158章 不救闲人   方姝正在往龙虎山方向赶, 她已经和太后达成了共识。   太后带了一部分兵, 负责疏散和保护众大臣的家人,让皇上和众大臣没有后顾之忧。   她被太后任命为指挥官之一, 负责搜救被困在龙虎山上的人,然后和皇上碰头,最主要的目的是把神机营交给皇上, 如此皇上才能大获全胜。   她是不会打仗的,左蔚和右蔚经验不足,不足以担当大任, 因为职位不高, 也不敢乱来,假如贸然出手,打了败仗,损失太多的人,他俩也会被砍头。   总之他们不会和敌人面对面打, 缺一个能指挥的人。   皇上的行踪很容易找, 神机营一直关注着, 只是碍于没有顶头的,不敢做什么而已,但是消息还是要灵通的,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被误导,死的不是一两个人,是几十万,压力很大。   事情的经过他们也知道, 心里头是站皇上的,还是那句话,承担不起责任罢了,现在可以了,有太后和皇上的玉佩在,出兵十分顺利。   方姝有些担心皇上,和骑兵先一步走的,步兵在后面。   军营里的马又野又高大,跑起来带风,坐在上面的时候,方姝会想也许马儿一个不顺心,会把她摔下来,那么高,不死也残吧。   听过很多从马上摔下来的例子,而且不单单会摔,还有可能被马儿踩中,但是她不怕,也顾不上了,她要见皇上,现在,立刻,马上。   第一次骑马,以前从来没有过,最多坐坐游乐园里的性情温柔的母马,十块钱一次,五十块钱一个小时,为了省钱方姝只坐十块钱的,但是就像无师自通一样,她走了一路,顺畅了一路,没有半点压力。   马儿开始上山了,山上陡峭,开始走的还没什么压力,到半山腰后出了问题,马儿如何都不肯走,方姝挥鞭子,拉着,拽着它也不走。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怕,方姝试了各种办法,左蔚说是到了深山了,山上有野兽,马儿不敢上山,它们对天敌很敏感。   当然也是累了,加上下了雨,路滑,摔下来很多马儿,吓得它们不敢走。   马其实智商很高,听到了同伴的叫声,会害怕,恐慌。   方姝放弃了,下了马,提着小食盒朝森林里走去。   左蔚劝她歇息歇息,赶了一晚上的路了,从京城到半山腰,就算骑马也很累,很多男儿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方姝晃了晃手里的食盒,苍白一笑,“没时间了,粥要凉了。”   她想让皇上喝上热腾腾的粥,暖暖他凉了一天一夜的胃。   清晨雨终于停了,林指挥使惊喜的指了指不远处,“皇上,那里有一间草屋。”   秦指挥使也很高兴,“应该是打猎的猎户搭建的,里面说不定有吃的,运气好也许有药。”   他看了皇上一眼,殷绯将受伤的胳膊缩在袖子里,又不动声色背到背后。   秦指挥使眼神一黯,事发的突然,他们来之前没有备太多药,都没有想到征西将军和大将军会造反,赶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很多人受伤,药已经全部用完了,本来还有一些,他给皇上留的,但是皇上给了其他人。   皇上的忍耐性真的很强,他见过太多的人中了那种毒后神志不清,疯的疯,自残的自残,只有皇上忍了过去,始终保持着清醒。   每次他都以为皇上撑不住了,但是过不久就会看到皇上从山洞里,从阴影里出来。   他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每次都躲起来,有时一炷香时间,有时一个时辰,再出来时身上都会填新伤,他用这种方式保持理智。   “走吧。”殷绯率先一步,“过去看看。”   草屋看着很小,接近后发现还挺大,像是常驻的那种,院里种了菜,挖了水井,两旁晒满了草药,有些还很新鲜,有些晒了很久。   新鲜的应该是当天弄的,说明最近有人进出过。   “门从里面插了暗杠。”林指挥使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与秦指挥使对视一眼,突然翻墙进了里头,没多久出来,“里面没人。”   边说边从里面打开门,让大家进来。   殷绯叮嘱,“既然伪装成有人的样子,就是不希望被人打扰,都小心点,不要碰坏了人家的东西,我们只拿需要的。”   他又吩咐林指挥使,“找来纸笔给主人留下联系方式,若是心有不满,可来找我们补偿。”   林指挥使点头,虽说心里觉得没必要,毕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过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他还是照做。   殷绯在身上摸了摸,几番和敌人碰撞,掉了很多东西,一些多余的配件带着累赘,也丢的丢,扔的扔,现在身上一贫如洗。   想了想,扣下腰间的宝玉搁在桌子上,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况且这是偷,也没那么死板,该变动的时候还是会变动的。   林指挥使已经留好了字条,房间里有纸和笔,东西也都一一搜罗过来,只拿了药和厨房蒸的的几个馒头,暂时垫垫肚子,他们无所谓,随便猎些野兽,吃生的,喝鲜血,皇上精贵之躯,做不得这么粗鲁的事。   检察卫再一次散开,集合时已经只剩下二三十人,各个狼狈的很,反贼似乎知道他们这只队伍出去是为了回京城搬救兵,追他们追的很紧。   更不巧的是,追他的人是太傅,宋家之主和抚军将军,俩人是两种做派,抚军将军温和派,只追不杀,太傅恰恰相反,落入他手里只有死一条路。   监察卫都是一顶一的好汉,死也不会落到他手里,他看到两个身受重伤,已经坚持不住的人为他们挡下攻击后,主动迎向敌人的刀口。   这时候死是一种解脱,活着背负的东西更重。   李斋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不小心也红了眼眶,摸了摸怀里的虎符,脚步坚定的超前走去。   累吗?当然累,但是不能停,停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死。   有些是平时一起训练的人,有些他连名字都记不住,他们义无反顾的跟了上来,护在他身边,遇到危险时主动挡在外面,用胸膛和鲜血杀出一条路。   他们说,监察卫太苦了,别人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一旁看着。   别人上青楼,睡姑娘,他们在一旁看着。   别人一家子团聚,有妻有儿有女,他们在一旁看着。   上面非但不会觉得他们辛苦,反而不断给他们施加压力,做不好动辄打骂,扣月例扣到怀疑人生。   直到有一天,皇上任命了新的都御使,新的都御使很年轻,毛都没长齐,还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是他从来不会骂人,不会扣月例。   他跟别人不一样,反其道而行,做错了没有惩罚,但是做好了,可以得到额外的月例,每个月一比,比剑术,箭术,骑术,暗器,赢了都有奖励。   起初他们很不以为然,还以应召者为耻,讽刺,暗中为难。   后来月例一发,嗯,人家比他们多了好几倍,这心里自然不舒服,挣啊,抢啊,渐渐的竟也融入了进去,成了其中一员。   新任都御使有家人,有朋友,但是逢年过节,他从来不回去,自掏腰包带他们会乐一乐,嗨一嗨,喝酒吃喝上青楼。   