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铁匠家的小娇娘 作者:笑口常开   文案:   他抡起大铁锤,哼哧哼哧的一下一下挥舞着,喷张的肌肉鼓鼓囊囊,浑身上下只彰显了三个字“男人味”。   只一眼,杜三娘便羞红了脸。   这个男人这么壮,新婚之夜,她怎么受得住!   PS:男主是个很糙很糙的糙汉子,人高马大,体格如山。什么风度翩翩的词汇绝对与他无缘。女主就是个普通妹子,没什么特异功能。   所以这就是个身娇体软的软妹子VS惧内耍贱粗糙汉子的故事。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主角:杜三娘 ┃ 配角:人物太多 ┃ 其它:种田 第1章 新坑《反穿越计划(快穿)》求收藏   日头渐渐升高,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要晕了过去。   豆大的汗珠在杜三娘的额头上,她穿着一身碎花布衣裳,已经浆洗的发白,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舔了舔几乎干裂的嘴唇,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   她走了已经离家快十里地了,可是在看看篮子里的东西,拔下来的树根,几块树皮,什么都没有!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得继续往前,如今恰逢灾荒年,家附近能吃的东西,早已经被人搜刮了去,即便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因为闹饥荒而死去。   头顶上的太阳将她晒得面孔通红,眼前突然一黑,她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就摔了下去,直接滚下了山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幽幽的醒了过来。她摔到了一条山沟中,抬眸往四周看去,周围长了一尺多高的茅草,此刻她就摔倒在这茅草中。   杜三娘强忍着身体上的酸痛,探出身体爬着去捡自己的篮子,篮子里头什么都没有了,她顿时有些气闷,倏尔又有些想哭。   这日子,她再也过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摔死算了,竟让她又醒了过来。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里实在是太累太苦,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呜呜哭了起来,似要哭尽她这辈子所有的委屈。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小白领,人算不上聪明,也不甚漂亮,又不会拍上司马屁,入职五年来还只是个普通文员。虽然工资不高,却也能养活她自己,可哪知道一朝醒来,她成了这个大庆王朝山沟沟里一个农家女孩儿,她没有名字,因为是家里第三个孩子,所以家里人喊她三丫,或是喊她三娘。她顶上原有两个姐姐,大丫和二丫,可是两位姐姐都早夭了,所以她虽是老三,却是家里的老大。   也许是因为头两个孩子都没能抚养长大,那对农家夫妇对这个闺女很是疼爱,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儿就苛待她。只是家里穷,一家子就守着几亩薄田度日,她作为大姐,平日里也得干农活儿做家务。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刚八岁,一个妹妹,才五岁。可日子虽然清苦,家里人却团结友爱,这是让杜三娘唯一欣慰的一点。   可哪里知道,今年自开春以来,就闹起了春旱,一连几个月,老天不下一滴雨,对这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庄户人家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   越到后来,吃的东西更少,便是山上的树皮,草根都弄来吃了抗饥荒,可即便是这样,灾荒还在继续着。   她爹杜华盛,前头实在是饿得狠了,竟然进了那片‘鬼山’,最后却摔断了腿。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不该去那里,那地方闹鬼,他是冲撞了鬼,才遭此横祸。她爹一倒,一家子的顶梁柱几乎塌了,她娘杨氏哭得不能自已,后来找了个赤脚大夫来,只是包了点草药,他家也拿不出钱来给治病,只能按着土方将养着。   如今,家里的重担,也压在了她十三岁稚嫩的肩膀上,生活的压力,压得杜三娘几乎喘不过气儿。   杜三娘哭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提起篮子,又转了转,找到了自己的镰刀。她抿着嘴,开始将这些茅草统统割掉,然后将茅草的根一点一点的弄出来。   在灾荒年,能有一口吃,不论什么东西,只要不会吃死人,你就得咽下,不能让自己饿死。   这个时候若是还矫情,那只有死路一条。   杜三娘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将茅草根全部挖了出来,也有大半篮子,她吐了口气浊气,准备休息一下。   她实在是太累了,下头长了一颗碗口大小的松树,她背靠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出斑驳的阴影,杜三娘盯着那些阴影发呆。   她抬头仰望着高处,她从上面摔了下来,这要爬上去,可得费不少的功夫。   若是她摔死了也就罢了,可她又醒了,既然天不亡她,那她杜三娘一定要活下来,一行要将这灾荒年熬过去!   眯了眯眼睛,杜三娘突然看见半山坡上有一条长长的藤蔓,她揉了揉眼睛,越看越觉得那东西像是野生山药。一想到那东西有可能真的是山药,杜三娘一下来了精神,她抿着嘴,将篮子里的茅草根拿几根出来,随意在衣裳上擦了擦,狠狠在嘴里咬着。   杜三娘吐了口吐沫在手心,来回搓了搓,随即拿起镰刀,她一鼓作气很快的就爬了上去,到达目的地时,她拿起镰刀,将叶子砍掉,清理起周围的泥土。泥土呼啦啦的往下掉,杜三娘用足了力气使劲儿的扒拉着,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露出来一截东西。   杜三娘脸上带着笑,更是来了精神,她怕把山药给弄断了,更是小心的动作着,她小心操作着镰刀,甚至手脚并用,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将那根山药给弄了出来。   山药,真的是山药,她挖到山药了。这一刻,杜三娘恨不得扬天长叹,真是天不亡她!   这一株山药山药估摸着有一米长,不是很粗,大拇指和食指刚好能围拢一圈。这可不是后世那种人工养殖的,这是真正纯野生的的山药。   杜三娘抱着这根长长的山药,兴奋得都快哭了。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她都记不清吃了多久的树皮,啃了多少树根了,饿得狠了,甚至吃过泥巴。   日头已经渐渐往西,杜三娘估摸着这会儿恐怕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她得早些回去了。不过这样长的一根山药,杜三娘却不敢直接拿回去。现在的日子,每家每户都难过,这东西太惹眼了。   抿了抿嘴,她拿起镰刀将山药看成两半,其中半截又接着砍成一寸来长的小截,全塞篮子下面,用茅草根盖着。   剩下的一半,杜三娘又放回土里掩埋好,等明日再来拿回去。   她欣喜的提着篮子往上爬去。   等到杜三娘回到家,日头已经落下,天都快黑了。   杨氏站在院门口,一直等着,她女儿一早就出门去找吃的了,现在还没回家,杨氏也很是焦急。   “娘……”杜三娘看见杨氏站在篱笆院墙边,赶紧喊了一声。   听见女儿的声音,杨氏心里的担心这才放了下来。   “三娘,你回来了。”杨是赶紧迎上前,上下看着女儿,见她衣裳上裂开了一条口子,杨氏道:“三娘,你摔了吗?”   杜三娘提着篮子,说道:“我没事儿,就是不小心绊了脚,摔了一跤。”   “我挖了一篮子的茅草根。”杜三娘说着将篮子在杨氏眼前晃荡着,杨氏看着满满的一篮子,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三娘,你去哪儿找到的?”   这附近的山头,几乎都被村子里的人给搜刮了个干净,树皮都给剥得光光的。   “娘,进去再说。”杜三娘说着挽了杨氏的手,又道:“爹爹今天好些了吗?” 第2章 要卖卖你自个儿闺女去   “你爹比前些日子好些了,明儿让两个小的在家里照看着,娘跟你一起去。”杨氏道。   如今这世道艰难,要找点吃的不容易,女儿年岁又不大,人又瘦,如今还得找吃的来养一大家子,杨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杜三娘跟着杨氏进了院子,屋子里,杜华盛在里头听见了女儿的声音,忙喊道:“是三娘回来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连忙就跑了进去。弟弟杜锋和妹妹四娘围着杜华盛,看见姐姐来了,两个小的都站起来喊了一声姐姐。   杜三娘将篮子放到堂屋的桌上,如今天气热了,杜华盛又伤了腿,房里太过闷热,便在堂屋里支起了一块门板,杜华盛便睡在这里,用他的话说,堂屋里凉快。   杜三娘走到杜华盛身边,一边问道:“爹,女儿今天挖了茅草根呢。”   她说着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杜三娘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边有一个小小的酒涡,很是可爱。可是如今,女儿瘦得脸上都没有肉了,下巴尖尖,衬得那双眼睛越发大了。杜华盛看着心里难受,他道:“你回来就好,都是爹不好,如今拖累了你们。”   杜三娘道:“爹爹快别这么说了,您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得快快好起来。”   那头杨氏将篮子提着去了厨房,留他们爷几个在屋子里。   杜华盛虽是大字不识的庄家汉子,对杜三娘这个女儿却很是疼爱,虽然买不起好吃的,可每回去赶集的时候,不论怎样,他会给她买一块芽糖。   厨房里的杨氏将茅草根放进盆里,又舀了另外一个盆里沉淀得清亮的水,如今他们挑水可要走好远的路,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都围着那一口井吃喝,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杨氏叹了口气,水还未淹过茅草根,她将手伸到里头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截山药。   杨氏自愣愣的看着这东西,这是女儿挖的山药?想到她回来时衣裳上裂开的那道口子,杨氏明白了几分,她叹了口气,摸了把眼角的泪。   晚饭不过是加了一点盐清水煮的茅草根,还有三块煮好的山药,杜三娘看了一眼,就知道娘并没有煮完。杨氏将山药捡了一截放进杜华盛碗里,另一截给了女儿,最后一截拿了剥开,分了两块给两个小的,自己却只留了一点。   杜三娘皱了皱眉,不赞同的道:“娘,你吃我的。”   杨氏忙摇着头,说道:“不,不,你吃,娘不饿。”   杜华盛看着,将手里的东西掐了半块给自己婆娘,一边道:“你吃,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明个儿起,你就跟三娘出去。”   若是上辈子,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会穷的只能吃草根啃树皮,她定会大笑三声觉得对方是没事儿找抽,可现在,便是这半块山药都是个稀罕物。   一夜无梦,杜三娘第二天起来,发现衣裳上头撕开的那条口子已经被缝上了,她心里一暖,穿上了衣裳。外头杨氏早已经起了,都已经挑了水回家,杜三娘抹了把脸,便默默背起了背篓。   杨氏喊道:“三娘,你今天歇一日,娘去。”   杜三娘赶紧摇头,开玩笑,昨天她埋了半根山药,今儿要是不赶紧把东西给弄回来,还不得白白便宜了别人。这十里八村的,老百姓哪家的日子都过得艰难,那无主的东西,谁看见了都能得了去。   杜三娘道:“娘,我去了。”   “等一下。”杨氏说着,走进厨房拿了半块山药出来,递给她道:“拿着路上吃。”   杜三娘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嗯了一声,赶紧转身离开。   杨氏等她离开后,又将院子打扫了一遍,将他们爷几个中午吃的东西给煮了用盆放在灶台上,这才背着背篓也出去了。   杜三娘想到自己藏着的那东西就一阵火热,可她不能直接去那里。这会儿外出的人也多,个个不是背着背篓就是提着篮子,男女老少都有,全都是出去找吃的。像这样的场面,如今很常见,杜三娘将娘给她的那块山药贴身藏好,这会儿人多,她可不敢吃。   “三娘,你又是一个人啊?”有人打招呼。   杜三娘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崔幺婶。”   那姓崔的中年妇女长着一张吊三角眼,皮肤蜡黄,头上没几根头发,一双眼睛转悠转悠间,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杜三娘对她没什么好感,也不喜欢跟她说话,虽然崔幺婶的男人同爹爹一样姓杜,曾祖父那一代两家长辈还是亲兄弟呢。   说完杜三娘不理会她,赶紧就往前走了。   崔氏盯着她看了半天,嘴皮子一撇,翻了个白眼。这小丫头片子还养在作甚,这年头,眼见着都快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卖了去,还能得几个钱,活命。   灾荒年到来,受苦的不过只是这些小老百姓,城里的那些大富人家仍然是过着奢侈精致的生活。如今有些人家过不下去了,为了活命,卖妻女的人不在少数。   崔幺婶等了片刻钟,她看见杨氏出了,忙喊道:“嫂子今天也出来了,二哥可些了?”   杨氏见是她,抿了抿嘴,不甚热络的道:“还好。”   崔氏道:“二嫂,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了吧。”   杨氏不喜欢她,也不愿跟她说话,闻言只是笑了笑,也没说话。   崔氏像是没有看见她的冷脸,又说道:“二嫂,刚才我看见你家三娘出去了。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家三娘,她可真能干。”   杨氏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一声。   崔氏又道:“二嫂,你看如今这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二哥这腿又受伤了,这吃药得花不少钱吧。”   “庄户人家,找点草药包一包就是,哪有那钱买药吃。”杨氏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崔氏道:“前头那大夫不是说了,要是不好好养,这往后会落下残疾的。”   杨氏皱着眉,盯着崔氏问道:“你到底想干撒?”   崔氏嘿嘿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二嫂。这前头我家那口子去城里,看见城里的大户周家要买丫头,这不,我特意给你说一声,你看……”   杨氏顿时黑了脸,喝骂道:“滚,要卖卖你自个儿闺女去!我家在穷,也不会卖女儿!”   说着更是看崔氏不顺眼,直接就大步走了。   崔氏哼了一声,盯着她的背影吐了口口水,“不卖就不卖,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就当成宝吧。”   这崔氏的男人,大名叫杜华林,是个头脑灵光的。如今这日子艰难,他就干起了卖人的活儿,专门跟人牙子串通好,然后领了人去找人牙子,这卖一个他能得几个辛苦钱,放在如今大家都吃树皮嚼树根的年月里,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财了。 第3章 被打劫   杜三娘仔细观察着四周,怕被人盯上。昨日她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保不准会被人看见。为了掩人耳目,她硬是耐着性子转悠着绕了一圈,才摸到了昨日的地方。这个时候,她背篓里已经装了些树皮,草根,还有小半背篓的观音泥。   灾荒年月,没有吃的,人饿得狠了,甚至吃泥巴,这种观音泥在灾荒年月里也能活命,做好了之后吃起来虽然不好吃,但能抵抗饥饿。只是这东西,不能多吃,吃了不消化,有些人因为饿得太狠了,吃得太多,却又拉不下来,可是吃死了不少人命。   杜三娘见四下无人,她赶紧下去,一边仔细看着四周,一边飞快的刨泥土,然后将昨日埋好的一截山药给放在背篓里,上头用泥给遮挡着。然后看见那底下那株碗口粗的树在,她狠了狠心,拿了刀子将树皮给刮了,可惜她人不高,也刮不了多少。   虽然树皮刮了,这树木也是基本活不成,可命都要没了,这个时候谁还会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再说她不刮,也会有人来刮了皮。   灾荒年月,发善心,只能让你死得更快。   杜三娘背好背篓里的东西,够他们一家子吃一天了。那观音泥虽然吃了有那么多的害处,拉屎都拉不出来,可饿得狠了的时候,咬两口也能有口气儿在不是,只要不多吃,也没有生命危险。   杜三娘背起背篓,她下了山,准备回家。   哪知道刚从山上下来,山脚下就围着几个半大的男孩子。   杜三娘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越是这个年月,活命最是紧要的,可别指望有人能有善心。   她心都提在嗓子眼里,这几个人,其中一人她认识,是一个村里的,姓郭,丑名叫狗子。   这四个半大的孩子,长得都比她高,比她壮。杜三娘下山的刹那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底下有人守着,她宁愿窝在山上不下来。可这会儿若是她往回跑,只怕这几个人会马上就追着她跑。   “嘿,我知道你,我昨天就注意到你了,你昨日跑这里来了,今天又来了,说,是不是找到什么吃的了!”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她,他一边说着,手里砍柴的刀子一下下的比划着。   杜三娘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她故作镇定的道:“小哥你说笑了,这年月,能有什么好吃的,我也就是在上头弄了点观音泥。”   那少年哼了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站了起来,说道:“东西留下,就放你走!”   这话说的可是毫不客气,明晃晃的就是要打劫。   杜三娘虽然内里是成年人,可她有成年人的心,却只是个十三岁的萝莉,还是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萝莉。面对着四个被比她大的少年,她可不敢硬碰硬。   杜三娘道:“小哥,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出来找吃的,我爹前些日子摔断了腿,我娘在家里照顾他,家中还有个弟弟妹妹,就指着我找点吃的回去。求小哥放过小妹吧。”   她哀求道,一边看向郭家的狗子,说道:“狗子哥,我家是什么情况你知道的,你给我说句话吧。”   杜三娘眼睛里闪着泪光,无助的看着他。   郭家的狗子当然认识她,他挠了挠脑袋瓜,说道:“老大,要不咱们放过她吧,她家里确实挺穷的。”   “穷?老子还穷呢。”先前那个少年呸了一声,手里的砍柴刀扬了扬,“大妹子,我也不跟说别的,东西留下,我就放你走。”   “我求你了,大哥,我家里真的是过不下去了,我爹……”   那少年许是听得烦了,眉头一皱,说道:“不听是吧,兄弟们,给我上,把她东西给我抢了。”   狗子还待说些什么,其他两个少年已经一窝蜂的冲了过来,杜三娘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人给压住了,她的背篓被人给拖了去。   那少年哼了一声,走过去看着里头的东西,上头全是观音泥,可那泥装得实在是太平整了,他将手伸了进去,使劲一掏,一下子就摸到了里头的东西,他切了一声,冷声道:“臭丫头片子,还敢骗我!”   杜三娘见被他们发现了,也是无可奈何。她恨恨的盯着他,一定要记着这张脸,他抢了她的吃的,他日定然要他好看!   她奈何不了这几个人,杜三娘很明确自己处于弱势。   原本将她压倒在地的两个少年见领头的人说里面有东西,连忙跑过来看。   杜三娘从地上爬起来,她拍了怕脸上身上的灰尘,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你拿去就是。只是背篓得还我。”   那少年哼了一声,扬起眉毛看她,凶神恶煞的道:“什么你的,既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   杜三娘狠狠的捏着拳头,此刻她有些气闷,为何她前世不是什么特工什么雇佣兵之类牛逼哄哄的的角色,要不然,这会儿非把这几个臭小子暴打一顿不可!   狗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见另外三人没看这边,他低声道:“对不起。杜三娘,你快点走吧。”   杜三娘抿了抿嘴,这个时候,她不走也不行,这几个人想必不是头一次干这个事儿了。东西没了就没了,哪里有命重要!   她听从了狗子的建议,当下就要走   那几个少年将山药给弄了出来,杜三娘本就将其切成了一截一截的。那三个少年看着手里的东西,领头的那个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嘛?这东西明显只是一半,剩下的一半呢?交出来!”   简直是猖狂!杜三娘想。   她深吸口气,说道:“我已经全部给了了,剩下的半截被我昨日带回家了,若不是如此,我今日也不会转到这边来。”   哪知道那少年却是个不讲理的,盯着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兄弟们,给我上,定然被她藏在衣裳里。”   顿时两个半大小子就朝她扑了过啦,杜三娘被吓了一跳,她手里还拿着镰刀,指着几人道:“别过来,别过来?”   “兄弟们,她要敢动手,咱们弄死她!”   “啊……”杜三娘大喊着,挥舞着手里的镰刀。   几个少年欺负一个姑娘,陆湛从山上下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幕,他拧了拧眉,大喝一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4章 赠饼   听见声音,几人朝他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犹如小山一般的男人站在那里,他身上虽然也穿着粗布葛衣,可脖子上却套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挂了几个饼子,正垂在他胸膛处。   这可真的是饼子,不是树皮,不是草根泥巴,而是粮食做的饼子。几个少年这会儿眼冒金光的看着他,一下子就觉得这才是只肥羊。   这个团伙里领头那个少年喊道:“兄弟们,我们上。”   陆湛倒是没想到几人竟然转头朝他扑了过来。他皱着眉,往前一站,高大的身板一挺,手一扬,能够看见他胳膊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同时下这些面黄肌瘦的人比起来,他简直就是大力士!   那几个少年虽然手里拿了武器,可却被他像拧小鸡一样,三两下就给弄得趴下了,几个少年在地上缩成一团。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几人,“灾荒年月,你们倒是厉害,欺负一个姑娘家?怎么,有手有脚不知道找吃的,就只会打劫?还真是能干啊。”   他说着有些来气儿,朝着几人一人踹了几脚,顿时踢得那几人嗷嗷直叫唤。   陆湛这些日子来,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他娶的媳妇儿跑了,手都还没拉一下,就跑了!他这回是去那女人家里,想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回家了,然而那女人没有回家。   那家人也自知理亏,可女儿跑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陆湛让他们退彩礼钱,可那两吊彩礼钱早就花得一干二净,家里穷得叮当响,陆湛是气得不行,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不过临走前他也说清楚了,就算他女儿回来了,他陆湛也不会要她了!   那女人,已经被他休了。   陆湛连着走了两天的山路,挂在脖子上的饼子是他走的时候请了邻居家的阿婆做的,他带着路上吃。至于为何拴在脖子上,那是因为他原本是拿了布包着塞怀里的,可在那家逗留的两日里,他的饼子被人偷了!这可气坏了陆湛,偏又没找到人。他是住在那女人家里,除了那一家子偷的,陆湛想不出还有谁。   那一家子穷的连裤衩都快穿不上了,更别说让他们还东西,陆湛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眼瞎,竟然娶了这家人的女儿做媳妇儿。结果人跑了不说,还白白损失了两吊钱。   这刚从山上下来,又看见几个少年欺负一个姑娘家,陆湛觉得太不像话了。哪知道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然又想要抢他的饼!   真是岂有此理!   陆湛在气头上,发起狠来,手上脚上的动作可是不轻。那几人被揍得皮青脸肿,赶忙求饶。陆湛又说了些再穷在累也不能干偷抢这类的坏事儿话。   杜三娘见几人被人收拾了,她是恨不得打死那几个人才好!   小小年纪几不学好,以后也定然是专干坏事儿的东西!   杜三娘将自己的背篓捡了起来,他们刚才将东西倒在了地上,那山药都被踩烂了一截。真是混账,糟蹋粮食!杜三娘恨恨的想着,连忙又将东西给捡起来放到背篓里。   那头四个不良少年被揍得眼冒金星,他们到底是怎么觉得这个男人好欺负的?就是因为那几张饼子吗?若是能够选择,他们一定离他有多远走多远!   陆湛倒也不是真的要打死他们,教训了一顿,他大手一挥,说道:“还不赶紧滚,再让老子看见你们欺负人,老子非打死你们不可!”   四个少年赶忙跑了,身上虽然疼得厉害,可这人他们实在是惹不起。   那头陆湛走到小姑娘身边,见她还不到自己胸口处,长得瘦瘦小小的,活像风一吹就倒了。   陆湛道:“他们被我教训了一顿,以后不敢胡作非为了,你也快些回去。以后可别一个人出来了,现在这世道,可不安全。”   杜三娘嗯了一声,一抬头,入眼的就是胸前挂着的那几张大饼!杜三娘微微抽了抽嘴角,将眼神移开,这年月,这人还敢把吃的东西这般大张旗鼓的显摆着,也不怕被人抢了去。又想起刚才他揍得那几个少年哭爹喊娘,叹了口气,人家是艺高人胆大,看那小山一样的身躯,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杜三娘抿了抿嘴,福了福身,说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陆湛摆了摆手,“小事儿一桩,别放在心上。”   听声音,虽然有些粗犷,却还是有些年轻。杜三娘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一张国字脸,长得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黑,下巴上冒了些胡渣子,头发上还戴了一顶焉哒哒的草帽,上头黏糊着零星的几片枯叶,穿着短打,脚上是一双草鞋,裤腿卷到小腿的位置,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肌肤。   杜三娘飞快地撇开头,说道:“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恩公,若不然小女今日恐怕是要遭难了。”   陆湛看她衣裳沾了灰,又想起那几个人先前围着她的样子,顿时暗骂了一句小畜生,刚才真该下手再重些!   陆湛见到她背篓里的东西,眉头一挑,说道:“就吃这个?”   他伸手捏了一撮泥出来,杜三娘道:“这是观音泥,可以吃的,只是不能多吃。”   陆湛叹了口气,这年月,苦的还是庄稼人啊!   他倒还好些,有一门打铁的技艺,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人,倒也积攒了些家财。这灾荒年他这个单身汉的日子过得反倒是比其他人的日子要好些。   可恨的是娶个媳妇回来,媳妇儿却跑了!   陆湛皱着眉,他看了她一眼,女孩儿很瘦,那脸还没自己巴掌大。他想了想,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串饼子拿下来,递给杜三娘道:“拿去吃吧。”   杜三娘直愣愣的看着他,然后摆了摆手,说道:“我……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叽叽歪歪干什么!”陆湛有些不耐烦的道,果然女人就是麻烦!   “那……恩公,你把饼子给了我,你吃什么啊?”   “我家里还有!”陆湛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说着直接将那串饼子粗鲁的套在她脖子上,完全不想一想,对方一个小姑娘,他那手劲儿又大,一下子摁下去,差点将对方摁地上去。   杜三娘晃了晃,堪堪稳住了身形,才发现挂在他脖子上刚好的饼子,挂在她身上就像是一个套了个布袋,饼子唰的一下子快要掉地上了,而且那饼子一个做得极大,又很厚实。   这人的饭量,可真是不小,杜三娘这样想着。   那头陆湛道:“你家里住哪儿,我送你一段路,免得那几个小兔崽子又在哪儿堵着你!”   “谢……谢谢!”杜三娘由衷的感谢道。   这个男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却是个好人。 第5章 取名   陆湛说到做到,当真把杜三娘送到了村口才走。杜三娘再次对他表示感谢,这个年月,能吃一顿白面,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杜三娘几乎是狂奔着回了家,她到家的时候,她娘还未回。   “爹爹……”杜三娘直接就背着背篓进了堂屋。   杜华盛看见女儿回来,脸上闪过欢喜之色,“三娘回来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她在路上的时候,扯了一些枯黄的干草放在背篓里,然后将大饼放进去,又用干草遮掩上,她可不敢像那个人一样把吃的露出来。   “爹,你看我带了什么。”   杜三娘说着,伸手往背篓里一探,随即将那一整串烧饼提溜了出来,杜华盛傻眼的看着她,一脸震惊的问道:“这……三娘你去哪儿得来的?”   杜三娘笑着说道:“是一个路过的大哥,他见我一个姑娘家可怜兮兮的,特意把他的烧饼给了我。我本是不愿意要的,他非要给,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杜锋看见那烧饼,顿时双眼放光,眼巴巴的看着姐姐,杜三娘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现在还不能吃,等娘回来了咱们一起吃。”   杜峰吸了吸口水,点了点头,他突然高声的喊道:“阿姐,你的手怎么了?”   杜三娘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露了一截出来,露出胳膊上青紫的擦伤。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姐姐没事儿,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   杜华盛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裳脏了,还被刮出了两道口子,说道:“三娘,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可不像是摔伤的。   杜三娘看了看小弟,说道:“峰儿乖,你帮姐姐把背篓拿到厨房去好不好?”   杜峰嗯了一声,他已经八岁了,立刻就帮姐姐将背篓搬到厨房。   妹妹四娘才五岁,还是个小豆丁,什么都不懂,这会儿在院子里玩儿泥巴。   杜三娘继而才将今日遇见的事情说了,杜华盛听了自是气得不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活像要吃人,杜三娘道:“爹爹,你别激动。女儿也没出事儿,那位恩公救了我,还将那几个泼皮无赖揍了一顿,临走时还给了我饼子。”   杜华盛叹了口气,他狠狠捶打着身下的门板,“都是我的错,我进什么山,如今还累得你要养家。”   杜三娘忙道:“爹,我没事儿的。今天只是个意外而已。”   可杜华盛心里还是自责不已,杜三娘劝了一会儿,又去叫弟弟妹妹进屋里来,她回到房间,将衣裳撩起,看见身体上只是擦伤,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伤口。   她将衣裳脱下来,另外换了一身,衣裳的后腰处裂了一道口子,她赶紧又拿起针线缝合起来。   过了片刻,她从屋子里出来,头顶包了一块灰扑扑的布巾,将头发完全包裹着,然后对屋子里的人喊道:“爹,我做饭去了。”   米缸里还剩下一斤左右的小米,家里一直舍不得吃。杜三娘看着那见底的米缸,叹了口气。好在那人今天给了烧饼,那一串她数了数,足有七个饼子。一个烧饼约莫有脸盆那么大,若是紧着点吃,也能吃好长一段时间。   灶台上的盆子里还放着茅草根,杜三娘抿了抿嘴,也就将这些东西热了热,想了想又撕下四分之一的面饼进去,这才张罗着进了屋子。   杜华盛看见女儿将那些面饼盛在他碗里,忙用手遮挡着道:“爹爹够了,你吃,你吃。”   “爹,屋里还有呢。”   杜华盛道:“爹天天在家,又不像你一样还要出门,爹不饿,你自己吃。”   杜三娘抿了抿嘴,只好撒手,给两个小的装了一碗,她剩下的不过是些汤汤水水。   今日虽然差点没命回来,杜三娘却并不怎么饿。   屋外的日头渐渐偏西,娘也还未回来。她坐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天空发呆。她来了这里两年,却一直不曾正视过自己的身份,如今这般连饭都吃不饱,说起来她自己也有些责任吧。   她总是在逃避,逃避这个身份,从未认真想过怎么让这个家怎么样过上好日子。家里都是刨土的,一辈子都守着那田地生活,如今闹旱灾,他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阿姐。”四娘小小的身子挨着她坐着,杜三娘看着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脑袋比身子还大,她心里有些酸酸的,摸着妹妹头上又黄又干的头发,杜三娘道:“四娘,阿姐以后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她不能这么逃避下去了。她这辈子,就只是个庄户人家的姑娘,不再是前世那个小白领。   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两年,以前有爹娘护着,虽然日子清苦了些,至少不会饿肚子。可是老天爷一遭发难,他们就倒霉了,这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也算是把她给打醒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是杜三娘啊,一个农村女孩儿杜三娘。   杜四娘觉得阿姐的手很软,她靠着杜三娘,说着:“阿姐,我们晚上还吃饼吗?”   杜三娘道:“吃,我们晚上吃饼。”   不就是几张饼吗?这个年节,家里难得吃一顿好的,弟弟妹妹们可是馋得狠了。以后,她一定要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四娘……”她喊了一声。   小丫头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阿姐。”   “阿姐给你取个名字吧,以后就叫杜思予,思考的思,给予的予,你喜欢吗?”杜三娘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瓜低声说道。   “杜思予,我的名字。喜欢,阿姐最好了,思予最喜欢阿姐了。”小丫头说着,伸出小小的手抱住了杜三娘的脖子。   杜三娘莞尔一笑,低下额头抵着她的,倒是逗起她来了。   “姐姐,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思予问道。   “我啊?”她抿了抿嘴,“阿姐就叫杜娟。”   生长在山间的杜鹃花,经受过严寒酷暑,定会悄然绽放。   听起来很俗气的名字,可在她现在看来,再也没有哪个名字能这般贴合她了。 第6章 闹腾   “杜华盛!”屋外响起一声叫喊,杜三娘听见这声音,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是她奶奶王氏。   杜华盛在家排行老三,头上有个大哥和长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杜华盛既不是老大,又不是老幺,在家之时便不受待见,极受轻视。好不容易后来成了亲,熬了几年分家出来,如今虽然日子清苦,却比以前在大家庭时过得快活。   杜三娘皱了皱眉,她对这个奶奶很不喜欢。王氏是个偏心的,只喜欢小儿子,如今跟着小叔一家过,杜家的绝大部分东西只留给了小儿子。   而王氏对他们这一房的人更是不待见,当年她娘进门来,连着生了三个女儿,王氏便天天念着说她娘不会生儿子,只会生赔钱货。在杜三娘的记忆里,每次这位奶奶登门时,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虽是分了家,可王氏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喊她娘去伺候,也不想一想,自己都跟着小儿子过了,不是只靠小儿子一房么,怎么又来算计他们家。杜三娘皱了皱眉,从屋子里出来,爹爹如今腿受了伤,娘又还未回家,弟弟妹妹又小,只她一个年岁大,当然得去应付这个女人。   王氏身材矮小,五十多岁,走起路来很是稳健。杜三娘走到院子里,朝她看了过去,王氏正站在门口,往他们院子里瞧着。   杜三娘道:“奶奶,你来了。”   王氏哼了一声,嫌弃的看了这个孙女一眼,说道:“还不快让我进去,去给我舀一碗水来,我口渴了。”   杜三娘应下,转身翻了个白眼。   等到她从厨房里给她舀了水出来,王氏一把接了水瓢过来,咕噜咕噜的吞了起来,喝完水,她抹了把脸。   王氏原本长得有些胖,这段时间因着闹饥荒,倒是瘦了不少。   “娘……”杜华盛喊道。   王氏进了屋后便一屁股坐下,看着二儿子道:“老二,你婆娘哪儿去了?这个臭娘们,你腿受伤了,她也不在家伺候你!”   杜三娘很不喜欢这个嘴巴不干净的奶奶,她抿着嘴说道:“我娘出去找吃的了。”   王氏在家自来就是重男轻女,只喜欢孙子,对孙女很是不待见。尤其是当年二房这个进了门,连着生了三个丫头,更是让王氏没个好脸色,连带着杜三娘就成了她最不喜欢的孙女。   她板着脸道:“去去,小丫头片子,我跟你爹说话,你插什么嘴!”   杜三娘拧了拧眉,强忍了王氏的张狂。   王氏见这丫头竟然敢这么盯着自己看,还给她脸色瞧,顿时心里起了火,她道:“杵在这儿做什么,当门神啊!”   杜三娘朝她爹看了一眼,杜华盛道:“三娘,你去看着弟妹们。”   王氏哼了一声,看着杜华盛躺在门板搭成的临时床上,脚上用木头做了夹板,她道:“老二,如今这世道艰难,有人托我给说个媒,我想来想去,你家三丫年纪也不小了,倒是可以嫁过去!”   杜华盛压根儿没想到老娘会来说这样的事情,顿时道:“娘,这话你别说了,三娘年纪还小,我不会同意的。”   王氏气呼呼的看着他,怒道:“你个傻子,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稀罕的?人家愿意出五十斤白面,外加一吊钱,这聘礼,如今这年月,可是不少了。”   杜华盛直摇着头说道:“管他是出五百斤白面还是一百吊钱,我女儿不嫁!”   王氏心肝都要被气得吐血了,她虎着脸道:“这事儿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我已经跟那边人说好了,到时候让他们来抬人!”   “娘!你怎么能这样!”即便杜华盛对他娘一再忍让,这会儿心里也忍不住腾地一下起了怒意。   王氏看着他面红耳赤,怒目而视的样子,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杜华盛黑着一张脸,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说道:“反正我不同意,谁要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杜三娘一直站在门外,并未走远,也好在她没走远,竟然让她听见这么一件事儿!   杜三娘心里是又气恼又心酸,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想让她嫁人!她才十三岁,连葵水都没来的小丫头片子,这个黑心肠的奶奶竟然就想将她嫁出去!   杜三娘忍无可忍,直接跑了进来,她看着王氏说道:“奶奶,我不嫁!”   王氏被这父女两个气得个仰倒,怒气冲天的说道:“不嫁?可由不得你,我和你爹说事儿,你进来做什么?”   杜三娘怒极反笑,看着她道:“我为什么不能进来?不进来,由着你用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就把我给卖了?买个丫头还要几两银子,这娶媳妇儿,你就这么想把我贱卖了?我爹娘养我这么大,我就只值五十斤白面和一吊钱?”   她说道后面几乎快要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这些年,杜三娘在家里是个闷葫芦的性子,话很少。在王氏看来,这个孙女就是个性子怯弱的,哪知道今日,她竟然敢同自己理论起来。   王氏伸出手指着她道:“你……你竟敢跟我这么说话?当真是反了天了!”   杜三娘冷笑道:“奶奶莫不是忘了,家里早就分家了,即便我要嫁人,也自是有我爹娘做主,可还轮不到奶奶!”   王氏气得不行,抬手就要打她。杜三娘赶忙错开身子,躲了过去。   杜华盛脸色难看,说道:“娘,你住手!”   王氏打不着杜三娘,心里气闷不已,这会儿见这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还跟她这样说话,王氏怒气冲冲的道:“你看你养的好女儿!竟敢跟我这么说话!”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那有你这么当奶奶的吗?为了那一吊钱,五十斤白面就想把我给卖了!你这么想要这些东西,你怎么不把幺婶家的二丫许出去?她比我还大两岁呢!”   华盛虽是腿脚不便,却张开双臂牢牢将自己女儿护在身后,这会儿听见女儿这样说,杜华盛也开口说道:“老四家的二丫可比我家三娘还大,娘怎么不让二丫嫁!”   王氏见此情形,顿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起来,嘴里念着什么不孝啊,什么嫌弃她如今老了不中用了,一个个都不听她的话了。   王氏声音极大,她这一番闹腾,倒是引得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第7章 针锋相对   杜三娘冷眼看着她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撒泼,这个恶毒婆子,可真会颠倒是非黑白。   不过片刻,杜家外面就围满了人。   杜华盛面色也是红红白白,老母亲直接就坐在地上嚎哭,他眼下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只好干着急的道:“娘,你先起来。”   王氏一拍大腿,说道:“我不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养个儿子如今也开始嫌弃我了,老头子啊,你走得早,你自己看看你这儿子啊,他不孝敬我这老母亲啊……”   王氏这番唱念做打,姿态做得很足!   外头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杜三娘很想冲过去让这个不要脸的老虔婆滚蛋。可她是小辈,娘还没有回来,她若是冲过去,即便待会儿事情揭穿,她也落不到好来。   杜三娘只能在心里憋着一股气儿,继而又想着王氏突然开口要让自己出嫁,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杨氏正往家里赶,走到村口的时候,就看见儿子和小女儿来了,她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四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娘啊,奶奶来了,她好凶。”   杨氏一听是婆婆来了,顿时眼皮直跳,心理也是咚咚的跳个不停。她嫁进杜家十多年,这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她是摸透了。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自家男人在山上摔了腿,在家休养的这些日子,也没见她来探望一眼。这会儿听见她来了家里,杨氏可不相信是她良心发现。   杨氏赶紧拉着一双儿女往家里去,还未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家门口站了不少人。杨氏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待她走近了些,便听见了婆婆的嚎叫声。   杨氏进了院子,看见婆婆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嘴里念叨她是个没福的,儿子养大了就不管她之类的话。杨氏听见这些话,心里就大恨,这老婆子可真是会没话找话,早早的就要跟着幺儿过,明明是她自己要分家,将其他几个儿子分了出来,这会儿反倒是怪别人不管她!   杨氏放下背篓,说道:“娘,你来了。地上凉,你快些起来,有话好好说。”   王氏见她回来了,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你回来的正好,你说,我好好的儿子,是不是你教他的,让他忤逆我,不听我的话!”   杨氏莫名其妙,不过她却不愿意背这锅,她道:“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儿媳自从嫁到杜家,一直勤俭持家,孝敬公婆。娘当年将我们分出来过,这每年的孝敬钱,我家华盛便是宁愿苦着几个孩子,也得把娘的两百个大钱省下来。便是今年开春遭了旱,那两百个钱也是分文不差的先给了娘,娘今日来说这些话,好生没有道理。”   杨氏早些年因为没有生儿子,被婆母苛待得厉害,后来分家之后才过得顺心不少。一直到她生了儿子,给夫君留了香火,腰杆也才挺直了,可不再是当年那个嫁过来时被王氏吃得死死的小媳妇儿。   当年王氏闹着要分家,将几个儿子分了出去,说是要跟着小儿子过活,这分家之后,还要每家每年给两百个大钱的孝敬,在村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会儿杨氏这样一说,周围的人也纷纷点着头。要说杜华盛一家子对她极不错了,今年开春之后,遭了旱,那般紧张的时候,还能紧着裤腰带将老娘的孝敬钱给了,算是极孝顺了。   杨氏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女儿站在杜华盛身后,丈夫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料定是王氏跑来撒泼。   王氏本想先扣个不孝的帽子,在说其他。哪知道杨氏竟然捡了孝敬钱的事儿拿来说。以前一家子住在一起的时候,王氏婆婆的资格摆得足足的,二儿媳妇儿更是被她经常喝骂,杨氏哪回不是只能乖乖听见,何曾敢说一句顶撞她?更别说后来分家之后,王氏一有个头疼脑热就喊她去伺候,二儿媳妇也会去,这会儿杨氏一反驳,王氏倒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王氏是何许人也?早年也是村子里有名的泼辣人物儿,因着性格泼辣又霸道,和村里不少人关系都处得不太好。这会儿杨氏竟敢顶撞她,王氏顿时就来了火气,长牙五爪的上来就想打她。   杨氏却快速的躲开,她道:“娘,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得了失心疯!”   院子外头守着的不少人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王氏脸色难看,她叉腰道:“你才失心疯!老娘今日既然来了,你们就得同意!”   杨氏皱着眉,问道:“娘,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好好说,能做到的,我们夫妻自然会答应你。”   王氏板着脸说道:“我给你家丫头说了个人家,好心来说道,老二竟然要赶我走!好啊,我养你这么大,还给你娶了媳妇儿,如今是有了媳妇孩子就不要娘了!”   说着王氏又嚎叫起来。   杜三娘忍无可忍,她从爹爹身后站出来,看着王氏道:“奶奶怎么不把话说完。你一来家里,什么都不说,只让爹爹答应你。爹爹问你什么事儿,你说给我说了门亲事儿,对方出了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奶奶问也不问就先收了,也好意思说是为我说亲?我才十三岁,还未及笄!”   就算如今闹起了饥荒,今时不同往日。可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就想把闺女娶走,做他妈的白日梦!这会儿也就是王氏是长辈,这要是媒人来,杨氏非得把人打出门不可!   杜三娘又道:“娘,我才十三岁,我都还是个孩子呢。四叔家的二丫都比我大两岁,她怎么不让二丫嫁人?”   杨氏脸色难看,说道:“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亲事儿,我们确实是不能答应的。这五十斤白面,一吊钱,谁看得上眼,谁就把她女儿嫁去。反正我们家在困难,也不会就这么把女儿贱卖了!” 第8章 忧心   王氏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的道:“这灾荒年月的,饭都吃不起,有人愿意出五十斤白面,一吊钱你还看不上眼?你还真当你生了个宝贝疙瘩,是金凤凰不成?”   杨氏也嘲讽道:“是啊,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娘竟然觉得这钱多,老四家的二丫都十五岁了,嫁过去不是正好?我家三娘才十三岁,可还没到成亲的年纪!”   杨氏越想越生气,五十斤白面很多吗?一吊钱很多吗?就算是灾荒年月又如何,难不成会一直都是灾荒年?若是为了一口饭,把女儿都给卖了,那她这个当娘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氏见说不过她,恨恨的拍了拍手,“有你这么当儿媳妇的吗?你去村里问问,谁家的媳妇儿敢这么跟婆婆说话的!”   杨氏也来了脾气,冷笑道:“可娘也不瞧瞧,这村里谁家有这么当奶奶的?为了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就要让还未及笄的姑娘家嫁人!我家里再穷,还未穷到这个地步。我嫁进杜家这么多年,可以扪心自问,对得起娘。当年大伙儿住一块儿,什么时候不是我早早就起来给一大家子做饭,还得上山下地,只是因为我没生儿子,娘你看不上我,口口声声说我生的是赔钱货。可怜我的大丫,二丫,生了病让娘给几个钱请个大夫瞧瞧,你都不愿意!”   说到这里杨氏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大丫二丫去了,后来有了三丫头,娘你还是天天骂。好不容易分了家,你一有个什么事儿,什么时候不是来找我,我可曾说过一个不字?你也就是欺负我,大嫂她们你可敢让她们来伺候你?”   杨氏这会儿心里是极其的愤怒,对这个婆婆,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死死捏着拳头,才让自己没有冲上去揍她。当年她的大丫才两岁,二丫才五个月,两个孩子都生了病,那时候住在大家庭里,家里的钱全是王氏管着。她哭求着娘让她出几个钱给孩子们请个大夫,可王氏宁愿她们死,也不远出银子。   那时候,她哭啊哭,哭的眼睛都红肿了,手里没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闭上了眼睛,那几乎是在剜她的心,直到后来又有了三丫,她才慢慢从失去孩子的境况中走出来。   王氏见她红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指着两人道:“好,好,你们厉害,如今便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你们都不孝敬了!”   她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就走出了大门,一边走还一边咒骂着。   杨氏却是被勾起了心里的伤心事儿,她红了眼,拿了袖子擦眼泪。   外面的人见没什么热闹看了,也纷纷离开。   杜三娘走过来,替杨氏擦去眼泪,“娘,你别哭了。”   杨氏看着女儿,吸了吸鼻子,说道:“娘不哭,娘不哭。娘还有三丫,还有四丫。”   杨氏将两个女儿搂抱在怀里,“娘以后一定给你们好好找个人家。”   再不能找像王氏这样作践人的恶毒婆婆。   杜三娘抿了抿嘴,拉着杨氏的手,说道:“娘,我们进屋子吧。”   杜华盛看着妻子,心里也是难受,他自责的道:“都是我不中用,让你们娘三儿受委屈了。”   虽说王氏作践,可杜华盛对她倒是不错,自她嫁入杜家,夫妻两人脸都没红过,更别说吵嘴打架了。那些年她没生儿子,杜华盛在村里都抬不起头,王氏更是指着他鼻子骂他不会生儿子,最难熬的那几年里,他也从不曾为这事儿怪罪过她。杨氏擦了擦眼泪,说道:“当家的,这不怪你。”   见娘声音仍然哽咽着,杜三娘道:“四娘,去给娘端碗水来。”   杜四娘嗯了一声,忙跑去厨房给娘端水来。   杜三娘又道:“娘,我给四娘取了个大名,以后就叫思予可好?”   村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很严重,女孩儿生下来后,基本都不会取大名,依着排行大丫,二丫的喊着。这个时代,称呼未婚女子喜欢叫某某娘,比如她在家排行老三,别人都喊她杜三娘。   杨氏对名字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听着这名儿很是文雅秀气,她道:“这名字好听。”   杜三娘又道:“我也给自己起了个名儿,叫杜鹃。长在山里的杜鹃花。”   “好好,叫杜鹃。”杨氏笑着道。   杜三娘见娘不再伤心,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杜三娘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她长得像杨氏,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有个酒涡。只是如今这个年月,个个面黄肌瘦,也看不出几分颜色了。   “娘,今天我们吃饼子。”   “饼子?”杨氏惊讶的看着她,“哪儿来的饼子,咱们家可没白面了。”   杜三娘捂着嘴笑着,低声道:“是一位壮士给的,他看儿女一个人在外头捡吃的,起了怜惜之心,就把饼子给女儿了。”   这个年月,庄户人家哪里有白面吃,便是粗粮都没得吃。   杜华盛回应道:“是真的,中午我们还吃了。”   杨氏感叹道:“倒是遇见了好人。”   晚上自然是将饼子和山药一起煮了,这是这几个月以来,一家子吃的最畅快的一顿。   家里只有三间土胚房,如今杜三娘大了,杨氏让她自己住一间房,两个小的还跟着爹娘睡一起。   一入夜里大伙儿都早早躺在床上,连油灯都舍不得点。杜三娘早早上了床歇下,却是睡不着觉。   脑海里又想起今日救她的那个男人,若不是他,她根本没法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   他把饼给了她,又送了她一路,可她当时心里慌张,都没有问恩人姓名。她叹了口气,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双手露在外边,将被子夹在了咯吱窝下,若是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定要再说一声谢谢。   她这般想着,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杨氏也是睡不着觉了,今日王氏来闹了那么一出,虽是让她心里来气儿,可同时也有些着急。若不是如今灾荒年月,连吃的都没一口多的,女儿这个岁数,也得开始给她慢慢相看人家,等到及笄了就该出嫁了。如今这么一耽搁,也不知这干旱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杨氏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小的已经睡着了,她却睁着一双眼睛,久久睡不着。 第9章 亲戚上门   第二日一早,杨氏没让女儿再出门,杜三娘便留在家中照看弟弟妹妹。   快到中午时分,有客人上门,竟是外祖母带着大舅大舅母来了,杜三娘赶忙招呼他们进屋来。   史氏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对自己外嫁的这个女儿一直感到诸多亏欠,常常走动帮衬一二。当年说媒的来,说杜家家境殷实,后来上门相看杜家家中情况,她见杜华盛那孩子是个勤快人,人也老实,也就应了这门亲事儿。当年的王氏也很能干,能说会道,两个孩子还没成事儿的时候,他们第一次去杜家,王氏就亲家亲家的喊着,史氏还以为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哪晓得女儿嫁过来之后,那王氏才露出了那般恶毒的嘴脸。   史氏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直以来就觉得对不起小女儿,女儿嫁来杜家那些年,即便史氏心疼自家闺女,可女儿没有生儿子,便是她想来找杜家的晦气都没底气。   “外祖母,娘一早就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家。”杜三娘端了水来给三人解渴,一边解释道。   史氏看着外孙女瘦了不少,心生怜惜,只是如今家家户户都过得艰难,便是他们家也是一样。这穷苦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杜华盛见着岳母来了,忙就要起身,史氏道:“你腿脚还没好,快躺着,又不是外人。”   要说这个女婿,史氏还是非常满意。虽说王氏那人不是个东西,生的儿子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和自己女儿成亲这么多年,两人从不曾红过脸,一直以来商商量量的过日子,这也是史氏最欣慰的。   大舅杨勇,今年四十岁,皮肤黝黑,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大舅母周氏,人高高瘦瘦的,却是个精明的人。杜三娘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有些摸不准舅舅舅母怎么也来了,往常都是外祖母一人过来。   前两年老头子过世后,史氏便跟着老大一家生活,其他几个儿子也都分了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这次史氏来,还拧了一篮子东西,杜三娘打开一看,见着里头竟然有一截腊肉,还有几个鸡蛋,一捧往年晒制的干笋,顿时就觉得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史氏看着几个孩子都是瘦瘦小小的,心里也是难受得很。他们家虽然日子也不好过,可比这里还是要好得多,史氏拉着两个小的说话,杜峰和四娘嘴巴甜,将她哄得眉开眼笑。   杨家在另外的山头,离这里比较远,走路得走上两个时辰,杜三娘暗道恐怕是天将将亮起来就从家里出来了,三人恐怕都饿着肚子。   杜三娘进了厨房,当下就生了火,从瓦罐里小心的拿了一坨油出来,在锅里抹了几下,又赶紧将那还未化开的油舀回罐子里,然后从柜子里抓了一把茶叶出来,放在锅里使劲儿翻炒着,过了一会儿加了水进去,等到水烧开,又打了两个鸡蛋,如此最简单的油茶便烧制好了。这东西是庄户人家最喜欢吃的,尤其是农忙时间,吃了能提神,干活也有劲儿。往年她爹娘到农忙时节每天都要吃上一碗才去地里。   杜三娘捡了大碗舀了端出去,史氏见她做了油茶,笑着说道:“如今都没得吃的,你还弄这些玩意儿做什么。”   杜三娘只是站在旁边抿嘴笑着。   倒是周氏看着不由得食指大动,出门的时候就没吃东西,婆婆还硬是割了一截腊肉带着来,可把周氏给心疼坏了。如今这年月日子都过得不好,她家过年时虽宰杀了一头肥猪,可吃到如今,也是没剩几块了。虽然也知道小姑子家里困难,可大家的日子也都过得紧巴巴的,她今日跟着来,就是怕婆母兜里揣了银钱来接济小姑一家。   周氏捧着碗喝了一口,她道:“三娘如今是越发能干了。”   史氏白了大儿媳妇一眼,看向外孙女道:“给你娘装上一碗,她早上还没吃吧。”   杜三娘摆了摆手,回道:“我已经给娘装了一碗。”   说着又给爹爹端了一碗来,杜华盛道:“你也吃。”   杜三娘自来就不喜欢吃这个东西,这味道她不喜欢,她笑道:“爹爹,你吃吧,我晚些时候再吃。”   两个小的眼巴巴的瞧着杜华盛,杜华盛喝了两口,便将粗瓷碗递给两个小的,说道:“你俩吃些。”   一直到中午了,杨氏才从外头回来,她脸上晒得红扑扑的,刚一进院子,史氏就从屋子走了出来。杨氏看见娘来了,顿时就喜笑颜开,喊了一声“娘”。   杨氏忙将背篓放下,进了屋子,看见大哥大嫂也来了,心里也高兴。娘家人来了,杨氏顾不得洗漱就过来跟他们说话。   午饭便落到了杜三娘的头上,好在这里的人吃饭都吃得晚,庄户人家基本是天不见亮就出门,一直到早上已时回到家里,才开时吃早饭,歇歇气儿又去地里,真到吃中饭的时候,几乎就是下午申时了,大部分人都只吃两顿。吃三顿饭,得是农忙时节,一直到天黑了才会回家,等到吃饭的时候都很晚了。   不过如今灾荒年,地里干得厉害,老天爷又不下雨,没什么要忙的,有时一天吃一顿,吃两顿,就这么将养着有口气儿罢了。   娘的背篓里有挖的野生白苕,还有一小把焉哒哒的野菜,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弄到的,这附近的山头早已经被村里的人翻了个遍。   杜三娘不紧不慢的将干笋抓了一把出来,时间来不及用水泡,便只好放在锅里煮开,快速将其泡发开。又切下巴掌大的一块腊肉,待会儿笋子切成细丝,也能炒一盘。又将白苕捡出来清洗,这东西很不好打理,弄完手又红又痒,可是今日舅舅他们来了,她也得做些像样的吃的。   屋子里,史氏见外孙女主动去了厨房,她心里满意,看了儿媳妇一眼,说道:“你去厨房看看,三娘那里可要帮忙。”   周氏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杨氏忙道:“娘,大嫂,不用管她。她从六岁开始就学着做饭,不用帮忙。”   周氏便又坐了回去,一边笑着说道:“三娘是个懂事又勤快的,我们一到屋里,她就煮了油茶来,贴心得很呢。”   “我和你大哥大嫂这次来,是有一件事儿想要问问你。”史氏也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第10章 说媒   见母亲说得这般慎重,杨氏问道:“娘,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史氏望着自己女儿,说道:“其实要说来,这话我也只是在这儿说说,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至于成与不成,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杨氏看着自己老娘,并没有急着开口询问,而是等着老母亲开口说完。   “这事儿,也是我一个老姐们儿前些日子回家奔丧时说了一句嘴,说她家那儿有个年轻后生,如今年岁到了,还没个媳妇儿,家里还算过得去,便是如今这个年月,家里也有白面吃。她托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个合适的人,给说项说项。”说到这里,史氏这才笑着道:“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三娘。那男方家里没有老子娘,就一个人,还有门打铁的手艺。如今十九岁,虽是比你家三娘大几岁。不过要我说,这男方年纪大些,才更知道疼人。”   说着史氏看了女婿一眼,笑道:“你看华盛对你不就很好。”   杜华盛在家里并不受待见,当年娶妻的时候,都二十二了,比杨氏大了整整六岁。不过就如自己老娘说的那般,杨氏自从嫁来,虽是被婆母苛待过,杜华盛却从不未跟她闹过,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更别说动手脚了。   杨氏拧了拧眉,问道:“娘,照你这样说来,那后生家里条件也不差,怎的这个岁数了还未娶亲?”   “说来,也是个难以启齿的事儿。”史氏又喝了口水,接着道:“那后生前头娶了娘子,可新娘子进了门第二天就跑了,男方家为了娶亲,花了两吊钱,连那姑娘手都没摸到,那女人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杨氏听得直皱眉头,又问道:“可是那后生,有什么毛病?”   不然为何好端端的娶了媳妇儿,新媳妇儿就跑了!这可说不过去啊!   “那年轻人说是身体壮实得很,哪有什么毛病。是那姑娘据心有不甘,是被家里强制嫁过来的,不愿意跟着那打铁匠生活。成亲那天的晚上,为了不让他进房,还以死相逼。眼见着事情闹得不能收场,那后生家的亲戚只好劝着那女人,那后生晚上就歇在了旁处。说是第二天家去,新娘子就不见人影。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那女人是跟野男人跑了。”史氏见女儿脸上似有些不相信,又道:“闺女,那老姐们跟娘是从小认识的,她定然不会骗我。她也跟我说了,咱们要是觉得可以,到时候她领了我们去看人,等看了那后生家里的条件,再说这事儿。”   “你看有个打铁的手艺,又没公婆伺候,这嫁过去就是当家做主自己过日子。”史氏又劝了一句。   杨氏道:“娘,这事儿让我考虑考虑吧。他年岁这么大了,咱们家丫头才十三岁,还没及笄,我不可能让她这么早嫁人。”   史氏自然是点头应诺,又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才说,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那后生在城里有个打铁铺子,说是祖传的手艺,也是有些名气。”   杨氏将这事儿听进去了,对自己亲娘,杨氏是相信的,自不会害她。见女儿听进去了,史氏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两人又说了些其他话。   杜三娘将拿回来的饼子混着那野生的白苕煮了一大锅,就是主食,炒了把小青菜,一碟腊肉,早上剩下来的油茶,就端着上了桌。   杨氏见桌上有肉,就知道定然是娘拿来的,她扒拉着碗里的白苕糊糊,低着头眼里有些酸涩。有客人在,杜家人都吃得少,紧着让客人们先吃。   吃过了中饭,史氏几人便说要家去。杨氏将他们送到村口,才慢慢往家里去,杨氏叹了口气,娘走了么远的路,耽搁了一天,就只是为了来给她递这个信儿。   走到院子门口,她看见女儿在厨房里收拾,原本乱糟糟的厨房被她收捡得干干净净。杨氏静静的看着女儿的背影,想到她娘先前说的话,心里免不得又琢磨起来。   家中没婆母,若是女儿嫁过去,就是自己当家做主,比起她当年是幸福多了。她是在婆母手里吃过不少亏的,唯一好的是丈夫对她还算不错。   杜三娘洗了手,扭头看见她娘站在门口看她,她迎上去笑着说道:“娘,舅舅他们走了吗?”   杨氏诶了一声,走进了屋子   “娘,你看。”杜三娘说着掀开了布巾的一角,“外婆给了这么大一块腊肉,大舅母心里恐怕气得很。”   杨氏敲了一下她的头,“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杜三娘吐了吐舌头,说道:“娘,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如今日子这么艰难,外祖母还拿了这些东西来,在想着奶奶来家里闹,我觉得还是外祖母亲。”   杨氏摸了摸女儿的头,“等以后你有出息了,可得记得你外祖母。”   当天晚上,天空突然就电闪雷鸣起来,几个闷雷过后,天空就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也是今年第一场雨。雷打得特别的大声,夹杂着闪电。杜三娘有些怕,不敢出门,只是听着这稀里哗啦的雨水声,心里是松了口气。   如今天上下雨了,那苦日子,他们终于要熬过去了!   耳畔能够听见漂泊大雨的啪嗒声,还有那雨滴急速的沿着屋檐往下滴答滴答的声响。   四娘人小,被一个惊雷给惊醒了,立刻就吓得哭了起来,杨氏忙哄着她,一边喊道:“华盛,下雨了,总算是下雨了。”   杜华盛睡在堂屋中,他道:“婆娘,堂屋里漏水,你看看你那屋里可也有漏水?”   杨氏道:“没呢,没漏水。”   杜峰也醒了,他看见小妹在哭,说道:“四娘,下雨了下雨了,我们以后就有吃的了。再也不会吃树皮嚼树根了。”   杜四娘还抽抽噎噎着,杜峰便揽着她小小的身子,“妹妹不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杨氏披了件衣裳,又点了油灯出去,她一看,堂屋里可不就是在漏水,杨氏说着就要开门去厨房里拿盆来接雨水,杜华盛忙喊住了她,“你别去,这雨恐怕得下不少时间。床下的夜壶,你拿出来接着吧,等明儿天亮了在收拾。这点水还不至于把咱们家给淹了。” 第11章 赶集   暴雨哗啦哗啦的下了一整夜,似乎要将几个月来所有未下的雨都给一次性补上。   杜三娘前半夜几乎没有睡着,一直到后半夜里听习惯了那雨水声,她才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从屋里出来,外头的雨已经小不少,她看见弟弟妹妹正站在屋门口笑嘻嘻的玩儿着屋檐流下来的水,两个人伸出手,咯咯笑着,任由那雨滴冲刷着他们的手掌心。   杜三娘走过来,故意板着脸说道:“调皮,还不快进屋去。回头衣裳弄湿了,娘可是会生气的。”   两个小人儿听了大姐的话,又笑着跑回屋里。   杜三娘看了爹一眼,她爹脸上也带着笑,屋子里还放了个木盆接着雨水,杜三娘道:“爹,娘呢?”   “你娘去做吃的了。”   如今老天爷开恩,这样酣畅淋漓的下了一场大雨,地里的泥土这么泡上一整晚,定然就能翻动了。家里很快就能种上各种蔬菜,可惜现在早就错过了种稻,点麦子又太早了些。   过了没多久,那雨水终于停了,杜三娘朝厨房里跑去,早餐很简单,最后的一张饼子给撕开煮了,一人一小碗,不管饱,却能抵饿。   吃过东西,杨氏便拿了锄头出来,又在柜子里将早前就准备好的种子一并拿了,杜三娘道:“娘,我跟你一块儿去。”   昨夜下了那样大的一场雨,杨氏心里高兴得很。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耕种了,再也不用担心会哪日会被饿死了。   杜华盛的腿还未好,家里最重要的一个劳动力丢失,单单只靠娘一个,肯定是忙不过来。杜三娘也扛起锄头,跟在杨氏身后。   一走出家门,几乎能看见家家户户的男人女人们都走了出来,个个肩膀上都扛着锄头,脸上露出花儿一般的笑容来。如今下雨了,可得赶紧将地翻整出来。   一路上各家相互打着招呼,虽然个个也都是面黄肌瘦的,可声音听着明显比以前轻快多了。   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原本干硬的地也被泡软了,杜三娘和杨氏一人站一头,翻整起地来。   干旱了七八个月,如今老天爷总算是开了眼。眼下已经是夏末时节,马上就要接着秋了。   村东头那条原本干涸的小河又流淌起来,杜三娘笑看着大伙儿有说又笑,暗道过不了多久,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今年闹灾荒年,上头头一回免了黄粮国税,若不是如此,村子里的人即便没被饥荒闹死,也会被黄粮国税给闹得家破人亡。   如今这个朝代皇家姓陈,至于传承多少年了,皇城在哪儿,这些事情杜三娘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也不关心这个。白房村里连个童生都没有,个个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字,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家,只要吃饱饭,上头坐的是谁,他们才不管。   又过了一个月,地里的菜苗子长得特别的好。家里如今虽过得也不好,可是一家人却怀揣着希望,比起那段吃树根啃树皮的日子,现在的生活简直是太美好了。爹爹也能勉强走几步了,只是还不能干重活,杜三娘也一直劝说着,不让爹爹下地干重活。这骨头要是没长好,落了病根还是自己吃亏。   杨氏也是这般说着,让杜华盛自己休息着,别着急地里的活儿,如今有她在,闹灾荒的年月都没死人,现在自然更是不会饿死人了。   家里养了几只鸡,如今恐有一斤多重了,这是前头大舅家里送来的,说是老母鸡孵了一窝。那几只鸡崽一来,就成了四娘最喜欢的,每日里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喂她的鸡崽。   前日里又下了一场秋雨,今日天色放晴,杜三娘便带着弟弟去山上捡拾了一些野山菌回来,提了满满的一篮子野菌,可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等两人回到了家里,看见史氏来了,杜三娘心里也很高兴。她一边跟史氏说话,一边让弟弟去叫娘回来。   杜华盛如今已经能够慢慢走了,只是不能走太快,也不能走太多路。他是个老实人,不怎么爱说话,如今岳母在,他也只是憨憨的笑笑而已。   不多时,杨氏便从地里回来了。杜三娘见娘回来了,也就出去叫上弟弟妹妹跟着去菜园子里摘菜。   史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道:“闺女,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杨氏道:“娘,可是有什么消息来?”   史氏笑了笑,说道:“我那老姐们传了话来,说是她正巧近来在家,可以带我们去瞧瞧。我心里想着这事儿,就来找你了,赶明儿是赶集,咱们也可以去瞧瞧。”   杨氏抿了抿嘴,过了半晌才道:“娘,是怎么个看法?这事儿我还没跟三娘说。”   史氏笑着道:“她懂个什么,我们明儿先去看了,若是觉得还不错,等回头跟她说也是一样。”   杨氏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   吃了中饭,听见娘他们明日要去赶集,杜三娘也有些想去。她进城的次数也不过两三次,如今她心态变了,是真正把这里当成了家,自然也是想要给家里做些贡献,而不是仍然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见女儿也想去赶集,杜华盛是个疼惜闺女的,也就一口答应了。   第二日天不亮,几人就起了床。他们这样的人家,大都是走路去城里,杜三娘有些激动,她跟着娘和外祖母,她怀里还揣了两枚铜板,只是她目前积攒下来的所有的积蓄。   杜三娘昨日下午又去了山里,捡拾了一篓子的野山菌,还挖了嫩笋,准备今日去贩卖,能卖几个钱,就卖几个钱。   杨氏还是头一回见女儿这么积极,也就由着她,不打击她的积极性。她篓子里也背了些自家种的蔬菜,换两个钱也能买些柴米油盐回去。   几人可以说是半夜就出了门,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城里,即便如今天气凉爽,这连着走了这么久,杜三娘背心都汗湿了。她以为她们来得挺早的,哪知道西市里这会儿差不多也挤满了人。不过这会儿天才蒙蒙亮,那些主顾也不会这么早就出来逛,都是附近村子里来的农户,这会儿没有生意,也就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着。   不过是东家长李家短的事儿,又或者是说起前些时日的的灾荒年,诸如此类。杜三娘看着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他们脸上布满了生活的艰辛和风霜。她只觉得很是亲切,别人说什么她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安安静静的听着。   “……那次大雨,我们那儿山坡都垮了,冲出来一条这么大的蛇,盘在路中间,有碗口那么粗,都说那东西快要修炼成龙飞天了。那大蛇在那地方盘了两天,大伙儿都吓着了,都不敢往那儿去。像这种有些年头的东西,可不能动它,你要是动了它,回头保不齐你家里就要遭殃了。好在过了两天,那东西自己就走了。”一个年长的老者笑呵呵的说着,说到兴奋处,还用手比划着。   杜三娘听得很是认真,她笑得眉眼弯弯,那长者看见她,也是呵呵笑着。 第12章 卖菜   在庄户人家眼里,像大蟒蛇大龟之类的动物,那都是要成精怪的东西,碰见了就赶紧躲开,万不能伤害它,不然家里会倒霉的。杜三娘还记得村子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也是说一个人上山去割草,看见了一条蟒蛇,他艺高人胆大,将那蟒蛇用大石头咂死了,后来还刮皮破腹的煮了吃了,可过了没多久,那人就害了大病,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死了。   从此以后,这个故事就在村子里流传着,老人们教育孩子,但凡看见那种大东西,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万万不能伤害它,会遭难的。   一边听着这些如同神话传说一般的故事,天也渐渐亮堂起来。   前几个月闹饥荒,别说村子里的人没吃的,便是城里人都没吃的。庄户人家地里没庄稼长出来,也没人来卖菜卖山货,城里的人便是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吃的。这大户人家还能去临近的城市买些鸡鸭鱼肉的回来,可这小门小户的,同样也是日子难捱。别说乡下死了人,便是城里也是死了人。   天亮了,杜三娘也歇了听闲话的心思,认真的守着自己的小摊。   今日要来赶集,她也是穿了身干净衣裳,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虽说她脸上先前虽是有些汗水,擦干之后,也是干干净净。她头发编成了两条鞭子,虽是人瘦小,比起那些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遭的人,算是清爽了。   第一个走到杜三娘面前的是个穿着考究的男人,他有些挑剔的看了杜三娘篮子里的野山菌,杜三娘见有客人来,也不管他买不买,就介绍道:“大叔,这是在山里新采摘的山菌,最是美味可口,不论是做汤还是炒着吃都不错。大叔要不要来点。”   男人下巴上留了胡须,约莫四十岁的样子,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半大的少年,瞧着像是小厮儿。杜三娘飞快的在心里琢磨着,见他没有说话,暗道他可能是不太满意她的东西。   杜三娘又甜甜的笑了笑,说道:“除了野山菌,还有这个笋子,也是嫩嫩的,炒一盘,那滋味儿可好了。也可以捡那最嫩的,放在泡菜缸里,过些日子取出来吃保管是生脆可口,唇齿留香。”   杨氏还是第一次见女儿说这么多话,只是这位主顾明显是不太想买她的东西。杨氏也不好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只能嘿嘿笑着,说道:“这是我闺女,她小孩儿家家的,老爷可别生她的气。”   那中年汉子看了杨氏篓子里的菜,绿油油脆生生的,看着就漂亮,想来主家也是喜欢的。那些日子闹旱灾,也没什么吃的,即便是他们府上,采买一趟也得去很远的地方,高价买回来的东西在路上放上一两天,也是新鲜不了,回来还得被训斥一顿。闹得如今主家的鸡鸭鱼肉都不喜欢,就喜欢吃这些绿油油的小菜。   杜三娘抿了抿嘴,看见那个人直接就把娘那一背篓的东西买下来,她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方。只是小菜价钱贱,看着多实际并没多重,一背篓的东西也只得六十多个钱。   不过比起她这里还颗粒无收,娘能一下子全卖了她也是高兴的。杜三娘也不强卖,既然人家看不上她的东西,那她等下一个客人便是,总有人会喜欢的。若是实在是没人买,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唇,那只能说明她做得还不够好。   那中年男人看着杨氏道:“你背着过去吧。”   杨氏诶诶了两声,杜三娘给杨氏搭了把手,随即她道:“娘,您去吧,我在这儿呢。”   杨氏点了点头,那中年男人又看了那姑娘一眼,抿了抿嘴,随即对她招了招手,说道:“你也一块儿送去吧。”   杜三娘没想到他竟然会要,双眼一亮,喜笑颜开的说道:“大叔,这山菌有五斤重,笋子有四斤重。山菌原本卖五文钱一斤,我就算你四文钱一斤,笋子收你三文钱一斤,总共三十二文钱,零头我就不收了,就收您三十文钱。”   赵管事儿本是不准备买她的东西,不过是因着他家也有个闺女,年岁跟她差不多大,这才起了几分怜惜之心。这会儿听她说话清楚,两句话就把账算出来了,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赵管事儿道:“你还会算账?”   杜三娘嘿嘿笑了笑,说道:“只会些简单的。”   史氏看遇见了一个这么好说话的大主顾,心里也是高兴,她道:“我这外孙女啊,最是个能干的,这前头灾荒年,她爹摔了腿,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帮衬着。”   赵管事笑了笑,他又买了些东西,身后跟着的两个少年自然是提在手里。   采买之后,几人便抬脚往离开西市。杜三娘见他穿着考究,应当是府上的管事儿之类,自然是说些吉祥话,反倒是杨氏看见闺女今日这么健谈,有些被吓着了。赵管事儿看她长得瘦瘦小小的,一问年纪已经十三岁了,跟他女儿一般大,只是这姑娘瘦得皮包骨头,赵管事倒是对她起了几分怜惜。   到了府上,杜三娘看着那一丈多高的青砖围墙,他们走到偏门,敲了敲门,门房开了门,杜三娘看他进了屋,鼓起勇气道:“大叔,我们家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保管吃着清脆可口。”   赵管事看向她,笑着道:“闺女,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杜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她道:“大叔,我家种的菜,我以后再给您送来,您看行吗?山里有很多野味,像木耳啊,茶树菇啊,很多好东西,木耳凉拌,炒肉,都好吃,茶树菇炖老母鸡最香了,保管满府都能闻见那个香味。回头我送您尝尝鲜。”   赵管事儿是府上的买办,主管厨房这块儿,他婆娘是厨房的厨娘,如今大女儿在夫人跟前当差,小女儿也在小娘子跟前,两个儿子还小,还未到上差的年岁。赵管事儿干厨房采买的时间也不短了,往常他也喜欢去买那些老农挑来的菜,可哪个跟他过来不是规规矩矩,连话都说不清楚,他说两句,都能把人给吓着。这姑娘倒是个会说的,也不怕生,这会儿竟跟他做起了生意,这份勇气倒是让赵管事儿刮目相看。   赵管事儿笑了笑,说道:“可以,不拘是小菜还是什么山货,或是家里的鸡鸭等,都可送来。”   杜三娘认真的给赵管事儿鞠了个鞠躬,她道:“谢谢大叔,回头若是有甚山里的稀罕物,府上可要?”   赵管事看着这姑娘,还真的是个敢说的,他笑着说了一个字,“可。”   杜三娘终于是笑了,她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说道:“大叔,那野山菌要是用泡椒炒的话,味道特别好。” 第13章 看家屋(捉虫)   杜三娘和娘在屋外等着,过了片刻钟,一个小厮儿走了过来,说道:“这是钱。”   说着将那袋子铜钱递给她,杜三娘满脸笑意的说道:“谢谢大哥。”   那小厮儿理也不理她,直接扭头走人。那门房道:“他们内院的人都是眼高于顶,不会理你的。”   杜三娘笑了笑,立刻捡了两个钱出来,递到门房手里,说道:“大叔拿去打一角酒吃。”   她人虽然瘦,但长得并不丑,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温柔,那门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整日里就守着这后门,只是个最下等的小厮儿,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几十个钱,这两个钱也能吃二两酒了。他也不客气的收了,一边道:“小娘子以后若是再来,喊我老刑就是。”   等到那偏门关上了,杨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愣一愣的看着女人,压根儿没想到她竟然会这般做。   杜三娘很是欢喜,嘴角边的酒涡也露了出来,说道:“娘,咱们可是遇见大主顾了呢。”   说着把钱给她,杨氏道:“你卖的三十个钱,你就留着吧。”   杜三娘笑了笑,只从其中拿了十个钱出来,“娘,都是一家人,不用分这么清。爹娘养我这么大,该是我孝敬的时候。”   她将十个钱贴身放好,又道:“我想去买些针线。”   从巷子里出来,杜三娘绕到了这这大宅的正门,上头写着两个大字,“顾府”。   杜三娘看了一会儿,抿嘴浅笑道:“娘,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要买这么大的房子,孝敬你们。”   杨氏只当她是说笑,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走了几步,又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杨氏道:“我和你外祖母去买些东西,你自己转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正午的时候,在城门口等我们。”   说着又将剩下的十个钱给了女儿。孩子那么辛苦的捡了山菌回来,这辛苦钱,杨氏可不愿意要她的。   街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即便如今饥荒已经过去,可因为饥荒造成经济萧条的影响还在继续。街道两旁的铺子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开着。   杜三娘去了一家衣料铺子,铺子看着很是冷清,很小的一个铺面。那掌柜的还在里头打着瞌睡。   走进铺子里,杜三娘道:“掌柜的。”   那掌柜的瞌睡被这一声叫喊给惊醒了,看见有人来,赶紧揉了揉眼睛,说道:“小娘子要买些什么!”   这铺子里的东西,都不是什么高档货,不过对他们这些庄户人家而言,倒是实际。杜三娘指了指一块褐色的布料,说道:“掌柜的,这个多少钱一尺?”   这是土布,并不值钱。掌柜的看了一眼,道:“五文钱一尺。”   这价格算是便宜了,杜三娘想,便说道:“给我扯三尺。”   那掌柜的见她一开口就说要买三尺,立刻拿了尺子来量,生怕她反悔似的,剪刀咔擦一声就剪了下去。   杜三娘四处张望着,看见一个角落里放了些碎布,她道:“掌柜的,这些布片能送我一些吗?”   不过是些边边角角,又没什么用,再者这小娘子可是要了三尺头的布,是今日头一单生意,掌柜的道:“小娘子喜欢,你便拿去。”   杜三娘自然是欢喜的谢了,她又道:“再给我配点同色的线。”   买好东西,她兜里的三十文钱,还未捂热,一下子就去了二十文。先前觉得三十文是巨款,这会儿一下子就缩水快变成了穷光蛋了。   杜三娘有些欲哭无泪,咬着牙想,她既然能花钱,以后就一定能赚钱。   将布包好,她又漫无目的四处看了起来,这个时间也不早了,街上还是没什么人,可见大伙儿的日子都没没缓过来。   杜三娘今日出来得早,这会儿也是有些腿脚发酸,只想休息。她旁的也没再买,自个儿便走出了城门,在门墩那儿等着娘出来。   史氏带着女儿,七拐八拐的去了一处小巷子,在一处民居处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喊道:“秦婆子,快开门。”   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瘦小的女人伸个头出来,见站着的人面生,她道:“你们是谁?找我娘做什么?”   史氏道:“我是她老姐们儿,专程来找她,快让她来。”   女人扭头往回喊道:“娘,有人找你。”   秦氏从屋子里出来,她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疑惑,直到走到了大门口,看见是史氏,她顿时就笑着道:“老姐姐,你可是来了。”   史氏笑了笑,说道:“这是我闺女,今儿带她来瞧的。”   秦氏笑着从屋子里出来,又让儿媳妇在家守着,领着两人一路往前走,一边道:“老姐姐你若是再不来,我都准备去问问了。”   “这段时间家中繁忙,都在忙着耕种,也没时间出来”史氏解释道。   这秦婆子,便是上次史氏说的那人,上次两人说定的,若是有这意思,便来找她,她领着人去瞧。   杨氏喊了一声秦婶儿,一边道:“秦婶儿,那个后生,家里当真是没有双亲?”   秦氏嘴巴一张,说道:“他娘死十几年了,他爹也死了四年,如今家里就他一个人。也是个苦命的,不过倒是学了他爹的手艺,这陆家打铁的的技艺,在这城里也是活招牌了,大伙儿都喜欢找他烧制东西。那孩子也是个实诚人,从不乱花钱,还知道存钱娶媳妇儿。”   说到这里,秦氏又道:“前头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儿,女方什么嫁妆都没有,就一个人,他也没嫌弃,反倒是给了两吊钱的聘礼。只是那女人却是个坏心肠的,这刚进了家门,晚上都不让人进房。陆小哥只好去他叔家住,哪知道这第二天早上回来,那女人却跑了。”   “我看那女人就不是个正经人!”秦氏说着是一脸的鄙视,还呸呸的吐了几口口水,“嫌弃人家是个打铁匠。呸,也不瞧瞧自己个儿,人家都没嫌弃她家穷,连嫁妆都没一份,她还好意思跑!这灾荒年月的,有的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这要是我的闺女,我非打死她不可!”   秦氏一路说个不停,杨氏也静静的听着。那孩子姓陆,家里的独子,又有手艺,这灾荒年月的时候,他家里还有白面吃,可见平时也是个勤快人。   杨氏心里对这条件也是满意了,只是还没看见真人,这会儿她也不能透露什么出来。   走了快两刻钟的功夫,几人到了一处小院子,秦氏努了努嘴,说道:“诺,这就是陆家。”   陆家排头就是三间大瓦房,正对门前是个空荡荡的院子,这会儿屋门上个锁,家中无人。   史氏低声对女儿道:“这房子还挺大的。”   秦氏接口道:“可不是,要不是这孩子前几年要守孝,早就成了亲,哪里能耽搁到如今。”   杨氏道:“既如婶子说的,陆家条件这般好,就算是守孝,这出了孝,也该有不少人会来说亲才是。”   不是杨氏挑剔,而是这家人的条件算不错了,没道理其他人不愿把姑娘嫁进来。她是真怕对方有个什么毛病,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害了自家闺女。   秦氏道:“也不是没人说过,只是他爹以前给他算过命,说他得找个性情温柔能吃苦的乡下姑娘。他一出孝,凑巧又赶在灾荒年。他前头跑的那媳妇儿,还是他婶娘给说的,哪知道那女人跑了,他婶娘可是哭了好几回,便托我们给再说项说项。”   说着秦氏又领着两人往另外一个地方走去,一边道:“那孩子这会儿在铺子里,我领你们去。” 第14章 打铁匠陆湛   秦氏领了两人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便看见一处偏僻简陋的屋子,里头响起咚咚的捶打声。   透过那小的门和大开的窗户,能够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秦氏道:“我们进去。”   进了屋子,秦氏喊道:“湛哥儿,可是忙着呢?”   陆湛将已经敲到好的一把弯刀拿夹子夹住放入一边的水桶中,抬头见是秦氏,他笑着道:“阿婆,你来了。”   秦氏看着他铺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边指着身边的两个人道:“我领她们来看看,兴许有些什么要用的东西。”   陆湛朝秦氏身边的两个人看去,他拿了帕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随便看,要什么我都能做出来。”   史氏看他长得高大,身板壮实,倒是对这孩子很是满意。再看那旁边一条长桌放置的东西,大大小小的可是不少。   杨氏却是皱了皱眉,他长得太高大了,自己女儿站他身边,就跟个孩子似的。   史氏拉了杨氏一把,说道:“你不是要买把剪刀,我看就在这儿打制一把。”   说着她还在桌上拿了一把剪子出来,杨氏却道:“家里还有一把。”   “你那都是多少年了,还是当年你嫁人我给你打制的。”史氏说着将人拉到案桌的角落里。   陆湛也不在意她们二人要不要买东西,转过身又干自己的活儿。   来他店里的都是老主顾,他不是个能说会道的,那两个人对他有怀疑也正常,不过他从不会劝说对方一定要买他的东西。反正他做的东西都大大方方的摆着,看得中的,自然愿意买他。   那年轻人在,史氏也不好挑明了说,忙又拉着女儿出去了。   史氏道:“我觉得这后生是个不错的,人看着也老实。这前头虽是娶过娘子,可那新娘子跑了,也还算是青头子弟。”   杨氏道:“娘,他长得这么高壮,咱家三娘站他身边,跟个孩子似的。这往后他要是欺负我家三娘,只怕是随便推一下,我家三娘就爬不起来。”   这是杨氏最担心的,她和杜华盛虽然是没吵嘴更没打过架,可在村子里,她是看过不少吵嘴打架的夫妻,女人天生就比男人的力气小,更何况自己女儿还这么瘦。   史氏道:“我看那孩子不像是那样的人,他这年纪,身边没人管着还能守几年孝,他叔婶给他说亲,人跑了,如今看着身上也没有多大的怨气。你还嫌弃他长得高大壮实,这长得高大,力气好啊,你家就华盛一个人,峰哥人又小,俗话说女婿女婿,就是你半个儿子,这往后你家的活儿多了,就他那身力气,一个人恐怕是抵得过你们两个人!”   史氏不明白女儿在嫌弃什么,这么好的条件,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杨氏一脸纠结,娘说的这些话,也是实话,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便再信我一回,我当初给你挑了华盛,虽说他娘不是个东西,他对她可好吧?那几年你没生儿子,他可嫌弃过你?”史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又道:“我是一眼就把这年轻人看上了,你也别挑剔了。你家里那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想给三娘找个好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   杜华盛家里穷,在加上有王氏那个老婆子在一边上蹿下跳,也是闹得家宅不宁。