以前都是偷偷的上的,被发现了还有可能革职,现在是头带着他们去,年轻有个好处,他们胡闹,新任都御使也跟着胡闹。   新任都御使还帮他们追姑娘,出钱出力出主意,前段时间还促成了一对。   这么好的都御使以后怕是遇不到了,而且他们身为下属,怎么能让领头的先去呢,会被地下的前辈笑话。   李斋揉了揉眼。   奇怪,明明已经不下雨了,怎么还会有雨水飘进眼睛里?   宋奈到底还是走了,上官云躺下,歇息了一会儿才去找树枝,腿骨断了,必须固定好,否则以后可能会影响走路。   身旁就有树杈,方才宋奈砍下来的,她怒到了极点,情绪控制不住,临走前胸膛还在起伏。   奇怪,为什么不杀了他解愤?   上官云捡了四根树枝,掰成一样长的,固定在腿上,又撕下衣裳一角,捆的时候碰到伤口,疼的额间冒汗。   膝盖位置似乎肿的更大了,用手摸一摸可以摸到骨头异位。   能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三成。   他在心里笃定。   这么想自己似乎不太好,又乐观的加了一成,四成吧,赌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上天不会为难好人。   崖底没有人,连动物都少的可怜,四周一片安静,只余他因为太疼,从唇齿之间溢出的呻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还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声,不是他的,是别人的。   这里只有两个人,不是他,那就是——   抬头一瞧,果然看见宋奈朝这边跑来,她肩上受了伤,像是被猎物所伤,伤口是一道爪痕。   上官云警惕的捡起一块山上掉下来的石子。   宋奈的身影越来越近,不出所料,身后跟着几匹野狼。   她不是主动来的,是迫不得已,一个人,又刚从悬崖上掉下来,浑身都是伤,内脏也因为震动疼的厉害,对付不了几匹狼。   应该是脱离狼群的小团队,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被狼王击败后跑出来的,另一种是老了,自动脱离的。   狼群一直有个规矩,优胜劣汰。   这几匹狼应该是后者,其中一只毛都白了。   宋奈似乎也知道那只比较弱,挥剑趁那只狼动作跟不上的时候捅去。   老狼呜呜一声倒在地上。   其它狼瞧见了,攻势陡然一猛,宋奈错身让开,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道,她也没让划伤她的狼好过,手腕一转,剑倒了过来,砍在那只狼的肚子上。   狼的肚子是软的,登时有血和肠子流出来,宋奈也不管,开始对付另外两只。   死了两个同伴,另外两只警惕很多,没有冲动,时刻盯着宋奈。   宋奈受伤了,撑不了多久,狼又是最有耐心的,可以盯着猎物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上官云蓦然丢出手里的石头,正好砸在其中一只狼身上,狼呜呜一声,注意到他。   发现他受了伤,且行动不便,比站着的好对付,便转身过来,想先吃了他。   上官云朝后摸了摸,只摸到了一颗小石子,方才大的都没有砸死那头狼,小的……   忍不住苦笑。   将石子握在手里,还在思考这颗石子怎样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那头狼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呜呜!   一把剑从天而降,将那只狼活活钉在地上,狼倒下,他看到了跪在对面的宋奈,寒着一张脸看他。   “会认路,饿了知道怎么找食物,渴了找水源,被毒虫咬了晓得应对?”   上官云愣了愣,这话听着十分耳熟,细想一下可不就是他方才为了自保,胡乱说的。   “那会不会包扎伤口?”   宋奈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我不救闲人。” 第159章 别的意思   三十几个人到底还是没斗过数万人, 李斋被围住了, 反贼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包了饺子。   为首的自然是太傅和抚军将军,太傅今年不过四十出头, 还很年轻,头发是黑色的, 胡子亦然,留的山羊胡,撸着山羊胡劝他,“贤侄, 束手就擒吧, 老夫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李斋不以为然,“太傅,您年纪大了, 受人蒙蔽, 小儿年轻, 一双眼睛可是明亮着呢,造反要不得啊。”   太傅冷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你自闯, 好, 老夫成全你。”   他挥手招兵,“给我拿下!”   李斋深吸一口气,“摆阵, 反正都是死了,咱们杀一个赚一个!”   他举起手,五指并行,打手势。   太傅眯起眼,示意众人谨慎行事。   小拇指翘了翘,检察院的人一溜烟窜上树,两三下散开不见了人影。   开玩笑,打不过硬拼那是莽夫所为,他们是普通人,普通人打不过当然是跑了。   太傅气急败坏,“给我追!”   *   方姝还在往山上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她走的头晕眼花,惦记着皇上,不敢停,最多喘口气,又继续赶路。   以前爬山都坐缆车,而且最多爬半山腰,中间还能歇息歇息,第一次晓得原来爬全山这么累,感觉自己快要废了。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左蔚突然道,“前面有打斗声!”   方姝精神一阵,“快去看看!”   脚下似乎又有了力气,她跑的比谁都快,连忙就朝战争中央奔去,左蔚比她谨慎,又要顾着她的安全,边吩咐众人做好作战准备,边咬牙跟了上去。   方姝跑了一会儿,突然被人压了下来,左蔚摁着她的脑袋,把她藏在草丛里,旁边是一根箭,钉在地上,箭羽还在晃动。   方姝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假如不是左蔚的话,她现在怕是见了阎王。   左蔚透过草丛朝对面看去,想了想道,“前面是什么人?我们是神机营的,受太后之命前来救驾!”   攻击一停,对面有人回话,“这里是都御史李斋部下,受皇上之命前往京城搬救兵!”   方姝一喜,拉了拉左蔚的衣裳,示意她认识。   左蔚摇摇头,在地上捡了个土块,朝一边扔去,那边登时几把箭射去,有一个正中土块中心,整个土块散开。   方姝额间冒出冷汗。   原来是陷阱,要不是左蔚,她就上当了。   难怪左蔚一直絮叨,说好的领头人多重要云云,原来真的很重要。   假如是她,她就领着军队送上门去了,还好是左蔚。   “都御史可能死了,也有可能跑了,他们在追。”左蔚很快得出结论。   “对方没有直接冲上来,而是使诈,说明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记得皇上派了十万左右的兵来着,所以他们肯定分散了人手,这一支队伍是追都御史李斋的。”   方姝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有十二万兵马,加上召集了城外的防兵,十四万左右,对付他们绰绰有余,所以直接攻吧。”他又道,“你去后方让人放烟花弹,我们不好找都御史,便让都御史来找我们。”   方姝明白了,小心翼翼爬回去,按照左蔚说的吩咐校尉,右蔚在后方领着步兵,比他们慢了一步,现在左蔚下面就是校尉。   校尉是个年轻人,手脚麻溜去办了。   打仗必有死伤,方姝被互送到了边缘,尽量不参与进去。   山里的草长得格外茂盛,比人还高,方姝只听到嘶吼声,踮起脚尖能看到两方军旗掺和在一起,烟花砰砰的绽放,在白天不太明显,但是声音巨大。   *   李斋听到了,边跑边问,“后面又搞什么花样?”   有站得高的回应,“好像打起来了。”   他眯起眼眺望,这个距离已经有些远了,看不太清晰,“龙虎军和……神什么的?”   “神机军?”李斋瞬间反应过来。   “对,军旗是这个。”   李斋登时乐了,“去看看,谁领的兵。”   *   上官云躺在用木头做的架子上,被宋奈拉着找出口。   山崖底下有一面是山,爬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只能绕路走。   “宋奈。”路上无聊,上官云试图找找话题,“造反始终不是正途,回头是岸吧。”   俩人已经经历了一同掉涯,一起驱狼,一起包扎伤口,一起烤肉,一起喝水,勉强也算共患难,是时候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了。   宋奈脚步一顿。   “丞相。”她回头看他,“你除了京城,还去过什么地方?”   上官云眉头蹙起,“为什么这么问?”   宋奈哼了一声,“天下很大,青山绿水,沙漠高原,京城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上官云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里头听到了别的意思。 第160章 见宋长生   方姝被人护着, 躲在离战场很远的地方, 左蔚告诉她千万别过来,要不然会被战场吓到, 断胳膊断腿断脑袋随处可见。   这个不用他特意提醒方姝都知道,安安静静趴在草丛里,等着他给信号。   他说打了胜仗会过来接她, 方姝等着。   刚下过雨,草丛里很潮湿,方姝身上有些不得劲,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裤腿爬上来, 她低头刚要看,冷不防头顶一道阴影,有人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脖间。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问,声音熟悉异常。   方姝一喜,“是我, 方姝!”   李斋放过她, 表情有些吃惊, “你……”   他就说怎么瞧着背影眼熟,但是换了男装,头上竖冠,叫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神机军该不会是你……”表情更加吃惊。   “是我和太后一起召来的,太后命我为临时指挥官,来山里救你们。”她朝李斋身后看去,“皇上呢, 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李斋摇摇头,“我跟皇上分开了,皇上命我去京城搬救兵。”   他想起什么,突然问,“你们带了多少人?”   方姝如实回答,“我们总共十四万人,骑兵八万,还有六万步兵在后面,我们先来的。”   她有些担忧,“打不打得过?”   太傅带了十多万人呢。   “打得过。”李斋咬牙,“把你的指挥权给我,被追着打了一天一夜,是时候报仇了!”   “丞相有机会的话多去外面走走。”宋奈继续拉动架子,那架子是用树皮简单捆绑的,不太牢固,每走一步便会响起咯吱咯吱的动静。   “人只有一双眼睛,看到的只是一面而已,多去走走才能一观全貌。”   这话更有深意,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上官云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躺在架子上,目光在虚无缥缈的地方停留。   架子突然一停,宋奈手握在剑上,“有人来了。”   上官云抬头去看,还真瞧见许多个影子穿梭在林间。   “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不知道。”宋奈将剑拔出来,目光带着寒意。   虽然不知道,但是看行动速度和人数,绝对不是她的人。   殷绯在清点人数,他们本来有数千人,因为打了一天,死伤惨重,分为四部分之后,每个人手里最多百来人而已,经过一夜,只剩下四五十人。   林指挥使在刻木牌,羽林军的每一个人他都识得,在山林中逃难,无法带着他们的尸体,也没有时间掩埋,只能刻出他们的木牌,记录下他们的名字。   他们都是英雄,应该被后人尊敬,记住。   殷绯拿了一块肉给他,经过了一天一夜,他们是,反贼也是,所以反贼停下来吃饭,他们也停了下来。   不吃体力跟不上,迟早会出问题,还不知道援兵多久能到,他们必须撑到援兵来的时候。   林指挥使接过来,大口咬了两下,反贼们反复无常,他们没时间慢慢吃。   殷绯夺过他手里的木牌瞧了瞧,上面写了‘刘庆’两个字,“等这场风波过后,把他们的尸首带回去,好好安葬,他们的家人……”顿了很久,“以后我们养吧。”   林指挥使一愣,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微臣替他们谢过陛下。”   殷绯站起来,目光朝远处眺望,探子从树上跳下来,跪在他脚边,“皇上,那群反贼追来了。”   殷绯深吸一口气,“又要赶路了。”   璞玉已经到了山顶,这个位置很高,他视力也好,叫他轻而易举瞧见半山腰上的战场,几个小点一样的旗帜倒下,代表着有人死去。   他停了下来,示意其他人原地歇息,不要生火,找个地方好好藏着,他有事要办,暂时顾不上他们。   他属于比较迟钝的那种,后知后觉发现皇上让他带着其他人提前一步逃跑,是在保护他,留下的肯定会参与战争,战争很残酷,不小心就会死,他们这队是最安全的。   这么为人考虑的皇上,一定会是好皇帝吧,他不想让好皇帝死。   该去救他的,他懂得如何在丛林里生存,可以在这时候发挥作用。   璞玉拔下背上的剑拿在手里,回去代表着参与战争,剑在背上不方便取用。   他刚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是想回去帮陛下吗?”   他回头,发现是个武官,武官的衣裳和文官不一样,文官胸前的刺绣是飞禽,武官是走兽。   武官多多少少都会些功夫,也有比较厉害的,他们上山时,偶尔会走错路,遇到一些零散的兵,有些是逃兵,有些是跟丢的,大家难免兵戎相见,人手不够,武官们也帮了不少忙。   璞玉点头,“皇上人很好。”   他与其他人不同,没有利益纠纷,也没别的心思,单纯是不想让皇上死而已。   “我跟你一起吧。”上山的路不好走,他喘着气,道:“被追了这么久,心里憋了一股气,不发泄不行。”   “那我也去,杀他个龟孙!”武官没文官那么文雅,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身为臣子,本来应该我们保护皇上的,现在反过来让皇上保护我们,本末倒置了。”