这要是推了这个亲事儿,想要再找这么恰当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氏心里已经被她娘说动了,她又担忧的说道:“可三娘才十三岁,这个可是十九了。”   “女儿没及笄,我可不敢让她嫁人。”杨氏说道。   史氏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担心什么,我还不知道?这孩子一看就是行事正派的人,又不是那等寻花问柳的混账。就这么个愣头青,没开过荤,懂个啥?”   男人虽然血气方刚,可那也得娶了妻,懂了那些事儿之后。没成亲前,又没挨过女人的身子,还不就是个愣头青。在史氏看来,女儿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看看前头跑的那个,人都进了门,不让他进屋,大喜的日子,他还去别人家睡,可见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这要换了旁的人,管你愿不愿意,都进了门,睡一觉就老实了。   “也不知他嫌不嫌弃三娘年纪小。”杨氏道。   史氏笑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回头让老姐妹专门说这个事儿。来都来了,你给打制个剪刀,回头给三娘。”   过了一会儿,那两人又进来了,言明说是要打制把剪刀,等下回赶集的时候来取,陆湛点头应下,又问了她们姓氏,家住何处,便娶了纸笔出来,刷刷写了下来。   杨氏一见他竟然会写字儿,顿时就惊住了。   那头秦氏见这事情有戏了,也笑了起来,她倒也不是贪图那点子媒人钱。只是两边都是认识的,她也就多一句嘴的事情。   秦氏带着两人出来,她道:“这人也看了,家里也瞧过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杨氏道:“他还会写字儿啊?”   “当年他爹送他去念过两年书,后来又没去了。也能认得几个字儿。”   即便如此,能认字儿在杨氏看来也是了不得了。   “这后生啊,看着就是个不错的,我们自然也是喜欢。只是有个事儿得跟你说明,我那外孙女才十三岁,还未及笄,年纪小了几岁。虽是如此,可她是个勤快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今日跟着她娘来卖她采的野菌,还卖了三十个钱呢。得了这钱儿,这孩子也没要,非让她娘装着。她娘怜惜孩子,拿了二十个钱给她,这会儿恐怕是在城门那儿等着我们。”史氏笑呵呵的道。   秦氏听了史氏这话,也就明白了几分,她道:“这也不过是两三年的事儿。湛哥儿家里没个人,他叔婶来说过,只求是个勤快人。”   说着秦氏跟着两人去了城门口。   杜三娘站在那里一直等着杨氏,等得都望眼欲穿了,总算是看见娘她们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个陌生的女人。   “娘……”   杨氏看着她,抿嘴道:“你去哪儿了?”   “我就到处转了转,扯了三尺布,回头给爹娘做衣裳,这有剩下的,就给四娘做点小东西。”她说着笑了笑,还把那布拿了出来,一边道:“五文钱一尺,掌柜的还送了我很多碎布头,以后缝缝补补的,也不会愁找不到碎布了。”   史氏笑了笑,又指着身边的秦氏道:“三娘,这喊阿婆。”   杜三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躬身道:“阿婆好。”   秦氏见她虽是人瘦了些,可穿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收拾得很是利索。这得了钱还知道给爹娘买布缝衣裳,是个有孝心的。这往后成了亲,也定知道心疼丈夫。还能让那掌柜的送布头,也是个精明的,以后定然会勤俭持好好过日子的。   秦氏心下对她倒很是满意了。 第15章 稀罕物   一到家,四娘巴巴的跑过来,小脸上满怀期待之色,杜三娘笑着从怀里摸了块芽糖出来,递给她道:“拿去吃吧。”   “谢谢阿姐。”四娘拿了东西,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已经是下午了,史氏今日还得在女儿家中住一晚,明日才会回去。杨氏让三娘去休息,自己去了厨房做晚饭。   杜三娘抱了三尺头的布回了屋子,又从针线篓子里找出尺子,捡了一块木炭比划起来。   那头史氏在屋里同杜华盛说话,杜华盛自然是知道她们今日是去做什么。这会儿看着岳母,他道:“娘,今日你们去看人,可看见了?”   “看见了,家里有三间大瓦房,还有个打铁的铺子。那身板可比你结实多了,模样也长得周正,配得上你家三娘。”   杜华盛搓了搓手,有些急切的问道:“那后生家里可说什么了?”   史氏吃了两口茶,看着老实巴交的女婿难得的急了起来,她笑着道:“我那老姐们儿自会去说,这事儿你也别担心,有了准信儿我再来跟你们说。”   第二日一大早,史氏便要回去了,杨氏拿了十几个钱儿给史氏,又送她出了村口。   史氏嘱咐道:“这事儿你先别跟三娘说,等我这儿有了准信儿,你在告诉三娘也不迟。免得要是一场空,孩子心里不舒坦。”   杨氏点头表示知道了,一直送史氏出了两里地,才满怀心事儿的回了家。   那年轻人家里的条件,她昨晚上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儿若是能说成,对女儿来说算得上是良缘了。如今她家没什么意见,也就看男方家里怎么说了。   杜三娘正在院子里缝制衣裳,她麻溜的穿针引线,想着离冬天也没多久了,可得想法子买些棉花回来,做两身棉袄。   这儿的冬天,可真的是冷,她都恨不得整日窝在家里不出门,天天守着屋子里的火堆烤火才好。   “三娘,给你自己缝一身就是,这两年都没给你做新衣。”杨氏回来就看见她在忙活针线,身上穿的还是以前的旧衣,心里免不得有些感慨。   “娘,难得女儿赚了点钱,这第一笔钱,当然得孝敬你们二老。我的不急,等以后赚了钱,我自然会给自己买。”杜三娘头也没抬的回应道。   杨氏看她挺直脊背坐在院子里,桌子上还放着裁好的布,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她心里也满是欣慰。   在家呆了一天,衣裳只是缝了个大概,反倒累得她脖子酸痛,腰也疼。杜三娘停了手,暗道放着慢慢做便是,也不赶时间。   过了几日,杜三娘带着弟弟进了山,又捡了些山菌。如今正值秋末,野生的猕猴桃长在树上,杜三娘三两下爬到树上,摘自己能够得着的果子,稍远些的,她便使劲儿晃着树枝,待落到地上,杜峰弓着身子在草里捡着。   这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村里的人也常常摘来吃,野生的猕猴桃个头不大,也就哄哄小孩子,大人们都不怎么喜欢吃。   摘了约莫三四斤,杜三娘便停了手。她从树上慢慢下来,看着杜峰道:“峰哥,地上的不捡了。”   杜三娘背着背篓,手里拿了把砍刀,一直走到一汪小水潭前,山涧蜿蜒而下,冲刷着水潭的大石头,杜三娘趴在边上捧了两捧水喝着。   解了口渴,她站着歇了几口气儿,那头杜峰已经沿着溪流往上走,也就今年没下雨,往年村子里的孩子们每到夏日便会进来捉些鱼虾河蟹回去打打牙祭。   杜三娘见他像猴儿一样很快就不见了影子,笑着道:“你慢点儿。”   “阿姐,你快上来啊。”   杜三娘跟在他后面上去,一直爬到最高处,面前是一个方圆几十丈的水池,水池镶嵌在大山中,尽头是个岩洞,这里的水,就是从那个洞口流出来的,最后和村东头那条溪流汇合。   水很清亮,有些凉,杜三娘叹了口气,说道:“前头干旱,怕是没什么鱼了。”   生长在这种冷水中的鱼,肉质特别的鲜美,比池塘里的鱼更美味。   正准备叫地弟弟回去,她突然看见一处大石头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还在到处爬动。杜三娘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立刻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将裤子往上扒拉到膝盖的位置,就下了水。   水冰冰凉凉,杜三娘也不在意,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那东西,原本平静的水面被她哗啦啦的弄出了很大的响动,连带着水花都弄湿了裤子。她几大步就跑到那东西身边,伸出两只手把它捉住了。   杜峰看见姐姐手里抓了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它还在叫,叫声像是小儿的啼哭,杜峰被吓着了,忙喊道:“姐,你快放开那东西,小心它伤了你。”   杜三娘笑着说道:“峰哥儿,这东西学名叫大鲵,丑名叫娃娃鱼。”   她说着又赶忙跑回岸上,手里这东西估摸着有七八斤重,杜三娘笑着道:“赶明儿我给城里的大人物送去,要是得了赏,阿姐给你买零嘴吃。”   杜三娘没想到这次进山,竟然碰见了这么个稀罕物,这会儿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看着弟弟披着一件褂子,杜三娘道:“把你褂子脱下来,在水里弄湿。”   杜峰一听这东西能换钱,立刻就把褂子脱了在水里晃荡着,随即拿给阿姐,杜三娘用褂子将大鲵裹住,放在背篓里,说道:“我们马上回去。”   姐弟俩几乎是一路跑着回了家,好在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地里忙活,那大鲵发出的声音并没多少人听见。   杜三娘回到家里,忙将自家的木桶提了出来,放了半桶水,才将大鲵放进水中。   四娘跑过来,围着水桶转悠,指着里头的怪东西问道:“阿姐,这是什么东西啊?黑乎乎的,还会像娃娃一样叫。”   “这是鱼,明儿姐姐拿去城里换了钱,给你们买好吃的,还给做新衣裳。”   说着杜三娘让杜峰过来搭把手,姐弟俩人将它提着往屋里去。   杜华盛的腿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不知道是当初哪个环节出了错,如今走起路来有些影响,一条腿长一些,一条腿短了一些。今日他没在家,也去了地里。   杜三娘将那大鲵藏好了,将捡的山菌拿出来,可惜的是,那大鲵压坏了不少东西。   只好捡了些还算看得过去的野生猕猴出来,那些个头太小的就留在家给弟弟妹妹做零嘴吃。   杜三娘看向杜峰,“峰哥儿,你在家里看着,可不能让人发现那条鱼。”   杜峰忙点头应下,杜三娘背着背篓又往地里跑。 第16章 故意   杜三娘去菜园子拔了些自家种的蔬菜,小葱等,便飞快的往家里跑。   养的几只小鸡仔已有两斤重,这会儿被两个孩子追得满院子扑腾,咯咯直叫唤。杜三娘在厨房里喊道:“峰儿,别调皮。”   杜三娘揉捏着手里的杂粮面团子,今儿吃刀削面,等那大鲵卖了钱再买点好的。   没过多久,杜华盛夫妻从地里回来。如今杜华盛的腿是真的落下了残疾,杨氏暗地里也哭过一场,若是当时有点钱,找个大夫好好瞧了,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是杜华盛想得开,一直宽慰着她。   听见爹娘的声音,杜三娘赶忙打了热水出来,“爹,娘,洗脸,吃饭了。”   扬氏看见她篓子里放了些东西,开口说道:“三娘,你扯这么多咱们家吃不完。”   这么嫩就拔了,杨氏很是心疼。乡下人,又不是城里人那般金贵,吃东西专要吃那嫩尖。   杜三娘道:“娘,我明日要进城去,准备给那主顾家在送些东西。”   杨氏微微一愣,斟酌道:“三娘,那颜府家大业大,恐是看不上咱们家的东西。你就别去了。”   杜三娘拍着胸脯道:“娘,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儿呢。”   见她胸有成竹,杨氏只能长叹一声,不忍泼她冷水,“你要去,那就去吧。”   杜华盛拧干了帕子给妻子递过来,杨氏接过,又说道:“三娘,要娘跟你一块儿去?”   杨氏怕她要是惹怒了颜家的人,她还能求着不让三娘吃亏。   杜三娘摇了摇头,“娘,你就在家休息吧。这点小事儿,我一个人可以的。”   本在玩儿泥巴的四娘听见了,赶忙就跑过来,脆生生的道:“娘,阿姐捉了条大鱼,阿姐还说明天换了钱给我买糖吃。”   杜三娘笑着捏了捏妹妹的小脸,杨氏惊讶的问道:“三娘,你去哪儿捉鱼了?”   “山里那水潭里的,娘,先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   见吃的是刀削面,杨氏肉疼,这灾荒岁月才过去没多久,如今的日子才刚刚缓过来,看着女儿一脸的笑,她又不好直接说她,只好道:“三娘,赶明儿若是卖了钱,再买些杂粮面回家。”   杜三娘一听就知道娘是觉得她浪费了,只是抿嘴笑了笑,嗯了一声。   杜华盛端起碗,看了妻子一眼,“赶紧吃,还得下地呢。”   吃了饭,杜华盛夫妻坐在堂屋里休息。   “三娘,那鱼水要勤换,若是死了,人家就不会要了。”杜华盛怕她不懂,又提了一句。   杜三娘点了点头,笑着道:“我知道的,爹就放心好了。”   下午杜三娘将家里人的脏衣服全找出来,拿去村头的小河里洗,两个小的跟着她,杜三娘嘱咐道:“可不能玩儿水。”   杜峰嘿嘿笑着,“阿姐,我们不玩儿水。”   到了河边,碰见两三年轻媳妇儿,杜三娘打了招呼,便找了个位置蹲下。   杜峰带着四娘已经跑了出去,杜三娘看了两人一眼,叮嘱着让杜峰别走远了。   “三娘来洗衣服了?”   杜三娘看了一眼,见又是她,淡淡的喊了一声“崔幺婶”。   崔氏走到杜三娘旁边,看着她飞快的敲打着衣裳。这灾荒年缓过去了,她那好模样又显露了出来,虽还没长开,可看那瓜子脸,大眼睛,已然是个美人胚子。   崔氏如今跟着她那口子,已经能分辨出什么样的才是好货,什么模样的女人城里那些老爷们才喜欢。   杜三娘生得秀美,如今皮肤也养得白了许多,容貌在村里是极出挑了。   崔氏心里有那想法,便不时打量着她。   杜三娘被她看得极不舒服,皱了皱眉,离她远了些。   “三娘,你爹那腿啊,当初婶子就跟你娘说过,得找个大夫来好好瞧瞧,杜二哥好好的一个人,如今生生成了跛子。”   杜三娘抿嘴道:“崔幺婶,灾荒年月的,连吃的都没有,谁家有钱去请大夫?”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崔氏讪讪道:“婶儿也只是说说罢了,说来说去也还是钱的事儿。”   杜三娘低头翻了个白眼。   “三娘,婶儿问你,你可愿出去帮人,像你们这样年轻的姑娘家,一个月也能有上百个钱,你爹腿落下残疾,家里就靠你娘,你弟弟妹妹们还小,这日子可真是艰难呢。”   杜三娘双眉微蹙,这崔幺婶家里是干什么的,她是一清二楚!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打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庄户人家,谁家不是这样,饿不死。”杜三娘硬邦邦的堵了回去。   崔氏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得好,这人也分三六九等,你瞧瞧这庄稼人,一辈子就在地里打滚儿,能有个什么出息!三娘你模样长得这样俊,这若是去了大户人家,往后可就是穿金戴银,享不尽的福咯。还能帮家里一把,不但你爹娘轻松,就是你弟弟妹妹们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你知道咱们村儿的陈五娘吧,前些日子回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丫头呢。”   说到这里崔氏就大声笑了起来。   杜三娘却是听得面沉如水,那陈家五娘给人做了妾,崔氏说这番话,莫不想让自己也去给人做妾?她抬起头来,那双杏仁眼冷静的看着崔氏,“照幺婶这么说来,这般好日子,怎不让圆姐姐去,我过惯了苦日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圆姐儿是崔氏的女儿,也十五六岁了,只是模样生得不好,至今没有许人家。若不是崔氏说这些话,杜三娘也不愿扯圆姐说嘴。   崔氏脸色一僵,她自家闺女那模样,便是去给人家做粗使丫头人家都嫌弃。   也不知她到底听明白没,崔氏又道:“三娘,婶子也是为了你好。你看这多好的机会,往后成了大户人家的主子,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可比嫁个村汉强。”   杜三娘真是恨不得舀起一盆水给她兜头淋去。   不愿再接她的话,杜三娘看向弟弟,喊道:“杜峰,把四娘带过来。”   杜峰忙就拉着四娘走过来,蹲在地上看着杜三娘洗衣裳。   崔氏还想说些什么,但杜三娘不搭理她,还把两个小的喊了过来,她也不好意思明说,不过少不得又说了些大户人家家里养了多少的奴仆,家宅有多大诸如此类的话。   过了一会儿,杜三娘将衣裳放盆里,让杜峰来抬。走到崔氏背后,杜三娘故意崴了下脚,手里的盆子没端稳,一下子掉了下来,她人直接往崔氏撞了过去。崔氏本就是蹲在那儿,杜三娘这么一撞上来,她整个人朝前一探,身子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扑进了水中。   河水并不深,可崔氏是整个人扑了过去,直接趴在了水中,衣裳裤子全给弄湿了。   杜峰喊道:“阿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阿姐只是脚崴了。”杜三娘说着,看了眼河里的崔氏,“崔幺婶,真是对不住,我脚崴了,你没事儿吧。”   杜峰看着河里的崔幺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眼珠子转了转,张口喊道:“崔幺婶掉河里了,快来救命啊。”   他这一嗓子出去,周围倒是有人过来。崔氏冷不丁的吃了几口冷水,被吓着了,下意识就扑腾着。虽然那河不深,可崔氏惊惧之下,脑子一片空白,一下子就吓得大喊了起来。   几个农家汉子听见声音跑了过来,看见崔氏在河里扑腾,一人笑道:“这河还不到大腿根,你瞎扑腾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杜三娘道:“叔,都是我的错,我扭了脚,一下子没稳住撞上了崔幺婶。”   一边解释,她一边将掉在地上的衣裳捡了起来。   那头崔氏听见说水不深,赶忙就爬了起来,只是已经成了落汤鸡。   看着杜三娘,崔氏伸出手指着她,气喘吁吁,“你……你……杜三娘,你给老娘站住。”   崔氏气得不轻,一脸狰狞的朝她走过来,那架势似要吃了她一般。   旁边有人说道:“她也是不小心,你一个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   崔氏张口道:“什么不小心,我看她分明就是诚心的!哪儿崴脚不行,偏在我身后就崴了脚。好你个杜三娘,去找你娘来,我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你又没受什么伤,就别跟孩子计较了。”   崔氏怒道:“什么没受伤?你没看见我衣裳都湿透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季节虽比不上夏日穿得轻薄,可也不过是穿一两件。崔氏在水里滚了一遭,她那身衣裳几乎是紧紧贴着皮肤,身形俱都显露了出来。   崔氏外头穿了一件绿色衣裳,里头却是大红色,甚至能看清楚那件小衣的形态,赫然是一件肚兜,她的胸膛随着她的声音一颤一颤,显得异常的伟岸。   杜三娘低下头,一副做错事儿乖乖受训的模样,心里却是暗爽,她就是故意的,谁让崔氏的心思那么恶毒?竟然撺掇着想让她去给人做妾! 第17章 没品的男人   崔氏这幅模样,自然是引得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杜华盛夫妻忙活的地离河流很近,崔氏嗓门又大,刚刚那声杜三娘自然是被夫妻俩听见了。   杨氏赶紧就停了手里的活儿,上了田埂,往河边跑。   “你个死丫头,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崔氏的手几乎戳到了杜三娘的脸上。   崔氏不知道别人为何笑,只当是她落水被人笑话,自然是对杜三娘恨得牙痒痒。   杨氏跑过来,一看崔氏指着自己女儿骂,她深吸口气,说道:“崔幺婶,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便是。孩子若是不懂事儿,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崔氏见杨氏来了,立马像是找到了战斗目标,一下子火力全开,对这杨氏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骂。   杜三娘抿了抿嘴,让两个小的先上去,她道:“崔幺婶,我脚崴了,确实不是故意的。”   崔氏不放手,仍然叫骂着,周围人劝道:“好了,她一个孩子,都各自退一步算了,别那么计较。”   “我计较?合着不是你掉水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崔氏咄咄逼人,看着杨氏道:“今儿你不给我个说法,你就别想走!”   杨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崔幺婶儿,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她这次。”   崔氏挺了挺胸膛,声音越发大了,“原谅?你说得倒是轻巧,赔钱,你要赔钱!”   见她犯浑起来,周围的人看着纷纷直摇脑袋。   碰见这么个浑人,你还真是拿她没办法。杨氏皱了皱眉,说道:“崔幺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也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杨氏也被勾起了几分火气儿来,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她了解,她相信自己女儿不是故意的。   杜三娘走到杨氏身边,说道:“娘,刚才崔幺婶跟女说了好些混账话,还说村里的陈家五娘,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两个丫头伺候的,穿金戴银,家里都跟着享福,让我跟她学。女儿不愿听说这些,这才叫了弟弟妹妹准备回家,只是走到她身后一下子崴了脚不小心碰到她了。”   陈家的五娘,村里谁都知道给人做了妾,那主家的男主人年纪都五十岁了。而陈五娘还就是崔氏的男人张罗着卖出去的,如今村里人对崔氏一家子都有些鄙视。   崔氏听杜三娘说起这话,眼皮跳了跳,她大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杨氏冷声道:“上次你就拦着我,怂恿我把三娘卖了。我当时可是说了,要卖你卖你自个儿女儿去!你也是做娘的人,你这心肠被狗吃了不成?那黑心钱你家用着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这十里八村的人家,灾荒年月被你家弄走了多少姑娘,现在年月好了,你又跑来对我女儿说这些污言秽语!”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在灾荒年禁不住崔氏这张嘴,卖了自己女儿,这会儿回想起往事,心头也不是滋味儿,若不是崔氏忽悠,又怎么会卖女儿。   “你个杀千刀的崔氏,你把我二娘还给我!你说,你把她卖哪儿去了!你个砍脑壳的,你说是去城里大户人家做工,哄骗我们摁了印。城里哪里有姓戴的大户人家,你简直不是人!”一个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朝崔氏扑了过来,倒是一下子将崔氏扑倒在地上,她坐在崔氏身上,对崔氏又是掐又是咬又是打,下手极重。   崔氏也反应过来,两人就在地上扭打在一起。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崔氏忽悠他们卖了女儿,如今崔氏还敢欺负人了,顿时当初卖了女儿的几家人也围了也上来,摁着崔氏打。   崔氏虽是长得身宽体胖,到底是抵不过几个人打她一个,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眼见打起了群架,杨氏忙把自己三个孩子叫到安全地方。那头杜华盛也过来了,看见几个婆娘扭着崔氏打,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河边的事儿,很快就惊动了村里的里正。   里正也姓杜,这个村里姓杜的人家不少,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说起来,崔氏的男人,还得喊里正一声叔。   好不容易众人拉开了几个女人,崔氏此时披头散发,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印子,衣裳都被扯破了一块,甚至能看见里头大红的肚兜。   见到里正来了,崔氏哭叫道:“六叔啊,你可得给侄媳儿做主啊。她们欺负我啊……”   里正也不过六十多岁,身材瘦小,留了胡须,他板着脸道:“都给我去祠堂里说清楚!”   到了祠堂,里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人道:“还不快说是怎么回事儿?”   崔氏的男人杜华林也过来了,他正在家里睡觉,是被人叫起来的,说他婆娘跟人打架,让他赶紧去祠堂。   崔氏抹着眼泪道:“都是杜二哥家里的三娘,这个臭丫头,都是她惹的祸。”   杨氏呸了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你自己清楚,别想给我家三娘泼污水。她们怎么打你,你心里明白得很,别想怪在我家三娘头上。”   里正头疼得紧,这两个都是杜家的人,他朝杜三娘看了一眼,说道:“三娘,你来说。”   杜三娘也不害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她甚至将崔氏和她自己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清晰明了,一目了然。很明显,崔氏说什么去大户人家里做工,不过是想撺掇她去大户人家做妾而已。   杨氏瞪着崔氏,若不是里正在,此刻恨不得上去撕咬她一口!   杜华盛看向杜华林,“华林,都是杜家的人,这按血缘,咱们两家可还是一个曾曾祖父!”   杜华林做的这些缺德事儿,里正也是知晓的,只不过都是杜家的人,再者他也没捅出大篓子,里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其中一个刚才参与打架的女人拍着胸口道:“连自己侄女儿都想卖去做妾,这黑心肝的啊。我家的闺女不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苦命的女儿啊……”   祠堂里顿时哭声震天,夹杂着女人的谩骂声。   杜华林只觉得脸都丢尽了,他做的这些事儿,自己也知道损阴德,干这事儿当初也是逼不得已,现在世道好了,他也不准备干了。可没想到他婆娘竟然撺掇着让杜二哥家的三娘去做妾!   杜华林赶紧道:“二哥,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想过要把你家三丫卖给人做妾,二哥,你可得信我。都是这婆娘自己的主意。”   杨氏道:“我呸!当初闹灾荒时,崔氏就想让我卖女儿,我没同意,杜华林,你敢说你不知道?”   里正被吵得头疼,他道:“哭什么哭,都别哭了!这卖人,也是你们自己同意,签了字画了押,钱也是你们得了去,即便是闹到官府,事情也没法改变。”   说着他又看向杜华林,“华林,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看看你干的叫什么事儿,现在竟然连自己家的人也不放过!”   杜华林忙道:“六叔,我也是被人给骗了,灾荒年月的,有人问我村里有没有人要卖妻女,我也只是个中间牵线的人,这价钱都是人牙子和他们谈的,我可一点没沾。我也后悔了啊,不准备干这事儿了。那些人牙子每次都说得好好的,说是城里哪儿哪儿的富户,我又不知道这些,也是他们说什么我信什么,他们怎么说,我才回来怎么跟人说。我也只是个跑腿儿的而已!”   里正道:“华林,我看你这婆娘就不是个好东西,成天东家长,西家短的,竟惹是非!这样的女人,你还把她留着干什么!”   杜华林忙道:“对对,平日里都是她在外乱说,便是这买卖的事儿,都是她告诉我的。都是这个女人搞的鬼,六叔,我休了她,我马上休了她!”   崔氏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杜华林,你敢休了我?”   “都是因为你,毁坏我的名声。”杜华林高声说道,似乎只有声音压过她才能凸显出自己也是受害者一样。   崔氏气得不行,男人不帮她就算了,竟还要休了她!哪有这么美的事儿!崔氏冲上来当场就和杜华林扭打在了一起。崔氏刚才虽是被几个女人围殴,可这会儿打杜华林却是绰绰有余,几乎是压着林华林拳打脚踢。   里正连忙让人将她拖开,杜华林的耳朵都被咬出血来,他嘴里道:“我要休了你,你这个恶妇!”   杜三娘对杜华林更加看不上眼了,崔氏在村里张罗吆喝,背地里怎么可能没有杜华林的点拨,可一朝惹了众怒,他就把女人弄出来当挡箭牌,这种男人,也真是贱得没边了!   杜华林杨言要休了她,崔氏两个孩子听见了消息,连忙跑来祠堂,一下子是哭声震天,两个孩子求着爹别把娘休了,杜华林在气头上,根本就不听。   这事儿闹到最后整个杜氏宗族的人都来了,有人赞成休,有人看在孩子的面上,说不休,给个改正的机会,这般吵闹到了晚上,最后杜华林还是领了崔氏回了家,并在杜家先祖面前发了誓,往后再也不干这种没良心的事儿。 第18章 搭车   天都黑了,杜华盛才带着妻女回了家。   杜三娘看了爹娘一眼,她道:“爹,娘,今日的事儿,都是我不好,我没忍住气儿。”   杨氏道:“不干你的事儿,那等黑心烂肺的人,就是被人打死了也活该!”   一想到崔氏竟然撺掇自己女儿去给人做妾,杨氏心里就火大!   她说着看向自己女儿,直言道:“三娘,娘跟你说,那妾可是那么好当的,这大妇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便是将人卖了,也没人说个不字。妾生的孩子,还不能喊你一声娘,就说陈家那丫头,别看回来穿金戴银的,听说在府上也是受不少折磨,前头有个孩子都被弄下来了。”   怕女儿不懂其中的区别,杨氏便把自己听说的事儿给说了出来.看着女儿那张脸,不是她说大话,自己女儿这模样,寻常人还当真是比不上,难怪崔氏那个狗东西起了那主意。   继而又想到上次去相看的那个年轻后生,心里打定如意,若是有了消息来,这事儿她就拍板同意了。   杜三娘早早睡下,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了。   她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那条娃娃鱼连带着水桶一并被她放在背篓中,周围又放了些自家种的菜,最后在最上面放了一个面筛,里头也装了不少的蔬菜,再用爹以前搓的麻绳牢牢的绑定好,这样一来,别人也就不知道她背篓里背了什么。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村子里也有牛车,只是若要顺路捎带一次,一趟要三个钱。杜三娘以前几乎没有坐过车,今日她咬了咬牙,决定放回血。   有牛车的这户人家姓单,也算是家里的富户,前头闹灾荒的时候,单家都还有肉吃。   单家在村头,杜三娘背着背篓出去的时候,单家人正好在收拾东西装在牛车上,看那架势,他们今日也要进城赶集。   “三娘,卖菜呢?”单老头看见她路过,出言喊了一声。   杜三娘点了点头,“家里的菜吃不完,拿去城里卖点几个钱也好。单爷爷,你们也要去赶集?”   那框子里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用了两块布遮盖住了,只是看了一眼,杜三娘也不好意思细看。   “三娘,你等着,待会儿叔搭载你一程。”单长贵一边拿了稻草搓的绳子将几框东西固定好,一边对杜三娘笑着说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单二叔,其实我是……”   “长贵啊,咱家东西这么多,你让三娘坐哪儿啊。”单长贵的婆娘秋氏站在旁边出言道。   杜三娘听她这话,就知道人家不愿她搭便车。   “娘,待会儿我和爹挤一挤,定然让她三娘坐着去。”秋氏的大儿子在旁边嘿嘿笑着。   秋氏脸上顿时就不太好看,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这牛车就这么大,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往那儿一坐,哪儿还有位置给她?”   杜三娘看着她,秋氏这是怕自己占他家便宜。   笑了笑,从怀里摸了三个钱出来,杜三娘道:“婶婶说的是,这牛车既然坐不下,那就算了。”   秋氏看她手里还有三个铜板,知道她原来是特意准备来搭车的,秋氏脸上顿时就堆着笑,说道:“你这孩子,背这么多东西,等你走去城里,那得多久,我让你叔儿挪挪,定有你的位置。”   说着不等杜三娘把铜板揣回去,秋氏就从她手里把钱给捡了起来。   单家的牛车,原本只是准备用来自家拉货用的,只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他家有个牛车,便常常来借,秋氏可不愿意无偿借给人,要是顺路搭去城里,就收三文钱一个人,小孩不算在内。   虽是要收钱,可到赶集这日有些人想去赶早市,也愿意搭她家的牛车。   单长贵看了自己婆娘一眼,暗地怪她连孩子的钱都收。只是这会儿又有人过来,单长贵责备的话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又有人来问还能不能走,秋氏自然是应到还有位置。   单长贵将杜三娘的东西绑在车上,对其他几个人说道:“你们坐驴车来,我这儿搭不了,还得去城里赶早市。”   杜三娘这才知道,原来单家不但有牛车,还有驴车,再看单家那几间大瓦房,看来村子里说单家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倒也不是吹牛。   单秋实开口喊道:“三娘,该走了。”   她就坐在两个篓子之间,单秋实两只脚站在箩筐间的缝隙中,弯着腰,双手抓住两个大箩筐保持平衡。   “三娘,你一个人去卖菜啊?”单秋实问道。   他说着还笑了笑,单秋实也才十五岁,长得跟单大叔一个模样儿,很是憨厚。   杜三娘嗯了一声,“最近地里忙,娘也走不开。”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女孩儿那张白嫩的脸像是在发光一样,单秋实慌忙望向别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牛车坐得她屁股疼,再者她窝在两个篓子之间,连动也不敢动,杜三娘暗暗叫苦,这可真是花钱找罪受。   “叔儿,你们待会儿在哪儿下车呢?”杜三娘问道。   单秋实不等他爹答话,自己就接口道:“我们去西市,你在哪儿下?要不我给你背过去?”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用了,秋实哥,待会儿到了城门口我便下去,不耽搁你们下货了。”   这篓子里恐怕是装的肉吧。听村里人说,单家从上几代开始就是干杀猪的活儿。   单秋实一番好意被她拒绝,面上有些失落。他又道:“三娘,待会儿我和我爹要去卖肉,要不要给你留点好的?”   杜三娘抿嘴笑道:“秋实哥不用给我留着,我这能不能卖,能卖几个钱还不一定呢。”   “咱们乡里乡亲的,肯定不会收你高价钱,你给点本钱就行。这猪是我爹在外头收的,专门来赶这场子。”   单长贵咳嗽了两声,说道:“秋实,三娘要去卖菜,你别耽误人家。”   单长贵说这话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买菜又没几个钱,别回头没赚几个钱,还被自己儿子给忽悠着来买自家的东西。那下次碰见杜二哥和杨大嫂,他可没那么厚脸皮对着人家。   单秋实被他爹这么一说,也不敢开口了,心里却有些埋怨他爹。   他都十五岁了,他娘都在给他相看媳妇了。村子里的姑娘,他娘都没考虑过,只捡外村的瞧,可单秋实却看上了杜三娘,人长得好看,又勤快。   他们这帮小子平日里凑在一块儿,常常会说起她来。只是杜三娘很少出门,便是赶集也从不曾坐过他家的牛车,今日看见她来搭车,单秋实心里是美得直接冒泡。   单长贵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他只是个杀猪的,也只想着怎么多赚几个钱,对几个孩子他可没怎么管过。   一路上,杜三娘恨不得快点到城里,她只觉得屁股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路不平整,晃动得厉害,杜三娘得紧紧抓住身下的木板,才能不让自己摔下去。   杜三娘抿了抿嘴,想着若是待会儿能够卖些钱,她就割上两斤肉回家。   比起上回走路来城里,牛车明显就快多了。单秋实话很多,基本都是他再说,杜三娘偶尔回两句。   身边那少年一路上嘴巴就没见停歇过,杜三娘都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话,以前只听说一个女人抵得上三只鸭子,照她看这位秋实小哥也是不逞多让。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杜三娘面露欣喜,她道:“单二叔,你就把我放在这里就行。”   单长贵道:“三娘,这马上就进城了,我也要去西市,我载你过去就是。”   杜三娘道:“单二叔,真的不用了。我不去那边卖的,我直接给老主顾送去。”   单长贵笑道:“你这样说,那叔就放你下来。”   停好牛车,单长贵让儿子给三娘把背篓扯下来。单秋实看着眼前的城门,暗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单秋实还有些不舍,仍旧说道:“三娘,还是我给你背过去吧。”   杜三娘摆了摆书,摇头道:“不用了,秋实哥,我自己能行的。”   说着她就背起背篓就走了,单秋实心里酸酸的,说道:“三娘,你要买肉的话,就来来我们。”   单长贵扭头敲了儿子脑门一下,板着脸说道:“人家赚两个钱也不容易,你就让人来买你的肉?你叔婶下回看见你还不骂死你!”   这猪肉也不便宜,便是他常常收猪宰杀,家里也不是常常吃的,每回不过是留一些边角回家罢了。   单秋实摸了摸头,“爹,我们便宜些卖给她不就是了,叔婶儿才不会说骂我。”   单长贵懒得跟儿子继续理论,驾着牛车去了西市。他在西市和人合租了个铺子,生意还算过得去。 第19章   杜三娘背着背篓,直接就去了颜府。   她理了理衣裳,又擦了擦脸,走到上回来过的侧门,抬起手敲了敲。   不多时,门房的打开门,杜三娘见开门的还是上回那个人,她面上堆着笑,说道:“刑叔,又见面了。”   老邢对这小丫头有印象,毕竟卖了钱,还愿意拿钱请他喝一角酒的人还是头一次碰见。   “是你啊?”   他看了一眼她背着的东西,见上头都是菜,说道:“小娘子,你这些东西,恐怕咱们府上现在是看不上眼了。”   他说的是大实话,如今灾荒年月已经过去,府上的主子也就刚开始对这些青菜喜欢,时间长了,也就腻味了。   杜三娘笑道:“邢叔,不是这些小菜,府上家大业大,我也不会拿这些寻常东西来。我家里人在山里捉了个稀罕物,我今日背过来了。邢叔能不能通报上次那位赵叔一声?”   按着上次那管事的出来的时间算,她这会儿来,那管事儿应该还没出门。   老邢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知道我们赵管事儿?”   杜三娘浅笑着,嘴边有个小酒涡,“赵叔是个好人,上次他说若是咱们家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拿来给他瞧瞧。”   说着她又道:“要是这回卖了钱,回头我给邢叔买半斤酒喝。”   这话老邢听了喜欢,他道:“那好吧,我过去问问,成与不成,我可不能保证,你先等着吧。”   说着他便将门一把关上,杜三娘便站在外头守着。抬头看着这高高的围墙,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东西卖掉。   过了没多久,门又打开,杜三娘顿时来了精神,一看面前当真站着上次那位管事儿,杜三娘开门见山的说道:“赵叔,我家弄了个稀罕物儿。”   赵管事对她印象深刻,当即笑道:“是什么稀罕物让我瞧瞧。若是得了老爷的欢心,自有赏。”   杜三娘赶忙点头,将背篓里的木桶提出来,拿掉上头遮挡的芭蕉叶子,说道:“赵叔,这是大鲵,又名娃娃鱼,可是鱼类中的佼佼者,寻常根本找不到,也是我爹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回来的。”   说着杜三娘将它从水里捞了起来,那娃娃鱼顿时叫了几声,跟着赵管事一起出来的一位小厮儿惊奇的道:“哟,这声音还真像孩子的声音。”   杜三娘一直看着赵管事,心里也是紧绷着一根弦,若是他不要,今儿她可真是做无用功了。可她不敢追问他,只在心里盼着他能收下她的东西。   赵管事儿眯了眯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并未开口说话。   他的沉默,让杜三娘心里七上八下,若不是内心成熟,她这会儿只怕是根本坚持不住。   耳畔只有娃娃鱼的叫声,杜三娘手都快要抱软了,她心里有些沮丧,难道她失败了?   赵管事却是在想旁的事儿,听说城里的县老爷马上要做寿了,府上正在想着选什么礼物。这大鲵,他自然是知晓的,可是不寻常的东西,很少见。赵管事抿了抿嘴,说道:“这东西你想怎么卖?”   杜三娘听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她道:“小女对这些也不懂,只是听大人们说这东西是个稀罕的,吃了还能延年益寿!您看着给就是了。”   她对这东西值多少钱,还真的是不清楚。何况,这颜府,她是准备长期打交道的,这价钱,自然是对方给多少她就收多少。   杜三娘说着指了指背篓里的东西,“家里种的小菜,这一趟也给府上送了些。都是小女捡了最嫩的。还有这个野生的猕猴桃,滋味儿也不错,孩子们喜欢吃,便是那些怀胎的妇人们也喜欢,送给赵叔尝尝味道。”   这是杜三娘捡了个头最大,卖相最好的,差的全放家里了。说着她还捡了一个大的递给赵管事,“赵叔您尝尝,若是不甜,我就不给你了。”   赵管事儿笑眯眯的接过来,剥去了皮,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甜味儿更多一些,孩子们应当会喜欢。   “拿来吧。”   他话一说完,便有两个小厮出来,将杜三娘的东西拿了进去,她静静的等在门口,老邢道:“你这小娘子可还真厉害,赵管事都被你说动了。”   杜三娘抿嘴道:“那是赵叔人好。”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赵管事亲自过来,还丢了一个荷包给她,杜三娘接住了,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摸着有些轮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赵管事儿撸了撸胡子,说道:“这是赏你的荷包。对了,你那果子叫什么来着,家里可还有,我家夫人喜欢吃。”   杜三娘忙点头道:“家里还有些,只是卖相不太好,不过山上有,我可以去山上摘些回来。”   赵管事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小厮儿跑来了,手里还拿了个袋子,赵管事道:“给你兑了些碎银铜板。”   杜三娘忙笑着接了过来,“谢谢赵叔。”   赵管事笑眯眯的道:“这往后有什么好东西你便拿来。”   说着他又看了门房一眼,“以后这小娘子来,你就让她直接进来。”   说完这些话,赵管事便离开了。   杜三娘抿嘴浅笑,她直接就抓了一把铜钱给老邢,估摸着有十个钱,她可得打好关系。那门房得了她一把钱,自然是高兴,拍着胸脯道:“小娘子往后来,我老邢定给你跑腿儿”   将那荷包贴身放好,一包碎银子直接就丢在背篓最下面,上头放着木桶和其他东西,腰上的钱袋子里放了几把铜钱,估摸着也是上百个子儿。   庄户人家都是用铜钱的多,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她得回去称一下,看有多重。按照一两银子兑换一千个钱算,她这下子,可是比得过一家子好几年的收成了。   爹娘在家守着那几亩薄田过,一年也不过只有两三吊钱罢了,还别说包含了一家人的开销,人情往来等。   心里高兴,杜三娘哼着小曲儿从巷子里出去,准备待会儿割上两斤肉。   走到一家糕点铺子,杜三娘看着那些零嘴,一问价格,竟然比肉价还贵,杜三娘人吓了一跳。想着家里两个孩子,只让装了六块小小的红豆馅糕点,拿了油纸包好,就这么点就是十二个铜板,可是让她肉疼。   再去粮铺里买些粗粮米面,杜三娘便往西市去。   走了好久,才找到了秋家的猪肉铺子,单秋实看见杜三娘来,忙就开口喊道:“三娘,你来了。”   “秋实哥。”杜三娘喊了一声,低头看着面上摆着的猪肉,她指着一块三线肉道:“秋实哥,给我划一块吧。”   “好呢!”单秋实麻溜的划了一块下来,单长贵看着儿子弄了那么一大块,恐有四五斤重,顿时就敲了儿子脑门一下,这个笨蛋也不先问问她买多少。   “三娘,你要多少?叔儿给你划一刀。”单长贵笑眯眯的道,今早她不过是背了些菜来卖,能有几个钱儿?这肉价可不便宜,单长贵说着就拿起刀子,等她开口。   杜三娘道:“单二叔,你不用割了,直接称给我就是。”   单长贵道:“三娘,这三线肉二叔算你十五文一斤,这怕是有四五斤重。”   他是怕她没钱,杜三娘弄明白了单二叔的意思,人家这样委婉的提醒,是怕她待会儿没那么多钱下不来台。   杜三娘点头道:“我知道,单二叔,你给我称就好了。”   单长贵见她坚持,只能给她称重,他道:“哟,可有五斤二两,这二两叔就不算你钱了。”   “七十五文!”杜三娘说道,随即将钱袋子打开,捡了七十五文钱出来递给他,原本还算鼓鼓的荷包顿时就瘪了。   单长贵笑着道:“三娘还会算账呢!”   说着让儿子把肉包好,一边道:“你什么时候回去?要不你去城门口等着,等你秋婶儿来了,我让她捎带你一程。”   杜三娘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单二叔,我逛一逛就要回家了。”   那头单秋实又捡了两根猪骨给她,杜三娘忙道:“秋实哥,我没买这个。”   单长贵扭头看了儿子一眼,单秋实嘿嘿笑着,说道:“就是两根扇子骨,上头没什么肉。你拿回去煮汤。”   单长贵也道:“三娘,你就收下吧。”   杜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就谢谢二叔了。”   将用芭蕉叶包好的肉放在背篓里,杜三娘转身离开,等她走远了,单秋实还伸长脖子望着她。   刚走了一段路,杜三娘突然看见前头站着的一个人,她咦了一声,立刻就大步追了上去! 第20章   可那人走得很快,杜三娘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最后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   陆湛给老主顾送了东西,便返身准备回家。   “陆湛,割猪肉不……”   “陆小哥,新鲜的豆腐,买两块回家尝尝。”   “陆湛,你那婆娘可找到了没有?”   周围都是认识的人,陆湛原本还跟人打招呼,听见有人问他婆娘的事儿,陆湛双眉一拢,虎目一瞪,脸色顿时就凶悍起来,他伸出手将调侃自己的小个子男人衣领一提,说道:“老子已经把她休了,再让我听见这话,信不信我揍你!”   他说着还威胁似的扬了扬拳头,其他人听了俱都哄堂大笑起来。   小个子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开口求饶,“陆哥,我这是乱说的,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弟一般见识。都是那臭娘们不识好歹,就该把她休了!把她休了!”   陆湛放开他的衣领,哼哼了两声,说道:“知道就好,回头再让我听见,吃我两拳!”   小个子男人立刻抱着脑袋离他远远的,“陆哥,等回头婶婶他们定会再给你说个好媳妇儿!”   杜三娘被远远甩在后头,她背着背篓,走得又不甚快,人家迈一步,她得紧着两步。追了一阵,看见他跟人说话,周围都是男人居多,杜三娘便不敢往前去了。   “陆哥,你后头跟了个小丫头,她老是在看你!”   “陆哥,你回头看看,瞧这模样生得还挺不错的,就是年纪小了点,陆哥,这小丫头片子你要是讨了回去,只怕禁不住你弄啊!”   “哈哈……”周围的人听了,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湛见他们取笑,抬手就要揍人,他道:“滚滚滚,小混蛋们,敢取笑你陆爷爷,想吃排头是不是?”   陆湛长得人高马大,虽然年纪不算大,在城里这些年轻男孩子中算得上颇有名望了。至于这原因么,谁让陆湛自小就是孩子堆里的王,论打架鲜少有人能打过他的。这城里再混账的小混混,看见他都得躲着走,找谁的麻烦也不能找到他头上去。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都哄笑着跑开,陆湛虽是说着那恶声恶气的话,他还转过头往回看,杜三娘正在偷看他,被他逮了个正着,顿时就吓得浑身一抖。   陆湛看着离他不远处背着背篓的一个小丫头,直接就快步走了过来,看着她道:“你跟着我干嘛?”   此时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那时候杜三娘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面黄肌瘦,风一吹就要倒,跟现在比起来,可是相差甚远了。   陆湛根本就没把眼前的姑娘同当初那个被人欺负的姑娘联系起来。他面容生得有些粗犷,此刻面色不善,浓眉上挑,一张口语气又不善,这凶神恶煞的样子确实是吓着了杜三娘。   陆湛上下打量着她,暗道了一声瘦不拉几!   “你在跟踪我?”陆湛不悦的又问了一句,还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疑惑。   杜三娘吞了口口水,小心的看着他,紧张的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陆湛听她这么说,更是疑惑,“你是哪个?我干嘛要认识你?”   听他这么直接,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说道:“恩公,你真不认识我了?”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上回我被几个人欺负,你从山上下来,不但救了我,还给了我一串饼,你可还记得?”   陆湛哦了一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原来是你啊,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杜三娘见他记得自己,又松了口气,笑道:“刚才远远看见像是恩公,就追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上一次,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陆湛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小事儿一桩,小事儿一桩。”   “对恩公来讲是小事儿,对我而言,却是大事儿。”   “你一路跟着我,就只是专程来跟我说声谢谢?”陆湛拧眉问道。   “是……是的。”杜三娘说着略带几分迟疑的看着他,难道是他觉得自己只是口头上说谢谢,没有实际表示,所以在对自己的谢意表示不满?   “既是谢过了,那你就回吧,没什么好谢的。”他说着朝她挥了挥手。   杜三娘看对方一脸不赖烦的样子,只好说道:“那我走了!恩公,再会!”   说完她就背转过身,吐了口浊气,暗恼自己先前就不该追过来。   陆湛看着她那背篓比她人还大,他拧了拧眉,又道:“等等,你回来。”   不是他让她走的吗?难道真要让她拿钱还他当初的那几张饼子?杜三娘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有些害怕,结结巴巴的道:“你……我……我给你钱就是。”   杜三娘看他朝她走过来,配上那张很有侵越性的脸,心尖尖都在颤抖,这人上次就将那几个人揍得皮青脸肿,可不是个容易打发的男人。   陆湛看着她手里摊着十几个铜板,眉头更是打结得厉害,上下打量着她,“我不要你的铜板,我就是问问你,你会不会做饭?”   杜三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陆湛拍板道:“那就好,当初我救了你,你今天给我煮一锅饭,算是抵了。”   杜三娘还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的重复道:“煮饭?”   陆湛已经抬脚往边上走去,他道:“跟着吧。”   跟着他?去他家里煮饭?杜三娘立刻戒备的看着他,道:“恩公,我……我家里还有事儿,我得回去了。”   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说什么给他做饭?当她是三岁小娃娃啊。这个男人看着一脸正气,没想到竟然这么不要脸!   陆湛扭头看着她,说道:“你不是说我当初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让你做顿饭都不愿意,算了算了,就当老子当初眼瞎,救了个白眼狼!”   他鄙视的看着她,杜三娘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有些傻眼的看着他。   “湛哥,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先前被陆湛轰回去的一个少年又跑过来,看着陆湛嘻嘻哈哈的笑着,又上下打量着杜三娘。   “老子什么时候打过女人了?这是我请回去煮饭的厨娘,你赶紧给我滚蛋!”陆湛心情不爽,语气自然是不善。   “是哦,湛哥你又不会做饭,也不能回回都让阿婆给你弄。”那少年抓了抓头发,又看向杜三娘,见她有些被吓着的模样,笑着道:“我姓向,他们喊我向三儿,湛哥让你去给他做饭,你就去吧。做好吃了,我湛哥一高兴,说不得还能让你吃呢。”   向三儿看她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个穷人家的姑娘。   “他家就他一个人,叔婶早就过世了,吃饭都成问题。”向三瘪瘪嘴,“我湛哥的人品绝对一流,就你这干瘪四季豆一样的,他绝对看不上眼。”   那头陆湛已经彻底没了耐性,手掌拍着向三的脑袋瓜,“你跟她废话什么,走,今儿你去给老子煮饭去!”   向三顿时呜呼哀哉的哀嚎起来,“湛哥,我煮的东西猪都不吃,你能吃得下去?我怕把你家房子给烧了。”   原本陆湛的一日三餐是请了邻家阿婆,每个月给了钱的,只是前几日蔡阿婆说要去女婿家里伺候女儿坐月子,就没来了。   杜三娘在原地站了片刻,看见他一手拧着向三的后劲处,扯着人就扬长而去!   “他家就他一个人,叔婶儿早就过世了,吃饭都成问题……”   原来他没有爹娘啊,当初他竟把那串饼子都给她了。杜三娘抿了抿嘴,咬了咬牙,走在后头跟了上去。   向三啊呀呀的叫着,走了一路,几人已经是出了城门口,往旁边的民居区走去。   嘿嘿笑着,向三低声道:“湛哥,她跟着呢。”   陆湛斜睨了他一眼,“你小子又皮痒痒是不是?”   “不是,湛哥,她真的跟着,不信你自己看。”向三挠了挠头,“你说你直接让人家姑娘跟你回家,谁敢跟你去啊?”   向三说着瘪了瘪嘴,就陆湛这身板,长得人高马大的,别说姑娘了,要不是他同陆湛一起长大,他都不愿跟他去。   杜三娘离他并不远,他走得快,她也只能大步跟着,走了一阵,额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可突然他又回头看过来,杜三娘没想到他还会回头,又被吓得双肩一抖,停下了脚步,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明明是她言辞拒绝,现在她又跟着过来了,杜三娘也觉得好生没面子。她咬了咬嘴唇,看着他那双眼睛,低声道:“我……我给你煮饭,就不欠你人情了。” 第21章 吃饭   向三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趁着陆湛没空理他,他唰的一下子就跑了,随即一路朝前狂奔着,一边说道:“湛哥,你就让她煮呗,我回家了!”   陆湛紧紧盯着她,“你不是不愿意?跟着我来做什么?不怕我把你给吃了!”   杜三娘强忍着心里的惧意,战战兢兢的道:“对不起,我刚才是误会你了。”   陆湛嘴里哼哼了两声,看着女孩儿低垂着脑袋,背后那大篓子里乱七八糟装了不少东西,她额头上都出了些汗,陆湛道:“给我吧。”   “什么?”她抬头不解的问道。   “背篓背篓!”他不耐烦的重复两声道。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背,不重的。”   陆湛拧了拧眉看着她,越发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他很凶的瞪着她,杜三娘只好将背篓卸下,“你背,你背。”   陆湛单手一抬,就挂在左肩头上,随即大步往前,一边道:“快跟着。”   杜三娘背心都湿透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觉得这个男不但难伺候,还很凶!   到了陆家,陆湛从窗户上放置的一只鞋子里摸出钥匙,开了房门便走了进去。   杜三娘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三间瓦房,一时有些踌着不敢进去。   “进来啊,你还愣着干嘛。”   杜三娘进了屋子,堂屋里只摆着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很是冷清。她抿了抿嘴,说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啊?”   陆湛指了指院子里,说道:“就我一个,出门左边的屋子是厨房,里头米面菜都有,你去吧。”   杜三娘看了他一眼,小心的道:“那我把我背篓放厨房吧。”   “怎么,你怕我偷你东西?”他凶狠的看着她,“我陆湛还没穷到那个份上!”   “不是,你误会我了!我割了些肉,我割一块下来给你炒个肉。”她赶忙解释道,打死不承认她是真的怕他翻看她的背篓。   陆湛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些,声音也放低了几分,“屋子里我昨儿买了肉,还没吃完,你看着弄就行了。”   杜三娘再不敢跟他做对了,连忙出门去厨房。   厨房也不小,估摸着有十多平米,只是里头乱糟糟的,灶台上黏糊糊的一层,看得杜三娘直皱眉头。她走进去,抬手翻着案板上的东西,上面碗筷随便乱放着,水缸里放了个木盆,盆子里放了大半块肉。   地上有个竹篮子,里头是焉哒哒有些泛黄的小菜,一把大葱,几颗土豆。   杜三娘叹了口气,看着周围很是嫌弃,真是脏得没法看!年纪看着也不小了,竟然还没成家?杜三娘瘪了瘪嘴,麻溜的生了火,刷锅洗碗,又蒸了饭,才开始收拾起吃的来。   他就一个人,做个大葱炒肉,小菜煮个清汤,几个土豆就清炒,也应该够他吃了。   陆湛越想越生气,她刚才那举动分明就是怕他偷她东西!陆湛哼了哼,他是那样的人吗?就算偷,也不会偷比他还穷的穷光蛋!陆湛心里闷闷的,便坐在屋子里,也不出去看。   过了很久之后,他竖着耳朵听着厨房的动静,什么都没听见!陆湛拧了拧眉,暗道莫不是她跑了?   这般想着,陆湛嚯的一下子就走了出去,他大步往厨房走去,站在门口往里头看。只见她正拿着刀切土豆,旁边摆着几个碗,里头还放着已经切好的肉。   杜三娘将切好的土豆丝放碗中,又舀了水进去泡着,这才去淘盆里的菜,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倒是陆湛有些不好意思,他装作没什么事儿一样的东看看西看看,说道:“我就过来看看。”   杜三娘点了点头,拿了筲箕将小菜装好,一边道:“都是简单的菜,很快就好了,你去屋里等我便是。”   陆湛道:“没事儿,你做你的,我就在这儿站站。”   杜三娘抬头又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的脾气有些古怪,她抿嘴道:“你要没事儿,烧火你会吗?”   陆湛点了点头,“那有什么不会的!”   说着他就大步走了进来,心里还有些窃喜,烧火他最在行!   “别烧得太大了。”   陆湛点头道:“好。”   杜三娘说完也就不理他了,锅里蒸的饭早已经上了气儿,一滴滴的蒸馏水滴落下来,她双手在水里晃荡了下,伸出湿漉漉的手便要将蒸子端出来,陆湛忙道:“我来,我来。”   杜三娘看了他一眼,默默退到一边。   陆湛将蒸子抱着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杜三娘涮洗了锅,一边问道:“油呢?”   “碗柜里。”   杜三娘打开碗柜,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油罐拿了出来,舀了些出来将锅里抹上点油珠子,又切好的肥肉放进去爆,她一边翻炒一边问道:“你喜欢吃稍微肥一点还是干一点?”   “肥的。”陆湛言简意赅的道,说着他又坐回灶膛后。   扑腾起来的热气将她的脸掩映在其中,陆湛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她没有在跟他说话,只是专注的做着手里的事儿,不多时,那碗大葱爆炒的回锅肉便盛了出来,肥瘦适中,色泽金黄,看着就让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又怕她看见笑话他,他躲在灶膛后,只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两个菜,一个汤,杜三娘很快就弄好了,她道:“好了,你吃吧。”   说着她拿着帕子擦着灶台上的油腻,可惜时间太久远了,根本就擦不掉。杜三娘歇了气儿,不准备在折磨自己,再看不过眼横竖又不是她家的。   洗了手,她道:“我回去了。”   “吃了饭再回去吧。”陆湛难得温和的说道,一边说着还取了碗给她盛了一碗饭。   杜三娘眯了眯眼睛,看着他道:“我不饿。”   “让你吃你就吃,我又不收你钱!”陆湛冷哼了一声。   杜三娘看着他坐在凳子上扒拉着碗里的饭,对面还放着一碗。她抿了抿嘴,也不推迟了,走过去端起了碗吃饭,暗道这人的性子不但古怪,还别扭!   陆湛见她听话,心情又好了几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同别人一块儿吃过饭了,自从爹娘都去了,家里就他一个人,他不会做饭,平时都是请阿婆来做,他也不好意思顿顿让人家来,基本是一天煮一回,煮了就吃上一整天。   陆湛嘴角弯了弯,觉得她煮的东西好吃,他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扒着米饭小口小口的吃着,陆湛嘴角一抽,说道:“你吃菜啊。”   杜三娘哦了一声,小小的夹了几根土豆丝在碗里。老实讲,她看他吃饭那架势,桌子上这些够不够他吃她还担心着呢,可不敢下筷子。陆湛拧着眉,有些不悦,伸出筷子就夹了几块肉,直接就放她碗里,“让你吃你就吃,客气什么!”   杜三娘看着碗里的肉,她赶忙道:“你别给我夹,我自己来。”   陆湛吃得很快,今日他心情好,胃口也不错,杜三娘看见他连着都吃第三碗饭了,杜三娘端着一碗饭都还未吃完,她瘪了瘪嘴,更是不敢动桌子上的菜,暗道难怪长得人高马大,这么能吃,不长这么高这么壮,简直是对不起粮食了。   吃完一碗饭,杜三娘道:“我吃饱了。”   陆湛惊讶的看着她,“吃一碗你就吃饱了?”   杜三娘只是抿嘴笑了笑,陆湛嘀咕道:“难怪这么瘦。”   他说着,也不理她了,唰唰的吃完一碗饭,最后看着桌上剩下的菜,他想了想,还是不吃了,晚上还有一顿呢,也就停下了筷子。   “今日谢谢你!”陆湛道:“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他说着抹了下嘴,又道:“你等着,我找个东西来。”   杜三娘看着他离开,也不敢问他去干什么。   收拾桌子,将碗筷洗干净了,她看着这间屋子顶上都结了不少蜘蛛网,暗叹这人也是个可怜的。   那头陆湛跑去他二叔家里把骡子车要来,陆志福道:“湛哥,你要骡子车去干甚?”   陆湛回道:“拉点东西。”   陆志福又道:“吃饭了没?你二婶在家做饭,你吃了再去吧。”   “不了,二叔,我已经吃过了。”他说着把骡子牵出来,将那简陋的板车用绳子套上。   厨房里的白氏连忙跑了出来,“湛哥,二婶儿马上就做好饭了,你就陪你二叔喝一杯。”   “回头我再来吧,我真有事儿。”陆湛说着拉着骡子就走了。   白氏道:“你既然忙,那二婶就留你了湛哥,我前头又托人给你说媒了,这回婶儿定给你说个更好的。肯定不会再像前头那个,那个烂娘们,她跑就跑吧,老娘咒她在外头被人卖了!”   说起前头那个女人白氏心里就来气儿,湛哥家里,得找个能跟他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侄儿是个老实的,她专门找了个膀大腰圆能生养的女人,也不嫌弃对方家里穷,哪知道那女人竟然跑了!这媳妇儿是她娘家嫂子说的,可没想到人却跑了,白氏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侄儿。   陆湛只当没听见,他道:“二婶,我走了。”   陆志福看他离开,瞪了自家婆娘一眼,“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孩子心里不爽快,你还说那些事儿作甚?回头我看见你大嫂非骂她一顿不可,这说的是哪门子亲,仇人也不是这么坑的!这回你可得仔细了,再要碰见这样的,老子可不依了!” 第22章 归家(捉虫)   杜三娘坐在小凳子上,伸出头不时往外张望着,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那人。眼见日头渐渐偏西了,杜三娘心里有些紧张,她真的得回去了。   杜三娘站了起来,背起自己的背篓,走出厨房,小心的将门掩上。   “我说你跑什么跑,我让你等着,你怎么出来了!”陆湛赶了骡子车过来就看见她背着篓子站在院子里,分明是准备走人。   陆湛皱了皱眉,一下子从骡子车上跳下来。   杜三娘见他回来了,又道:“你回来得正好,跟你说一声,我要回来了。”   陆湛又看了她一眼,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杜三娘看着他那简陋的骡车,再想起今早过来时坐那牛车自己屁股遭了不少罪,她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现在时间还早,我走回去便是。”   陆湛听了瞪她一眼,他外表生的粗犷,浓眉大眼,皮肤是小麦色,这一瞪眼,看着就特别的凶悍,杜三娘瞧得心里发憷。   “让你上来你就上来,磨磨蹭蹭做什么?我待会儿还得回城呢。”他语气不善的道,抬脚朝她走过来。   他人长得高大,杜三娘站在他面前才将将到他胸口处。他板着脸,语气不好,伸出手就将杜三娘的背篓扯了过来,一边道:“背篓给我,走,上车去。”   杜三娘抿了抿嘴,她小胳膊小腿的可拧不过对方,也就不跟他争论了,她低声说道:“那……那谢谢你。”   她坐在那简陋的板车上,一手抓着自己的背篓,一手紧紧的扣着板车的边沿。陆湛见她不倔了,这才拿了竹鞭赶车。   陆湛是个话不多的,杜三娘也不愿同他说话,两人直接就冷场了。   没多久,迎面走来两个人,他们看见陆湛,笑着跟他打招呼,又看他骡子车上载了个姑娘,顿时就打趣道:“哟,湛哥儿这是送谁呢?”   “湛哥儿,你不给叔婶儿介绍介绍?你二叔二婶为了你的事儿还在四处打听呢,好小子,自己倒是不声不响的找了个姑娘。”   杜三娘一听就知道他们是误会了,顿时涨红了脸。   陆湛说道:“叔,婶儿,这是我客人,来我家取东西的。我陆湛光棍一个儿,叔婶儿要是有认识的姑娘,回头给我说一个呗。”   见陆湛这么说,那两个人倒是相信了,毕竟这样来陆湛家里取东西的人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个是个年轻姑娘,他们又是看着陆湛长大的,刚才也就随口一说,取笑的成分居多。   走了一段路,陆湛才道:“你别多心,他们就只是说笑而已。”   杜三娘咬着嘴闷闷的嗯了一声,抬头又看他,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按着这个时代男人普遍十六七岁就娶媳妇儿的标准来看的话。   “你也该娶个媳妇儿了。”杜三娘低声嘀咕着。   她声音虽小,陆湛却是听清楚了。   陆湛咧嘴一笑,道:“你个小姑娘,还知道什么是娶媳妇儿?”   杜三娘才知道被他听了去,面上有些尴尬,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也没生气。杜三娘道:“我都十三了,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娶媳妇儿。”   陆湛闻言瘪了瘪嘴,还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十三?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   杜三娘磨着牙,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在他脑袋上敲几下!这人男人嘴巴这么毒,合该他还是单身汉。   她怎么就不是十三了,不过是太瘦了,这大半年都是灾荒年,有二两肉都得减得只剩一层皮。她抿了抿嘴,低着头,看看自己干瘪的身材,叹了口气,也难怪她说自己十三岁人家不相信。   陆湛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当刚才那句话伤着她,又开口解释道:“那个,我是说你人长得小,要是不主动说十三岁,别人肯定是不相信的。”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又问道:“那你多大?”   “十九!”陆湛开口道,“也不能说十九,等到年末,都二十了。”   杜三娘听他说已经快二十岁了,暗道难怪刚才那两个人取笑他,这要是旁的人家,这个年纪都当父亲了,这人还没娶亲。杜三娘幸灾乐祸的看他一眼,又说道:“你家条件不错啊,怎么会娶不上媳妇儿?”   “我这孤家寡人的,谁看得上我?”   前头那媳妇儿就跑了,那女人到现在都没找到!陆湛抿嘴狠狠给了那骡子一鞭子,骡子突然往前快步奔跑着,杜三娘差点滚下去,她紧紧抓着木板,一边道:“恐怕是你眼光太高?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给你瞧瞧,我们村里还有好些未嫁的姑娘呢。”   陆湛扭头看她一眼,“怎么你还想给我做媒?反正不得是你这样的?我二婶说了,女人太瘦了不好生孩子,也不适合我。”   杜三娘满头黑线,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看着自己这身板,她确实瘦得跟竹竿似得,虽已经十三岁了,可还未曾发育,胸前别说小桃子,小笼包都没有。   杜三娘咬着牙,她不过是发育得晚些而已,又不是一直都会这样。   那头陆湛拧了拧眉,二婶说又在给他说亲了,他可真有些怕了。上回那个女人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长得比较高大,具体长什么模样,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杜三娘越想越有些生气,她嘟嘴道:“你要喜欢胖的,我们村儿也有,这灾荒年才瘦了些,回头肯定会长回去,那姑娘上山下地也是把好手,抵得过一个男人,家里就是穷了些,有两个兄弟,她是老大,要不下回我跟她来赶集让你瞧瞧,你要是瞧中了,回头给我包个大红包做媒人钱,可好?”   陆湛听了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随口道:“行啊,回头你领来我瞧就是了。”   杜三娘在心里仔细思量了一下,又小声的问道:“那你对容貌有没有什么要求?”   “容貌?”陆湛扭头又看她,有些不解。   三娘笑了起来,“就是长相啊?你想要长得漂亮的,长得一般的还是哪种?”   陆湛道:“都行,我二叔说了,女人就是生孩子的。”   杜三娘在心里呸了一声,暗道一声活该你找不到媳妇儿!   他这话说出口后,杜三娘就不再问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她就不该追着上去,还不如把当初那个恩公放在心里怀念,也好过如今知道这男人的本性,嘴巴毒还是大男子主义,谁嫁他谁倒霉!   杜三娘嘴里哼了几句乱七八糟的曲儿,一边想着待会儿得回去好好看看,到底赚了几个钱儿。   这般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杜三娘远远便看见了白房村,她忙道:“好了,你就把我放这儿吧,我自己走回去。”   陆湛道:“不是还有这么远,我送你家去。”   杜三娘呵呵两声,摇头拒绝了,她今儿要是被这个不认识的男人送回家门口,赶明儿她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到时候她岂不是只能嫁给他了?   杜三娘道:“已经很麻烦你了。你看这天都沉下来了,恐怕是要下雨了,你也早些回城里去。我这儿走上一刻钟就到家了。”   “那好吧,你自己回去。”说着陆湛就调转骡车回城。   杜三娘目送他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家。   四娘和杜峰早就守在村口,吃了中饭就出来了,眼巴巴的瞧着村外,就盼着能看见阿姐。   杜三娘走近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小的,顿时就笑着喊他们的名字,两人咚咚咚的就跑到杜三娘身边。杜三娘一手拉着一个,低声道:“是专门在等我?”   四娘道:“阿姐,你给我买糖了吗?”   杜三娘笑了笑,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阿姐给你们买了几块糕点呢。走,咱们回去吃。”   到了家里,娘去了地里,就她爹在。杜三娘喊了一声爹,然后将背篓里的零嘴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道:“爹,我买了几块糕。”   杜华盛道:“这东西这么贵,你买这些做什么?”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也就是家里尝尝鲜。四娘,峰哥儿,你们先吃。”   说着杜三娘去了厨房,把东西全都捡了出来,包中的银子她藏在衣服底下,忙就跑回了房间。   坐在简陋的木床上,杜三娘将钱全倒了出来,可是足足有两锭银子,几角碎银子,三吊铜钱。她看着止不住的咧嘴笑,又将那个荷包拿了出来,荷包是蓝色的,外头还绣了一簇兰花,她忙将东西倒了出来,用银子打制的生肖,惟妙惟肖,她这个是只猴子。   怀揣着这样一大笔巨款,杜三娘谨慎的将那两锭银子和碎银子都藏好,只把那三吊钱拿了出来,不是她瞒着爹娘。实在是这事儿若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怕家里会不得安宁。 第23章 第23章   杜三娘换了身衣裳从屋里出来,进了堂屋,见弟弟妹妹只是盯着桌子看,杜三娘笑着道:“你们吃啊,这就是姐姐给你们买的。”   四娘小嘴一张,“阿姐,我们等你来再吃。”   杜三娘摸了摸她的头,“四娘真乖。阿姐现在来了,我们吃。”   糕是杜三娘按着人头买的,一人一块。四娘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的咬着,“阿姐,真好吃。”   杜三娘笑了笑,“你就多吃点,阿姐去饭,今天咱们吃肉。”   一听有肉吃,两个小的顿时就围着杜三娘,杜华盛道:“你真买了肉?”   “嗯,就在单二叔家买的,单二叔还送了我两根扇子骨呢。回头熬汤给你们喝。”杜三娘说着一边挽着袖子去厨房。   杜峰和四娘也跟在她屁股后,进了灶房,杜三娘将肉提出来,两个小的盯着那样大的一块猪肉,眼睛都瞪圆了。四娘拍着小手道:“哦哦,吃肉了,吃肉肉了……”   杜三娘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   说着她切下一大块,抹了些盐,装在盆里,随即放在水缸里,这能能够让食物保存的时间更长。   杜三娘洗了肉,道:“阿姐包饺子,晚上吃饺子好不好?”   两个小的自然是高兴的点头。杜三娘花了不少时间剁碎了肉馅,又从罐子里摸出来一个陈年的咸菜头,切得细细的放进去,撒上点盐,最后打了个鸡蛋进去,搅和均匀之后便放在碗柜里腌制。最后洗了手,杜三娘看着两个小的道:“走,跟阿姐去扯葱,谁今天最乖,阿姐待会儿就给谁包个最大的。”   她家的地离家都比较远,最近的一块菜园子也在村头,近处的那些地当年分家也没分到他们头上,杜三娘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小萝卜头。四娘那块糕还没吃完,她舍不得一下子全吃完了。   到了地里,杜三娘扯了把葱,直接就蹲在地里将葱给剥了。杜峰也跟在旁边剥着,他吸了吸口水,说道:“阿姐,晚上吃饺子,那明日可以吃饺子吗?”   杜三娘道:“明儿咱们不吃饺子,阿姐给你们炒肉吃。”   “三娘……”杜三娘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一辆驴车经过,是单秋实。杜三娘朝他笑了笑,说道:“秋实哥回来了?”   “我爹让我先回来。”单秋实说着停下驴车,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杜三娘说着站起身来,带着两个弟弟妹妹从地里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大把葱,说道:“秋实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单秋实道:“三娘,你等等。”   杜三娘回头看向他,单秋实从篓子里找出来一包东西,外头用芭蕉叶包着,他道:“我买了点卤菜,你尝尝?”   杜三娘赶忙摆了摆手,“不了,秋实哥,你家自己吃。”   说着杜三娘连忙喊着两个小的走了,单秋实抓了抓头,他看见她跑了,有些懊恼的低着头,难道她不喜欢吃?   回了家,杜三娘剁碎葱末放在肉末里混合均匀,又去取了些面出来,不是大白面,是粗粮混杂的杂面。杜三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边赶着面皮。   杜三娘手上动作飞快,很快一个鼓鼓的饺子便包好了。四娘瞧得瞪大了眼睛,道:“阿姐,真好看。”   “等你再大些,阿姐教你。”杜三娘笑着道。   四娘伸手捡了一张面皮,“阿姐,我也包。”   说着她学着杜三娘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夹了些馅料在里头,杜三娘轻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四娘真乖,来,看阿姐怎么包的。”   四娘凑过去看,她手里也跟着这般学着,可包出来来的饺子跟姐姐不一样,顿时小脸皱成一团,“阿姐,我包得不好看。”   杜三娘道:“已经很好了”   四娘被她夸奖,又笑了起来。一时间姐妹二人坐在一起包饺子,四娘叽叽咋咋跟她说话,一会儿说她的鸡,一会儿又跟她告状哥哥欺负她,逗得杜三娘也是笑个不停。   杜峰在院子里耍,他看见奶奶过来了,连忙飞快的跑回厨房,“阿姐,奶奶来了,奶奶来了!”   杜三娘皱着眉,随即干净利落的将盆里的的肉馅和包好的二十多个饺子通通塞进碗柜里,又拿了帕子将灶台上洒下的东西擦拭干净。   原本赶好的面皮被她快速的糅合在一起,不是她对这个奶奶不敬重。实在是王氏对他们一家人都苛待得很,她长这么大,连同家里的弟弟妹妹,从未曾吃过她半点东西。若是被她知道家里吃饺子,今日只怕是没个消停。   王氏走来,见屋子里没人来给她开门,顿时脸色难看,喊道:“华盛,还不快来给我开门!”   杜三娘看了弟弟一眼,“你去。”   王氏喜欢男孩儿,若说他们二房里谁还能让她有个笑脸的,也就只有杜峰了。   杜峰从灶房里出来,看见王氏,喊了一声奶奶。   王氏看见他,笑着说道:“峰哥儿,快来给我开门。”   杜峰开了门让她进来,王氏朝灶房看了一眼,“你姐呢?”   “姐姐在和面,晚上煮面条吃。”   王氏哼哼了两声,走到厨房去,看见盆里放着一大团和好的面团,她顿时就怒道:“你个败家丫头,谁让你发这么多面?”   杜三娘抿嘴道:“奶奶,你来了。”   她说得不急不缓,王氏瞧着盆里那坨面团就心疼,她道:“你这败家的丫头,忘了灾荒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发这么多面,你吃得完嘛你。”   杜华盛在屋子里听见声音,忙就走了出来,“娘……”   “老二,你来得正好。看看你这闺女,发这么多面,折腾粮食也不是这么浪费的!”王氏说着还狠狠的瞪了杜三娘一眼。   杜三娘无语,吃的又不是她家的东西,倒是管起别人的家事儿了,还好当年分了家!   杜华盛道:“娘,一家人这么多张嘴,定能吃得完。”   “华盛啊,这丫头片子吃什么面,你们爷俩吃些也就罢了。丫头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有得吃就不错了!”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王氏的逻辑真的是让人不明白。她自己就是女人,却憎恨女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娘,都是一家人,吃一个锅里,争那些做什么。再说如今日子刚过得好些,几个孩子都饿瘦了,吃点好的也无妨。”   王氏大声道:“你就惯着她吧,等哪日里去了婆家,像她这样不持家的媳妇儿,有她好受的!”   杜三娘几乎是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给轰出去!   杜华盛道:“娘,屋里坐。”   王氏这才扭着身子走出了厨房,她一边道:“老二,老实准备修整屋子,你明儿也来帮忙。”   杜华盛道:“好好,我明儿一准去。”   杜三娘在房里听见她喊爹去帮着四叔家里修房子,顿时就从厨房钻出来,“奶,我爹腿还没好呢,不能干重活儿。”   王氏哎呀了一声,扭头看向她:“我跟你爹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杜三娘看着杜华盛,说道:“爹,你腿还没好,不能干重活儿。如今走路多了还喊疼呢,不是还有大伯三叔在,四叔修整屋子人手也够了。”   王氏完全没想到杜三娘竟敢跟她呛声,顿时就气得走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奶奶难道没听清楚?我说我爹腿还没好,不能干重活!”杜三娘又重复了一遍。她是烦死了王氏每回有事儿就来找他们家,偏那态度趾高气昂,好像是人家欠她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而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啊,你给她干了活儿,回头她也不会说你半分好,只会觉得是你应该做的。等哪日但凡哪里不如她的意,她就对你破口大骂,完全就忘了人家曾经给她做牛做马,掏心掏肺。王氏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杜三娘是早已经看透了。   王氏气得脸色煞白,她两次来都被这丫头顶撞,一下子心里的火气儿就起了,过来就要打她。杜三娘早有准备,岂会站着让她打,早就跑开了。王氏年纪毕竟这么大了,自然没有年轻姑娘灵活,她恶狠狠的道:“华盛,今天晚上不准让她吃饭,听见没有!”   杜华盛也是头疼得很,每次老娘来,总是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他劝道:“娘,你消消气儿。三娘也是担心我,不是故意要顶撞你。”   “三娘,过来给你奶奶认错。”   杜三娘抿着嘴,说道:“爹,我没错。当初爹爹腿受伤,奶奶、四叔他们可来看过你一回?如今你的腿因为没好好治疗,落下了毛病,娘都心疼你,舍不得让你下地干重活,肩挑背扛的事儿都是娘一个人做,爹你想想娘,想想我们这个家吧。”   “奶,我爹好歹也是您儿子,就算您偏心四叔,也不能这么作践我们家!反正我和娘都不准我爹干重活,奶奶你要实在是叫不到人,出几个钱叫人帮忙就是。” 第24章   什么?出钱喊人?亏她想得出来,王氏气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盯着杜三娘看,又见院子里放着一把扫地的大扫帚,一把抓了过来,直接就往杜三娘身上招呼了过去。   杜华盛赶忙张开双手拦住她,将女儿护在身后,那一扫帚过来直接就打在了他身上。杜华盛道:“三娘还小,你消消气儿,别跟她一般见识。”   王氏咬牙启齿的看着站在杜华盛身后的杜三娘,“小贱人,你给我站住!”   说着她又朝杜三娘一扫帚打了过去,却是落了空。杜华盛黑着脸说道:“娘,三娘是个姑娘家,你要是生气,打儿子便是,别打她。”   杜三娘道:“爹,她当然是恨不得我死了算了,当年我大姐二姐那么小她都能袖手旁观,心这么冷硬,奶奶,你今日要打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同样不会让我爹去!”   “好啊,好啊,如今长大了,是半分不把我这奶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王氏说着扔了扫帚,朝杜三娘追了过去。   杜峰和四娘见奶奶要去打阿姐,两个都跑了上来,抱着王氏的腿。   “别打我阿姐……”   王氏气得不行,抬起手看着峰哥,那巴掌到底是没打下去,只是抱着她腿的四娘就遭殃了,王氏抬手就拍在她脊背上,然后脚一抖,直接就将四娘给踢到了地上。   四娘顿时就大哭起来,杜华盛很是心疼,赶忙把小闺女抱起来。杜三娘看着王氏,抓起旁边放着的一把砍刀就扬起了来,“你来啊,你来。看是你快还是我手快!”   来到这里几年,杜三娘一直都是压抑着性子,可是这会儿看见王氏连五岁的四娘不放过,下手那么重,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王氏看她手里的砍刀胡乱比划着,一下子挨不了她的身,只好看着她道:“你给我把刀放下!”   杜三娘一脸怒容的看着她,“放下?放下了由着你来打我?四娘那么小,你怎能下得去手?”   王氏肺都快气炸了,她自来在家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开口说的话,谁敢不听!可却是在这小丫头手里连着下了两回面子!王氏指着她道:“好,好,你能,就你硬气!”   说着她双手一拍,大声道:“快来看啊,快来看这一家人嫌弃我啊,嫌弃我老婆子如今不中用了,让他们干点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啊!”   杜三娘抿着嘴,将手里的砍刀放回去,她也立刻放声哭了起来,不过也是干嚎居多,王氏不就是要比谁的嗓门大?比就比,她就不信她干不过一个老太婆!   “打人啦,奶奶要打死我家四娘啊……峰哥儿,快去叫娘回来,奶要打死我们啊!”   四娘看见阿姐哭,她本就被那一下子打得疼了,这会儿哭得更大声,一时间杜家院子里是哭声震天。   左邻右舍的人听见哭声,全都一窝蜂的跑来看热闹。   杜三娘朝四娘招了招手,让四娘到自己身边来,四娘哭着就扑在了杜三娘怀里,杜三娘半搂着妹妹,说道:“奶奶,我和四娘既是碍了你的眼睛,当年我娘生我们下来,你怎么不直接将我们丢了!我和四娘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四娘这么小你都……”   王氏见她倒打一耙,顿时气得指着她道:“你个小贱蹄子,你说什么?你……你个赔钱货……”   王氏说着又将那扫帚捡了起来,杜三娘抱着四娘,说道:“我和四娘是赔钱货?那奶奶你自己也是女人,你又是什么!”   见王氏又要去打人,在外头看热闹的两个女人走进来,赶紧拉着王氏,一边道:“好歹是你孙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杜三娘将四娘的的衣裳撩起来,只见她背上青了一片,顿时心里火大得很,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发泄出来。她道:“奶奶,你当真是要打死我和四娘才开心吗?”   旁人看见四娘瘦弱的脊背上那片青色,纷纷倒吸了一口气。虽说都知道这王氏是个浑人,可也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对才五岁的四娘下这狠手。   王氏气冲冲的瞪着顾三娘道:“你……小贱人,你还敢说!”   杜三娘冷声道:“奶奶都敢下手,还怕人说吗?”   “你也是的,孩子还那么小,怎下这么重的手啊!”拉着王氏的一个婆子略带责备的道。   王氏怒道:“你们别听她的,这小兔崽子,如今翅膀长硬了,还敢倒打一耙。”   杜三娘抿嘴道:“奶奶,难道这不是你下的手?”   王氏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可她被人拉着,这会儿也不能过来,   “奶奶打我,奶奶打我!”四娘哭喊道,她那小脸早就哭花了,眼睛红的厉害,嗓子都嘶哑了。她这一张口,听在众人心里都可怜她得紧,纷纷觉得王氏实在是太过分了。   杜华盛看见小女儿背上的青紫,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从未动过手,这会儿也是脸色难看,道:“娘,四娘这么小,你怎么能下这狠手!”   王氏道:“谁让她扑过来的?你怎么不说说三娘,她还想拿刀砍我呢!”   “奶奶,说话要讲良心,我怎么砍你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我,我爹拦住你,还被你打了一扫帚,你尤不解气,又来打我。四娘和峰哥抱着你,你就把四娘打了!奶奶,我家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杜三娘紧紧咬着牙,这会儿她眼圈也是红红的,“我娘,我,四娘,我们到底惹了你什么,你恨不得我们去死。”   摸了把眼角的泪,杜三娘又道:“你总是这样,有事儿的时候就来找我们,没事儿时候,可曾来我家看过?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们的?便是再冷血的人,恐怕也做不出来你做出的那些事儿。我爹当初摔了腿没好好养着,现如今便是能走了,腿也不能使重力。你没看见我爹如今走路腿脚都还不利索?四叔家里要修房子,你要我爹去帮忙,我只不过跟你说我爹脚落了病根,你就生气。”   杜三娘这一通哭诉,周围的人点头应道:“杜二哥的腿确实落了残疾,如今他家的活儿都是媳妇儿在做,这上山下地的,重活累活全是杨大嫂在做。”   王氏气得面皮通红,杜三娘摸了把脸,便木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杜华盛长长的叹了一口起,他看着王氏无奈的说道:“娘,赶明我去给四弟家做就是。”   杨氏正踏进院子,听见杜华盛这一声杨氏顿时就火大的将手里的锄头一扔,“去?你要上哪儿去?”   说着杨氏大步走进来,背上的背篓被她丢到地上,恶狠狠的看着王氏,“去给四弟家干活?怎么没看有人来给我家干活?地里这么忙,我一个人再苦再累都坚持着,我都舍不得让华盛下地,你就愿意让他瘸着腿去给四弟家修房子?我家的房顶坏了我都没喊人修,既然四弟家里要修房子,那就把咱们家的一起修一修!”   杨氏此刻后背心都被汗水打湿透了,头发黏糊在脸上,满脸的汗水。杜华盛腿脚不便,如今地里的活儿全指望着她,现在婆母竟又想让他去给四弟家帮忙修屋子,她想都别想!   四娘看见娘回来了,顿时就哭着告状:”娘,奶奶她打我,奶奶她打我!”   杨氏双眼瞪得老大,看着王氏那目光凶的就像要吃人!   王氏道:“不过是挨着她了,哪里打她了!小孩子的话,可不能听!”   杜三娘冷哼道:“奶奶,我们可都看见了,四娘背上那巴掌印,不就是奶奶打的!”   “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有你这么当娘的吗?你既然看不上我们家,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还来干什么。你回去,你给我回去!”杨氏说着就走上前来,大力的推着王氏。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怒道:“你敢推我?”   她抬手就要打杨氏,却被杨氏伸手将手给拉住了,杨氏道:“华盛,你这个榆木脑袋,这就是你老娘,你给她做牛做马,给你兄弟做牛做马,可得过他们一句好?自从你腿受伤了,他们可来看过你一眼!四弟不是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儿,娘不是常说老四的媳妇又能干又会赚钱,这修房子的事儿,怎么不去找她!来找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大力推着王氏,几下子就将王氏给推出了院子,她看着王氏道:“我告诉你,四弟家修房子,我们不去!你爱找谁找谁去!   说着她将院门一关,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子,说道:“走,进屋去,以后看见你奶奶来,别给她开门。她都不当你们是亲生的,你们也就当自己是捡的,跟她客气什么!” 第25章   屋外的王氏没得个好,心里还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她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扬声道:“呸,两个赔钱货,神气什么!”   院子里,杨氏拉着两个女儿,说道:“进屋去。”   杜华盛站在外头,也是满脸的无奈,一个是他老娘,一个自己的骨肉,他夹在中间也是难受啊。   杜三娘道:“娘,对不起,刚才的事儿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奶奶也不会打四娘!”   “三娘,这不关你的事儿。”杨氏吸了口气,“她自来就对我有诸多意见,连带着也看不上你们两个小的。娘也想通了,咱们这个家,再让她闹下去,哪日非得闹出事儿不可!以后看见你们奶奶,该喊还是喊一声,至于旁的,咱们也不靠她吃饭。”   杜华盛进了屋,看着杨氏,他有些不自在的搓着手道:“老四家里修房子……”   杨氏心头的火又给点燃了,她怒瞪着杜华盛,质问道:“老四,老四,这些年你给老四家里干过多少活儿?你自己在心里数一数,他家一有个什么事儿,便来找你使唤,你到底是他哥还是他家的仆?怎么没见他喊你去家里吃顿饭?自你摔伤了腿,你自己说说他们可曾来看过一眼?便是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妹都来瞧过你,就他一家子避而不见!他自来就高高在上,看不上你们其他几个兄弟,最看不上的就是你,因为你最穷!你还偏要凑上去,杜华盛,你还有没有点自尊了!”   杨氏说着又触动了伤心事儿,“就说那丘田,明明就是分给你的,这是公爹在世时就说了要给你的。可老四是怎么做的?说是借他种种,他拿另外一块地来跟你换,你说都是亲兄弟,他要种就给他种,你倒是大方。可现在呢,他可愿意还给你?我找他理论,老四对我避而不见,他那婆娘自来就是个凶悍的,入了她的口袋,就别想让她吐出来。她和你娘一唱一和的,硬是把那块田给霸占了!回头你还说我。”   杨氏一边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她咳嗽一声,吐了口唾沫,又道:“反正我是不准你去老四家帮忙的,你要去,那你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了。你是他二哥,你看他愿不愿意让你去他家住!”   杜华盛道:“都这么久的事了,咱们就别说那些了。你不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无奈。自己这个爹哪儿都好,就是太重亲情,他把人家当亲兄弟,掏心掏肺的,人家是根本就没看上他。每回四叔家里有事儿,都来叫他,不论自家家里有多忙,他都能甩手去给四叔家里干活!