太累,说话都费劲,“现在倒过来还来得及。”   “虽然我是文官,不过我学过拳脚功夫,加我一个。”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带上我。”   “哎,早知道不跑这么快了,还要跑回去。”   “我觉得前面有人杀敌,后面怎么也要有人搞个后勤吧,不会武功,不敢杀人,但是给包扎下伤口还是可以的。”   “我年轻,别的没有,有把子力气,你们在前面放心的发挥,缺胳膊掉腿我背着。”   “哎呀,全让你们年轻人出了风头,我们这把老骨头可不能拖了后退。”   “就是,反正也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谁怕谁?”   “杀死一个,我们还赚了。”   “活着,给你们挡枪,死了,保佑你们顺利,不亏。”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有年轻的后生,也有头发灰白的老者,不乏一些龙虎之年的,只要还能动的,几乎都围了过来。   璞玉愣了许久,半响才点头道,“好,我们一起。”   来的人是副指挥使,还带着李家军,李将军和李夫人珠联璧合,夫唱妇随,一前一后奔来,“丞相,你没事吧?”   上官云摇头,“只摔了腿,没大碍。”   他被众人围着,嘘寒问暖,又是检查身体,又是询问情况,待应付了所有人,回头去看,早已没了宋奈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你们是怎么找来的?”他问。   副指挥使直言,“我们与李将军汇合后第一时间反击,抓到了那批江湖人和反贼们,从他们嘴里套出来的,还救回来不少咱们的人。”   上官云挑眉,“咱们的人?”   “是啊。”副指挥使有些奇怪,“那些人只抓,一个没杀,问他们也问不出来,只说上面让他们绑的,他们也不知道什么用意。”   上官云恍惚间想到什么,回头望了望宋奈有可能走的林间,突然笑了。   原来一个人的视野真的很小,不翻山越岭,看不到对面。   方姝在给李斋包扎伤口,李斋本来伤的就重,又参与了新的战场,虽然胜了,但是带了一身的伤。   她一直觉得李斋不正经,流里流气,属于雅痞的那种,没个正形,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疯狂。   方才左蔚过来,说他这种打法完全是以伤换伤,失了理智一般,他一开始找来,就是为了要兵权吧,假如不是她,是别人,说不定他会杀了那个人。   她感觉到了,那股子杀气,他很愤怒,悲伤,带着恨意,激起了其他人的热血,引得所有人感同身受,与他一起拼杀,将对手打的落荒而逃。   李斋还不放过他们,奋力去追,从白天到黄昏,晚上因为太累差点晕过去。   方姝担心他挺不住,强制性让他停下歇息。   找军医给他医治的时候他不太配合,军医也不好强来,没办法,只好方姝亲自动手。   衣服一扒,发现他整个上身林林总总十几道伤口,大的小的无数。   方姝把酒倒在伤口上给他清理,酒很蛰人,她听到李斋咬得牙根咯咯作响的声音。   “疼就喊出来吧。”方姝安抚他。   李斋没动静,背对着她坐着,赤着上身,背后一道很长的剑伤。   “木槿……”他突然开口,“还好吗?”   就知道他会问,“挺好的,太后在救呢,放心吧,我特意叮嘱过她,太后也向我保证过。”   木槿是她的好姐妹,怎么可能忘了她。   李斋点头,“那就好。”   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他的两个弟弟和妹妹倒是不担心,有管家看着,而且李家有李家军守着,底下也是万通八达,密道遍布,就算打不过,跑还是可以的。   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问题,因为宋家把所有兵力都放在山上,没有杀了皇上之前,他们不敢下山。   山下到处都是驻军,下了山,十万兵马不够看的。   “包好了吗?”他催促,“皇上那边还没着落,咱们没时间浪费。”   方姝‘嗯’了一声,瞧了瞧放在角落的粥,这么久过去,已经凉了。   “你再歇息一会儿,我把粥热热。”   皇上不能吃凉的,李斋也需要休息,他的情况很糟糕。   李斋明白她的意思,没有拒绝,左右热个粥的功夫,很快的。   殷绯独自一人走在阴暗的林间,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白天给他传递过消息,约他晚上单独见面。   这个面迟早要见,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拒绝。   倒是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不放心,坚持要偷偷的跟在他后头,偶尔行动间可听见树上沙沙的声音,那是有人越过的动静。   “微臣参见皇上。”   身后有人说话,殷绯回头,一眼瞧见了他想见的人。   何清单膝跪地,恭恭敬敬行礼。   “你现在已经不是九门提督,见了朕不用行礼。”殷绯目光坦荡,对他没有半点愧疚。   何清紧了紧手里的剑,“皇上。”   没有废话,直言道,“您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只有这件事他很介意,膈应到吃不下饭,睡不香的地步,他想知道皇上怎么回答。   殷绯挑眉,“我答应你什么了?”   何清咬牙,“您让我相信您。”   是有这么一回事。   殷绯没有否认,只找了块石头坐下,淡然问道:“你的兄弟有死伤?”   “皇上!”何清加重了音量,“假如不是我阻止,他们早就死在羽林军手下了!”   “他们有死伤吗?”殷绯又问了一遍。   何清长剑陡然划去,殷绯屁股下的石块擦出火花,“您实话实说,是不是从来就没在意过他们的生死?”   “是。”殷绯承认了,“他们是你的兄弟,不是我的,他们为了你,杀害了其他人,本就是罪人之身。”   “皇上!”何清将剑架在他脖间,“您现在落在下风!”   殷绯不甚在意,“无论什么境地,我都会这么回答。”   他拨开长剑,“何清,你的兄弟们有死伤吗?”   这是他第三次这么问,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没留意,三次就是刻意了。   皇上当然不会无聊到逗他玩,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何清愣了愣。   殷绯话说完了,站起来朝回走,他们离反叛军太近,会出事的。   他脑子里刚有这个想法,便见无数火把将这里团团围住。   何清心知不妙,转身逃了,留下殷绯一个人。   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从树上跳下来,挡在他前面。   无数火把自动让开一条路,有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那人一身黑衣,从头遮到脚,黑袍下是若隐若现的绯红色衣裳。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殷绯眯起眼,“宋长生!”   黑帽摘下来,脸上白色猫咪面具也应声掉地,露出那张熟悉又俊美的脸。   