私底下她娘都不知说过多少回,也不见他听进去。   杜三娘对那四叔很是不感冒,过年都不愿意去他家,看见那张虚伪的脸就讨厌。因着是家里的老幺,自然是最得宠的,听说小时候就比几个哥哥姐姐聪明,还去念过两年书,后来家里实在是穷才没念了,可即便如此,杜家就他一个人识字儿,一直以来就有些读书人的所谓傲气在,对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压根儿就看不上眼。   长大后,那张嘴很是能说会道,又认识字儿,在城里先是做了个伙计,靠着那张嘴把老掌柜家里的独女哄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的闹着硬是要嫁他。   那老掌柜没法,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只好让女儿如愿。后来杜老四撺掇着媳妇儿,逼得老丈人将铺子给了他们夫妻,自此杜老四便以成功人士自居,摆谱摆得高高的。杜三娘对这种仗着媳妇儿才能发家的男人一贯看不上眼,偏他四叔还很会装,在外人面前装成功人士,在兄弟姐妹面前就说他经营铺子多不容易,他没钱,生怕亲戚去找他借钱。   前头灾荒年,杜老四就将那铺子关了,带着妻儿回到乡下。他倒也是个聪明的,在灾荒还未闹得特别厉害的时候,买了几大袋子的米面屯着,那些日子里,别人家吃草皮树根,他家还吃白面呢!可那就个铁公鸡,指甲壳那么点东西都不会让人占了去。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娘,今儿我割了肉,我们吃饺子。”   杨氏被她这话题一带,一脸震惊的看着她,“饺子?你哪儿来的钱买肉?”   “当然是卖了那娃娃鱼赚的。娘,走,我们包饺子去。”杜三娘说着拉着杨氏的手走出来,又说道:“爹知道错了,你就别埋怨爹了。他自来就是个老实人,要是哪天他聪明一回,恐怕你还不踏实呢。”   又对妹妹说道:“四娘,你陪着爹爹说话,阿姐待会儿给你包个大大的饺子。”   四娘听见给她的是大饺子,顿时就点头应下,朝杜三娘笑。   “爹,今日的事儿,你也自己好好想一想。但凡奶奶不是个浑的,四叔不是那么嫌贫爱富,娘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去。我们还不是怕你吃亏。”   说完话,杜三娘便拉着杨氏进了厨房,她将先前放柜子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杨氏看着那盆里的肉,努了努嘴,“这……这得花不少钱吧!”   “不管是多少,既然赚了钱,该花就得花。”说着杜三娘又道:“我水缸里还放了一些呢。”   杨氏道:“割个一斤两斤吃个新鲜就是了,买这么多,浪费钱。”   知道娘自来就是个节约的,杜三娘也就只是笑,她道:“娘,我那儿还有两吊多钱,我给你吧。你看哪日带爹爹进城里再看看他那腿。等开春了,家里又得农忙,你一个人要是忙不过来,便请两个人帮衬着。”   杨氏被吓了一跳,伸出两根手指,“当真是两吊钱?你莫不是哄我?”   “娘,我肯定不哄你。”说着杜三娘又道:“娘,明日你忙不忙?要是不忙咱们去山里摘那毛果,今日我给主顾家送去,管事儿问还有没有,说是府上夫人爱吃那个。”   “好,明儿娘跟你一块儿去。”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过了半个时辰便将所有的饺子都包好了。   杨氏看着女儿道:“家里亏得有你,这么能干,让娘轻松多了。”   杜三娘笑容满面,”还不是娘教得好。”   杨氏坐在灶膛后边烧火,看着女儿在灶上忙碌着,她开口说道:“开了年,你就十四岁了。一转眼,都要成大姑娘了。”   说着心里有些惆怅,杨氏又道:“闺女,要是有人来给你说人家,你怎么想的。”   杜三娘拿着锅铲的手一顿,过儿片刻,她刮了刮锅里的饺子,防止粘锅,说道:“娘就相看着吧。”   她只是个农村丫头,没钱没势,家里还穷的叮当响,能嫁的也就是跟她一样的庄户人家。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娘,只要人可靠,又勤快,便是家里穷点也没什么。”   杨氏笑着道:“是是,娘明白。我就只你和四娘两个闺女,自然是希望你能嫁得好。”   说着她又想起那后生,模样长相也不差的,又是个手艺人,定然不会养不起家。就是那身板太壮实了,杨氏拧了拧眉,看了女儿一眼,都十三岁了,葵水还未来,连少女的曲线都没丁点,就跟一棵豆芽菜一样。   杜三娘没注意到她娘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会儿她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事儿,也不知往后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她要求也不高,只盼着能找个贴心上进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脾气要好。她是怕了那些坏脾气的男人,村子里那些夫妻打架她可是看见过的,男人把女人打得皮青脸肿,看着都吓人。   一时间母女二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在说话。   过了没多久,杜三娘喊道:“四娘,峰哥儿,快来给爹端一碗去。”   两个小唰的一下子跑了进来,看见锅里漂浮着的饺子,忍不住直咽口水。四娘道:“阿姐,阿姐,我要吃,我要吃!”   杜三娘笑着道:“马上就给你舀。”   这一顿饭,差不多是过年的伙食标准了,两个小吃得肚子圆鼓鼓的,杜三娘看着他们,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过一碗饺子就让他们如此的满足,往后她会赚更多的钱,让家里生活得更好。   第二日一早,杨氏便跟着女儿进山。四娘和杜峰原本也想去,被杨氏留在了家里。   两人刚走到山脚下,便听见后面有人喊。   “三娘,婶子……”   杜三娘扭头一看,是牛家的大丫,她笑着道:“大丫,你去哪儿啊。”   “我上山去砍柴,家里没柴了。”   说着牛大丫三两步就跑到杜三娘面前。杨氏看着她,问道:“大丫,你娘怎么样了?前头听说病了,现在可好了?”   牛大丫点了点头,道:“婶子,我娘已经好了。”   杨氏笑了笑,看着牛家大丫头比自家闺女高了半个头,那身板比自己女儿大了一倍不止,她年纪也就只比自家丫头大半岁而已,可瞧着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杨氏再看自家女儿那瘦弱的身体,免不得又是一声长吁短叹,什么时候,她的三娘才能长大啊! 第26章   三人结伴上了山,杜三娘说道:“大丫,我们要去摘毛果,你要不要去?”   牛大丫长得高壮,长相随了她爹,皮肤有些黑,一张国字脸,算不上漂亮,不过胜在身板结实。   牛大丫一边走一边对杜三娘道:“那毛果没什么好吃的,你们摘那个干嘛?”   “这还不是家里两个小的闹着想吃零嘴,摘些毛果回去,让他们打打牙祭。”杜三娘笑着道。   牛大丫想起自己家里的两个弟弟,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行,我也摘些回去。”   山里这个季节正是吃猕猴桃的好时候,杜三娘往年也会来摘一些,野生的果子比起种植的果子个头更小,也更酸一些。其实家里就她和四娘喜欢吃,其他人都不爱这个。   到了密林里,杨氏爬上树,将结果的枝条砍断,杜三娘就蹲在地下捡。牛大丫手上动作不停,很快砍了一背篓的柴火,她这才道:“婶儿,把你镰刀也借给我用用。”   杨氏道:“你拿去吧。”   说着从树上下来,杨氏对女儿说道:“我也去砍些柴,要是不够,你让大丫帮你在弄些。”   那头牛大丫拿过镰刀就爬上树去,她看着杜三娘道:“三娘,你还要吗?”   杜三娘抿嘴笑道:“那谢谢你了。”   有牛大丫帮忙,不多时就捡了小半背篓。牛大丫又道:“三娘,你捡这么多,回去吃得完吗?还不如多捡些柴火回去。”   杜三娘笑眯眯的道:“这东西能放不少时间,后面也不可能天天来,一次多弄些回去。”   牛大丫哦了一声,杜三娘看着她,牛家大丫这身板绝对壮实,和他倒是般配,这般想着杜三娘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牛大丫看着杜三娘,说道:“三娘,你傻笑什么,毛果都被你捏坏了。”   顾玲珑低头一瞧,可不就是这样,她沾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果肉。杜三娘道:“大丫,下次去赶集,我们一块儿去吧,我上次跟着娘去城里卖山菌,卖了三十个钱呢!”   “三十个钱?”牛大丫倒吸了一口冷气,“当真卖这么多?”   杜三娘笑眯眯的道:“是真的,那老爷一口气就把我的山菌全买了。”   牛大丫拧着眉,她道;“可是我怕我娘不让我去。”   她当然也想进城,可是家里如今都要靠她,娘的身体也不好,下地干活儿的事儿根本就做不了。   杜三娘道:“大丫,你好好跟婶子说,婶子肯定能让你去的。等回头你赚了钱,你娘不就高兴了。”   牛大丫想了想,说道:“好吧,那我回头跟我娘说说。不过下回赶集时候你一定要来叫我,不然我娘她不相信。”   杜三娘嗯了一声,“到时我肯定叫你,你就放心好了。”   杜三娘心里乐得要冒泡,越看牛大丫越满意,那姓陆的自己说要找个身体结实的,她就给他找个身体结实的。这可是她第一次给人做媒人呢,杜三娘越想越激动,可以说是雄心万丈。   过了没多久,杨氏过来了,她手里捏着几枚蛋,笑看着女儿道:“三娘,你看这是什么?”   杜三娘跑过去,看着那绿壳子的蛋,“野鸡蛋?”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刚才我捡柴的时候看见一个窝棚,回头给你们煮了打打牙祭!”   杜三娘抿了抿嘴,“娘煮给四娘和峰哥吃吧。”   她是不爱吃这野鸡蛋的,以前吃过一回,那味道让她接受不了,一股子臊味。   牛大丫道:“婶儿,刚才三娘说下回让我跟着她一起去集市上卖菜。”   杨氏笑了笑,说道:“好啊,下次你跟三娘一起去。”   回了家,四娘就跑了过来,看着杜三娘道:“阿姐,你捡毛果了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摸了摸四娘的脸,“阿姐摘了毛果,娘那儿还捡了几个野鸡蛋呢,待会儿煮给你们吃!”   四娘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就跑去缠着杨氏。   杜三娘坐在院子里,将背篓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将最好的毛果挑了出来。   那头四娘突然瘪嘴哇的一声就叫了出了,杜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野鸡蛋落到地上,被摔坏了,四娘指着那摔破的蛋说道:“有小鸡,有小鸡!”   “哥哥你是坏人!”四娘控诉道。   杜峰摸了摸头,“这个蛋不能吃了。”   四娘哇哇叫着就朝杜三娘这里跑了过来,“阿姐,阿姐,哥哥是坏人。”   杜三娘看着她那小模样,笑着道:“乖,峰儿也不是故意的。”   “阿姐,阿姐,你去看嘛,里头都有小鸡了!”说着硬要拉着杜三娘过去看。杜三娘无奈,只能跟着她过去,杜峰嘟着嘴,看见姐姐过来,他怕挨骂,赶忙说道:“阿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蛋壳里那只小鸡已经发育得很是完整了,过不了多久,差不多就能出来了。   杜三娘道:“四娘,扔了吧,你看这里面都有小鸡了。”   四娘脸上还挂着金豆子,她瘪了瘪小嘴,说道:“阿姐,我们把小鸡孵出来吧!别扔了,孵出来我们养小鸡。”   杜三娘只当她是小孩子闹着玩儿,笑着道:“好好,留着孵小鸡。”   四娘马上把剩下的几颗蛋抱在怀里,仰起头看着杜三娘问道:“阿姐,那怎么才能孵出小鸡呢?”   杜峰道:“妹妹你真笨,肯定要抱鸡母才能孵出小鸡。”   四娘嘟着嘴,“我养的鸡里有母鸡,有母鸡。”   杜峰急道:“妹妹,母鸡孵不出来,要抱小鸡的抱鸡母才能孵出来。”   四娘拉着杜三娘的手,“阿姐,家里有抱鸡母吗?”   “四娘,咱们家里没有抱鸡母。”   四娘听了小嘴一瘪,“阿姐,阿姐,我们孵小鸡嘛,孵小鸡嘛!”   杜三娘头疼得很,她哄着四娘道:“四娘,那阿姐明日去城里看看,要是有抱鸡母就给你买回家好不好?”   四娘点了点头,杜三娘摸了摸她的头,又道:“那四娘乖乖跟哥哥去玩儿,姐姐还要忙,明日去城里卖了那些东西,才有钱给四娘买抱鸡母。”   四娘被哄好了,她还小心的将那几颗野鸡蛋拿起来放到了鸡窝里,放好之后,还拿了稻草遮住,她拍了拍手,跑出来对杜三娘道:“阿姐,我放在鸡窝里了,等买了抱鸡母回来,就让它在鸡窝里孵小鸡。”   杜三娘看着她,这会儿当真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莫不是明日她真要给她买个抱鸡母回来才作数?   四娘跑进屋去,杜三娘站在院子还能听见四娘对杜华盛说等阿姐说要给她买抱鸡母回来孵小鸡。   杜三娘听着那童言童语,突然间觉得满足她这个要求又如何?孩子的天真不能随便抹去,四娘的童年也就那么几年。   第二日一早,杜三娘背了半篓猕猴桃,上头搭了几把翠绿的小菜,便出了家门。   杜三娘到城里的时候,日头已经升高了,她赶紧给颜家送东西去,赵管事儿没空,只叫了个小厮儿过来。那小厮看她一眼,说道:“你跟我进来吧。”   门房的刑老头道:“闺女,快跟他进去。”   杜三娘连忙跟了过去,一路她也不敢细看,只跟着那人七拐八拐的,最后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小厮指了指里头,说道:“你进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杜三娘,转身就走。杜三娘进了院门口,院子里有个中年女人,正坐在椅子上磕瓜子儿。   杜三娘抿了抿嘴,她脆生生的喊道:“婶儿,我是来送东西的,是赵管事儿赵叔让我送来的。”   她不知道里头的女人是谁,又怕人家轰她离开,先前那小厮都没进屋,只是带她到了地方就走了。   杜三娘抬出赵管儿的名头,就是盼着对方能看在赵管事儿的份上,给她点好脸色。   那中年妇女听她说是赵管事儿叫她来的,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她,杜三娘也就咧开嘴笑着。   “你就是那个小丫头啊!”马氏看着她笑说道。   她可是听丈夫前头说起过一个小姑娘,说是一点都不怕生,还敢跟他做生意,马氏这会儿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俏生生的丫头,就知道丈夫口中的人定然是她。   马氏站起身来,说道:“进来吧,赵管事儿我是当家的。我看看你今儿带什么进来了。”   杜三娘道:“是猕猴桃,前头赵叔说府上的夫人喜欢吃,让我在送些过来。”   说着她自己将背篓里的东西捡了出来,又另外拿了一包用芭蕉叶包着的东西,说道:“婶儿,这是我给赵叔另外装的,给孩子们尝尝味道。”   马氏也没推迟,杜三娘又道:“这次还有些茶树菇,不是很多,府上先尝尝口味,回头我在送来。” 第27章   从颜府出来,杜三娘背篓里还装了几块栗子糕,是那厨娘给她的。   杜三娘在城里闲逛着,东摸摸,西看看,还难得奢侈的在小摊上喊了一碗面吃。吃完之后,她抹了下嘴,这才往西市去。   已经是大中午,这时候捡到便宜货的几率教上午高。杜三娘慢悠悠的过去,她一眼看过去,大都是家里有的东西。正当她叹气的时候,一身猎户打扮的男人摊前放着一只白色狐狸,那狐狸通体的雪白,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轻轻叫唤着,它腿上被兽夹夹了一条口子出来。   杜三娘上下打量着,暗道这小东西毛色真好,要是送到颜府,兴许府上的主子们会喜欢呢。   那猎户也就三四十岁的模样,看着就是个老实人。杜三娘指了指他面前那只白狐狸,问道:“叔儿,这只狐狸卖吗?”   猎户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小娘子,这小东西你要是买回去,你爹娘会骂你的。”   杜三娘抿了抿嘴,“大叔,我自己能做主。”   说着她有些心虚,她要是买只狐狸回去,定会挨骂的。可她又不是准备自己养,等它养好了伤,这东西就给颜府送去。单看颜府上回收了那大鲵,这般财大气粗的主顾,不赚他银子还去赚谁的银子呢!   杜三娘看见他摊位前还摆了一只獐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她道:“大叔,我要是给你卖了这头獐子,那狐狸你便宜点卖给我怎么样?”   猎户笑道:“若当真是这样,那这狐狸我就送你。”   杜三娘顿时心里就起了雄心壮志,摩拳擦掌的就要大干一番,她舔了舔嘴唇,“大叔,你收拾收拾,跟我走。”   中年汉子看她神色镇定,道:“小娘子,你莫要哄我。”   杜三娘抿嘴笑道:“大叔,我要是哄了你,这獐子我就自己买回去!”   反正也没生意,中年汉子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就信你一回。”   将东西收拾了,中年汉子跟着她走,杜三娘眯了眯眼睛,两人走出西市,杜三娘看着他,又道:“大叔,待会儿呢,你就说你是我亲二叔,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要是被颜府上的人知道她投机倒把,恐对她印象不好。   中年汉子搓了搓手,“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看见了颜府,杜三娘伸出手指着那座大宅院,“大叔,就是那里,那可是城里的大户。”   中年汉子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围墙,顿时有些紧张,他道:“小娘子,你说的主顾就是这里?”   杜三娘点了点头。   中年汉子这会儿是气闷不已,早知道就不跟过来了,那等高门大户,怎么会要他们这些庄户人家的东西。   “小娘子,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唉,你这小小年纪的,家里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杜三娘道:“大叔,你就信我一回吧,府上的管事儿买过我的东西,我来过这里。”   中年汉子看她年纪不大,却越说越离谱,当下转身就要走。   杜三娘咬着嘴,满脸的无奈,她年纪小,不代表她说的话就是假话啊!   她正郁闷的时候,看见前头走过来一个熟人,她赶紧说道:“大叔,我把我背篓抵押给你,你就在这儿看着好了。大叔准备卖多少钱?”   中年汉子道:“你要是能卖上一吊钱,我就把这只狐狸送给你。”   杜三娘眉眼弯弯的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她将背篓放下,咚咚就往前跑。   陆湛刚给主顾送了东西,正准备回去,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裳,他瞪着一双眼睛往后看去,杜三娘道:“陆大哥,还真是你啊。”   陆湛皱着眉,“怎么又是你!”   杜三娘抿了抿嘴,“陆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你要是帮我忙了,我回头请你吃糕。”   陆湛想起上回她给自己做的那顿饭,道:“我不要你什么糕,我要帮你了,你待会儿还去给我煮饭,你放心,我会送你回去。”   杜三娘没有半分犹豫就点头应下,不过是煮饭,就耽搁点时间,跟钱比起来,当然是钱更重要了。   让陆湛跟着自己,杜三娘回到那猎户跟前,说道:“大叔,你把你的背篓给他背着,诺,我的东西,你就在这儿守着,我待会儿会从那小巷子里出来。你要是不相信我,你找他,他家就在城里,姓陆,叫……”   她仔细想着上次别人怎么喊他的,却硬是没记起来。   陆湛抿嘴道:“鄙人姓陆单名湛,随便找个人都能打听到。”   猎户看他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看着不像是那等奸猾的人,“小兄弟既然自报家门,那我就信你一回。”   陆湛背着那只大獐子,杜三娘走在前头,轻车熟路的摸到颜府后门,她扭头对陆湛道:“待会儿你就说是我表哥,这在集市上碰见了你,见你没生意,才带你过来的,听清楚没有。”   陆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嘱咐完了陆湛,杜三娘抬手敲门,门房探出头来,看见是她,问道:“小娘子,你怎么又来了?”   “刑叔,真不好意思,可能又得麻烦你了。这是我表哥,刚才我在集市上碰见他,在山里打了只野物,他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我带他过来,看看府上可需要?”杜三娘笑得甜蜜。   刑老头每次都从她这里能拿到好处,当下看那背篓里的大家伙,说道:“那我去问问,你等着。”   不多时,刑老头就回来了,“刚好碰见赵管事儿,他要出门去,让你送厨房去。”   杜三娘喜笑颜开的连忙说谢谢,扭头看向陆湛,他面无表情,就跟个门神一样,当真是一个笑脸都没。杜三娘道:“表哥,走了,真是的,就你这闷不吭声的性子,回头姨还不得说你,要不是我,看你今天怎么回去交差。”   刑老头看她说那年轻人,笑呵呵的坐回凳子上。   两人到了厨房,这会儿厨房的人也多了起来,马氏正在安排今日的伙食。   杜三娘喊道:“婶儿,我是三娘。”   马氏抬起头,见先前那小娘子又来了,她笑着道:“你怎么又来了?”   杜三娘便将刚才那套说辞说了,可是半点没有胆怯,马氏看向那年轻人,身板结实,难怪是猎物呢。今日她还正愁着要做什么主菜呢,府上的主子口味比较偏重,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吃,野物更和他胃口。   马氏让人将獐子弄下去收拾,还亲自陪着杜三娘去找账房结账。正巧府上的少爷也在账房支使银子,看见马氏带了人来,免不得看了她一眼,又询问了马氏一番,马氏一一回禀了。   那少年笑着道:“前头送大鲵来的那个,就是你啊。”   杜三娘见马氏对他恭恭敬敬,又看他穿戴不凡,就知道此人极有可能是府上的主子。听他问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那少年道:“给她二两银子。”   那掌柜的原本只取了一吊钱出来,这会儿听见少爷吩咐,便又取了一吊钱给她。   少年拿了两定银子揣在身上转头就走了,杜三娘拿着那两吊钱跟着马氏出来,马氏道:“刚才那位是府上的大公子,上次你送那怪鱼来,后来被大公子送给书院的山长了。”   从颜府出来,这次杜三娘便多给了些钱给那刑老头,刑老头一张脸笑得都成一朵花儿了。   杜三娘看着陆湛,“今日谢谢你了。”   那猎户既然只说要一吊钱,那另外一吊钱几乎就是多得的,她抓了一把给陆湛,陆湛道:“我不要。”   说着他迈开长腿就走,杜三娘神色懊恼的跟在他后面,也不知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猎户看见他们过来,问道:“小娘子,怎么样?”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大叔,不止一吊钱呢。”   说着她把两吊钱都拿了出来,“出来的时候拿了些给那门房。”   中年汉子看着这些钱,顿时朝杜三娘竖起了大拇指,“小娘子厉害啊。要不是你,大叔哪里能卖这么多钱?我就拿先前说好的价钱,旁的你收下吧。”   刚才说一吊钱,不过是吓吓这姑娘,想让她知难而退,怕那大户人家发怒。   杜三娘道:“大叔,庄户人家都不容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你不是还说要把那狐狸送给我,你把它给我就是。”   中年汉子没想到这闺女这么实诚,心里有些感动,他将那白狐拧出来,又从背篓里翻出几块皮子一并给她,“小娘子你家住哪儿?回头叔给你送点野味来。”   杜三娘道:“叔,我家住在白房村,我爹叫杜华盛。”   “杜华盛?他是你爹啊……” 第28章   杜三娘问道:“叔儿,你认识我爹?”   那中年汉子点头应道:“认识,认识。早年他跟婶儿回外家,还跟我玩儿呢。”   杜三娘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这中年汉子和王氏是一个地方的人,早年王氏带着孩子们回娘家,杜华盛和他小时还是玩伴儿。   “小娘子你叫我魏叔就是。”说着魏大柱将那白狐抓出来,又拿了一条草绳套着它的脖子,“喏,给你。”   杜三娘连忙将自己背篓扯过来,让他把白狐放里面,笑眯眯的道了声谢谢。   魏大柱道:“那叔儿就走了,等回头去瞧瞧你爹。”   杜三娘朝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那白狐在背篓里叫唤着,杜三娘看着这小东西,一时间倒是犯了难。这小东西,她回去了该捡什么来喂它?先前只想着换钱,竟忘了问。   陆湛在旁边陪着站了半天,见她还不准备走,双眉皱在一起,喊道:“还不走?”   听他声音不愉,杜三娘赶忙背着背篓,“这就走,你家里有菜吗?”   陆湛嗯了一声,大步走在前头,杜三娘看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也不说话只一路跟在他后面。   到了陆家,杜三娘很自觉的就去厨房给人做饭,她又想起家里四娘还等着她买个抱鸡母回去。   擦了擦手,出来看陆湛在院子里劈柴,她道:“陆大哥,你知不知道附近哪家在卖抱鸡母?我家有几个种蛋还等着孵出来呢。”   陆湛停下手里的刀,朝她看过来,他那眼睛瞪得很大,杜三娘被他一看,连忙摆摆手,说道:“要是麻烦的话,那就算了吧。”   陆湛沉默的将劈开的柴抱进厨房,杜三娘赶紧错开身等他进去。   “要什么样的抱鸡母?”他放下柴后抬头问道。   杜三娘压根儿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应她,赶紧道:“什么样的都成,我拿钱给你。”   说着她就去翻自己的背篓,那头陆湛已头也不回的走出门,杜三娘忙喊道:“诶……你等等,还没拿钱呢。”   不等她说完话,那人已经迈开大长腿走出了院子。   杜三娘瘪了瘪嘴,将钱揣了回去,“不给钱,我看你怎么弄回来。”   说着她又转身回去给那人弄饭,又看见肉,杜三娘自言自语的道:“这人顿顿都是肉,还真是奢侈。”   说着她摇了摇头,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不节约了。虽说家里没个长辈,也不能这么只管着口腹之欲不是。此时的杜三娘还不知道这人是个打铁匠,力气大,吃得也就比常人多了,眼下在她眼里,对方不过就是个败家子儿!   杜三娘哼着小调在厨房里忙活着。偶尔有人路过陆家的院子,看见陆家屋顶上起了袅袅炊烟,还以为是陆湛在呢,走上来喊了两声陆湛,没人应,又朝厨房去,见厨房里有个陌生姑娘,一下子有些惊住了。   “陆……陆湛去哪儿?”   杜三娘拿锅铲搅了搅锅里的米,防止生锅,她回道:“他出去了?”   小姑娘声音清脆,看着年纪不大,来人赶紧离开,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脑门,嘀咕着陆湛家里怎么会有个姑娘。   前头陆湛娶那婆娘跑了,大伙儿都知道,他叔婶儿又拜托人给他说亲呢,哪知道陆湛家里就有了个小姑娘,真不知这小子去哪儿诓来的。   此时陆湛已经去了他叔家里,陆志福看见他来,留他在家里吃饭,陆湛摇了摇头,“二叔,二婶儿呢?”   陆志福指了指屋里,陆湛喊道:“二婶儿……”   白氏诶了一声,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便道:“湛哥儿,你怎么来了。”   陆湛抿了抿嘴,问道:“婶儿,你家有抱鸡母吗?”   白氏稀奇的看着他,“怎么,你要喂鸡?”   “婶儿,你就说家里有没有吧。没有我就去旁的地方问问。”   白氏道:“湛哥儿,你要养鸡,送你两只就是,咱家没抱鸡母。”   陆湛抿了抿嘴,说道:“那我在问问。”   说着他就要走,白氏想不通他今儿怎么突然转性了,她对他喊道:“湛哥儿,你去二莽家问问。”   陆湛嗯了一声,白氏又道:“湛哥,前头你秦阿婆给你相看了个姑娘,很是能干,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白氏叹了口气,看向自家男人,“你是他二叔,你就不能跟他说说,这年底就二十岁了!他这个年纪,邻里哪个还没成亲的?”   陆志福道:“这孩子自己有主意,我能拿他怎么办。”   白氏叹息了一声,“前头秦大娘来说了,说是她认识的人,不管是人品模样都是好的,人也很勤快,家里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父母都是老实人。就是这年纪小了些,我还在犹豫呢。”   “那女娃多少岁数?”   “十三岁,翻了年才十四,说要等她及笄才会让孩子出嫁。你说这要等她生孩子,还不得等个三四年,那湛哥都多大了。”白氏叹了口气,这年纪也太小了点。   可也不知哪些嘴碎的在外头造谣,说他家陆湛身体有毛病,气得白氏真想撕烂对方的嘴!   这都过去几个月的事儿了,现在还翻出来说闲话,这些人当真是可恶。白氏托人去说媒,可到现在也就秦大娘说的那家姑娘还稍微靠谱些,奈何年纪又实在是太小了。   “十三岁也不小了,你看现在还有谁来说项的,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陆志福说起就来气,板着脸瞪了白氏一眼,“今年我不跟你回娘家,你那大哥大嫂也别想踏咱家的门。湛哥都是被他们给害了,我告诉你,湛哥要是娶不到媳妇儿,我跟你家没完!”   说着他气呼呼的站起身来,转身就回了堂屋。   白氏也是无奈,如今她家这口子,可是埋怨她得很,当初那婆娘跑了,陆志福气得要撵她回去,若不是几个孩子求情,她只怕真被赶回娘家了。   那头陆湛去了二莽家里,二莽是个傻子,看见陆湛来,他顿时就吓得躲在家里藏起来,只有院子里的一条大黄狗很凶的叫着。   陆湛走进院子,瞪了那大黄狗一眼,那大黄狗灰溜溜的缩着尾巴跑角落里趴着。陆湛道:“二莽,你爹娘呢?”   二莽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喊道:“阿婆,阿婆,打铁匠来了,打铁匠来了。”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满头银丝的女人,她虎着脸瞪了自己孙子一眼,看着陆湛道:“你可别生他的气,他莽粗粗的。”   陆湛道:“阿婆,我二婶说你家有个抱鸡母,你卖不卖?”   “有有,你养抱鸡母做什么?还要孵小鸡不成?”   陆湛随意嗯了一声。   她听他说要,忙就去了猪圈里把罩在粪桶下的抱鸡母给抓了出来,说道:“我才关了它两天,你拿去抱正合适。”   “阿婆,多少钱?”   蒋婆子脸上都快要笑成了一朵花,这老母鸡已经不怎么下蛋了,一年到头得抱好几次,她都准备等过年了就杀了吃了。这会儿陆湛说要拿钱买,蒋婆子道:“乡里乡亲的,你看着给就是了。要不,湛哥,我家里还差两个物件,你空了给打打。”   陆湛点了点头,蒋婆子道:“前头二莽他爹把砍柴刀给弄丢了,还有我家那锅给烧坏了,补又不能补,你看成不。”   蒋婆子眼里满是算计,若是白氏在,非和她骂一架不可。   陆湛抿了抿嘴,点头应下,提着那只抱鸡母就走了。   回到家里,就闻见一阵菜香,陆湛进了厨房,见她正在炒菜,道:“你的抱鸡母。”   杜三娘头也没回,只道:“好,谢谢你。”   陆湛扯了些稻草,搓了绳子将那抱鸡母套好,又去他叔家里借车。   等到陆湛赶了骡子车回来来,杜三娘已经做好饭了。她洗了手,说道:“我给你放桌上了。”   陆湛一眼望过去,还冒着热气,杜三娘问道:“你现在要吃吗?”   陆湛摇了摇头,“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那我给你放锅里,你待会儿回来也还是热乎的。”   陆湛没应声,杜三娘将菜碗放锅里,又道:“那抱鸡母多少钱?我给你。”   陆湛已经提着她的背篓放车上,“不要钱,快上车,该走了。”   不要钱?杜三娘可不信,这人估计是不愿收她的钱。杜三娘抿了抿嘴,偷偷摸出三十个钱放在他厨房里的碗柜里,这才出去。   白氏还在嘀咕着侄儿今儿是怎么了,先是来问有没有抱鸡母,然后又来借骡子车。有人路过,看见白氏站在院子里,不由打趣道:“你这做婶娘的,还站在这儿作甚,你家湛哥都领了个姑娘回家了,你不瞧瞧去?”   白氏有些懵,随即呸了一口,“沈家的,我家湛哥才不是那种人,你再乱说,小心我家那口子揍你一顿。”   “我还真没说谎,刚才路过,看见湛哥厨房里有个小姑娘,还在给他做饭呢,不信你去看看,没准儿还在呢。”   白氏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出门去,心里暗道当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敢来缠湛哥。到了陆湛家,侄儿没在,院子里没人,她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白氏忙又去厨房看,推开门,里头收拾得干净利索,可不像是他做的,屋子里还飘着一股肉香。白氏三两步走进来,走到灶前,拧开锅盖,看见锅里放着几碗菜,还未动过,闻着倒是香。 第29章 +入V公告   陆湛送杜三娘回去,跟以往一样,碰见熟人他就说是来取东西的。杜三娘生得面嫩,人又小,在他跟前就跟孩子一样,那些人想打趣陆湛,看杜三娘那压根儿就没有任何曲线的身材,也就闭上嘴了。   杜三娘背篓里那只白狐唧唧叫了两声,杜三娘看着陆湛问道:“陆湛,你知道狐狸吃什么吗?”   陆湛头也没回,“不知道!”   杜三娘瘪了瘪嘴,这人脸色好点不行吗?   抱鸡母咯咯叫了几声,杜三娘叹了口气,希望回去别被骂得太惨。   陆湛话不多,杜三娘心里想着事儿,也没怎么搭理他。   走了好长一段路,杜三娘想起个事儿,她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低声说道:“陆湛,上回说给你说个姑娘,你想不想见见?”   陆湛斜睨了她一眼,杜三娘赶忙说道:“她个子高,长得也壮实,力气很大,身体特别好。你要是想见见,等下回赶场我跟她进城,你就躲在暗处看一眼,要是瞧得中,我就跟你说是哪家的姑娘,你让媒人上门说项就是,怎么样?”   陆湛拧着眉,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也没说话。   “我真的是认真说的,越看越觉得配你。你不是说要找个身体好的,她那身体,保管是杠杠的!”说着她咧开嘴,又道:“你好歹也曾救过我,我肯定不会坑你,那姑娘要是做你媳妇儿,肯定你家叔婶儿都瞧得上。”   陆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杜三娘道:“那可就说定了,等下回赶集,我就带她一起来,我到时候去哪儿找你?”   陆湛道:“什么时候?”   杜三娘掐着指头算了算,说道:“下一次……七天吧。这样吧,你到时候就在城门口等我们,远远看一眼就好。”   “我知道了。”   再次到了村口,杜三娘跳下车,朝陆湛挥了挥手,“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跑,手上拧着的那只老母鸡咕咕叫个不停。   陆湛看她跑了,暗道自己怎么刚才就答应了呢!他又不是急着要娶媳妇儿!   ——   杜三娘回到家,朝院子里喊道:“四娘,峰哥儿,快点出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四娘连忙跑了出来,看见杜三娘手里提着的鸡,她问道:“阿姐,这就是抱鸡母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鸡放地上,那鸡咯咯叫唤着,“四娘,抱去孵小□□。”   四娘忙就抓着那抱鸡母就要跑,杜三娘喊道:“绳子还没解开呢。”   杜峰从屋里出来,看了四娘一眼,说道:“阿姐,你就惯着她,她说要抱鸡母就买抱鸡母,回头娘会说你的。”   四娘撅着小嘴道:“娘才不会说我,我要孵小鸡!长大了卖钱!”   三娘这童言童语逗得杜三娘合不拢嘴,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峰哥儿,你看阿姐背篓里是什么。”   说着她将那只白狐抱出来,杜峰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阿姐,这是什么啊?”   杜三娘笑着道:“这是白狐,一位大叔送的。”   杜峰满脸好奇,四娘这会儿也被吸引过去,连手里的抱鸡母都丢了,“阿姐,它好漂亮,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杜三娘笑着道。   想必是人多了,白狐有些紧张,顿时就叫开了,杜三娘道:“它认生,先别靠近它。”   说着又将白狐放回背篓里,然后拧起那抱鸡母,剪断绳子提到了鸡窝里,鸡窝里静静的躺着那几颗野鸡蛋,杜三娘道:“希望你们能出来,否者还真是对不起这只抱鸡母。”   那抱鸡母到了窝棚里,咕咕叫了几声就安静下来了。   “阿姐,阿姐……白狐它受伤了吗?”杜峰跑到猪圈房里问道。   杜三娘嗯了一声,“它受伤了,峰哥儿,你去把爹的酒倒些出来。”   杜峰拧着眉,“阿姐,爹对他的酒罐子最宝贝了,我倒了他的酒,回头他会骂我的。”   “只倒一点点,爹不会知道的。乖,下次阿姐给你买糖吃。”   杜峰抿着嘴,他才不是为了吃糖呢,这般嘀咕着,他就跑进了堂屋。   将那白狐又抱出来,杜三娘看着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柔声说道:“别怕,我们是要救你。等伤养好了,你就又是一只漂亮的白狐了。”   杜峰到了一小半碗酒出来,一边说道:“阿姐,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倒的。”   杜三娘含笑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白狐右腿上的伤口,皮肉翻飞,瞧着很是吓人。拿了帕子细细给它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脏东西,一边小心的吹了几口气儿,四娘也学着阿姐的样子,给它吹气,白狐又叫了几声,听得人心都软了。   擦拭一遍之后,这才蘸着酒水给它抹上,白狐发出几声惨烈的悲鸣,挣扎着就要跑,杜三娘道:“别动,很快就好了。”   伤口的血又冒出来,杜三娘让杜峰去找些蜘蛛网来,蜘蛛网的止血效果特别好,他们平日里碰了口子,覆着那个很快就能止住血。   忙活了快两刻钟,杜三娘才用一角碎布头将白狐的伤口绑上。   眼见天色不早了,她起身去厨房做饭,留两个孩子看着那只狐狸。   杜华盛夫妻从地里回来,看见家里多了只白毛畜生,杜华盛拧起锄头便要砸过来,杜峰忙喊道:“爹,别打它,它受伤了。”   那白狐颇通人性,朝杜峰叫了两声,杜峰走上前来,将白狐护在身后,说道:“爹,娘,你们回来了,阿姐正在做饭呢。”   杜华盛见儿子护着那畜生,他道:“这狐狸是哪儿来的?快走快走,小心它伤人。”   杜三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爹,那是我带回来的,今儿有个大叔送我的。”   杜华盛道:“三娘,你把这东西捡回来做什么?”   杜三娘抿了抿嘴,“爹,回头养好了伤,这毛色这么好,定然能卖钱的。”   四娘跑上来,拉着杜华盛的手喊道:“爹,阿姐给我买抱鸡母了,抱鸡母要孵小鸡了!”   杜三娘抿嘴笑道:“四娘,快过来。”   没看见爹的脸都黑了,再让她说下去,恐怕是要发火了。   杜华盛一脸无奈的看着杜三娘道:“三娘,爹知道你现在能赚些钱,可那颜府必然不是好打交道的。”   杨氏道:“好了,孩子要做什么,她自有分寸,你个老头子又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搭。”   因着杜三娘前几次都卖了钱,杨氏对女儿很是信服,要以前谁给她说大户人家会吃山上的毛果,她是不信的,可现在她是相信了。   “还是娘想得通透。”杜三娘夸道。   杜华盛看着她们娘俩一唱一和,颇有几分无奈,“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   第二日一早,家里却是来了客人,赫然便是昨日猎户。   杜华盛看着面前的男人,两人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从当初的稚嫩少年到如今迈入中年,变化太大,杜华盛根本没认出来,问道:“你是……”   中年汉子笑着道:“老杜啊,我是老魏啊,原来谢家院子里的魏老三,魏大柱。”   杜华盛顿时恍然大悟,道:“是你啊,我都认不出来了。”   说着杜华盛又朝屋子里喊道:“孩子她娘,有客人来了。”   恰巧今日杜华盛夫妻都没下地,麦子已经种下了,接下来也就时间也没那么忙了。杜三娘在房里听见说客人来了,也赶忙出来。   杜三娘甜甜的道:“爹……”   杜华盛道:“三娘,来,叫魏叔。”   魏大柱看见她,立马笑道:“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杜三娘惊讶的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她道:“叔,是你啊。快屋里坐。”   杜华盛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魏大柱点了点头,“昨儿若不是碰见你闺女,我那东西还出不了手呢。”说着他一脸羡慕的看着杜华盛,“老哥你可养了个好闺女啊,比男娃还厉害!”   杜三娘道:“魏叔,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杨氏带着两个小的出了房门,笑着道:“华盛,还不招呼客人屋里坐。”   杜华盛哈哈大笑着,招呼魏老三进屋,一边对妻子道:“这是我儿时的玩伴儿,很多年没见过了。”   魏大柱笑呵呵的道:“嫂子好,嫂子好。”   杨氏看他背篓里还放了不少东西,笑着道:“魏兄弟来就是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魏大柱道:“昨儿要不是遇见嫂子家三娘,我回家还交不了差呢。我婆娘半夜就追我出来,说了今日一定要来好好感谢你家三娘。”   杜华盛道:“魏老弟,我家三娘做什么事儿了?”   杜三娘生怕他把昨天的事儿说漏了嘴,关键里头有个陆湛,要是被爹娘知道她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恐怕会被吓到。杜三娘道:“爹,娘,是这么回事儿……”   她将事情说了,只是抹去了陆湛,只说是魏叔。魏大柱听她这样说,倒也没反驳,只咧嘴笑着。 第30章   杨氏让男人陪着客人,便去了厨房,杜三娘也跟了过去。   看着那一大块肉,恐是有二三十斤重,她道:“这魏兄弟也真是实在,来就来吧,还拿这么大块肉!”   杜三娘抿了抿嘴,笑着道:“娘,这是魏叔一片心意,咱们收着便是。”   杜华盛个头不高,也不会打猎,家里都是刨土的,旁的又没什么赚钱的门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就逢年过节割点肉打打牙祭而已。   杨氏下一大块,喊道:“三娘,拿盐巴来,吃不完的腌制起来。”   杨氏和杜三娘在厨房里忙活,那头魏大柱就在堂屋和杜华盛闲聊,说着这些年来各自的一些近况,魏大柱感叹道:“还是老杜福气好啊,女儿这么能干。”   女儿被人夸,杜华盛自然是高兴,“三娘确实是能干。”   魏大柱搓了搓手,又问道:“可许人家了?”   杜华盛砸吧了下嘴巴,“前头我岳母来说过,如今只等那边的口信了。”   魏大柱听他说这话,也就歇了心里那点子念头,“那回头要是定了时间,可得通知我一声,我也来喝杯喜酒。”   杜华盛点了点头,“定不会漏了你。”   待到中午,杨氏收拾了一大桌菜,桌上就杜华盛和魏大柱,杨氏带着几个孩子在厨房吃。吃过中饭,魏大柱便告辞家去,杜华盛送他到了村口,才折了回来。   杨氏见他回来,说道:“华盛,那魏兄弟今儿可是背了好大一块肉来,二三十斤重呢。”   “老魏说若不是我家三娘,他昨儿不见得能把那东西卖出去!”杜华盛说着心里也有几分得意,他又说道:“你赶明儿也回趟娘家,问问岳母,前头说的那事儿,到底成不成!若是不成,咱们也尽快再想个法子,三娘开年都十四了,女孩儿家的年纪可禁不起拖。”   杨氏眉头微蹙,“那好,赶明儿我回娘家问问去。这事儿一直压在我心里,不上不下的,闹得我也是成天吃不好睡不好!”   杜华盛点了点头,“你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住两天。现在地里也没那么忙,你也松快松快。”   第二日一早,杨氏便收拾了东西,昨日老魏送来的肉她割了一块下来,去地里找了些菜,便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杜三娘念着家里就爹一个人,去外祖母家晚上还得跟几个表姐挤一张床,她有些不愿去。杨氏好说歹说,杜三娘才跟着杨氏去了。   史氏看见女儿外孙来了,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周氏看见小姑还装了一块肉来,也是面上含笑,言辞间很是亲切。   杨氏让孩子们出去耍,便凑到史氏跟前说起了悄悄话。   史氏道:“这事儿别说你急,便是我都有些急了,前头我让你哥专门进城问过,那边的人还没消息。”   杨氏叹了口气,“娘,想必对方是嫌弃三娘年纪小,这事儿,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回头我在托人给她相看。”   说着杨氏话锋一转,“娘,我今日来,还有件事儿要麻烦娘。三娘翻了年就十四了,看着还跟个孩子似的,我这心里也是急得慌。”   史氏道:“你着急个什么,三娘年纪还小。”   杨氏挑眉道:“开了年就十四了,瘦得就跟竹竿似的,身体还一点变化都没有,你说到时候相看婆家,人家见她这样,也会挑剔。”   杨氏以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是越看越担心,女儿一天天大了,按这岁数,也该显露些女孩儿家的曲线来,可三娘还是跟以前一个样。   史氏又问道:“三娘身上可来过了?”   杨氏摇了摇头,“还没呢,所以我才急得很。”   “娘,我记得咱们村里有个老大夫,医术很是不错,要不我带三娘去他那儿看看,调理调理?”   史氏宽慰道:“姑娘家也就是那几年,时间到了,自然就长开了。这事儿我私下悄悄去说,到时候给她开几贴药回去。”   说完史氏又道:“那事儿你可与三娘说过了?”   杨氏摇了摇头,“我没说,这事儿那边还没个准话传来,我也不好意思跟孩子讲。”   史氏点了点头,“你也莫担心,就三娘那模样,即便是这个黄了,也定然不愁嫁的,回头我也托人看看。”   杨氏在娘家住了两天,第三天吃过早饭便带着孩子们回去。   杜三娘累得慌,晚上五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磨牙的,打呼噜的,闹得她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这会儿回了家,她困得很,同杨氏打了招呼,便回屋睡觉去了。   又过了几日,赶集的日子到了,杜三娘还记得上次说好的,提前就去牛家说了要同牛大丫进城卖菜。牛大丫是家中的长女,她娘原本不愿女儿去的,听见杜三娘她上回卖了几十个钱,这才准了。   到了那日,牛大丫天不见亮就来找杜三娘,她背篓里装了不少的山货,甚至还挖到了一棵野山参。杜三娘今日只装了少量的东西,那只白狐的伤已经养好,这几日在家里蹦蹦跳跳,好不欢乐。   两人到了城里,牛大丫还有些紧张,她长这么大统共也没来过几次,若不是看见杜三娘一脸镇定,她都要怯场了。   杜三娘往城门口看了看,并未看见陆湛!也不知那小子会不会来,她可还惦记着自己的媒人钱,若当真说成了这桩亲事儿,说明她还挺有当媒人的潜质,往后去给人当媒婆也是不错的选择。   杜三娘轻车熟路的去了颜府,牛大丫看着高高的围墙,吓得白了脸,扯了扯杜三娘的衣袖,“三娘,你莫不是走错路了?西市不这边。”   杜三娘拍了拍牛大丫的手,笑道:“你就放心好了,跟着我走,不会弄错。”   敲了门,刑老头探出头来,看见她来了,当下也不用她说,便去回禀管事儿。那白狐通体雪白,腿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再加上那双微蓝的眼睛,可讨人喜欢了。   牛大丫是第一次进大户人家家里,吓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人家问她话,她脑袋都是一片空白,根本答不出来,还是杜三娘在旁边言笑晏晏,才圆了过去。   两人都得了钱,一直到出了颜府的大门,牛大丫还是懵的。可手里的钱却是实打实的,这是牛大丫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她眼里几乎要流下泪来,看着杜三娘道:“三娘,谢谢你。”   杜三娘道:“大丫,都是你自己挣的钱,我不过是捎带你一程。不过这件事情,你得保密,便是你娘都不能说,若是你娘问起,就说我们是在西市卖的,明白吗?否则下次我就不带你来了。”   牛大丫连忙点头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杜三娘嗯了一声,又道:“大丫,你都十四了,家里还有两个兄弟,这钱你自己也留几个出来,别一股脑就交出去了。”   牛家家里穷困,牛大丫是女儿,又是长姐,若不是生得一把子力气,干活又是好手,她娘还不定会怎么打骂她,即便每天勤勤恳恳的干活,她在家里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   牛家大婶丧夫多年,人有些阴郁,常常对牛大丫看不顺眼就是一阵打骂。   牛大丫咬着嘴,说道:“我不敢,我要是偷偷瞒下来,我娘会打死我的。”   她虽然长得高壮,可因着常年累月的劳作,皮肤晒得很黑,手上更是布满了老茧和一道道已经结痂的口子,杜三娘很是同情她,不由说道:“大丫,你比我还大半岁,你娘可在给你相看人家了?”   牛大丫低着头不说话,眼眶有些红,杜三娘叹了口气,“你娘对你如何,我也不是不知道。只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还有两个弟弟,凡事也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杜三娘说完话便带着牛大丫在城里转了转,又绕道去了城门口,还是没有看见陆湛,忍不住在心里骂他,这人放她鸽子不成?   杜三娘因心里装这事儿,不过是东瞧瞧西望望的装装样子,并没什么要买什么,牛大丫对城里并不熟,只是跟在杜三娘身后转,两人来回走了几圈,牛大丫忍不住问道:“三娘,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杜三娘抿了抿嘴,嗯了一声。过了片刻两人又到了城门口,这回杜三娘总算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湛也看见了她,杜三娘朝他眨了眨眼睛,随即她抿了抿嘴,看着牛大丫道:“大丫,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过一会儿就来。”   牛大丫不疑有他,点头说道:“三娘,你忙你的去,我在这儿等你。”   杜三娘诶了一声,朝陆湛走了过去,她迎面看着陆湛,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率先走进了城中。   陆湛拧着眉,他看了一眼站在城门口的姑娘,皮肤比他还黑。   杜三娘往一条死胡同走,陆湛也跟着进去。走到里面,四周都是高高的院墙,也没旁的人,这才扭头看向他,问道:“陆湛,人你也看见了,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湛眉头纠结在一起,盯着杜三娘回答道。   杜三娘啊了一声,“为什么啊?她人长得壮士,又能干……”   陆湛抓了抓头,看着杜三娘亮晶晶的双眼,“她没你长得好看。”   杜三娘口中还未说完的话就像是被人给硬生生掐掉了,她瞪大双眼,“你说什么混话呢,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是个女人就成,现在你又提要求了?”   说着杜三娘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不但说话不算话,还这么肤浅!”   陆湛:“那是我二婶说的。”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当我瞎忙活一通,你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拜拜!”   说着她抬脚就走,陆湛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弄不明白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他跟在她身后出去,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三尺。   “陆家大嫂,你看你看,那不是你家湛哥儿……”   今日赶集,白氏自然也来了。她身边跟着的是邻居老张家的媳妇儿卢氏,这会儿听见声音,她赶紧看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陆湛。陆湛跟在那小娘子身后,看那样子两人好像闹得有些不愉快。   卢氏眼珠子转了转,调侃道:“陆家大嫂,前头就听说你家陆湛家里来了一位姑娘,你还在那儿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儿,我看你还是得早些问问你家陆湛,要是这姑娘人不错,娶进门就是。这两个年轻人,这要是做错了什么事儿,到时……”   白氏板着脸道:“卢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湛哥才不是那种人!这事儿我自然会找湛哥问清楚,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转身去追陆湛,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上一次还能告诉自己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可今日是她亲眼所见,自家侄儿跟在这个姑娘身后,看他那一脸懊恼的神色,两人可不像是刚认识!   那头杜三娘快步往前走着,走了一阵发现陆湛还跟着自己,她生气的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跟着我干嘛!”   陆湛低声道:“我……对不起!”   杜三娘板着脸,说道:“别跟着我,都是我一头热,你看不上人家就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当我从没说过,现在我要回家了,再见!”   丢下硬邦邦的两句话,杜三娘抬脚就往前跑。   陆湛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心微皱。   白氏一直偷偷跟着他,就要看他俩要干些什么。只是她也不敢靠得太近,怕湛哥发觉,那姑娘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清,只是看着像是吵架了。   等那姑娘走了,陆湛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白氏快步走上来,一边道:“湛哥,你没呆在铺子里,跑来这里作甚?”   陆湛爹娘都不在了,对这个侄儿,白氏也一直都是当亲生的疼,为了侄儿的婚事儿,她是操碎了心,可哪知道这混账小子竟然背着他们跟个姑娘来往!   陆湛看见白氏,心里有些心虚,不知道她刚才是不是看见了。只是尽管心里忐忑,陆湛面上却不显露,他道:“我就进城来看看,今日赶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竟跟她撒起谎来!白氏看了他一眼,面色沉沉的道:“你还跟我打马虎眼,走,跟我回去,我让你二叔好好说教说教你。”   陆湛被白氏一路扯着回去,白氏这会儿既怕侄儿上当受骗,一面又觉得对不住他,倘若当初说个好的,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志福砍了几株竹子回家,准备编些物件儿,哪知道就看见自家婆娘怒气冲冲的将陆湛拧了过来,他看着两人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氏道:“当家的,你是不知道我今日看见了什么!”   陆二叔看了看侄儿,又看向明显正在气头上的妻子,问道:“你怎么惹你二婶生气了?”   陆湛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真的是莫名其妙得很,只是他一贯对这个二婶颇为敬重,二婶路上也没说他什么。陆志福抿了抿嘴,当下也不干活儿了,领着侄儿进了堂屋。   白氏坐在椅子上,看着丈夫道:“当家的,今日我去赶集,看见湛哥跟一个小娘子走得很近。往常他们说湛哥家里来过一位姑娘,我还一直都不相信。上次湛哥借走了骡子车,有人就跑来跟我说湛哥家里有个小娘子,我跑去看,没见着人。只看见厨房里做好的饭。这事儿我按下来没说,后来也没见湛哥家里有旁的人,我就没提这事儿,可这回却是我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相信!”   陆二叔看着自己侄儿,“你二婶说的可是真的?”   陆湛拧了拧眉,“二婶,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他反驳,白氏有些生气,“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眼睛还没瞎呢!湛哥,你要是喜欢人家,不管她是哪家的,二婶去给你说就是,你说说你一个未婚男子,她又是个未婚姑娘,被人看见了,对你们名声都不好!”   陆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二婶,我和那姑娘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当初那女人不是跑了,我就去她家里找……下山之后我看见一群小子欺负一个姑娘,随手就救了她……那次被她认出来,恰巧阿婆又没在,我就让她去我家里给我做了顿饭,旁的真的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湛也是一脸的无奈,他们要是不相信,他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当真是如此?”白氏问道。   陆湛很是无奈,“二婶,我肯定不会骗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和二叔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还信不过我?”   对自己侄儿的人品白氏是信得过的,当下也相信了他的说辞。白氏又道:“那今日你们又是怎么碰一起的?我瞧着好像那姑娘有些不高兴?”   陆湛别扭的看了婶子一眼,这话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陆志福道:“你也是的,孩子都说清楚了,还逼问他这些做什么。”   白氏瞪了丈夫一眼,又看着陆湛道:“湛哥,前头我托人给你说了个人家,只是那姑娘年纪小,才十三岁,我一直都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同意这桩婚事儿。今儿婶子就问问你,你可同意?”   陆湛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烦躁,“二婶,二叔,你们拿主意就是。我先回铺子了。”   说着陆湛就大步走出了房门。   白氏生怕他反悔,忙道:“你既然不反对,那就这么说定了。婶儿马上就给那边回个信儿。”   陆湛从二叔家里出来,心情就不大爽快,他踢着地上的几块石子儿,眉头就没舒展过。   今日也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直接就拒绝了,还把她给气着了!   “湛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向三走过来,看见陆湛没呆在铺子里,有些稀奇。   陆湛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向三看他神情不对,围着他转了几圈,“湛哥,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陆湛板着脸道:“说了你也不懂。”   向三跟陆湛一起长大,两人不过相差两岁,向三搭着他的肩膀,说道:“湛哥,一看你就是心情不好,走,兄弟请你吃酒去,吃一盏酒就没事儿了。”   陆湛看着他,“你小子哪儿来的钱?”   向三拍着胸脯道:“是我自己做工赚来的,走吧走吧,吃一角酒的钱,兄弟还是有的。”   陆湛确实是心情很不好,可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怎么这么闷,他道:“我请你吧,你那两个钱留着自己花。”   向三顿时就乐了,喊道:“湛哥,你就是我亲兄弟啊。走走,有什么烦恼,都告诉兄弟,兄弟我肯定给你出主意。”   陆湛平时并不喝酒,偶尔去二叔家里陪他喝点罢了。只今日他委实心情不好,打了一斤酒,就带着向三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喝闷酒。   向三看着陆湛咕噜噜的喝了两大口,神色又很严肃,他道:“不管是什么事儿,总是能过去的。”   陆湛猛喝了两口酒,就将酒壶递给了向三,“你喝!”   向三仰头灌了两口,砸了砸嘴巴,说道:“湛哥,要是有谁惹你了,你跟兄弟们说,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惹你!”   陆湛自小就是孩子王,就算如今长大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帮小子同样听他的话。陆湛敲了敲他的头,“这城里谁敢惹我?”   向三抱着脑袋,想想也是,又道:“那是什么事儿惹你了。”   陆湛抿了抿嘴,看着他道:“你娘给你定亲了吗?”   向三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娘给我说,明年就娶进门。”   陆湛看着向三,他又问道:“那你见过那姑娘吗?”   向三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过我娘说了,那姑娘很能干,配得上我。”   陆湛抿了抿嘴,道:“那我问你,要是有人给你相看的姑娘是个皮肤黑的,长得又不好看,你愿意吗?”   向三立刻高声道:“不可能,我娘说了,那姑娘皮肤白,才不是黑姑娘。”   陆湛暗自嘀咕着,向三都说他不喜欢皮肤黑的,那他先前说不喜欢那个姑娘也很正常!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生了几分怒气来,那他在气闷什么?   向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低声问道:“湛哥,难不成你二婶给你说的姑娘是个又黑又丑的?比上回那个还难看?”   看他刚才那脸色,向三觉得一定是陆家二婶给他说的姑娘比上回还差劲儿,才惹得湛哥心情不好。   向三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说道:“湛哥,要我说,你二婶也太那个啥了。现在就咱们哥俩,我也给你说个实话,这前头给你选的那房媳妇长得那么丑,根本就配不上你。”   “兄弟跟你说,这找媳妇儿也得找个顺眼的。要我说,就上次那个小娘子,就你把人吓着的那个,虽然瘦了点,那模样生得真的是不差。这要实在不行,你把那姑娘娶回来不就行了!”说完向三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拍着陆湛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道:“兄弟我说的是真的。”   陆湛嚯的一下子站起来,抬脚就往前走。向三在后头喊道:“湛哥,你去哪儿?”   “你自己吃,我还有事儿!”说着陆湛几乎是小跑出去。   他在城里转了两圈,也没找到那姑娘,想来是已经走了。叹了口气,陆湛回了铺子,他在铺子里坐了一下午,甩了甩头,自言自语的道:“下次碰见你再说!”   那头杜三娘回了家,心里还有些气儿。那个姓陆的小子,竟然敢耍她,活该他这么大年纪还没媳妇儿!   还好自己先前没同大丫透露任何消息,否则如今得多尴尬啊。   又过了几日,史氏来了,杨氏看见娘来,就明白事情有谱了,让三娘去厨房整治吃食儿,自己拉着老娘回了里屋。   “娘,可是有消息了?”杨氏迫不及待的问道。   史氏点了点头,笑着道:“是,那边同意了。你晚上跟三娘说说,让她有个准备,赶明儿我们去城里。”   杨氏拍了拍胸口,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儿,“好好,我跟她说。”   吃过晚饭,杨氏道:“三娘,待会儿来我房里一下。”   杜三娘哦了一声,洗刷了碗筷,又扫了地,她才去了杨氏屋里。   杨氏看着女儿,抿嘴道:“三娘,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杜三娘笑着道:“娘,有什么你说就是,我听着呢。”   杨氏将女儿耳边的一缕头发理在耳后,说道:“前头你外祖母来,是来给你说亲的。只是这事儿男方那边一直没有回信儿,我就没有告诉你,这次你外祖母来,说是男方那边有了消息,愿意结这门亲。”   杜三娘整个人都碉堡了,傻眼的看着自己老娘,她怎么都没想到,外祖母来竟然是为了她的亲事儿!   杨氏又道:“那后生上回我和你外祖母去城里看过了,人长得不差。家里有房子,还有个手艺活儿。家里双亲都不在了,就他一个独子。”   见女儿还没回过神来,杨氏又道:“你若是嫁过去,往后就是自己当家做主了。”   杜三娘静静的听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娘,你们决定就好了。”   杨氏看着女儿,又道:“虽我们觉得不错,可也得你自己心里愿意才行。那后生是个打铁的,有个铁匠铺子,我和你外祖母上回在那儿定了把剪刀,赶明儿你就去取剪刀,若是瞧中了,你就把剪刀拿回来,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第31章   第二天一早,见女儿房里好半晌都没动静,杨氏快步走到杜三娘屋前,抬手敲了敲房门,“三娘,你可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就赶紧出来,吃了早饭我们进城。”   杜三娘在里头诶了一声,将头发编了个鱼骨辫子,末尾拿了一截碎花布扎起来。   打开门,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今早她起晚了。   杨氏见她穿了身粉色的襦裙,平时都没怎么穿过,衣裳还很新,很配她的年纪,杨氏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杨氏见杜华盛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赶紧拉着他进屋换了女儿前头缝制的新衣。杜峰和四娘看见杜三娘过来,赶紧跑过来。   四娘拉着杜三娘的手,细细的牙齿露出来,“阿姐,你真好看。”   杜三娘摸了摸她的头,“四娘也好看。”   “阿姐,娘说待会儿要带我们去城里,我们都要去!”四娘咯咯笑个不停,她要进城咯。   史氏走过来让四娘去玩儿,看着杜三娘道:“你娘可给你说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史氏见她面上有些羞意,笑着道:“这就好,待会儿你自己也好好看看。”   只吃了小半碗饭,杜三娘就吃不下去。若是昨日不跟她明说,她这会儿也不会这么紧张。   想到待会儿就要去相看男方,她心里有些期待,又有几分惶恐。   吃过饭,一家子搭了车进城。   秋氏见杜家一家老小都要去城里,问道:“杨大嫂,你们这是去哪儿?”   杨氏笑了笑,说道:“去城里吃席面,昨儿我娘才来通知我,这不今早就一块儿走了。”   秋氏她脸上堆着笑,说道:“去城里去吃酒,那可得多吃地些。”   单秋实今日也在家,他自告奋勇的道:“娘,我送叔婶儿他们去。”   秋氏手心里攥着铜板,笑说道:“那你就送吧。”   驴车上杜家一家子几乎就坐满了,单秋实在前头赶车,不时和杜华盛说着话。虽然不敢回头看杜三娘,单秋实心里却很是高兴,同杜华盛聊得热火朝天。   杜三娘心里装着事儿,一路上几乎就没开过口,她淡淡的眉毛轻轻拢着,脸上的神情带着一抹惆怅。   杨氏和史氏不时说些家常话,也没怎么理会杜三娘。   到了城里,杜华盛道:“秋实,就在城门口放我们下来就是。”   单秋实道:“叔儿,你们去哪儿吃酒,我送你们过去就是。”   杨氏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还得在城里买点东西,你就在这儿放我们下来就是。你也早点回去,省得你娘担心你。”   单秋实看了杜三娘一眼,她从头至尾压根儿就没看过他,此刻低着头也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今天看起来比平时还好看,单秋实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杜二叔,婶儿,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进了城,杨氏对女儿道:“三娘,你跟你外祖母去,娘带你爹先去医馆里瞧瞧。”   杜三娘点了点头,四娘仰起头来,说道:“娘,我也要跟阿姐一起。”   杨氏摸了摸她的头,“你和峰哥儿都跟娘一起走,待会儿给你们俩买饼吃。”   说着杨氏又看向自己老娘,说道:“娘,三娘你就看顾着。”   等杨氏和杜华盛夫妻走了,史氏才道:“三娘,走吧。”   杜三娘手心里都是汗,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说实话,这相亲,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史氏在前面带路,后面就跟着杜三娘。   走了没多久,当初见过的秦婆子就过来了,她笑着道:“你们来了。”   说话间又看了杜三娘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史氏道:“他家里人呢?”   “在家呢,我带你们去。”   虽是在跟史氏说话,秦氏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杜三娘。   杜三娘抿了抿嘴,喊了一声秦阿婆。她看见这个女人就记起来了,上回在城里的时候见过一次。   几人走了一段路,秦氏拉着史氏,转头对杜三娘道:“三娘,诺,前面那小铺子,他在里头呢。”   史氏也笑着道:“三娘,你去看上回你娘定的剪刀可打好了,我同你秦阿婆在这儿说说话。”   这明摆着就是让她自己去看。   那间简陋的屋子离他们不过十来丈远的距离,杜三娘这会儿看见那屋子,心里有些打鼓,饶是她活了两辈子,这会儿要去相看一个陌生男人,脸也泛红了。   秦氏已经拉着史氏走开了,杜三娘站在原地,努力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迈步往那铺子里走去。   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脸也热得厉害。   可即便她走得再慢,只有那么点距离,终究也得走完。   走到屋前,她甚至能听见里头叮叮咚咚的敲打声。   杜三娘站在屋外,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她看不清里面的人。   抿着嘴,咬了咬牙,她鼓起勇气钻了进去。   站在屋子,她连对方的脸都没来得及看,就赶紧伸手捂着眼睛。   那人上半身竟然没穿衣裳,只着了一条裤子!他抡起大铁锤,哼哧哼哧的一下一下挥舞着,喷张的肌肉鼓鼓囊囊,浑身上下只彰显了三个字儿“男人味”。   空气中一股热浪朝她袭来,只一眼,杜三娘就羞红了脸。   她透过指缝,能够看见那人因为敲打的动作隆起的肌肉,那小麦色的皮肤上挂着还有细密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汗珠往下流淌,没入那腰间扎紧的汗巾里。   他长得很高,也很壮。   这结论一出,杜三娘的脸更红了。   这个男人这么壮,真要是嫁给他,新婚之夜她怎么受得住?   陆湛使着手里的大铁锤敲打着,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他抬头看了一眼,见门口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双手捂着脸,陆湛停下手里的动作,赶紧将放在旁边的一件衣裳拿过来穿好。   杜三娘看见他穿好了衣裳,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陆湛挑眉道:“你要打什么东西?”   杜三娘脸上还有几分红潮,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见这声音,她下意识的觉得有些耳熟。   那头陆湛见她还遮着面,又问道:“小娘子要打制什么东西?”   杜三娘一下子将手放下,抬头往上看,入眼的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分明……分明就是那个人!   杜三娘脸上是红红白白,她哆嗦着伸手挥着对方,吃惊的问道:“是……是你?”   怎么会是他?   杜三娘想破了头都没想到竟然会是那姓陆的小子!   陆湛轻笑一声,“是你啊。”   刚才那姑娘遮着脸,他也没多打量,没想到竟然是熟人!   杜三娘拧着眉,嘟着嘴看着他,眼里闪过几分懊恼!   家里给她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陆湛!   杜三娘心里很慌张,又有些不舒服,她可还记得这人曾经嫌弃她的小身板!   见她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陆湛问道:“你怎么了?”   杜三娘咬着牙,这会儿真想赶紧走人。   磨着牙,她道:“我来取剪刀!”   陆湛眨了眨眼睛。   杜三娘又道:“前头我娘来打制过,让我来取剪刀。”   陆湛抿了抿嘴,脑子里这会儿想着他二婶昨日跟他说的话。   “……湛哥,明日那姑娘来,你可别把人家吓着了。她家在你这儿打制过一把剪刀,家里姓杜,来取的话,你就自己好好看看……”   陆湛看着她,问道:“叫……叫什么名?”   杜三娘抿嘴道:“我家里姓杜……”   杜……姓杜……   陆湛顿时退了一大步,双眼上下打量着她,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你到底打没打好?”杜三娘皱着眉问道。   陆湛抓了抓头,看着她道:“原来是你啊!”   说着他将早就准备好的那把剪刀打出来,那剪刀的两弯手柄上还被他用红线仔细缠绕过,他立刻朝杜三娘走过来。   杜三娘往后缩了缩身体,“你干嘛?”   陆湛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你懂这意思吗?”   见她只是眨了眨眼睛,陆湛又道:“就是……就是那个意思,你家里人给你说了吗?”   杜三娘一脸纠结的看着他,她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这个男人!   抿了抿嘴,杜三娘点了点头。   陆湛这下总算是放心了,他看着她,粉色的裙子衬得她的脸更白皙,头发梳得也很有些意思,她看起来跟前几次有些不太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没想到二婶给他说的姑娘竟然是她,这让陆湛大感意外。不过这会儿知道是她了,心里竟是很轻松。   杜三娘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陆湛,我不知道会是你。”   “我也不知道是你。”说完这话,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赶紧将屋子里的长凳拖出来,抬起衣袖反复擦了擦,“你坐。”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陆湛,你上回不是说,要找个身体结实的。我身体不好,不符合你的要求……”   陆湛道:“你才十三岁,以后多吃点就长起来了。”   杜三娘轻挑眉头,好像哪里不对?   “陆湛,你别勉强自己。我这样的你瞧不上眼,我有自知之明!”   陆湛皱着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瞧不上眼!”   说着他上下打量她,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杜三娘咬着嘴,“上回你就是这样说的,反正不是我这样的,你说你要找个身体结实的……”   陆湛否认道:“我可没说过这话。”   这人怎么耍赖啊?明明这话是他自己说的,竟然转头就不认了!   咬着牙,杜三娘又道:“怎么就不是你说的,你还说女人就是生孩子的!”   陆湛眉头拧得更紧了,不明白她怎么就揪着这个不放了。他道:“那都是我二婶说的,才不是我说的!”   “就是你说的!”杜三娘坚持。   陆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我再说一次,那些话,都是我二婶说的,不是我说的!”   杜三娘看他板着面孔,咬了咬牙,“就算不是你说的,你又看不上我!”   陆湛将那剪刀一把塞到她手里,杜三娘只觉得手里一沉,当下就要扔掉,陆湛瞪着双眼道:“拿好!”   杜三娘瘪了瘪嘴,手里的东西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可碍于他那张严肃的脸,又不敢扔。   “你又不是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说着他又盯着杜三娘道:“上回就想跟你说的,只是后来没找到你。”   杜三娘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什么?”   陆湛将眼神微微错开,看向别处,面上头一回带着几分不自在,“上次我就想问你,要是你没许亲,我就让我家里人来提亲。”   “你……骗人!”杜三娘瞪着他,这个人,他们才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说来提亲。   这个姓陆的,看着老实,竟然也是个油嘴滑舌的!   陆湛见她不相信,抓了抓头,说道:   “是真的,上回你说给我说个姑娘,我心里就不舒服。向三说,娶媳妇要娶自己看看得顺眼的。我想来想去,我看你很顺眼。”   他说得一脸正经,那双眼睛无比真诚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急,生怕她不相信!   杜三娘只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只能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说完那些话,陆湛又道:“你是太瘦了,不过你放心,等我娶了你,一定把你养得胖胖的。”   秦氏和史氏去见过白氏了,双方说了些话,几人便朝陆湛的铺子走来。   “三娘……”史氏隔得老远就喊了起来,“三娘,剪刀取了吗?该回去了。” 第32章   杜三娘听见声音,诶了一声,慌慌张张的就要出去。   陆湛拧了拧眉,说道:“你慌什么慌,她们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朝外看了一眼,看见他二婶也来了,朝杜三娘道:“我二婶也来了。”   那头几个女人已经走到屋门口,史氏率先进了屋子,看见三娘和那后生都站着,三娘手里还拿着把剪刀,看她面色有些红,史氏想他俩应该说过话了。   白氏走进来,对史氏介绍道:“这是我侄儿,陆湛。”   说着白氏又道:“湛哥,还不叫阿婆。”   秦氏陆湛是知道的,二婶这话自然是让他叫另外那个人,他也不别扭,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阿婆。   眼下双方还没定正式定下来,自然不能叫的太亲近了,等回头定了亲,再改口也不迟。   白氏说着话,双眼却一直看着那姑娘。   这姑娘果然是年纪小,生得面嫩,身量只到侄儿胸口处。   史氏上前几步拉着三娘,看着几人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白氏挽留道:“既然都来了,吃个便饭再走吧。”   史氏摆了摆手,“我们还有点事儿,就不留了。”   说着她拉着三娘,同几人告别。   等她们走了,秦氏转头对白氏说道:“这姑娘人很勤快,烹茶煮饭,家里里里外外可是一把好手。”   白氏道:“看着倒是个好姑娘,就是太瘦了。”   “这前头闹饥荒,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等回头再养一段时间,身体自然就好了。”秦氏笑眯眯的劝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事儿叫我就是。”   人都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白氏和陆湛,白氏看着侄儿,问道:“湛哥,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   那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性子也该也不错,只是这身形实在是太单薄了,白氏唯独对这点有些不太满意。   陆湛抿嘴道:“我觉得可以,就麻烦二婶了。”   白氏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说通了,还有些意外,她道:“湛哥,二叔和二婶也希望你过得好,找个你自己看得顺眼的,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   路湛道:“我知道,就她吧。”   说着他又转回去,继续刚才没还干完的活儿。白氏看他神色轻松,倒像是真把那姑娘看上了。   白氏笑着看了他一眼,暗道这男人还是更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这上回给他娶亲时,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湛哥,二婶跟你说,这姑娘年纪才十三岁,她家里得留她及笄了才出嫁。你比她大几岁,以后可不能欺负人家小姑娘。”白氏一脸的笑意,又道:“过两日我就拜托秦婶儿去杜家提亲。只是这个既然说定了,那前头那个姑娘,你可不能再跟人联络了。”   虽侄儿上回说那姑娘是因为他曾经救过对方,两人这才认识的,可白氏还是有些担心,这孤男寡女的凑到一块儿,谁知道会不会出点什么事儿,白氏又叮嘱一番,“往后,你不能再让那姑娘进你家的门了。都说亲了,回头对方家里听见了对你评价不好。”   陆湛抿抬起头来,很大声的说道:“二婶,我当初救的那个姑娘,就是她啊!”   白氏听了这话,这会儿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侄儿,暗道难怪这小子答应得这么爽快,只见了一面就应下来了,没准原本私底下就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   白氏强忍了笑意,道:“看来还真是缘分!”   说着摆了摆手,“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   那头史氏拉着杜三娘出来,看着外孙女问道:“三娘,人你也瞧了,你觉得这后生怎么样?”   杜三秀眉微拢,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谁能想到,家里给她说的对象竟然会是那个人!   见她面色绯红,史氏还只当她是姑娘家害羞,也就不问了,道:“走吧,去找你爹娘。”   两人进了城去找杜华盛夫妻,杨氏一眼就看见女儿手里拿着的剪刀,便明白事情很顺利。双方先就说好的,若是收了这剪刀,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娘……”杜三娘走到杨氏跟前,轻轻喊了一声,又看了看爹,问道:“大夫怎么说?”   杨氏叹了口气,“大夫说你爹这腿,已经没法了,以后也只能这样了。”   反倒是杜华盛看得开,在旁边说道:“没事儿,就是点小毛病,这往后下地干活儿,也没多大影响。”   史氏道:“事情既然已经成这样了,又能有什么法子!你也别太担心。”   杨氏难受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宽慰她,也就放开了。   好在女儿的婚事儿总算是定下来了,往后她也能放心了。   一家子又在城里转了转,杨氏买了些棉花回去,又扯了几尺布。杜三娘一路上话很少,这在外头杨氏也不好意思问得太细,加上四娘在旁边吵闹,强忍着没有问她。   采买了不少东西,几人也准备回家去。   哪知道到了城门口,便看见陆湛站在那里,他坐在骡子车上,正朝城门口张望着。   杜三娘一眼就看见了他,顿时面上又红了几分,咬着牙暗道一声脸皮真厚!   陆湛也看见了他们,赶紧从骡子车上下来,朝他们走过来。   史氏满脸堆笑的看着他,“你在这儿等我们?”   “我送你们回去。”陆湛说着便拿过他们买的东西,放到骡子车上。   放好东西,陆湛开口说道:“叔,婶儿,要不就在城里吃了再回去吧。”   杜华盛是第一次看见这后生,以前只听见妻子说起过,这会儿见着真人,倒是比他想象中更好。这年轻人身体结实,长得也是浓眉大眼的,这模样倒也不差,配得上他家三娘。   杜三娘拧着眉,暗自翻了个白眼。   史氏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边压低声音对自己女儿说道:“倒是会来事儿。”   这头一回见面,哪有就要人家破费的道理。杨氏道:“不用了,我们这大包小包的,还是早些回去,到了家里在弄吃的也不迟。”   四娘拉着杜三娘的手,她嘴里还含着一块糖,这会儿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三娘说道:“阿姐,他是谁啊?”   杜三娘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四娘说。只皱着眉看了那人一眼,这人真是没脸没皮的,她家里还没答应呢。   见他们执意要走,陆湛只好说道:“那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他快步跑进了城里,杨氏看他将东西都绑好了,心下满意,让老娘和丈夫上车。   杜三娘低着头站在旁边,杨氏看了女儿一眼,走到她身边,“闺女,你今儿是怎么了?”   “这时候你可不能不好意思,我看那年轻人倒是个明理的。”说着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又道:“大方点,别让人以为咱们家的姑娘小家子气。”   杜三娘看着娘亲脸上的笑,她很想说陆湛这个男人根本没他们想象中的这么好,这完全就是表象。可看娘那神色,分明就很是满意,她即便是说出来,肯定也不会信她的话。   那头陆湛买了包子馒头就赶紧往回跑。   他道:“还热乎着呢,路上吃点,填下肚子。”   包子还热气腾腾,两个小的看着就直吞口水,眼睛都看直了。只是大人们没喊动,他俩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杨氏道:“你这孩子也真是,回家就能弄吃的,还破费这些作甚。”   虽是这样说着,然她脸上的笑意却深了几分,他这番举动让她心里很高兴。   陆湛道:“婶儿,你看两个孩子都饿了,这一路回去也得花不少时间。”   说着他捡了两个包子出来,递给两个孩子。四娘和杜峰看着他,不敢接。   杨氏道:“拿着吧。”   四娘拿过来,小声道:“谢谢叔叔。”   杨氏敲了她一下,笑着道:“叫大哥。”   “大哥……”   “谢……谢大哥……”杜峰咬了一口,里头的馅料有些烫嘴,他有些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声。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心里诽谤道还说他老实本分,要她看,这男人肚子完全就是一肚子坏水儿。   杨氏道:“三娘,快上车,我们走了。”   骡子车并不大,四娘被杨氏抱在怀里,几个人坐在上面几乎是紧挨着。   陆湛扬起鞭子,语调轻扬,“坐稳了,走了……”   一鞭子下去,骡子车便往前走动起来。   杜三娘一路低着头,她坐在车尾,几乎就是跟陆湛背对背。骡子车左右晃动着,杜三娘便一路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头陆陆湛和杜华盛聊了起来,杨氏和史氏不时又插嘴问上几句,倒说的很是热闹。   四娘在她娘怀里拱了拱,看见旁边的阿姐一路都没说话,她将脑袋探向杜三娘这里,关心的说道:“阿姐,你不高兴吗?”   杜三娘低头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没有,阿姐没有不高兴。”   “那你怎么都不说话。”四娘说着嘟了嘟嘟嘴。   杜三娘道:“阿姐刚才在想事儿。”   “哦……”四娘点了点头,她捡了个包子出来,递给杜三娘,“阿姐你吃,你刚才都没吃,可好吃了。”   那面皮上还印上了四娘两个手指印,杜三娘看着她那双诚挚的眼睛,将包子拿过来,“我家四娘真乖,都会心疼姐姐了。”   四娘裂开嘴笑着,“阿姐,这是大哥哥买的,你应该谢谢大哥哥。”   杜三娘眉头一挑,忍不住侧头往后看,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脊背,他正跟她爹说话。   这一次,不同于前几次只将杜三娘送到村口就走了,陆湛是把人直接送到了杜家门口,下了车还帮着将东西搬进屋里。   杨氏道:   “湛哥儿,就在这儿吃饭,我让三娘去做饭。”   陆湛压根就没推迟,直接就点头应下。   杨氏催促女儿去厨房做饭。杜三娘磨着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回却被陆湛给盯了个正着。他朝她眨了眨眼睛,杜三娘转身就往厨房里跑去。   陆湛站在院子里,开口说道:“叔,婶儿,你们可有什么活儿要干的,让我干就是。”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你就坐着,陪你叔说说话。”   说着她也转头进了厨房,有些话还没问三娘,可得问问。   杜三娘坐在灶膛后面烧火,杨氏道:“三娘,我来烧火,你做饭。”   说完这话,她盯着女儿的脸,“三娘,你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自己女儿,杨氏自然能够感受到她一些细微的变化。   杜三娘抿着嘴,“我没有,娘你多想了。”   杨氏笑看着她,面上带着几分调侃之色,“你看你今天回来,脸上就没个笑脸,还说是没想法?”   说着杨氏叹了口气,“三娘,你一直以来就我们很放心,这桩亲事儿,也是我考虑了很久才应下的。他虽是没爹没娘,可以后你嫁过去日子肯定好过。娘这些年过的日子你也看见了,这就是个下眼,若不是你爹对我还算体贴,我只怕是早就被你奶奶给折磨死了!”   杜三娘停下手,看着杨氏道:“娘,我真没什么,你别多想了。”   “好好,我不多想,你自己明白就成。女儿家虽是要矜持,可也不能抬得太高,算了算了,等我回头再慢慢教你。这两个人相处,可是一门大学问。”   杨氏虽是说了不让陆湛忙活,陆湛却闲不下来,将院子里堆着的两捆柴全给劈了,他力气大,劈完了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杜华盛让杜峰去给他端了些水来,两人一直都在院子里说话,几乎没停过。   杜华盛对这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还怕他嫌弃自家女儿年纪小,还说了三娘不少好话,这么一拉扯开,就越说越投机,连几个月前陆湛救了杜三娘那事儿也被陆湛给‘不小心’说出来了,杜华盛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救了女儿还给她饼的人竟然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杜华盛忙就喊杨氏出来,将事情给说了,杨氏听了也是觉得惊奇的很,说了些感谢的话,杨氏进了厨房,笑眯眯的看着女儿,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告诉爹娘,他就是当初救了你还给你饼的那个人?” 第33章   杜三娘纠结着眉头,低低嗯了一声。   杨氏这会儿是闹得哭笑不得,她道:“你看看,闹了半天你俩还认识。那你先前怎么还那个态度!”   说着她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依娘看,这孩子是个不错的,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娘还是要跟你说,这两个人过日子,可不能有隔阂,有什么说开就好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抬眼看了娘一眼,斟酌道:“娘,他嫌弃我。”   杨氏上下打量着她,“他哪里嫌弃你了?他要是嫌弃你,就不会送我们回来了。”   想了想,杨氏又问道:“你是不是看他比你年长几岁,人又长得高壮,你怕他?”   杜三娘抿着嘴不说话,杨氏语重心长的道:“三娘,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孩子身体好,往后那些重活粗活他干,你就轻松多了。这陆湛一看就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最难得的是性格还开朗,一点都不阴郁。”   杨氏只当女儿是怕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杜三娘的说辞,这会儿心都偏向陆湛了。   杜华盛兴致颇高,今日还吃了不少酒,陆湛也陪着喝了两盅,不过因为他要赶路回去,杨氏也没让他喝太多。吃过中饭,太阳就已经偏西了,杨氏让女儿去送他,自己进厨房收拾。   陆湛虽是喝了些酒,人还很是清醒,听见杨氏说让杜三娘送自己,裂开嘴就朝她笑了起来。   两人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杜三娘落后他几步。陆湛牵着骡子走在前面,被风一吹,倒是让他酒醒了几分。   “三娘……”陆湛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他皮肤虽然是小麦色,可这会儿脸上却有些红,也不知是喝酒喝多了还是怎的,说话间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那双眼睛睁得很大,眼睛里像是闪动着光辉一般,亮晶晶的看着杜三娘,“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就是,你这样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杜三娘看着道路两边长着的杂草,一边道:“抱歉,我这会儿心里还乱糟糟的。”   抿了抿嘴,陆湛又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晓了,要是以前有哪里得罪了你,你就说出来,实在是心里不爽快,你打我两下也行,反正我皮厚肉粗的也不怕疼。”   杜三娘抬头认真的看着他,“我确实是对你有意见!”   这会儿换陆湛傻眼了,刚才他不过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哪知道三娘当真是对他有意见。陆湛心头咚咚猛跳了几下,回想两人认识这么久,他也没欺负过她啊,拧了拧眉,陆湛道:“那你说,你对我哪里有意见。”   杜三娘深吸口气,斟酌了片刻,还是直言道:“陆湛,我觉得你太听你二婶的话了,什么都是你二婶说。往后我要是嫁到你们家,我是不是也得听你二婶的?”   他当初说的那些话,就算当真是他二婶说的,可他二婶又不是他娘,她的话他却记住了,这还不是亲娘,他都这么听她的。往后若是她和他二婶处得不好,他是不是也只会听他二婶的说辞,而不是她?   陆湛这会儿总算是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所以今天才一直追问我那些话?”陆湛挑眉看向她道。   杜三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陆湛挑了挑眉,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该怎么说呢,我娘去得早,我爹一个男人在家里也不怎么管我,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二婶在管教我,她虽是我二婶,却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对我二婶,我很尊敬她。”   说到这里,他紧接着又道:“至于你说我听我二婶的话,这点我可不认同。我听她的话,也得看是什么事儿,正确的事儿,我自然会听,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当然如果是和我心里的想法相悖的,我会遵从我自己的意愿。我还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反正,等你以后嫁过来,家里肯定就是你做主。我二叔和二婶,又不跟我们住一起。”陆湛见她虽还是没有说话,不过明显眉头没有再皱着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双眼诚恳的看着她,试图让她相信他的话,杜三娘这才发现他眼睛的颜色是琥珀色。   杜三娘理了理头发,低声道:“抱歉,刚才我说的话可能太重了。”   “既然你能给我交底,那我以后也不会在想这些。只不过……”她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我想说,女人并不只是生孩子的工具,妻子和丈夫的地位是平等的,是一个整体,我希望你能摆正态度。”   陆湛面上有几分尴尬,低声道:“那些都是我听来的,要是惹你不高兴了,往后我肯定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便站在原地不动了,她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   陆湛一脸惊讶,“你不再送送我?”   杜三娘指了指骡子,“你不是有骡子车,坐车早点回去吧。”   有车还要人送?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鄙视,陆湛道:“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   他走远之后,杜三娘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就他了吧。   两人好歹认识,他又救过她,目前看来他也不是那种固执得无法救药的男人。   杜三娘转头回家,走了没两步路,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杜三娘看着对方,略微有些惊讶的问道:“秋实哥,你怎么了?”   单秋实堵着她的路,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杜三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就是刚才走的那个人!”单秋实气呼呼的道。   杜三娘上下打量着他,搞不清楚眼前这少年那一脸的怒意是哪里来的!   “三娘,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吧!”单秋实这会儿心里很闷,又有些火气,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极其不客气。   真是莫名其妙!   杜三娘挑了挑眉,当下也没有说话,抬脚往旁边走。   “你不能走,你还没说清楚,他是谁!”单秋实双眼瞪得老大,见她不回答更是生气。   “他是谁,关你什么事儿!”   杜三娘拧着眉,以前还觉得这单秋实是个不错的少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拦着她追问这些私密事儿,关他什么事儿?   她要走,单秋实也不能硬把人拦住,他心里更是难受,面上夹杂着几分痛惜之色,“你……杜三娘,你怎么能这样!”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怎么样!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让开,再不让开,我可喊人了。”   单秋实咬着牙,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虽然才十五岁,可已经跟着他爹学杀猪了,这会儿他瞪着眼,脸色狰狞,看着还真有几分吓人。   杜三娘抿了抿嘴,暗道他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般想着,她可不敢停下来跟他说话,赶紧拔腿就跑,想着以后还是少往秋家去,这单秋实说变脸就变脸,难不成是人格分裂?   单秋实眼睁睁的看着她跑了,她身上还穿着早上那身粉色的襦裙,脑后的辫子因为跑动的关系一颤一颤的,像一只花蝴蝶。   当下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把她吓着了,他其实并不是想吼她吓她的。   就是……就是刚才看见她跟着一个男人走在一块儿,当真不知道是为何,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往脑门上窜,压都压不住!   杜三娘回了家,杨氏问道:“陆湛走了?”   点了点头,杜三娘道:“娘,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房了。”   躺在床上,杜三娘又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一下子又想到对方那紧实的肌肉……杜三娘面上涌起一抹潮红,将被子整个往上一拉,把自己裹成了蚕茧。   那头单秋实回了家,便听见他娘正和他爹说起他的婚事儿。   只听秋氏道:“……这家也太穷了点,不行不行……”   单长贵道:“哪里不行了,我看就成,你要求不要太高了。咱家就一个杀猪的,你还当咱们家秋实是读书人不成?”   “你跟我凶什么凶,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儿子。这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又是长姐,回头指不定会将咱们家的东西拿回去偷偷补贴娘家!”   单长贵看着眼前的女人,又刻薄又斤斤计较,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何时变成了这个模样!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也曾经是个落落大方的女人。   只是看着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她又替他生养了子女,单长贵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不管了还不成,那你自己挑吧,我倒要看看你给秋实挑个什么样的!”   单秋实站在外头,面色有些惨白,他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里,只觉得心头闷得慌。   ----   又过了两日,秦氏上门了,她是专程来给陆家传递口信的。   杨氏赶忙请人上座,又让杜三娘去煮了三个荷包蛋来。   秦氏吃了荷包蛋,心里也是高兴,抹了把嘴,说道:“今儿我是专门来说媒的,陆家对你家三娘很满意,想先把这门亲事儿定下来,闺女,你家可愿意?”   杨氏笑着道:“婶儿,就凭你和我娘的关系,说的这门亲自然是好,陆湛这孩子不错,我和华盛也挺喜欢他。”   “这就好,我和你娘那是认识多少年的老姐妹儿了,有好的人家我肯定是先想着她。湛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虽是皮了些,现在可是懂事了。”说着她又笑了起来,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牙床,“你家里人也不多,回头地里要是忙了,就让他来帮忙,这也是他二婶的意思。”   “这不太好吧。”杨氏道。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定亲了,这女婿就相当于你半个儿子,该使唤就得使唤。”   “若当真是忙不过来我定喊他来。”   抿了抿嘴,杨氏又道:“婶儿,有个事儿,你还是得给我个准话”   秦氏问道:“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告诉你。”   “这做父母的,自然都是希望儿女能好,我家三娘虽是女儿,我和她爹一直都很疼她。”   说着她看着秦氏,一脸严肃的问道:“我就是想问问,陆家前头说的那个媳妇儿,不是都说跑了,到底断干净了没?没得回头那个女人又出来,那叫我女儿怎么办?”   秦氏道:“这事儿你放心,不管是我们外人,还是陆家的人,态度都很明确,就是她当真回来,我们也是不认的。他二婶说了,湛哥去过那女人家里,已经同那边的父母说好了,女方往后就不再是陆家的人,男女婚嫁往后各不相干。”   杨氏这才放心了,虽是对陆湛印象很好,可到底他前头娶过一个,虽是没有夫妻之时,可就怕往后那女人出来闹,给自家女儿添堵。   留了秦氏在家里用过了中饭,秦氏才回城去。   等秦氏走后,杨氏看着女儿说道:“娘刚才问过了,说是陆湛前头跑的那个媳妇儿,他们陆家已经跟人说清楚了,以后男女婚嫁各不相干,料想那女人也不敢来闹。”   杜三娘说道:“娘,即便那女人当真敢来闹,我也不怕她!”   杨氏道:“她敢!真当咱们家好欺负不成?”   杜三娘笑着道:“娘,你不也说了,陆家已经跟她家里说好了,男女婚嫁各不相干,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腊月,当初捡的那几枚野鸡蛋还当真孵出来小鸡仔来,最高兴的就要数四娘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杜峰想摸摸,四娘都不准。   杜三娘如今已经攒下了四十多两的私房钱,能有这么多钱,不得不说还多亏了魏叔。   魏叔是个打猎的好手,那颜家的主子她也从马氏嘴巴里打听出来了,就是个喜好猎奇的,管它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越喜欢。   知道了老主顾的喜好,杜三娘自然得投其所好,她家里人不会打猎,她就和魏大叔合作,魏大叔负责打猎,她就负责推销,得的银子双方各占一半。   杜家的生活条件,比起以前好了很多,至少如今说到吃肉已经不再是奢侈。   杜三娘虽是年纪小,可就数她会赚钱,便是杨氏都不知道女儿到底赚了多少,不过她也从来不会过问女儿银钱上的事儿。   这日,杜三娘在房里裁剪衣裳,杨氏又熬了一碗药过来,杜三娘看着那乌七八糟黑乎乎的药汁儿,头皮都发麻了,可怜兮兮看着杨氏道:“娘,能不吃吗?”   “这是你外祖母求了人家开的方子,专门调理身体的,你看看你现在气色不是好多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很想说她吃得都想吐了!自打上回外祖母来那一回,就给了带了好几贴中药来,后来每当药要吃完了,杨氏便抽空回娘家拿。   最开始杜三娘还由着她娘,这是父母的一片心意,再说他们也是关心她,杜三娘也不好推脱,可哪知道如今倒是把自己给折腾进去了。   杜三娘认命的接过来,闭上眼睛一口气就喝光了,然后赶紧拿过旁边的一盅凉开水往嘴里灌。   杨氏看她在裁剪衣裳,说道:“三娘,等有空的时候,也给陆湛缝件衣裳,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自打两人订了亲,陆湛又来过两回,每次来都抢着干活,杨氏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第34章   给陆湛做衣裳?   杜三娘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娘,这还是她娘吗?她怎么觉得这是陆湛他娘才对!   自打和那人订了亲,她从娘嘴里听见陆湛名字的次数是乘几何倍数增长,常常念叨着诸如“那孩子就一个人,也不知道平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又如“陆湛那孩子好,人勤快,说什么也听,来我们家里,抢着帮忙……”诸如此类的话。   总之一句话,现如今在她娘眼里,陆湛就像她亲生儿一般,说什么都要夸夸他。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娘,这还没成亲呢!”   等到成了亲,这些事情她自然会做。   杨氏道:“你这孩子,既都已经定亲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他一个男人,家里又没个女人操持,这都冬天了,天这么冷,就上次他来,就穿了件薄薄的秋衫,单裤。”   杜三娘抿着嘴,看她娘这一番架势,是非要让她答应不可了。   “娘……”杜三娘拧着眉,“等回头我得空了再说吧。”   杨氏颇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娘和你爹去年的棉衣都没怎么穿,你不用给我们两个老的做,就给峰哥和四娘做一身就是,陆湛那里,你还是给人做一身新衣。”   “这回头他叔婶儿看你对他这么好,心里也高兴。陆湛虽是没有爹娘,可对他二叔二婶颇为敬重,你以后嫁过去了,也对他们敬重些。”   杜三娘无奈的停下手里的活儿,“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应下还不成吗?”   杨氏笑着拍了她一下,“那你忙,娘出去了。”   杜三娘看着桌上的布,眉心微拢在一起,她都不知道他的尺寸,怎么替他缝衣?   腊月初八这天,陆湛骡子车里装了不少东西来杜家探望。   今儿是腊八节,每家每户都得熬制腊八粥,杨氏更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着。   当陆湛抵达的时候,杨氏的腊八粥才刚下锅。   看见他来,杨氏赶忙让他进屋坐。   四娘和杜峰看见他,两个便凑上来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夫’,虽然还没成亲,可两个小的都知道,这是大姐以后的夫婿,他们的姐夫。   陆湛每回来,都带了不少东西,当然是少不了两个小家伙的零嘴,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两个小的很快就被陆湛给收服了。   这一声姐夫是叫得陆湛是心花怒放,他看了看杜三娘那屋子,没听见动静,从怀里摸了两颗芽糖出来递给两人,四娘笑眯眯的道:“姐夫,阿姐在做衣裳呢。娘还说让她也给你缝一身。”   外头的说话声自然是被房里的杜三娘听见了,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被四娘给出卖了,还说她要给陆湛缝衣裳?   窗户被杜三娘推开了一条小小的一丝缝隙,透过缝隙便能看见外面。   陆湛将四娘抱起来,四娘嘴巴里还含着糖,笑得可高兴的,还伸手往杜三娘屋子里指了指。   他也朝她房里看了过去,杜三赶紧将窗户合上,随即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湛见她出来,笑了笑,将四娘放下,见她走过来,他搓了搓手,眼里含着喜悦,他问道:“你要给我缝衣裳?”   杜三娘抿着嘴,很想说才不是她想缝,不过看着他那张期盼的脸,又说不出口,只是胡乱嗯了一声。   陆湛道:“那真是辛苦你了,我不急着穿,你慢慢做就是,别伤了眼睛。”   杜三娘瞟了他一眼,这男人还真是会顺坡上路,她都还没开始给他做,他竟是一点都不推迟!   杜三娘道:“你等着,我给你丈量尺寸!”   说着她进屋里去拿了尺子出来,陆湛有些飘飘然,心头比吃了蜜糖还甜。   “你进屋里来。”杜三娘边说边往堂屋里走。   陆湛诶了一声,就跟着她进去。   四娘和杜峰看着两人,四娘道:“阿姐好厉害,姐夫都听她的话。”   杜峰点了点头,“对,阿姐好厉害。”   杜三娘走在前头,自然是没听见两个小的在背后议论,陆湛这会儿两只眼睛看着她,脑子就跟一团浆糊似的,哪里还听得见旁的。   进了屋,杜三娘指了指椅子,“你坐下。”   陆湛依言坐下,杜三娘走到他身后,她还从未同他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过,顿时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围拢着她,没由来的让她脸色有些发红。   那是属于他的味道,不是汗水的味道,她也弄不明白那味道是什么。   杜三娘低着头,他的后脑勺对着她,头发梳拢得很是整齐,头发浓黑,发质也很硬。   拿着尺子的手都在发抖,她努力深吸口气,然后丈量他的肩,才惊觉这个男人的肩膀真的是特别的宽,手指挨着他,即便隔着一层衣裳,她却感觉到他的皮肤热度,很是烫手。   杜三娘面上起了一层红晕,犹如天边的朝霞。   陆湛在她手放上来之后,心头就狂跳起来,整个人几乎是紧绷着身子,那手很轻,也很软,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可没来由的就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间刮过。   陆湛双手原本是自然的垂落在两侧,这会儿他却握紧了拳头,不敢让她发现自己的紧张,他还故意咳嗽了两声。   杜三娘听着他的声音,面上又红了几分,努力摆正心态,不让自己多想。   她将尺寸牢牢记在心里,眼神一瞟,便看见他衣裳的后领都浆洗坏了,裂开了几道口子,可见这衣裳他定然是常常穿。   杜三娘抿了抿嘴,她娘总说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会儿看来,兴许真的是如此吧。   “好了,你站起来。”她低声道。   陆湛嗯了一声,嚯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杜三娘又走到他正前方,她这会儿也不看他的脸,正对着他的胸膛,杜三娘说道:“你自己量一下。”   说着就将那尺子给他,陆湛道:“我自己量哪里啊?”   杜三娘抿了抿嘴,声音细细的,“就……胸膛这里量一圈好了。”   陆湛拿起手上的尺子,又问道:“我该怎么量?”   见她一直低着头,陆湛挑了挑眉,道:“三娘,这个尺子我不会用。”   杜三娘瞥了他一眼,陆湛这才发现她脸红了,那两团红晕染在她白皙的脸上,他看得心头发慌,有些口干舌燥,慌忙道:“我……我自己量,自己量。”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敲了一把,根本没法思考,虽是说自己量,可却是手忙脚乱,那样子让杜三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嗔了他一眼,“呆子!你站好,还是我来吧。”   陆湛站直身体,将尺子递给她。   杜三娘拿起尺子,踮起脚尖给他丈量,只是这样的话自然是离他更近了,她甚至能够闻见他的味道,就像是醉人的酒,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陌生又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她心头颤了颤,手也抖得厉害,只是杜三娘低着头,故作镇定。   陆湛一眨不眨眼的看着她,她脸上的红晕快速蔓延开来,甚至连那耳朵尖都红了,直叫他心里痒得厉害。   她低垂着双目,长长的睫毛像一排扇子,忽闪忽闪的,让他的心也跟着忽闪忽闪。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沉默着。   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带着几分缠绵的味道,空气中好似有粉红色的泡泡。   四娘跑进屋子里,看见阿姐在给姐夫丈量尺寸,她看了半晌,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姐姐,“阿姐,你脸怎么这么红,你生病了吗?”   杜三娘紧紧抓着手里的尺子,被四娘这么一说,当真是下不来台。好在尺寸已经量好了,她嘴里飞快的说道:“你坐吧,我回去记一下。”   说着转头就跑,脚步很是凌乱。   陆湛看她跑出去了,心下有几分惆怅,又觉得今日的她好似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四娘跑过来,看着陆湛道:“姐夫,你打我姐姐了吗?”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这两姐妹,眼睛长得尤其相似,都是大大的杏仁眼,陆湛看着她突然想着,小时候的三娘应该也有这么可爱吧。   这么一想,陆湛心头更软了几分,他说道:“可能是屋里空气太闷了。”   连他刚才都觉得脸好似烧得慌,还好四娘进来了,不然还真是尴尬。   那头杜三娘跑回房里,她心头还咚咚跳个不停,虽已经跑出那屋子,可鼻尖还像是萦绕着那人的味道,她感觉到自己的脸还是很烫。   拍了拍脸颊,杜三娘慢慢走到桌前,梳妆台上那铜镜里倒影着她的影子,虽不甚清楚,却明明白白的看得出来里头的人整张脸都是通红的,眼睛里眸光潋滟,湿漉漉的,杜三娘咬了咬嘴,镜子里的那个人也跟着咬着嘴唇。   她立刻站起来,赶紧坐回床上,心里还咚咚跳个不停。   杜三娘捂着脸,满脸羞愧,她这个样子,怎么出去?真是没脸见人了,都怪陆湛!   过了片刻,陆湛心里就安静下来,他抱着四娘到院子里,三娘还没出来。陆湛看着她那屋子,微微笑了笑。   杨氏在厨房里忙着,过了好半晌都没听见声音,便走出来看,只看见陆湛和四娘还有杜峰在院子里,并未看见三娘,杨氏挑了挑眉头,双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暗道三娘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人家陆湛来了都不出来,太失礼了。   女孩儿家虽是要矜持,可两人都已经定亲了,往后就是一家人,又不是见外男。   杨氏喊道:“三娘,湛哥来了,你怎么还不出来!”   路湛道:“婶儿,没事儿,她忙她的。”   “娘,阿姐刚才还给姐夫丈量尺寸来着,阿姐要给姐夫做衣裳!”   四娘清脆的嗓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杜三娘在屋子里听见声音,原本都已经镇定下来,这会儿又觉得脸热起来。   杨氏笑了起来,说道:“原是这样。三娘,尺寸记下了就赶紧出来。”   说着她便又回厨房里忙着。   ---   过了没多久,杜华盛也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魏大柱,一边走一边对屋里的杨氏喊道:“今儿魏兄弟来了,你中午多弄几个菜。”   进了院子,看见湛哥也在,杜华盛那脸笑得就更是灿烂,“湛哥儿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也才刚到没多久。”陆湛回应道。   魏大柱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那个年轻人,越看越有几分眼熟,他问道:“这位是……”   杜华盛也不瞒着,说道:“这是我家三娘定下的,回头魏老弟可要来吃喜酒。”   魏大柱一脸惊讶,“三娘的亲事儿定下来了?”   “刚定下来。”杜华盛说着招呼两人进堂屋里坐。   三娘听见魏叔来了,也赶紧走出了房门。   “魏叔,你来了。”杜三娘喊道。   魏大柱笑得合不拢嘴,看看那年轻人,又看看杜三娘,笑着说道:“三娘,我看他面熟的很,可是上回那个年轻人。”   杜三娘隐瞒了那么久的事儿,没成想今儿一下子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杜华盛狐疑的看着几人,问道:“大柱,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陆湛抿了抿嘴,接口说道:“叔,是这么回事,上回这位魏叔进城……”   那件事情由陆湛开口说,倒是解了杜三娘的尴尬,只是她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魏大柱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杜华盛说道:“要我看,这两个年轻人恁是有缘,我上次见他就觉得这孩子不错,没成想这转头都成你女婿了!”   杜华盛也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他俩还确实有缘分。前头闹饥荒,三娘遇险,还是他给搭救的。”   魏大柱又笑起来,“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可真是天赐的姻缘。回头这喜酒我定要来喝得不醉不归,也沾沾喜气。”   杨氏舀了一大盆腊八粥出来,又取了几个碗,用托盘端着进了堂屋,听见他们的笑声,她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好笑,我在灶房里都听见声音了。”   魏大柱笑着道:“我们在说嫂子你这女婿好,就合该是你女婿。”   女婿被人夸,杨氏心里也颇高兴,她道:“来来,今儿是腊八,得吃腊八粥。”   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上来,几人也有些饿了,当下食指大动吃了起来。   这腊月初八一过,年就越来越近了。   杜三娘捧着碗小口吃着,听着大人们说起来年的期望。她不经意的看了陆湛一眼,陆湛转头也看向她,朝她笑了笑。   “魏兄弟,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儿要跟三娘说?”   魏大柱一拍脑门,“对对,这一高兴,我倒是忘了说正经事儿。”   说着他抹了一下嘴,对杜三娘说道:“三娘,叔昨儿个捕了头大虫(老虎),可大了,那大虫如今还在坑了,你问问那城里的大主顾,可需要?”   这话一说完,屋子里的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杨氏道:“魏兄弟,当真是那大虫?”   “可不就是,我看兴许是因为这山上前头落了雪,那孽畜出来寻吃的,这才落入我陷阱里了,我走时还没死呢,我便让大小子和二小子守着。” 第35章   大虫……那岂不就是老虎了?   杜三娘这会儿回过神来,当即一脸崇拜的看着魏大柱,“魏叔,你好厉害?大虫都被你抓住了。”   杜三娘还记得四娘小时候夜里哭闹,爹娘就拿大虫吃人来吓唬她。   杜华盛脸上也堆满了笑,伸出大拇指,“魏兄弟还是你厉害,这么个大东西都被你给逮住了!”   杜三娘当下就从座位上下来,说道:“娘,我马上去城里一趟。”   杨氏看她这么急匆匆的,喊道:“三娘,要不你明天再去吧。”   杜三娘摇了摇头,“娘,现在都腊月了,那些大户人家越到年关就越忙,拖不得。”   她说完就赶紧跑回屋,重新换了身棉袄出来。   陆湛也站了起来,对杨氏说道:“婶儿,我送她去。”   杜三娘倒也没拒绝,现在天气这么冷,有个代步的工具可比她走路强。   杨氏叹了口气,说道:“那行吧,你俩路上也小心些。”   说着杨氏又去屋子里捡了几个昨夜没吃完的馒头,刚才她放在膛里,这会儿外皮都烤成了金黄色。   杜三娘又去拿了自己前些日子就缝制好的兽皮衣,这些皮子都是魏叔给她的。她坐在车上,身上便裹着那兽皮衣,抵御寒气。   这里的天气一入冬就特别的寒冷,冷入骨髓。   她拿出馒头,将大的那个递给陆湛,“你也吃。”   陆湛回过头看,见她嘴巴直哆嗦,紧紧的抓着那兽皮衣,暗想着回头得把这车休整休整,弄块油毡布,往后就不怕风吹了。   陆湛将自己头上戴的帽子摘下来递给她,闷声道:“你戴着。”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他坐在前面,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遮严实了,其实也没有多冷,只是她很怕冷而已。   说着杜三娘将身上裹着的皮子又往上拉了拉,陆湛道:“你戴着吧,姑娘家的比不得我这皮厚肉粗的。”   不容她拒绝,陆湛直接就将那帽子扣在了杜三娘头上。   杜三娘嘴角微抿着,那帽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她低声说道:“谢谢。”   她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杜三娘看向他的手,他手上什么都没戴,手指上都生了几个冻疮。她低下头,想着回头要不再给他缝双手套。   陆湛心头就像是烧着一团火,连那凌厉的寒风都不能熄灭。   远远的看见城了,杜三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扬声感叹道:“终于要进城了。”   陆湛将骡子车赶到巷子里,杜三娘看见颜家的府邸,一下子从车跳下来,只是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脚都已经没知觉,这会儿一踩到地上,她啊呀一声,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滚去。   陆湛眼明手快的将她拉住,挑眉看着她,“你小心点!”   他的手握着她的胳膊,只觉得掌下那胳膊很是纤细,他拧了拧眉,说道:“三娘,你还是得多吃点。”   杜三娘嗯了一声,伸手胡乱揉了揉腿,又踢了踢发麻的双脚。   过了片刻,她缓过来了,道:“我去敲门。”   这一次,她等了好一阵子门才打开了,邢老头看见她,笑着说道:“三娘来了?来来,府上煮了腊八粥,你也尝一尝。”   杜三娘看见他身边还摆了个碗,她回道:“我在家已经吃过了,这么急着过来,是有急事儿想要问赵叔。”   今日是腊八节,邢老头刚才看见她来还有些惊讶,这会儿听见她这么说,刑老头便道:“那我去前头给你问问。”   杜三娘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又看了陆湛一眼,说道:“你待会儿要进去吗?”   陆湛点了点头,挺了挺胸膛,“我陪你进去。”   两人等了约莫两刻钟,邢老头才出来,他道:“三娘,你进来吧。”   杜三娘看见刑叔后面还站着个人,当下就明白这人是来给他们带路的。   杜三娘赶紧就跟着人走,入了年关,颜府上比平时更热闹了几分,府中的丫头婆子不时穿梭着,让杜三娘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厮儿竟是带着他们进了内院。   内院里更是人声鼎沸,地上甚至还铺上了红毯,丫鬟们鱼贯而入,不时还能听见里头传出来姑娘小子们的欢声笑语。杜三娘低着头,也不敢到处乱看。   走了没多久,那小厮道:“赵管事儿在屋里,你们进去吧。”   杜三娘这才抬起头来,她抿了抿嘴,往前走了几步,屋子大门口挂了两块门帘,她在外头站了片刻,朝里面喊道:“赵叔,你在吗?我是杜三娘。”   她声音清脆,像是黄鹂的鸣叫,里头的几个人便停止了说话,赵管事道:“三娘啊,你进来吧。”   杜三娘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屋子里坐着几个中年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府上的下人,杜三娘走进来,先给赵管事儿见了礼,随即说道:“赵叔,真对不住,今日腊八节也来打扰你。”   其他几人见此,纷纷起身走出屋子。   赵管事儿笑了笑,“三娘,说是你有要紧的事儿,究竟是什么事儿?”   杜三娘立刻说道:“是这样的,昨儿有大虫跑到陷阱里了,我这不赶紧就过来问问赵叔。”   赵管事儿一下子就站起来,瞪大了双眼,问道:“当真是大虫?眼下是活物儿还是死物儿?”   杜三娘道:“它受了伤,先前还很凶悍的,已经过去了一夜,我也说不清楚。”   赵管事儿道:“你先等着,我去回禀一声。”   说着他紧去了主人家的院子,颜员外正在廊下逗着他新买的鹦鹉,只是那鹦鹉颇有些高冷,不论他说什么,就是不鸟他。   “老爷……”   颜员外看见他,喊道:“老赵,你瞧瞧爷新买的这只鹦鹉如何?”   赵管事儿笑着道:“老爷买的鹦鹉自然是威武不凡,只是眼下小的说的这个,可是比老爷的这只鹦鹉还珍贵呢。”   颜员外面露惊讶,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个什么东西,要是让老爷我高兴了,看赏!”   赵管事儿道:“老爷,就上回给咱们家送娃娃鱼来的那户人家,今儿个又来了,说是昨儿猎到了大虫,还是活的呢,来问咱们府上可需要。”   大虫?颜员外眼睛都瞪直了,“当真是大虫?”   赵管事儿点头道:“定然是大虫,这要不是大虫,小的也不敢来回禀老爷。”   颜员外道:“走走,且去问问那大虫在哪儿!咱们定下来,回头把那那皮剥下来,送到京里。”   赵管事儿诶了一声,转头就要退下,颜员外又喊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竟然猎了一头大虫。   赵管事儿一看老爷要去,赶紧带路。   杜三娘在屋子里候着,屋里烧了炭火,比外头暖和许多。   不多时,一位小厮进来,说道:“小娘子,我家老爷要见你。”   杜三娘满脸惊讶,她完全没想到颜府大BOSS竟然要见她一个小丫头,杜三娘抿了抿嘴,深吸了几口气,跟着那小厮儿走出去。   到了花厅,只见正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她飞快的看了一眼,随即便给对方福了福身。   颜员外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完全不敢置信,他指着杜三娘问道:“当真是她?”   赵管事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就是她。”   颜员外又问道:“你家当真猎了一头大虫?”   这会儿见着真人了,杜三娘反倒是镇定下来,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是小女叔叔家里猎的,昨儿傍晚那大虫就掉陷阱里了,今儿一早我叔就赶紧来我家,说起这事儿,小女得了消息就赶紧来府上问。”   颜员外对赵管事吩咐道:“找几个人跟着一起去,把那大虫给老爷我抬回来!”   杜三娘松了口气,若是他们去抬,那更好,还不用他们费事儿。   颜员外说完这些话,便挺着那圆滚滚的肚子下去了。赵管事儿看着她,笑着道:“三娘,你赶紧路,最好今儿我们能返回来。”   这回程,坐的是颜府的马车,杜三娘原本是准备让陆湛自己回去的,他非说要看着她回家才放心,杜三娘没法子,只能让他跟着又一道回去。至于那骡子车,陆湛委托了熟人赶回去了。   赵管事看着杜三娘,又看看她身边跟着那年轻人,问道:“三娘,这小兄弟是你哥哥?”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我未婚夫,天气凉了,我娘怕我一个人在路上出事儿,特意让他送我来的。”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杜三娘也不想骗人家,上回那是逼不得已,如今他们两人都已经定亲了,再说谎话,就不合适了。   赵管事轻佻着眉头,惊讶的道:“三娘都定亲了?”   这闺女跟他女儿差不多大,没成想竟然都已经说亲了,赵管事儿笑看着她,“那真是恭喜了,回头日子要是定了,给叔儿说一声。”   “嗯,一定,一定。”杜三娘抿嘴笑道。   这年轻后生身板倒是结实,长得很高大,赵管事儿笑着道:“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三娘能干得很。”   赵管事儿当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儿,还是第一次碰见杜三娘这样的,这姑娘有胆量也很有气魄。   陆湛点了点头,“我会的。”   马车的速度比那骡子车快了一倍不止,感觉没过多久就到了白房村的杜家。   杜三娘从马车上下来,朝自家院子里喊道:“爹,娘,魏叔……”   屋里的三人听见声音,连忙走出来,看见杜三娘,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杜家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围着几个骑着马,做护卫打扮的男人。   这等阵仗,几人瞧着都有些被吓着了。   杜三娘进了院子,看着几人道:“颜府的大老爷派了赵叔来,要去捉那东西,让我带路呢。魏叔,我们赶紧走吧。”   魏大柱没想到听她这么一说,忙说好。   杨氏见都是男人,她说道:“三娘那就让你魏叔去就得了,你留在家里。”   杜三娘直接摇了摇头,“娘,我得跟去看着。这回头结账也是我去。”   “三娘……”杨氏还是不放心。   杜三娘又道:“娘,陆湛跟我一块儿去,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杨氏叹了口气,说不过她,只好叮嘱陆湛道:“湛哥,你看着她些,别让她靠近那大虫。   魏大柱的婆娘夏氏看见自家门前来了这么多人,当场就被吓着了。她男人不在家,就她一个女人,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山上,夏氏脸都白了,战战兢兢的看着几人。   魏大柱从马车上下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院门打开。”   转头又笑着说道:“几位老爷先进屋里喝口水吧。”   赵管事儿道:“水我们就不喝了,还是带路早些把那东西给弄下来,老爷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   魏大柱在前面领路,几人沿着山间小路攀爬上去,越到后面,路越陡峭,因着前些日子刚下了雪,很是湿滑。   杜三娘脚上的棉鞋都被打湿了,山路难走,她一个女孩儿家,到底比不上那几个成年男人,很快的魏大柱几人已经将她远远的甩开。   杜三娘喘息了几口气,她有些懊恼,刚才就该换双鞋子的,鞋子湿了,里面穿的袜子也湿了,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脚凉冰冰的。   “啊呀……”脚下一滑,杜三娘差点就摔了。   陆湛赶紧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别慌。”   说着他先迈步上了一道坎,然后拉着她的手道:“我拉着你走。”   说着便拉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手心里有不少的茧子,虽是寒冬腊月,他的手掌心却特别的温暖。杜三娘抿了抿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跟着他的脚步。   有陆湛在前头开路,有一路拉着她,两人的脚程明显比先前快了不少。   杜三娘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拧了拧眉,她问道:“陆湛,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她听他说起过,他说他年底的时候就是二十岁了。   陆湛嗯了一声,说道:“还有些日子,我是腊月二十八生的。”   杜三娘哦了一声,暗自记下了这个时间。   等两人走到山顶上,赵管事等人正围拢在一起说话。   杜三娘赶忙小跑着过去,只见那坑里确实躺着一只大虫,它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杜三娘赶忙问道:“它是死了吗?”   魏大柱道:“三娘,这东西还没死呢!”   赵管事儿看着坑洞中的这只吊白眼大虫,毛色很是漂亮,今儿若是弄回去,定然会让主家人高兴。赵管事儿心情不错,他指挥着带过来的几个人,准备让人将坑洞里这头大虫给弄出来。   只是这大虫毕竟还未死,偶尔还会发出一声哼哧声,众人鲜少能看见这般的庞然大物,加上这大虫还会吃人,心里也有些忐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第一个下去,万一激怒了它,成了大虫的盘中餐怎么办?   见他们不动,赵管事儿脸上有些难看,说道:“还不给我下去,这差事儿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赵管事儿,这大虫还未死,要是……要是……”一名中年汉子战战兢兢的说道。   他话虽是没有说完整,可那意思在座的都明白。   魏大柱道:“要不先把它打死了再说?”   “不可!”赵管事儿直言了当摇了摇头,“这皮到时候要送给大人物,上头不能有一点损伤!”   杜三娘朝洞里看了一眼,洞挖得很深,也很大,也难怪这东西掉进去之后爬不上来。   杜魏大柱的两个儿子魏溪和魏涛,两人手里都握着一根长长的扁担,先前他们爹就说而,若是这畜生伤人,便用扁担打死它。 第36章   经过一夜,大虫已经没有昨儿那么有精神了。   找管事儿抿了抿嘴,直接点了一个人的名字,“大奎,你下去看看。”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是他们来的人中长得最魁梧高壮的,这会儿被赵管事儿点了名,他整张脸都白了几分,一脸哀求的道:‘赵管事儿,我家里还有婆娘几个孩子要养,这……这……”   赵管事儿双眼一瞪,“怎么,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这差事儿还想不想干了?”   “不是……赵管事儿,不是小的不想干,可是这大虫……”大奎一脸骇然,又低头看了看坑里的那大东西,越看越后怕。   赵管事儿这会儿当真是被气着了,看着几人道:“好,好,你们不愿意干,回头就给老子滚蛋!”   杜三娘拧了拧眉,看了看坑里那大老虎,其他人害怕也实属正常,只不过,作为颜府的下人,服从命令才是绝对的。这般直接拒绝,往后是难受器重了。   场面太过尴尬,杜三娘开口解围:“赵叔,要不先找根绳子来,看看能不能套住它的脖子再说。”   魏大柱道:“我这儿有搓的麻绳。”   说着就让大儿子陆涛将绳子拿出来,麻绳足足有男人的大拇指粗,加上麻这种植物很是坚韧,这绳子很牢固,捆绑着的话,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陆湛挑了挑眉,让人将扁担给他,他拿在手里,走到那坑洞的边缘。   杜三娘看他那架势,吓了一跳,他莫不是想要下去?   杜三娘赶忙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衣裳,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陆湛拿起扁担的一头,就往那大虫身上戳了一下,那大虫原本是趴在地上,这么被人一捅,又爬起来,发出一声虎啸。   那虎啸声顿时震得人头皮发麻,杜三娘也吓得脸都白了,她紧紧抓着陆湛的手臂,喊道:“快退下,它没死!”   陆湛看着她,说道:“三娘,你到旁边去,我不会有事儿的。”   这般说着,陆湛又用扁担去逗弄那大虫,那大虫顿时呲牙咧嘴朝他吼叫着,只是这坑洞很大,又深,它也不过只能在底下吼叫着,根本就伤不了人。   陆湛就拿着那扁担逗它,杜三娘挑了挑眉,心里豁然开朗,看着赵管事儿道:“赵叔,快,都来拿东西惹它,等到它精疲力尽了,到时候即便是活捉它,也更容易些,它也伤不了人了。”   慢慢耗着它,就像是搞人海战术一样,它再厉害,也总有耗尽力气的时候。更何况昨儿就在里头呆了一晚呢,等到它奄奄一息之时,就好捉了。   赵管事儿忙道:“对对,三娘说得对。”   顿时几个男人都围在洞口,杜三娘听着声声虎啸,赶紧退后些,连忙捂着耳朵。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东西总算是安静了,这会儿当真就只能趴在地上喘气儿。   赵管事儿又道:“还不下去把它给绑了。”   即便那大虫这会儿已经精疲力尽,站在上首的人还是还是有些害怕。陆湛抿了抿嘴,手探出来,拿过那绳索挂在身上,说道:“我下去吧。”   杜三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登时就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她几步冲了过来,瞪着他,这男人逞什么强!   她面色苍白的看着坑洞里的男人,喊道:“陆湛……”   陆湛抬头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你小心点。”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生怕那大虫爬起来,要是伤了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少不得有心生了几分埋怨!就不能让她省点心,又不关他的事儿,他干嘛要下去!   紧紧咬着嘴唇,杜三娘浑身都紧绷起来。   只见陆湛朝那大虫走近,那大虫喘息特别的重,虽说天已经凉了,可是那股腥臭味道还是能够闻见。   陆湛小心谨慎的拿了扁担又试探了它几次,那大虫虽是抬起头来吼叫着,可仍然还是没有爬起来。   看来当真是精疲力尽了,陆湛想到这里,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又走近了几步,拿扁担压着大虫的脖子,随即直接就跨坐在那大虫的脊背上,还朝着它脑袋打了几拳,之后一手压着扁担,一手将脖子上的绳索取下来。   杜三娘几乎是不敢看,她闭着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   陆湛三下五除二就将绳索穿过了大虫的脖子,随即就跟拧麻花一样,唰唰的缠绕起来,将它的四肢也给捆着了。   做完这些,他才抬头往上看,道:“好了!让人下来把它弄上去。”   赵管事儿看着他,这年轻人虽是体格壮硕,可瞧着年纪并不大,没想到胆子却不小,他顿时伸出了大拇指,佩服的道:“你这后生胆子倒是大!”   这会儿路湛将这大虫给绑了,其他人也送松了口气,不等赵管事儿说,就纷纷跳下来。   杜三娘咬着牙,一脸难看的瞪着下首站着的陆湛,这个男人,刚才当真是要吓死她了!   她还没嫁人呢,可不想转头就成了望门寡!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孽畜给弄出洞来,虽是大冬天,个个却都是满头大汗。赵管事儿看着陆湛,这年轻人不但有胆识,这一身力气也非常人能比得上,他心里起了爱才之心,当下便说道:“小兄弟厉害,赵某佩服!”   陆湛从小就到大就是孩子王,打架斗殴的事情可没少干,便是“小霸王”这名头也安置得上。如今长大了,也懂事儿了,可当年那些辉煌‘战绩’还是挺震慑人的,没人敢来找他麻烦。   赵管事儿又道:“我看你这一身力气,也像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我们府上正在招募护卫,小兄弟可愿来?”   杜三娘生怕他应下,赶紧说道:“赵叔,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事儿恐是不成的。他家里有个打铁铺子呢,是祖传的手艺,他平日里也忙得很。”   赵管事儿也听得懂人家的意思,心下有几分惋惜,这人就只做个铁匠,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杜三娘说话的时候,陆湛只是在旁边听着,并没有说话。   她不愿意他进府,赵管事儿也就不再提那茬儿,反而问道:“铁匠铺子,他那铁匠铺子在哪儿?”   杜三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心里琢磨着他这意思,又想着颜府上家大业大,还藤养护卫,说不得也常常打制一些兵器或是生活物件等。   “赵叔,他叫陆湛。陆家的铁匠铺子,在城里有些年头了,很有几分名望。他得了他爹的真传,手艺很不错。”说着杜三娘又道:“就在城外沿着护城墙走上半里路,在许家沱那地方,随便问个人都能找到。”   赵管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他道:“抬下山吧。”   村子里猎了头大虫,当这大虫被抬下山来,立刻就引得全村子的人都出来围观,看那领头人的穿着打扮,就不是他们这些庄户人家,定然是大户人家。   又一打听,才知道这大虫是魏大柱猎来的,顿时个个都朝魏大柱竖起了大拇指。   魏大柱是村子里的老猎户了,他两个儿子也在跟着他学打猎,可这回猎到的是大虫,乡亲们看他的眼神都跟平时不同了,更别说那些夸耀之词了。   夏氏看着那抬着庞然大物,也是吓了一跳,她走到自己丈夫身边,抿了抿嘴,低声问道:“老魏,他们给多少钱啊?”   魏大柱瞪了她一眼,“还不端热水来让大伙洗手洗脸!”   夏氏被他一骂,又赶紧去端了热水出来。   赵管事儿几人洗了手,又有帕子擦了把脸。   杜三娘站在旁边,看着夏氏说道:“婶子,你去端些茶水来吧。”   夏氏又下去端茶水出来,众人解了口渴,赵管事儿对杜三娘道:“三娘,明日来府上结账。”   杜三娘欢喜的诶了一声。   夏氏拉了拉自己的丈夫,低声道:“怎么不是跟你结账?”   魏大柱瞪了她一眼,“男人的事儿,少管。”   夏氏被丈夫骂了一句,也就不敢问了。家里就指望着魏大柱打猎维持生计,近来他每次都能带钱回来,夏氏以为都是他的功劳,这会儿看见那大老爷跟那女娃说结账的话,让夏氏有些摸不着头脑,故而开口问了一句。   天色已经暗下来,再不走,等城门一关,晚上可就得在外头过夜了。   赵管事儿要走,杜三娘对魏大柱道:“魏叔儿,赶明儿我们一起去城里,我在家等你。”   魏大柱点了点头,赵管事儿喊道:“三娘,走吧,我送你一程。”   “好嘞。”杜三娘笑了笑,猫着腰钻到了马车里。   一入冬,天黑得便很快,赵管事儿要赶时间回城,没把杜三娘送回家门口,得走上一段路。   赵管事儿放她下去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杜三娘很理解他,城门要是关了,除非有衙门的令牌,否则是进不去的,谢过赵管事儿后,她便下了车。   杜三娘原本是想让陆湛跟着赵叔的车一起回城,哪知道她刚从马车上下来,他也跟着下来了。   “你……你怎么也下来了?”杜三娘抿嘴问道。   陆湛道:“这天色马上就黑了,我答应婶子的,得送你回家。”   这荒郊野外的,让她一个人走回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   陆湛坚持要送她回去,杜三娘也拿他没辙,只好由着他。   从这里回去,估摸着得走上小半个时辰,她看向陆湛,低声问道:“你……你刚才,怎么跳那坑里去,怪吓人的!”   好在最后没事儿!可即便如此,杜三娘也真是被他吓得够呛。   陆湛说道:“我自有分寸,这没把握的事情,我也不会去逞强。”   他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杜三娘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灿若星辰,让她觉得这张粗犷的脸看久了也有几分味道。   “可是不管怎么说,那是大虫啊。”杜三娘拧了拧眉,“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陆湛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   路上没什么人,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杜三娘觉得双脚僵硬得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不时踢了踢腿,或是伸手捏捏,陆湛看着她,眼睛放在她脚上,那鞋面已经完全湿透了。   陆湛挑了挑眉,他道:“你鞋子都湿了。”   杜三娘道:“没事儿,等到家了,回头用热水烫烫脚,出出汗就好了。”   这个天气受了寒凉可是得不偿失,杜三娘想着回去之后还得煮点姜开水,驱驱寒气。   陆湛停下脚步,半蹲下身,沉声道:“我背你吧。”   杜三娘看着他宽阔的脊背,连忙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走就是!”   让他背她走,她还没那么娇气,再者要是被人看见了,很不好意思的。   “你上来,我脚程快些。”陆湛坚持着。   杜三娘面上涌起一抹潮红,她抿了抿嘴,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实没看见旁的人影,她低声道:“那待会儿到村口的时候,你得放我下来。”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杜三娘不好意思趴在他背上,陆湛背起她来,根本就没觉得重,他拧了拧眉,暗道还是得嘱咐她多吃点才行,实在是太瘦了。   她双手攀附着他的肩膀,咬着嘴唇盯着他的后脑勺。   走了一阵,她又喊道:“陆湛……”   “谢谢……”   陆湛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目视前方,每一步下去都走得很稳当,而且确实如他所言,他走得很快,说是健步如飞也当得。 第37章   走了没多久,两人就到了白房村村口,   杜三娘赶忙喊道:“你放我下来!”   陆湛抿了抿嘴,虽是不舍得,还是将她放下来。   从他滚烫的后背上下来,风一吹,还让她打了个寒颤。杜三娘抬脚走在前面,陆湛跟在后面,两人相距差不多三步远。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入夜之后的温度比白日更冷,杜三娘冻得有些哆嗦,天实在是太冷了,她走了两步紧接着就小跑起来,只想赶紧回家。   陆湛见她跑动起来,只好又加快了步伐。杨氏早就在家里等着,眼见着天都黑了,三娘还没回来,心里七上八下,少不得又埋怨起杜华盛,说他先前也不阻止三娘。   杜华盛倒是看得开,他道:“湛哥儿不是跟着一路的,不会有事儿的。”   杨氏道:“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你亲闺女!都不知道心疼!”   妻子莫名其妙的朝他发火,杜华盛也是无可奈何。   杨氏喊道:“峰哥,你去村口看看你姐姐回来没。”   杜峰嗯了一声,立刻就跑出了院子。   杨氏又叹了口气,四娘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娘,阿姐肯定不会有事儿的。姐夫可厉害了。”   被小女儿这童言童语给逗笑了,杨氏笑着道:“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四娘道:“反正我知道姐夫厉害。”   厉害这个词儿是具体是什么意思,她还有些不太明白,不过是听见别人说过,她就记下来,这儿就说了。   那头杜三娘和陆湛走在村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杜三娘跑了一段路,就停下来,感觉心肺间火辣辣的,不由大口的喘着气儿。   陆湛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这个样子,又说道:“要不还是我背你走吧。”   杜三娘立刻摇头拒绝了,开玩笑,这可是回村子里了,比不得先前路上没人,虽是如今天冷了也没多少人会出来,可要是被人看见了,也是不好的。   两人这会儿几乎是肩并肩的走在一起。   这是杜三娘第一次走夜路,若不是身边有个人跟着,她想她定然是害怕的。还好先前陆湛背着她走了一段路,不然这会儿只怕两人还在那片林子里摸索着,那里荒郊野外,到了晚上周围又黑漆漆的,远比白天吓人得多。   晚上的风也很大,杜三娘这会儿是又冷又饿,真恨不得背后长出一对翅膀来。   “阿姐,阿姐……”杜峰一口气跑出来,远远就开始叫。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传得很远,听见熟悉的声音,杜三娘脸上带着笑,大声回应道:“峰哥儿……”   杜峰听见姐姐的声音,跑得更快。   “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娘都张望你好久了。”   杜峰看见姐姐身边还跟着陆湛,他嘿嘿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姐夫’。   两人虽是订了亲,可杜三娘完全没想到两个小的私底下竟然喊他叫姐夫!   她和他还没成亲呢!   杜三娘摸了摸杜峰的头,“峰哥儿,以后喊陆大哥。”   陆湛看了她一眼,她一直都是陆湛陆湛的喊他。   这会儿听见她说陆大哥三个字,感觉比她直接叫他名字更好听,他喉咙间动了动,想着往后不能让她喊他名字了。往常她叫他名字觉得没什么,可如今都已经定亲了,还叫他名字就实在是太生分了!连杜峰和四娘都知道亲近他呢。   三人回到家,杨氏看见女儿平安回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杨氏忙招呼两人进屋,灶上热了半锅热水,让他们洗漱。   杜三娘这会儿只想赶紧泡泡脚,去去湿气,她直接就跑进了灶房。   杨氏和陆湛说了两句,陆湛也跟着进了灶房。   杜三娘正取了布巾洗脸,冷不丁的看见他进来,还把她吓了一跳。   轻咬着嘴唇,杜三娘道:“你怎么走路也没个声音!”   屋子里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光线并不好,可杜三娘看着和白日里又有些许的不同,眉眼显得更柔和了几分,配上那湿漉漉的眼睛,陆湛喉咙间动了动。杜三娘却是说完那句话后就没搭理他了,忙又洗脚盆里注入热水,她便坐在小凳子上直接脱了鞋袜。   她一边扯一边啧啧了两声,白色的布袜被沾湿,直接就紧紧的贴着皮肤,难怪她走路的时候总感觉这鞋子里唧唧响着,竟像是从水里泡过一样,脚都有些发白了。   陆湛站在旁边却是一动都没动,他这会儿眼睛都看直了,盯着她那双脚,那大小估摸着还没他手掌大,小小的,特别的白,在这灯光下几乎是晃花了他的眼睛。   将双脚放入水中,杜三娘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真舒服。   杨氏进了灶房,看见陆湛站在,自己女儿坐在灶膛背后泡脚,她瞪了女儿一眼,这闺女都不给让陆湛洗洗。   心头虽是这么想着,杨氏也不好喝骂女儿,她赶紧道:“湛哥儿,你也跑了一天了,先洗洗脸,待会儿泡泡脚,松快松快!”   说着她就着刚才杜三娘洗过的洗脸水,又舀了一瓢热水进去,她道:“洗把脸吧。”   陆湛这才移开目光,他面上涌起了几分热来,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虽然转开了头,可她那双小小白白的脚却深刻的印在了他脑子里。   他走到洗脸架子前,将水盆里的巾子拧了拧,想着刚才他可是看见她用这张帕子洗脸的,心里乐开花,连眉眼都舒展开,嘴角也上扬起来。   庄户人家,一家子洗脸洗脚,都是洗一盆水,甚至连面巾都是同一张。杜三娘最开始过来的时候还真的是不适应,后来她拆了自己半截衣裳作为洗脸巾。她洗脚也喜欢自己一个人洗,不喜欢一家子的脚都挤在一个盆里,杨氏倒是没想到自己女儿还这么讲究,不过也说了她两句,后来也都依着她,每回都先让她洗了,杨氏和杜华盛再洗。   杜三娘原本是舒服的闭着眼睛,听见杨氏的话她才睁开目光,随即便看见陆湛拿了自己的洗面巾擦脸,她顿时诶了一声,差点就喊出来了。   陆湛听见她的声音,朝她看过来,杜三娘咬着牙,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杨氏在堂屋里找了一双布鞋出来,对陆湛说道:“湛哥,这是华盛的鞋子,你先将就着穿。”   陆湛已经洗了脸,杜三娘看见他过来,顿时心里一紧,她双眉微蹙的看着陆湛,轻咬着嘴唇,她可不习惯跟人洗一个盆。   杜三娘抿着嘴,扯过一旁擦脚的帕子,三两下便将脚擦拭干净,便穿上了另外一双布鞋。   站起身来,杜三娘给他让位,灶膛后额火苗映衬着她的脸,像是在她脸上打了一束光,暖暖的,陆湛心里又咚咚跳动了两下。   杜三娘道:“你来坐。”   陆湛道:“你不洗了吗?”   杜三娘抿了抿嘴,“我已经洗好了,再说我还得熬点姜开水!”   她走到了灶膛前,锅里还有小半锅热水,杜三娘道:“我倒了水马上给你舀热水。”   说着就要弯腰将自己的洗脚水倒掉,陆湛道:“不用麻烦了,我将就着洗就是了。”   这么说着,他人已经走到刚才杜三娘坐的位置上,脱了鞋子,这大冷的天,这人竟然连袜子都没套一双。   杜三娘抿着嘴,从锅里咬了一瓢热水出来,“我给你加点热水吧。”   陆湛嗯了一声,将脚抬高,杜三娘便舀了两瓢热水进去。   做完这些,她转头在碗柜里拿出了几颗老姜出来,洗干净了切成细细的碎末,将就着锅里剩下的水放进去,还取了一小块红糖碾碎之后放进锅里。   陆湛一直盯着她看,杜三娘做完这些,正准备走到灶膛后再加两根柴,便看见他的目光,他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叫杜三娘心间颤了颤,她顿时面色绯红起来,说道:“我来加柴。”   陆湛身子往后仰,手一探,就抓了一根木棍在手里,随即放到火堂里!   杜三娘抿着嘴看着他,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她心头狂跳个不停,她道:“我出去看看。”   她从灶房出去,被冷风一吹,才冷静了些,长长的舒了口气,抬脚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陆湛盯着洗脚盆边那双湿哒哒的棉鞋,他鬼使神猜将那鞋子拿下来,然后盯着看了半晌,摊开手放在自己手上,那鞋子竟是还没他手长,让他很是惊奇,心头又猛跳了几下。   怕她进来看见,陆湛很快便将她的鞋子重新放回去,然后便盯着木盆发呆。   过了没多久,杨氏进屋来,看见只有陆湛一个人在,她道:“湛哥儿,吃饭了。”   陆湛诶了一声,扯了擦脚的帕子胡乱擦了两下,便穿上鞋子,杜华盛那鞋子他穿着还是小了,脚后跟都露出来了。   陆湛将洗脚水端出去倒,杨氏拿着一个铁罐子过来,用火钳夹了红彤彤的炭火进去,然后问道:“三娘呢?”   陆湛摇了摇头,杨氏直接就在厨房喊道:“三娘,摆饭了!”   杜三娘诶了一声,赶紧从屋子里出来。   杨氏看她一眼,道:“跑哪儿去了?”   杜三娘朝她做了个鬼脸,锅里烧着的姜开水沸腾起来,杜三娘取了碗出来,看见陆湛还在厨房里,她道:“你也喝一碗!”   说完她舀了一碗出来,然后跟着杨氏一道将灶台上的饭菜都端了出去,陆湛盯着手里的这碗红糖姜开水发呆,自双亲过世后,还是头一次有个人这么关心他。   他抿了抿嘴,吹了几口气,便喝了一大口,姜放得多,味道很辣,一直辣到他心里,也暖到了他心坎上。   一家子围坐在堂屋里,房门紧闭着,桌子下放了盆炭火,吃的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一家人却很开心。杨氏劝着陆湛多吃点,杜华盛心情不错,加上天气凉了,早前就让杨氏温了酒来。   陆湛自然是陪着喝了两杯,杜华盛这一喝了酒,话匣子就打开了,先问今日他们在去魏大柱家里的情况,说着说着又扯到三娘身上,从她小时候开始说起,说她刚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到五斤重,他都怕这闺女养不活云云。   杜三娘在旁边听得眉头直皱,她对杨氏低声说道:“娘,你看爹又喝多了。”   杨氏道:“你爹今儿高兴,由着他。”   陆湛今日在,杨氏吃过饭便去将客房收拾出来,杜家只有三间卧房,一间是客房,一间女儿睡,还有一间就是杜华盛夫妻和两个小的睡觉。   杜三娘刚穿过来那会儿,发现自己竟然还跟爹娘睡一屋,一大家子都挤在一张床上,让她目瞪口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很怕自己看见不该看见的,央求着杨氏,这才自己有了一间独立的卧房。   天气冷了,吃过饭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   陆湛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杜三娘,一直睁眼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38章   第二天一大早,陆湛听见杨氏和杜华盛在说话,他立马就醒了,连忙穿好衣裳从屋子里出来。   杨氏看见他出来了,道:“湛哥,现在还早着呢,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在她说话的时候,杜华盛也出来了,看见陆湛这么早就起来了,他也道:“湛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快回去睡觉,等你婶儿做好饭了在叫找你!”   陆湛道:“叔,婶儿,我已经睡醒了,再回去我也睡不着。”   “天都还未亮,还早着呢,你赶紧回屋去。”   陆湛又被两人给赶回了房间。好不容易又挨了些时间,陆湛实在是待不住了,从房间走出来,直接走到厨房,问道:“婶儿,可是要做什么,你喊我。”   杨氏道:“没什么事儿,你回去。”   陆湛四下看了看,又道:“要不我去挑两桶水来吧。”   杨氏看着他,笑容满脸的道:“昨儿你叔儿挑的水已经够吃两三天了。湛哥,真没什么要忙的事儿,你赶紧进屋,外头怪冷的,别冻着了。”   杜三娘在屋子里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她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这才慢吞吞的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都没睁开,就胡乱找了衣裳穿上,一脸的倦意。   从屋里出来,杜三娘嘴里哈了两口气,朝他们走过来,说道:“大早上的,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   杨氏道:“三娘也起了?快去洗脸,今儿早上擀面条吃,你不是说你魏叔早上要来。”   杜三娘嗯了一声,“魏叔是要过来。”   陆湛看着她取了脸巾,细细的擦着脸,早上的杜三娘和白日里又有些不一样,她脸上还是迷蒙的,一看就是没睡好,眼里还透着些许迷蒙的睡意,整个人看着有些迷迷糊糊的,那样子逗得陆湛咧开嘴笑了笑。   杜家的人刚端起碗吃面,魏大柱就来了,随行的还有他婆娘夏氏。   杨氏赶忙放下碗筷,说道:“魏兄弟,吃了没?”   魏大柱道:“嫂子,我们已经吃过了。”   杨氏抹了下嘴,“当真吃了没?还剩了一坨面,要是没吃我去擀面皮下锅煮也很快的。”   魏大柱说道:“我们当真是吃过了。”   说着他指着身边的夏氏道:“这是我婆娘。”   夏氏搓了搓手,笑着喊了一声“嫂子好。”   自从从昨儿那伙人将那大虫抬走之后,夏氏就心情激动,晚上也睡不着觉,知道今日大柱要来,她昨儿半夜就将大柱喊醒了,两人身上只揣着昨晚吃剩下的两个窝头便出了门。   夏氏非要跟着来,魏大柱说不动她,也只能由着她了。   昨儿没怎么打量她,今日看着,夏氏人生得瘦小,皮肤比较黑,同魏大柱站在一起,她还不到魏大柱的肩膀处,笑起来眼里透着几缕精光。杜三娘已经吃饱了,她道:“我吃好了,魏叔儿,我们马上就走,你们再稍坐坐,吃口热茶暖和暖和。”   魏大柱道:“我们也不急,你也别慌,吃饱了再说。”   杜三娘碗里虽然还剩下半碗,实际她真的是吃不下了,她抿了抿嘴,看见陆湛蹲在那里,她朝他走过去,见陆湛碗里的面条也要吃完了,她问道:“你吃饱了吗?”   陆湛以为她是在催促他,他道:“我也吃好了,马上就走。”   说着将最后一点汤汁都给喝干净了。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道:“陆大哥,我吃饱了。”   她碗里明明还剩下半碗呢,怎么说她吃饱了呢?陆湛一时间愣愣的看着她。   杜三娘又道:“你身量大,得多吃些,那些怎么够。”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陆湛也不是傻子,看她那样子,也明白了几分,他将自己的碗往前一递,“我还能吃点。”   杜三娘笑眯眯的将剩下的半碗面条倒进他碗里,陆湛不过几筷子下去就吃完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嘴里说道:“好了,走吧。”   见他真吃了,没有一点犹豫,甚至连那汤都喝干净了,这会儿换成杜三娘傻眼了,随即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自己吃不完,要是倒了肯定会挨骂,只刚才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竟然当真吃了,吃她剩下的东西,他不嫌弃吗?   杨氏和杜华盛也不留女儿了,见她和陆湛都吃完了,便催他们上路。   今日去主要是结账的,几人也不慌,便走路去城里。一路上夏氏很健谈,和杜三娘说得很是热络。   昨日看着她面对赵管事儿等人时,分明是胆小怯弱的模样,今日看,不但健谈,也是个精明的。   杜三娘历经两世,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可夏氏那些话她在心里转悠了一圈,还是明白了几分。   昨日猎的那大虫,大家都知道肯定值不少钱,往常夏氏从未跟魏大叔一块儿进城,这破天荒的头一遭,想必还是因为那钱的关系。   估计是怕魏大叔吃亏!   心里跟明镜似的,杜三娘脸上带着笑,也不戳破。以前她就跟魏大叔说好的,他负责打猎,她负责推销,得的银子各分一半,一直都照着这么个分法。   可从今儿看来,这夏氏似乎心里有些想法。   杜三娘抿了抿嘴,她又不是真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可别想把她当冤大头!   几人进了城直接就往颜府去,夏氏刚才还是能说会道的,这会儿一入城,话就不多了,如同昨日那般,畏首畏尾。   杜三娘走上前去,抬手敲了敲门,颜府昨晚上抬了大虫回来,这事儿满府都知道了,刑老头打开偏门,便看见杜三娘站在外头,他一脸惊喜的道:“三娘来了,快快,赵管事儿可是昨儿就嘱咐我,看见你就赶紧带你去找他。”   魏大柱和夏氏都是第一次来这里,看见这高门大户的,顿时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老邢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还先去回禀,而是直接带着杜三娘等人去找赵管事儿。   昨儿就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今儿看着,颜府上却是更加热闹了。   即便他们没有去正院,也能不时听见那些哈哈大笑声。   老邢道:“今儿府上来了不少人,听说咱们府上有大虫,都过来瞧了。”   赵管事儿今日瞧着更是春风得意,看见杜三娘来了,甚至往他们走了过来,而不是站在那里等着他们走过去。   “三娘来了!”赵管事儿笑眯眯的喊道。   杜三娘笑了笑,喊了一声赵叔。   赵管事道:“昨儿运气还算好,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城门还没关,这要是再晚上一刻钟,我们兄弟可得在城门口呆一晚了。”   杜三娘抿嘴笑道:“那运气确实不错,赵叔你原还说送我回家,这要是因为我让你们路上耽搁了,我心里可是过意不去!”   赵管事儿看几人风尘仆仆的,这大冷的天,鬓角还有汗水,便知道他们是走路来的,当下便道:“你们吃了没?若没吃饭,便在府上用些。”   杜三娘道:“不用不用,我们吃了才来的。”   “刚才进来,感觉府上好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儿?”杜三娘明知故问道。   赵管事儿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也不是什么喜事儿,昨儿抬了大虫回来,老爷高兴,今儿一大早就去请了亲朋好友来,便是县丞大人也来了。”   杜三娘瞪大了眼睛,惊讶的问道:“县丞大人……”   赵管事儿看他们满脸惊讶,挑了挑眉,有些得意,他们家主子虽只是个员外,可颜家京城里还有人做官呢,便是城里的县丞对他们颜家也是客客气气。   “县丞大人听说咱们府上弄了只吊白眼大虫回来,今日一早特意来瞧那大虫。”   杜三娘笑得眯起了眼睛,没想到连县丞都对这颜家如此的客气,颜家在城里的根基应当是很强硬了。这么大的粗大腿,肯定得抱紧,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不过就是村里的里正,别说县丞这种真正的官员,就是连衙门里的皂吏她也没机会看见!   跟在后面的夏氏听见连县丞大老爷都来了,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低着头看着脚下,压根儿不敢四处张望。   赵管事儿直接就带着杜三娘去找账房,昨日他们抬了那吊白眼的大虫回来,主人心情格外高兴,当即就打赏了他们几个下人,赵管事儿昨个儿便得了主子赏的一柄玉如意,今日一早,他婆娘便来说她家丫头去夫人院子里伺候了,虽只是个三等丫头,可年纪还小,往后说不得就能被夫人提成大丫头呢。   赵管事儿心情不错,今个儿看见杜三娘也是格外的高兴,甚至亲自带着她们来账房结账。   “三娘,你们是要现银还是银票?”赵管事儿问道。   杜三娘知道城里有钱庄,只是那样的地方她还从未曾去过,也不知道究竟如何,这会儿赵叔竟然直接开口问是要银子还是银票,可见这价钱是不低的。   杜三娘抿了抿嘴,朝着魏大柱看去,说道:“叔儿,你们是要银子还是银票。”   魏大柱还未开口,夏氏虽然怕,但这会儿一听见钱,顿时就来了精神,鼓起勇气道:“我们要现银!”   杜三娘朝赵管事儿道:“赵叔,那我那份就要银票,你给我兑换成最小面额的银票吧。我和我魏叔所得的银钱是一人一半。”   赵管事儿点了点头,让账房先生就按她说的么兑换,杜三娘那一份全给她兑换成了最小面额二十两一张的银票,都是盖了汇通钱庄印章的。   --   夏氏看着盘子里的银子,十两银子一锭的元宝,足足有十个,另外还有些碎银子和铜钱,她瞪大了双眼,不由得看呆了。   她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钱!   杜三娘将银票贴身放好,又将散碎银子用布袋包了起来。   “赵叔,谢谢你。”杜三娘慎重的说道。   赵管事儿摆了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你们该得的!”   领了银子,杜三娘正同赵管事儿告别,一个少年走进来,赵管事儿忙迎了上去。   这是府上大少爷身边的书童,大家都喊他薛四,是总管薛植的儿子薛凌,从小同大少爷颜淮卿一起长大,大少爷去书院,他做了书童,也习得些学问,年纪虽小,在府上下人中却是少年英才。   薛四道:“赵叔,县丞大人问哪位是活捉大虫的英雄,想见见。”   赵管事儿道:“我这就带他们过去。”   说完这话,赵管事儿看着杜三娘道:“你们运气好,县丞大人要见你们。”   一听县丞老爷要见他们这些小人物,杜三娘也是满脸惊讶,只是惊讶归惊讶,今日的场合,来颜府的都是富贵人家,出身自然是不差的,眼下那些富贵人家要见他们,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他们也得小心应对,不能惹贵人不高兴。   魏大柱和夏氏已经完全傻眼了,夏氏紧紧拉着魏大柱的衣裳,魏大柱又看向杜三娘,这府上就她还熟络些,杜三娘抿了抿嘴,看着魏大柱道:“叔,我们走吧。”   说着便率先跟着赵管事儿走在前头。   几人往主院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在空气中,铺设着青石板的院坝上,大虫的皮被整个剥了下来鲜血淋漓的晾在院子里,胸腹里的内脏取出来后放在圆盆里,狰狞的头也被砍下来。   杜三娘看了一眼,差点没把早上吃的面条给吐出来,杀猪她见过,可是这杀老虎,她还是第一次见,直教她心里哆嗦。   颜府上的众宾客中,县丞大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最高的,宾客们自接到颜府上得了一头大虫的消息,俱都赶过来看稀罕。果然是没叫他们失望,那大虫身量足有近一丈,皮毛光滑,很是漂亮,而且他们来的时候,那东西还没死,还有气儿。   又围观了剥皮拆骨,有人询问是谁这么艺高人胆大,竟然活捉了这么个东西。许县丞也觉得很是稀奇,颜员外知道那户人家今儿要来结账,便叫了人去前头问话。   赵管事儿弓着身子进来,先在前头给颜员外和县丞大人行了礼,杜三娘也跟着有样学样,魏大柱和夏氏也忙跟着杜三娘做。   颜员外见他们还算知理,心下满意,他对许县丞说道:“那大虫就是他们弄来的。”   许县丞理了理袖子,问道:“这大虫是你们谁打的?” 第39章   许县丞开口询问,赵管事儿朝杜三娘使了个眼色,杜三娘抿了抿嘴,开口说道:“这大虫是我叔叔猎的,它出来觅食,掉进陷阱里了。”   魏大柱面皮抖了抖,显得局促不安。   杜三娘一个年轻小姑娘,站在众人面前竟然半点不怯场,许县丞有几分惊讶,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倒不怕生。   “虽是掉到陷阱里了,能活捉大虫,也是本事!”说着撸了撸胡子,许县丞道:“按惯例,能猎得大虫者,可得赏银十两。”   这规矩已经保留了很多年,凡能猎得大虫和熊瞎子这类猛兽的,可到衙门赏赐。   许县丞这么一开口,颜员外道:“还不快上来谢恩。”   杜三娘催促道:“叔,快谢恩啦。”   魏大柱唬得面皮发红,这不过是个种地为生的庄稼汉子,   面对这么多人,对方又是高高在上的县丞大人,更是让他浑身紧张。   魏大柱声音都颤抖着,   腿肚子都在打抖:“这……这……其实也算不得是小人的功劳。”   说着他看向陆湛,指着他道:“这大虫虽是跳到小人的陷阱里,可要说活捉它的,还是他。”   魏大柱是个实诚人,按说起来,活捉大虫的功劳不能完全算在他头上。   许县丞哦了一声,问道:“是你活捉的?”   他说着朝陆湛扬了扬下巴,陆湛站在杜三娘身后,和其他几个人比较起来,他此刻面无表情。   杜三娘看见县丞大人询问陆湛,心里有些紧张,咚咚的跳个不停。   颜员外看向赵管事儿,“老赵,你来给大人说说,昨儿是个什么情况。”   赵管事儿诶了一声,当即便绘声绘色的将昨日去捉大虫的场面描绘了一遍。说到陆湛只身跳入那坑洞中,他更是说得慷慨激昂,言辞间对他颇为推崇的样子,更是凸显出他的勇猛来。   魏大柱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和,嘴里说道:“对对,就是这样的。”   颜员外看着那年轻人,很是高大,看着年纪并不大,他凑到许县丞身边笑着说道:“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赵管事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述了一边,旁的人看陆湛都是赞赏的目光,偏陆湛却仍然是木着一张脸,显得很是沉稳。   许县丞撸了撸胡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衙门里如今缺一名衙役,你可愿来试试?”   这是招揽他去衙门里当差。   杜三娘看着陆湛,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是否会答应。这衙役说得好听些,也是官家的人,可实际上也是贱籍,比不得他做铁匠来的舒服。   这会儿问话的是许县丞,比不得赵管事儿,杜三娘也不敢出言,她只能看着他,内心深处是希望他能拒绝的。   陆湛双手抱拳,他道:“承蒙大人厚爱,只是草民自小跟着爹学习打铁的手艺,我爹去世时便叮嘱我这祖传的手艺得传承下去,等我有了孩子,以后再传给我儿子。大人的厚爱,请恕草民不能答应。”   听他拒绝了,杜三娘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陆湛这话一开口,场上的看着他都直摇头,还是太年轻了,是个傻的,县丞大人都主动开口了,他竟然拒绝了!做打铁匠有什么好的,若是做了衙役,往后可就是官家人,吃管家饭了,说不得还会步步高升呢。   许县丞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拒绝了,而且理由还很充分,叫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也有几分尴尬。场上一时间很是安静,赵管事儿凑到颜员外耳边细细说了两句,颜员外道:“许大人,这陆家打铁铺子,在咱们城里也挺有名望,已经有上百年的传承了。”   许县丞就着颜员外的梯子往下,撸了撸胡子,又道:“本官虽是爱才之心,但既然是祖传的手艺,本官也不勉强了。”   杜三娘刚才看许县丞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几分,心头就打鼓,虽是不愿陆湛去衙门里当衙役,可也怕他惹恼了这位大人物。这会儿多亏有颜员外解围,可算是把这事儿给圆回来了。   许县丞摆了摆手,身边跟着来的典簿走过来对几人说道:“诸位随我去趟衙门,领赏金。”   杜三娘巴不得赶紧出去,这里她是半点都不愿呆下去了。   几人出了正院,只听一个声音喊道:“等一等。”   典簿转过身,倒是认出了此人,颜员外大公子身边的书童。颜淮卿不过十七岁,便考取了秀才,听说明年就要去考举人了,书院里的山长对其也很是器重。说不得颜府上明年就会出一位举人了呢,典簿很是客气,说道:“大公子可有何吩咐?”   薛四道:“也没什么事儿,我家公子觉得这位年轻人很是英勇,特意让我出来相送!”   说着他还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褐色锦缎的荷包,递给了陆湛。   陆湛挑了挑眉,他双眼平静的看着对方,却并未收下。   反倒是薛四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惊讶!   杜三娘挑了挑眉,看着那荷包,陆湛是个直性子,他这脾性对上这些人,会得罪人的!   她伸出手,将那荷包收下,说道:“承蒙大公子厚爱,谢过大公子。”   颜府上的大公子她只见过一次,年纪并不大,长什么模样,她已经记不住了。不过眼下,她还得靠着颜府生活,肯定不能让主家心里有隔阂。   薛四看他们走了,抓了抓头,不知大公子怎么会对这么个粗人另眼相待,他走回院子,站在颜淮卿身边,颜淮卿看了他一眼,薛四点了点头,他抿着嘴,看着满府的富贵,脸上虽是带着笑,然眼底深处确是冷冰冰的。   颜淮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模样生得很是俊秀,又是读书人,颜员外的嫡长子,如今已经考取了秀才,学问极好,出身也高贵,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是惹了不少人的眼球,说是兰芝玉树也不为过!   他略微坐了坐,便站起身来往自己院子里走。   薛四跟在他身后,颜淮卿问道:“他收了?”   “他没收,是那小娘子收下的。”薛四直言道。   颜淮卿挑了挑眉,“也一样!”   说着他便站在廊下,盯着院子里的一株玉兰发呆。薛四看着自家大少爷,他是越来越弄不懂他了,他们年纪相当,大少爷年长他一岁,打小他就跟着大少爷,可这两年来大少爷是越发让他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了。   颜淮卿还穿着学院里的学子服,今早府上才接了他回来。站了一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颜淮卿嘴角略微上扬了几分,眼里竟是含着几分笑意,他道:“回去收拾,下午我们回书院。”   颜淮卿平日里是住在书院里,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薛四没想到少爷上午才回府,竟然就说下午要回书院了。   颜淮卿走回自己的院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薛四跟在后面,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儿引得大少爷发笑。   院子里的几个丫头看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颜淮卿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他坐在椅子上,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却差点一口笑喷了。   咳嗽了两声,颜淮卿拿了帕子擦了擦嘴。上辈子人人都说他娶了个善嫉的娘子,不准他纳妾养小,那人如今看着并没有后来的凌厉,他还很稚嫩。那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他夫人,曾经颜淮卿有幸见过一次。   他眉头拧了拧,过不了多久,这天就会变了!这辈子,他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走上那条不归路。   ——   杜三娘几人跟着典簿去了衙门,得了那十两银子的赏银。   出了衙门,魏大柱道:“要说这功劳,还是陆兄弟的,这银子该给他!”   魏大柱这话一说出口,夏氏便道:“老魏,两个孩子守着那孽障一个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百多两银子怀揣着,夏氏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心里也有了底气。不过是人都不嫌钱多,这会儿看见魏大柱要将那十两银子让出去,她心里就不爽快了。本来嘛,那大虫是她男人捉到的,杜家这小丫头不过张口说了几句话,就得了一半的银子,已经是占了他们天大的大便宜。   杜三娘说道:“魏叔,这是你该得的,你就收着吧。”   魏大柱道:“不成,不成,还是多亏了陆湛,若不是他,咱们这银子也不会拿得这么容易。”   若不是陆湛勇猛,那大虫定然会被打破脑袋,哪里还会被活捉。   “叔,这银子你就拿着吧。”   夏氏一把从魏大柱手里将银钱拿过来,“他们不要,你揣着就是。”   杜三娘看着她,也没说话。   魏大柱搓了搓手,说道:“三娘,这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咱们家哪里会得这么多银子,说不得一辈子都得住在那穷山沟里!”   他真的是很感谢杜三娘的,若不是她,即便他猎了一头大虫,也不会得这么多钱。   “魏叔,说这话就见外了,说起来,我也得谢谢你。”   她和魏大柱合伙,所得的钱一人分一半,若不是魏大柱,她也不会积攒下这么大一笔钱,即便往后颜家指望不上,她也能用这比钱做点旁的营生。   魏大柱道:“走走,咱们今儿去城里酒楼里吃,叔请你们!”   夏氏挑了挑眉,说道:“大柱,天不亮咱们就出来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吧。”   魏大柱瞪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她。   “走了,孩子们还在家便等着呢。”说着她上前去拉扯他。   魏大柱一把挥开她,“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三娘,湛哥,走,咱们去酒楼吃饭!”   夏氏咬着牙,瞪了自己男人一眼!这个莽汉子,杜三娘白得了一百多两银子,魏大柱竟然还要请她吃饭!   “老魏,你跟我回去!”夏氏坚持道。   杜三娘见她脸色都黑了,想来心里不高兴,她道:“魏叔,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吃饭的事儿就算了,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魏大柱喊道:“三娘……”   夏氏又去拉着魏大柱的手,魏大柱烦躁的看了自己婆娘一眼,这女人到底懂不懂事儿!这般想着,他将她推开,夏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夏氏没想到他竟然推开了她,一时间呆坐在那里回过神来。   杜三娘去扶她起来,夏氏却避开了她的手,“不用你在这儿假好心。”   杜三娘抿着嘴,也就松开了手。   夏氏看着自己男人,道:“魏大柱,你当这钱来得容易?累死累活的忙活,你又不是全得了,摆什么阔气!孩子们往后娶妻生子你当不用钱啊?”   杜三娘一直忍着,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有些火大,她道:“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该拿这份银子?”   夏氏哼哼了两声,见被她说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知道就好!往常我没跟着来,倒是没想到你这小娘子心这么黑,这钱你还得拿一半,即便你是中间人,拿个一两成就不错了,你还要一半!”   从她今早说的那些话开始,杜三娘就明白夏氏心头只怕是有些什么想法!果不其然,这银子一分,觉得自己拿了一半占了他们大便宜,就开始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杜三娘深吸口气,说道:“婶子,这是我同魏叔一早就商量好的,他负责狩猎,我负责推销,得的银子一人一半!”   夏氏却不管这些,她今儿个才知道自己男人辛辛苦苦的忙活,最后却被人平白分走一半,这么想来,这前头几次岂不是也被分了几十两!简直比割她的肉还让她心疼!   “你就是欺负我家老魏老实,一人一半,亏你想得出来!”夏氏面色不善的道。   杜三娘站起身来,“婶子这话好生没有道理。若不是颜府上家大业大,即便叔猎了那大虫拿来集市上卖,能不能得这么多银钱还是个未知数呢!对,这是魏叔狩猎的,可我也是跟着跑前跑后,我也付出了劳动,这钱是我该得的!”   “你不过就张口说两句话,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干,就白白得了一半的钱,这钱来得可真容易!”夏氏说着还呸了一声。   陆湛拧了拧眉,捏紧了拳头,若不是他从不打女人,这会儿真想上去揍她一顿。陆湛面色不快,说道:“魏叔都没说什么,你叽叽歪歪个什么?”   魏大柱气得浑身发抖,怎么都没想到这婆娘今儿跟来竟然闹起来了!他黑着脸道:“你给我闭嘴!”   夏氏道:“老魏,他们诓你呢,就你这个榆木疙瘩,别人把你卖了你还给人数钱!”   魏大柱走上来啪啪就打了她两巴掌,一脸怒意的道:“我让你闭嘴!这钱是我早就和三娘说清楚的,不是三娘,你当老子能每次都能拿钱回来!”   他也是个老猎户了,往常即便是猎了好东西,可找不到门路,也不过是贱价卖了,哪像如今,他打了猎回来,根本不用愁卖不出去,不过是花些时间和力气罢了!   夏氏被他打了,她捂着脸,说道:“你还打我?我是为了哪个?我还不是为了你!”   几人站在衙门外,虽然往来的人算不得多,可这么一番闹腾,也有人看过来。   杜三娘可不想跟人围观,也不愿跟夏氏扯嘴皮子,她说道:“叔,你好好劝劝婶子,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不再理会那两人,小跑着出去。   陆湛一路跟着她,轻声道:“你没事儿吧。”   杜三娘道:“还好。”   她不喜欢麻烦,不想为了赚那几分银子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更不想夏氏往后来自家里闹。   看来跟魏叔的合作只怕得终止了,虽然她自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可如今夏氏既然认为她拿得太多了,有了这个想法,往后若是还有银钱上的往来,定然还会来找茬。   她可以再找个合作对象,可这回她不会再傻到跟人卖的钱一人一半,人心都是不知足的,你对别人好,可人家未必会领情,时间久了,就会生出埋怨来。 第40章   杜三娘走在前,陆湛跟在她身后,虽是听她这么说,可看她的神色,可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三娘,是他们不识好歹,以后不同他们打交道就是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要说心里真的没事儿,肯定是假的,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无力改变。   走了一阵,杜三娘放慢了脚步,她朝陆湛看过去,说道:“你昨儿就没回家,快回去吧。”   陆湛开着她,小心翼翼的道:“要不……你去我家,吃了中饭再走?”   顿了顿,他又道:“吃了饭我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安全。”   见她抿着嘴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对方,心头有几分懊恼,又有几分失落。   杜三娘看着他一脸的懊恼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说道:“陆湛,走吧。”   去市场了买了些菜,陆湛就跟在她身后,心头美滋滋的。   知道他爱吃肉,杜三娘还特意割了些肉,才跟着陆湛回家了。   陆湛昨日去了杜家,从早上就出了门,一直到晚上都没回过家,陆志福和白氏还来看过几回,都没见着人,虽然侄儿大了,可这夜不归宿,两人心头还是担心。   杜三娘和陆湛回到陆家,刚把东西放厨房去。陆志福夫妻便来了,看见侄儿站在院子里,总算是放心了,白氏问道:“湛哥,你昨儿怎么没回家?”   杜三娘在厨房里摘菜,听见陆湛喊了一声“二叔”“二婶”,她抿了抿嘴,心里有些紧张。   她和陆湛已经定了亲,是未婚夫妻了,比起前几次来陆家,这回明显多了几分归属感!除非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否则这辈子,她和这个男人都会绑在一起。   杜三娘用帕子擦了擦手,便走出了房门。   “二叔,二婶!”杜三娘跟着他喊道。   白氏扭头往后看去,看见站在灶房门口的杜三娘,她笑着道:“是三娘来了?”   陆志福是第一次见她,虽然已经给陆湛定了亲,可说起来,女方家的人,他还一次都没见过,这会儿看着屋门口站着的小娘子,他也只是傻笑。   白氏推了推陆志福,然后介绍道:“这是杜家的三娘。”   说完白氏朝杜三娘走过来,她脸上堆着笑,问道:“三娘什么时候到的?”   “才刚到。”杜三娘回道。   昨儿让湛哥去他岳丈家里,还是白氏前头就给他说的,那些米面也是她张罗的。原本以为侄儿下午就该回来了,没想到今个儿才回。   白氏有些想笑,只是面前这姑娘年纪小,姑娘家的面皮薄,她怕她笑出来三娘不好意思,只好憋在心头。   杜三娘回了厨房,然后对白氏说道:“二婶,中午就在这儿吃吧,我们刚才买了菜回来。”   白氏看见案板上放了新鲜蔬菜,还有一块肉。   “昨儿湛哥可在歇在你家里?”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白氏也就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   杜三娘点了点头,“昨儿有个猎物跳陷阱里了,陆湛在那儿帮忙,等忙活完天色也晚了,今儿早他送我来的,卖了那东西见天色还早,陆湛叫我吃了饭在回家。”   “我说拿钱给他,他非不收。我想着他一个人在家,过来给他做顿饭在走。”   “这是他该做的,往后你家里要有什么事儿,直接叫他便是!”白氏说着又道:“湛哥这孩子也真是的,怎能让你破费。”   杜三娘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就太见外了,昨儿他还买了些米面去我家。”   白氏脸上的笑容是更深了,这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对她家湛哥是真心实意的。   虽不是陆湛的娘,可这孩子是白氏看着长大的,又是嫡亲的侄儿,自然对他很是看重,这会儿见杜三娘关心他,白氏心头自然是欢喜。   她既然开口留他们在这儿吃饭,白氏也不推迟,又说了两句,白氏便坐在灶膛后给她烧火。对这个姑娘,她并不了解,就上次见过一面,媒人虽然说她烹茶做饭在家里都是一把好手,可到底没见过,今儿个也瞧瞧她的手艺。   白氏仔细看着她,那姑娘做灶上这套活儿很是熟络,可见在家时是惯常做这些的,看来秦婶子说得没错,她是个勤快人。白氏一边看她整治吃食,一边跟她说话,大多都是说陆湛的事儿,说他小时候调皮,常常在外头跟人家打架,从小就是孩子王云云。   陆湛在外头和陆志福说话,自然是听见他二婶说起他小时候那些“丰功伟绩”,不过他也没去辩论,小时候的事情,随他们怎么说。   陆志福看着陆湛道:“你昨儿去你岳丈家里,他们对你好不好?”   陆湛点了点头,“挺好的。”   陆志福又往厨房那儿看了一眼,房顶上炊烟缭绕,想着这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才好。   “你带着她来城里,她家人可知道?”陆志福问道   陆湛道:“我待会儿就送她回去。”   陆志福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这混小子,平日里看他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心头也是有些弯弯道道的。   陆志福吧唧了下嘴巴,笑着道:“等回头请你岳丈一家来吃个饭,你们俩的事儿既是已经定了,也得过个明路,省得回头那姑娘来,不知情的人乱说。”   陆湛瞪着眼,问道:“谁乱说?”   陆志福道:“你别管,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往后等你娶了媳妇儿,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过了大半个时辰,杜三娘饭菜都弄好了,五菜一汤,全程都是她一个人在做,白氏这会儿对这姑娘是满意到了心坎上,手脚利索,人勤快,又机灵,也不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   吃饭的时候,白氏道:“这些菜都是三娘一个人做的,我就在后头帮她烧火,三娘这闺女就是能干!”   陆湛听她被二婶夸,心头也高兴。吃饭前他就去打了酒,这会儿直接给陆志福倒了大半碗出来,白氏道:“湛哥,少倒些。”   路湛道:“二婶,难得今儿二叔来我这里吃饭,让他喝高兴点。”   陆志福瘪了瘪嘴,看着白氏道:“你这婆娘,难得今儿个湛哥媳妇儿上门,你还不准我喝酒高兴高兴。”   杜三娘被那声“湛哥媳妇儿”给闹得红了脸,低着头只敢扒拉着碗里的饭。   几杯酒下肚,陆志福兴致高昂,还跟三娘说起话来,夸她手艺不错,又说他侄儿是个苦命的,往后她嫁过来,两个人得好好过日子。   杜三娘虽还没进门,可就知道心疼他侄儿了,再对比前头跑的那个,陆志福对杜三娘心里满意,他又扯了陆湛前头跑的那婆娘说事儿,白氏见他越说越离谱,生怕他说的这些事儿让杜三娘心头不爽快,道:“吃喝都堵不住你的嘴!一沾酒话就多,信不信往后我不让你沾酒了!”   说着白氏又说道:“走走,三娘,我们出去,你二叔话太多了。”   杜三娘笑了笑,白氏已经出了门,杜三娘看了陆湛一眼,便跟了出去。   白氏看她出来了,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三娘,你二叔刚才那些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人是个好人,就是两杯黄汤一下肚,话就多了,回头要再问他,保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来!”   白氏又道:“这前头那房媳妇儿,也是我这做婶子的没把好关。湛哥小时候特别淘气,也就他爹去后才说懂事儿就懂事了,自他爹走后,那些打架斗殴的事儿他是再也没干过!我们虽是知道他变好了,可别人不知道啊,我就想着,他这名声不太好,又没爹没娘的,还是找个外头的姑娘,我便托我娘家人给他相看,我娘家嫂子便说了前头那个。”   说到这里,白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着,那姑娘家虽是穷,嫁来这里定然能和湛哥好好过日子,哪知道那女人转头就跑了。可是把我气煞了,他二叔因着这儿事儿,埋怨我呢,还要赶我回娘家,要不是侄儿和几个孩子求情,我恐怕真被他赶回娘家了。”   杜三娘对陆湛前头那个女人,也是听过的,知道他成亲的那天,新娘子就跑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陆湛从未说起过。他在她面前从不说前头那个女人,杜三娘也没有问过他。   白氏拍了拍杜三娘的手,“你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对湛哥是真心实意的。我跟你说这些,并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负担!”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那家人就没给个说法?他们女儿跑了,这岂不是骗婚?”   白氏道:“那一家子穷得叮当响,能讨个什么说法?反正他们是破罐子破摔,死咬着那女人没回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钱他们是拿不出钱的。也就只能自己吃个闷亏,湛哥儿跟那家人已经说好了,他家的女儿不再是陆家的媳妇儿,湛哥已经把她给休了!”   又说了会儿话,白氏道:“我回去把骡子收拾出来,待会儿让湛哥送你回去。”   白氏离开后,杜三娘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这里就是她以后的家了,至于前头那个女人,即便她往后当真后悔了再回来,她杜三娘也不惧那女人半分!   抬脚正屋里去,杜三娘看了一眼,她掀开一进门左手边墙壁的上挂着的帘子,里头是连着的两间卧房,各自摆放了一张木架子床,只是并未铺设。   堂屋里头是一间稍微小的屋子,地上挖了个坑,还有些燃烧过的柴火灰,隔开两间房那堵墙壁搭了一架木楼梯。   继续往里走,是个杂物间,里头放了几个泡菜坛子,打开小门,外头便是后延沟,对着一面石壁。   杜三娘抿了抿嘴,关上门走了出去,她踏着木楼梯往上走,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堵墙,隔三尺的地方,是紧闭的房门。   楼梯口左边的阁楼是敞开的,放了几个箩筐,几块大料。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鬼使神猜的抬手推了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左边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床,没有挂蚊帐,被子揉成一团。床边放着一个已经褪色的红漆木的柜子,床尾巴是一把椅子,椅子上还搭着两件衣裳,杜三娘看了一眼,便赶紧关上门。   这是他的卧房,杜三娘心头咚咚跳着,暗道还好没被看见,她又往里面走,又是两间房,里头什么都没放,空荡荡的。杜三娘准备出去,刚下了两步楼梯,便看见陆湛站在下首,他仰着头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进他的房间?杜三娘心头紧张,张口道:“我就只是随便看了看!”   陆湛道:“你看就是,随便看。”   杜三娘下了楼,陆湛问道:“你喜欢哪个房间?”   说着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杜三娘没回过神,“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陆湛又重复了一句,“你喜欢哪个房间?”   这次他说得字正腔圆,声音也比刚才大些,说完话他倒是没刚才那么紧张了。屋子里光线并不好,杜三娘只能看见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问她喜欢哪个房间?   杜三娘面色绯红起来,低声道:“都……都行。”。   陆湛低指了指楼上,“我的卧房是正对着楼梯口的那间房。其他两间是客房,底下两间房以前是我爹娘住的。”   杜三娘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陆湛道:“你要是没意见,那以后咱们婚房就还是那间吧。”   婚房……婚……房……   杜三娘的面孔嘭的一下红了,他跟她说婚房!杜三娘心里咚咚挑着,转头就跑了出去。   陆湛摸了摸头,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第41章   杜三娘跑进厨房,陆二叔没在,她抿着嘴,脸还红通通的,将桌上的东西给收拾好,开始涮洗锅碗瓢盆。   陆湛站在门口看着她,说道:“三娘,你还没回我话呢!”   杜三娘的心又咚咚跳起来,她头也没回,将锅里的碗弄得叮当响,“我没什么意见!”   陆湛迈步进来,走到杜三娘身边,他道:“三娘,我堂哥昨儿个去河里弄了些鱼回来,待会儿你拿些回去。”   杜三娘嗯了一声,拿起瓜囊子擦洗碗碟,她的手泡在水中,那手指又细又长,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陆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低声道:“我去前头看看。”   说着他赶紧大步走出厨房,站在院子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拧着眉,暗道他近来是怎么了?   没过多久,陆志福赶骡子车来,   车上还放一个木桶,陆志福道:“湛哥,跟你岳丈说,这是自家河里钓的。”   陆志福打个了酒嗝,走到厨房,又对杜三娘说道:“闺女,让湛哥送你回去。那鱼是昨儿才抓的,你拿回家尝尝。”   “这鱼二叔你们吃就是……”   “家里还有呢。”说着陆志福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我先回了。”   陆志福走后,杜三娘将厨房收拾干净,她洗了手走出来,走到骡子车旁,看见木桶里的几尾鱼拍打得很是厉害,惊讶的道:“这么多啊?”   陆湛道:“这鱼不大,刺儿多,回头吃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杜三娘嗯了一声,看见他坐在骡子车上,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荷包拿出来,递给陆湛道:“诺,给你。”   陆湛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自己收着便是。”   “那怎么行!”杜三娘眉头一挑,又道:“这是给你的,你收着!”   “我不要!”   杜三娘拧了拧眉,嘀咕道:“你这人真是倔强。”   说着她直接将荷包打开,里头竟然是银子,“陆湛,是银子!”   陆湛看了一眼,确实是白花花的银子,再看杜三娘一脸的惊讶,陆湛心头有些不快。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陆湛硬邦邦的问道。   杜三娘压根儿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问,她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觉得你没钱啊。”   看陆湛脸色明显有些臭,杜三娘轻咬着嘴唇,“陆湛……”   陆湛心里不爽快,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一肚子火,可是看着她拿着银子喜笑颜开的样子,就越看越生气。   “颜府家大业大,这点钱他们也不放在眼里。”说着杜三娘抿了抿嘴,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还是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陆湛眉头微微拧着,道:“没有!”   说着他便偏头过去,杜三娘看他板着一张脸,翻了个白眼,明明就不高兴,还说没有!   杜三娘嘀咕道:“没想到你自尊心这么强!”   说着她嘴角弯了弯,她挑了挑眉,说道:“那现在这银子是在我手上,是我给你的,你还收不收?”   她语调上扬,低着头看他,披散下来的发丝有一缕掠过他的脸颊,陆湛觉得有些痒痒,伸出手去抓,杜三娘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坐在车上,轻声道:“你不收就算了,我放着。反正以后这个家也是我当家,都一样!”   说完这话她才回过神来,这样的话她都说出来了,真是……好羞人!   杜三娘瞥了他一眼,他坐在那儿没动,连头都没偏动一下,她脸上烧得慌,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说着她拿了盖子将木桶盖住,然后扒拉着木桶的边缘,心头又想着这男人自尊心真强!罢了罢了,他不愿要就算了,她可不嫌弃钱多,又看了他一眼,他才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袄,若是赶工的话,年前便能给他缝件棉衣。   陆湛将杜三娘送回了屋门口,杨氏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然后跳下来,将水桶提起来,别说,还真是有点重!关键是水装得太多了。   陆湛看她手都在发抖,说道:“我来吧!”   说着他从她手里将木桶拿了过去,提着进了院子,对杨氏说道:“这是我二叔家昨儿钓的鱼,给婶子拿来尝尝。”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四娘和杜峰听见声音,也从屋子里跑出来,两人看着木桶里的鱼,四娘伸出手去抓,那鱼唰的一下摆起尾巴,溅起的水花将她衣裳都打湿了,四娘却不在乎,伸手死死的摁住一条鱼,然后抓了起来,看着杜三娘说道:“阿姐,我抓到了!”   杜三娘无奈的看着她,“你小心些,别把衣裳都弄湿了!”   陆湛送她回来,也得回去了,他道:“那我回去了。”   杜三娘看着他嗯了一声,杨氏道:“这才刚来,怎么就走了?我马上弄饭,要不吃了饭再走?”   陆湛摆了摆手,“不了,我二叔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   说着他咧了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四娘喊道:“姐夫,你要回家了吗?”   陆湛扭头看着她,笑着说道:“是啊,我得回家了,等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们。”   杨氏道:“湛哥儿,你先等一等,我去园子里给你找些菜,你拿回去!”   说着她就背起了背篓,一边又道:“三娘,可别让湛哥儿走了。”   杜三娘开口道:“那你就再等等吧。”   杨氏走后,院子里就只剩下几个孩子,四娘和杜峰对水桶里的鱼很感兴趣,杜三娘去厨房里拿了个盆出来,将鱼倒了出来。   陆湛道:“三娘,要不我给你把鱼杀了吧。”   四娘和杜峰听见要杀鱼,顿时围着陆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陆湛就蹲在地上,刮鱼鳞,扣掉鱼鳃,开膛破腹,他很认真的做着每个步骤。   很快的,那六条鱼全都杀了,小的有巴掌大,大的七八两,全部都是红尾巴的鲤鱼。   杜三娘舀了水来给他洗手,低声说道:“陆湛,谢谢你!”   陆湛洗了手,拿过她手里的布巾擦干,一边说道:“三娘,你还叫我陆湛?”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认真的看着她,无形中带给她一股压力。杜三娘双手交握在一起,“我不叫你陆湛,那我叫你什么?”   陆湛心头憋着一股浊气,抿嘴说道:“你说呢?”   说着他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杜三娘心头一跳,“我怎么知道。”   陆湛气呼呼的道:“我都已经跟你定亲了,你还叫我名字,四娘和杜峰都知道亲近我!”   四娘和杜峰喊他姐夫,杜三娘自然是知道的。杜三娘又看了他一眼,觉得面上有些热,她道:“我……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他俩还没成亲呢,叫得太亲近了,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杜三娘想了一会儿,道:“那要不我叫你陆大哥吧。”   旁的什么称呼,她可说不出口!   陆湛瘪了瘪嘴,勉强说道:“这还差不多!”   “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杜三娘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你别太过分!”   “我就让你叫我一声,哪里过分了?”陆湛嘴角上扬,眼里都是笑意。   杜三娘不愿喊,陆湛便站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看,他那目光太过灼人,杜三娘招架不住,她可没这人脸皮厚,便小声的喊道:“陆大哥……”   陆湛点了点头,大声诶了一声。   杜三娘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捧着装了大碗跑进厨房,陆湛在后头更是笑出声来。   过儿没多久,杨氏回来了,看见女儿没在院子里,她道:“三娘,出来!”   杜三娘就呆在厨房里,她不想出去面对陆湛,无端的就让她心慌得很。这会儿听见杨氏的喊声,杜三娘只能出来,走到杨氏身边,喊道:“娘……”   “你把菜分出来,给湛哥一样装一些。”   杜三娘嗯了一声,看见杨氏手上被割了一条口子,还冒着血,顿时心疼的道:“娘,你手受伤了?”   杨氏道:“没事儿,就被蹭了了一下。”   说着她让杜峰去弄点蜘蛛网来,去厨房里用清水洗了洗,杜峰拿扫帚将蜘蛛网给打扫下来,忙就跑到杨氏面前。杨氏先抹了点菜籽油,再将蜘蛛网覆盖着伤口,很快那血就不在流了,杜三娘看着杨氏的食指,说道:“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杨氏道:“一个没注意就被镰刀割到了,没事儿的,你们别担心。”   杜三娘将菜分出来,杨氏让她送陆湛出门。   骡子车上的木桶里装了不少的菜,杜三娘跟他走在路上,她拧着秀眉,陆湛也有些不自在,若不是因着他,杨氏也不会割出一条口子来。   “三娘,都是因为我……”   杜三娘摇了摇头,“没事儿的,不关你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   ----   两人走了一段路,杜三娘问道:“陆大哥,我问你个事儿,城里有没有哪个比较好的先生,我想把杜峰送去念书!也不用找什么名家,就让他能认字儿,知些礼。”   虽然她现在赚了些银子,可就依靠着颜家也不是个事儿,万一什么时候颜家不要她的东西了,这是谁都说不准的。陆湛是个铁匠,往后养家糊口也不成问题。可家里都是种地为生,也没什么别的经济来源,她即便现在能帮衬些,也不可能一辈子帮着。   杜峰是男孩儿,以后得继承家业,可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唯有读书这一条路。杜三娘也不指望他能考科举,只希望他能认些字,知道些道理,往后大些,即便是去给人做个账房先生,也比窝在村子里做刨土的村汉强。   庄户人家就是靠天吃饭,老天爷要是哪日任性一下,庄稼人就得受苦!前头闹灾荒,在杜三娘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都说士农工商,又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对杜三娘而言,不管做哪一行,都不能缺钱。   陆湛道:“我回头给你打听打听。”   杜三娘笑着道:“那就拜托陆大哥了。”   她对城里并不熟悉,这找先生的事儿,她还真的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村子里都是庄户人家,连个童生都没有。   两人走了一路,杜三娘送他到了村口,她挥了挥手,“我就不送你了。”   陆湛看着她说道:“三娘,你自己也得多注意身体,别感了风寒,多吃点好的,养好身体,对自己好点!”   杜三娘点了点头,陆湛低头看她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桃子,伸出手想要摸摸,又不敢,最后只是放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那我回去了。”   杜三娘抿嘴笑了笑,“好,你也早些回去,别在路上逗留。”   “三娘……”   杜三娘听见声音,往陆湛身后看了一眼,看见单秋实正赶着他家的驴车回来。   杜三娘没理他,对陆湛道:“你回去吧”   陆湛转过身去,看见迎面而来的少年,那少年一直看着杜三娘,那眼神让陆湛心头涌起一股怒气。   这次又看见她送一个男人出来,单秋实抿着嘴,心头又怒又气又空荡荡的。   单秋实绷着脸,显得很不高兴。   杜三娘道:“陆大哥,我回去了。”   陆湛点了点头,便坐上骡子车,鞭子往前一抽,骡子便跑动起来。   经过那少年身边的时候,陆湛看了他一眼,单秋实哆嗦着嘴,瞪着他,眼睛都红了,想也没想的就一鞭子朝他抽了过去…… 第42章   单秋实一鞭子抽了过来,陆湛抿着嘴,抬手就将他那鞭子给一把抓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里一使劲儿,顿时就把鞭子从单秋实手里拽了过来。   单秋实差点摔下来,这会儿坐在边沿,手紧紧抓着木板,陆湛看他那样,不屑的抿了抿嘴,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丢,说道:“小兄弟对我意见很大嘛!”   杜三娘转身走了两步,听见陆湛的声音,她转过头去,看见那两人面对面,单秋实脸上红红白白,她拧了拧眉,停下脚步,折了回去,问道:“怎么了?”   陆湛看着她,说道:“没什么,   这位小兄弟鞭子没拿稳,掉地上了。”   杜三娘看见地上确实躺着一根鞭子,她弯下腰捡了起来,递给单秋实。   单秋实咬着牙,他道:“三娘,他是谁?”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他是谁就不关你的事儿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单秋实这会儿心头疼得很,他注意她很多年了,即便他家里再给他相看,可他想着,杜三娘还没定亲,他也不是没有机会。他会说服他娘,来杜家提亲。可这两次都看见杜三娘陪着一个男人出来,上一次单秋实还能安慰自己兴许是看花了眼,可今日又被他碰见她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看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关系应当很是亲密。   单秋实道:“三娘,我让我娘来你家提亲,好不好?”   杜三娘被这一句话给惊呆了,她直愣愣的看着对方,都忘了说话。   陆湛听了这话却是脸色铁青,“你要去她家里提亲?”   单秋实道:“我可不像有的人,偷偷摸摸的。你是哪个,怎么跟三娘走一块儿?要是我告诉了叔婶儿……”   陆湛从骡子车上下来,走到单秋实面前,“就你?”   说着他很挑剔的看了对方一眼,单秋实心里也是气闷得慌,他也从驴车上下来,只是他年纪才十五岁,虽然在同龄人里也算是不差的了,可站在陆湛面前,还是矮了一个头,身形也单薄了几分。   单秋实道:“你离三娘远点,我娘去提了亲,她就是我媳妇儿了!”   陆湛抿着嘴,眼睛里像是缀了冰,单秋实这话一说完,陆湛抬手就给了对方一记拳头。   单秋实脸上实打实的挨了这一拳,顿时就青紫起来,他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当真杜三娘的面,他被人给打了,单秋实一腔热血涌到头顶,当下也捏着拳头朝陆湛挥了过来。   陆湛直接就抓着他的手臂,像拧小鸡一样将人在原地转了两圈,随后膝盖往上一顶,便顶在了对方胸腹处,单秋实顿时闷哼了一声。   杜三娘看他俩打起来了,回过神来,喊道:“陆大哥,你快别打了。”   陆湛放开他,单秋实躺在地上,他又爬起来,不服输的又要打回去,陆湛偏了偏头,一脚就踹在他后腰上,直接将人给踹得往前一扑,趴在地上。   杜三娘赶紧拉着陆湛的手,她道:“你别打了!”   单秋实从地上爬起来,双眼发红的瞪着陆湛。   陆湛冷笑道:“还想来?来啊,老子正手痒得很!”   “你别添乱了,行不行!”杜三娘死死摁着他的手,然后看向单秋实,“单秋实,刚才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往后你也别在说了!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任何想法,即便你娘来提亲,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单秋实的老娘秋氏在村里也是个厉害的,即便没有陆湛,这样的人家,她可不愿意嫁过去。秋氏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主,也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像这种家庭,她可不愿沾上,定然是有多远走多远。   只是杜三娘没想到,单秋实对她竟然还有别样的心思。不过可惜,注定是他单相思了,她杜三娘可不愿接受!   “你不是问我他是哪个?那我就告诉你,你听清楚了,这是我未婚夫,我已经定亲了!往后你若在说那些混账话,别怪我不客气!”   那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单秋实瞪大了眼睛,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根本没想到,杜三娘竟然已经定亲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单秋实摇着脑袋道。   “信不信随你。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单秋实,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没必要骗你。再说了,我骗你干什么?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杜三娘翻了个白眼,闹不明白她跟他又没打过多少叫道,怎么这小子竟然对她有那种意思!   陆湛盯着那人,说道:“小子,我可警告你,三娘是我媳妇儿,要是被我知道你纠缠她,老子打残你!”   杜三娘转过头去,挑着眉道:“你也给我闭嘴,张口闭口的话把子,我不爱听,这德行你最好给我改了!”   陆湛笑了笑,抓着杜三娘的手,“我这不是气着了麽。”   他的媳妇儿,竟然有人想挖他陆湛的墙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欠教训!   单秋实从地上起来,杜三娘看着他被脸上还带着伤,衣裳也是脏兮兮的,回头被秋氏知道,又不知得闹出什么事儿了。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单秋实,陆湛打了你,我替他给你道歉。他是我未婚夫,也是被你刚才的话给气着了,现在我跟你说明白了,希望你能想清楚。”   单秋实心头其实已经信她说的话是真的,若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未婚夫,按着她的性子,不会跟他这么亲近。只是他一时间还不能接受,单秋实捡起自己的鞭子,一言不发的赶着驴车回去。   她定亲了,有未婚夫了!这个念头盘旋在单秋实脑海中,心里更痛。   从小他就喜欢杜三娘,长大了,就更是喜欢,他知道他娘有些凶,一直都不敢说,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都有未婚夫了!   杜三娘见单秋实走了,这才看向陆湛,磨着牙道:“有什么事儿不能说清楚的,你要打人。”   “他娘最护短了,回头要是知道她儿子被你打了,定要来找麻烦。单秋实不过是说的气话而已。”杜三娘拧着眉道。   “气话?我看他可不像是说的气话!”陆湛冷声道。   作为男人,虽然有些事情他还不明白,可这并不代表他看不懂别人的眼神。那少年分明就是对他家三娘有不轨之心。   “就算不是气话,我又不喜欢他!”杜三娘道。   陆湛哼哼了两声,“他敢说那话,活该,我还嫌打轻了!”   “陆湛,你不打他,我也会跟他说清楚的。我和你都定亲了,我对他又没什么想法。”   村子里的这些少年,她还真的没看上过谁,单秋实人倒也不错,可有个彪悍的娘,谁要是嫁过去,往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她可没有受虐的倾向,再说了,单秋实很听秋氏的话,像这种妈宝男,她肯定是离得远远的。   路湛道:“你对他没想法,他对你可有想法!”   说着他捏着紧头,“下回再让我碰见,见一次揍他一次!”   竟然敢觊觎他的三娘,真是越想越火大!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把人家打也打了,气儿也该消了吧。”   陆湛又道:“你说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   杜三娘咬着牙,她都要被这人给气得肝疼了。   “我喜欢谁?我谁都不喜欢!”   陆湛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本来我就谁都不喜欢,我又没见过几个男人,更没跟谁私下见过,除了你!”杜三娘气呼呼的道:“我只喜欢你,行了吧。你赶紧回去。”   陆湛听了,哼哼两声,“我是你男人,你当然得喜欢我!”   杜三娘磨着牙,“你还走不走?你不走我回去了!”   陆湛坐上骡子车,看着杜三娘道:“三娘,我很喜欢你。”   说完他便赶着骡子车走了,杜三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说‘三娘,我很喜欢你。’   杜三娘拧着眉,在心里问自己,那她喜欢他吗?   心头有些茫然,她没喜欢过谁,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她现在才十三岁,并没见过什么人,可是现在她已经跟他连在了一起,往后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   这个年代,也能拥有爱吗?便是她爹和娘,也是亲情更多,她以为最好的状态便是像她爹娘一样,她从未想过,他会开口说喜欢她!   她以为他和她,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杜三娘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去。   陆湛,若你当真值得我喜欢,那我便会真正的喜欢你。   杜三娘回到家中,杨氏正将背篓里割回来的青草捡出来,准备剁碎了喂鸡。杜三娘赶忙走上来,说道:“娘,我来吧,你手受伤了。”   杨氏坐在旁边,问道:“陆湛走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随即说道:“他回去了。”   杨氏问道:“你今天去他家里了?”   “我本来是准备拿了钱就回来的,他说去他家坐坐。反正没什么事儿,我就去了,刚坐下没多久,他二叔二婶便来了,就留他们在家里吃了顿饭。”   杨氏拧着眉,又道:“他们对你可好?”   “还行吧。应该是对我没什么意见。”   她回想了一下上午的相处,确信自己应该没有得罪人。原本以为陆湛这么听他二婶的话,他二婶定然是个厉害的女人。今天正式打交道,倒也好相处,并不是那种很强势的女人。   “那他二叔二婶可有问什么,比如咱们家的事儿?”   杜三娘摇了摇头,“没问,只是陆湛的二叔二婶,又不是他亲爹娘,定然不会问得这么详细。说了下前头那个女人,宽慰我一番,说陆湛已经把那女人给休了。”   杨氏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道:“若是这样,那是最好不过,往后也不就怕了。”   杜三娘沉默了一会儿,道:“娘,年后我想送峰哥去城里念书。”   “念书?这得花不少钱吧!”杨氏有些踌躇,“咱们这样的家庭,那些师傅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收他。”   “做馆的先生,又不是不拿钱给他。爹一辈子都守着这几亩地,一年到头不过勉强够吃。”杜三娘抿了抿嘴,“倘若峰哥不是读书的料,往后就送他去学门手艺。”   “家里的情况,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四娘是个女孩儿倒还好,总是要出嫁的。峰哥作为男孩子,往后就得挑起家里的担子,立起来。我也不求他光宗耀祖,以后他能找碗饭吃,就可以了。”杜三娘抬头又看了杨氏一眼,“我现在手里还有点闲钱,暂时也能供他几年。”   杜峰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家人都比较宠他。他这个年纪,也该念书了,不过杜家以往穷,也没想过送杜峰去念书。   也是近来赚了些钱,杜三娘才动了这个心思。   剁碎的草合着糠壳喂了鸡,杜三娘回到厨房,准备收拾晚上的饭菜。   那头秋氏却气呼呼的跑过来,站在杜家的院子外就破口大骂起来。   杨氏走出来,看着她道:“秋嫂子,我家哪里惹你不快了,你跑来我家门口骂?”   秋氏道:“杜三娘呢,让她给我出来!打了人你就在屋子躲着,杜三娘,你给我出来!”   杜三娘在屋里听见秋氏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这事儿还是被秋氏给知道了。   杜三娘从屋子里出来,拿了块布巾擦了擦手,一边道:“婶子一来我家就破口大骂,好没道理!”   秋氏呸了一声,指着杜三娘道:“好你个杜三娘,你指使人打了秋实,还说我不讲理?”   儿子回来脸上就带着伤,她问他出了什么事儿,单秋实支支吾吾的,只说是摔了。秋氏看他那样子可不像是摔的,倒像是被人给打了。   后来有人来跟她说,刚才在村口看见杜三娘跟个男人走一块儿,便是那男人打了单秋实。 第43章   杜三娘道:“婶子这话我可不认,谁看见我指使人把单秋实打了?说这话得讲良心!”   秋氏瞪着她,“你还不承认,都有人看见你让人打了我儿子,你以为在这儿装乖卖傻就能过去吗?”   杜三娘拧了拧眉,“是谁说的,你让她出来跟我对峙!”   秋氏哼哼了两声,“是谁说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杜三娘,做了错事儿,你别不想承认,今儿不给我个解释,我跟你没完!”   杨氏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叫三娘指使人把单秋实给打了?   “秋大嫂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三娘怎可能让人打你家秋实?”杨氏完全不相信,自己女儿别说打人,脏话都没听见她说过。单秋实那孩子也是实诚的,   两人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没道理三娘让人打单秋实啊。   杜三娘眯了眯眼睛,看着秋氏道:“婶儿,别人看见的未必就是真相,具体怎么回事儿,你还是回去问你家单秋实比较好。”   秋氏却不依,高声道:“你这是承认我家秋实是被人打了?”   陆湛打了人,这点杜三娘没法狡辩。当时虽然她没看见周围有人,   可兴许就被谁给看了去。杜三娘抿了抿嘴,   说道:“婶儿,有些话呢,我不好说,你还是回家问单秋实吧。”   单秋实被打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不过这其中涉及到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这般大刺刺的说出来,总是不太好的。   秋氏气得很,怒道:“杜三娘,还真的是你让人打了我家秋实!”   杜三娘伸手摆了摆,说道:“第一,不是我让人打了你家秋实,第二,我也没让人打秋实。我说了,这其中的缘由,不方便说,你自己回去问单秋实,比别人给你说的更全面。”   杨氏道:“秋大嫂,我家三娘,我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这其中定然有些什么误解,秋大嫂还是回家问问你家秋实”   若是秋实说了也就罢了,偏偏那孩子一回家便跑进房里,怎么叫都不出来,秋氏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后来有人告诉她杜三娘指使人打了她儿子,她就跑来找杜三娘了。   秋氏道:“杜三娘,你别狡辩,人家说得有板有眼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干了什么事儿,说得可是一清二楚。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会勾搭汉子。你说,是不是因为被我家秋实看见了你的丑事,你怕事情暴露了,所以就指使人打了我家秋实?”   杜三娘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冷声道:“婶子说话注意点,你自己龌蹉,就别用那龌蹉心思揣度别人!”   杜三娘心头也是生气的很,到底是被谁给看见了,还这么乱传话。   杨氏脸色也黑了,自己女儿被人说勾搭汉子,她怎会依!她板着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勾人不勾人的,再说这话,我撕烂你的嘴!”   秋氏道:“这又只是我这样说,你家三娘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都被人看见了。她好意思做,还怕别人说不成?”   杜三娘道:“哟,难道你亲眼看见我跟人拉拉扯扯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拉拉扯扯法?说不出来了吧,说不出来就给我闭嘴,别听风就是雨!事情究竟是怎么样,我都说了,让你回去问你儿子去。我给你留面子,你还不领情,我倒是不怕,只是到时候谁没管教好儿子,在村头传开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秋氏道:“我呸,万大嫂说得有板有眼,亲眼看见你跟人拉扯,你还想狡辩!”   村子里姓万的女人,并不多,能被秋氏这样称呼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便是牛大丫她娘!   “那你让她来跟我对峙,我倒要问问她了,她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人拉扯了!”杜三娘很生气,妄她和牛大丫还这么要好,没想到这个女人背地里竟然乱说话。   杨氏道:“是万寡妇说的?”   都已经说出来了,秋氏哼哼了两句,说道:“本来就被人看见了!”   杨氏气恼得很,当下便道:“我去找她!”   说着她便跑了出去,杜三娘看着秋氏道:“等她来了,我们在扯。”   秋氏见她一点不胆怯,心头有些疑虑,莫不成还真是她家秋实的错?这念头一起,秋氏便甩了甩头,她儿子是什么样的,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从来不会惹事生非。   “好啊,等她来,我看你能狡辩到什么时候。”   万氏是个寡妇,平时很少出门,今日难得出趟门,就看见单秋实被打,又看见杜三娘拉着那陌生的男人,自然认为是杜三娘勾搭野男人,被人撞见了,指使人将单秋实打了。   万氏是被杨氏给硬拉着来的,万氏满脸通红,这会儿杜家门口也围了不少的人,到了杜家的院子,秋氏道:“万大嫂,你来说说,是不是杜三娘指使人把我家秋实给打了!”   杨氏呸了一声,瞪着万氏道:“说话得讲良心,亏得我家三娘同你家大丫这么好,你竟然背地里胡乱编排我家三娘,你是什么意思!”   万食脸上青青白白,她在家虽然强势,可也是在家里,在外面,因着死了男人,她也要强不起来,这会儿被杨氏这么一问,她便支支吾吾的道:“这……这……”   杜三娘道:“秋婶子说,你说我和男人拉拉扯扯,还让人打了单秋实?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勾搭人了,我怎么让人打秋实了!”   秋氏道:“万大嫂,你直说就是,我就不信,杜家再蛮横,还能不讲道理!”   万氏期期艾艾的将看见的事情给说了,周围的人都朝杜三娘看过来,没想到啊,杜家这个女儿竟然真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   秋氏顿时挺直了腰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杨氏说道:“杨大嫂,不是我说你,你家这三娘年纪这么小,就跟男人鬼混,还常常往城里跑,莫不是在城里找了个相好?”   说着她大声笑了起来,又道:“还不管教,往后做错了事儿,杨大嫂你们两个老的到时候岂不是面上无光!”   杜三娘嗤笑一声,笑得都直不起腰来,她道:“真是太好笑了。两位婶子能不要自己在那儿脑补吗?还相好都出来了,两位婶子看来对此是深有体会啊,若不然怎么逮着谁都说是相好,自己若不是常常做这些事儿,又怎么会第一反应就说是相好?就是不知道我牛大叔和单大叔知不知道!”   杜三娘这番话说得两人面红耳赤,周围更是哄笑出声,因万氏还是寡妇,顿时有人低声道:“莫非是这寡妇耐不住寂寞了?”   杜三娘又道:“娘,看吧,咱家捂着事儿,竟是闹出这么一场误会来。”   杨氏道:“万大嫂,秋大嫂,这事儿都是个误会。那年轻后生是我家给三娘定下来夫婿,那孩子也是个好的,昨儿家里钓了些鱼,今儿还特意给我家送来。我这手被刀割了,便让三娘送他一程。”   杨氏说着还扬了扬手,又对众人说道:“我家三娘订亲了,等日子定了,回头大伙儿都来吃喜酒。”   杜三娘订亲的事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过,也没听说有人来她家里提亲。不过杨氏既然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看来这件事情应该是真的。   秋氏脸上红红白白,她道:“就算是给三娘定下的,可他打了秋实也是事实!”   杜三娘笑了笑,开口说道:“婶子,你家单秋实为何被打,你当真要我对着大伙儿说?你要是不怕丢你家的脸,那我也就扯开说了。”   秋氏却不敢应下,她这会儿是骑虎难下,又气杜三娘,又怕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一时间只是站在那里。   那头单秋实在屋子里呆了一阵,虽然心头很失落,可杜三娘既然已经定亲了,他也明白这辈子是没可能了。躺了一阵,他起来,出门才听见妹妹说娘去杜家了。单秋实立刻就知道娘是去找茬了,他赶紧往杜家跑,看见杜家门口围了好些人,又听见杜三娘的声音,单秋实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得慌。   单秋实走上来,拉着他娘就要走,秋氏道:“秋实,你拉我去哪儿?”   “娘,回去了,不关三娘的事儿,都是儿子的不是。”   秋氏道:“杜家的女婿把你打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杜三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单秋实说道:“你看,你娘不依不饶呢。”   单秋实脸都红了,他也是好脸面的,那么丢人的事儿,他可不想被人知道,他拉着秋氏道:“娘,你别问了,都是我自己活该!”   “秋实……”秋氏准备再问。   单秋实涨红了脸,说道:“你不走,我走了!”   说着他转身就跑,秋氏到底是了解儿子的脾性,恐怕这事儿当真是自己儿子做错了才被人打了,秋氏面上讪讪的。   秋氏转头对杨氏说道:“杨大嫂,既是误会,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说着她又朝万氏看了过去,“万大嫂,以后这些事儿,你还是打听清楚,别自己在那儿胡乱猜测。这不是诚心撺掇我们两家人起矛盾!”   说完她便去追单秋实,到了家,秋氏问道:“秋实,到底怎么回事儿?”   单秋实烦躁的道:“娘,你就别问了。”   说着又钻房里去了。   单清秋看着她娘,低声道:“娘,就别问大哥了,他心情不好!”   秋氏扭头看向自己女儿,“你大哥做啥子心情不好?”   单清秋比单秋实小一岁半,到底是个女儿家,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讲,只红着脸道:“反正大哥心情不好。”   秋氏生养了五个孩子,夭折了一个,如今膝下有四子一女,因着头胎得男,在婆家有了底气,老二虽是个女儿,秋氏也很喜欢,她出生的时候还特意请人算了八字,起了名字。   “清秋,你哥到底是咋了!”   单清秋往屋里看了看,小声道:“大哥他喜欢杜叔家的三娘,上次你和爹讨论跟他说亲的事儿,大哥就失魂落魄的。”   “什么?”秋氏完全没想到得到的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顿时惊呆了。   单清秋道:“娘,我……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您别问我。”   说完她撒腿就跑了,徒留秋氏站在院子里。秋氏这会儿心头是沉甸甸的,脸上又青又白,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单秋实屋前,抬手敲了敲门,“秋实,开门,娘有话跟你说。”   “娘,儿子有些不舒服,想歇歇。”   “秋实,开门!”秋氏坚定的道。   单秋实无奈,只好打开了房门。秋氏进了屋,看着单秋实道:“秋实,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杜三娘?”   单秋实心底最大的秘密被人知晓,脸色僵硬,虽然他没有说话,可知子莫若母,秋氏又如何看不明白,她叹口气,说道:“秋实,那杜三娘不是你的良配。人瘦得跟竹竿一样,往后定然不好生养。再看她那张脸,小小年纪生得这么明艳,哪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媳妇儿!回头娘给你说个好的,定然比杜三娘好十倍百倍!”   单秋实低着头,说道:“娘,她已经定亲了。”   秋氏叹了口气,看儿子这幅模样,心里是又心疼又心酸,又生气,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喜欢杜三娘?想那杜三娘也就来过几次,平时也没看见她怎么出来玩儿,秋实怎么就惦记上了?秋氏皱了皱眉,只好说道:“刚才杜三娘她娘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了,确实是给三娘定了亲。秋实,娘近来看,段家湾有个姑娘倒是不错,十四岁,家里有十多亩地,家境也殷实,等过些日子,娘就托人去给你说下来。”   单秋实心头难受,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娘张口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是左耳进右耳出,一边抬脚往外头去,一边道:“娘看着办吧。”   秋氏走后,杨氏板着脸看着万氏道:“万大嫂,回头我那女婿再来,我领他来你瞧瞧,省得下回你认不清!”   万氏也觉得丢人,只想赶紧回去。这会儿杨氏拿话挤兑她,万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杜三娘对她娘说道:“娘,我们进屋,爹也快回来了。”   杨氏盯着万氏哼了一声,进了屋将门一关,万氏恨恨的看了一眼杜家的院子!就算是定下来的女婿,这还没成亲呢,两人就拉拉扯扯,半点女孩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杨氏进了屋,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杜三娘道:“你给我说说,湛哥怎么会打秋实!”   杜三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单秋实看见我同他走一块儿,说让他娘来我家里提亲,把陆湛给气着了,这才打了他。”   她也是冤枉得很,她和单秋实熟都不熟,话都没多说过几句,谁知道他竟然有那种心思!杜三娘烦躁的皱了皱眉,“我同单秋实说清楚了,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   杨氏叹了口气,“秋实这孩子,倒也是个不错的。”   “他好不好,就不关我的事儿了。”杜三娘又看了杨氏一眼,“娘,我和魏叔的合作要终止了。”   “怎么要终止了?不是说好的吗?你魏叔对我们也挺好的。”杨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早去的时候几人不还好好的?   “魏叔倒没啥,只是婶子有些想法。她觉得我和魏叔一人分一半,是我占了魏叔的便宜,不愿意。”杜三娘回来的时候,就没想过隐瞒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让她先说出来,也让家里人心里有个底。   “原本你就同你魏叔说好的?现在才想反悔,也太欺负人了吧!”杨氏气呼呼的道。   “娘,毕竟是钱呢,魏叔是魏叔,婶子她有意见也很正常。但他们毕竟是夫妻,是一家人,我也不想让魏叔在中间难做人,回头因着这事儿,他家里三天两头的吵嘴,也不好。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第44章   晚上杨氏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讲给杜华盛听,单秋实被打的事儿,她只是草草说了些,倒是在魏大柱的事情上说得比较详细,说完语带几分埋怨的道:“你说这魏兄弟,他以前难不成没跟他婆娘讲过?”   杜华盛翻了个身,背对着杨氏,说道:“老魏我看也不像是那种人。”   “话是这么说,只是他那婆娘,唉,我看三娘是打定主意不想跟他们再有银钱上的往来了。我琢磨着,其实这样也好,三娘同颜家做生意,我这心里就从没踏实过,这会儿要是三娘歇了这心思,我也就安心了。她往后嫁去陆家,总不能还这样吧,回头我再劝劝三娘,要不就不做这买卖了。”杨氏低声道。   “你看三娘会不会听你的。这事儿看老魏那里怎么说,若他都觉得咱们占了他便宜,那往后就远些。”杜华盛往上拉了拉被子,   “行了,不说这些了,睡觉睡觉。”   那头杜三娘拿了针将芯又挑了挑,火光更亮了,又赶了小半刻钟,将袖子给缝好了,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篓子里还没做完的衣裳,打了个哈欠,将其收拢在一起,将针线篓子放在衣柜上头。   在他生日之前,应该是能够做完的。这样想着,她吹灭油灯,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拉上被子睡觉。   第二日快到中午时,魏大柱却来了,随行的还有他婆娘夏氏。杜三娘也不知道这两人过来做什么,昨儿都闹得那般僵了,没想到两人今儿个又来了。   杜华盛倒是神色如常的招呼人进屋,杨氏却坐在那里没动,对这两人也没昨日那般热络劲儿了。   “大柱,坐吧。今来可是来找三娘?”杜华盛问道。   魏大柱看杜华盛神色淡定,明显就是什么都知道了,他面露尴尬的道:“你都知道了?”   杜华盛点了点头,“三娘昨儿回来之后,已经跟我们说了。大柱,咱们打小就认识,也是有缘才会再相聚。不管怎么样,好好说。”   说着杜华盛让杨氏去找三娘过来,杜三娘呆在房里,原本是不太想出去的,既然她爹叫她了,她还是走了出去。   杜三娘进了屋,喊了一声魏叔,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魏大柱道:“三娘,昨儿的事儿,都是我的不是,一直都没给我家那口子说过,其中的缘由她也不知道。昨儿我已经跟她说了。”   夏氏面色讪讪的道:“三娘,昨儿都是婶子的不是,你别多心。”   昨儿个杜三娘他们走了,魏大柱是越想越火大,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不好发火,回到家后,他就发了脾气,同夏氏打了一架,今儿便拖着夏氏过来赔礼道歉。   杜三娘看了夏氏一眼,说道:“我没多心。”   顿了顿,杜三娘又道:“魏叔今儿来是想说什么?若只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那大可不必如此。”   “三娘,其实叔儿今个儿来是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到这里,魏大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直搓着双手。   倒是夏氏接口道:“三娘,大柱年纪也大了,昨儿得了那笔银子,也够我们一家子生活无忧了。我们准备从山里搬出来,所以这打猎的事儿,往后兴许你魏叔也不怎么做了。”   “魏叔,你们搬出来?”杜三娘很是惊讶,这都没听他说起过。   魏大柱抓了抓头发,“原就有这个打算,孩子们也大了,我家那里穷乡僻壤的,孩子们窝在里头也没什么出息。我以前就想着,等以后有钱了,定得搬出来。说来也多亏了你,若不是三娘,咱家只怕是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钱。如今咱家的钱,足够在外头盖几间大瓦房,再置办十几亩地,当个富户了,孩子们往后也能说上好亲事儿。”   魏大柱说完这话,紧接着又道:“这搬出来,打猎的事儿,我也不准备再干了。不过我倒是知道几个手艺好的,回头我介绍给你。”   杜三娘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魏叔,搬出来也好。你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魏大柱便站起身来,“我和你婶子还得去瞧那房子,就不多呆了。”   杜华盛开口道:“这么急?要不吃了午饭在去吧。”   魏大柱摆了摆手,“不了,不了,那户人家前头就说好的,今儿是专程等我们去相看。”   执意要走,杜华盛也就不勉强了,他道:“既是这样,那我也就不强留你了。大柱,往后咱们两家还是朋友,你心头也别有什么负担,这事儿我们都理解你。”   魏大柱双唇哆嗦了一下,一边点头一边嗯了一声。   夏氏也慌忙站了起来,魏大柱道:“杜二哥,大嫂子,三娘,那我就走了,等回头搬家的日子定下,再请你们去耍。”   “大柱,你们看好的屋子是在哪儿啊?”   魏大柱道:“就在段家湾,离你们这里不远,往后可要经常来。”   送走了魏大柱夫妻后,杨氏开口道:“你说他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老魏那性子,定不是说的假话。这事儿我看是真的。”杜华盛道,又叮嘱杨氏道:“回头他们搬家,咱们也去瞧瞧热闹。以前的那些事儿,你也别放在心里。”   杨氏哼哼了两声,“你当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这昨儿的事儿本来就是他婆娘的错儿,今儿既然过来说清楚了,往后我自然也不会对魏兄弟有什么偏见。”   魏叔恐怕也是晓得昨儿的事情之后,两家定然心头会有些隔阂的,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原本就有搬家的打算。至少魏大柱今日上门,两家的情意也还是保住了。   叹了一声,杜三娘进了屋,准备这几日赶工将陆湛的衣裳做出来。   又过了几日,陆湛又跑来杜家。这次杨氏有心让陆湛在村里露脸,房门大开着,让杜华盛陪着他说话,她还捉了只鸡杀了,鸡不是很大,也就两三斤重,路过的人看见她杀鸡,少不得问两句,杨氏很高兴的说她女婿上门了,得杀只鸡。   这么一说着,有几个人还进了屋,专门看杜家未来的女婿。   陆湛大大方方让人看,若是杨氏介绍说这个该喊什么叔伯婶儿的,陆湛也会叫。杨氏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花儿,旁的人看见这年轻后生长得高壮,一问还是个手艺人,家里有房子,又是独生子,纷纷说杨氏挑了个好女婿。   这么接待了好几拨人,家里总算是清静了。杜三娘这才从屋里出来,她瘪了瘪嘴,看着杨氏道:“娘也真是的,这样一闹,回头全村人都知道了。”   杨氏将鸡放土罐里熬汤,听得杜三娘这样说,她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堵住他们的嘴!”   “再说了,像我家湛哥这样的女婿,全村里也找不出两个来,不论是人品相貌都是拔尖的,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咱家三娘说了个好人家!”杨氏说完还哼哼了两声。   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洋洋得意的样子,杜三娘也是满脸无奈。   “是是,你女婿是最拔尖的,谁都比不上。”杜三娘抿着嘴,又笑着道:“娘,咱就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行不?回头婶娘们还不笑话你。”   杨氏双眉一挑,道:“谁敢笑话我?我女儿定了个好人家,我还不能高兴高兴?”   杜三娘叹了口气,“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丈母娘,别人家都是丈母娘挑剔女婿,到了你这儿,你是看他哪里都满意,你就惯着他吧。”   杨氏被女儿这么一通打趣,扬了扬手,作势要拍她,“你说什么呢!”   杜三娘裂开身,笑着道:“我说我娘疼我,给我找了个好人家。”   说着她嘻嘻哈哈的一路跑出了厨房,杨氏在身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杜三娘跑出屋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冷风一吹,倒也让她冷静下来。   拍了拍脸,她往堂屋里去。陆湛和杜华盛在说话,杜峰和四娘也挨着两人,看见杜三娘进来,杜华盛道:“三娘,你陪着湛哥儿坐坐。”   说着杜华盛站起身,走出了堂屋。   杜三娘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原地只能干巴巴的笑了笑。   陆湛挑了挑眉,朝她招了招手,“还站在那儿作甚,还不过来!”   杜三娘抬脚走过去,坐在原本杜华盛的位置上。   两人中间摆了一盆炭火,杜三娘道:“我再去加些火炭来。”   陆湛看着火盆里红彤彤的,道:“还有这么多呢。”   “三娘,你上回托我打听的事儿,我也打听清楚了。城里的先生有五六个,我给你选了两个比较合适的。一个六十多岁,是个秀才,每年的束脩费是五两。还有一个三十多岁,也是个秀才,听说曾经差点就中举了,你看你想选哪个?”陆湛开门见山的道。   杜三娘道:“这两位先生,各自都有些什么长处?”   陆湛想了想,道:“这两位在城里的风评都不错。要说学识,老先生应该明经六艺更甚吧。”   “要不,我再回去给你打听打听。”陆湛见她蹙着眉,想着她可能是对他打听来的消息不太满意。   “旁的几个也挺有名气的,只是这价钱有些太贵了。”陆湛拧着眉道。   杜三娘道:“有名气的就算了,我们家这情况,不适合。”   先生名气越大,底下的富贵子弟也越多,杜家就一庄户人家,即便是求了人送杜峰进去,别人也不见得能接受杜峰。   陆湛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他道:“三娘,过几日我过生,我二叔和二婶说给我办一桌,请你们去。”   说到这里他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地上的火盆,“你要去吗?”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陆湛过生,他叔婶儿要请他们过去?   抿了抿嘴,杜三娘低声道:“好。”   陆湛见她答应了,心头激动,手都握成了拳头,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杜三娘被他看得有些脸红,这人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峰哥儿。”杜三娘躲开陆湛的目光,开口喊道。   “阿姐……”   摸了摸杜峰的头,杜三娘道:“峰哥,等年后,阿姐准备送你去念书,你愿意吗?”   念书?杜峰问道:“阿姐,就是认字儿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对,等你去了学堂,就能认识字儿了,会写你的名字,也会写咱们大家的名字。”   杜峰道:“阿姐,是不是像四叔一样,能写会算,以后还能赚好多钱!”   “是,读书读好了,不但能写会算赚钱养家,甚至还能做官老爷呢。”杜三娘笑眯眯的道:“你看四叔读了几年书,就能去城里做掌柜,穿绸缎衣裳。你要是好好读书,以后你也可以这样。”   杜峰嘟着嘴道:“我才不要像四叔一样,我不喜欢四叔!他看不起我们,上回明明是杜冲做了坏事儿,他赖在我头上,四叔和四婶儿还赖我呢。”   “阿姐并不是要你学四叔,只是想告诉你,咱们不能选择出身,可却能改变自己。”杜三娘不知道他能懂多少,说得深了,怕他理解不了。   杜峰低着头想了一阵,然后道:“可是阿姐,读书要花很多钱,咱们家里没那么多钱。我还是不读书了。”   杜三娘抿着嘴,眼里有些酸涩,原来他还是懂的,知道家里过得不容易。往后即便她再累些,只要杜峰好好读书,而又不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她也就欣慰了。   “虽然没有钱,但咱们有手有脚的,就能赚。就像上次,峰哥不就帮姐姐捉到鱼了,还卖钱了。你也知道咱们家里穷,可正因为穷,才更要读书,这样才能改变命运。”   陆湛看着她仔细同杜峰说话,语气很温柔,虽然看起来杜峰还有些不太明白的样子,但她同他解释的时候,也并没有说就一定要杜峰以后出人头地。   眼前杜三娘和杜峰说话的样子,让陆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爹娘送他去读书,那时候他觉得读书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出去捉蛐蛐好玩儿。夫子也很凶,做错一点就要挨板子,他记不得自己挨过多少打。   他常常逃学,后来被他爹娘知晓了,被他爹给狠狠打了一顿,再往后,他们便歇了让他念书的念头,他爹开始带着他,叫他跟着学手艺。   如果当年,有个人这么好好的对他说,他兴许就不会那样了吧。   杜三娘同杜峰说了一会儿话,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等回头阿姐亲自送你去。”   说着杜三娘移开眼睛,看见陆湛一直看着她,那眼神她形容不出来,杜三娘抿了抿嘴,喊道:“陆湛!”   陆湛双手一抖,他理了理衣裳,坐直身体,看着杜三娘道:“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第45章   腊月二十八,是陆湛的生日。捉了两只大公鸡,又凑了二十个鸡蛋,前头捡的笋子晾晒干的约莫有两斤重,就这样的礼,杨氏还觉得拿的东西太少了。   见着三娘出来,杨氏道:“三娘,前头不是让你给湛哥儿缝制衣裳,你可缝好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说道:“做好了,待会儿就拿过去。”   杜峰和四娘在院子里跑动,被杨氏训了两句。杜三娘道:“娘,今日进城,我去看看有没有驴或骡子卖,咱们也置办着,回头去哪里也方便。”   吃过早饭,一家人便收拾东西去城里。   今儿是陆湛的生辰,再加上他岳丈一家也要来,白氏早早就起来忙活,   前两日就嘱咐湛哥把屋子打扫了一遍。陆湛的外家白氏也递了消息过来去,他两个舅舅和外祖母今儿也来了。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陆家,到今日总算是热闹起来。   白氏和陆湛的舅母在厨房里忙活着,陆湛的大舅母李氏身量很高,都快抵得上一个男人了。她听着白氏说起女方家里的情况,   李氏道:“照你这么说,女娃娃比湛哥小几岁,等他俩成亲不是得到后年了。”   白氏道:“年纪是小了点,但那姑娘是个勤快人。湛哥挺喜欢她的。”   李氏挑了挑眉,说道:“亲家,不是我说。湛哥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像他这年纪,孩子都几岁了。”   白氏心头有些不爽快,陆湛是她亲侄儿,她还会害他不成!   抿了抿嘴,白氏道:“等他们成了亲,孩子定会有的。”   李氏叹了口气,“这是个女人都能生孩子!这前头那个女人若是不跑,兴许现在都有孩子了!”   白氏心头对李氏是很有些意见,嘴巴倒是会说,说这么多,以前怎么没见她给湛哥说亲,现在才来挑剔,什么意思!   李氏的妯娌文氏是个身量娇小的妇人,比起大嫂李氏,她话不多,这会儿看见大嫂说这些话,弄得陆湛他二婶有些下不来台,她忙道:“大嫂,待会儿那姑娘来,你这样还不得吓着人家。今儿可是娇客头一回上门。”   白氏擦了擦手,“我得出去瞧瞧,都这个点儿了,人怎么还没来。”   文氏道:“亲家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白氏诶了一声,忙就跑了出去。   “大嫂你也是的,说这些做什么,这亲事儿都已经说下来了,你这样让她面子上如何过得去!”文氏低声说道。   “我说的是事实。这头那个就是她说项的,你看怎么着,那女人跑了。这个又是她说的,年纪又小。湛哥这年纪,怎么也得找个年纪大些的姑娘,她给人说个十三岁的,你说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李氏一边摘菜一边发牢骚。   “大嫂,湛哥毕竟姓陆。这说亲不都是媒人那张嘴,这前头那个谁也想不到她会跑啊!咱们毕竟是外姓人,再说既然已经说成了这门亲事儿,待会儿咱们帮着看看就是了。”文氏轻言细语的道:“今儿是湛哥的生日,别弄得他心头不高兴。”   陆湛早就到了城门口,翘首以盼的盯着那条官道,就盼着能看见熟悉的人影。可这来来去去的人经过了不知多少,他都要望眼欲穿了,还是没看见杜家的人。   陆湛心头有些急了,这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   四娘人虽然小,今日却很听话,也没有哭闹,虽然走得慢,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在走。杜三娘看她这么勇敢,便说等到了城里,就给她买糖吃。   几人到了城门口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杨氏道:“待会儿看见亲家,我还真是不好意思。”   一家子大清早就出门,原是想早些来的,可带着两个小的,路上也是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倒像是故意踩着点去蹭饭吃一样。   陆湛一直看着官道,眼睛都没眨一下,过了半个时辰,他总算是看见他们来了。陆湛顿时迈开大步朝几人走去,杜三娘今日穿着一件扎染的蓝色棉袄,梳了麻花辫,一路走来,这会儿脸上红扑扑的,一手牵着四娘,正低着头同她说话。   陆湛跑过来,杨氏看见他,笑着说道:“湛哥,等久了吧。”   “我也才刚过来。”陆湛看几人背篓里还背了东西,又道:“你们来就是了,拿这么东西做什么!”   杨氏道:“也没拿什么东西,都是家里土货。”   陆湛领着他们往家里去,他一边同杨氏和杜华盛说话,一边偷偷看了杜三娘一眼,感觉她今天这身很好看。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白氏也过来了,老远就开始喊着。   待到几人近了,白氏看他们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就知道定然是走着来的,白氏道:“今儿合该让湛哥去接你们的,只是他舅舅舅母来了,也得陪着,亲家还请原谅他这回。”   杨氏道:“这大冬天的,走路还暖和些。我们也是很早就出门了,奈何带着孩子,一路走走停停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白氏笑道:“带着孩子上路,都是这样。”   说着她朝杜三娘兄妹三人看了一眼,白氏道:“亲家真是好福气,有儿有女,我是想要个闺女啊,硬是没有。如今年纪大了,也歇了这念头。我就想啊,等回头小辈们娶媳妇儿,那也是我闺女,就跟自己家的一样!”   白氏生了三个儿子,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想再生个女儿,却一直没能如愿。看见别人家的姑娘,她也是稀罕得很。   杨氏笑着道:“往后哪家闺女嫁过来,有个这么好的婆婆,可就享福了。”   杜三娘喊了一声“二婶。”   白氏诶诶了两声,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了。四娘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她姐姐喊了一声“二婶”。把白氏喊的心花怒放,看着四娘那小小的糯米团子似的女娃儿就欢喜的抱起来。   四娘也不认生,杨氏道:“亲家放她下来,别惯着她。”   白氏看着孩子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喜欢得不得了,她道:“这双眼睛生得真好,跟三娘一个模样儿。”   杜三娘笑了笑,四娘和她眼睛长得很像。不过四娘比她长得还要精致些,年纪虽然小,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白氏一路跟着杨氏说话,陆湛反倒是一句话都没说。他故意放慢脚步,最后同杜三娘并排着走一块儿。   陆湛扭头看着她,问道:“走累了吗?”   “还好,不累。”   抿了抿嘴,陆湛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给你拿。”   说着他便探出手去,他的手很大,手心有不少茧子,几根手指都生了冻疮,杜三娘看了一眼,说道:“你手都生冻疮了。”   陆湛道:“我每年冬天都长。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也没啥。”   杜三娘拧了拧眉,红肿得都跟家里种的胡萝卜似的,还说没什么?   将手里拿着的衣裳递给他,杜三娘低声道:“给你做的棉衣,也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身。”   藏青色衣裳,用一截布条捆着,打了个花扣。这是她一针一线给他缝的衣裳,定然是晚上赶工才做完了,陆湛心头激荡,他将衣裳拿在手里,别说,还颇有几分沉,可见里头的棉花塞得足足的。   陆湛伸出手抚摸着,“我很喜欢。”   杜三娘嗯了一声,“回头你换上了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改改。”   因为是冬天穿的衣裳,她特意加大了尺寸,这样里头也能再加两件。   陆湛道:“肯定合身。”   待会儿他回去就要换上!   几人到了陆家,家里人全都围拢过来,男人们倒还好,女人们就一直盯着杜三娘看。这一刻,杜三娘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被人围观的猴子!   屋里摆了口缺了一块边角的锅,里头烧了柴火,倒也很是暖和。   今儿杜家是娇客,白氏叮嘱陆志福好生陪着,自己转头就去厨房里做饭。   杜三娘有些别扭,一屋子的人看着她,真的是挺囧的。   屋里有十几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七八岁,都是陆湛的兄弟姐妹们。   几个小孩子很快便凑在一起玩儿了,杜峰也在里头。四娘年纪最小,她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也想出去玩儿。   陆湛拿了衣裳回到房间,赶紧就换上,大小很合身,也很暖和。   一穿到身上,陆湛就舍不得脱下来了。他自己在屋里转了两圈,不时摸摸衣裳,这可是三娘亲手给他做的。这么想着,他心头美得要冒泡了。   过了好一阵子,陆湛才从楼上下来。   看见他果真是穿着那身衣裳,杜三娘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这人也真是的,今儿这么多人,这么张扬做什么!   陆湛换了新衣服,自然大伙儿也瞧见了。陆湛的外祖母闵氏道:“湛哥,穿新衣裳呢?”   陆湛嗯了一声,闵氏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陆湛走过去。闵氏伸手摸了摸,衣裳缝得很厚,闵氏道:“你二婶给你缝的?今儿你过生就该穿新衣裳。”   “是三娘给我做的。”陆湛说得铿锵有力,一脸自豪,还朝杜三娘看了一眼。   闵氏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她看看杜三娘,最后对杨氏说道:“这闺女针线不错,手真巧。”   杨氏道:“三娘从七岁开始我就让她跟着学,如今家里这些活儿大都是她做。我和他爹,两个小的,她有空就做。”   四娘坐在旁边,她扯着自己身上的红衣裳,献宝道:“还有我的,阿姐给我做的。还给我缝了两只小鸭子。”   杜三娘臊得慌,四娘年纪小,杜三娘便在两边的衣角下各自缝了两只小黄鸭,她就只会缝这个,活灵活现的,四娘拿到就很喜欢。本来是过年的时候才让她穿的,今儿来城里,她自己就找出来硬要穿这件。   闵氏心里很高兴,能想到给湛哥缝件棉衣,可见这姑娘是个心眼实在的,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女儿死了十多年,闵氏作为陆湛的外祖母,当然是心疼陆湛小小就没娘。早前还担心女婿再娶一房,陆湛日子不好过,哪晓得女婿几年后也过世了。徒留湛哥一个人,好在有陆志福夫妻看顾着,陆湛也长大了。   眼见着他要娶妻生子了,哪知前头又出了那样的事儿。这回这个,一看就是个踏实孩子,定然能够同陆湛好好过日子。   “都是亲家教得好。”说着闵氏又道:“湛哥,你带她出去转转,也认识认识人。年轻人,拘在这里跟我们这些老人凑一块儿作甚。”   眼下湛哥定了亲,这人也看了,她也喜欢这孩子。闵氏这会儿心里有些话,想要同杨氏夫妻说道说道,自然得把孩子们支开。   陆湛是巴不得带着杜三娘出去,他看向杜三娘道:“三娘,你不是说要买东西,我陪你去市场上看看。”   杜三娘哦哦了两声,她站起身,抿了抿嘴,暗道她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要买东西了!   四娘见姐姐要走,她也站起来,“娘,我也要去,我跟姐姐一块儿去。”   杨氏点了点头,“别走远了,早些回来。”   见他们都走了,闵氏直言道:“亲家,我家湛哥是个命苦的,难得你们不嫌弃他没爹没娘的。往后这成了一家人,你们就是他爹娘,孩子要是哪里做的不够好的,你们该说就说,该打就打,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杨氏道:“湛哥这孩子人沉稳,又机灵,又勤快,我和华盛都喜欢他。虽说爹娘都去了,这孩子还能自己把日子过好,是个有出息的。”   闵氏抹了下嘴,道:“亲家,既如此,那咱们也就摊开说。我家湛哥都二十岁了,你也看见了,家里没个女人,这衣裳坏了都没个人缝缝补补。你看今儿得了一件新衣裳,他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杨氏抿了抿嘴,并未接话。   闵氏又道:“四娘开年就十四了,我看要不下半年就把两个孩子的事儿先办了,你看成不?”   村子里的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等到及笄之后才出嫁,十三四岁出嫁的人也不挺多的。   陆湛都二十岁了,闵氏先前就同白氏交流过,知道女方家里想把女儿留到及笄之后再出嫁。若是陆湛只有十七八岁,这也没什么,可陆湛都二十岁了,这周围像他这么大的,哪个还没成亲?   闵氏自然是想先把人娶进家门,这样湛哥每天也有口热饭吃。家里有人操持,又有人管着他,他们也就放心了。   杨氏理了理衣裳,说道:“我和他爹前头两个都没养活,可把我心疼坏了,都不知流了多少泪。好在后来又有了三娘,可三娘生下来才五斤重,我生怕养不活。那时候又是大家庭,也没多少吃的,我省下我那份口粮,磨了米粉,煮成糊糊喂她,一点一点的将她拉扯大。她自来就是个懂事儿的,后来有了峰哥和四娘也亏得有她帮着照顾,我轻松不少。前头他爹摔了腿,也难得有她,我们两个老的舍不得她,想多留她一些时间。”   杨氏从来没想过让未及笄的女儿出嫁,女孩子嫁人早了,本身对姑娘家的就不好。这生孩子更是在凶险,三娘人又单薄,杨氏可不敢冒这么险。   再说了,自己女儿到现在葵水都还没来呢。不过这话她也不好意思在这里提,如今这个事儿,是杨氏心头的头等大事儿。杨氏也知道,有些姑娘家十五六岁身上才来。这万一三娘也要到那个时候,这要是下半年就嫁过来,孤男寡女睡一个被窝,陆湛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出事儿。若当真那啥了,岂不是害了自己闺女!   闵氏道:“亲家,这早晚的都是一家人。早些晚些也没什么区别,你说是吧。”   杨氏道:“婶娘也说了,早些晚些没什么区别,这下半年和后年也差不了多少。”   闵氏见她不答应,心头有些不大爽快。早晚都得是陆家的人,拿什么乔啊。   陆志福见场面有些尴尬,他道:“后年就后年吧,这样也好,开了年,这房子也该休整休整了。”   不管是下半年还是后年,都差不多,再说了,杜家一开始就说了女儿及笄之后才出嫁,这原本就是说好的。若是陆湛他外祖母刚才说动了也就罢了,可杜家既然还是坚持,这只能后年了。 第46章   陆湛带着杜三娘出去,走到院子里,他那些兄弟姐妹就围拢过来,陆湛虎着脸,说道:“去去,一边玩儿去!”   “陆湛哥,你要带表嫂出去吗?”   “陆湛哥,也带着我们一块呗!”   陆湛看着这些半大孩子,他拧着眉,挥了挥手,“你们就在家自己呆着!”   “陆湛哥去哪儿,我们也要去哪儿。表嫂,我们跟你一块儿走!”   陆湛看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当真是恨得牙痒痒,他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抓了一大把铜钱出来,“拿去买糖吃!”   大伙儿得了钱,也就笑嘻嘻的跑了。   陆湛看着杜三娘道:“三娘,我们走吧!”   杜峰和四娘拉着杜三娘的手,陆湛咳嗽了两声,又从钱袋子里掏了钱出来,这回是一人抓了一把铜钱,两个小的手都搁不下,多的只能放兜里。   陆湛道:“过年了,你们俩待会儿买点零嘴吃!”   杜三娘道:“杜峰,四娘,还不快还回去。”   杜峰和四娘还是头一次得到这么多压岁钱,往常杜华盛夫妻每年给几个孩子一人两个钱,可这是姐夫给他们的。   陆湛道:“这是给他们的压岁钱,你这样吓着孩子了!”   说着朝两人招了招手,杜峰和四娘便跑到陆湛身边,路湛道:“不听你姐的,这是姐夫给你们的。”   杜三娘无奈的道:“你也太惯孩子了!”   到了城里,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商户门口贴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子,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街头艺人们也在展示着自己的才艺,不时传出来一阵阵叫好声。捏糖人的手艺人面前围着十几个孩子,那些糖人捏的惟妙惟肖,杜峰和四娘眼睛都看直了,杜三娘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要是喜欢,就去买!”   杜峰和四娘笑着跑过去,指着某个花样,让他捏。   这会儿两个孩子总算是没在她身边了,陆湛走上来,同她并肩站着,杜三娘双眼含笑的看着杜峰和四娘,根本没注意到陆湛的小动作。   小孩子们一群一群的涌上来又跑出去,陆湛抿了抿嘴,手不时动了动。再有一群孩子涌过来时,陆湛伸出手,将杜三娘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本正经的道:“小心些,别被撞着了。”   她的手指很凉,也很软,同他热乎乎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一次和上次不同,这次他就是故意的!陆湛心头涌起一股别样的刺激,他紧张得绷直身体,手心里都冒出汗来。   杜三娘站稳身体,笑道:“没事儿的。”   她的手很小,他一只手恐怕就能将她两只手都包裹着。   没多久,四娘和杜峰两个人一人拿了一个糖人,高高兴兴的跑到杜三娘面前献宝,杜三娘笑着道:“吃吧。不然待会儿化掉了。”   四娘和杜峰嗯了两声,两个孩子这会儿也没刚才那么局促,反正兜里有钱,自然是看见什么都想吃。   杜三娘道:“别贪嘴,吃多了小心回头闹肚子!”   走了一段路,杜三娘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人牵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使劲儿抽了抽,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陆湛抓得死紧,硬是没抽出来。陆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时朝周边看看,又叮嘱两个孩子小心些,别跑远云云。   杜三娘面色微红,不时朝周围看去,心里忐忑不安,怕被人看见了。   只是这大过年的,谁有那闲工夫去注意这些。   走了两条街,杜三娘看见一家医馆,她抿了抿嘴,说道:“你手上不是生了冻疮,找个大夫瞧瞧吧,该抹药就得抹药。”   她脸红扑扑的,被他握着的手指在他手心里跳动了两下,陆湛点了点头,“行吧,进去看看。”   说着放开她的手,他还有些舍不得。   杜三娘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招呼两个小的过来,一手牵着一个,打定主意待会儿怎么都得牵着杜峰和四娘。   进了医馆,杜三娘说明了来意,那大夫让药童捡了几罐子乌七八黑的膏药出来,说是专门治冻疮的。一问价格,小小的一盒便是二十多文,可是不便宜。   陆湛不大想买了,他这手每年冬天都这样,等后面天气暖和了,自然就好了,他这些年根本没在意过。   杜三娘看着他那双红肿的手,说道:“还是买一盒吧,等回头我给你做双手套,你每天抹上药膏,再戴上手套,肯定会好多的。”   说着杜三娘让店小二多捡了几盒,给陆湛留两盒,自家留一盒,再拿两盒等回外家的时候给外祖母。杜三娘说着就要掏钱付账,陆湛哪能让她付账,虽然知道她比自己还有钱。   作为男人,若是钱都不给自己女人花用,这还叫男人吗?陆湛今儿可是把自己的铜钱和几角散碎银子装了鼓鼓的一大袋,他付了钱,拿了东西提在手里,便率先走出了医馆大门。   杜三娘跟着他走出去,刚才在人前她不好跟他争执,总得给他留面子。可是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   “陆大哥!”   陆湛扭头回去看她,笑着说道:“怎么了,三娘。”   “那东西该多少钱,我得给你。”   “你跟我分得这么清楚作甚?我的还不就是你的,等回头成了亲,你还要跟我分个你我?”陆湛拧着眉说道。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   陆湛哼了一声,“现在也好,以后也罢,不都是一样!”   说到这里,他又记起一件事情来,他问道:“上回是不是你偷偷摸摸塞了几十个钱在碗柜了?”   他当初看见的时候,还疑惑来着,明明记得自己没放过钱在碗柜里,又想着莫非是以前阿婆放这儿的,可也不对啊!   那钱到现在都还搁在碗柜的最里边,他也没去动它。今儿看着杜三娘同他分的这么清楚,他顿时就觉得那钱很可能是她放的。   “什么偷偷摸摸,那上次买那鸡,不也得花钱。”   陆湛听她承认了,心头有些生气,可又说不得骂不得的,他哼哼了两声,兜着一肚子的闷气就大步往前走。   杜三娘看他好似生气了,抿了抿嘴,她又没做错什么,他在气什么!   杜峰和四娘这会儿在前头,根本就不知道后头两个人再闹别扭。   走过一家书店,屋外还摆放着笔墨纸砚,杜峰看了一眼,眼里有些期待,抿了抿嘴,他还是撇开头。读书很费钱的,要是他去读书了,家里会很辛苦。   “峰哥,四娘,走慢些。”杜三娘在后头喊道。   杜峰嗯了一声,便和四娘站在原地等她。   陆湛走了一阵,发现她同他离得老远,转头往回走了几步,杜三娘又喊杜峰和四娘,陆湛眉头抖动了一下,紧咬着牙齿,绷着脸。   三娘分明就是没把他当一家人看!   陆湛站在那里,杜三娘走上来,她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上来拉着杜峰和四娘,说道:“今儿人这么多,你们别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知道不?”   杜峰点了点头,“阿姐,你放心好了,我会拉着妹妹的。”   杜三娘笑了笑,抬头看见眼前是一家书肆,想着年后就要送杜峰去念书,杜三娘便抬脚往书肆里头去。   陆湛是气得心肝都疼了,他拧着眉,看她进去了,也只好跟着她进去。   屋子里有不少人,或坐或站,都是些年轻男子。杜三娘看了一眼,也没往里边去,只问道:“掌柜的,可有孩子启蒙的书册?”   “有有,这位小娘子稍等,我去里头给你拿。”小伙计笑着道。   杜峰听见她要给他买书,心里很激动,手紧紧捏成拳头。   不过是《三字经》《千字文》这类最基础的,杜三娘拿起书册翻了两页,上头的文字对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杜三娘而言并不陌生,这里头的文字不就是繁体字嘛!   杜三娘挑了挑眉,看来等往后有时间,得找本史书来好好瞧瞧。   “多少钱?”杜三娘问道。   说着她还挑了一支毛笔,一扎纸张,一方砚台。   “一共六钱银子。”   杜三娘听得都要倒吸一口气了,难怪说读书费钱,买的这些东西,果然是费钱。   杜峰一听要六钱银子,一下子心头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拉着杜三娘的手就要往外走,“阿姐,我们回去吧。”   杜三娘深呼吸几口气,咬了咬牙,说道:“给我包起来吧。”   “阿姐,我不要。我们回家去。”杜峰使劲儿拉着杜三娘就要走,读书要是这么费钱,他宁愿自己不读书!   “杜峰!”杜三娘抿了抿嘴,神色严肃的道:“放手。”   “阿姐……”   “小二哥给我包起来。”说着她去摸自己的钱袋子。   那头陆湛在钱袋子里一阵翻,找了碎银子出来,递给对方,对方称了一下,又找了陆湛几十个钱。   杜三娘盯着他,陆湛将书本揣在怀里。   出了们,杜三娘看着他道:“陆大哥……”   “别跟我说那些,三娘,我希望你真心实意把我当成一家人。”陆湛说着将那些东西递给杜峰,然后说道:“峰哥儿,你姐姐愿意送你去念书,你就去吧,别辜负你姐的一片苦心。”   杜峰抱着那些东西,眼里噙着泪光。   “陆大哥,我并不没有其他意思,可我真有钱。”杜三娘拧着眉看着他,他赚钱也不容易,都是辛苦钱。   陆湛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的钱你收好。我的给你花。”   说着他看见前头摊位上在卖花,他紧走了两步,拿起一朵玫红色的绢花,朝杜三娘喊道:“三娘,你过来看看。”   杜三娘走过去,陆湛直接就将那朵绢花插在她头上,“好看。”   四娘指着里头一朵淡紫色的花,“这个好看。”   杜三娘将绢花从头上取下来,这种红红绿绿的颜色,不是她喜欢的。陆湛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自己挑吧。”   摊位上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胭脂水粉,绢花,花钿,手绢,荷包,头钗等等小物件。   杜三娘看了看四娘,问道:“四娘,你喜欢哪个?”   那掌柜见有客人上门,自然是欢喜,打开旁边的小盒子,“这个小些,适合小孩子戴。”   小盒子里的绢花一个只有大拇指大小,小巧又精致,杜三娘捡了几个出来,插在四娘发上。她自己挑了两根头绳,也拿了几个小绢花。   陆湛见她只是拿小的,又捡了一根镂空的蝴蝶钗,上头还缀了两颗米粒大小的红珠子,“三娘,这个好看。”   说着他不容她拒绝,直接就让掌柜的装好,一并付了钱。   ----   又走了一会儿,杜三娘说自家想买匹骡子或驴回去。   陆湛道:“我知道哪里有卖这些,我带你们去。”   这城里不管哪个角落,没有陆湛不熟悉的。   谢洪是专门贩卖牲畜的,什么猪牛羊驴骡子等,陆湛带着人去找他的时候,谢洪正在吃饭。   杜三娘以为对方年纪会很大,没想到却是个年轻人。看起来陆湛像是和他很熟的样子,谢洪口齿不清的道:“湛哥来了,吃了没有?”   陆湛嫌弃的看了眼他碗里的面条,道:“你自己吃,可有骡子?”   “骡子暂时没有,不过有驴!”说着他指了指圈,里头果然是有几头毛驴,正叫唤着。   陆湛对杜三娘道:“三娘,要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买。”   陆湛道:“兄弟,给我挑头好的。”   谢洪抹了下嘴,将碗搁在一旁的架子上,站起来去开栅门。先前坐着还没觉得,这一站起来,这人也挺高的,和陆湛不相上下,不过没陆湛身板厚实。   谢洪对陆湛低声问道:“湛哥,那就是你小媳妇儿?”   说着谢洪又笑了起来,都说陆湛家里给他定了个小媳妇儿,今儿看着果然是小,不但人瘦小,看着年纪也很小,个头才到陆湛胸膛。   “那是三娘。我媳妇儿。”说着陆湛咧开嘴笑了起来。   谢洪拉了一头毛驴出来,“这头驴绝对值,你看,膘肥体健,力气大着呢!”   陆湛道:“别把你那套拿来糊弄我!”   “湛哥,我怎敢糊弄你,绝对没有糊弄你!”谢洪连连摆手道,就差举手发誓了。   小时候他被陆湛揍过几回,虽然现在长大了,可别说还真的是有些怕他。   陆湛看了看,比起圈里其他几头毛驴,这头确实是膘肥体健,四肢发达。   “三娘,你看要不要买?要是看不上眼,等回头咱们再来瞧。”   买头毛驴,回头要去哪儿也方便些。杜三娘指着它道:“就买这个吧!多少钱?”   谢洪笑着道:“我和湛哥那是什么关系,你拿本钱给我就行了!”   陆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还差不多,够兄弟!”   这回杜三娘无论如何都不准陆湛掏钱了,付了钱,陆湛牵着毛驴,还从谢洪那里拿走了几根绳子。   这下子没什么事儿了,几人准备回家。   穿过几条几街道,杜三娘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三娘,杜三娘……”   她猛地回头,左看右看,赵管事儿笑眯眯的道:“三娘,这儿呢!”   “赵叔……”杜三娘惊呼道,脸上带着笑,朝他走过去。   “赵叔,你怎么在这儿?我还想着等年后去拜访你。”   赵管事儿道:“大公子今儿出来,我跟着一道。”   说着他朝里头指了指。   杜三娘朝里头一眼,果然看见颜府那位大公子在里头正跟人说话。他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朝外头看了一眼,杜三娘被他发现了,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 第47章   颜淮卿同来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站起身来,朝外间走出去。   杜三娘看见他出来,脸上的尴尬神色还没有退却,不过碰见了这位颜家大公子,她要是就这么走了,也说不过去。杜三娘收拾了一下心情,朝对方福了福身,“大公子安。”   颜淮卿穿着一件过膝的绣着几簇翠竹的白色锦缎棉袄,他站在那里,人就像那秀竹一般。平心而论,颜家这位大公子,长得真的是非常不错的,加上出身富贵人家,有股贵气和书卷气。只是他那双眼睛,却是古井无波,杜三娘同他对上,便很快错开他的眼睛。   颜淮卿看着她,问道:“杜三娘子今儿来城里置办年货?”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是,今日是小女未婚夫生辰,小女随同爹娘一起过来的。”   陆湛站在杜三娘身后,他牵着毛驴,身后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   毛驴上还坐着一个穿着红衣裳像散财童子似的女娃娃。颜淮卿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不知陆兄弟多少年华?”   杜三娘有些奇怪,他这样身份的人,竟然会关心陆湛的年纪,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二十。”陆湛硬邦邦的道,随即看向杜三娘,“三娘,我们该回去了。”   陆湛对这位颜府的贵公子哥很是不爽,盯着他家三娘看什么看!   颜淮卿道:“那比我还大上两岁,今日既是陆兄的生辰,我也没什么送的,这幅对联就送你,聊表心意。”   陆湛拧了拧眉,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他同这位颜家的大公子又不熟悉!像他们这样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陆湛可不认为自己一个穷小子,有什么能耐能让对方看重的。还称兄道弟起来,事出反常即为妖!陆湛当即心里对他有些防备,又看杜三娘面上含笑的看着这姓颜的,脸色更是不好了!   颜淮卿今儿出来,也没想到会碰见杜三娘和她未婚夫陆湛。   赵管事儿在大公子吩咐之后就将手里的对联递了出去,杜三娘见陆湛拧着眉,那脸色有些臭,她赶紧伸出手接过来,说道:“谢大公子。”   颜淮卿笑了笑,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回头三娘要是还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送来我府上便是。”   说着便带着赵管事儿离开。   杜三娘看着他的背影,咧开开嘴笑了笑,谁说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就一定都是混蛋的?看看人家颜大公子,要长相有长相,要出身有出身,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人都走了,你还看!”陆湛气呼呼的道。   杜三娘回过神来,看着陆湛道:“你这人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人家都客客气气的同你说话,你一点礼貌都没有。你这样,还不把人给得罪了!”   