果然是宋长生。 第161章 即将完结   “皇上别来无恙。”宋长生笑嘻嘻道。   殷绯语气不善, “新科状元好大的本事, 带头造反?”   宋长生踩着枯枝走来,“皇上, 别那么夹枪带棒,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聊聊的。”   “聊聊你们宋家怎么死?”殷绯目光冷然。   宋长生叹息一声,“皇上不想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吗?”   他话里带了几分难过, “其实本可以和睦相处的。”   要说的故事很长很长,对皇上来说是有利的,所以皇上不会拒绝。   果然, 他默许了。   宋长生深吸一口气, “十年前我父亲还是老实本分的内大臣,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他在外矜矜业业,在家也是慈祥和蔼的好父亲。”   指了指自己,“我与姐姐是龙凤胎, 姐姐明明是女孩子, 却喜欢舞刀弄枪, 像个男孩子一样,我与姐姐完全相反,自小体弱多病,还瞎了眼。”   “大概也因此,父母格外偏疼我,我体寒,一到下雨天便疼的死去活来, 为了给我治病,父母想尽了法子,最后听人说,有一种药可以让人不那么痛苦。”   “那药有个副作用,一旦不服用,会比原来还疼,而且造价不菲,需要高价才能弄到手。”   “父亲没有犹豫,花了重金买下方子,至此‘神仙药’出世。”   “它本来只是为了给我治病,没别的作用,药出来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父亲找人试了药。”   “那药确实可以让人忘却痛苦,沉浸在幻觉中,但是副作用比想象中还要大,那两个服用了药的人一旦发作,便会放弃尊严跪下来求父亲赐药。”   “父亲开始还会念在为我试药的份上给上几颗,后来看不惯那两个人一发作就打骂家人,将他们暗中处理了。”   “彼时父亲也依旧没有动过半点心思,再后来先皇去世,皇上登基,太后念在皇上年幼,想垂帘听政,把持朝纲,她来找父亲帮忙,父亲被她的想法惊到。”   “太后用宋家的前途威胁,不帮她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办法,父亲只好答应。”   “他帮着太后收买大臣,打压亲皇上那派的人,皇上初登基便处处受挫,十个大臣八个喊不动。”   “那时朝廷有四派人,第一派是先皇留下的,第二派是皇上的人,第三派是太后与我们宋家,还有一派希望皇上与太后斗,自个儿从中捞好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大概谁也没料到皇上竟会远去打仗,退一步海阔天空,将战场留给了太后,宋家,和朝廷其它大臣。”   “原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们不得已站出来阻止太后亲政,也等于与我们宋家斗。”   “四派人有三派突然团结起来,拗不过众大臣,太后最终也没能得逞,她算是看出来了,皇上虽然年轻,手段却不凡,斗不过直接退便是。”   “她是您的亲生母亲,她能退,我们宋家退不了,您从边疆回来后便开始大肆打压清扫朝廷异党,其中也有我们宋家。”   “死的死,残的残,后来索性直接下落不明,爹料到不久后宋家也会如此,于是这才动用‘神仙药’收买人心。”   野心也是从这里开始,起初是被逼的,后来便是自愿的,神仙水给了他莫名的自信。   “一步错,步步都错。”   尽管是他的父亲,他也一样这么觉得,踏上了不归路,没有回头的机会。   殷绯斜斜瞥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   “没有用。”宋长生苦笑,“只是想告诉皇上,我们宋家并非天生反骨,我的父亲也没您想的那么糟糕。”   他看向殷绯,“皇上也是明君,这身龙袍很适合您。”   笑了笑,“皇上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般夺目。”   殷绯眯起眼。   宋长生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大,“皇上还记得在书院读书时吗?”   提醒他,“有个穿裙子的男孩子,老是被人欺负。”   “有一次在茅房里,他们围着小男孩扒他的衣裳,想看看他是男是女?”   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是男的,和他们一样,也没有用,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看他是男是女,是为了羞辱他。   因为他是个异类,大家都穿着男装,只有他是女装。   但是很幸运,那天茅房进来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身份尊贵,又是书院里的狠角色,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欺负别人。   他借着机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跟在那人身后,偷偷的保持了一定距离,因为在这个距离内是没人敢欺负他的,他们必须要给那个人面子。   那个人也不管,似乎从来没注意过他,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跟在身后。   他就这样平安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像往常一样在那个人的必经之路等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后来偷偷的去了他的寝屋,发现他站在镜子前梳发髻,但是因为手艺不过关,怎么也梳不上去。   偶尔梳好了,去系发带的时候又散了下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就算平时那么厉害的人,该有不懂的也照样不懂。   那个人不擅长,他擅长,他帮那人绑了发髻,还提醒他,以后绑不好都可以来找他,自小擅长这个,会绑十几种呢。   他的人生定是与姐姐反了,从小姐姐便闲不住,没人教她,索性自己偷着学武,后来干脆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既勇敢又绝然。   他很羡慕姐姐,意气风发,朝气澎湃。   与姐姐不一样,他只能在家看看书,种种花,连出门都是奢侈,平时姐姐绣不来的花,他一看就会,姐姐不喜欢的裙子,他很喜欢。   真的反了,或许又没有。   比较以前他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像皇上那样,俊美,有才华,又厉害的人,前不久才发现,原来他喜欢的是女孩子。   从小生活在院子里,方寸大小,接触的人少的可怜,又爱穿裙子,他连喜欢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也不在乎,似乎都无所谓。   喜欢就好。   