他们同颜家那位大公子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可人家既然都客客气气,不说要对他溜须拍马,可也不能甩脸子啊!   见她还为了个外人说他,陆湛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子就起来了,他恼道:“你这是还要为了个外人怪我了!”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怪你,只是给你提个意见。像你这样不行。咱们虽然是平头老百姓,可也是行的正坐得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大大方方同他交流又如何,他还会吃了你不成,你摆什么脸色!”   见他那脸黑得都能跟锅底媲美了,杜三娘又道:“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真是!这个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这脾气要是不改,回头得罪了人他还不知道!   杜三娘看他绷着脸,又想着他没爹没娘的,又没人教他这些人情世故,走上前来扯了扯他的袖子,语气也软下来,“你也别气恼,我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在城里求生活,颜家家大业大的,人家既然能够放下身段,咱们不说要谄媚与他,可至少也要示好一下,你说对不对?我并是在为了他说你怎么样,只是想告诉你,不管碰见谁,咱们首先得端正自己的态度,不卑不亢。”   “你这样黑着脸,说话口气硬邦邦的,是个人都会被你得罪了。难不成你平时在铺子里,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若真是这样,我看你这生意是到头了!”   陆湛低着头看着她,她扬起稚嫩的脸,双眼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无奈,这会儿感觉她好像再教育孩子!而他陆湛就是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陆湛嘴角抽了抽,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杜三娘见他听进去了,也松了口气。这人这脾气还真是古怪,也不知道那颜公子刚才哪里得罪他了。   陆湛闷闷的道:“三娘,你是不是也觉得颜公子那样才是好的?”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闷着头走在路上,心里一下子冒出来一个想法,莫非这个人刚才生气,是以为自己对颜家大公子有些什么?所以同颜大公子说话的时候才硬邦邦的!   这念头一起,杜三娘头皮都发麻了,她动了动嘴唇,看着陆湛道:“陆大哥,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对颜家的大公子有些什么念头?”   陆湛抿了抿嘴,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刚才的刹那,他看见她安安静静的对着那人笑的时候,心里确实是不痛快的。戏文里都说,像那样的贵公子哥儿,是最受小娘子们喜欢的。   见他不说话,杜三娘又道:“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都跟你定亲了,又怎么可能会对别的男人有什么想法!再说了,就算我没有同你定亲,这颜大公子我同样不会有丁点想法。我杜三娘这辈子可不想给别人做小。”   这人到底是怎么认为她对颜家大公子会有什么想法呢?她统共就见过颜大公子两三次,那种富贵人家的公子,她自来就是敬而远之。一个庄户人家的小丫头,肖想嫁入富贵人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富家大少爷爱上平民丫头这样的YY故事会成真?她还没吃错药呢!   拧了拧眉,杜三娘又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说你刚才发脾气是不是莫名其妙!”   陆湛听了她的话,心头好受了些,不过他才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那他一直盯着你看做什么!看见我就讨厌!”陆湛抿着嘴道。   杜三娘当真是要被这个男人给弄得哭笑不得了!   “你跟别人说话,难不成你看地上?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是最基本的礼貌,懂不懂!真是个大老粗!”说着杜三娘抬起手来拍了他一下。   陆湛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杜三娘又道:“陆湛,我虽然同你定了亲,但我还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不是你的所有物。我希望你尊重我,总不能以后我跟人说两句话,你在旁边就乱猜测!我不喜欢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互相信任和尊重的。”   陆湛嗯了一声,见他就这么个反应,杜三娘气得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倒是说句话啊,就嗯嗯嗯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我不这样就是了。”陆湛说道。   杜三娘看着他,低声道:“陆大哥,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挺好的,你也不要去学别人怎么样。有句话不是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兴许有的人就只喜欢青菜萝卜,不喜欢山珍海味。”   说着杜三娘面上微微有些红,又看了陆湛一眼,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总不能叫她一个女孩子说那些直白的话吧,她可说不出口。   这张脸看久了,其实也是越看越有味道。陆湛长得并不差,棱角分明,有股男子汉的气概,只是不太适合时下的审美罢了,现在是那种面容俊秀又白皙的男人比较受人追捧。可要是让杜三娘自己选,她宁愿选陆湛这样的,也不愿选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坐在毛驴上的四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她早就被两个大人给遗忘了,这会儿听见她姐姐说什么青菜萝卜,她张口说道:“阿姐,我知道,你喜欢吃青菜还有萝卜!”   杜三娘那话不过是个比喻,只要陆湛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应该是能够明白的,她没说破,可那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若是陆湛当真是没明白,那就当她是对牛弹琴!以后再也不会对他说这些话了!   陆湛好歹也是念过几年书的人,智商也在正常线上,杜三娘刚才那话他自然是听明白了。这会儿心里正窃喜呢,不过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就只好绷着一张脸。   这会儿四娘这样一说,顿时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种暧昧气氛给打破了。   杜三娘回过头来看着四娘道:“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四娘赌了嘟嘴,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本来阿姐你就喜欢吃青菜还有萝卜,我又没说错!要不回去问爹娘,他们也会这样说的!”   陆湛嘴角弯弯,他低头看着三娘,笑着道:“青菜萝卜好啊,吃了不闹肚子!”   心情大好的陆湛将四娘抱在手上,随即让她骑坐在自己脖子上,四娘胆子也大,一点都不怕,她双手抓着陆湛的头,笑个不停。   “阿姐,阿姐,我最高了,我最高了……”   杜三娘很怕她摔下来,忙对陆湛说道:“你快放她下来。”   “不要,我就要坐在这里!”四娘双手紧紧抓着陆湛的头,怎么说都不愿下来。   陆湛笑着道:“没事儿的,你看我不是拉着她的脚,不会有事儿的。”   杜峰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书本,看着他们他也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到了陆家,众人看见陆湛牵着一头毛驴回来,都涌出来看。   陆湛去屋子里找了张门板出来,准备把驴车给弄出来。   车轮子他以前烧制过,还有两个,忙就跑去铺子里拿来。   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简简单单的驴车就收拾出来了,杜三娘在旁边看他收拾,越看越觉得,她能找到陆湛这样的男人,也是她的运气。   --   看他头上都是汗,杜三娘忙就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陆湛却没接,反而把脑袋给凑了过去,杜三娘涨红了脸胡乱在他脸上擦了把。陆湛笑呵呵的又去洗手,他手上刚才订钉子的时候被戳了一下,这会儿全部弄完了,杜三娘才看见他食指上血迹。   “怎么这么不小心!”杜三娘闷声道。   陆湛笑着说道:“没事儿!就被刮了一下!你看不是没流血了。”   说着把手伸出去,只见他食指上弄掉了一块皮。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下次还是自己注意点。”   驴车弄好了,白氏那儿便喊着说吃饭了。   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几个孩子一桌,李氏道:“我去当孩子王,看着他们,你们吃。”   白氏嗯了一声,又赶紧招呼杨氏坐。   “三娘,那驴是你买的?”白氏问道。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嗯,刚好陆大哥说他有熟人在贩卖牲畜,我去看了,感觉这驴子不错,就买下来了,往后去哪里也方便!”   白氏点了点头,“那肯定是方便多了。”   说着白氏又偏头对杨氏道:“亲家这闺女想得真周全。”   杨氏脸上也堆着笑,她道:“三娘确实是心细,我家不少东西都是她置办的。”   “这样才好,往后嫁过来,这家里三娘你就多操点心。”白氏道。   杜三娘小声的嗯了一声。   白氏心头高兴,又劝着他们多吃。   桌上的饭菜很是丰盛,熬的鱼汤,炖的猪脚,肥肉做的八方,梅菜扣肉,白菜炒的瘦肉。杜三娘只捡着靠近她面前的几盘菜吃,远处的都没伸筷子去夹过。   闵氏因为刚才杨氏没答应她让杜三娘下半年就嫁过来,心情一直就没怎么好过,这会儿看白氏一直抬着杜家的人,心里就更是不爽快,她道:“买这驴花了不少钱吧。”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还好,因为是陆大哥的朋友,就收了点本钱。”   闵氏抿了抿嘴,阴阳怪气的道:“话虽这么说,可湛哥赚钱也不容易。这买头驴怎么得也要二三吊钱不是。”   她说话的时候是那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感觉,杜三娘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抿了抿嘴,没有立刻接她的话。   白氏颇有些尴尬,看了看闵氏,给她使眼色。今儿不但是陆湛的生日,也是请他们来团年,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是不是话的湛哥的钱还不一定呢,可即便真是陆湛花的钱,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虽说这两个孩子已经订了亲,可这还没嫁过来,还算不得是陆家的媳妇儿,这该守的礼还是的守着不是!”闵氏又说了一句。   她认为这毛驴是陆湛花钱买的?杜三娘心里有些气闷,觉得这老婆子好生没道理,胡乱给人扣帽子。可她作为一个小辈,又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也不好跟一个老人家顶嘴。   不过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杜三娘想了想,说道:“我原也是说他,四娘和杜峰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不用拿压岁钱,他偏要给,我也是拿他没办法。至于买这驴子,家里早就有这个打算,也是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今儿趁着这个机会,价格又还便宜,我就做主买下来了。”   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杜三娘虽然不愿同她一般见识,可也不想被对方安置上莫须有的罪名!还好先前她硬是没让陆湛掏钱买驴,要真是他买的驴,她这会儿也只能受着,硬气不起来。   桌面上有些尴尬,闵氏被堵了一回,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她瞪着杜三娘,比起最开始见她的时候,明显眼神冷了很多。   白氏打着哈哈道:“这过年嘛,压岁钱必须给。其他的弟弟妹妹们湛哥儿都给了,杜峰和四娘肯定是不能漏下。”   “来来,吃饭吃饭!”   白氏又赶忙招呼着,席面上的尴尬才缓了过去。   杨氏心头极其的不舒服,她草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陆湛他这外祖母,心眼实在是小,她不就是没有答应她把女儿下半年嫁过来,就阴阳怪气儿,还说她女儿花陆湛的钱!   看了三娘一眼,这孩子他们两个老如珠如宝的疼着,今儿个来陆家,竟然受这样的窝囊气。杨氏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放下筷子,说道:“我吃好了,三娘,快些吃,吃完了我们早些回家。”   说着又朝杜华盛道:“华盛,你少喝些酒,赶紧吃完饭我们回去!”   这么埋汰她家闺女,还真当他们老杜家好欺负? 第48章   杨氏要走的话一说出来,场上顿时就尴尬起来。   男人那桌,杜华盛作为陆湛未来的准岳丈,大伙儿自然是将他当正宾,硬是让他坐上席,敬酒更是不用说,这才上桌没多久,杜华盛就已经吃了四五杯酒。   杜华盛听了媳妇儿的话,朝她看过去,说道:“今儿是湛哥的生日,回去那么早做什么!”   说着心头又有些气闷,今儿这么多人,他不过是吃几杯酒,都不让他吃!   旁边的陆志福道:“亲家母,今儿既是湛哥儿的生日,又是过年,这样的喜庆日子,就让亲家喝高兴点。”   杨氏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了回头岂不是又要说咱们家吃得多了!”   杜三娘拧了拧眉,看她娘绷着脸,   看来是被刚才陆湛他外祖母的话给气着了!娘帮着她,给她撑腰,杜三娘自然是高兴,不过今儿天毕竟是陆湛的生辰,又是大过年的,在座的都是亲戚,这样一闹,待会儿陆湛那里也是难堪。   拉着杨氏的手,杜三娘道:“娘,爹难得这么高兴,你就让他尽尽兴,只要不喝醉就成了!”   一边安抚着杨氏,杜三娘又对杜华盛道:“爹,娘也是怕你吃醉了,吃个适量就好,别吃醉了!”   杨氏看着女儿,心里是既心疼又委屈,她反手拉着杜三娘的手,说道:“三娘,这顿饭啊,娘是吃饱了。你爹要在这儿,让他在这儿就是,咱们娘几个回去!”   就这么着,都被人说是他家三娘花陆湛的钱!想到这个杨氏心里就特别的生气,她家三娘这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赚钱养家,陆湛是不错,可若是他们家的人这样就认为自家一定扒拉着陆湛不放,那就错了!她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可不是让孩子过来受气的!   杨氏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以前住一大家子的时候,在王氏手下讨生活是没法子,可后来分家的时候,王氏对他们这一房特别不待见,分的东西也是最少的,杨氏咬着牙,硬是把日子一步一步过出来,即便是生活清苦,可一家子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强。   杜三娘虽然穿来没几年,但也算是了解杨氏的脾气,她平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若是戳到了她的痛处,或者碰到她的底线,她反击起来绝对是不留情面的,任谁的话都不听!   这会儿见杨氏态度坚决,杜三娘也知道是劝不动她的。虽然她同陆湛订了亲,也知道这样子闹开会让陆湛难做,可想一想,要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还是算了吧。她和陆湛到底还没成亲,爹娘只有一个,她对陆湛虽有几分情意,但还没到为了男人不要爹娘的地步。   倘若因为这个事情,陆湛对她有意见,那这门亲事儿也没必要继续了!四条腿的癞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不过是有高有低罢了,她又不是嫁不出去!再者说杨氏是在维护她,杜三娘也就歇了劝杨氏的心情,事实上,在她内心深处,也想看看陆湛会怎么做。   杜三娘一贯吃得少,这会儿碗里的饭菜也吃完了,她看向杜峰和四娘,说道:“快点吃,吃完了回家。”   杜峰和四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还是很听话,使劲儿扒拉着碗里的饭,很快就吃完了。   杨氏看向白氏,说道:“亲家,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我这就带孩子们回去!至于华盛,他愿意在这里就呆在这里。”   说着拉起杜峰和四娘就要走!   白氏心里是苦不堪言,陆湛他外祖母也真是的,说那些话做什么!现在好了,这杜家人也不是没脾气的,你说人家用陆湛的钱,这气儿人家还就不受了!   可若当真就让杨氏这么走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回头说陆湛他岳母来,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白氏拉着杨氏的手,说道:“亲家母,你就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先坐下来,什么事儿,我们好好说,别走啊!”   眼见闹成这样,捅了篓子的闵氏这会儿却不敢说话了。若是杜家软弱些也就罢了,哪知道这杜家人这么硬气,脾气还这么不好,一言不合就要走人!   文氏看着自家婆婆,也是有些埋怨她的,这关她什么事儿,陆家的事情,她非要要去插嘴,现在好了,把这杜家的人惹恼了。还真是婆婆款做足了,平时她怎么训自家的,她们这些做儿媳的自然也是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在外头,别人可不吃她那套,可不会因为她是陆湛的外祖母就忍让她几分!   文氏也站起来,劝着杨氏道:“亲家母,这事儿都是我们的错,你也别多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原谅我们这回。”   这桌子的异动,总算是让男人们那一桌看出来苗头有些不对劲儿了,陆志福赶忙道:“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干嘛要走!”   说着他扯了扯陆湛,“还不去把你岳母劝回来!”   杜华盛也是莫名其妙,自己婆娘虽然平时嘴巴是凶了点,可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杜华盛连忙站起来,走到杨氏身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去坐着!”   杨氏看着杜华盛,满肚子的火气不能朝着别人发,便朝着杜华盛发泄出来,她道:“三杯马尿一喝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要是个能干的,你闺女能受着这闲气!这买只驴,还非说是我女儿用男人的钱,我呸!我老杜家在没钱,也还没沦落到靠个外人养活!这大帽子扣下来,我可不接!谁靠男人养,谁自己认!”   “一头驴,我就能发财了,真是笑话!”   杨氏噼里啪啦的说了几句,别看她人长得小,那架势可不小,这会儿杜华盛被她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娘,走了!”   陆湛这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往自己亲戚这边看了一眼,赶紧朝杨氏走过去,直接就堵着几人的路,他看着杨氏道:“婶儿,这驴,确实不是用我的钱买的,是三娘自己买的。三娘能干,这我是知道的,我也从来没说过她花了我的钱。话又说回来了,即便这头驴是我买的,那也该!我这没爹没娘的,叔和婶儿就是我爹娘,我也一直把你们二老当成亲的孝敬。都说女婿就是半个儿子,那我这做儿子的买东西来孝敬爹娘是天经地义!”   “可是三娘她说啊,我赚几个钱也不容易,都是辛苦钱,让我自己留着,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也能应急!我陆湛虽然比三娘大几岁,可要说赚钱,我还真比不上三娘。我作为一个男人,也是羞愧得很。”陆湛说着又看向杜三娘,道:“三娘,我也知道,你跟着我,也是委屈你了。我这没爹没娘的,难得你们也不嫌弃。我就一个打铁的,也没什么旁的本事儿。可男人赚钱来不就是给自己女人花用!你要哪天愿意花我的钱了,我还高兴。”   说着他又朝对自家几个长辈说道:“三娘自己就会赚钱养家,她没想靠我什么。我不管在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话就搁在这儿了,三娘没花我钱,那驴是她自己买的。你们要是还当我陆湛是亲戚,往后我家的事情就少管,我也这么大个人了,不莽不傻的,日子该怎么过,我自己清楚。鞋子合不合脚,我也最清楚!你们看我没爹没娘的,心疼我这我也明白,只不过这种家务事儿,还是不要掺和太多!往后我同三娘成了亲,就是一家人,莫不成到时候还要跟她分个你的我的?”   陆湛说完也不再看他家那几个长辈,又看向杨氏,说道:“婶儿,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们能来,我真的特别高兴。这一年到头,家里冷冷清清,平时也没个说话的人,难得像今天这么热闹。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盼着过生辰!”   杜华盛推了推自己婆娘,说道:“你这人气性怎么就这么大,你看你搞的这叫什么事儿!湛哥儿也说明白了,你还走岂不是不给湛哥儿面子。”   说着杜华盛又推着杨氏过去坐,这会儿他倒也不让她再坐这边,而是推着她去了自己那一桌。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杜华盛还能不明白她?这婆娘要得就是个态度,这会儿陆湛表态了,她心头那些气儿也就散了!   杨氏道:“你拉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会走!”   “我这不是怕你摔了吗,牵着你,牵着你。”杜华盛笑着道。   周围的人见杨氏被劝着了,也是松了口气儿,各自也坐回去,不多会儿子,又说得热火朝天起来,就像是刚才的事儿从没发生过一样。   杜三娘看了陆湛一眼,她心里也是有些感动的!虽然没有明着说,可他的态度已经是站在她这边了,难得他还能说出这么条理清晰的话,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   杜三娘让杜峰和四娘挨着自己坐,她刚才已经吃饱了,四娘喜欢吃鱼,但是刺儿多,杜三娘便将刺都给挑剔出去,再才将鱼肉夹了放她碗里。   杜峰抿着嘴,他紧紧捏着筷子,低着头看着碗,眼里酸得很,桌子上那些鱼肉,这会儿看着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他要赶快长大,还要好好读书,以后就没人敢说他姐姐了!   相比较男人那边谈笑声不断,女人们这桌就冷清多了。白氏吃了几口饭,心里也是烧得慌。又看了看杜三娘,她正小心的给妹妹弄鱼吃,这三个孩子,吃饭都是闭着嘴,不会发出声音,而且也不会猴急的哄抢,和旁边那一桌子的孩子相比较起来,就能看出差距了!   白氏叹了口气,好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往后如何,就如陆湛说的,鞋子合不合脚他自己知道,这日子也是他过,他们这些叔婶儿的也不能替他过。就由着他吧,他高兴就好。   闵氏自打刚才说话之后,从头至尾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文氏生怕自己婆婆又胡乱说,一直都看着她,打定主意她要一开口,定不能让她说出来。文氏一个劲儿的给闵氏夹菜,将猪腿上那层糯糯的皮夹了给她,猪蹄也夹给她,闵氏碗里头就没停过。文氏见总算是堵上了婆婆的嘴,心里这才踏实了。   吃了饭,杨氏的气儿也完全消了。她就是个火炮脾气,一点就着,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想着,自己刚才那番举动也确实是不太好,杨氏也帮着捡碗筷去厨房,又要帮着洗了。   白氏可不敢让她洗,杨氏没办法,只好坐在灶膛后面,她不好意思的道:“亲家,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比较急,自尊心也强,也并不是针对谁,就是那会儿气儿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白氏道:“这谁没个脾气,我懂的。”   说杜三娘用陆湛的钱,岂不就是在说杜家用女婿的钱!杜家的人生气也很正常。   杨氏咧开嘴笑了笑,她道:“亲家,赶明儿你们来我家过年吧!”   白氏道:“亲家母的好意,我心领了,赶明儿是来不了了。我让湛哥儿去吧。”   杨氏道:“既然这样,那你看年后初几来我家,亲家还没去过呢,也得去认识认识地儿,回头常来耍。”   --——   陆湛站在院子里,他喝了不少的酒,不但脸红了,连眼睛都红了。   杜三娘站在他身后,小声道:“陆大哥,真对不住,让你难堪了。我娘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这人脾气就是有些急,其实心里也没什么,过了就过了。这会儿保管她自己心头还后悔呢,也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你别往心里去!”   被冷风一吹,陆湛的脑子也冷静下来,听见杜三娘的声音,他扭头看向她,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叔和婶儿都是好人,对我也挺好的。”陆湛道,然后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杜三娘咧了咧嘴,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委屈,我也理解。”   陆湛抿了抿嘴,看着外头,说道:“要出去走走吗?”   外头并没什么好瞧的,杜三娘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家家户户都贴着对联,有些人家屋外还挂了两盏灯笼。   陆湛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下来,等着杜三娘。   他同她并排走着,走了一阵,他突然道:“三娘,这一辈子,我就只是个打铁的,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个钱,发不了财,家里也就只有口饭吃,你会嫌弃我吗?”   他声音很轻,眉宇间夹着一股忧虑,这样的陆湛杜三娘还从来没有见过。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那我不也只是个农女。就像你先前说过的,鞋子合不合脚,自己最清楚。所以你说的那些,都不成立。”   “家里若是有个贴心的人,便是粗茶淡饭也是香的。两个人相亲相爱,往后再生养三两个孩子,不吵不闹,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说完她仰起头看着陆湛,一字一句的道:“这,就是我一直梦想的幸福生活!”   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有种别样的神采,那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却让陆湛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怜爱!   喉咙间有些痒痒,陆湛想要说些什么,他重重的呼吸着,刚一开口,肚腹里冒出来的酸味袭来,他赶紧撇开头,蹲在路边大肆呕吐起来。   两人之间的美好气氛被这呕吐声给破坏了,杜三娘看着他难受的蹲在那里,抬手一边拍着他的脊背,一边道:“让你少喝点少喝点,喝这么多,知道这会儿难受了吧!”   陆湛中午并没吃什么东西,酒喝得多,先前杨氏要走,陆湛后头虽是把人劝回去了,自己心里却难受了,高高兴兴请三娘来,倒是让她受委屈了,偏偏他还不好明着说!便只能喝闷酒。   浓烈的酒味很是刺鼻,他吐出来的东西到是没多少!可见这人中午就紧着吃酒了,杜三娘道:“你怎么就这么老实?让你喝酒你就喝,都不知道吃点东西填肚子!以后少吃些酒,伤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陆湛吐完了人才舒服了些,他抹了下嘴,看着杜三娘道:“以后少喝些。”   杜三娘道:“先回去吧,回去再吃点东西!”   看他走路还有些打晃的样子,杜三娘赶紧扶着他的手,埋怨道:“看你下次还喝这么多!”   回到家,杜三娘去厨房,饭菜都已经收整得规规矩矩,杜三娘瞪了陆湛一眼,“让你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在灶膛后头去坐着,我给你热一碗。”   说着舀出来大碗饭,又另外夹了些菜,炖的猪大腿汤舀了些在锅里,乱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烫饭出锅,杜三娘塞在他手里,“你赶紧吃,我去看看我娘!”   陆湛坐在厨房里吃饭,他看着外头,想着等她以后嫁过来,这家里就有人气儿了,再过几年,有了孩子,家里就更热闹了!   越想他心头就越高兴,吃着饭都傻笑着,好似已经看见往后孩子们追着他叫爹的情景。   杜三娘再次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他傻兮兮的坐在那儿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傻,杜三娘道:“傻了吗?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去贴对联!” 第49章   陆湛听见她说要贴春联,几下子就吃完了碗里的东西,一边抹了下嘴巴,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杜三娘看着他手里的空碗,陆湛道:“我马上洗!”   锅里先前就放了半瓢水,已经烧得很热了,陆湛就着那水将自己的碗洗了。   杜三娘挑了挑眉,她都没说,他就主动去洗碗,觉悟还算高。既然能做到这些,说明他并不排斥这些活儿,那往后要是让他帮着分担些家里的家务活儿,他应该也不会不愿意。   男人,可以崇拜他,却不能惯着他!陆湛和时下的男人有些不太一样,也许,他真的能够带给她不一样的憧憬!   ‘杜三娘转头取了个碗出来,抓了两把白面,冲了热水稠成了浆糊!   弄好了浆糊,杜三娘笑眯眯的道:“待会儿你来贴。”两人肩并肩的走出去,   先前颜大公子赠送的对联已经被展开,大红的红纸上头,那墨却是用金粉调制的,字迹棱角分明,苍劲有力!杜三娘面上微微惊讶,这字儿写得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说颇有些风骨了!   颜大公子年纪比陆湛还小两岁吧,小小年纪,在字迹上就有如此的建术,看来也不是池中之物!   陆湛端来一条高凳子出来,墙壁抹了一层浆糊,对联背面也略微摸了些,陆湛站在凳子上,张开双臂,往上一提,问道:“三娘,你看看正了没有?”   杜三娘道:“往左边偏一点点,对,然后往下一点点,对,就是这样,你先别动,我再瞧瞧!”   说着她又走得离他稍远些,仔细看了又看,“陆大哥,你可以贴了。”   杜峰站在杜三娘身边,看着春联上面的字,第一次接触到别人的墨宝,杜峰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杜峰问道:“阿姐,这上面些的是什么啊?上头的字看着写的好好!”   杜三娘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将上头几个字儿念给他听,陆湛一边看着对联,在对比着她嘴里说的话,竟是一个字儿都没错!   陆湛心头颇感意外,难不成三娘还认识字儿!   杜峰哦哦了两声,他也跟着重复了两遍,在心头想着,等他上学认字儿了,以后也自己写春联,年年都写,年年都贴!   贴完春联,陆湛从凳子上下来,他走到杜三娘身边,问道:“三娘,你识字儿?”   杜三娘心头顿时狂跳起来,她竟然露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抿了抿嘴,杜三娘对杜峰道:“峰哥儿,你去看四娘在哪儿!”   打发走了杜峰,又见陆湛看着她,杜三娘这会儿暗恼刚才怎么一不小心竟然就念出来了!她是杜三娘,农家女杜三娘,一个从来没念过书的女孩儿,又如何能认识字儿!   她这一不注意,马甲都要被扒掉了!   可是陆湛怎么知道她认识字儿,难道说,他也认识字儿?   “陆大哥,你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陆湛嗯了一声,“以前也念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儿!”   杜三娘当即当即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说道:“陆大哥,你竟然念过书?”   “三娘,你不也认识!”   杜三娘面露尴尬,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是说我就只认识这几个字,你信不信?”   陆湛眉头微拢着,有些不太相信!   杜三娘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主意到这里,她低声道:“陆大哥,我确实认识一些字儿,但并不多。我们村的里正是杜家的本家亲戚,他孙子在念书呢,马上就要考童生了!我以前常常去,一来二去的看他写写画画的多了,就跟着认识了几个字!不过我不会写!”   说着杜三娘腼腆的笑了笑,陆湛听了她这番解释,倒是信了几分!   陆湛说道:“三娘聪明,若是个男儿身,这科举定然是难不到你!”   “陆大哥,那你会写字吗?”   陆湛挺了挺胸膛,“自然会!   杜三娘笑着道:“那陆大哥,你能教我吗?我想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   “好,你等着!”说着陆湛就走到外头去掐了一截树枝下来。   杜三娘心里还咚咚直跳,也不知道她刚才那番说辞陆湛信了没有,她也知道自己那借口拙劣得很。里正虽然是本家的亲戚,确实也有一个孙子去学堂念书了,不过听说他学得很是糟糕。不过没办法,杜三娘这会儿被陆湛逮着了这么大一个纰漏,只能编个尚能让人信服的借口来!   然后再让他转移注意力,不再纠结在她识字儿上头!   陆湛拿了树枝过来,便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原本夯实的泥地上头很快就写了两个字“陆湛!”   杜三娘看了一眼,暗道他果真是认识字的,书写虽然算不上漂亮,倒也甚为工整。   “陆大哥,你这写的是什么?”杜三娘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陆湛指着其中一个字,说道:“这个字念‘陆’,旁边这个字念‘湛’!”   “‘陆’……”杜三娘附和着他,“‘湛’……”   “‘陆’……‘湛’……咦合起来不就是‘陆湛’,陆大哥,是你名字吗?”   她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陆湛心里喜滋滋的,他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写了自己的名字,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不过当自己的名字从她嘴巴里说出来,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神奇!比平时她喊他陆湛的时候,更有一种满足感。   杜三娘又道:“陆大哥,那你能教我写这两个字吗?”   陆湛顿时来了兴趣,把自己手里的树枝递给她,自己又去掐了一根来,随即一本正经的道:   “你细细看我的动作,这样,再这样……”   他一笔一划写得很慢,杜三娘也照着他的样子学,不过比起他稳稳当当,写出来的笔画很工整,杜三娘那个就歪歪扭扭,就跟蚯蚓一样。   陆湛看了她一眼,说道:“对,就这样。放轻松!”   好不容易将两个字写完了,杜三娘也是要累瘫了!装模作样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陆湛看着他的名字在她手里显现出来,虽然那两个字写得并不好看,可陆湛心里很是畅快,他由衷的赞赏道:“三娘,你学得很快!慢慢来,多写几次,就熟悉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又独自操练起来,七八遍之后,那两个字就写得比较周正了,这回换陆湛一脸惊喜的看着她,杜三娘抿了抿嘴,笑着道:“陆大哥,我学得怎么样?”   陆湛道:“很好,非常好!”   杜三娘又道:“陆大哥,你光是教我你的名字,我的还没教我的呢!”   陆湛笑着先是写了两个字‘三娘’,随即又在前头加了一个‘杜’字!   杜三娘看他那一本正经,一脸慎重的样子,就有些想笑。不过既然是做戏,自然得做全套,她又依样花瓢,很快的‘杜三娘’三个字她也会写了。陆湛更是惊奇了,这会儿他也来了兴致,连着又写了杜峰,四娘,最后院子里的地就像是被鸡爪子抓过一样。   杜三娘甩了甩手,说道:“陆大哥,我手酸得很,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回头你再教我认字儿,好不好?”   陆湛当然是说好了!   陆湛脸上满是笑,看得出来,教会了她写字,他很有成就感!杜三娘叹了口气,暗想这孩子还真是实诚,只这样就高兴了,不过她也松了口气,陆湛毕竟没有在追问她这些事情了。   她会认字儿的事情,长久来看肯定瞒不了多久,这样一来倒好,回头就说是陆湛教的,爹娘也不会多想了!   到了下午,杜家人也得家去了,给陆湛说了,让他过年那天去自家过,陆湛也痛快的答应下来。   杜华盛坐在前头赶车,四娘原本也想坐前头,杨氏怕她摔下来,便抱着她,尽管这样,她也从杨氏怀里探出脖子一直盯着那毛驴看。反倒是杜锋一路上很是沉默,不过这会儿杨氏正和杜三娘说话,两人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神情低落的样子。   杨氏道:“这回有了驴车,往后去哪儿也方便了。”   杜三娘笑着道:“可不是,以后外祖母来,我们也可以送她回去。”   杨氏感叹道:“你和陆湛两个的事儿,还得多感谢你外祖母!”   说着杨氏又长叹一声,说道:“三娘,今天你也看见了,陆湛家里的亲戚,可并不是每个都是那么好相与的!以后你同陆湛成了一家人,自己也得多留个心眼。陆家的人倒还好些,湛哥儿他那外祖母一家子,还真的是不怎么样!”   “娘,陆湛他外祖母毕竟是外姓人,又不姓陆。我自己有分寸!”杜三娘笑着道。   “你知道就好,湛哥儿是个好孩子,今儿他能站出来给你说话,为你撑腰,娘看着也高兴!男人对你有这个心啊,往后这日子才会和睦。娘就希望,你和湛哥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第50章   等到了村子里,四娘已经在杨氏怀里睡着了!   待到了家里,一家人刚坐下来歇了几口气儿,那头米氏便跑进来,她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米氏是杜华盛的大嫂,杨氏看见她这副模样,赶忙问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米氏摸了把脸,说道:“还能怎么着,被你大哥给打的!”   杨氏被她这话给吓了一跳,   “被大哥打了!这是为啥?”   大哥大嫂年轻的时候虽然也吵过嘴打过架,可现在儿媳妇都有了,怎么这两口子又打架了!   看大嫂抹泪,杨氏道:“大嫂,你好好说,华盛也在这儿。要是大哥的不对,我们去找大哥说!这大过年的,儿女都这么大了,他也下得去手!”   米氏摇了摇头,说道:“还能有谁,还不都是那老婆子!你说说,这大过年的,跑到我家里闹,硬说今年的孝敬钱没给她,要让我们拿,否则她说要去告我们不孝!”   “你说哪家的婆婆像她这样的!这孝敬钱,今年是没给,可那是为什么,前头闹灾荒,连吃的都没有。现在生活才稍微好些,这孝敬钱,让我们去哪里拿!”米氏哭诉道:“前头榆哥儿媳妇怀了身子,这没吃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比我心疼得啊怄了好久。榆哥儿媳妇怀着孕,我去找四弟想要借点米粮,他都不肯。我这心里要说对他们那一家子没怨恨是不可能的,他都能这么狠,老婆子又一直顾着他,什么好的都给他留着。现在眼见着过年了,又跑来家里要孝敬钱!”   “你是没看见,今儿那老婆子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骂你大哥不孝就算了,还扯着几个孩子说事儿,说你大哥有儿有女往天上长,你看这是当娘的说的话吗?”   杨氏倒是没想到婆母竟然找大哥一家子要孝敬钱,明知道今年大伙儿的日子都不好过,就算今年没给,明年也肯定不会差她那点!往年大哥一家子也没落下过一次,这马上都过年了,竟然到家里追孝敬钱!   杨氏也是气得很,道:“她这做得也太绝了吧,合着大的几个都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就小的这个是她亲生的。偏心也不带这么偏心的!那你们给了吗?”   米氏道:“哪儿拿得出钱来!今年的庄稼又没收成,如今就指着地里那点麦子,这不是还没收?她要,我说了,等来年再给她。她说什么都不肯,就是要钱。要不然就去告我们不孝!我对那老婆子算是死了心了!”   “咱家里,你大哥又是个立不起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你家华盛。他就只敢在家里横,又好脸面,我跟他老娘讲理,为的是谁,还不就是为了他,为了咱们这个家。他倒好,外头看热闹的人一多,那老婆子嘴巴有多厉害你也知道,你大哥就只好说我,让我去拿钱给她!家里统共就那么两百来个钱,这都过年了,回头还得走亲戚,都给她了,这年还过不过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你大哥就打了我,我实在是气不过,也跟他打了一架。那老不死的还在旁边叫骂着要让他儿子休了我!”   “大哥也是的,这事儿又不怪你,打你出什么气儿,算什么本事儿!大嫂,待会儿我让华盛去说说他大哥,大过年的,一家子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杨氏拧着眉道。   米氏又抹了把泪,说道:“我也就是心情不好,这会儿来找你说说话,心情也好了些。”   说着米氏又问道:“你们今天走亲戚了?”   杨氏笑着道:“前头不是给三娘定了门亲,今儿他家里人请我们去团年,一大早我们就出去了。”   米氏点了点头,眼睛便看向院子里放着的驴车,杨氏道:“华盛吃了不少酒,回来天色也不早了,亲家的便把他家的驴车借我们用用,等回头再给他。”   虽说都是一家人,不过财不外露的道理杨氏很明白,倘若知道这驴车是自己买的,别看大嫂这会儿找她哭诉,回头心里定然是不舒服!杨氏嫁到这个家里这么多年,对杜家几房人都了解。   往常他家里是最穷的,几个妯娌处在一起,也难免显摆些一二。这回要是知道他们有钱自己买驴,不定要生出什么想法。   米氏点了点头,她抬手擦了擦脸,说道:“要说给三娘说的这后生,我都还没见过。今年过年,他来不来?”   杨氏道:“我给湛哥儿说了,让他明日来咱们家里过年。”   米氏又道:“那户人家可打听清楚了,三娘是个好孩子,可别委屈了她。”   “大嫂放心好了,这个是我老娘一个老姐妹说项的,不论是人品相貌都配得上三娘。等后年三娘及笄,就把他们俩的事情办了。”杨氏笑着道。   米氏道: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杨氏道:“大嫂,要不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   “不用了,我回去煮饭,几张嘴还得吃呢。”说着米氏站起身来,看着杨氏道:“你也注意点,那老婆子我看这年是不想让人好过了,没得回头她也来闹你们!”   杨氏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送米氏出门。重新回屋里,杨氏瞪了杜华盛一眼,“你看看你老娘搞的这是什么事儿,我看她现在是越老越糊涂。都要过年了,跑来要孝敬银子,还好咱家的今年给了,不然准也要来闹一场!”   “大哥也真是的,大嫂在家伺候他们爷几个,还打婆娘,他厉害,自己掏钱给啊!”杨氏抿了抿嘴,对着杜华盛嘱咐道:“华盛,回头谁来说这驴,都说是湛哥儿家的,听见没有!”   杜华盛瘪了瘪嘴,点头应道:“知道了。”   “别不耐烦,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好,回头要是知道咱家有驴车,个个都来借,你是借还是不借?尤其是你老娘,要是被她弄走了,你别想再要回来。杜华盛,我可事先给你说清楚了,回头你老娘要是来借驴车,不准借出去!我借给谁都不会借给她!”   杜华盛一脸无奈的道:“好好,你说什么就还是什么。”   杜三娘在屋里,米氏过来的时候她并未出来。这会儿大伯母走了,又听爹娘的说话声,她才从屋里出来,看着杨氏说道:“娘,我煮饭去。”   昨晚上还有些剩菜剩饭,明日便是过年,晚上就将就着吃了。   回来时,也去集市上买了些东西,陆湛明儿过来,他们一家人也不用弄得太丰盛,回头吃不完也是浪费。年后,便是挨家挨户走亲访友,他们家是兴的大年初五,那一天娘婆二家都要来杜家吃饭,要摆上四五桌才坐得下。   晚饭做好了,这时候天色也暗下来,杜三娘出去喊人吃饭,一家子都涌到厨房吃。   四娘吃了小半碗她就不吃了,见她只吃了这么一点,杜三娘问她怎么不吃了,四娘拍了拍小肚子,“阿姐,我吃饱了!”   杨氏道:“三娘,你别管她,她今天可吃了不少,你看她那肚子,现在还鼓鼓的!”   四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笑着道:“阿姐,我还剩好多压岁钱!”   说着她将自己口袋里的钱去全部都拿出来,摆在凳子上还放了一圈,杨氏看她这样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杜三娘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三娘,数清楚了没,有几个钱?”   四娘咯咯笑着,双眼眯得就像是月牙一般,“好多个!都是姐夫给我的!”   “都是你姐夫给你的,那你给你姐夫什么了?”杨氏忍不住逗她。   四娘嘟了嘟嘴,歪着脑袋说道:“娘,那我要给姐夫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用!”   说着她还煞有其事的将自己的两个口袋掏得个底朝空,三娘看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也是笑个不停,杜三娘朝四娘招了招手,说道:“过来,我教你。”   四娘跑到杜三娘身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杜三娘抿了抿嘴,想了想,双手抱一起,说道:“等下回你姐夫来,你就这样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四娘照着双手交握在一起,说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四娘穿得本就厚实,人也小,这么弯腰作揖的,看着就有些喜剧,大伙儿都被逗笑了。   睁着大眼睛,四娘又道:“阿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你怎么不给我红包?”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杜华盛夫妻都大声笑起来,杨氏看着自己两个女儿,大女儿懂事,小女儿乖巧,这两个都是她的心肝宝贝!杨氏取笑道:“三娘,让你胡乱教她这些,回头别人上门,可不能这样!”   杜三娘摸了摸四娘的头,说道:“等四娘明天早上起来,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红包了!”   说着她又看向杜峰,说道:“峰哥也有!”   杜峰脸上也带着笑,杜三娘早就给家里人准备好了红包,每个人都有。   “娘,今天陆大哥给峰哥儿买了书本笔墨,花了好几钱银子。我说我给吧,他非说他给。”杜三娘道。   杨氏道:“所以我说啊,湛哥儿是个好孩子,三娘,他都这么顾惜你,以后你得空,他那些衣裳鞋袜的,你也做些。别人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往后过日子的是你们。”   杜三娘抿着嘴嗯了一声,“娘,我自有分寸,这些事情,我会看看着办的!”   四娘说道:“娘,还有我呢,姐夫还给我买花戴了。”   说着她就跑了出去,不多会儿手里拿了几朵绢花,她跑到杨氏身边献宝,说道:“娘,好看吗?”   杨氏看小女儿手里捏着的绢花,她拿起一朵,扎在四娘头上,然后说道:“好看!好看!”   四娘一脸自豪的又道:“娘,姐夫还给大姐买了花,还买了那个长长的,上头还有个蝴蝶,可好看了!”   杜三娘顿时面色微红,“四娘,话怎么这么多!”   杨氏自然是看出了大女儿的不自在,她也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同杜华盛也是感情深厚,杜华盛也曾瞒着王氏偷偷摸摸给她买过东西。这会儿听见这话,杨氏心头也很高兴,女婿对女儿这么好,往后她也不用那么操心了。   吃过了饭,杜三娘去屋里拿了两个红封出来,一个给了杜华盛,一个给了杨氏,“爹,娘,这些年,你们两个为了我们操碎了心!你们二老辛苦了!来年地里若是忙,该请人帮忙就请人帮忙,别什么都自己硬扛着!咱们家,只要团结,以后一定会越过越好”   杨氏眼里闪着泪光,她看着大女儿,犹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还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儿,那手脚瘦得就像鸡爪子一样,可把她担心坏了,生怕孩子养不大。现在一晃眼,孩子也长大了,如今也已经定了亲,长成大姑娘了。   杜华盛也是感慨万分,他道:“三娘,爹知道你现在能干了。这钱还是你自己拿着,以后出嫁了,你手里有几个钱,做点什么也方便些!”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爹,您就拿着吧,这是我孝敬你们二老的,是我的一片心意。再说了,陆大哥有手艺,往后他赚钱养家,虽然不能富贵,也不会缺我吃穿!”   杨氏抹了下眼角的泪,她道:“老头子,既是三娘的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   入冬之后,天气严寒,杜三娘早早就歇着了。杜峰和四娘也已经睡着了,杨氏道:“等开年,我托我娘家人去问问,看哪里可有些什么好料子,也该收拾着,给三娘打制嫁妆了。翻了年她就十四了,这柜子,床这些大件东西可得早些做好!”   一夜无梦,第二天鸡叫声响起,杨氏就就已经起床了。给孩子们烧好洗脸水,早上便煮了面条吃。   吃过早饭,杨氏喊对杜三娘喊道:“三娘,走走,咱们去买鱼。说是老李在河里网了不少!赶紧的,要是晚了可没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跟着杨氏去村头。   村头今儿是热闹得很,里里外外围了好几重人,不时有人拧了两尾鱼回去。   杨氏买了两条大的,一条今儿吃,留一条等到初五的时候吃,喂在水缸里,十天半个月也死不了。称了重量,一条三斤多,一条有五斤多,老李笑着道:“杨大嫂,你这两条鱼分量可是不轻。”   杜三娘看着另外一个盆里的小鱼,有些怀念油炸小鱼,酥酥脆脆的可香了,杜三娘道:“娘,我们买些小鱼回去,和面炸了,回头有客人来,抓出来也是一盆菜!   杨氏笑着道:“好好,都依你。”   说着有又了几斤小鱼,杨氏道:“这又没二两肉,收拾都得半天!”   杜三娘笑着道:“娘,没事儿,回头我做就是。”   杨氏取笑道:“我看是你想吃。”   杜三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都被娘您发现了!”   回了家,杨氏把两条大鱼放水缸里养着,杜三娘端了小凳子,又拿了小刀和剪刀来,坐在那里刮鱼鳞,剖肚腹。   杜华盛道:“三娘,这小鱼你弄这么干净做什么,直接把肠子挤出来就行了!”   杜三娘道:“爹,自己吃,还是弄干净点,没弄干净,吃着发苦!”   杨氏道:“华盛,那泡的豆子你还不赶紧拿去磨出来,今儿还吃不吃了!”   杜峰和四娘早上起来时果然看见红封了,可把两人高兴坏了,这会儿杜三娘干什么,他俩也跟着凑过来。杜三娘对四娘道:“四娘,你别弄,让哥哥做。”   说着让杜峰将鱼鳞给弄了,杜三娘就用剪刀将鱼肚子剪开,一时间家里养的鸡也来凑热闹,围着几人转,不时咯咯叫唤几声。   陆湛一大早就起来了,他还是穿着三娘给他缝制的衣裳,又去城里买了一旦谷子,十几斤猪肉,便挑着箩筐去了杜家。   到了杜家的时候,就看见杜三娘和杜峰四娘就坐在院子里杀鱼。   四娘是第一个看见陆湛来了,忙就往陆湛跑过来,嘴里喊着“姐夫!”   “姐夫,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杜三娘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果然看见陆湛过来了,挑了一旦谷子,扁担两头各自还挂了一块肉。杜三娘抿了抿嘴,赶紧喊她娘,她手上脏兮兮的,站起来,看着陆湛道:“你也是的,让你来,你带着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   陆湛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东西。”   杨氏也赶忙从屋子里出来,她一边擦了擦手,看见陆湛,惊呼道:“湛哥儿,你这孩子,破费这些做什么!你人能来,我们就高兴得很。” 第51章   陆湛放下扁担,他道:“也没花什么钱,这是给叔婶儿的年礼。”   昨儿在杜家的人家去后,他二叔二婶就一个劲儿的叮嘱他,让他今日过来表现好些,这大过年的,可不能空手上门,得置办些年礼。   杜三娘看陆湛头上都是汗,她道:“四娘,去端茶水来。”   四娘忙就跑回厨房里端了茶水过来,陆湛喝了几口解了口渴,他看向杜三娘,说道:“去哪儿弄的鱼?”   杜峰道:“姐夫,早上买的。”   “姐夫,还有两条好大好大的大鱼,娘放在水缸里了,你去看嘛。”四娘说着就要拉陆湛去看水缸。   陆湛笑着道:“好好,等我歇好了我就去看鱼。”   那头杨氏又端了热水过来让陆湛洗脸,看着那旦谷子,她又道:“你这孩子,自己也不宽裕,费这些钱做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   杜三娘站在旁边,笑着说道:“娘,他都给你拿来了,你还要他又挑回去不成?这来回力气也得费不少呢!”   杨氏听得也笑起来,又扬起手来,作势要拍她!   嘿嘿笑了两声,杜三娘道:“娘,你再不进去,锅里的可要糊了!”   杨氏瞪了她一眼,说道:“赶紧把手洗了,等你爹磨了豆子回来,他来做这些,姑娘家家的,你也不怕这味道难闻!”   杜三娘这会儿满手是都鱼腥味,她眨了眨眼睛,说道:“还不都是为了吃它,为了美味,一切都值得!”   陆湛洗了脸,朝杜三娘道:“你来把手洗了,我来吧!”   杜三娘如今对他的态度也亲近了些,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客气,这会儿他说要来做,她忙就喜笑颜开的跑去洗手,还让四娘拿了皂角来。清洗了两遍,闻了闻手上还有那个味道,杜三娘咧了咧嘴。看见四娘站在陆湛身边,还凑得很近,一眨不眨的看着,眼珠子都黏在那鱼身上了,杜三娘走过去,伸手到四娘鼻子下,“这味道好闻不?还过去些。”   四娘赶紧捂着鼻子,“阿姐,你的手好臭哟!”   杜三娘笑着扬起手,“臭?不臭就没吃的了,你不是喜欢吃鱼,还吃不吃炸小鱼了!”   “吃吃,我要吃!”四娘道。   杜峰也早被陆湛撵走了,他坐在那里刮鱼鳞剖鱼腹,杜三娘道:“陆大哥,自己吃,可得弄干净,鱼鳃也得扣掉了!”   嗯了一声,陆湛看她一眼,她今日仍旧是穿着昨天那身衣裳,不过头发上却戴了两朵绢花,他道:“那钗你怎么不戴?”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今儿要干活儿,戴着那个我怕掉了!”   陆湛道:“你也走远些。”   杜三娘笑着道:“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四娘在旁边说道:“姐夫,阿姐今天还给我红包了.”   说着她将兜里的红封拿了出来,杜三娘也没多拿,每个孩子给了十文钱,预意十全十美。   陆湛笑着看向杜三娘,开起了玩笑,“三娘,我有吗?”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没有!”   见她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陆湛叹了口气,眉头皱了皱,“真没有?”   四娘笑嘻嘻的道:“姐夫,他们都说大人没有红包,你要红包,好羞羞!”   杜三娘让四娘去找杜峰,她看着陆湛脚上穿的鞋子,鞋子被露水打湿了鞋面,鞋面上灰扑扑的,周围都洗刷毛了,她抿了抿嘴,说道:“把你鞋子脱下来!”   陆湛莫名其妙,“脱鞋子?”   “脱鞋子!”杜三娘重复道。   陆湛脱了鞋,杜三娘看他又没穿袜子,大冬天的还打着赤脚,她道:“你怎么又不穿袜子!”   说着将他鞋子提起来,看了又看,直接拿手卡了一下丈量鞋子的尺寸,去房里将昨晚上剪下来的布片模子拿出来,然后照着他那鞋子围拢了一圈,她不知道他具体穿多大的鞋子,剪得比较大,这会儿一对,她记下心里,又用剪刀把多余的剪掉,最后在围拢着,见差不多了,面上才露出几分笑来。   陆湛看着道:“三娘,你要给我做鞋吗?”   杜三娘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转头又跑进了房里。   陆湛满脸都是笑,他重新穿上鞋子,心头热乎乎的,三娘对他真好,给他缝衣裳,还给他做鞋子穿。   等到小鱼全都收拾好,杜三娘和了红苕粉,又打了鸡蛋,准备油炸小鱼。   又却听见外头杨氏喊道:“杜华盛,我这么多的豆子,你就只给我弄这么点回来?”   杜华盛提着磨好的豆渣回来,豆子是杨氏自己泡的,足有十几斤,现在拿回来的,最多不过一半,杨氏顿时就脸色难看,发起火来:“杜华盛,让你去磨豆子,还有些豆子去哪儿了?你给我说清楚!”   杜华盛看了杨氏一眼,说道:“大过年的,你这么大声音作甚!”   杨氏眉头上挑得老高,“你还问我这么大声音作甚?那好,那你说,豆子去哪儿了!”   杜华盛抿了抿嘴,不敢看杨氏。   杨氏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深吸口气,问道:“又给你老娘了,是不是?”   杜华盛道:“我去磨豆子,路上碰见我娘了,她说她家今年没泡豆子,让我分些给她。当娘的都开口了,我也不敢不给啊!”   就知道是这样,杨氏气得胸口痛!她凶狠的看着杜华盛,怒道:“她让你给你就给!杜华盛,我看你是忘了教训!大嫂家榆哥儿媳妇当初怀孕,找他们借点粮食都不肯,都能做得这么绝。如今咱们几家,就他家日子过得最好,说她没泡豆子,谁信!我看她就是想占你便宜,偏你这个榆木疙瘩,伤疤好了就忘了痛!”   杜华盛被骂的瓜兮兮的站在那里,搓着说道:“你也知道她,我要不给她,回头还不得到处宣扬。再说了,她毕竟是我娘。”   “你……真是气死我了!”杨氏走过来,照着杜华盛的肩膀锤了几下。   杜三娘她让陆湛火烧小些,自己出门去,说道:“娘,这大过年的,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三娘,你来说说,你爹不声不响的就把豆子拿出去了,这要不是我看不对头,他一准儿不会说!”杨氏气呼呼的道,少了豆子都没什么,可却是被王氏拿了去,这让她根本就吃不下这口气!   王氏当初做的那般决绝,既然都不把他们家当亲生的,她还不想把她娘呢!王氏自己就是抠门的,从没见她从指头缝里落下点东西给他们这些人,拿别人东西的时候,她却是光明正大得很!   杜三娘拧了拧眉,劝道:“娘,不就是几斤豆子,她要就要。拿去也发不了财,大过年的,吵吵闹闹被人听见了多不好。爹说得也没错,毕竟生养了爹一场,如今要他几斤豆子,他还能不给?算了算了,今儿过年,陆大哥也来了,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的,让他怎么想!”   杨氏道:“虽只是几斤豆子,我就是不想给她,给谁都不给她!那个老婆子,当初是怎么作践我家的,什么好的都紧着老幺,老幺现在还是大掌柜呢,也好意思要我几斤豆子!我呸!”   杜三娘看她娘那样子,她是不想吃这亏了。虽然那奶奶却是平时做事儿不地道,杜三娘也挺讨厌那老婆子,可她毕竟是长辈,这大过年了,犯不着为了几斤豆子闹得不和气,就算争回来了又如何?杜三娘赶忙上去,将杨氏拉到一边,小心的劝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说动了。   杨氏哼哼了两声,看着杜华盛道:“杜华盛,我告诉我,下回你在不经我允许就把东西随便送人,你怎么送出去的,你就给我怎么拿回来!   杜三娘进了厨房,洗了手,准备重新炸鱼,她看陆湛还是坐在那里,看来刚才出来看。   “陆大哥,火稍微大一点。”一边说着,杜三娘挽起袖子,用筷子夹起裹了粉的小鱼放进锅里,锅里一下子嗤嗤响了起来,她又道:“咱们家,我奶奶偏心我小叔儿,对我们这一房最不待见,我娘以前在她手里受了不少折磨,直到后来分了家才稍微好些。”   杜三娘解释了两句,也不用说得太细,她这般解释,也是不想陆湛心里对她娘有些什么想法。   陆湛坐在后头嗯了一声,并未出言评论。   杜三娘见他没在这上头追问,心里也舒服了。   油炸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大半盆小鱼炸完。   洗了手,杜三娘招呼他们吃,陆湛手里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很是酥脆,也很香。   杜三娘走到院子里,杜华盛和杨氏正在屋檐下拿了白纱布过滤豆渣,旁边的木桶里还装着过滤之后的半桶豆渣,杜三娘道:“爹,娘,歇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杨氏道:“不用,不用,很快就好了!没剩多少了!”   说着她对杜华盛说道:“行了行了,赶紧倒出来。”   两口子将过滤之后的豆渣倒出来,杜三娘道:“娘,待会儿烧开了,别忙着点豆,舀些豆浆出来吧。”   杨氏点了点头,“好,给你舀些豆浆出来!”   四娘手里抓着两只油炸小鱼,跑过来要喂给杜华盛和杨氏,然而两人这会儿都没工夫理她,杜三娘将四娘抱起来,四娘将两条小鱼喂给他们,说道:“爹,娘,好吃吗?”   杨氏笑着道:“好吃,好吃!”   豆渣过滤完了,杜三娘又道:“娘,豆渣留着,我晚点炸豆渣饼。”   杨氏道:“你今儿又是炸小鱼,又要炸豆渣饼,你说说,油都被你用了多少了!这要是你奶奶在这儿,还不得骂你!”   杜三娘抿了抿嘴,摊手说道:“她这不是不在咱们家。”   杜华盛夫妻俩进了厨房,吃了油炸小鱼。杨氏看着那冒尖尖的一盆,扬声道:“这么多阿!”   想了想,她捡了碗出来,说道:“给你们大伯母,三婶家一家抓一碗去!”   杜三娘挑了眉,说道:“娘,那这样的话,你还是给四叔家抓些吧,省得回头他家话多!”   杨氏有些不情愿,杜三娘又道:“咱们少吃点就是了,他们会做乖面子,咱们也会做乖面子,还不是做给别人看。今儿这儿多人可是看见你买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奶奶那张嘴,回头知道你给大伯母和三婶都拿了,却独独落下他们家,定然会说你!”   说着杜三娘自己拿了个碟子出来,抓了一碟子,她笑着道:“你看,用碟子装,看着好看多了!用碗还得多抓些,还没这么好看”   杨氏瞪了她一眼,“我看你现在名堂也是越来越多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耸了耸肩,“娘,什么叫名堂多,我这叫小聪明!我去奶奶家了,大伯母和三婶家里让杜峰和四娘端着去!”   说着端着手里的那盘小鱼,杜三娘出了家门。   王氏是个喜欢说道是非的人,喜欢占小便宜,人又很小气,今儿要真的是不给她端去,说不得待会儿就要闹上门来。王氏那人本就是个浑人,对这样的人,宁愿敬而远之,也别得罪她。   走到四叔家里的时候,果不其然,他家里同样在过滤豆渣。杜三娘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这么有钱,几斤豆子都要张口要。   四叔站在屋门口,什么也没干,就看着王氏和他媳妇儿在那儿过滤豆渣,他的三个儿子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杜三娘看了一眼,拧了拧眉,大男人一个,操着手在那儿闲着,一点活儿都不干,却让女人做活儿,当真是不要脸得很!   到了院子里,杜三娘喊了一声“四叔”。   杜华伦看见她来,笑着道:“三娘来了,快进来。”   杜三娘走到院子里,说道:“今儿早上买了些小鱼,做了油炸小鱼,给四叔和奶奶端来尝尝。”   杜华伦看见她手里的盘子,笑着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自己吃就是了,端来做什么!”   张氏在旁边笑着道:“三娘都端来了,也是她一片孝心。”   杜三娘面上带着疏离的笑,杜华伦的三个儿子看见杜三娘进来,也不喊一声,直接就冲过来一人手上抓了一只吃了起来。   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杜三娘看着他们那一个个的馋样,心里有些厌恶。   张氏笑着道:“你们也慢点吃。”   说着她又道:“芳芳,快出来,三娘来了。你去拿个碗来。”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女,她便是张氏和杜华伦二丫头,还有个名字,叫杜芳。   杜芳走到大门口,满脸的不情愿,看着张氏道:“娘,我在绣花呢,你吵着我了。”   说着又看向杜三娘道:“三娘,你自己放厨房去。”   话说完后,转头又退了回去。   杜三娘笑了笑,当下没说什么,直接去了他家的厨房,取了个碟子出来装小鱼,看见灶台上还放着一块肉,杜三娘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转头出去。   “四叔,那我先走了。”   杜华伦道:“三娘,就在家里吃饭吧。”   张氏道:“华伦,都还没人煮饭呢,你让三娘在这儿吃什么!”   杜三娘道:“不用了,四叔,我家里还等着我呢,我回去了!”   从杜家出来,杜三娘瘪了瘪嘴,她才不喜欢来这里!   杜三娘走后,张氏看着杜华伦道:“你留她吃什么饭,中午统共就那么点菜,我们自己都不够吃!”   杜华伦道:“这人家不是拿了小鱼来,再说了,这豆子还是二哥给的。”   张氏虎着脸道:“就拿他几斤豆子,娘生养他一场,又给他娶了媳妇儿,吃他几斤豆子又怎么了?”   杜华伦哼了一声,“懒得跟你说,我进屋睡觉去了,待会儿做好饭,在喊我!”   张氏看见他走,咬着牙道:“青天白日的,大过年的你也不说帮衬一下,你这会儿要去睡觉,你也好意思!”   王氏道:“他男人家的,没什么事儿做,睡一会儿又能怎么样!”   张氏扭头看着王氏道:“睡觉睡觉,哪个像他一天都睡觉,哪儿有这么多瞌睡。”   说着张氏也放了手,对王氏道:“我去看看二丫花儿绣得怎么样了,娘,待会儿做好了饭叫我们一声。”   说着张氏扭着腰进了屋,王氏看着她,心里是又气又怒,然而这小儿媳妇自来就是这样,是城里的女子,比不得乡下姑娘,王氏叹了口气,只好加快过滤豆渣,回头煮饭去。   张氏进了屋,看见女儿杜芳面前的棚子上绣了一半的荷花,她道:“这么久了,怎么还在绣荷叶!”   杜芳道:“娘,这个难绣着呢,我手都酸了,刚才我绣得好好的,你非要喊我,现在我都忘了接下来要怎么走线了!”   张氏拿起绣品看了一眼,实在是不咋地,她抿了抿嘴,说道:“你可得好好学。你也十五岁了,我和你爹还想给你说个好人家。咱们这样的家庭,又不用你下地干活,这女红可要能拿得出手!”   杜芳不耐烦的道:“好了,我知道了,一天到晚要说几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张氏道:“你这孩子,说你几句你就不耐烦。我跟你爹给你看中了谢记绸缎庄的小儿子,年纪同你也匹配,这么好的亲事儿,上哪儿去找!”   杜芳人已经躺在床上,就给了她娘一个背影,张氏叹了口气。对这个女儿,张氏一直很疼她,大丫头没养活,就只剩这一个丫头,张氏自然也就看重。   “你这孩子,这脾气得改改,说你几句你就不爱听,就不耐烦,回头去了婆家,可不能这样。芳芳,你要知道,你跟三娘她们不一样,她们说的那些人家,还不都是庄稼汉,可你往后嫁去谢家,就穿金戴银,奴仆伺候了!”说着张氏还推了推她。   杜芳烦躁的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城里去,这里呆着一点都不好。”   “等过了年,我们就回城里去。”张氏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看人家三娘,年纪比你还小两岁,她……”   “三娘,三娘,什么都是三娘,娘既然这么喜欢她,怎么不让她当你女儿!天天都是三娘,她有什么了不起了,还不就是个穷丫头!”杜芳愤愤的道。   杜芳对杜三娘没由来的就是不喜欢,从小到大,看见她就讨厌,最近几年这种厌恶更是加深了,如今便是看她一眼,都觉得不舒服。   张氏道:“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回事儿。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说你几句,你就发脾气。这德性都跟谁学的,你也十五岁了,不小了,若不是我和你爹疼你,想多留你些日子,你这年岁,也该嫁人了!”   杜芳听她娘还在哪儿叽叽歪歪,心头老不爽快了,她将被子扯过来,直接将自己整个人包裹住,不听,也不看!   张氏拿她没辙,只好道:“算了算了,我不说你了,大过年的,说你吧你待会儿又掉眼泪。”   走了几步,张氏又嘱咐道:“可别真睡着了,待会儿吃饭叫你!”   等她娘出了门,杜芳咬着嘴唇,哼哼了两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三娘,三娘,就一个贱丫头,还拿她跟我比,她比得起吗?”   杜家四兄弟里,杜芳和杜三娘两个女孩儿的年岁相当,杜芳又比杜三娘大两岁,这两个孩子少不得会被人比较。杜三娘从小性子就比较安静,杜芳就不同,她性格就跟男孩子一样,又有些霸道,从小到大,听见最多的就是让她学学三娘,姑娘家家的得文文静静的才对。   杜芳对此是深恶痛绝,连带着对杜三娘也很是讨厌。小时候背地里也时常欺负杜三娘,杜三娘被她打了,回头也不敢说,杜芳就更轻视这个堂妹了。   杜三娘从四叔家里出去,她抿了抿嘴,想到今天看见的杜芳,已经长成大人的模样了,长得跟张氏很相像,也是个模样秀美的姑娘,就是这脾气还是不咋地。杜三娘来了这几年,同她打交道的回数并不多,但杜三娘能够感觉到,这个堂姐对她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喜欢她。   算了算了,杜芳如何,同她又没多少关系,杜芳不喜欢她,她也不会拿热恋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一路走回去,路上也遇见了不少熟人,杜三娘也跟着一一打了招呼。   ___   回到家中,杜峰和四娘还未回来。杨氏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去你奶家,他们在干甚?”   “去的时候,在过滤豆渣,喊我吃饭,我看灶房里连火都没烧,就回来了。”杜三娘说着洗了手,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锅里还未烧开的豆浆。   杨氏瘪了瘪嘴,“口水话倒是会说,他们家的东西,别人可别想沾上一丁半点!”   “杜芳也回来了,在家里绣花呢!”杜三娘说道。   “二丫?她回来了?”杨氏抿了抿嘴,“我说你四叔家两口子,疼孩子也不是这么个疼法。虽然是比你们过得好,还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养的跟个闺阁千金似的,家里的活儿一点儿都不会,每日就呆在房里,又不事生产,还真要养出个千金,回头嫁个金龟婿不成!”   杜三娘闷笑出声,轻声说道:“娘,四叔四婶儿不都没说什么,你还操心人家的终身大事!”   杨氏不以为意的道:“不是操心,就老四两口子惯孩子那劲头,小时候杜芳欺负你,他们两口子可从没说过杜芳一句不是。不过就比咱们这些庄稼人强些,我就不信就他家那身份还真能攀上高枝儿!”   “再说二丫头,眼睛长在头顶上,最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碰见了也不叫一声。以前还说我们这些人是穷亲戚,虽是孩子说的话,这大人不在面前说,孩子能会说这些?还不就是你四叔四婶背地里说的。”   杨氏一脸愤愤不平,对老四一家子,杨氏也是很有意见。锅里的豆浆烧开,杜三娘连忙拿了一个盆出来,舀了两瓢出来,又道:“四叔家的事儿,咱们就别说了。”   等杜三娘舀了豆浆出去,杨氏道:“可还要?不要我就放旦水了。”   杜三娘笑着道:“就这些了。”   “可想好了,等我放了胆水进去,别又说要吃豆浆。”杨氏笑着道。   杜三娘站在旁边嘿嘿笑了两声,看着杨氏拿起兑好的胆水一点一点放到锅里,轻轻搅合着,原本奶白色的液体渐渐变成了透亮的淡黄色,杜三娘大睁着眼睛看着,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杨氏一边点着,一边道:“三娘,你可得学着,要一点一点的,不能一下子全放进去。”   杜三娘赶忙道:“娘,我要吃豆花,别全压成豆腐了。”   杨氏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出去”   杜三娘连忙跑出去,把地方腾出来让杨氏压豆腐,豆花点了之后,得用东西将其压实,成型之后,在用刀子切开,便是一块一块的豆腐了。   四娘和杜峰也从外头回来了,两人手牵着手,空碗里还放着麻糖。   杜三娘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又去吃东西了?”   四娘捧着碗道:“阿姐,三婶给我的麻糖,可好吃了。”   杜三娘拍了拍四娘的头,“小馋猫一个,别吃多了!”   中饭主要就是吃豆花,把胡辣壳捏碎,又放了蒜末和姜末,酱酒,葱花混合,在蘸着豆花吃,那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杜三娘一口气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又倒了一碗豆浆细细品着,半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第52章   吃过午饭,杨氏让几个孩子回屋休息,杜三娘回了房,将自己以前的旧衣裳翻了出来,现在家里也还过得去,她的旧衣也不用再留给四娘穿了。   端了高凳子出去,针线篓子也一并拿出来,用燃烧过的木炭画了个样板出来,在照着将样子剪下来,足足填了十二层布,取了最大号的针,一针一线将底子纳出来。   场上很安静,杜三娘低着头,神情温婉,仔细做手里的活儿,也没说话,陆湛便在旁边蹲着,不时扭头看她,静静的陪着她。   底子填得厚实,针线穿过得使大力气,没多久手就有些酸了。   甩了甩手臂,将顶针拿下来,抬头往旁边看去,见陆湛蹲在旁边,杜三娘道:“陆大哥,你怎么蹲在这儿,去屋里休息吧。”   陆湛道:“没事儿,我不习惯白天睡觉。”   杜三娘笑了笑,她这才看见自己脚边放了一个盆,里头还的炭火还未燃烧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在她脚边的,她竟然都没注意到。   陆湛见她看向那盆炭火,赶忙站起身来,搓了搓手,说道:“我再去给你夹些炭来。”   杜三娘道:“不用了,就这些,待会儿就得准备晚饭了。”   说着她将纳好的底子放在一边,随即看向陆湛,说道:“我给你做鞋,这几天若是没什么事儿,估计两三天就能做完。”   “我不急着穿,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在什么时候做。”   杜三娘嗯了一声,又填另外一双鞋底,陆湛走到杜三娘身边,看见篓子里放着他的鞋底,他拿了起来,放在手里仔细看,很厚,他道:“三娘,没必要填这么厚。”   刚才看她穿针引线的吃力,这么厚的底,能不吃力才怪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没事儿,填厚些好。”   陆湛看她一边覆了浆糊,仔细的将布贴合好,她动作很快,手指也甚是灵活,没多久就将那铺整得很是平整,又见她拿了剪刀修了修,最后才将顶针戴好,白色的棉线扯了长长的一根,对着针眼,一下子就穿了过去,末尾打了个死结,又开始一针一线的缝合。   陆湛道:“你别缝这么密,稀一些,反正是自己穿。”   杜三娘看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说道:“回头要是你穿上,你二叔二婶问你是谁做了,你说是我做的,结果做个东西出来乱七八糟,岂不是丢脸!”   她女红虽然算不上多好,也还过得去。她做鞋子已经算是比较偷懒的了,她娘是连鞋面都要细细缝的,她鞋面里头就随便缝几针。可像鞋底这种,脱了就能露出底来,事关面子工程,杜三娘可不想被人说手工差。   陆湛说道:“挺好的啊,哪里乱七八糟了!”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说着她指了指另外两大块的布,一块是褐色,还有一块是蓝色,她问道:“你喜欢哪个颜色做面子?”   陆湛指了指褐色的,“这个吧,耐脏!穿脏了也瞧不出来!”   杜三娘听了他这话哈哈笑了起来,“好好,耐脏。”   这么笑着,又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身打扮当真是让她记忆犹新,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他戴着那焉哒哒的草帽,脖子上挂着一串饼子,脚上穿着草鞋,裤腿挽着。在对比他如今穿着规整,虽然都不是什么好料子的衣裳,但至少形象上来说,现在的陆湛比当初那个陆湛,在形象上可是有些差别。   杜三娘越看他越想笑,最后实在是憋不住,笑个不停。陆湛见她笑得双肩抖个不停,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想起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头上戴着那半焉草帽,我原本以为那样的打扮只有像我爹这种岁数的人才会这样,没想到竟然是个年轻人。”杜三娘说着又捂着嘴笑。   陆湛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抓了抓头,“哪里好笑了!”   杜三娘道:“你当初那形象,可不就是好笑。”   陆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哪有你说的那样好笑。”   杜三娘闷声道:“是是是,不好笑,不好笑!”   说着仍然还是笑,陆湛道:“我那时候去山里了,谁还去想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问题!”   “好啦,我不笑了。保证不笑了。”说着杜三娘止住了笑,开始认真的做手里的活儿,不过脸上仍然是带着几分笑意。   陆湛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我那时候,其实是去找前头那家人了。”   杜三娘顿了顿,朝陆湛看去,陆湛眉头微微皱着,不自在的道:“就是前头跑的那个,我去她家里说清楚了。”   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她说那个女人的事儿,毕竟两人认识这么久,也早就确定了关系,他在她面前却从没提过以前的事儿,还以为他根本就不在意的。   “我知道,二婶上次已经告诉我了。”说着杜三娘又低下头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儿。   陆湛看着她一脸镇定,一点都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陆湛道:“你就不问点什么?”   杜三娘仰起头来看他,“那你说我该问什么?”   摊了摊手,杜三娘又道:“陆大哥,以前的事情,我不过问,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过问。那毕竟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陆湛抿了抿嘴,都不知道为何听她这么说,心头有些闷得慌,他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别的想法?我……我以前成过亲的。”   说着陆湛低着头,又道:“三娘,你是个好姑娘,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配上你。”   杜三娘放下针线,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以前成过亲,可那个女人不是在成亲那晚就跑了吗?”   像陆湛这样,成亲当晚,新娘子就跑路的,虽说是成了亲,却也不过是背了个名,什么都没得到,人财两失,也是挺倒霉的。   杜三娘又道:“你也别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陆湛抬头看着她,有些紧张的道:“三娘,我……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杜三娘看他说这么傻帽的话,笑了笑,“嗯,我知道了,回头你要敢欺负我,我就拿这话质问你!”   陆湛道:“我怎么会欺负你,肯定不会欺负你。”   到了下午申时,杜三娘收了针线篓子,开始准备晚上的晚饭了。   水缸里的大草鱼被抓了起来,陆湛在外头收拾鱼,杜三娘在屋子里摘菜,想着刚才那人急急忙忙的说以后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话!杜三娘抿了抿嘴,不由得嘴角弯了弯。   -----   晚饭很丰富,一家子吃得都很尽兴。天色已经晚了,陆湛也没回去,就歇在杜家了。   吃过饭,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声音,杜家在饭前也放了一盘,这会儿吃了饭,杨氏将前头置办的糖果瓜子儿摆出来大伙儿吃,又说起了家常。   过了一阵,外头的鞭炮声实在是太响了,几人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   杜三娘捂着耳朵,拧了拧眉!每到过年就这样,鞭炮声不断,别想耳朵能清静。   杜峰和四娘跑到院子里看,四娘拍手叫道:“阿姐,娘,你们快出来看,好漂亮。”   杜三娘走出房门,这才看见远处的空中燃放起了烟花,虽然离得很远,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杜家往年并不怎么燃放鞭炮,没这个习惯,一年也就放一两盘应应景儿。   至于放烟花这样的花俏事儿,那是城里有钱人的玩意儿,乡下人哪有那闲钱去买那个东西玩儿!   杨氏也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天边的烟花,说道;“咦,这是谁家的,竟然舍得放烟花!”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管他是谁家的,反正我们就看热闹!”   外头有些冷,站了一阵,杨氏道:“早些进去,别冻着了!”   四娘道:“我要看,我要看!”   杜三娘道:“娘,没事儿,我看着他们,你和爹进去吧。”   杨氏叹了口气,说道:“早些进来。”   说着跟杜华盛进了屋。   陆湛站在杜三娘身后,等杨氏走后,他往前走了两步,就同她站在一起了。   他扭头看向杜三娘,“你喜欢看烟花?”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别人放,我就看,没有就算了。”   杜三娘说着抿了抿嘴,招呼杜峰和四娘进去,正要说话,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随即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杜三娘赶紧捂着耳朵,这谁家放的鞭炮这么大的声音!   “四娘,峰哥儿,赶紧回去!”杜三娘喊道。   两个小的却不听,这声音特别的响亮,一听就知道就是村子里的人放的。   “峰哥儿,四娘,快进去。”杜三娘又喊了一声。   两个小的还是没听见,杜三娘上去每人敲了一下,“还不进屋去!”   “阿姐……阿姐,有烟花,又有烟花!”四娘喊道。   不同于刚才,这会儿的烟花在他们房子背后的天空闪现出来,远比刚才的更闪。四娘央求道:“阿姐,我们也去看看吧。”   杜三娘无可奈何,四娘和杜峰已经从院子里跑出去了,杜三娘只好跟着两人,陆湛也跟着他们一并去了。   烟花确实是村子里的人燃放的,不是别人,正是杜三娘四叔一家,这会儿他们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有人啧啧称奇,恭维起杜华伦。   杜三娘没料到竟然会是四叔一家子,拧了拧眉,杜三娘喊住两个孩子,说道:“走了,回家!”   四娘道:“阿姐,是四叔家里在放烟火!”   成人世界里的那些矛盾,四娘还不懂,平时家里的矛盾,也没人跟她一个小孩子说,四娘这会儿见是自己四叔,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起来。杜峰在后头喊道:“妹妹,快回来!”   四娘跑到门口,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篱笆将院子里的人和院子外的人隔离开。四娘喊道:“奶奶,四叔……”   不知道是不是院子里的声音太大,并没有人听见四娘的声音,自然也没人上理她。   杜三娘走上来,看着篱笆院子外的四娘,她正睁大眼睛,双手扒着一根竹子,眼巴巴的看着里头。   院子里,杜华伦的几个儿子们正嘻嘻哈哈的打闹着,杜三娘走上前来,一把将四娘给扯过来,说道:“四娘,我们回去了。”   “阿姐,可是我想看!”四娘瘪着小嘴说道。   杜三娘道:“四娘,你看现在天已经黑了,外头这么冷,我们先回去。”   四娘有些不舍不得,杜三娘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别人家里热热闹闹的,杜三娘抿了抿嘴,让软了声音,“四娘,我们回家!”   “奶奶,四叔,四叔……”四娘又喊道。   这回几人仍然没没答应,杜三娘拧着眉,拉着四娘就往回去,四娘道:“阿姐,阿姐,让我看看嘛,让我看看……”   各种情绪从杜三娘心头趟过,她低下头说道:“四娘乖,我们回去也能看见啊,乖,回家了。”   那头院子里的杜华伦总算是看见杜三娘几个孩子了,杜华伦道:“三娘来了,来了怎么不进屋。”   杜三娘道:“四叔,我们就是出来看看热闹,也该回去了。”   杜华伦朝几人招了招手,“进来坐,我城里的朋友送了我一些鞭炮烟火,来来,你们也拿些去玩儿。”   杜三娘正要拒绝,四娘已经溜进去了,没办法,杜三娘也只好跟着进去。   杜峰抿着嘴,只喊了一声四叔。   杜华伦让儿子们去再拿鞭炮烟火来,张氏在旁边道:“三娘她们都是女孩儿,你让她们怎么放!峰哥儿人年纪夜宵,看看就是了。”   杜三娘勉强笑了笑,杜华伦又道:“那瓜子花生的,给几个孩子抓些来吃。”   张氏抿了抿嘴,不情愿的进屋去,过了片刻她走出来,端了一个盆出来,张氏的几个孩子一拥而上,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在兜里,原本那盆里也没剩多少,这会儿更没什么了,张氏笑骂了儿子们几句,抓了一把瓜子给杜三娘,一边说道:“三娘,吃瓜子儿。”   杜三娘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四婶儿,我家里也有呢!”   张氏道:“拿着吃吧!”   杜三娘当真是不想要,那头杜芳走出来,看见杜三娘装模作样的推辞,她开口说道:“娘,三娘既然不要,那就算了吧!”   说着她走上前来,将张氏手里的瓜子儿自己接了过去去。   四娘仰起头看着她,喊了一声“芳姐姐。”   杜芳瞧也没瞧一眼,只说道:“三娘,这大晚上的,你带着他们到处跑,也不怕摔着了!”   杜三娘道:“都是在村里长大的,哪那么容易摔着了。”   “四娘,我们该走了!”说着杜三娘朝妹妹招了招手。   杜三娘是半点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心里暗暗后悔刚才就不该由着两个孩子过来。   不就是放烟花,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瓜子儿,她又不是吃不起,当打发叫花子也不是这么打发的。   杜三娘抿着嘴,拉着弟弟妹妹们往回走。   杜芳站在院子里冷眼看着他们,瘪了瘪嘴,看向自己娘,“娘也真是的,三娘不要,你还硬要给她,她这么清高,往后你就别给她!”   张氏道:“你也是的,对她说那些话做什么,回头你二婶听见了又得说你!”   杜芳哼哼了两声,不以为意的道:“她说就说,我又是吃他家的饭长大的,又不会求着他们,说就说,我还怕她说不成!”   说完杜芳又道:“要放就赶紧放完,放完了我好睡觉。”   张氏看着女儿进屋去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女儿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这样了!这些年,三娘同她接触得也少,可眼下看着,女儿竟是针对三娘。   四娘和杜峰跟在杜三娘身边,杜峰看了妹妹一眼,说道:“妹妹,以后你不准去四叔家里!”   四娘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能去啊?”   “反正不准去。”杜峰闷声道。   四娘又问杜三娘,“阿姐,为什么不能去啊?”   杜三娘摸了摸四娘的小脑袋,以前她小,大人之间的事情,杜三娘很不赞同让孩子也跟着学,成人的世界里太过复杂,可幼小的四娘就是一张白纸。   不过现在看来,四叔家里对他们家还是看不上眼,尤其是杜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这么针对自己,实在是太明显了。   杜三娘道:“四娘,四叔家是城里人,咱们都是乡下人。”   杜峰道:“妹妹,四叔家里最看不起我们家,你忘了,以前四婶儿和奶奶还来咱们家吵架,骂娘呢。”   说着杜峰踢了踢路上的石头,低声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放烟花,等我以后在长大了,我也买来放!”   杜三娘看着杜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戾气。”   杜峰哼哼了两声,杜三娘道:“回头去了学里,可不能这样。”   四娘是个藏不住话的,加上年纪又小,还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杜峰就不同,他毕竟八岁了,开年之后就九岁了,就算有些事情不跟他说,他自己也会看。   杜三娘拧了拧眉,又道:“峰哥儿,姐姐在跟你说话呢。”   杜峰抿了抿嘴,“我知道了,姐姐!”   陆湛跟着几人,刚才杜三娘几个进院子的时候,他并未进去,里头的事情他也看见了,陆湛看着杜三娘道:“三娘,你要喜欢放烟花,明儿我去买来放。”   杜三娘扭头看他,“什么喜欢放烟花,你也跟着起哄不成?那东西这么贵,又没什么实际意义,咱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要那些名头来做什么,有钱我还不如多买些吃的,多穿两件衣裳!”   几人回到家,杜华盛和杨氏还在屋里,看见孩子们回来,她笑着道:“可算是回来了,都去哪儿了?赶紧的过来烤烤火,暖暖身体。”   几个人围拢过去,杜峰抿着嘴,四娘也没什么话,这孩子若是往常,去了哪里回来之后嘴巴就没停过,必然会拉着杨氏说个不停,这会儿这么安安静静的,杨氏倒是有些纳闷。   “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杨氏问道。   杜三娘笑了笑,“娘,没事儿。走累了吧。”   杨氏不相信,“真没事儿?”   “没事儿!”杜三娘笑着道。   “娘,我们去看放烟火了,是四叔家放的,放了好多!可好看了。”四娘说道。   杨氏笑了笑,“去你四叔家里了?他们家放烟火,这倒也正常。”   老四是个好脸面的,虽然为人不怎么样,又抠门,不过每年过年都弄出不小的阵仗来。这回说他家放烟火,杨氏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四娘又道:“娘,四叔家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杨氏看着小女儿道:“你怎么怎么说?”   “哥哥说不让我以后去四叔家里。”四娘说着嘟了嘟嘴。   杨氏看着几个孩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杜三娘说道:“娘,真没什么事儿。”   “才不是。娘,妹妹站在那儿眼巴巴的看着,喊几声他们都不应,后来见我们要走了,才假惺惺的让我们进去。四叔说让我们放烟花,四婶儿说让我们看看就行了,四叔又说给我们瓜子儿吃,就拿出来就那么一点点,堂兄们就抢了吃了,四婶儿假惺惺的抓了一把要给我姐,我姐不要,杜芳出来,还说我姐姐!”杜峰气呼呼的道。   杜三娘看了杜峰一眼,拍了拍他的头,“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杨氏倒是听明白了,她挑了挑眉,道:“他家自来几抠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长这么大,谁见过他家指甲点大的东西,不就是瓜子儿,咱们家又不是没有!”   