本来就没多少年头可以活,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等于苦自己,何必呢。   “啧啧啧,”有人打断,“想不到宋公子和皇上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宋长生回头看去,是被父亲控制的大将军聂正丰。   “只是叙叙旧而已。”他不以为然,“叙完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宋公子识大体。”聂正丰对他印象挺好,年轻有为,又智勇双全,居然想出利用何清把皇上引出来的办法,竟还叫他成功了。   “宋公子的任务完成了,”他拔下腰间的剑,“剩下的交给我吧。”   宋长生点点头,后退一步,站在安全的地方。   聂正丰高举长剑,“此贼僚冒充皇上,罪大恶极,杀了他,本将军赏白银万两。”   这话听着耳熟,仔细一想,是殷绯在城墙脚下说的。   他是在提醒殷绯,风水轮流转。   重金之下必要勇夫,本来在山林中熬了两天两夜,早已体力不支的众人登时兴奋起来,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   聂正丰杀了两个人,血溅出来,喷洒在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里是温热的铁锈味,黏甜黏甜,眼神当即便变了,藏了些激昂和嗜血。   和别人被逼不同,他是主动找上太傅的,体内是异与寻常的血脉。   将血抹在剑上,他正要杀入对方阵营,冷不防腰间突然一痛,先是很小,慢慢放大,然后是巨疼,他低头瞧了瞧,有剑尖从肚腹位子冒出。   尖锋处上下摇了摇,慢慢从他身上拔下,一股子钻心的疼蓦地蔓延。   砰!   他倒了下去,抬头看去,方才还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观战的宋长生不知道何时来到他身边,站在背光的地方,面无表情望他。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皇上应该死在我手上。” 第162章 正文完结   宋长生从怀里掏出帕子, 擦了擦长剑上的血迹, “聂将军安心的去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交给我。”   这话听着耳熟,细想一下可不就是他对宋长生说的。   宋长生还给他,用他用过的方式, 似乎在讽刺他方才羞辱皇上?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对面,局势稳了下来,龙虎军将对方围住, 并没有动手, 不知是被这里吓到,还是宋长生安排的。   皇上站在包围圈里,被众人护着,冷冷朝这边望来。   他又扭回头,瞧向宋长生, “你……”   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他们才是一伙的, 为什么会帮着皇上?   “聂将军下辈子记得, 尊重对手,才有人尊重你。”   原来如此。   竟是败在了这里吗?   指尖抖了抖,浑身都在发凉,喉咙里涌出血来,他不甘心的抓紧了腰间,想堵住那里的伤口,但是无济于事, 整个人突然一抽,便再无意识。   宋长生站起来,遥遥与殷绯对望。   他用口型告诉殷绯,‘现在没人打扰了’。   但是天不如人意,很快有人在他耳边汇报,说父亲大人回来了。   他眉头拧紧,思量了一番,还是喊人让道,叫父亲大人过来。   曾经威风八面的领侍卫内大臣,现在的太傅经历过多次大战,身上很狼狈。   衣裳破了,手里的剑多了几道豁口,面容憔悴,只有一双压抑着兴奋的眼显示出他的野心。   他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外刚内柔,会一边练剑,一边抱他的慈祥父亲,父亲还经常把精忠报国,为国为民挂在嘴边,自小教育他们,结果现在第一个叛变的居然也是他。   真是说不出的讽刺啊。   “长生,你做的很不错。”   他听到父亲如是说道。   父亲的手在颤抖,声音里也尽是激昂,“咱们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来时父亲说此次凶险异常,成功的几率很低很低,他们手里只有十万兵马,而皇上那边,一呼百应,他们并没有把握。   所以只能把皇上引到城外,关上城门,让城里的军营赶不及救援,被困在城内,也来不了,在加上所有大臣都在城外,没人指挥,如此也不过只有六成的胜率而已。   最关键的是,只要其中有一个步骤出错,他们都会暴露,暴露的下场只有死。   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还会连累其他人,所以父亲在动手之前将宋家所有无关的人都送了出去,现在只有他和姐姐,哥哥长明帮着父亲。   母亲和其他人已经到了别处,等着他们回去接人,如果没回去,代表着失败,他们则隐姓埋名,用别人的身份活下去。   可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赢则生,输则死,现在赢的几率更大。   只要杀了皇上,一切都成定局,他们会用上次皇上在长春宫停留为由,宣布被皇上宠幸过,怀了皇家的孩子,以‘肚里的孩子’名义光明正大登基。   不是造反,是继承。   后方突然传来声音,不是一星半点,更像在厮杀。   “什么情况?”他问父亲。   “没事。”宋元中不以为然,“是神机营的人,不知道谁带来的,跟李斋汇集了,追着我打。”   他心记这边的事,没与神机营缠斗,毕竟不知道对方带了多少人,而且对方没有经过战争,夜里燃了很多火把,就是最好的指明灯,也就是说他们是一条直线通上来,省了很多路程,处于稍稍疲劳的状态。   这边已经在山上打打停停一两天,不是对手,也没必要纠缠,还有更重要的事。   总之此局的关键就在皇上,杀了皇上,一切都是值得的,也会解除危机。   “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喊了一声,“杀了他!”   “宋太傅。”殷绯站在略高的地方,四周围了一圈虎视眈眈的人,“你不怕诛九族,要连累所有人都诛九族吗?”   他挤开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走出来,“造反没有好下场,今儿我把话放这里了,无论成功与否,我活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跑不掉!我死了,所有人的亲朋好友,家人兄弟,九族都要给我陪葬!”   他环顾一周,来包围他的人都曾经是他的子民,靠他养着,现在全都是对着他的利器。   真好笑。   “被人利用,挑拨,既是蠢,蠢就要付出代价,死了也是活该!”   人群里立马传来唏嘘,迟疑,惊呼声,大家左顾右盼,拿不定主意似的。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看向太傅,曾经他给过他机会,只是将他明升暗降,提醒他,该收敛了。   他只有一条路,放权,颐养天年,但是他没有,选了另一条绝路。   “丢下武器,退出战场,朕保你们家人不死!”   他说的是家人,没说他们的下场,毫无疑问,参与造反,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不是被利用的,从一开始选错路开始就该死。   