做那番样子是什么意思,怕自家三个孩子吃了他家东西不成!杨氏心里有些生气,转头道:“等明年咱们家若是有多余的闲钱,也买烟花来放,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杜三娘看了自己娘一眼,又看看陆湛,颇有些无奈。   “娘,守岁还守不守了?”杜三娘问道。   杨氏道:“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守什么岁,早些去睡觉。”   说着杨氏又道:“三娘,你去把房间收拾出来!”   杜三娘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客房走去。   杨氏看着杜华盛,恨恨的道:“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兄弟,孩子们吃他点瓜子儿都舍不得!杜华盛,睁开眼睛看看,你这榆木疙瘩,还八巴心巴肠的把这家人当你亲戚,这就是你亲戚?”   杜三娘进屋去收拾东西,陆湛坐了一阵,也站起来。   杜三娘正弯腰着铺床,陆湛人已经走进来了,等杜三娘在那儿将床单铺好,从床上下来,准头看见他站在房门口,顿时给吓了一跳。   屋子里点了油灯,杜三娘看着他,“你怎么进来了,我还在铺床!”   这间客房平时都没怎么动,一直都是空着的,有人来的时候才铺着,上次陆湛在这里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床单被套就洗干净了晾着。   “三娘,我来铺就行了,你去外面烤烤火。”   “又不闺阁千金,哪有那么娇气!”   杜三娘笑着道:“既然来了,那就帮个忙。”   说着她将被套拿出来,开始塞被子,四个角都弄好了,杜三娘握着两个角,又让他捏着两头,两人使劲儿抖了抖,杜三娘道:“我去找针来缝。”   陆湛看着她,又喊了一声,“三娘……”   杜三娘笑着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搓了搓手,陆湛道:“我……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杜三娘出去将针线拿了出来,将铺盖缝好。站起身来,杜三娘对陆湛道:“陆大哥,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去烧洗脚水,你也早些休息。”   看她又跑开了,陆湛有些懊恼,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   杜三娘去灶房里烧洗水,不多时去喊杜峰和四娘,先给两个洗漱好了,才送他们去睡觉。杨氏和杜华盛两人盘腿坐在那里,杨氏瞧着面色不太好,杜三娘道:“娘,水已经烧好了,你们也烫烫脚,暖和暖和!”   来的这几年,杜三娘可没那精神头守岁,也就是比平时睡得稍微晚些。   杨氏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管我们,你们先睡觉。去叫湛哥儿洗脸洗脚,好生歇着!”   杜三娘去叫了陆湛,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灶房,杜三娘舀了两瓢水到盆里,让他洗脸。她刚才给两个孩子洗脸的时候已经洗了。陆湛洗了脸,杜三娘洗脚水已经舀好了。   陆湛道:“三娘,你先洗。”   杜三娘道:“没事儿,我不急,你先洗,我过会儿再说。”   “还是你先洗吧!”陆湛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见他执意如此,也就没有再客气,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子洗脚。陆湛坐在旁边,看了一眼,又赶紧撇开头。他咳嗽了两声,说道:“三娘,其实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什么?”杜三娘问道,水太烫了,她只好把两只脚放在盆上,一边等着他说话。   “我明天去给我爹娘上坟,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杜三娘惊讶的看着他,拧了拧眉,过了一会儿,她道:“陆大哥,这事儿不是我不答应你。可咱们俩还没成亲,我跟着你去,有些不太好。”   陆湛心里虽然早就有了准备,可这会儿听见她当真这么说了,心头还是有些失落。   杜三娘抿了抿嘴,又道:“陆大哥,你别往心里去。我并不是不愿意跟你去,你也知道,咱们俩还没成亲,我要是跟你去,回头别人还不得说我没脸没皮,上赶着!”   陆湛虽然人不错,她也挺看重他的,可要真跟着去上坟,她还没那么脸皮厚。   陆湛道:“刚才的话,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在意。”   杜三娘看他脸色怏怏的,哪里像是没事儿的样子。不过这种事情,女孩子总得矜持些,要是被人家知道,还正当她脸皮厚扒着陆家不放。   杜三娘草草洗了脚,拿过一边的帕子擦脚。   陆湛道:“水就别倒了,我将就着洗就是!”   杜三娘擦脚的动作顿了顿,她看着陆湛,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穿上鞋子,她又从锅里舀了两瓢热水到盆里。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说的那话,杜三娘这会儿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心里像是有种负罪感一样!   “那陆大哥,我就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陆湛嗯了一声,见她走出灶房,他喊道:“三娘……”   “什么?”   “睡个好觉。”   “你也是,新年快乐!”杜三娘说着跑出了房门。   回屋后,轻掩上房门,她却是睡不着了。陆湛说让她明天跟他回去上坟,这话听着好似无理,可仔细想想,他一个人,没爹没娘的,说要带她回去上坟,是不是有认定她的意思在里头?   长长的叹了口气,杜三娘拿了被子遮着脸,可这事儿她不得不拒绝他!   那头陆湛也回屋睡觉,杨氏还问他冷不冷,要不在给他拿一床被子来,陆湛浑身都热乎乎的,哪里要被子,直说不冷。   这是陆湛第二次在杜家住,和第一次又有些不一样,他睁大双眼看着帐顶,微微叹了口气。她说不是她不愿意跟着他去,两人还未成亲,她不便去。   想到这里,陆湛心里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他和杜三娘虽然定了亲,可这成亲怎么看都得到后年去了,还真是有得等!   第二天一早,陆湛吃了早饭就要回去了,杜三娘照例送他到了村口,看着他挑着箩筐走了,走几步还转过头来看她,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   杜三娘抿着嘴,心头甜丝丝的,她整理了下头发,一直到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了,才转头回家。   陆湛原来也是有些小心思的,她还当他这个人一直就是那样,没想到他也会想其他的事情,嘴角轻轻上扬,杜三娘心情不错。   那头陆湛回了家,拿着香烛钱纸上山,到了爹娘的坟头,他将周边长出来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两个坟包紧挨着在一起,陆湛分别插上香烛,每个坟头磕三个头,然后说道:“爹,娘,儿子今儿来是要跟你们说,儿子已经定亲了。以后家里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你们在那边别担心我,我好着呢!她也挺顾我,还给我缝衣裳做鞋子。等回头我们成了亲,我就带她来看你们。你们要是还在世,肯定也会很喜欢她的!” 第53章   大年初一,杜华盛也带着妻女上山看坟,他们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杜华伦两口子从山上下来,双方也就打了一声招呼,便各自去各自的。   坟头上已经插着不少的香烛,杜华盛一家来的算是晚的了,从曾爷爷辈开始,从这匹山到那匹山,花了一个多时辰才上完坟。   上坟回家之后,杜三娘趁着今儿没什么事儿,便将昨日没做完的鞋子拿出来缝,杜峰坐在杜三娘身边,将那本《三字经》拿出来,昨儿陆湛空闲的时候教了杜峰几句,杜峰牢牢记住了,这会儿捧着书本就在杜三娘身边读起来。   杜三娘一边缝鞋子,看着杜峰说道:“好好读,别图快,刚才那个字到底读什么,念清楚!”   杜峰又接着读了两遍,杜三娘道:“等过两天陆大哥来,就让他把剩下半部分教你。年后,阿姐就带着你去找师傅。”   听见杜三娘说要带着他去找师傅,杜峰嘿嘿笑了两声,   一脸的喜意,杜三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去玩儿吧,我也不拘着你了,等年后,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杜峰又合上书本,大声背了一遍,杜三娘听他一个字儿都没背错,也是一脸欣慰。虽说送杜峰去念书,也不是说一定要他学个什么名堂出来。但若是杜峰自己好学,往后他们家里也能少操点心。   这一下午,杜三娘坐在凳子上就没动过,除了上厕所,半天的时间将鞋子做得差不多了,杜三娘又去准备晚饭。睡前,屋子里点了松油灯,杜三娘赶着最后的几针,咬掉接线头,一双男人穿的鞋子便做好了。   杜三娘笑着将那双鞋子拿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放在篓子里,起身去洗漱。   大年初二,杨氏带着一家老小回娘家,她准备了不少东西,一家人坐在驴车上,杜华盛坐在前头驾车,杨氏满脸都是笑,一路看见熟人也打招呼,说话声也大,能感觉到她今日心情不错。   杜三娘看着她那满脸的喜意,心头暗笑,看来这驴车让她娘的自信心都多出来不少!   杨氏这次回娘家是赶了驴车过来的,到了娘家,顿时屋子里的几人都出来看,言语间颇有几分羡慕,看杨氏的眼神也同往常不太一样了。杨氏让杜华盛把给娘家准备的东西都放屋里去,史氏挽着杨氏的手,说道:“你也是的,人来就是了,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杨氏笑着道:“我那几十斤谷子啊,也是昨儿湛哥儿送来的,我就给你装了些来。要不是娘,我家三娘也找不到这门亲,若不是想着他和三娘还没成亲,我还准备让他也一块儿来瞧瞧您老人家!”   史氏听见那谷子是陆湛送的,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真是湛哥儿送来的?”   杨氏理了理头发,眉眼间也有些得意,“昨儿挑了一旦谷子来,还有两大块猪肉,说是给我家的年礼。”   史氏拍了拍杨氏的手,说道:“我就说湛哥儿这孩子不错吧,你原来还挑剔,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他这没爹没娘的,往后还不就把你们当自己亲爹娘,就是你儿子!”   史氏又道:“这驴是哪儿借来的?”   杨氏眉开眼笑的道:“这是我们买的,去哪儿也方便。”   史氏咂舌,“自己买的,那华盛还是挺能干。”   杨氏瘪了瘪嘴,“哪里是他啊!娘还记不记得那次买我们东西那主顾,那家管事儿是个挺实在的人,看我们家穷,让我们把东西都往他们家送,这一来二去的,这几个月下来也积攒了些钱。我咬了咬牙,就做主买了这驴。”   史氏惊呼道:“那可真是不错,家里种的粮食你们又吃不完,送去那主顾家,还能换成钱,可比光守着那几亩地强!”   杨氏笑了笑,两人进了房间,她才拿了一卷布出来,递给史氏道:“这是三娘给你扯的布,你看看,可是棉布呢。原本她准备给你做衣裳,我怕她做的尺寸不合身,就没让她做。”   史氏摸着那布,真是棉布的,很是绵软,颜色是暗红色还印着花,史氏道:“我这老婆子穿这颜色,是不是太花哨了。”   杨氏道:“哪里花哨了,这颜色喜庆,又不是大红色,适合你。”   “娘,你看能不能带去见见那刘叔。我想把三娘带去让他瞧瞧,往常的药我也没让她少喝,这么几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变化,身上也没来,我这也是急得很!”杨氏说着面上也带着一抹忧色。   史氏道:“身上还没来?”   老六在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医术自然是不差的,史氏同他还稍微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上次她去找老刘开药,老刘就说了,这个事儿急不得,先吃几幅药看看,要是三五个月还是没变化,再把人带来他看。   史氏道:“这……兴许是还不到时候吧,这姑娘家的,一长大,那可就快了。”   “娘,这三月份就十四了!前头去陆家,陆湛他外家就想让三娘下半年就过门,被我按着决绝了而已。可这要是下半年她都还这样,我可真是急了!”杨氏说着又将上回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史氏,最后道:“还好湛哥儿那孩子还是个知礼懂事儿的,这要是换成其他的人,我还真怕他同三娘有隔阂。这事儿压在我心里好长时间了,眼见着后年就要出门了,我这心里想起来就慌张!”   史氏拍了拍杨氏的手,“平时他那儿人也多,人多口杂的,这样,趁着这过年他也有空,我带你们去,你去叫三娘。”   说着史氏将那块布好生放在箱子里,母女两个才走出了房间。   小姑子一回来就往婆母房里钻,这娘俩关着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周氏今儿得负责做饭,往年杨氏一进门就过来帮忙,哪像今日,竟然不出来。周氏出来看了几次,不过今儿杨氏是客,又带了不少东西来,周氏也不好意思开口让杨氏出来帮忙,只好让自己女儿进厨房帮衬着。   史氏和杨氏出了门,杨氏对杜三娘道:“三娘,走,跟娘去见你表叔公。”   哪个表叔公?杜三娘心头虽然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跟着杨氏去了。   史氏在前头领路,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民居,还没走近呢,史氏就张口喊道:“我刘老弟可在家?”   “他在呢。”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瘦小女人。   杨氏跟着进了屋,喊了一声:“吴婶儿。”   杨氏出阁也不少年头了,虽然每年都会回来,但也不是村子里的人都能见着,吴氏看着她,一时有些没认出来!史氏道:“这是我女儿二丫,嫁到白房村那个。”   吴氏回过神来,笑着道:“哦哦,是二丫头啊,这过去这么多年了,这要是不说,我还真是没认出来。”   说着话,吴是抬起干瘦的手抹眼睛,这会儿虽然也没吹风,她的眼睛却流下了眼泪,她一边摸一边道:“婶儿现在老了,不中用了,看东西也看不清了。”   史氏道:“这人老了都这样,我也一样,这眼睛也是平白无故就流泪。”   那头刘鹏明已经出来了,史氏笑着道:“刘老弟,这老大初几的,来叨唠你,我也真是过意不去。”   刘鹏明撸着山羊胡笑着道:“老姐姐,说这些可就太见外了。”   史氏笑着,跟着刘鹏明进了屋。   杨氏也赶忙带着三娘跟着,等进了屋后,刘鹏明道:“老姐姐,可是哪里不得劲儿?”   史氏道:“老刘啊,不是我,是我这外孙女,前头不是给你说了,这也好几个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这也是急啊。”   刘鹏明哦了一声,随即看向杜三娘道:“来来,过来,我把把脉。”   杜三娘无语,搞了半天是带她来看大夫?她没哪里痛啊,看什么病!   杨氏见女儿站着没动,赶紧推了她几下,让她过去坐着,刘鹏明那双干瘦的手指搭在杜三娘的手腕上,左手右手诊治了两次,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停了手,说道:“这孩子内体虚得很,平时是不是晚上起夜也多?”   杨氏道:“对对,就是一晚上起夜多。刘叔,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刘鹏明道:“身体大毛病倒也没有,就是身体有些弱症,依我看,这弱症估摸着也是胎中带来了,当初这孩子生下来的身体也不好吧。”   杨氏这会儿脸上是真急了,她点头道:“生下来才五斤二两重,月里就生病,我当时奶水又不太好……刘叔,你看她这年纪也不小了,姑娘家的事儿,这还没来呢!我这当娘的,心里也急得慌!”   刘鹏明道:“我在给她改改方子,在吃一段时间试试。哦,对了,最好看看哪里能找到胎衣,不拘是人的还是牲畜的,找来给她吃,这东西可是大补之物!”   杨氏诶诶了两声,刘鹏明给杜三娘开了药方,亲自捡了药,拿了个袋子套着,杨氏道:“刘叔,这药就先放你那儿,等我们走的时候我再来拿。”   ---   等杨氏给了钱,三人从屋里出来。史氏道:“你刘叔说的,定然不错,你也别太担心,至于这胎衣嘛,我在想想法子,看看去哪儿给你弄来。”   杨氏道:“娘,那你可得给我仔细看看。”   杜三娘拧了拧眉,“娘,我这还没十四岁呢,慌什么慌啊!”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娘亲竟然还操心这些,难怪前头拿了那么多的药回来,原来是因为她身体没有发育,心慌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这以前生活又不好,能长身体才怪,如今生活好了,她脸上也长肉了啊。何必吃什么药,更别说还是吃胎衣!   再说了,女孩子十五六岁才开始发育的也不是没有。   杨氏道:“你个小孩儿家家的,你懂什么!这事儿你别管,我和你外祖母会看着办。”   回到家里,杨氏便去厨房帮忙了,杜三娘是满脸无奈,可他们也是为了她好,她能说什么?谁让她十三四岁了,这身材还是个搓衣板,即便这张脸长得还算有几分看头,也架不住这干瘪四季豆一样的身体。   想到这个世界普遍十五六岁结婚,听说外祖母十二岁就嫁过来了,十六岁生下第一个孩子,不过孩子还没过周岁便夭折了,又过了两年,才生了她大舅。   杜三娘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由着她们高兴好了。   杨氏带着孩子们在娘家住了两个晚上,初四杜华盛一早才来接他们回去。   初五这日,杜三娘早早就起来帮忙。杨氏一晚上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半夜就起来准备东西。今天来的人多,杜三娘也知道,看着娘眼下的黑眼圈,她也心疼,说道:“娘,我来看着,你再去补个觉吧。”   杨氏道:“还睡什么睡,这马上天就要亮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又道:“娘,这里我能看着,你再去休息休息!”   杨氏笑着道:“没事儿,往年不也这样过来的。”   锅里蒸了十几碗糯米饭,这么大一锅,杨氏可不敢让三娘看着,稍不留神,这水烧干了,可不得了。杨氏还记得前年,她不过就走开上了个茅厕,回来上头盖着的竹蔑盖子都差点燃起来了,现在有快地方还是糊的。   杜三娘抿了抿嘴,看着杨氏道:“你要不愿意回去睡,那你坐灶膛后。”   说着拉着杨氏去灶膛后坐着,她站在灶台前。   水蒸气很大,杜三娘低着头,她的脸被扑腾起来的水蒸气都遮掩了。   也不知道陆湛今天会不会来,虽说他走的时候也跟他说了,若是今儿没旁的事情就过来。杜三娘抿着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对他这样上心了,没见着的时候,还怪牵挂的。   待到天亮之后,杨氏去把小的两个叫起来,一家子赶紧吃早饭,辰时一过,也有人来了,最先来的是大伯娘一家,米氏一来就帮着问要不要帮忙,杨氏笑着道:“这昨晚上都煮着,也没什么旁的要帮的。大嫂坐着便是。”   之后是三婶一家,然后是外祖母,一直临近中午,陆湛都没来,杜三娘朝外头望了好几次,也没看见他的人影,心头有些泄气,这人今儿莫不是不来了? 第54章   一直到饭菜都做好了,也没看见陆湛的影子,看来他今日是不会来了,想到这里,杜三娘心里又有些闷。这人还说喜欢她呢,   她家所有亲戚都来了,前些日子就跟他说好的,他竟没来。   心里虽然有些想法,杜三娘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她一直在给杨氏帮衬着忙里忙外。史氏坐在屋子里,杜家的妯娌陪着她说话,不时又夸三娘几句,说三娘像杨氏,勤快,逗得史氏笑个不停。   杨氏在厨房对杜三娘道:“湛哥儿还来不来?”   杜三娘闷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来不来!”   杨氏挑了挑眉,“要不,舀些菜出来,要是他来了呢!”   杜三娘哼哼了两声,“都吃中饭的时间了,他要是来,早就来了!”   说着她咬着嘴唇,心里更是一阵气闷!来不了也该说一声,害她空欢喜一场!   将菜全部都上齐了,那头杜华伦一家子才慢悠悠的走来。旁的人看见他们一家子来,   米氏拉着杨氏的手说道:“哟,你看,咱们家的大人物儿来了呢!踩着点来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达官贵人呢!”   说完还翻了个白眼,自打她儿媳妇小产之后,米氏对这家人的恨意几乎是达到了看见了都恨不得扭头离去的地步!   杨氏抿了抿嘴,对老四一家子踩着点来吃饭的做法虽然也不喜欢,但到底来者是客,不管他们怎么做,他们作为主人,肯定不能为了这样的事情质问别人。   杜华伦来了之后,喊了几声兄长,便坐下吃饭。王氏看见史氏来了,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喊了一声亲家,她那张皱巴巴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若是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不知道两人得多好呢。   杜三娘看了她一眼,赶紧撇开头去,省得辣眼睛!   男人们坐一桌,吃酒聊天,女人们也各自坐着,除了太小的孩子被拘着同大人坐一块儿,孩子们也是分开坐。杜三娘这一桌,都是女孩儿,最小的是三叔家的二丫刚八岁,最大的便是四叔家的杜芳了。   杜芳今日身上穿了一件蓝色印花高领袄子,高领上还缀了一圈白色的兔毛,下着玫红色的裙子,脚上是一双缎面的棉鞋,腰间挂了一块手绢,头上甚至还插了几支珠花,面上也敷了粉,描了眉,嘴唇也是涂成了红色,走过来时身上还带着一阵甜腻的香气。   杜三娘看了一眼,别撇开头去,十五岁的小姑娘家,脸上画得跟鬼似的,这么年轻朝气的年纪,这妆一上,看着就像是二十多岁。   不过杜三娘虽是这样想着,可明显别人不是这样想的,其他几个姑娘看见杜芳这样的打扮,个个都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争着要同她说话。   被人这般星捧月着,杜芳看起来却是有些爱理不理,她看着几个表妹,都穿的一片色的袄子棉裤,整个人臃肿不堪,头发也梳理得并不光滑,乱糟糟的碎发,头油也没抹,那脸上更是红扑扑的,都被寒风吹裂了,杜芳抿了抿嘴,对这几个妹妹只是随意应付了几句。   杜芳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城里住,也就去岁闹灾荒的时候,她才跟着家人回了老家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即便是闹灾荒的岁月里,她过的日子,在几个姐妹中也是过得最好的,至少不用饿肚子。   杜三娘看她那副做派心头烦得很,家里不过就是有个铺面,还真把自己当闺阁千金了,看她那神色,好似她比姐妹们都要高人一等似的。   切,装模作样!杜三娘招呼几个妹妹,说道:“都坐下吧,吃饭。”   今日杜家的伙食也是极不错的,有鱼有肉,还有几个蒸碟,在乡下,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才能吃这么好了。杜三娘这么一招呼,几个姑娘也就跑去坐着,不再理会杜芳。   杜芳自来就是高高在上,在众位姐妹中她一直都是备受瞩目的那个,谁见着她不得巴结她,恭维她两声。也就是二伯父家的这个杜三娘,看她神色定定的,头发只是拢在脑后编了辫子,穿着一身姜黄色的棉袄,藏青色的棉裤,同色系的鞋子,这穷酸样,还不就是个穷鬼!   可自打自己进屋来,杜三娘理都没有理睬她,也不来招呼一声!杜芳心里有些不爽快,看她同几个姐妹说笑,眉眼弯弯的,虽然也穿得一般,可在几个妹妹中却很是显眼!   杜芳心里有些闷闷的,她慢慢走上来,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还算凑合。   “芳姐姐,你快坐。”三婶家八岁的二丫头喊道,说着还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是专门给她留的位置。   杜芳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这凳子可是擦过了?”   杜三娘看她那挑剔的眼神,心头也是不喜的,这桌椅自打借来之后,全都擦洗过一遍,她们这些姑娘也没说什么,她倒是在那里挑剔。   虽然心里不爽快,杜三娘还是点了点头,“芳姐姐,凳子我们都清洗过了,你坐吧。”   杜芳过来,人却没坐下,反而用手指在凳子上擦拭了一下,在凑到眼前仔细看,然后道:“哪里干净,你看,你这不是还有灰?”   杜三娘看她伸出的食指,那上头干干净净的,哪里有灰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杜芳又道:“这可让我怎么坐,要是弄脏了我的裙子可怎么好!我这料子可不便宜,这是织锦,可不比你们穿的这些粗布葛衣,我这一尺头,就够你们一家子吃喝半年了。”   杜三娘看她装模作样那副样子,压根儿就不想理她,反正她自来就看不起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她才懒得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芳姐姐要是怕弄脏衣裳,那要不就站着吃吧,这样也就不会弄脏衣裳了。”杜三娘道。   陆湛没来,她心里还有些气儿呢,可不想伺候这个公主病!   杜芳听她让自己站着吃,顿时就变了脸色,她都这样说了,难道不该是杜三娘拿帕子来擦板凳!   “杜三娘,你让我站着吃?今天是你家里请客,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你要是不想招待我,那我走就是了!”杜芳声音说得很大,一下子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这人自己在那儿挑剔,公主病发作,她又不是杜芳的丫头,还得迎合她!   杨氏听见争吵声,忙走过来,“芳芳啊,有什么你给二婶说,要是三娘哪里得罪了你,我说她。”   杜芳道:“我哪敢说她啊,我这就走!”   说着就要走,杨氏连忙拉着她,宽慰道:“芳芳,这都吃中饭,你去哪儿啊。你妹妹要是哪里看顾不周的,你原谅她一回。”   杜三娘看见在自家耍起大小姐脾气来,更是看不上她,抿了抿嘴,杜三娘道:“娘,你别拉她,芳姐姐身上的衣裳可是用织锦做的,金贵着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半年吃喝嚼用才抵得上她身上一尺头的料子。芳姐姐不愿坐,嫌弃我家的凳子脏,怕弄脏了她的衣裳,她都这么说了,那我只好说让她站着吃了,站着吃肯定就不怕弄脏衣裳了!”   杜三娘沉着冷静的将前因后果给说了,要她给杜芳留面子,或者是将这错处揽在自己身上,那可就错了!她虽然不愿去惹麻烦,可要是麻烦上了门,她也是不会客气的!   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比谁高贵,最多就是四叔一家子稍微多些银钱而已,在她们面前做出那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给谁看?杜三娘同这个堂姐的接触并不多,她原还想杜芳怎么就对她有意见了,今日这么一看,倒是找到原因了,一个有公主病的人,别指望她对谁会没有意见!   杨氏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连忙松开了手,不再拉着杜芳,上下看了杜芳身上穿的衣裳和打扮,那料子看着确实是不一样。可这明知道庄户人家,比不得城里的大户,还有下人伺候着,今天来吃饭,穿成这样子来,还挑剔自家凳子没擦干净,老四家这姑娘教养得也真是任性。   心里虽然对杜芳这举动不太喜欢,但毕竟她是客人,今儿人也多,若当真是为了这个闹得不可开交,说出去可真是不好听。杨氏抿了抿嘴,自己用手在凳子上摸了一下,手上哪里有什么灰,杨氏用衣袖又擦了一遍,说道:“芳芳,快坐下,二婶已经擦了,不脏,一点都不脏了!”   杜芳勉强的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坐吧!”   杜三娘看自己老娘还得伺候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心里也是来了几分怒气,   “娘,又不是小孩子,还得留人在这儿伺候她不成?连四娘这么小,都知道自己动手,有的人还真是会挑刺。”   来她家里吃饭,还这挑剔那挑剔的,这么看不上眼,跑来做什么,有本事自己回去啊!   杨氏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三娘,说什么呢。”   “芳芳,你妹妹她今儿天不亮就起来忙里忙外的,也是累得很,你谅解谅解。”杨氏说着便回了自己那桌。   米氏看四房的芳丫头在那儿作怪,心头也是挺看不上眼的。   张氏道:“二嫂,你也别介意,芳芳那衣裳确实是贵,她也甚为爱惜。”   杨氏笑了笑,“没事儿,我一个大人,难不成还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米氏翻了个白眼,看着张氏母女,这不是诚心来给别人家里添堵吗?知道这料子贵重,还在这里穿,真不知道是故意呢,还是怎么说。   那头众人又各自上了桌,家里都是粗瓷碗,今儿人多,有不少是去大伯母和三婶家借来的,粗瓷碗上头有些裂缝或者是哪里磕碰了也是很正常的。   杜芳面前的碗上头就缺了拇指大小的一块,她拧了拧眉,在桌子上看了一眼,直接就将三婶家里大丫的碗拿过来,自己的给她。三婶儿家的大丫看着,面上有些委屈,可看着杜芳她也不敢说,只能白着脸捧着那坏了一角的碗。   杜三娘看了一眼,心头对杜芳更是不喜欢,她宁愿杜芳别来自家。只是看三婶家的大丫头自己都不知道说,杜三娘也懒得开口。杜芳要是惹她,她可不会像三婶家的大丫这么忍气吞声的!   杜芳换了好碗,连筷子也硬是跟人换了一双,杜三娘看着,当真是恨不得直接轰她回去,省得看见就烦躁。   待到吃饭的时候,杜芳一会儿说这个煮得太烂了,一会儿又说哪个菜味道不好,应该该怎么做,过一会儿又说她曾经吃过什么,比哪个好吃多了。   偏她嘴上虽然这么挑剔,可没少见她往碗里夹,杜三娘连看都不想看她了,这大过年的,杜三娘也不想跟人吵架,她另外去取了一双筷子来,每个菜都夹了些到其他几个姐妹碗里。   这一顿饭,是杜三娘吃得最不舒服的一次,她暗想着,以后定然不会再跟杜芳坐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杜芳拿了手绢擦了擦嘴,问道:“三娘,我听人说,你定亲了?”   杜三娘只嗯了一声。   杜芳道:“三娘,既都定亲了,很快就会出嫁了吧。我看村里的姑娘,都嫁得早。”   “这事儿爹娘自有安排。”杜三娘冷声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起旁的话来。   杜芳见她不答话,瘪了瘪嘴,倒也没再问,想来她杜三娘能嫁的人家,还不就是跟她一样的庄稼汉!就跟家里这几个伯父一样,一辈子也挣不到几个钱。   杜芳看着几个妹妹,她们的出身,就已经决定了她们以后嫁的人都是穷村汉,以后她们同她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等她出嫁,她可就是少奶奶,有奴仆伺候了。杜家这些穷亲戚,看来还是得慢慢淡了关系,断了来往才是。她可不想以后有人知道她家里的人全都是在地里刨土的泥腿子。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杜三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不想再跟杜芳呆在一块儿了,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杜芳这个公主病,谁愿意伺候谁伺候去!   其他几个女孩子也帮着杜三娘,很快桌子上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杜三娘去厨房里拿了抹布来擦拭桌子,看杜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瓜子儿。杜三娘翻了个白眼,不是看不上他们家么,怎么还来她家吃瓜子儿了!   等到所有人都吃好喝足,收整了碗筷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大伯和三婶家的几个姑娘凑一块儿说话,不知是不是先前杜芳硬要换碗筷的举动把其他人得罪了,这会儿大家也都不跟她说话了。   __   米氏和老三家的严氏陪着杨氏在厨房里洗碗,米氏道:“这像什么话,好心喊他家来吃饭,干的都是什么事儿。这要是我闺女敢这样,我非打她一顿不可!”   “老四家的还好意思说那料子贵,我呸,就她才是城里人,既然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还来做什么,穿得花枝招展的显摆,看着就让人讨厌!”米氏哼哼了两句道。   严氏道:“大嫂,你小声点,别被她听见了。她那性子,又是个小气的,轻轻就把她给得罪了!”   米氏道:“得罪就得罪,我可不怕得罪她!这样的亲戚,我还不想要呢!”   严氏不愿争论这些,她转头问道:“二嫂,你家那女婿今天怎么没来?”   严氏还没看见过那后生,不过听说给三娘说的这个人家挺不错的。   杨氏道:“兴许是家里有事儿吧,这大过年的,他也得走亲戚不是。”   杜三娘被几个姐妹围着走不了路,原因是大伯家的姑娘在杜三娘房里发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看那大小,明显就不是杜华盛能穿的,一时间个个都逼着杜三娘说是给谁做的。   她们几个丫头,年岁上也差不了多少,杜芳是姑娘中最大的一个,杜三娘排第二,然后是三婶家的大丫,大伯母家里就一个姑娘,也十岁了。   “三姐姐,你说说呗,给你说的夫君,是哪样的,你看见过没有?”   婚姻对姑娘们而言可是大事儿,其他几个都还没有说亲,眼下杜三娘说亲了,众人自然是希望能打听打听。   杜三娘被她们闹得没辙,只好道:“见过,是个打铁的,人长得很高大。”   “呀,是个打铁的啊,听我娘说,嫁这样的手艺人,以后家里不会饿肚子。”说话的是三婶家的大丫。   “三姐姐,他是打铁的,那岂不是力气很大?要是回头他打你,可疼了呢。”这回说话的是大伯母家的丫头,她说着小脸还皱成一团,“我爹打我娘,我看见都好吓人。”   杜三娘看着几个妹妹,一个个的年纪不大,还知道说男人。   抿了抿嘴,杜三娘笑着道:“等你们以后订了亲不就知道了。”   “三姐姐,他对你好不好啊。”   “是啊,是啊,三姐姐,你说嘛,你快说嘛。”   杜三娘被她们闹得哭笑不得,对着这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虽然年纪并不大,可架不住村子里的姑娘都早嫁,她们能想这些,也很正常。毕竟婚姻关系着女人一辈子,这里又没有离婚一说,女方若是被夫家休弃,通常对女方家而言就是耻辱,不少夫妻,即便三天两头的打架吵架,也这样过了一辈子。   杜三娘道:“他啊,人很好,对我也挺好的,前头还给我买了一只钗。”   说着杜三娘将那只蝴蝶钗拿出来,几个姑娘瞪大了眼睛,个个都是一脸喜悦,一边羡慕三姐姐命真好,一边又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会不会也这样对自己。   杜三娘笑着道:“好了,该出去了,再不出去,还不知道我们几个在屋里做什么呢。” 第55章   杜三娘让几个妹妹进屋去,几个小姑娘互相看了一眼,脸上还憋着笑,跑着就去了堂屋。   杜三娘没有跟着进去,先去厨房转了转,见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压根儿就不需要她在忙活,   她又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院子里,抬头朝栅栏外看了看,却仍然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暗暗叹了口气,收敛了一下情绪,杜三娘也抬脚进了屋。   进了屋里,杜三娘看见杜芳还没走,不由得瘪了瘪嘴,不是都看不上自家,竟然还赖在这里不走!   杜三娘走到杨氏身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娘,四叔一家怎么还没走!”   杨氏拍了拍杜三娘的手,她没有说话,反而是站了起来。   杜三娘挑了挑眉,见娘朝四叔那边走过去了,也不知道先前几人说了些什么,杜华伦看着很激动,喝了酒,面脸通红,正拉着杜华盛一个劲儿的说话。   杜华伦摆了摆手,醉醺醺的道:“二哥,那我就先走了。”   杜华盛看他喝得醉醺醺的样子,问道:“你这样子能回去吗?”   “能,怎么不能回去,肯定能回去。”杜华伦嘿嘿笑了两声,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四叔就是个酒鬼,每次去谁家里,都喝得醉醺醺。   张氏上前来扶着杜华伦,她笑着道:“二哥,你看我们要回城里,华伦这喝得醉醺醺的,要不是二哥送我们一程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杨氏心头就不爽快,他们要回去,就让杜华盛送他们?   杨氏道:“他这喝得醉醺醺的,哪里好上路,被冷风一吹,回头还不得染了风寒,照我看,不如再休息一日,明日你们再回城。这大过年的,不用这么急着走吧。”   杨氏可不想让杜华盛送这几个人回去,这一来二回路上得耽搁不少时间。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她可不想让自己男人为了这一家子人在外受冻。   面上带着笑,张氏道:“二嫂,没事儿的,我拿上一条棉被裹着,肯定不会被风吹着,也不是我非要这么急,实在是有些私事儿要赶回去处理。二嫂就让二哥送我们回去吧。”   说着张氏又扶着杜华伦走了几步,问道:“当家的,你是想我们今天就回去还是明儿在回去?”   杜华伦闭着眼睛,嘴巴里只是哼哧哼哧的,并没有说话。   张氏又道:“二嫂,你看他都喝醉了,哪里听得见我们说的是什么。”   说着张氏又笑了起来,“二嫂,要是二哥不得空,那就把你家的驴车借我们,我们回去了,回头再还你。”   “这驴车可不是我家的,这我也是借来的。可是不敢给弟妹。”杨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张氏是个什么德行,杨氏同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在她手里吃过亏,张氏这个人,就是放进不放出,只想占别人的便宜,想从她手里拿点东西,那是想都别想。今儿这驴车要是被她借走,回头可不见得能要回来!   张氏笑了笑,又道:“二嫂,你们是在哪家借的,要不回头直接让那人来咱们家来牵走就是。”   杨氏拧了拧眉,瞥了她一眼,这张氏怎么一点都不知趣,还跟她装疯卖傻了。   抿了抿嘴,杨氏道:“四弟妹,不是二嫂不借给你,实在是这东西我们也是借来的,回头哪里要是磕了碰了,我们也不好跟人家交代。再说了,原本就说好的最近这两日要来把这驴车赶回去,待会儿他要是来了,看见驴车不在,不好说啊。”   “你看着间也还早,要不你们还在这里住一晚,等明儿再走吧。”   “二嫂,还是让二哥送我们一程吧,就送到城门口,也不用送到家,二哥也能赶回来吃晚饭。我们确实是有事儿急着回去。”   杨氏道:“四弟妹啊,当真不是我这做嫂子的……”   话还没说话,那头杜芳就已经站起来了,她满脸的不高兴,“娘,二婶不愿意,你还求她作甚。和爹爹还是亲兄弟呢,让二叔送送我们都不愿意!”   杨氏被杜芳这话给气得当真是肝疼,她就是不愿意送他们咋的!凭什么一次次的,就得放下自己的事情,专顾着他们?   杜芳一边说一边朝张氏走过来,她拉着张氏的手,满是埋怨的道:“人家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不要求他们!”   王氏站在那里也是丧着脸,目光沉沉的看着杜华盛,“老二,你就送老四一程吧,别耽误了老四的正事儿。”   王氏这话一落地,杨氏也被惹毛了,她扭头看过去,说道:“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别耽误了老四的正事儿,这大过年的,老四的铺子也关了,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王氏虎着脸,“老四是干大事儿的,他的事情怎么就不叫正经事儿了!回头老四家里好了,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不也跟着沾光!”   大过年的,杨氏原本也不想跟谁吵架,可这话说得实在是让杨氏心头大怒,她道:“沾光?我沾他什么光?我是吃了他的还是喝了他的。照娘这么说,既然是干大事儿的人,还来找我们这些穷乡下人做什么!他既是干大事儿的,定然有不少人巴结他,让那些人送他啊!”   “都跟你们说了,那驴车是借来的,借来的,你们还偏不听,本就是借来的,人家当初可没同意我们借出去。”杨氏抿了抿嘴,哼哼了两声,“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王氏气呼呼的看着老二媳妇,她转头对史氏道:“亲家的,你看看,这就是你家闺女,可凶得很,说两句我还说不得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亲家,史氏哪里不知道王氏的性子。史氏心里自然是站在自己女儿这边,不过她面上却不显露,仍然是笑眯眯的,她道:“亲家啊,我这闺女就是个火炮脾气,其实她心里真的是没啥。那驴车确实是别人家借来的,不是自家的东西,肯定不能随便用啊。这回头要是哪里出了毛病,那他难不成还得去找你家老四啊?没得为了个别人家的东西,伤害了兄弟感情!”   “再说了,这大过年的,有什么紧要事儿,非得要这个时候回去。你看你家老四这醉醺醺的,这可不能吹风,风一吹,感了风寒可不美,这开年若是没开个好头,这一年到尾可就不吉利!”史氏又劝道。   王氏虽然还是板着脸,只是被史氏这样一说,倒也没有再说话了。一屋子的人都看着,那驴车又是别人家的东西,王氏也不好意思硬要老二家把那驴车交出来。   “老四家的,我看要不今儿再歇一晚,赶明儿再走?”王氏斟酌道。   张氏这会儿脸色也变了,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她黑着脸,说道:“不借就不借,连自家亲兄弟都不愿意,等华伦醒来,我可得跟他说道说道,这就是他的亲兄弟!”   杨氏气呼呼的道:“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讲道理,都跟你说了,那是别人家的。别人家的东西,你还要,有你这样霸道的吗?亲兄弟,还真好意思说?那咱们就好生说道说道,就说那丘田,当初爹在世时就说了分给我家华盛,后来也是我家种着,是你们说拿给你们耕种两年,给你们了吧,你们怎么样!直接就占了那块田,到现在都没还给我们,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亲兄弟!”   “别人家的东西,都恨不得全部搬回去!自己不要脸,还反过来说责怪人家不给你!”杨氏一边说,一边呸了两声。   张氏脸上红红白白,当年那丘田确实是她硬拿捏着没还回去,张氏也耍浑,道:“二嫂,话可不能这么说。娘是跟着我们的,这有个什么还不得靠我们,百年之后也是靠华伦安葬。你们这些兄弟,又没管娘,都是我们管,不说吃喝穿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是华伦拿钱。那些田啊,地的,都是爹娘的。说句大实话,我就是然让你们全部拿出来,也安得上,娘既然跟着我们,那些田地又是娘的,也就是我家华伦的!”   听她红口白牙乱说一气,杨氏气得不得了,“是,娘是跟着你们?这田地可是爹还在世的时候就分好的,什么叫都是娘的,也就是华伦的?说这话你也真能说出口!要说娘,虽然她是跟你们,可这每年一百个钱的孝敬钱,我们可是给了的,你可别在那儿说我们没管她!再说了,你们夫妻一年到头常年在城里住,把老娘甩在乡下,有个头疼脑热的,什么时候不是我们去看她,你还好意思提这个!为人媳妇儿,怎不见你接了老娘跟你们一道去城里享福!”   米氏也站起来,她早就对老四两口子意见大着呢,没想到老四媳妇儿竟然说他们的田地都杜华伦的!   “你说是杜华伦的?放你娘的狗屁!公爹在世的时候,可是请了里正、族叔们看着分的,你现在说你是家杜华伦的?他算什么东西!我呸!”   “谁要敢来占我家的地,老娘可不依!”米氏瞪大了眼睛,怒声道。   严氏拧了拧眉,也开口说道:“这田地都划给我们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来说是你家的,好生没道理!你说我们没孝敬娘,这每年的孝敬钱没给吗?谁不知道娘最顾着你们两口子,这钱没少进你的衣兜吧!还好意思说我们没管娘。”   张氏见她们都来说她,知道今儿是讨不得好,她恨恨的道:“好啊,你们这么能干,这么厉害,那回头别来沾我家华伦的光。我告诉你们,我家芳芳以后是要嫁去大户人家的,到时候你们这些穷亲戚,有种就别上门去打秋风!”   --   杨氏呸了一声,“是是,我们是穷亲戚,你是有钱人,富贵人。那你还不走,我这穷地方没得辱没了你城里人的身份!你放心好了,我们就是饿死了,也不会上门去你家打秋风!”   杜芳不耐烦的对张氏道:“娘,跟他们说这些作甚,这些乡巴佬,回头有他们后悔的!”   杜三娘看着杜芳,说道:“芳姐姐,你放心好了,我们这些乡巴佬,再怎么样也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着自己。芳姐姐要是嫁去大户人家,那芳姐姐可得改改你这脾气,听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多,芳姐姐这样随便就给长辈甩脸子的做法可不行!”   杜芳冷声道:“杜三娘,我怎么样,还用不着你来说,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以后一辈子就守着这山沟沟,在泥地里刨土,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就等着吧!”   说着杜芳看向自己娘,“娘,我们走!”   张氏对屋里的王氏喊道:“娘,他们这么嫌弃你,你还不走!”   王氏也从人群中钻出来,扶着杜华伦的另外一只臂膀,边走边道:“老四啊,你喝醉了,你是没看见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啊,老四啊,娘是靠不住他们的,以后还是得靠你啊!”   一辆马车在杜家门口停下来,陆湛从车里下去,他衣裳外头还披着一件大氅。   杜芳从杜家的院子里走出来,看见一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外头披了一件黑色大氅,身形高大,很有几分气质。杜芳拧了拧眉,暗道这人怎么会在杜三娘家门口停下,莫非是杜家的亲戚?可也没听见二叔家里有这样一门亲呢。   陆湛下车后,也没注意出来的人,直接迈步往杜家的院子里去。   杜芳停下脚步,看着那人昂首挺胸的进去,随即又听见杨氏的声音,“湛哥儿来了!”   “怎么现在才来,可吃饭了?走走,进屋里坐,三娘早就盼着你呢!”   “娘,你说什么呢!”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都已经定了亲了!”   杜芳站在原地,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刚才走进去那年轻人,竟然就是给杜三娘定下的未婚夫?不是说家里不但穷,还是个没爹没娘的破落户!怎么竟然用得起马车,穿得起大氅,这样的人家会是破落户?   杜芳不信,她脸上红红白白,咬着唇,又想要返回去再仔细看看。走在前面的张氏走了一阵,没看见女儿跟上来,转头看见杜芳还站在杜华盛家的院子外,忙喊道:“芳芳,快跟上。”   杜芳皱着眉,神色阴晴不定的跟了上去。   那头陆湛进了屋,所有人都围上来,杜家的亲戚们一看他外头穿的衣裳,一时间不敢上去同他说话。   杜三娘抿了抿嘴,指着他外头穿的大氅,问道:“陆大哥,你今天怎么……”   话虽然没完,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杜三娘看着他这身打扮,还真是没回过神。   陆湛笑着道:“你说这个啊,这说来话长。我这从早上出来还没吃饭呢,三娘,你先让我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再给你们说。”   说着他将外头的大氅脱下来,随意放在旁边,杜三娘看他里头穿的衣裳虽是锦衣华裳,却明显是不合身的,短了也小了。   听陆湛说还没吃饭,杨氏忙让女儿去厨房给陆湛热些饭菜来。陆湛坐在炕上同杜华盛说话,米氏扯了扯杨氏的衣裳,低声道:“这当真是给三娘说的未婚夫?看着不像一般人啊。”   杨氏道:“估计是出了点什么事儿,等他吃了再听他说吧。湛哥儿家里是打铁的,祖传的手艺。”   别说他们纳闷,杨氏心头都还在纳闷呢,这孩子今儿怎么穿成这样,还真有些怪怪的。   米氏哦了一声,虽是被杨氏宽慰着,可到底这一眼的印象太过深刻,还是觉得这人同他们不一样,单单看外头穿的那东西,可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   不多时,杜三娘给陆湛盛了热菜热饭来,陆湛对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吃起来。杜三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默默看着他吃,想来陆湛当真是饿了,他吃饭的动作可不慢。 第56章   等到陆湛吃完饭,他打了个嗝,将碗筷放在桌上,说道:“好吃。”   杨氏在旁边问道:“湛哥儿,你今儿是咋了?这衣裳的挺贵吧。”   一边说着,杨氏伸手将陆湛原本放在旁边的那件大氅起来来仔细看着,不时摸摸捏捏。   陆湛道:“应该值些钱吧,回头我拿去当铺里看看。”   “这么好的衣裳,怎要拿当铺去?不当,放着这寒冬腊月的穿着多暖和。”杨氏虽然没看明白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可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你怎么得来的?”杜三娘问道。   “是别人硬要给我的。”陆湛抿嘴说道。   陆湛也知道今儿杜家亲戚朋友要来,那日他走的时候杨氏便给他说了,为了今儿给大家留个好印象,陆湛一大早就出了门,准备早点去杜家。   他二叔陆志福昨儿给了他一头的獐子,说是家里猎了三头野物,陆湛想着自己一个人吃不完,便放平板车上推着一路去了杜家。   哪只半道上却遇见有人打架,陆湛原本是不想管的,他一个过路的,原本别人打架斗狠也不关他的事儿,他只想快些去杜家。可那边人早已经打得红了眼,哪里会管他是不是路过的,陆湛也算得上是殃及池鱼,被打了个闷锤。   连他平板车都翻了,陆湛也是来气儿了,虽是很多年没打架,可要说起来长这么大,除了被爹娘打过,还真没被别人打过。   陆湛瞪大了双眼,当即也不管对方是谁,谁打了他闷锤,他也得打回去,找回场子!   他这出了手,那伙人也当他是敌人,三五个对他进行夹击,陆湛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别人对他刀下不留情,他同样也是拳头不饶人。陆湛长得人高马大,虽是手头没有刀枪,不过他气力大,平日哪怕收了力道一拳头挥出去也是叫人吃不消的,这火气一上来,更别说手上没个轻重了。要是逮着人,直接就被他摁在地上猛揍,两拳头下去就把人打得直接没了声响。   待到最后,陆湛身上虽然也挂了彩,好歹那伙人是跑了,他这才哼哼了两声,去捡自己的平板车。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嗓音有些低沉,“敢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   陆湛并未回应,待过了一会儿,那人又重复了一声,陆湛才知道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眼睛头没抬一下,陆湛说道:“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说着他将地上的獐子抱起来丢到平板车上,想到自己今日平白无故受到牵连,陆湛那眉毛就没顺直过,拧得紧紧的。   一个头戴配巾,留着山羊胡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看见那年轻人站在不远处,摆弄着板车的车轴。中年男人开口说道:“今日若不是壮士,我等也不会这么容易脱身,多谢。”   陆湛这才抬头朝着发出的声音看去,他道:“你们快走吧。”   说着陆湛拖着自己的平板车继续往前走,可走了没几步,后头那马车却又追了上来,那中年男人又喊住他,问道:“还未请教壮士名号,吾乃沧州秦松!”   陆湛拧了拧眉,说道:“陆湛。”   “原来是陆小哥,幸会幸会。”秦松双手作揖道。   陆湛面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想干什么!”   “陆小哥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那中年男人笑着道。   这时候,马车里猛然响起了一声闷闷的咳嗽声,陆湛朝马车看了一眼,马车遮掩得严严实实,也看不见里头的人。   秦松看他面带疑虑,又道:“马车里是我家少主子,少主子感染了风寒,此去是回本家的。只是主子的娘已逝,后娘不容,这一路指使人设下埋伏,今日若非遇见壮士,我等也不会这么容易逃离这里。”   说着秦松从衣兜里摸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他道:“一点谢意,不成敬意,还望壮士收下。”   陆湛拧着眉,只是看着对方,却没去接那张银票。   秦松面带微笑的看着对方,一脸真诚。   过了片刻,马车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秦越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陆湛这才道:“从这里去城里还有几里路,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这钱我就不收了,我也不是要帮你们,他们打到我头上,我肯定是不依的。”   说着陆湛转头就走,秦松看着那年轻人,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干脆的就走了。   这时马车里的人喊了一声“秦叔”,秦越又进了马车。   路上碰见这两人的事情秦越也只当做是意外,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只是看着自己刚换的衣裳弄得脏兮兮的,棉衣也被划破了口子,身上也挂了彩,陆湛心头就郁闷,这样子去杜家,还不得惹了两位老丈人不快!   过了没多久,那马车又跟上来了,陆湛板着脸,说道:“你们怎么又跟着我了,我还有事儿。”   秦松道:“陆小哥,对不住,我们不是本地人,对城里也不熟悉,能不能请陆小哥带个路,顺便也找个有名望的大夫给我家少主子,回头定有重谢。”   “陆小哥身上也有刀伤,也一并找大夫瞧瞧。”   陆湛瞪着他,秦松笑道:“还请陆小帮个忙,回头这辆马车就送给陆小哥。”   拧了拧眉,陆湛看着自己的衣裳被割破,衣裳里头的棉花都露了出来,这样去杜家,确实是失礼,这一看就知道他跟人打了架,回头三娘家的人要是不喜欢他可怎么好。   想了想,陆湛道:“好吧,那我带你们去。谁叫我今天倒霉,碰上你们。”   陆湛这么说着便掉头往回走,心头却想着等有了这马车,回头三娘去哪里也更方便。   秦松看那年轻人又推着平板车在这凹凸不平的路上走着,虽是刚才还跟人拼命,身上也挂了彩,可他推着板车走起路来还是雄赳赳气昂昂,脸不红心不喘的,秦松由衷的赞叹道:“陆小哥身体不错,身手也好。”   刚才看他揍那几个人,身上倒是有一股狠劲儿,虽是没什么章法,却有一把大力气。秦松笑了笑,又说道:“陆小哥长得这么高大,在南方倒是很少见。”   陆湛的身高在城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再者他身板又壮,在城里还真是要找些人来比较。秦松这些年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一看他就知道这年轻人带有胡人血统,面目生得粗犷,高目深鼻。   不过这些话秦松倒也没问,这年轻人明显对他们心怀戒备。   到了城里,陆湛倒是真给他们找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也总算是见到了马车里的人。那人被扶着从马车里下来,身上披着一件大氅,面色有些苍白,头上束了冠,身材消瘦,看着有几分羸弱。   他那双眼睛却是带着微微泛蓝,抿着嘴看了陆湛一眼,朝他点了点头。   秦松扶着他进屋,老大夫带着那人在内室里诊治,一个年轻的小学徒在外头给陆湛后背上的刀伤敷药。   等秦松从内屋里走出来时,看见陆湛赤着上身,那小学徒给他上了药,缠了绷带,陆小哥那脸色就没好看过,一直拧着眉。等到那学徒下去,屋子里没人了,秦松才道:“陆小哥,我家主子同你身量差不多,只比你消瘦些,陆小哥可否将你的衣裳给我家主子。”   说着他直接将先前那青年穿的大氅和里头的锦衣放在桌上,随即又摸了一锭金子出来,“你的酬金。”   陆湛眼睛盯着那金子,抿着嘴也没说话,秦松道:“小兄弟,富贵险中求,你看着外头的天现在是晴的,可兴许什么时候这天就变了呢!”   秦松说这话的时候笑呵呵的,陆湛虽一直呆在城里,只是个铁匠,可他也不是笨蛋,他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秦松道:“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小兄弟,我叫秦松,若是以后有缘,自然会再相见。”   陆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拿来吧。”   秦松说着将那身华裳递给他,又将他那身衣裳抱走,走了几步,他扭头朝陆湛说道:“小兄弟胆量够大,秦某佩服!”   陆湛换好那人的衣裳,衣裳上还一股香,陆湛抿了抿嘴,皱着眉头出去,直接就将马车赶走了。   过了没多久,医馆里那对主仆也各自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那年轻人身上穿着陆湛先前那身被划破的衣裳,身边的秦松也穿了一身布衣,见主子面色不愉,秦松道:“主子,我们继续往北,那伙人估计不会想到我们会换装。”   京里的人都知道,北越王世子萧翼为人高傲,他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自贬身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农夫。   “主子,回北越要紧。我们死了这么多人,都是……”   萧翼摆了摆手,“走吧。”   先前那姓陆的年轻人把他那辆平板车留下来了,上头放着一头死去的獐子,灰尘和血迹沾染在一起,很是恶心,萧翼看了一眼,抬起平板车,低着头往前走。   秦松总算松了口气,又想着先前那位姓陆的年轻人,若是以后当真有缘再见,再谢他不迟。 第57章   陆湛将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只说是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方是外地人,为了感谢他,便将马车连同一套衣裳都送他了。   杜三娘听得直皱眉头,但她并未立刻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   杨氏听他说是因为把坏人赶跑了对方才送了这些东西给他作谢礼,杨氏说道:“湛哥儿,虽是打跑了坏人,可往后碰见这样的事情还是离远些,别沾上事儿。”   身有正义是好事儿,可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事儿,对方都动了刀子,可是不得了,一个不好,自己也会受伤。杨氏说完,又换杜华盛,都是嘱咐他以后碰见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凑上去的好。   陆湛连连说是,杜三娘端着空碗去了厨房,陆湛见她竟是一丁点话都不跟他说,心里便有些酸,旁的人都关心他呢,三娘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着她了,这会儿见着了,自然是想多看几眼。可三娘也就来的时候看了看他,在屋子里竟是半点都没同他说话。   陆湛看她迈步走出去,也想跟着去,眼巴巴的看着她走出门,三娘竟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朝他丢过来。   她这是生气了还是怎的?陆湛的手放在膝盖上,一会儿握成拳头,一会儿又张开,心不在焉的听着屋里的人说话。过了小半刻钟,也没看见三娘进屋来,陆湛这下子有些坐不住了,他抿了抿嘴,假装咳嗽了两声,对杨氏道:“我去洗个手。”   说着便急急忙忙的站起来往外走。   杨氏道:“湛哥儿,灶台上有热水。”   陆湛出了堂屋之后,便大步朝厨房去,进了厨房,看见三娘正站在灶膛后,脚边又放了一只铁炉子,里头搁着红彤彤的炭火。   “三娘……”陆湛喊了一声。   杜三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抬头看他,陆湛又道:“三娘,你是不是生气了?叔婶儿他们说的话,我会听着,下次再有这样事情,我肯定离得远远地。”   见三娘只是点了点头,陆湛心头闷得慌,旁的人都担心他,怎的三娘竟都不说点什么。   这样一想着,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儿,陆湛问道:“三娘,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杜三娘看向他,平静的说道:“没有啊,我没生你气!”   陆湛听了是更不舒服,他眉头皱成一团,然后问道:“那你都不关心我,叔婶儿都说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杜三娘挑了挑眉,抿嘴道:“陆湛,你几岁?”   “二十。”陆湛道,“你问我年纪做什么!”   “你都知道你二十,比我还大这么几岁,你一个大人,做事情之前难道就没有丁点考量?”杜三娘抿了抿嘴,又道:“我能说什么,还是你想让我说什么?跟我爹娘一样,嘱咐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小心危险,还是想让我说,你很勇敢?”   都是个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杜三娘刚才听他说起,心里也有些害怕的,虽然知道他有些拳脚功夫,可对方毕竟手里还有武器。男人同女人不一样,男人天生就有一股血气,她也不能说他这样不好,毕竟一个人胸怀正义是好事儿。   陆湛被她说说得面色僵硬,像是被陡然淋了一盆冷水,先前的一腔豪情也丁点不剩,他看着杜三娘平静的脸,那对漆黑的瞳孔里清晰的倒影着他的身影。陆湛动了动嘴,耷拉着肩膀,说道:“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杜三娘看他这幅样子,语气也软下来,轻声道:“陆大哥,我并没有怪你去帮助别人。想当初,你也这样帮助过我。我知道你行,可是以后面对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认认真真的想一想。你要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对方,那我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依你,可若是明知道对方强,你还非要跟人硬来,这就不是勇猛了,这是傻!”   “陆大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既然已经跟你订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做什么事情,只要是正当的,我不拦着你。但也请你多想想,不说是为了我,至少也得为以后我们的家着想。”杜三娘说完,便提起罐子往堂屋里去。   “三娘……”陆湛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杜三娘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陆湛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我……我刚才那样说是骗你们的,我……”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   说着杜三娘快步走到堂屋,将火炭夹了放在盆里,杨氏道:“湛哥儿呢?”   “我让他在厨房烤烤火,鞋子都湿透了。”杜三娘道。   杨氏道:“那你赶紧把你做的那双鞋子取来给他穿!”   杜三娘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了。进了厨房,杜三娘将房门关上,只留了一条缝,她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湛看她站在门口,神色看着比刚才还不好。   舔了舔嘴唇,陆湛觉得她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凶,杜三娘又重复了一遍,陆湛这才开口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杜三娘拧着眉,听着她的话,听见他为了一锭金子就跟人互换了衣裳,顿时肺都要气炸了。三两步走上来,走到陆湛身边,面色不愉的道:“就为了一点钱,你就把自己给卖了?那两个人照你这样说来,都被人追杀了,不见是什么麻烦事儿呢。先前救了人你就该走的,怎么还领他们去医馆,人家说换衣裳你就答应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陆湛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他道:“我看他那身衣裳应该值不少钱,再说那可是一锭金子。我出来的时候,就把他的马车赶走了,三娘,回头你去城里,就坐马车吧,比那驴车舒服多了!”   杜三娘这时候脑子是绷着一根弦的,那两个人出现得太蹊跷了,要是她当时也在,一定不会让陆湛带他们去医馆。   “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能用得起马车!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那辆马车丢在路上,那身衣裳也赶紧丢了!”杜三娘说着跑去房间,去拿了刚给给杜华盛缝的棉衣棉裤出来,然后递给陆湛,“快把衣裳换上!”   说完关上了厨房的大门,陆湛见她神色不对,只好依她所说的,将那身华丽衣裳脱下来,然后换上棉衣。杜华盛的衣裳实在是有些小,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硬将扣子给扣上。   在外头等了一阵,杜三娘问道:“穿好了吗?”   陆湛闷闷的嗯了一声,杜三娘推开门进去,看见爹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不但短了一截,而且因为杜华盛的身材没他这么宽厚,衣裳整个都绷紧了,杜三娘忍住了笑,说道:“你去马车上等我,我把那件大氅也拿来。”   说着她去拿了大氅,杨氏还问她拿去干嘛,杜三娘笑着说这就拿去城里典当。说着快步爬到马车上,然后让陆湛驾车离开。这马车但看外表并不起眼,可内里却是不一般,里头摆了一张软榻,榻上还铺了一块白虎皮子,软榻前搁置着一个小机,是红木制成,上头还搁置着一把鎏金壶,两个杯子。软榻尾巴边还放着一个小凳子,外头还包裹了一层繁花织锦,上头放了一把捶腿的小木槌。   杜三娘越看越心里越是害怕,这东西完全就是烫手山芋。也就陆湛这个笨蛋,还以为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对方竟然能拿出一锭金子来,又让陆湛穿着那个人的衣裳,分明就是把他当成了活靶子!   杜三娘想了想,另外指了一条路,将马车赶到了很偏僻荒凉的地方,杜三娘跳下车来,“就这里吧,我们赶紧走!”   陆湛道:“三娘,这东西就算咱们不要,也能卖好多钱的。”   杜三娘道:“钱钱,你要卖了它,我看你转头连命都要没了!那两个人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你救了他们,他们竟然让你当活靶子,这心肠实在是太狠毒了!”   “不会吧,对方还给了我金子,说是谢礼!”   “谢礼,谢礼个头!”杜三娘气得慌,问道:“那我问你,他们要是名正言顺的谢你,为何要让你换上那身衣裳!你自己没衣裳穿吗?被人坑了你还当自己占了便宜!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这马车,里头的软榻上搭着的是大虫的皮,那小桌子都是用红木做的,这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那两个人那套说辞你也相信?大过年的,路上被人拿刀追砍,这是普通的打架吗?分明就是仇杀,你倒好,不躲得远远的,还凑上去!”杜三娘越说越火大,看见陆湛站在那里被她骂的瓜兮兮的,又想着他也不过才二十岁,没出过远门,只是个打铁匠而已,能指望他知道什么?就算是她杜三娘,倘若是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妞儿,也会觉得这是天降巨款!   前世那些宫斗宅斗剧也没少看,陆湛今儿一说她就觉得不对头,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可让陆湛穿上那身衣裳,就是不怀好意!   --   陆湛跟在她身边走,不时摸了摸头,他眉头皱成一团,“他们为何要骗我?我还救了他们!”   杜三娘哼哼了两声,“为何要骗你,你好骗呗!”   看着周围群上环绕,山间笼罩着一层雾气,杜三娘轻声道:“陆大哥,咱们不求大富大贵,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就好。”   陆湛从怀里将那金子摸出来,递给杜三娘道:“这是那两个人给的。”   杜三娘看了一眼,那定金子估摸着有十两,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陆湛虽然比同龄人成熟,到底是年纪不大,经历的事也不多,被人骗了也很正常。杜三娘道:“这回就当是吃了一回教训,往后遇见事情,自己多琢磨琢磨!”   陆湛道:“三娘,这钱你收着吧。”   “为何给我?”杜三娘道。   “我的不就是你的。”陆湛抓了抓头,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等我往后要是碰见那两个人,非要问问他们怎么要这么害我!”   杜三娘哭笑不得,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脊背,“那两人身份肯定不是普通人,咱们这样的人,哪有机会碰见。”   哪知她这一巴掌却是刚好拍在陆湛脊背上的伤口处,虽是上了药,可这衣裳本来就小,也是紧紧压着伤口的,他刚才也一直没有说自己受伤的事儿,眼下三娘拍下去,那滋味儿可是不好受。   顿时陆湛脸上的表情狰狞了一下,不过他也没说,只是咬着牙忍着。   杜三娘说完那话,又道:“陆大哥,等大年过后,你领着峰哥儿去学堂好不?”   陆湛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好。”   “谢谢你啊,陆大哥。”杜三娘笑着道。   脊背上的伤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一下,这一遇到了重力,伤口又裂开来,很快的,那血水就渗透出来。   杜三娘正准备在说点什么,陡然看蓝色衣裳后背上被润湿了一点,杜三娘咦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那处,感觉手上的触感有些黏糊糊的,抬起指尖一看,上头竟是沾染了些血迹,杜三娘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受伤了?”   陆湛抿了抿嘴,低低的嗯了一声。   杜三娘气恼的看着他,“那你怎么不说?是被那伙人给弄伤的?”   “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挨了一刀,已经上了药了,没事儿的。”   “没事儿?这叫没事儿?”杜三娘气鼓鼓的看着他,“是我刚才拍着你的伤口了?”   陆湛没答话,杜三娘心里是又气又担心,“谁让你逞强!受伤了你还瞒着我们不说!”   “三娘,就是皮外伤,没事儿的,肯定没事儿的。”   杜三娘秀眉微拢,“还说没事儿,血都透出来了,你还说没事儿!”   “还有没有药?”   陆湛道:“有。”   说着他抽出挂在裤头上的袋子,从里头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   他们离家也有二十多里路,走路回去也得费上一两个时辰,杜三娘往四周看了又看,看见左边山往外凸,下头有个夹缝,她扯着陆湛的手道:“去那儿坐着,我给你看看!” 第58章   推着陆湛一路走进去,里面的夹缝还算宽阔,杜三娘让他坐在一处石头上,继而看着他说道:“你把衣裳脱了。”   陆湛看着她没动,杜三娘抿了抿嘴,又重复了一声。   她面色从容,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一抹担忧之色,   陆湛抓着自己的衣裳,“要不,要不等回去了再说?”   杜三娘轻哼一声,“回去再说?你伤口都裂开了,伤到底怎么了都不知道。”   说着她将那瓷瓶拿出来在手心里晃了晃,“不是有药吗?”   杜三娘道:“我转头过去,你自己脱,脱了再叫我!”   说着她转过身去,还朝天翻了个白眼,她一个姑娘家的是她吃亏好不,要不是看在陆湛是她未婚夫的份上,流不流血关她什么事儿!嘴里哼哼了两声,虽是这么想着,可面上难免又飘了一朵红云。   她又想起那次去城里见他,他在那间铺子里举着打铁,前头的衣裳敞开着……   杜三娘赶紧打住,拧了拧眉,说道:“你脱了吗?要不……还是回家里让我爹给你瞧瞧。”   陆湛坐在地上,   刚把几颗口子给解开,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抖,看她转过身去,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头发梳理成一条长长的辫子。陆湛原本心头还觉得有几分羞耻,毕竟在一个姑娘面前袒露,实在是不太好。不过三娘是为了他好,是担心他,陆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解了衣裳。   这会儿听见三娘的声音发颤,心头倒是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也不觉得哪里不好意思了。   那头杜三娘又问道:“你脱了吗?”   陆湛道:“脱了,你给我上药。”   杜三娘转过头去,飞快的瞟了一眼,看见他端坐在那儿,手里拿着那件棉袄,里头穿着一件里衣。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陆湛道:“你上药吧。”   杜三娘抿了抿嘴,朝他背后看了一眼,只见他后背的衣裳沾染了大片的血迹,有些血迹已经干涸,然而受伤的地方,还往外冒着血。   看被划破的衣裳,那道伤口恐怕得有四五寸长,这得多疼啊,他竟然一声不吭,还真是能忍。   杜三娘深吸口气,探出手去,这样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平时虽然也有哪里磕碰,但那伤口没这么吓人,杜三娘道:“陆大哥,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原本只是想将伤口周围的衣裳扒开,然而这并不好操作,抿了抿嘴,杜三娘停住手,说道:“陆大哥,得把这件衣裳脱下来。我不好弄。”   她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咬着嘴唇,面上有些羞意。   陆湛道:“好。”   说着他解开系带,杜三娘又道:“等等,你先别,我把你后面的衣裳撩起来看看。”   陆湛挑了挑眉,看她脸上红霞一片,他道:“行,你撩开。”   说着身体往前探了探,杜三娘咬着牙,伸出手将他后头的衣摆往上撩起,杜三娘小心的避免接触他的肌肤,看见布条整从他的肩膀环绕下来,最后又在腰间围了两圈,打了个结。   伤口周围的布条已经整个被血水润湿了,心下一横,将他腰间的结给打开,她的手指尖很凉,冷不丁的碰到他的皮肤,陆湛抖了一下。明明是大冷的天,他却丁点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心头热得慌。   杜三娘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扯痛了他,下面的还好,伤口周围的棉布和伤口黏糊上了,杜三娘屏住呼吸,眉头紧皱,这会儿也顾不得羞不羞了,一边朝那伤口吹了几口气儿,一边轻轻将那层棉布条扯开。   听见他闷哼了几声,杜三娘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的手紧紧抓着那件棉衣,她道:“你忍忍,同皮肤黏上了。肯定有些疼。”   “嗯!”他腔调怪异的哼道。   杜三娘又朝他脊背上的伤口吹了吹,总算是解开了,下头的皮肉翻飞着,血肉模糊,还在往外淌着血,杜三娘不是大夫,也不敢动,只能将瓶子里的止血药给他全部洒在伤口上面,最开始血迹很快就润湿了药,铺了厚厚的一层,那血水才止住了。   “陆大哥,没流血了,没流血了!”杜三娘惊呼道。   她声音里透着几分欢快,陆湛怏怏的嗯了一声,他有些不舒服。   杜三娘道:“陆大哥,我给你把这布条再给你重新绑上,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杜三娘有些犯愁了,解开的时候倒是好解开,这要再缠绕回去,可不是那么容易了。她拧着眉,小声说道:“陆大哥,要不你还是把这件衣裳脱了。”   陆湛道:“你脱吧。”   什么叫让她脱?杜三娘听着看了他一眼,见他整个人拧着眉,咬紧腮帮子,难不成是她刚才把他弄疼了?这么一想着,杜三娘抬起他的一条胳膊,伸手解开他衣裳的衣带,然后将他的胳膊从衣裳里褪下来。   这么一来就露出了大片的肌肤,杜三娘也不敢看,只将布条绕回去,偶尔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陆湛咬着牙,扭过头盯着她看。她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很轻,神情认真,陆湛喉咙间咕噜噜的响了一下。   杜三娘费了不少功夫,才按照原样系好了,只是她弄的比较丑,在尾端打了接头,杜三娘道:“陆大哥,好了,你快把衣裳穿上,我们回去。”   她的额头和鼻尖上有一层细细的薄汗,映衬着那张红彤彤的脸,陆湛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重重的锤了一下。   杜三娘说完那话,才朝陆湛脸上看去,先前她一直忙着也没有怎么注意他,杜三娘看着他的眼睛,这会儿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像是缀了细细的光,双眼都在发亮。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杜三娘望进他的眼睛里,心头划过一丝异样,顿时忙就撇开头慌着要起来。   她原本是蹲在他身侧的,这会儿要起身,陆湛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不像她的,一到冬天就冷冰冰的。陆湛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头的燥热,然后道:“谢谢。”   杜三娘低着头,轻声道:“你先把衣裳穿好。”   陆湛放开她的手,随即默默的将里衣穿好,系上带子,随即仍旧坐在那儿。   杜三娘说道:“陆大哥,赶紧穿好衣裳,我们早些回去,我让我爹去挖点草药,对外伤效果很好的。”   陆湛对杜三娘说道:“三娘,你去外头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杜三娘狐疑的看着他,暗道难不成刚才当真是弄疼他了!他都这么说了,杜三娘也就没有再问,转头走了出去。   陆湛一直看着她走出去了,心头才松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儿,将裹成一团的棉衣拿开,他盯着鼓起来的那处,眉头蹙得老高!   过了好一阵,他才慢吞吞的将棉衣套上,这回却也没有再扣扣子,只是披在外头,里衣的下摆没再扎在裤子里,而被他放下来。   站起身来,他朝外头看了一眼,见三娘站在外头不时朝双手吹两口气儿,又搓了搓手。他想起她刚才也是这样朝他吹了几口气儿,他就有些不对劲儿了!不能再让她这么吹气儿了,他想。   见他走出来了,杜三娘喊了一声“陆大哥。”   看他脸色还有些怏怏的,杜三娘瘪了瘪嘴,心头想着难不成她刚才手真的这么重,竟然将他这样的人都弄痛了。   “对不起,陆大哥,我把你弄痛了。”杜三娘不好意思的道,神色有些懊恼,明明她都已经很小心了。   陆湛道:“没事儿。”   “该走了,耽搁了这么久,回去了恐怕天都黑了。”杜三娘抿嘴笑道。   陆湛偏头看着她,抿了抿嘴,朝她走了过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杜三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吓着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陆湛道:“你的手很凉。我的手热。”   “没,没事儿,回去烤烤火就好了。”杜三娘说着想要将手从他手心里扯出来。   陆湛挑了挑眉,“别动,你手冰得很。”   说着他将她另外一只手也拿过来,双手捂着她的手,还搓了搓。   他的手拉着她的,他小麦色的皮肤衬得她的手很白,宽厚的手掌压着她的两只手,杜三娘觉得自己的手同他比较起来,真的是很小。   陆湛捂了一会儿,然后道:“那只手放衣兜里,暖和些。”   说着他牵着她的左手,大步往前走。   杜三娘看着他,没有再将手抽出来,反而用手指尖勾着他的手掌心。   两人走了一阵,杜三娘道:“待会儿我娘要是问起,你怎么说?”   陆湛拧了拧眉,“我就实话实说,不小心遭了一刀。”   杜三娘道:“嗯,实话实说。”   --   两人一路走着,到了村口,陆湛才放开她的手。感觉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杜三娘弯了弯嘴角,说道:“待会儿要是问卖了多少钱,你只说全部典当了十两银子,知道不?金子的事儿,半点不能提!”   两人到了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进了屋,院子里的驴车没在,屋子里很安静。   杜三娘喊了一声娘,杨氏出来,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舅舅他们都走了。我把驴车借给你舅舅了。”   说着赶紧让他们进来,看见陆湛衣裳披着,里头只穿着一件里衣,她道:“湛哥儿,咋了这是?”   杜三娘抿了抿嘴,“他逞强呗,受了伤也不说!”   “受伤?”杨氏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杜三娘斜睨了陆湛一眼,陆湛摆了摆手,道:“没事儿,就是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哪里是皮外伤,伤口这么长,这么深!”杜三娘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杨氏道:“要不要紧?”   “大夫上了点药,娘,我们一路走回来,都饿了,先让我们吃饭,待会儿再说。”杜三娘说道。   听见陆湛受了伤,杨氏心头也是担心得紧,她去厨房端了饭菜来,杜三娘舀了两碗米饭,递给陆湛一碗,杨氏看着他们两人吃饭,心头仍旧是沉甸甸的,问道:“伤到哪儿了?”   “背上挨了一刀。”陆湛道。   杨氏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也是,往后碰见这样的事情可别再去招惹了。”   吃了两口饭,杜三娘道:“娘,你找件爹的衣裳来,他里头那件里衣都破了,背上都是血,找爹的让他暂时先换上。”   杨氏面露担忧道:“当真不要紧?那大夫怎么说?”   “能怎么说,就让他好生养着呗。”杜三娘哼道。   “杜华盛,明儿你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药草,挖些回来。”杨氏吩咐道。   吃过饭,杨氏让陆湛换了衣裳,看见他脱下来的里衣上头大片的血迹,也是吓了一跳,面色苍白的看着杜三娘道:“三娘,湛哥儿当真是没事儿?”   “没想象中那么严重。”杜三娘回道。   晚上的洗脚水都是杜三娘给他端过来的,她娘说陆湛受伤了,不能让他动,得好好养着,杜三娘看着他,说道:“我发现我娘对你比对我还好。背上有伤,让你都走几步都怕你累着,还让我给你端了热水来!”   说完她又转头回了房间,将上回给他做的新鞋子拿来递给他。   陆湛看着她笑,杜三娘道:“傻笑什么,洗了早些睡觉。”   等陆湛洗漱好,杜三娘催促他进屋睡觉,因着伤在脊背上,陆湛也只能侧着身子睡觉,感觉身上的被子又加了一床,陆湛道:“三娘,一床就够了。”   杜三娘抿嘴道:“最近几天夜里挺冷的,一床被子不暖和。”   说着她又伸手指了指床尾,“夜壶在床尾,你晚上要是起夜,自己小心点,火折子和松油灯我放这儿了。”   想了想又道:“要不我给你提前面来?”   “我晚上不起夜,夜壶用不着。”   杜三娘道:“随你,我也回去睡觉了。”   说着将手里的松油灯端着离开,陆湛看着她的身影,喊道:“三娘……”   杜三娘回头看他,陆湛道:“你晚上睡觉也多盖点。”   “嗯。”杜三娘轻声说着,随即便迈步走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中,陆湛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抓着被子,瞪大眼睛看着帐顶,又咧开嘴笑起来,三娘对他真好。 第59章   杜三娘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杨氏敲门进来,杜三娘披着衣裳坐在床头,“娘,你怎么来了。”   杨氏朝她走过来,坐在床尾,说道:“三娘,你老实跟我说,湛哥儿究竟是咋回事儿?”   杜三娘道:“还能有咋个,不是都跟你说了。你也知道陆湛,他这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有些拳脚功夫,   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小。我问了,今儿也是大意了,才吃了对方一刀。”   “三娘,虽是这么说,你往后也劝着他些,万不能这么莽撞了。”   “我说过他了,吃了这回教训,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杜三娘笑着道。   杨氏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些东西你们当真是卖了?”   杜三娘点点头,“卖了。娘,那些东西放咱们家又不实际,你看一辆驴车就搞得婶娘们对我们有意见,这要是有一匹马车,还不得更眼红咱们家,今儿就拿去城里典当了。”   “那件衣裳也卖了?我看那东西挺好的,怎么不让湛哥儿留着自己穿?”杨氏叹息道。   杜三娘噗呲一声笑出来,捂着嘴说道:“娘,陆湛就是个打铁的,平时在铺子里还打赤膊,哪有机会穿那样金贵的东西。那种有钱人家的玩意儿,给咱们这样的人用也是浪费,还不如变成两个钱。”   杨氏道:“那卖了多少钱?”   杜三娘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比划着,笑着道:“十两!”   杨氏道:“十两?一辆马车,还有两身衣裳,才卖十两?”   “娘,这大过年的,你去卖给谁?再说了,是放典当铺里,肯定会压价。反正也是别人给的东西,放在家里又不会变成钱,管他多少那也是钱!”   杨氏拧了拧眉,叹息一声,“卖都卖了,还不就只能如此了。那典当铺最会压价,你们怎么这么急着卖,也是年轻,这要是放着年后卖,那价钱肯定更高些。那钱你让湛哥儿自己放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现在有了钱,可不能胡乱花用了。”   杜三娘笑得眉眼弯弯,小声道:“娘,那钱他给我了,他说让我放着。”   杨氏惊讶的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当真给你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在我这儿呢,我拿给你看。”   杨氏面上带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给我看了,你好生收着就是。看来这孩子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这还没成亲,就愿意把钱交给你管,不错。”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这女人一辈子啊,往后几十年过得好不好,就得看男人了。湛哥对你好,往后你也要同他好好过日子。这孩子,人老实,也服你管教,可见这姻缘就是天定的。以前我还时时担心,老是想我的三娘啊,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可别像我一样。你爹吧,他这耳根子软啊,也不像人家有什么本事,唯一好的一点,他不对我动手,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早些睡。”   说着她站起来,看见女儿针线篓子里还搭着两块白色的棉布,她道:“晚上别做,伤眼睛。”   “娘,我白天做,晚上不做。才找出来的,我想给他做身里衣。”   杨氏笑着道:“好好,那这两天你就做衣裳,旁的事儿,也不用你动手。”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杜华盛便带着锄头去了山上,杨氏在厨房准备一家子的早饭,四娘在鸡窝里捡了两个鸡蛋出来,杜峰站在院子门口,大声背诵三字经,杜三娘坐在屋里,看着一家子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心头也高兴,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说期盼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平平淡淡就好。   陆湛昨儿晚上一直挨到后半夜才睡着,一直用一个姿势睡觉,也是让他难受得很,晚上没睡好,早上他又起晚了,出来的时候,看见三娘坐在屋里裁剪衣裳。   陆湛摸了摸头,看着她道:“三娘,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杜三娘看他一眼,轻声说道:“有一会儿了,你快去厨房洗脸,待会儿等爹回来就该吃早饭了。”   陆湛诶了一声,转头去了厨房,听见杨氏在跟他说话,诸如昨夜睡得可好,伤口还疼不疼等等,杜三娘在屋里听见他的声音,不由得笑了笑。   待到巳时,杜华盛也回来了,手里的箢篼里还放着挖回来的草药。杜华盛洗了手,对陆湛说道:“这可是东西,最适合刀伤,待会儿给你敷上,保管比你在医馆里拿的药还好!”   杨氏端了昨晚上的剩菜剩饭出来,说道:“该吃饭了。”   杜三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洗了手,帮着给家人盛了饭,她并不饿,也就舀了小半碗。吃过饭,杜华盛把草药上的泥巴洗干净,用菜刀碾碎,然后说给陆湛换药。   一说要给陆湛换药,家里人都涌过来看着他,都是自己人,杜华盛和杨氏就让他在堂屋里脱了衣裳,陆湛打着赤膊,身上裹着的布条几乎都沾了血水,四娘啊呀了一声,伸手捂着眼睛,往杜三娘身边靠了靠,“阿姐,流血了,姐夫流血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一手揽着四娘,一边看着他,杜华盛和杨氏将包扎的布条弄下来,看见他背上那刀口,杨氏心疼道:“你这个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大夫是怎么给你弄得,就这么上点药,这得多久才能好?”   杜华盛去从自己酒壶里倒了些酒出来,杨氏拿了一块布,蘸着酒将他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洗了。四娘看着直哆嗦,心头害怕,又忍不住要看,她扬起头,看着陆湛道:“姐夫,你疼吗?我知道,那可疼可疼了。”   陆湛朝她笑了笑,“不疼,姐夫不疼。”   说着他又朝四娘身边的三娘看去,杜三娘眉头拢着,一脸担忧之色。   杨氏清理干净血迹,杜华盛将草药均匀敷在他伤口上,再让杨氏另外拿了一条布带来,替陆湛包扎好后,杜华盛道:“现在天气凉,这药包个两三天再换一次,换个两三次应当就没事儿了。我看了,你这伤口也就看着吓人,还好没伤到筋骨要害。”   陆湛嗯了一声,拿了里衣穿上,又披上那件棉袄。杨氏道:“受了伤,就在家好好养着,你那铺子别开这么早。虽说你年纪轻轻的,到底是身体要紧。”   待到吃过中饭,陆湛说要回去了,杜三娘送他出去,“我爹娘说的话,你可记着,过两三天再来,把药换了。”   陆湛身上还穿着杜华盛的袄子,杜三娘道:“驴车没在,要不就让爹送你回去了。”   陆湛道:“没事儿,我慢慢走就是了,三娘,你是不是又在给我做衣裳?”   杜三娘嗯了一声,催促道:“你也早些回去吧。”   陆湛诶了一声,“三娘,那我可走了。”   虽是这样说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杜三娘看着他道:“你快回吧,路上走慢些。”   “那我就走了,真走了。”   说着还是没动。   杜三娘笑了笑,“嗯,你去吧,我站在这儿看着你,等看不见你了,我再回去。”   陆湛这才转身离开,走个三两步的,又转头回来看她,如此反复,一直到他已经走出了二三十丈远的距离,陆湛这次转头回来时便大声的说道:“三娘,你快回去吧。”   杜三娘脸上堆着笑,点了点头诶了一声。她转身回去,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觉得比往日更鲜活。   