宋元中开始还很紧张,他后一句一出,便放心下来,“皇上,放弃挣扎吧,你死到临头了。”   殷绯眯起眼,“是谁死到临头还未可知。”   这句话另有含义,听不懂的人只觉得他放空话,听懂的人……   宋长生身后突然有人冲出,一剑朝宋元中捅去,但是宋元中似乎早有防备,手中长剑朝后一挽,挡住了那一剑。   何清另一只手下滑出一把匕首,刚要刺出,两把剑已经压在他脖间,叫他动弹不得。   手里的匕首被打落,长剑收了去,他苦笑。   明白的太晚了,皇上的意思,是让他将功赎罪,假如他能杀了太傅,挽回局面,便放过他和他的兄弟们,也算戴罪立功。   他以前有机会,太傅还很信用他,可惜那时候他不懂,懂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没有机会了。   宋元中笑了,“这下皇上该死心了吧?”   殷绯面上并无波动,只冷冷看着他。   “浪费了太多时间,该送你上……”他突然顿住,目光朝下挪去,一把剑插在他腰间,剑尖上带着他的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他捂住流血的地方,心里有些迷茫。   是谁?   谁在背后伤他?   何清不是已经制住了吗?   他身边都是亲近的人,除了何清是他故意留下的,不可能还有别人能近他的身。   他回头看去,整个人抖了抖。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下手的人会是他。   “宋长生!”宋长明嘶吼,“你干了什么?”   他冲了上来,刚要拔剑,宋长生已经抽出剑朝后捅去,那剑很快,又恰到好处,宋长明腰间一疼,没待反应过来,那剑又抽了出去。   宋长明呆呆的看着喷血的地方,又抬头看他,张张嘴,想说话,嘴里只喷出了鲜血,脚下一软,朝后倒去。   宋元中眼睛骤然赤红一片,“宋长生!那是你哥!”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自己儿子。   宋长生声音颤抖,“我知道。”   “我们就快胜了,”他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   背叛他们?   宋长生苦笑,“爹,你看看四周。”   宋元中依言,目光朝四周看去,不知何时神机营的人冲来,周围乱成一片,树上影影绰绰,有人来来回回穿梭,像河流大海似的,站在皇上身后。   皇上那边的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听到所有人呐喊。   “保江山,护国土,明帝奉天承运,大顺长盛不衰!”   “现在明白了吧。”宋长生嘴角的苦笑更甚,“人心所向,众志成城,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吐出一口气,“这场灾难始于我,也终于我吧。”   是因为他体弱,父亲寻来那药,才会导致其他人沦陷,所以他是最大的罪人。   现在该他这个罪人赎罪。   “爹,你常说希望看到大顺兵强马壮,国势强胜,现在这盛世……”回头看了看已经稳住的局面,笑了,“如您所愿。”   可惜,不是他起的头,但大顺在别人手里昌盛是不争的事实。   宋元中阖上了眼。   既然争,自然有输有赢,赢了说明他更适合当这个帝王,输,便是不如人,死又有何惧。   宋长生托起他的身体,将他与哥哥长明并排放在一起,然后丢下剑,朝皇上跪了下来,“罪臣参见皇上。”   殷绯的毒又开始发作了,浑身冰凉,骨头下仿佛有蚂蚁在爬似的,他眼晕了晕,人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但是并没有摔,他被一个稍显矮小瘦弱的身子顶了起来。   方姝用了些力气,皇上比她想象中还要沉,“你也稍微使得劲啊,我也很累的。”   她走了一路,赶着救皇上,脚底板都不知道磨出了多少个水泡,都不敢挑,怕挑了更疼,就那么忍着,一直到现在。   好不容易找到皇上,以为可以轻松些了,结果还要受累,嘴里不自觉抱怨。   殷绯听到了,非但没收敛,反而将更多的重量放心的靠过去。   方姝这边当即又是一重,使了吃奶的劲才将他扛起来。   “怎么还得寸进尺?”嘟囔了一句。   冷不防手被人碰了一下,她低头看去,皇上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的与她十指相扣。   “宋状元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她听到皇上在与别人说话。   等等,宋状元,那不是娘娘?   方姝刚要回头,手上突然一紧,被人用力攥住,似乎在提醒她。   你的娘娘小命在我手里,别轻举妄动。   方姝真的不动了,她也知道娘娘造反,牵扯的有多大。   “罪臣自小受教,忠于国,效于君,即便是自己父亲……”   殷绯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他并没有戳人痛楚的爱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句话很笼统,问的是什么?又该回答什么?   宋长生犹豫片刻,道,“皇上提醒何清的时候,何清没有听懂,罪臣听懂了。”   殷绯脑子里想起何清质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把他的兄弟放在眼里?   他当时回答‘是’。   但还给了别的答案。   何清没懂,宋长生懂了。   “那你一定也猜到了我给他开的条件?”   宋长生点头,“何清没有做到,我做到了,求皇上开恩,放过宋家无关的人。”   他给何清开的条件是杀了太傅,戴罪立功,将功赎罪,抵消原来犯下的错。   可惜何清被识破,但是宋长生没有。   “皇上!”林指挥使想说什么,殷绯抬手让他打住。   不用说了,他已经知道,无非是此事事关重大,宋家儿郎众多,唯恐放虎归山而已。   “你能当家做主?约束宋家儿郎?”殷绯问他。   宋长生不假思索回答,“罪臣可以。”   殷绯笑了,“虽未参与,到底享了一把荣华富贵,同罪倒不至于,朕便罚你带着你的家人远赴边疆,吃斋念佛,日行一善,百年后方算赎罪,你可认?”   宋长生颌首,“罪臣认。”   殷绯点头,“那去吧。”   宋长生磕了个头,站起来抬脚想走,又顿了顿,瞧向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带走吧。”殷绯语气唏嘘,“宋太傅怎么说也为大顺做了许多贡献,人死如灯灭,好好安葬。”   宋长生大喜,“谢主隆恩。”   他又跪了下来,这次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方姝听到了动静,偷偷探出头去看,正好与娘娘的视线撞在一起,娘娘微微惊异,瞳孔稍稍放大了些。   似乎留意到这样盯着另一个人看不太礼貌,他很快挪开视线,弯腰去背地上的太傅。   他只有一个人,背不了两个人,何清上前一步,“皇上,罪臣在宋家时,多亏了宋兄照应,将那药换成了普通枣丸,否则罪臣与其他人必遭黑手,朝廷也会有更多人沦陷。”   他低下脑袋,“罪臣请命,送宋兄一程。”   他是个记恩的人,宋长生对他不错,他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被他们的人怀疑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宋长生帮他顶下了压力。   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即便知道不合适,他还是要说。   “去吧。”殷绯没有阻拦。   没有必要。   何清匆匆行了一礼后背着宋长明,随宋长生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血腥味浓重的地方。   宋长生脚步很急,走的飞快,他在后头几乎有些跟不上,“宋兄,你慢点?”   宋长生摇摇头,“慢不得,我有点担心母亲。”   “是担心父亲和哥哥吧?”   宋长生脚下一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回头望去,目光有些冷。   “别误会。”何清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两剑都刺在同一个地方,有些好奇,太傅和长明兄没死对吗?”   本来只是猜测,宋长生的反应几乎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   宋长生空出一只手,摸向腰间,那里还藏了一把匕首。   “如果我要动手,早就动了。”何清提醒他,“你有打算吗?太傅和长明兄这般,即使没死,也差不多了。”   “我自有定夺。”宋长生挖了他一眼,“你别捣乱就好。”   何清轻轻‘嗯’了一声。   俩人继续在林间转悠,不知何时,到了一处草屋前。   那草屋他记得,是来时的那个,离得不远。   原来宋长生早就算计过,这草屋他们搜过,里面有很多药,是村里大夫上山采药的住处,有大夫又有药,宋元中和宋长明搞不好还有救。   门被‘啪’的一声踹开,宋长生率先进去,随便找了个屋子,将父亲放在床上,何清随后跟上。   宋长生开始在屋里搜寻草药和能用的东西,在柜子里找到金疮药,又拿来纱布和酒,撕开衣物,直接将酒倒上去。   虽然不是要害,但是怕被人发现,一剑贯穿前腰和后腰,离致命点也很近,又拖了那么长时间,父亲和哥哥已经没了动静。   他洗完伤口,倒上药,包扎好,探了探父亲和哥哥的脉搏,早就凉透了。   他不死心,拼命的摇父亲和哥哥,一次又一次掐他们的人中,虎口,没有用。   他瘫坐在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苦笑。   已经尽力了,是老天爷要收他们,他做再多努力也没用。   屋里很安静,何清不知何时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很累很累,身子朝后一倒,躺在地上。   闭上眼,耳边突然听到有节奏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带着警惕朝他走来。   或许是屋子的主人吧?   何清不会这样走路的。   脚步声沉重,说明没有武功,是来杀他的吧?   他擅自闯进别人家里。   宋长生并没有动。   无所谓,反正这副身子迟早要死。   他在原地等了等,没有等来疼痛,反而等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盖在身上。   宋长生睁开眼,视线先是落在身上的毯子上,又顺着毯子看向盖毯子的主人。   那人拿起他的手腕,给他探了探脉搏。   他听到一声叹息,声音熟悉异常。   “锦绣?”   皇上的毒发作的越发厉害,一一处理完所有人,他便坚持不住,挥退了其它人,连方姝都不见,一个人躲在山洞里。   方姝听到了压抑的痛吼声,呻吟声,和指甲抓在石头上响起的动静。   方姝忍不住了,拿了一个火把走了进去,李斋想拦她,没拦住。   方姝进了山洞,小心翼翼接近里头,山洞不深,很容易叫她走到了尽头。   她看到一个影子,被火把照的有些狰狞,像野兽一样,还有浓浓的喘息声。   他很痛苦,她感觉到了。   “皇上……”   “出去!”   啪,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方姝脚步微微退缩,又陡然冲了上来,丢下火把,从背后抱住皇上。   “皇上,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听说吸毒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就算平时再理智的人,也会败在毒瘾上,她怕皇上也……   “还记得在废弃宫殿时皇上怎么做的吗?”   方姝声音有些颤抖,“大晚上见另一个男子,我很害怕,皇上主动伸出手让我绑着。”   她咽了咽口水,“再让我绑一次好吗?”   方姝抽下头上的发带,发带长,她可以折起来,两层一起绑。   这次和原来那次不一样,不用再松松垮垮,她不想皇上伤害她,也不想皇上伤害自己。   皇上没什么反应,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这是默认的意思,方姝拉过他的手,他没动,又去拉另一只手,他也配合着。   方姝绕了两圈,把他一双手牢牢绑住。   刚绑好皇上便挣扎着想扯断头绳,方姝吓到了,一个用力将皇上压在身下。   皇上突然不动了。   方姝开始以为他瘾过去,俩人保持这个姿势半响,他几番想逃,想挣脱,方姝一次次制服,每次都不可避免肢体接触,每次皇上都会安静一会儿,她渐渐明白了。   “皇上,”她很害怕,可又必须做,“如果我把我交给你,你会珍惜我吗?”   殷绯瞳孔陡然放大,许久许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一样,他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嗯’了一下。   方姝心放下了一半,“我是个比较保守的人,如果我们真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我也一样,不能再找其他人,孩子我会给你生,你同意吗?”   点了一次头之后,后面就容易多了,殷绯又轻轻‘嗯’了一声。   方姝没问题了,“记住你说过的话,以后要娶我,要对我好。”   她双手摁在皇上肩上,“那我动手了。”   山洞里暗,她看不清皇上的表情,只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方姝一咬牙吻了过去,这不是她第一次吻他,但是是第一次一边吻,一边做更过分的事。   夜深人静,没人有胆子打扰,这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方姝醒来时,俩人十指相扣。   这不是她扣的,那就是他喽?   方姝有些开心。   昨天睡梦里她听到皇上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当自己做梦,原来是真的。   希望七八十岁时,他们也能如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