杜三娘走到半路的时候,便碰见了单家,他们一家子坐着牛车,板车上放了些东西,每个人身上都是穿的新衣裳,杜三娘看了一眼,忙就站在旁边,等着他们过去。   因着那次的事情,杜三娘现在看见单家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平时能避开就避开,也不再往单家那个方向去。   秋氏也看见杜家三娘了,她抿了抿嘴,还是说道:“三娘去哪儿了?”   杜三娘道:“到村口送个亲戚,婶儿今儿要走亲戚?”   秋氏笑着点了点头,她看着杜三娘,几日不见,这闺女看着竟是又长漂亮了些,秋氏道:“是啊,有人给我家秋实说了个亲,我们今儿去瞧瞧去。”   杜三娘恍然大悟,她笑着道:“那真是恭喜婶子了。”   秋氏见她半点都没往自己儿子看过来,想必是真对自己儿子无意,秋氏心头松了口气,她又道:“婶儿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现在一晃眼啊,各自都要成亲。”   秋氏又道:“那姑娘是段家湾的,听说也是个挺勤快的孩子,烹茶煮饭样样来,家里田地多,也颇富足。”   “那这条件确实是好,秋实哥得了个好姻缘呢。”说着杜三娘又笑起来,脸颊边扬起一个酒涡。   秋氏看见她这样,又觉得跟三娘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杜三娘同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心头叹了口气,她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牛车从她身边经过,杜三娘待牛车一过,便头也不回的往家去了。   --   单秋实今日穿着靛蓝色圆领棉袍,他虽是坐在牛车的末尾,却一眼就看见杜三娘站在那里,然而杜三娘从始至终都没瞧过他一眼,单秋实心头有些难受,她都已经定了亲了,难不成还怕他又去纠缠她不成!   看见杜三娘快步离开,越离越远,单秋实叹了口气,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秋氏看着自己儿子,说道:“秋实,待会儿去了那边,可得机灵点,别莽头莽脑的,听见没有。”   单秋实木着一张脸没答话,秋氏又道:“秋实,娘不管你以前怎么样,往后,你给我收收心。这过日子,是个女人都行,又不是非得要是谁,我可警告你,你待会儿要是不好好表现,回头我让你爹收拾你!”   杜三娘快步回了家,杨氏把那染血的布条洗了晾在院子里,看见女儿回来,她笑着道:“湛哥儿可走了?”   “他走了我才走的。”   “可给湛哥儿说了,让他过两三日来换药?”   “我跟他说了,娘,你别把人当孩子好不。”杜三娘说着迈步进了堂屋。   过了两日,魏大柱来了,是他一个人来的,还拿了些年礼来。杜华盛在堂屋陪着魏大柱说话,杨氏在厨房里弄吃食,杜三娘走进来,问道:“娘,魏叔来了?”   杨氏点了点头,“你魏叔一个人来的,诺,还带了不少礼物来。”   对魏叔,杜三娘还真的是挺喜欢那中年汉子的,跟她爹一样,都是实诚人。要真就那么断了联系,她还真的是觉得有些可惜。   中饭的时候,魏大柱同杜华盛喝了不少酒,说他新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就在段家湾,还买了十几亩地,大年后准备正式搬家,还要摆几桌酒席,请他们一家到时候去做客。   杜华盛忙说好,魏大柱喝得高兴,又道:“三娘的亲事儿是啥时候?我好准备准备,老哥,我老家种了不少的树,回头砍来做了桌椅给三娘做嫁妆。”   杨氏道:“魏兄弟,这些东西我们会准备好。不过魏兄弟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哪家可要卖木料,我们打算开了年就买些料来给她做大件家具。”   魏大柱摆了摆手,说道:“不过就是几棵树,我那儿种了,你们拿来用就是。”   杨氏道:“这不行,那是给你闺女的,你还是种着,我们买些就是。”   魏大柱还待要说,杜华盛也直言拒绝了,魏大柱这才作罢,又说回头就给他们问问,喝了酒,一直在杜家待到下午申时,魏大柱才告辞回家。   杨氏道:“你这魏叔是个实诚人,就是那婆娘啊,不咋的。你魏叔家年后就要搬家,咱们到时候也去,热闹热闹,给他凑个人气儿。” 第60章   陆湛脊背上的伤口在敷了两次草药后,就已经愈合了,大年一过,他的铺子也得开门,来杜家的次数比起前段时间就少了。   正月十八,是魏大柱一家搬新家的日子,一大早起来,杨氏拿上礼物,杜华盛赶着驴车,一家子往段家湾去。   段家湾离白房村相隔了二十多里,也算不得很远,到了段家湾,找人打听了一下,杜家人这才找到了魏大柱家。   魏家的房子在村子最里面,是用石头夯砌而成的两层楼房,并排的三间房,还带了两处耳房,院子也大。   这会儿院子里也站了不少人,杜华盛下了车,喊了一声大柱。魏大柱听见声音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杜华盛一家来了,忙喜笑颜开的招呼他们进屋。   夏氏也探出头来瞧,看见是杜家的人,她也出来同他们打了招呼。杨氏看着这院子,   说道:“魏兄弟,这房子大的,光线也好,不错不错!”   魏大柱笑道“还好吧,走,进屋里坐。”   夏氏接过杜家给的礼物,面脸堆笑,说道:“杨大嫂,你们快进屋坐。”   杨氏问道:“可要帮忙?”   夏氏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有人帮忙,你们屋里坐就是。”   杨氏点了点头,也就进了屋,她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对夏氏,杨氏心里还是有些隔阂。   魏大柱请他们上座,又去屋里捧了些瓜子儿花生出来,杜华盛道:“老魏,你这屋子买成多少钱?”   “这房子总共可是花了十两银子,屋子后面还带着一个菜园子。主人家的急着卖,要不我还不见得能这么便宜就买下来。”   杜三娘道:“魏叔,那你这房子买得不错,便宜。”   魏大柱大笑起来,说道:“三娘都这么说,看来我这房子确实是买得好。”   今日来魏家的,大部分都是魏大柱夫妻双方两边的亲戚,穿着打扮同魏大柱夫妻比起来,就要差些,看见魏大柱同他们说话,还有些不敢进来。   杜三娘看了看魏大柱,魏叔身上也穿着崭新的厚实棉衣,脚上也是穿的棉鞋,比起当初那个穿着草鞋的农家汉子,如今瞧着就像是两个人。   门外,几个孩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吃食,鼻子下还挂着两行鼻涕,流出来又吸进去。杜三娘看着他们,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曾经那两个孩子同样看见这些吃的东西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期盼。   杜三娘朝他们笑了笑,说道:“你们进来吧,进来吃瓜子儿。”   几个孩子腼腆的笑了笑,仍是不敢进来,魏大柱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让你们进来就进来。”   孩子们这才进门,走到桌前,魏大柱道:“一人抓些在兜里,拿出去吃。”   几个孩子一人捧了一把,笑嘻嘻的就跑出了门。   魏大柱的几个兄弟舅子也在,他给几人一一做了介绍,如今魏大柱在亲戚中是第一个从山里搬出来的,在亲戚里算是一鸣惊人,发达了。魏大柱倒也是个实在人,山里的田地都分给几个兄弟耕种了。   听见说杜华盛也是庄稼人,几人也没有那么拘束了,很快就同杜华盛熟络起来,聊得很是畅快。   吃饭的时候,院子里摆了五桌,堂屋里摆了两座,厨房还有一桌,都是魏大柱家的亲朋好友,段家湾这里也就只请了里正一家。   吃饭的时候,杜华盛和男人们坐一块儿喝酒,杨氏带着几个孩子坐一桌。过了没多久,里正吃了几杯酒后,啧啧说道:“你们可知道,前些日子,罗家堡那里,有人被杀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问是怎么回事儿。   里正嘿嘿了两声,端起酒来又喝了一口,“这事儿,连城里的官老爷都惊动了,不过要说起来,也是活该!”   “这怎么就被人杀了?”有人出言问道。   里正撸了撸胡子,说道:“那人就是个二流子,游手好闲的,听说某天突然发了财,有人看见他不知去哪儿弄到一匹马车回来。说是里头还有两身华服,值不少钱呢。那二流子拿去城里卖了,得了几十两银子,可是一下子就发达了,三四十岁单身汉,都有媒人上门来说亲了,哈哈……”   “难不成他被杀,同这马车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里正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道:“据说还真是这样,说是偷了人家的东西,被人追上门来,这才被杀了。”   说着里正又道:“所以说啊,这不义之财是要不得的,这不,连命都搭进去了,可是不值得。还好咱们段家湾里没有这样的人,大柱啊,你们虽然是搬过来的,可这以后也是咱们段家湾的人,有什么事儿,来寻我就是。”   魏大柱笑着应是,他们是外来的,也怕被欺生,魏大柱当初还特意给里正备了礼,这才将关系拉近了。   杜三娘虽是在另外一桌坐着,却还是听见说有人被杀了,她拧了拧眉,暗道那马车莫不就是上次她和陆湛丢的那辆?捡到的人还真的被杀了?   第一次听见杀人,杜三娘心头也被吓着了,杨氏道:“看吧,这就是小的时候没学好,长大了坑蒙拐骗不干正经事,搞些破事儿出来,还被人给杀了吧。”   杜三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头有人问里正,“那杀人凶手到底抓到了没有?”   里正道:“抓到个屁啊,那人被人发现死在家里时,都过了两三天了,还是有人说没看见他在村头晃荡,去找他,才发现人都已经死了。还是被割断了脖子,流了不少的血,啧啧,那场面,说是惨烈得很。”   里正说着摇晃着脑袋,“就是因为偷了别人的马车,城里调查过那马车可是不得了,用料名贵得很,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说是件大氅啊,那是用鹤的羽毛一根一根黏上去的,你说说,偷东西偷到有钱人家头上,那不是活该?反正这事儿已经结案了,就是偷盗,被仇杀。”   杜三娘一点胃口杜没有,她吃了半碗米饭,就推说吃不下了。杨氏道:“怎么才吃这么点?”   “不饿。”杜三娘回道。她心里却想着那个死去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一直在魏大柱家里呆到下午,一家人才告辞家去。   杜三娘心里装这事儿,整个人显得很沉默。   魏大柱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才走,杨氏道:“你魏叔家那房子还真是不错,现在有了房,家里又买了十几亩地,在这段家湾这片也算是富户了,虽是外来户,回头估计肯定有不少人上门提亲。”   说着杨氏转头又道:“听说单家的给单秋实说的那门亲就是在段家湾,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杜华盛道:“别人家的事儿,你瞎操心什么。人家还不知道给自家找个好的?”   杨氏道:“我不过就说道说道,咋个了?”   “人家找个亲家你也说,关你什么事儿啊,管好自己就得了。”杜华盛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杨氏道:“我说两句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说了,想当初,他们单家还……”   杜三娘抿了抿嘴,开口说道:“娘,你说这些做什么,单家的事情,是他们家自己的事儿,他家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杨氏看着女儿,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还不是……”   说着杨氏也叹了口气,“都是别人家的事儿,我不说了。”   杜三娘笑了笑,单秋实和谁要定亲了,她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又过了些日子,眼见着正月也完了,杜三娘带着杜峰去城里找陆湛。   姐弟俩直接去了铺子,陆湛看见他们来,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道:“三娘,你来了!”   杜三娘笑着嗯了一声,杜峰喊了一声“姐夫”   “在忙呢?”杜三娘问道。   陆湛取了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不忙不忙,你说。”   “陆大哥,先前不是说让你带峰哥儿去拜师傅,你看今儿成不成?”   路湛道:“成成,怎能不成,走,我这就带你们去。”   回了趟家,陆湛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着杜三娘姐弟去找师傅。   “陆大哥,这去拜师,要不要带拜师礼啊?”杜三娘问道,她也不知道这里上学到底是个什么流程,有没有什么讲究的,这也是为何她思考再三之后,才决定让陆湛带着杜峰去。   陆湛道:“不用,咱们念书又不是不给钱,不用搞那些名堂。再说了,卓秀才人挺好的,不是那种人。不过可能会考考他,峰哥儿,你姐给你买的那两本书,都会背了吗?”   杜峰点了点头,“早就会背了,我每天都读的,一点没偷懒。”   陆湛道:“这就好。”   走了没多久,来到一处民居,外头看着并不显眼,杜三娘道:“是这儿吗?”   “就是这里,我上去敲门。”说着陆湛走上去敲了门,没多久,房门打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院子里,看着几人道:“你们找谁?”   杜三娘看她年纪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笑着道:“这里可是卓先生家?”   小姑娘看着她,点了点头,“是,这里是卓家,你们要找我爹爹吗?”   杜三娘笑着道:“是,我们想找卓先生说点事儿。”   小姑娘看着几人,想了想,说道:“那你们跟我进来吧。”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人刚进来,便听见一阵咳嗽声,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儿,是谁来了?”   “爹爹,他们说来找你呢。”卓诗云说着小跑着进了房间。   杜三娘和陆湛也跟着进去,屋子摆着一张桌子,几条凳子,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男人站在窗户下,窗前还种着一株兰花,听见声音,他朝几人看过来,问道:“几位是……”   这位卓秀才看着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很是清瘦,浑身上下有股书卷气,不过看着似乎是身体不太好。   陆湛走上前来,拱手作揖道:“听闻卓先生学识渊博,我有个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想请先生能收下他。”   卓秀才听他说了这话,眼神朝他身后站着的那男孩儿看过去。   杜峰虽然很紧张,还是挺直了脊背,就任由他打量。   卓秀才打量了几眼,问道:“几岁了?可曾念过书?”   杜三娘看向自己弟弟,心里急得很,这卓先生是在问杜峰,他们两个大的可不能代他回答,也不知弟弟能不能机灵点。   杜峰坦荡的看着他,说道:“我叫杜峰,马上就九岁了,以前没念过书。年前我阿姐才给我买了三字经和千字文。”   卓秀才道:“这年纪才启蒙,确实晚了点。”   杜三娘道:“卓先生,我弟弟虽然年岁大了些,不过很听话,我给他买的那两本书,教了他两遍他就会背了。”   这种时候,杜三娘当然也得夸夸自己弟弟,总要让人收下他才行。   卓秀才道:“你教的?”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是,是陆大哥教的。”   陆湛道:“我以前上过两年学,能识得些字儿。”   卓秀才指着杜峰道:“那你背来我听听。”   杜峰双手垂在两侧,直接就开口背诵起来,杜三娘看着他,心里挺欣慰的,这孩子比她想象中的表现得要好很多。   等他背了书,卓秀才又问道:“那你可明白里头说的是什么?”   杜峰看了看陆湛,然后摇了摇头,“我还不明白。”   陆湛道:“我就教他认字儿,没跟他讲这些。”   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陆湛自己除了还能认得字儿,会读会写,可要让他讲述是些什么意思,他还真是说不出来,他就不是读书的料!   卓秀才听了笑着道:“倒是诚实。”   说着他自己将其中的意思解释了一遍,看着杜峰问道:“可记下了?”   杜峰点了点头,“记住了。”   卓秀才笑了笑,“当真记住了?”   “记住了!”杜峰铿锵有力的说道。   “既记下来,那你说说看,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杜三娘看着杜峰,心里也是咚咚直跳,这做师傅的要考验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答不答得出来!杜峰这孩子,调皮的时候是调皮,不过他比较好的是,说了他会听,而不是说了就当耳边风。   杜峰没有马上就回答,反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说起来,在复述卓先生刚才说的话的时候,他也不是一字一句全部说出来了,而是用他自己的话叙述了一遍。   杜三娘听他说完,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暗想杜峰在读书这上头,还是有些天分的。   卓秀才道:“能把我的话说个七八分,不错了。二月份才授课,你们到时候来吧。”   杜三娘一脸欣喜的道:“谢谢,谢谢卓先生。”   从卓家出来,杜三娘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定,她看着杜峰道:“峰哥儿,等上了学,你可得好好念书。我看这位卓先生人挺温和的,不是那种古板的人。”   杜峰使劲儿点头,“阿姐,你就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好好念书。”   杜三娘笑道:“是,一定好好念书。以后等我们峰哥能写会读了,也教我和四娘。”   这话说让杜峰心情高涨,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   白房村里城里这么远,杜峰来城里念书,还真不太方便,夏天还好,这冬天时间本就短,等下了学估计半道上天就黑了。杜三娘看向陆湛,说道:“陆大哥,等峰哥儿来城里上学,他住你那里可好?”   “行,可以啊,我家里也宽敞,他住在这里上下学也方便。”   几人一边说着又在街上逛起来,先前卓先生已经将杜峰近来所需要用到的一些课本大致说了,杜三娘这就带着杜峰去买。   陆湛一直陪着他们俩,杜三娘看向陆湛,说道:“陆大哥,谢谢你。我们也不耽搁你了,你忙你的去。”   这年铺子一开,陆湛也忙,不再像过年的时候,隔上三五天还能去看看杜三娘,这算起来,他都已经快十天没看见她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才见着人,他可不想就这么让她走了。   陆湛道:“我不急,你们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中饭就在家里吃吧,吃了饭再走!”   杜三娘想了想,说道:“那好吧。”   陆湛嗯了一声,搁在背后的两只手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捏紧,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家里没什么菜,他又带着两人去买了菜,回家做饭。   ——   杜三娘在厨房里做饭,陆湛看着杜峰,拿了给他新买的书本念了一段,让他自己在那儿读,便站起身往厨房里去。   看见三娘在厨房里忙碌着,陆湛假装咳嗽一声,说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杜三娘看他进来,笑着说道:“你不是在教峰哥儿读书?这就完了?”   陆湛道:“教他认了些,这都拜师傅了,我就不贪这功劳了,回头让他师傅教去。”   杜三娘听他这么说,笑着说道:“以前你不是说你教杜峰没问题,怎么现在又说不贪功了。我看是你自己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自个儿也是懵的吧。”   陆湛笑了笑,抿嘴道:“被你发现了?”   杜三娘难得同他打趣逗笑,看他竟然也学会幽默了,说道:“就你这样,还说要教我认字,我看以后还不如杜峰教我好。”   陆湛道:“教你我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用杜峰,他学习,别打扰他。”   杜三娘笑出声来,没想到陆湛竟然也有这么逗趣的一面,以前竟然没发现,她道:“得了吧,就你那点水平,我可不期待。”   说着她转过身去,继续摘菜。   她低着头,嘴角还含着笑,陆湛看着她,觉得喉咙间有些痒痒,他道:“三娘,我都好多天没见你了。”   “也没隔几天啊。”   “哪里没隔几天,都快十天了。”陆湛说着眉头皱在一起,看三娘站在那里也不转过头来看他,他又道:“你都不来看我。”   杜三娘转头上下左右的看着他,使劲儿压着心头的震惊,“你咋了?怎么今天怪怪的。”   陆湛哼了一声,“我没咋,好得很。”   说着他走到灶膛后头的凳子上坐着,又板着脸,杜三娘道:“你还说你没咋个?现在不就是在生闷气?”   看那脸绷得,脸色可臭了。   杜三娘走过来,盯着他的脸,说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陆湛没说话,杜三娘又道:“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了?”   “你要是生气了,那我马上带杜峰回家便是。”   陆湛眉头皱在一起,看着她道:“你都不来看看我,十天了!”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双眼瞪得老大,那怨气,杜三娘总算是明白了。她看着陆湛,平时在她面前,这人从来没有抱怨过。所以,他现在是在她面前表达不满了?是这样吗?   杜三娘抿了抿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笑,低声说道:“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生气的?”   “我没生气。”   杜三娘也懒得揭穿他,她想自己是明白了几分,陆湛这话,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却让她心里很高兴,就像是吃了蜜一样。这说明,他是在意她的。   杜三娘站起身来,“没生气就好。待会儿我做回锅肉,好不好?”   陆湛看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气闷的站起来,“我去看杜峰。”   杜三娘见他脸色还是很难看,说道:“陆大哥,其实我也挺挂念你的,不过最近家里忙,我没抽出时间来。”   陆湛听她这么说,心头才舒坦了,他顿了顿,点了下头,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边走边道:“回锅肉别爆太干了。”   杜三娘看他走出去,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人,竟然会因为这些事情朝她抱怨。她看向窗外,耳畔能听见杜峰读书的声音,杜三娘想,等明年嫁过来,这日子应该也挺不错。 第61章   二月初,杜峰去了城里念书。原本说让他去陆湛家里住段时间,后来看他刚开始学业也不重,还是就让他每天上下学回家。好在如今家里有驴车,杜华盛每天早晚都去接送他,倒也方便。   三月十一,杜三娘满十四岁,十四岁一过,杜三娘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变化了。原本一马平川的地方,也开始凸显出来,到了这个岁数才开始发育,杜三娘也是汗颜。   胸前碰一下都疼得厉害,四娘有一次不小心碰着她,疼得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杨氏看见女儿身体上的变化,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边又将自己过去的经验跟她说,都是宽慰她,   大意就是女孩子到了这个年岁,身体有这些变化是很正常的,让她自己留意,要是哪日肚子疼,裤子上见了血,就告诉她。   杜三娘哭笑不得,到了这里,还接受了一堂生理课。   手里有钱,杜三娘在吃食上头也不委屈自己,现如今正是在发育的时候,她就格外注意补充营养。也还想再多长高些,两三天就要去买些骨头回来炖汤喝,生活条件好了,连四娘都圆胖了一圈。   这般到了到了六月份,杜三娘的身形已经开始窈窕凸显了,不够似乎是补得有些过了头,某个地方的发育快的让她有些吓着了。   一早起来给弟弟装了些吃食儿,让他带去学里分给小伙伴吃儿。杜峰在学堂里适应得很不错,和同窗也能打成一片了,而且因为杜三娘的手艺好,每次给他装了吃的去,到了学里,准是眨眼的功夫就被哄抢得一干二净。   杜峰每次回家都说不让姐姐做了,反正带去他没吃两口就没了,杜三娘便跟他说,同窗之间要学会分享,他才去上学,要多结交些朋友。每天回来,白日里夫子教了什么,杜峰也会跟杜三娘说。四娘虽然听不太明白,也是依葫芦画瓢,久而久之,她都能背诵一些浅显的诗文了。   杜三娘看着自己弟弟,这自从上了学,整个人的面貌都变了,平时说话做事斯文了不少,不再那么毛毛躁躁。不过虽说杜峰如今要念书,杜三娘却从不惯着他,农忙时节他课业不忙同样要拉着去地里干活。   杨氏最开始挂念儿子读书辛苦,想让杜峰就专心读书,被杜三娘给说了一通,杨氏也就作罢了,反倒是杜峰安慰杨氏,说姐姐说的是对的,他作为家里的男丁,不能偷懒,像姐姐说的要劳逸结合。   “三娘,弄好了吗?”杜华盛在外头喊道。   杜三娘诶了一声,“爹,我马上就好了。”   说着提着两袋东西跑出去,杜峰背着自己的书包坐在率车上,看见杜三娘这会儿出来,杜峰笑着道:“阿姐,你动作好慢哟!”   杜三娘抬起手敲了杜峰脑门一下,“什么慢不慢的!又不会让你上学迟到。”   杜华盛笑呵呵的道:“三娘,快坐好,你不是还要去湛哥儿家里一趟。”   杜三娘坐上车,四娘站在屋门口,对着几人招手,“阿姐,你可要早些回来。”   “好,姐姐待会儿肯定会早些回来。”杜三娘道。   到了城里,杜三娘将一个包袱递给杜峰,“里面有一罐是姐姐炒的山菌酱,还有你喜欢吃的锅包肉,摊的鸡蛋饼,你拿去吃。”   说着她提着另一个包袱从车上跳下来,“爹,那我去陆湛那儿了。”   杜华盛点了点头,“你待会儿来找我。”   天色尚早,杜三娘去了陆湛家里,陆湛人还在,看见杜三娘来,他一脸惊讶的看着她,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杜三娘笑道:“傻了不成,看见我来,都不出声!”   陆湛三两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说道:“三娘,你怎么来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挑眉看他,“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陆湛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爹送杜峰来上学,我就顺便过来了。我做了锅包肉,鸡蛋饼,你尝尝。”   说着跑进厨房,取了一个碟子出来,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嘟囔道:“都凉了。”   陆湛伸手抓起一张裹好的鸡蛋饼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都凉了,你还吃。”杜三娘说着抬手拍了他一下。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射到屋里,她的脸沐浴在阳光里,他能够看见她面上那细小的绒毛,她笑着,眼睛像一弯月牙,露出几颗白净的牙齿。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同样一个人,怎么每一次看,都感觉有些不一样!   杜三娘看他手里拿着那鸡蛋饼半晌没动,笑着道:“看什么都看傻了!”   “看你!”陆湛道。   “看我都看呆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快点吃!”   陆湛道:“就是觉得你好像比以前还好看了!”   “你这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杜三娘说着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不是,好看,都好看。三娘最好看了,现在比原来还好看!”陆湛赶忙解释道,就怕解释慢了她误会了。   杜三娘看着他,轻声哼道:“这还差不多!”   吃了东西,陆湛抹了下嘴,说道:“三娘,那我去铺子里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你去吧。”   走了两步,陆湛又转过头来,“你要不要去?”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在家给你收拾收拾屋子,要是待会儿有时间呢,我就过去看看,好吧?”   陆湛笑着道:“那你待会儿可要来!”   杜三娘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他走了,杜三娘先去屋里从楼上到楼下都给清扫了一遍,还把厨房也彻底打扫了。   转头她又上楼去,将陆湛房间里脱下来仍在椅子上的两件脏衣裳拿出来洗了晾着,眼见时间还早,又去铺子里看他。   “湛哥,你给我打的这东西可好用了,再给我打两把。”   “湛哥,我亲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十月份就娶亲了。”   “湛哥,向三都要娶亲了,你什么时候娶亲啊?还不快把小嫂子娶进门来给你暖被窝,生孩子!哈哈……”   “宋老四,说什么呢,说得好像我们湛哥急不可耐一样!”   “向三,你这都要当新郎官了,你当然不急了。湛哥好不容易定了亲,都这么久了还没把人娶进门来!”宋老四一手勾搭着陆湛的肩膀,一边又道:“我说兄弟,你这都二十岁的人了,还真要到明年才娶亲啊?”   “咱们哥几个你看我孩子都生了,你连媳妇儿的手都没摸到。”   眼见宋老四越说越不着调,陆湛拧着眉,“瞎操心什么,我都不急,你急个屁啊!”   “湛哥,向三说你那小媳妇儿长得挺好看的,什么时候也领来给哥几个瞧瞧啊?”   陆湛瞪着眼,扬了扬手里的铁锤,“还不走?还呆在我这里想讨打?”   宋老四嘻嘻哈哈的道:“瞧瞧,恼羞成怒了吧。还是不是兄弟了?”   杜三娘走到门口,看见屋子里站着四五个年轻男人,她赶忙停下脚步。   陆湛看见三娘来了,抬手啪啪啪的在几人脑门上拍了两下,然后道:“赶紧给我回去!”   宋老四还要说什么,向三拉着宋老四,朝门口努了努嘴。宋老四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他道:“哟,是哪家的小娘子,是来找陆湛吗?”   杜三娘抿了抿嘴,“对,我来找陆湛!”   宋老四道:“我说小娘子,我家湛哥已经定了亲了,你……”   陆湛忍无可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见他踹得一个踉跄,“滚!”   向三捂着嘴偷笑,看着宋老四被揍,他低声道:“宋老四,那就是咱们湛哥儿的小娘子。”   说着他拉扯着宋老四的衣裳,看陆湛那脸色,就知道他不想他们呆在这里,宋老四这小子,怎么这会儿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站在这里碍眼,老大不揍他才怪!   宋老四是被向三硬拉着走了,他一边走一边道:“向三,你拉我做什么,向三……唉唉……”   屋里的几个少年很快就跑得没影了,杜三娘看着陆湛,说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要不我先走了?”   陆湛道:“那几个人不用管,进来吧。”   杜三娘进了屋,还能听见外头那少年喊道“向三,你给说清楚,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说你蠢呢,你说你聪明。没看见湛哥发飙了,你还站在那儿碍眼,不揍你都对不起自己了!”   “向三,你给老子说清楚,老子什么时候碍眼了!”   “宋老四,那是湛哥儿的小娘子,你站在那里你说你碍不碍事儿!赶紧走了。”   “向三……”   杜三抿了抿嘴,双手交握子一起,眼珠子转了转,她看着陆湛道:“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好了。”   陆湛看着她,“你坐在这里!”   说着拖出来一条长凳,拿帕子擦干净,让她坐。杜三娘摸了摸鼻子,坐在凳子上看他在那儿忙活。   炉子里的罐子里被烧融的铁水嗤嗤冒着泡,陆湛用夹子将其夹起来倒入模具里,随即将其丢到一旁的水中,顿时发出嗤嗤的声响,冒着一股浓烟。   他站在那里,很认真的做着每一步,额头上都布满了汗水,衣裳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紧实的臂膀,拿着铁锤咚咚敲到着,肌肉绷紧鼓胀,光是看着都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道。   杜三娘心里砰砰直跳,他没有锦衣华服,也不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他就是一个打铁匠,一个普通人,可这样的他,却让她无比的安心。   今后的日子她都能想象出来,她的丈夫每日在铺子里干活,傍晚归家,她就在家张罗好一家子的饭菜,等着他回来。   杜三娘看着他,渐渐的,眼里的浓情揉成了一泓泉水,她没有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陪着他。   过了好一阵,陆湛拿过一旁搭着的帕子擦脸,又抓起茶盅咕噜噜的喝水。天气很热了,他身上穿着的衣裳早已经被汗水濡湿,屋子里就像是蒸笼一样。陆湛咳看向三娘说道:“三娘,你还是出去吧,这里头太热了!”   说话间的功夫,他又拿起帕子擦脸,杜三娘坐在凳子上,回应道:“没事儿,我不热。”   陆湛瘪了瘪嘴,她不热,他热啊!往常屋子里没人,他都是脱了衣裳打赤膊,哪像现在热得心慌,还得顾忌屋子里有个女人。   陆湛无比认真的看着她道:“三娘,去逛逛街,我这儿也不好玩。”   杜三娘看了他好一会儿,视线从他脸上往下移,他外头还穿着一件皮革围兜,防止捶打锻造的时候火星飞溅到身上。里头穿的那件姜黄色的衣裳已经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紧紧贴在皮肤上,将他的身形都映衬出来,她甚至能够看清楚轮廓。   这样一番观察下来,杜三娘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忙着吧。”   陆湛见她出去了,松了口气,他赶紧将外头的围兜解开,两下子就将衣裳脱了放在一边,拿了帕子擦了擦汗水,这才又开始干活。   杜三娘跑回陆湛家里,在他房里找了一件衣裳出来,转头又往铺子里跑。   “陆大哥……”杜三娘跑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喊道。   嘴里的话没有说完,杜三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个人,怎么……怎么不穿衣裳?   “怎么又回来了?”陆湛问道。   杜三娘看着他,脑子没反应不过来,这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没穿衣裳?   “三娘!”陆湛又喊了一声。   杜三娘回过神来,哦哦了两声,赶紧将手里拿着的衣裳往前一探,“我给你拿衣裳去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抿着嘴不说话了。她也真是傻了,这大热的天,衣裳穿在身上肯定是会出汗的,更别说还是他这个耗费力气的活儿。   陆湛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衣裳,再看她还直喘着气儿,他放缓了语气,“你专门回去给我拿衣裳?”   杜三娘点了点头,“我……那我拿回去吧。”   陆湛往她走过来,杜三娘心头跳得更快,她想转头跑掉,可这脚就像是生了根,黏在这里一样,根本就没有力气在走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来,他一走进,鼻息间空气中便夹杂着一股浓烈的味道,有汗味,也有独属于他的味道,充斥着她整个味蕾。   杜三娘紧紧抓着手里的衣裳,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站在这里,而不是双腿发软的想倒地。   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滚出来一样,她甚至能够看见他脸上有两滴汗滑过脸颊,直直的滴落到胸膛,再慢慢的往下流淌,虽被外头罩着的皮革围兜遮掩住,却仍然能引起人无限的遐想。   他的身材是非常不错的,她第一次来见他的时候就知道,此后虽然再也没机会看见过,可哪个少女不怀春,两世为人,她同样是幻想过。   只是,没想到又看见了,她以为怎么也得等到两人结婚的那日。   她站在那里,本就生得大的杏仁眼睁得更大,下巴轻抬,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迷茫,这样子真是叫他心都软透了。   陆湛走到她身边站定,然后道:“衣裳给我吧。”   杜三娘轻轻咬着嘴唇,红润的嘴唇都被牙齿咬得颜色淡了很多,她将衣裳递给他。   陆湛伸出手拿过去,拧眉道:“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跑累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双手交握这一起,低着头看着地面,只觉得面孔热得慌,她是不敢再抬头看了。   陆湛道:“早该跟你说的,累你跑一趟。我这里热得根本就没法穿衣裳。”   他说着把茶盅拿过来递给她,杜三娘接过,喝了一小口,看见他手臂上的汗,她道:“我……那我先走了!”   “嗯。”   杜三娘又看向他的脸,他的瞳仁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那样的惊慌失措,杜三娘浑身一颤,“我……我走了。”   “三娘,等等。”陆湛又喊了一声。   “嗯?”   陆湛三两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抓了一把铜钱出来,塞到她手心里,“拿着去买东西。”   猛摇着头,杜三娘推脱道:“我有,我不要。”   “拿着,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说着不容杜三娘拒绝,硬是摁在她手里。   他的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覆盖在她手掌心上,他的手特别的烫,杜三娘回避他的眼睛,说道:“那我拿着了。”   “去吧。”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杜三娘将钱装在身上缝制的口袋里。   看见他笑着,杜三娘朝他勾了勾指头,“你,低头!”   陆湛低着头看她,“怎么了?”   杜三娘抿着嘴,从衣兜里掏出手绢,仰起头,将他脸上的汗水擦掉,他震惊的看着她,杜三娘努力绷着脸,细细将他脸上的汗水擦干净,“我走了!”   说着攥紧手绢,这回真的是转头就跑了出去。   陆湛站在原地看着她,抿着嘴轻笑起来。   一口气跑到了城门口,胸肺间像是被烧起来一般,咳嗽了几声,杜三娘眉头皱成一团,她刚才怎么敢那样做?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她的手搭在他脸上,心头还慌得不行,却又故作镇定的替他擦了汗,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杜三娘这才跑了。   深吸几口气,杜三娘进了城,左看看右看看,让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   走着走着,又去了一家布庄,扯了两尺布,杜峰在学堂里念书,不说是非要穿什么好的,总也得穿得干干净净,每个季度备上三四套换洗衣裳。   又看见还有一捆麻布,麻布夏天穿着很凉快,她摸了摸,想到陆湛,又给他扯了几尺。   抱着布头,杜三娘又去私塾,杜华盛坐在私塾外头的槐树下跟人聊天,杜三娘走过去,对杜华盛说道:“爹,我们回去吧。”   等父女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吃中饭的时候。   杨氏看见他们回来,开口说道:“老四家的杜芳定亲了,今儿来请我们,说是这个月十六去家里吃饭。男方那边要来人。”   杜华盛看着妻子,“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老四两口子做事儿,什么时候不是瞒着。男方那边也是开铺子的,杜芳这嫁过去,以后就有奴仆伺候了,穿金戴银的,你们老杜家可是出了个少奶奶。”杨氏抿着嘴道。   想到先前王氏跑来说这事儿,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杨氏心里就不舒服,那言里言外,好似老四家的杜芳定下这门亲,就高人一等似的。   杜华盛道:“老四家的二丫也十五六了,是该定亲了。”   杨氏端了中饭上来,不以为意的道:“他家这么看不起人,有本事就别告诉咱们这些人啊。”   杜三娘一边盛饭,一边道:“娘,芳姐姐定亲了,回头我们也去看看呗。四叔四婶儿这么疼她,我们看看给她寻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杜芳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她们几个妹妹,这回杜芳定亲,她也要瞧瞧去,倒要看看许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人家!   杨氏哼了两句,端起饭碗道:“不是我说,就杜芳那德性,脾气又古怪,谁跟她都合不拢,说再好的人家,去了婆家也是过不到一块儿去。”   ——   待到了六月十五,杨氏对今日要去四房压根儿就没什么期待,一早起来该干嘛干嘛,不准备去太早了。   杜三娘站在院子里给四娘梳头发,扎了两个小辫,又给她扎了几朵绢花,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我们四娘最乖了。”   四娘刚满六岁,长大了一岁,杨氏对她的要求也比以前严了。才六岁,就让她跟着学女红了,杜三娘每每看见四娘那么小,坐在小凳子上拿针线在碎布头上缝来缝去,就觉得孩子怜。   有心让四娘在多玩儿两年,反倒是被杨氏给说了一顿,杜三娘也就不敢多嘴了。每个世界都有它特定的规则,杜三娘也不能去挑着整个社会规则。   等杜华盛从城里回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杨氏这才张罗着一家子去老四那边。   走到半路上,专程去叫了老三一家一起去,到了老四家,大房没来。   屋里就老四两口子和王氏,看见他们来,王氏道:“怎么现在才来,都什么时候了!待会儿人家来了,连口饭都没得吃,还不丢死人!”   杨氏说道:“娘,人家是有钱人,哪会看上咱们乡下的粗茶淡饭。”   “人家来了就是客,不管他们吃不吃,咱们该做的就得做好!”王氏说着指着两个儿媳妇道:“去厨房忙活吧。”   杨氏道:“娘,这做饭呢,今儿个我恐怕是不行的。我这手这两天臼气了,使不得力气。”   “你……”王氏双眉一挑,顿时就生气了。   杜三娘说道:“奶,我娘的手确实是臼气了,使不得力。”   王氏看向杜三娘,“你娘去不得,那你去!”   “今儿来相看的又不是我,我表现这些又没用,还不如让芳姐姐表现表现,也给婆家留个好印象!”杜三娘今日来就是看看杜芳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样,可不是来给他们家打杂的。   王氏被气得直喘气儿,旁边的张氏拧着眉道:“算了算了,二嫂说得也是,谢家这样的人家,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吃饭。”   张氏今日请他们来,就是想在妯娌面前显摆一番,她家的女婿,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就是要让妯娌几个知道,她们家那些女婿,哪里比得上自家!   杜芳也从房间里出来,她身上穿着石榴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缎面的绣花鞋,腰带上系了一块玉珏,头发上戴了珠花,手腕上也戴着一个赤金手环,打扮得很是隆重。   此刻她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柄葵扇,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腿并拢,杜三娘看了一眼,道了一声做作。   三婶看着杜芳,说道:“芳芳今天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   张氏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水云纱做的裙子,贵着呢。谢家这样的人家,一年也不过只有几匹,就送了我家芳芳一匹料子,让她做裙子穿。”   杜三娘看着四婶儿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在心头暗自发笑,要她说,四叔四婶儿请他们来,介绍认亲是假,显摆倒是真。   杜芳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抬头看见杜三娘在看她,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今日芳姐姐很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杜三娘笑着道。   杜芳的模样生得也不错,就是描眉画眼的在她看来太过成熟,不过这也只是她杜三娘一个人的想法。   几人坐在堂屋里说着些家常话,过了一阵,张氏的大儿子跑进屋里来说道:“娘,他们来了,还有马车,带了不少礼物!”   一听说谢家的人来了,张氏喜笑颜开的就站了起来往屋外走。   杨氏也踮起脚往外看去,确实有一辆马车往这边走过来。待马车停下来,谢家的仆从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从里头钻出来一个年轻男子。   杜三娘立刻往刘芳看去,只见刘芳咬着嘴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手里的手绢也紧紧捏着,转头就跑进了房间。   张氏一看女儿跑了,顿时头疼得很,都这个节骨眼上,这孩子怎又使性子了!趁着那边人还没进屋,张氏又赶紧去追女儿。   那年轻人要说模样嘛,也就是个普通人的长相,不过脸上长了一脸的麻子,眼睛比较小,看人的时候是斜视,个头不高,人比较消瘦,即便是穿着绸缎衣裳,人才仍然是不出挑的。   难怪杜芳是那副表情,想必这人同她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所以她跑了。杜三娘瘪了瘪嘴,亲都定了,现在再说看不上眼,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杜华伦领着杜家父子俩进屋,没看见张氏和女儿,他脸上带着尴尬和薄怒。   谢家父子进来,杜老爷子眯着小眼睛,撸了撸胡子,眼睛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目光就停在了杜三娘身上,一边看着一边点头。   那麻子脸看见屋里的少女时,小眼睛一下子睁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杜三娘莫名其妙,直皱着眉头,往杨氏身边靠了靠,这两人的目光实在是让她讨厌! 第62章   谢利贞看着那姑娘,撸着胡子笑道:“华伦啊,这位就是侄女?”   他说着还用手指着杜三娘。   杜三娘瞪大了眼睛,说她是杜华伦的女儿?有没有搞错,什么眼神啊这是!杜三娘今日过来,就只穿了件简简单单连花儿都没绣一朵的绿色襦裙。   杜华伦有些尴尬,他道:“这是我二哥家的闺女。”   说着他朝屋子里喊道:“芳芳,还不出来见客人。”   谢利贞见自己认错了人,也有些尴尬,屋里的姑娘就她看着大些,他也没多想,就以为是杜华伦的女儿,哪知道竟然弄错了人!   那头张氏追到屋里,说道:“快出去,   像什么样子,再不出去,你爹待会儿可就要生气了!”   “娘,你们给我挑的都是什么人!满脸麻子,长得都没我高吧,还这么丑,你们竟然要我嫁给这样的人!我不嫁!”   张氏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说话的!他哪里长得丑了,这长相也就是不太出挑,生了些麻子而已!芳芳,这门亲事儿可是我和你爹看了好久才敲定的。谢家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生意做得很大,等你嫁过去,就是正经少奶奶。你是想以后有人伺候,还是像三娘她们以后嫁个村汉?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有钱就成,以后你去哪里都是一群奴仆跟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们谁敢跟你比?”   杜芳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可是他长得也太丑了,我不愿意!”   张氏一把拉起女儿,严声道:“芳芳,现在可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时候。你爹看重谢家,你今儿要是不表现好,回头你爹那儿,便是娘也不好交代!”   听见外面响起杜华伦的声音,张氏就知道他已经生气了,忙就推着杜芳出去。   杜芳咬着嘴唇,心头是一通埋怨,爹娘竟然就给她找了这么个人?叫她在几个姐妹面前好生没面子!   张氏推了推她,“快出去,再不出去你爹要发火了!”   说着张氏一把撩起帘子,笑呵呵的对屋里的人说道:“谢老爷来了?快坐。孩子面皮薄,不好意思呢!”   杜华伦看着妻子皱着眉道:“怎么才出来!”   谢利贞笑着道:“华伦,坐下吧!”   杜芳坐在椅子上,一直都没抬起头来。   谢利贞的儿子谢睿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认错人了,他面上带着些许尴尬,又朝同自己订婚的未婚妻看过去。看见自己的未婚妻穿着自家水云纱做的石榴裙,年纪比刚才那位小娘子稍大一些,不过模样生得也好看,谢睿又笑了。   谢睿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刘芳看,刘芳虽是没抬头,却也能够感觉到别人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她咬紧牙关,当真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发怒。   接下来的谈话,就围绕着谢杜两家的婚事儿谈起了。   杜三娘看了看刘芳,这位堂姐一向要强,此番虽说是要嫁去大户人家,可这未婚夫的人才不出挑,按着刘芳一向掐尖要强的性格,这怕这会儿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杜三娘在屋里坐了一阵就不想呆了,对杨氏说想出去玩儿,杨氏也准了,她便带着四娘和三婶家的两个妹妹出了房门。   杜芳满肚子的火没处发,这会儿憋闷在心里,是又气又酸涩,她抬起头来,看见对面坐着的谢家公子一眨不眨眼的看着她,他那一脸的麻子让杜芳倒足了胃口!   她这辈子竟要和这样一个男人渡过几十年,还要给这样的男人生儿育女?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杜芳站起身来,走到张氏身边耳语了几句,张氏点头道:“你去吧,别走远了。”   走出屋子,杜芳深吸了几口气。她阴沉着脸站在院子里,看见几个妹妹说说笑笑,几个人凑到一块儿说着悄悄话。   杜芳捏紧拳头,她们定是在笑话她!   “你们在说什么?”杜芳走过去,对几个妹妹问道。   “没说什么。”杜三娘道。   见杜芳开口,几人都停止了说笑声,三房的两个姑娘朝杜三娘身边靠了靠。   “没什么?”杜芳压根儿就不相信,她道:“杜三娘,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芳姐姐当真是误会了,我们并未说芳姐姐,又何谈笑话你?”   杜芳道:“还说不是笑话我,杜三娘,你别在我面前装,你肯定在心里笑话我,我知道!我告诉你,杜三娘,就算我要嫁去谢家,谢家的门楣也比你那未婚夫比不上的!”   杜三娘瘪了瘪嘴,当真是要被杜芳弄得哭笑不得可!杜芳要嫁到谢家去,同她杜三娘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桩亲事儿是四叔四婶给她定的,现在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杜三娘摆了摆手,面色平静地道:“芳姐姐未来婆家的门楣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芳姐姐以后可是当家夫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比不上!”   杜芳咬着嘴,眼睛都有些红了,恶狠狠的瞪着杜三娘,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来挖苦她,讽刺她!   “杜三娘,你别得意!”杜芳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了这一句,随即转头又进了屋。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心里有火,就朝她发?有本事就冲杜华伦夫妻说啊,说了这么一通,不就是嫌弃谢家这个儿子长得不好看,可又舍不得人家的家世!切,要说装,没人有她会装了!   “芳姐姐也太过分了。她就算是定了一门好亲事儿,以后有奴仆伺候着,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   “就是,太过分了!”   杜三娘看着三婶家的两个妹妹,说道:“不说这些了,人家以后是穿绫罗绸缎,过锦衣玉食的贵妇人。同咱们这些乡野村姑可不是一个层次。”   说着杜三娘跑进屋,对杨氏说带四娘回家。杨氏自己也不想在老四家里呆着,不过他们大人眼下走了不太好,她也只能忍着。三娘说要回去,杨氏就让她先回去了。   杜三娘牵着四娘往家去,四娘说道:“阿姐,芳姐姐就是要嫁给那个人吗?”   “是啊,你芳姐姐已经同那个人定亲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嫁了!”杜三娘笑着道。   四娘又道:“那个姐夫一点都没有陆姐夫好,没陆姐夫长得高,也没陆姐夫长得好看。”   杜三娘忍住笑,摸了摸四娘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你还知道什么叫高,什么叫好看!”   “我当然知道,反正芳姐姐要嫁的那个人不好看。”   杜三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行了,你芳姐姐家的事情你别说了,小孩家家的,那不关你的事儿!”   回到家后,杜三娘开始准备午饭,她菜都还没炒好,杨氏夫妻俩就回来了。   杜三娘看着他们,问道:“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四婶儿和四叔还真舍不得那顿饭啊!”   杨氏道:“你四叔四婶跟谢家的人去城里了。那谢家的人还说让我们也一起去,我和你三婶赶忙就回来了。”   杜三娘哦了一声,又道:“娘,那杜芳的婚事儿是不是就这么说定了?”   杨氏抿嘴道:“婚期定在腊月。”   “这定在腊月,那没几个月了。娘,芳姐姐似乎对她谢家那儿子不太满意呢,你是没看见,谢家那儿子一下马车,她脸都黑了,转头就跑房里去了。还是四婶儿去请她出来的。”说着杜三娘也忍不住笑起来。   杨氏不以为意的道:“这亲事儿都已经定了,还能反悔不成?贪图了人家的家财,还想贪图人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谢家开着那么大一个绸缎庄,在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要真是俊俏儿郎,会这么便宜就让你四叔四婶得了去?”   还以为老四夫妻会给杜芳找个什么样的好婆家呢,结果还不就是见利忘义!谢家虽是家财万贯,可若只说那年轻人的长相人才,杨氏可看不上眼,长得尖嘴猴腮的就不说,还一脸麻子,也就家里有些钱财,这要是一般的人家,老四一家会答应这门亲事儿才怪!   抿了抿嘴,杨氏道:“杜芳的婚事儿定了,往后人家就是有钱人家的儿媳妇,同你们可不一样。杜芳会在老家待嫁,她同你自小就不对付,你往后少去那边!”   “娘,我省得的。没事儿肯定不会去那边,今儿杜芳还朝我发火呢,跑出来说了通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她即便是真要嫁给谢家,谢家的门楣也比陆湛家里好!陆湛家里再穷,以后我嫁过去就是自己当家做主,她头上还有婆婆嫂子压着,不见得这日子就比我好过。”   “少理她就是,还真把自己当闺阁千金了?以为自己嫁的是状元郎不成?”杨氏冷哼一声,“那姓谢的,除了家里有钱,哪点比得上我家湛哥儿?”   说着杨氏重重的哼了两声,端着炒好的菜盘子进了堂屋。   杜三娘抿了抿嘴,又将两人比较了一下,自言自语的道:“这要比人,还真比不上陆湛。”   没过两日,杜华伦家的杜芳许了城里谢记绸缎庄儿子的事儿就传扬了出去,顿时就在村子里炸开了锅。村里的人都跑到杜华伦家打听,说些巴结奉承话更是不用说了。王氏在村里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杜三娘每回出门都能看见她在村口那株百年老树下同一群长舌妇坐在一块儿吹牛,王氏那那儿嗓门又大,跟人吹嘘谢家的房子有多大,家里养了多少的仆从,城里有多少铺子等等这些炫耀的话,周围的一群人就围着她发出哇哇的羡慕声。   杜芳订了亲,如今她就在白房村里,没有回城。杜三娘基本不往四叔四婶家去过,不过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村子里也看见过她几次。让杜三娘惊讶的是,杜芳竟然也会跟村里的姑娘们一块儿玩儿,当然,作为即将要嫁到大户人家坐儿媳妇的杜芳,便成了年轻姑娘们簇拥的焦点人物。   杜三娘平时在村子里很少出门,玩儿得到一处的朋友也很少,就是牛大丫她还能凑到一块玩儿。不过因为上次牛大丫她娘乱说话,杜三娘同牛大丫的关系也淡了。倒也不是她有意同牛大丫疏远,而是牛大丫看见她就溜开,这么两三次之后,杜三娘也冷了心思,牛大丫既然不愿同她交往,她也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这日,杜三娘去地里找菜,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牛大丫。   牛大丫看见她,神色有些尴尬,缩着身子就要避开。杜三娘抿了抿嘴,心里也有些气闷,喊道:“大丫。”   “三……三娘。”牛大丫回道。   杜三娘往前快步走了几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大丫,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每次看见我都跑,我自问没哪里对不住你吧!”   牛大丫咬着嘴唇,看着杜三娘是一脸的愧疚,“三娘,我……我娘不让我跟你在一块儿玩儿。不是我不想跟你玩儿,我……我娘说了,要是我跟你一起玩儿,她就要卖了我!”   “你娘真这么说?就算当初我们同你娘闹了矛盾,那也是你娘自己乱说!我还没气呢,你娘倒是来威胁你了。你是她女儿,她为何要卖了你?”   牛大丫眼眶里立刻就噙满了泪水,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杜三娘挑了挑眉,问道:“大丫,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到底同她有些交情,杜三娘还是头一次看见她哭,不由拧紧了眉。若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牛大丫也不会在她面前哭。   牛大丫道:“过年的时候,我弟弟生病,家里没钱,娘没法子,在外头借了一吊钱,说好秋收后拿粮食抵,可今年家里收成不好,如今我娘急得嘴巴里都生疮了。要是还不上前,我娘就要把我卖了抵债!”   说到这里,牛大丫再也说不下去,呜呜哭起来。   杜三娘抿着嘴,问道:“借了一吊钱,那还多少?”   “借的时候说是利息钱是五百钱,秋后若是不还钱,会更多。”   杜三娘吓了一跳,利钱这么高,那岂不是借的高利贷?   “大丫,现在离你们还钱还有多久?”杜三娘问道。   “还有一个多月!”说着牛大丫又哭起来,“我娘是不是真的要把我卖了?”   杜三娘宽慰道:“大丫,不会的,钱肯定会还上。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来找我,我借你些。”   “三娘……”   拍了拍牛大丫的肩膀,杜三娘道:“别想太多,若当真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看着你跳火坑的。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家里的人,就算是你娘和弟弟,你也要多留个心眼!”   牛大丫用袖子擦干眼泪,又道:“三娘,我想出去给人干活,什么脏活累活儿我都可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我……我不想被我娘卖了,三娘……”   看她红着眼睛鼻子,杜三娘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可今年,她同颜家的接触并不多,要说去求颜府,这事儿还真的是有些难办,可看牛大丫这么艰难的处境,杜三娘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她道:“你等我回头问问,可是这种是要签卖身契的,你愿意?”   “我愿意,三娘,我愿意!我娘就只喜欢弟弟,她不喜欢我!”说着她又捂着脸哭。   杜三娘拧着眉道:“那好吧,你等我消息。”   牛大丫点了点头,看着杜三娘道:“三娘,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杜三娘挑眉问道:“什么事儿?你直说便是!”   “他们说……他们说,单秋实心里的人是你!”   杜三娘走着路,听了这话差点被吓得摔了一跤,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村里的人都在说这事儿,还……还说是你勾引人!”   杜三娘当真是气得要吐血了,她门都没出过几次,什么时候去勾人了!还是单秋实?当初就算秋氏来闹,可这件事情并没捅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件事情竟然又被人扯出来。   杜三娘一脸严肃的问道:“大丫,你告诉我,这事儿,到底跟你娘有没有关系!”   牛大丫连忙摆了摆手,“三娘,肯定不是我娘说的,我娘近来着急还钱的事儿,连村里都没怎么走动,肯定不是她说的。”   杜三娘抿了抿嘴,冷声道:“不是最好,大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杜三娘紧紧握着拳头,要被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管他是谁,她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不发威,以为她杜三娘好欺负? 第63章   杜三娘心头沉甸甸的,当下也不想在外多呆,同牛大丫告别后,便快步往家里赶。   “三娘,回来了?”杨氏问道。   杜三娘抿着嘴,看着杨氏,问道:“娘,你最近有没有听见什么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什么闲言碎语?”杨氏莫名其妙,她没听见村里有说什么啊?   坐在竹板凳上,杜三娘双手撑着下巴,低声道:“大丫刚才告诉我,说村子里都在说我的闲话。”   “说你什么闲话?你都没怎么出门,谁说你闲话了?”杨氏顿时就怒了。   杜三娘撇开头,看着院子里叫唤个不停的鸡,“村里头都在说,说单秋实心里的人是我,还说是我勾引他!”   “你和单秋实?你们各自都定亲了,这话是谁说的?是不是牛大丫她娘?”杨氏这会儿当真是想去找人拼命了!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问了,不是大丫她娘。她娘在外头欠债,急着还钱,没功夫说这些闲话”   “那是谁说的?”杨氏咬牙启齿的说道!当初秋氏来闹,没闹开,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哪晓得现在又被捅出来。   杨氏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我去找单家问问!”   杜三娘忙喊道:“娘,你别去问。这事儿咱们若是吵闹开,岂不是坐实了我跟单秋实有什么?咱们先当什么都不知道。既然有人传这样的谣言,总会有目的!不管是针对我也,还是针对单家,咱们先按兵不动,那背后的人若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定然会再冒出来!我们就等她自己冒出来好了。”   杨氏气得脸都白了,“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心肠这么恶毒!被老娘知道,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杜三娘心里也烦躁得很,单秋实是喜欢她,不过当初她已经同单秋实说开了。她平时也很少去单家,就是避免同单秋实碰见了尴尬,这么久以来,她也就只见过他两次。   单秋实看着也不像是那样嘴碎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久了,这件事情才被捅出来!可单秋实喜欢她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说出来的!杜三娘坐在椅子上,想破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和单秋实都已经各自定了亲,就算这件事情说出来,最多也就膈应下他们,这亲事儿难不成就取消了?杜三娘想了又想,也想不清楚背后之人的目的,她也懒得再猜测了。反正行得正,坐得端,这些谣言,不能伤害她一分一毫!   虽然知晓了这件事情,杜三娘并未因此就成天呆在家里,更不会如了对方的愿,羞于见人,她该干嘛干嘛,不会因为别人的恶意,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眼下最重要的是牛大丫的事情,在外头借了高利贷,规定的时间若是还不上,可就是利滚利了!牛家家贫,牛大丫又是个女儿,再加上村里人都喜欢儿子,若当真是还不上,牛大丫还真有可能被卖掉或者直接抵押出去。这样的事情,在村子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杜三娘叹了口气,牛大丫说想出去干活儿,还真是有些棘手。她一个姑娘,长相又不甚好看,最好的也就是去大户人家里做个使女,运气好还能签个活契,这要是被卖了,以后会被卖到哪里可就说不准了!看来还是得想想法子,再去颜家走一趟。   这半年来,杜三娘去颜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手头没什么稀奇东西,总不可能每次都把那些家常小菜送去?赵叔是颜家的管事儿,他既然都给她面子,她同样也得给对方面子,再者颜府的主人是个喜好猎奇的人,太过普通的东西,入不了对方的眼。   魏叔现在不打猎,原本是说过要给她另外介绍一个打猎的好手,可后来魏叔一直没说,也不知是忘了呢还是怎的,杜三娘也不好过问。   过了几日,杜三娘跟着杨氏进城赶集,四娘也跟着一块儿来了,她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碰见稀奇的不时发出阵阵叫声。在西市走了一遭,杜三娘在那些摊位前仔细看过去,然而所见的东西让她不是很满意。   这一次跟着杨氏,杜三娘也不好开口说去陆湛家里。买好些东西,杨氏主动开口说道:“三娘,湛哥儿在家不?”   杜三娘想了想,说道:“应该在铺子里吧。”   “咱们瞧瞧他去。这孩子也好些日子没看见了,怪想念的。”   杜三娘抿着嘴低头暗笑,难得娘竟然会主动开口说去看陆湛。要说她运气算很不错了,家里虽然穷,可蟹酿都还是比较开明的人,并非那种老顽固,也不会像四叔那么势利,凡事讲究金钱至上。   三人直接去了铁匠铺,然而铺子竟然关着门。杜三娘透过窗户朝里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工具都工整的摆放着,看得出来,今日是根本就没开过门。   几人转头又朝陆湛家里走去,家里同样也是没人,杨氏道:“这可就奇怪了,没在铺子里也没在家里,这孩子是去哪儿了?   “娘,要不我们等等。说不定他是出去给人送东西了。”杜三娘说道。这也不是没可能,陆湛以前就给主顾送过物件。   又在陆湛家门口等了一刻钟,仍然没见着人,杨氏道:“算了算了,咱们回去。湛哥儿怕是没在家。”   杜三娘咬着嘴唇道:“娘,再等等吧。”   另一边,陆湛正在陆志福家里帮忙,有路过的邻里看见陆湛站在院子里头,取笑道:“湛哥儿,你还在这儿啊,你丈母娘都来了,你还不瞧瞧去?”   陆湛顿了顿,“你说什么?”   “是你丈母娘吧,带着两个小娘子站在你家门口等着呢,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   陆湛也拿不准是不是三娘她们,仍然还是对陆志福道:“二叔,我瞧瞧去。”   陆志福撸了撸胡子,“行,你去吧。要真是你丈母娘,你就带他们过来。”   不等陆志福话说完,陆湛已经跑了出去。陆志福笑了笑,又对白氏说道:“待会儿亲家要来,你也收拾收拾。”   陆湛跑回家,没想到当真是看见三娘了,他老远就喊道:“三娘!”   杨氏看见他回来,说道:“湛哥儿,你去哪儿了?我们在铺子里也没看见你,来家里也没看见你。”   “我在二叔家里帮忙。”陆湛说着忙就去拿出钥匙开门。   杨氏道:“湛哥,我们也就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吧。这是三娘给你缝的一套衣裳,趁今儿赶集就给你送来。你看看合不合身,要有改动的再拿回去改改。”   陆湛抱着手里衣裳,热切的朝杜三娘笑起来,今年以来,她都已经给他做了四五身衣裳了!   “婶儿,三娘做的肯定合身。二叔家里了打了头野猪,这会儿正在收拾,你们也去吧。中午就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去。”   杨氏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自己吃就是,我们就是进城来瞧瞧你。你二叔家里忙,那你忙你的去,我们这就回去了。”   陆湛摇了摇头,“那怎么行,我二叔也说了,一定要让你们过去。”   “湛哥儿,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们也准备回去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两人说话间,白氏也过来了,听见杨氏要走,她忙道:“亲家母,你这才刚来,干嘛就说要走!走走,去我家,他们打了头野猪,你也尝尝!”   杨氏笑着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也就是来看看湛哥儿。”   “亲家母,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两家人,你这么客气做什么。难得今儿你们来碰上了,也就一顿便饭,你们这要是不来,回头我还准备让湛哥儿给你们送些来。”   一边说着话,白氏看着自己侄儿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三娘和四娘过去。”   陆湛诶了一声,将四娘抱起来,又对三娘说道:“三娘,我二叔家里你还没去过,过去坐坐吧。”   白氏看见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套折叠好的衣裳,那颜色大笑,一看就是男人穿的,她走过去拿起来放在手里细看着,一边说道:“这衣裳做工不错!又是三娘做的吧。”   杜三娘抿着嘴点了点头,白氏笑着道:“你这孩子给湛哥儿做了好几套衣裳了,这么诚心诚意的,以后湛哥儿要是敢欺负你,跟二婶说,看我不让他二叔打他!”   自打同杜家这闺女定了亲,陆湛就收了人家好几身衣裳,每次看见他穿新衣裳,白氏就知道肯定是杜三娘给他做的。白氏心头也很欣慰,杜家对侄儿这么好,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他们对这未来侄媳妇儿,也同样是喜欢的。   陆湛笑着道:“二婶,我肯定不会欺负三娘,你就放心好了。”   白氏笑着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这话我可是听见了,回头你要是欺负人,让三娘受委屈,有你好看的!”   说着白氏又亲切的拉起杜三娘的手,自年后,这还是新年里第一次见她,发现她同原来是有些不一样了。这胸前都鼓起来,果然是长成大姑娘了。白氏笑得一脸和气,又一手挽着杨氏,硬是把人拉到自家去。   到了陆志福家,杨氏看见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她还怪不好意思的。陆志福看见她们来,笑着道:“亲家母来了,快坐,快坐!”   院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陆家的本家亲戚,同陆志福是堂兄弟,他们虽然知道湛哥儿定了亲,不过还没见过人,这会儿看见陆湛未来的丈母娘来了,也上来同她打招呼,一边又打量着湛哥儿未来的媳妇儿。   野猪被开膛破腹,四娘站在院子里瞪大眼睛看着,她是一点都不怕,站得很近,眼珠子都不带眨一下。   旁的人看她小小的一个,竟然不怕这些,笑说她胆子大。杜三娘上去拉四娘,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那野猪肉砍杀后整整装了两大筐。女人们开始准备中午的吃食儿,男人们便坐在外头吹牛,杜三娘原本也想去厨房帮忙,被白氏推出来让她在院子里自己耍去。   几个十多岁的少年围着陆湛说话,不时又看看杜三娘。杜三娘抿着嘴,虽然接受了太多的注目礼,弄得她心头也挺紧张的,不过她是客人,今儿既然来了,便不能小家子气,给杜家丢脸!   陆湛被几个堂兄弟围着,他其实是一点儿都不想同他们呆在一块儿的。他又有好长时间没看见三娘了,这些人还这么没眼力劲儿的缠着他说话!   中饭很丰盛,吃饭的时候,白氏还拉着杜三娘认人,杜三娘心头囧得慌,不过还是喊了人。她和陆湛都定亲了,虽还没定下婚期,可最迟也就是明年的事儿,早晚都得叫,现在不过就是早喊一声,她也不吃亏。   饭桌上,白氏拉着杨氏的手道:“亲家母,你们对湛哥儿好,我们也看在眼里。我就说啊,给他找了这么好的亲家,我哥嫂在那边,肯定也是高兴的。”   杨氏道:“湛哥儿这孩子确实不错,这么好的孩子,没人会不喜欢他!”   白氏道:“亲家母,有你这句话,我就高兴乐。湛哥儿这孩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也不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主儿!你家三娘以后嫁过来,我们肯定不会亏待她!”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其他的人也跟着说了不少陆湛好话。   过了一会儿,陆志福倒了杯米酒,让陆湛给丈母娘端过去。   杨氏平时是不喝酒的人,哪知道陆湛却开口喊了一声“娘”,而不是像平时喊“婶儿”。他这话一说出来,顿时惹得大伙儿都笑了,白氏面上堆着笑,说道:“亲家母,你看湛哥儿都喊你一声‘娘’了,这杯酒你可无论如何也得吃了!”   杨氏被陆湛那一声‘娘’给喊的心花怒放,脸上的笑从一开始就没停下来过,白氏这么一说,她也吃了这杯酒。周围的人见此,又纷纷都来敬酒,不过片刻功夫,杨氏就吃了三杯米酒,她摆了摆手,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是实在不能吃酒了。”   白氏道:“好好,这酒咱们吃得意思意思就行了,吃菜吃菜。”   ---   杜三娘傻眼的看着陆湛,完全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开口喊娘了,叫人完全没有一点准备,他这样一张口,杜三娘自个儿倒是弄得脸红起来。   杨氏喝了几杯米酒,脸有些红,不过话倒是比平时多起来,从吃了那酒开始,嘴巴就没停过。   待到申时,杨氏才起身告辞,“亲家,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今儿真是麻烦你了!”   白氏道:“要不就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我早些做,就把中午的饭菜热一下,很快的。”   杨氏摆了摆手,“亲家,时候不早了,真得回去了!那爷俩还等着我回去煮饭吃。”   白氏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好再挽留了,给她装了两大块肉,又让陆湛送他们出去。离杜峰下学的时间也没多久了,杨氏就去私塾门口等孩子,杜华盛待会儿会来接孩子回去,他们到时候一道坐驴车回去。   杨氏看着陆湛说道:“湛哥儿,你忙你的去,我们就在这等着。”   “娘,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得了,离杜峰下学还有大半个时辰。”   杨氏笑着道:“不用不用,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也快些回去!”   杜三娘抿了抿嘴,开口说道:“你回去吧,我爹很快就会来了。”   “要不等爹来了,我再回去。”   杜三娘看着他,心说你还真是会喊,爹啊娘的喊得顺溜极了。   杨氏道:“湛哥儿,不用在这儿守着我们,三娘,你送湛哥儿回去。”   杜三娘看着陆湛,说道:“回去吧。”   陆湛走在前面,杜三娘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一阵,她开口问道:“你中午怎么突然就那样叫了?”   陆湛扭头过来看她,“什么哪样叫?”   “你平时不是都喊我娘喊婶儿,今儿怎么突然改口了!”杜三娘狐疑的看着他,到现在她都还是懵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就那样喊出来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等我们成了亲,不就是我爹娘了!”   虽说他喊的时候,自己也惊住了,不过后来想想,迟早都是要喊的,现如今喊婶儿同喊娘也没什么区别!   杜三娘闷笑出声,边走边道:“你这也太快了,平时一点征兆都没有!说喊就喊,今儿还有这么多人在,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笑话我?他们笑话我什么?我喊我岳母,谁敢笑话我!”   杜三娘瘪了瘪嘴,好吧,他愿意喊就喊,顶多就是脸皮厚了点。   走了一段路,杜三娘道:“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   陆湛点了点头,看着她道:“好,你也早些回去。”   等到杜峰下了学,杨氏又拉着儿子上下左右一阵打量,杜峰没想到爹娘和姐姐妹妹都来了,很是高兴。其他的孩子们同杜峰打招呼告别,杜峰也同他们一一挥手,杜三娘看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学堂里的生活,心里也很欣慰。   过了没多久,卓秀才也出来了,杜三娘同他攀谈了几句,询问了一下杜峰这段时间的表现。卓秀才说他不错,学得很用功。杨氏听见儿子被师傅夸奖,一脸喜意,还把陆家给的野猪肉拿了一块出来要送给卓秀才。   卓秀才被她这举动给吓着了,怎么也不收,杨氏又硬要他收下,两人僵持不下。这时一位二十多岁身怀六甲的少妇走过来,问清了事情的缘由,也谢绝了杨氏的好意。杨氏经介绍,才知道这少妇是卓秀才的娘子,虽然身穿粗衣布衫,却不能掩盖对方高贵儒雅的气质,说话时也很温柔,人长得特别的漂亮,看着就让人特别舒服。杜三娘没见过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想大家闺秀应该就是这样。   卓秀才小心的护着妻子离开,不知同她说了句什么,卓娘子低着头浅笑,这样的场景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   杨氏道:“卓师傅的娘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女子,跟她说话我都怕自己太大声吓着她了!”   杜三娘抿嘴笑道:“娘,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杨氏笑着道:“是了,是该回去了,上路吧。”   一家子回到家,杨氏赶紧去厨房收拾晚饭,杜三娘陪着杜峰做功课,四娘也双手托腮一眨不眨眼的看着哥哥。   杜华盛进了厨房,看见杨氏将野猪肉码了盐,他问道:“这谁给的?”   “湛哥儿他二叔二婶给的,今儿中饭都是在那儿吃的。湛哥儿那孩子,今儿给我敬一杯酒,张口就喊我一声娘,可把我惊住了。”杨氏笑着把今儿的事又说了一遍。   杜华盛看着她那满脸的笑,说道:“我看你哪里是惊住了,分明就是高兴坏了。”   杨氏挑了挑眉,“我就是高兴。他喊我一声娘,我也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疼。”   杜华盛看她那得意洋洋的高兴劲儿,无奈的耸了耸肩。   过了两日,魏大柱又来了,他眉飞色舞的对杜三娘道:“三娘,三娘,快快,叔给你说个好消息!”   杜三娘笑着道:“魏叔,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杨氏看着外头的大太阳,再看魏大柱一脑门的汗水,她笑着道:“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也不怕太阳晒。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莫不是你家两个儿子定亲了,来请我们去喝喜酒?”   魏大柱笑说道:“嫂子,我那两个儿子要是订了亲,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就来通知你们。这不是定亲,是个大买卖!”   大买卖?杜三娘惊讶的道:“魏叔,你做生意了不成?”   魏大柱摇了摇头,“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做什么生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家伙,可是弄了一头熊瞎子!我这不一得了信儿,就赶紧来通知你!三娘你认识的人多,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法子。这要他拿去集市上卖,卖不卖得掉都难说,再者这大热天的,实在是不敢放着。” 第64章   熊瞎子?杜三娘拧了拧眉,一边说道:“魏叔,我哪里认识什么人,您这么说,太夸奖我了。”   魏大柱笑着道:“三娘,你这样说可就太谦虚了。当初要不是你,魏叔哪里能有今天。这也是我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为了追这头熊瞎子,可是追了几匹山才总算是弄到了。可大热的天,这种东西难放得住。他也是急得很,今儿特意找我打听,也是听说我前头那大虫卖了钱,来问问。可这也是当初娘你介绍的,我肯定也得来找你。”   杜三娘面色很是镇定,当下也没有急着开口应下,反而说道:“可是魏叔,我也实话跟你说,今年到现在,我都没怎么去颜府,你也该知道,那样的府邸不是一般的人家。”   “三娘,这我也明白,若是那普通的东西我哪用得着来麻烦你,可这东西确实是不一般!”魏大柱一边说着一边着急地搓了搓手.   杨氏在旁边也道:“三娘,要真是你魏叔说的这样,这事儿你就去问问吧。”   杜三娘抿了抿嘴,面露难色,“娘,咱们这么久都没去颜家,谁知道人家还理不理咱们。”   “这……”杨氏也是一脸尴尬,她看着魏大柱道:“老魏啊,自打开春以来,三娘确实没怎么去颜家了。那样的大户人家,不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能高攀得上的。”   魏大柱道:“三娘,叔就拜托你给问问吧。不管成不成,至少问一声,若当真是没法子,咱们也就认了。”   杜三娘拧了拧眉,又问道:“魏叔,你可同他说过这银钱分配的事儿?”   “这我没说。”   杜三娘随即一本正经的看着魏大柱道;“魏叔,有些话,咱们就说在前头。我当初同你约定对半分,那是因为你同我爹的缘故,即便我杜三娘自认为自己的分配完全正当,可婶子后来对此也很有意见。”   见杜三娘说起那事儿,魏大柱是满脸羞愧,他道:“三娘,说起这事儿,魏叔也觉得对不住你。都是我家那口子浑,可她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也拿她没办法。”   “魏叔,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人之常情,这我明白。可是我当真是怕了,所以后来我告诉我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杜三娘话音一落,魏大柱急了,“三娘,我知道当初是你婶子不对。可眼下也只有你了,你就看在魏叔的面上帮帮忙吧。回头这钱你怎么分,都是你说了算,魏叔绝对不会乱说。”   杜三娘摇了摇头,眯着眼睛说道:“我不分成了。我自己买下来,至于我卖了多少钱,那是我的事情。你问问他可接受这样的安排?若是觉得自己吃亏,那也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揽下这事儿不可。”   魏大柱没料到杜三娘会这样说,他想过杜三娘会说四六开,甚至三七开,可没想到她竟然说她来买下来。那熊瞎子虽然不知道那大户人家会出价多少,可定然也是不便宜的,当初他那大虫分一半他们就得了一百多两银子!   杜三娘也不急着要他答话,她道:“魏叔,你考虑考虑,我还有些事儿没忙完,让我娘陪你说话吧。”   说着她站起身来,直接走出了堂屋。   杨氏看见魏大柱一脸纠结,她道:“魏兄弟,你也别往心里去。自打上一次你家那口子那样闹一场,三娘心头可是不好受。我和她爹也就劝着她,现在咱们家的生活比以前可是好太多了。就这样也能过一辈子,犯不着硬要去做那些。”   “大嫂,我明白。成,我马上回去跟他说说,他要是同意了,我让他直接来找三娘。”   说完魏大柱也不多停留,转头就赶紧回去,杨氏原本留他在家里用饭,他也推脱了。等他走后,杨氏来到杜三娘屋里,说道:“三娘,你说你买下来,那可是熊瞎子,咱们家哪儿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要我说,还不如就像以前一样,得的钱一人一半。”   杜三娘摇了摇头,沉声道:“娘,不是我不愿意,当初我对魏叔已经是很大方了,可结果怎么样。我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摔两下,人心都是不足的,即便他现在感谢我,等回头回过神来,只怕还会在背地里骂我!他又不是魏叔,对我而言就是个外人,我凭什么要给他面子?”   见她娘还想说什么,杜三娘摆了摆手,“好了,娘,这事儿我自有分寸,你别急。”   急的不是她,而是对方。这一单生意,若是没了她也没什么损失,可对方若是丢了,就这大热天,拉去市场上卖没门路同样也是亏,这东西又不是猪肉,寻常人敢不敢吃还不一定呢。她虽然对这行当了解不多,但看赵叔,也知道大户人家里头,这些采买诸事儿,主子哪有时间精力去亲力亲为,还不都是管事儿一句话的事儿。   待到吃过中饭,不出杜三娘所料,对方就急急忙忙跟着魏大柱过来了。男人姓顾,全名叫顾铁牛,年纪也是三四十岁,穿着皱巴巴脏兮兮的衣裳,脚上蹬着一双草鞋,嘴巴都干裂了,一脸焦急之色。   魏大柱给两人做了介绍,顾铁牛道:“小娘子,我这熊瞎子还没完全死透,我给它留了一口气儿,可最多也就撑到明天。”   杜三娘道:“顾叔,这熊瞎子有多少斤重?”   “少也得三百来斤。可是厉害了,弄它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   杨氏端了茶过来,说道:“吃茶,解解乏。”   杜三娘道:“那你准备卖多少钱?”   顾铁牛被这问题给直接问懵了,他准备卖多少钱?他也不知道那东西能卖多少钱,以前也没猎过那东西!顾贴牛只好看向魏大柱,魏大柱说道:“三娘,你给开个价吧。”   杜三娘道:“我现在没看见东西的成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三百多斤重。再者,死物同活物肯定价格是不一样的。”   顾铁牛道:“小娘子,那你看值多少钱,我可以马上带着你去看!”   杜三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她想了想,对杨氏道:“娘,要不我过去看看,若只是看一眼,天黑前肯定能赶回来。”   杨氏道:“三娘,要不明天在去吧。我去找你爹回来。”   杜三娘道:“不用了,娘,我自己可以赶驴车去。”   说完她看着魏大柱两人道:“我们走吧。”   “三娘……”杨氏还是不放心。   魏大柱道:“大嫂,这事儿你就放心交给我,我待会儿肯定把她送回家。”   这么说定之后,三人就赶着驴车走了。顾家比魏大柱以前的家还远些,等到从山头出来,太阳都下山了,杜三娘道:“顾叔,今晚你就守着,赶明儿我就找人来。到时候我会兑现银给你,不过,你得去我家里拿,我不当面给你银钱。”   顾铁牛诶诶了两声,直说今晚一定守好,保证不会让它马上死了。   魏大柱送杜三娘回去,他由衷的感叹道:“三娘,你很能干。你爹有你这么个闺女,当真是好福气。”   杜三娘道:“魏叔,你可别夸我了,我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虽是年纪小,可是比我们这些几十岁的人还有魄力。三娘,以后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杜三娘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道:“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可得好好感谢魏叔。”   走到半路,杜三娘没有直接回去,她嘱咐魏大柱回自家一趟,告诉她娘若是他没回来,肯定就是在城里找了家客栈住下,让家人不要担心。说完她亲自赶着驴车去了城里。   她先去了私塾里,私塾那里没人,她又去卓秀才家,卓秀才告诉她,杜峰被他爹接走了。杜三娘松了口气,离关闭城门还剩下半个时辰,杜三娘咬了咬牙,转头又去了颜家。   赵管事好久没看见她,大晚上的看见她上门还挺惊讶的,又问她可是吃了饭,杜三娘可不是来闲聊的,她当下便开门见山的将事情给说了,赵管事也知道她等得急,马上就去回禀颜老爷。   颜家一大家子正在吃饭,颜老爷子听见说有熊瞎子,立刻就来了兴趣,嘱咐赵管事,一定要买下来。看见颜老爷子这么高兴,他的姬妾们好奇的问是哪家送来的,赵管事儿说就是当初给府上弄了一条大虫的那小娘子。   颜老爷子身边一个小妾青儿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娘子,是不是长得五大三粗,竟然不怕这些猛兽。这位青儿刚进颜府没三个月,正是得宠的时候,颜老爷子身边的姬妾不少,可也就只有这个青儿进门之后,他对她的宠爱有加,便是吃饭都准许她出来伺候。   颜大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容颜渐渐老去,前几年开始一心向佛,加之她儿子颜淮卿很是上进,她对丈夫的心思也就淡了,更是懒得管他,他爱抬多少女人进府都随他!   颜老爷子正是心疼新人的时候,青儿既然说要看看那小娘子,他就让赵管事儿去喊她。   杜三娘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走,哪知道对方竟然要见她。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杜三娘抿着嘴,只好跟着进去。   她今儿去了山里,衣裳也沾染了些泥土,此刻站在饭厅里,对比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杜三娘就是山里出来的老土冒。   青儿看着她,一下子就噗通一声笑出来,指着杜三娘道:“你就是来卖熊瞎子的?我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没想到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   她一张俪颜笑得很是灿烂,笑了一阵又道:“你叫什么名儿?多大岁数了?我身边正巧还缺一个伺候的人,你来我身边做侍女如何?”   杜三娘看着对方,这个女人她没见过,年纪看着虽然不大,却已经是做妇人打扮,又见她站在颜老爷子身边,心里就明白她定然是颜老爷子的女人。   “承蒙夫人厚爱,只是小女容止粗鄙,又是家中长女,实在是当不得此重任。”杜三娘这般说着,就看见对方嘟着嘴,刚才还满脸的笑,这会儿已经是生气了。   “我看你也就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来我颜府上做侍女,难不成还侮辱了你不成?多少人想进颜家的门,都被拒之门外,你倒还不愿!”青儿说着冷哼了一声,面色沉沉。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过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被人送给了颜家老爷,虽然对方年纪都能做她爹了,可颜家家大业大,又恩宠她,如今这日子过得自然是比以前好太多。   这会儿看见这小娘子进来,穿着粗布衣裳,素面朝天,青儿放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一时间心生怜惜,想要拉扯她一把,哪知道对方竟然拒绝了。青顿时觉得很没面子,连带着脸色也僵硬了。   杜三娘也是莫名其妙,她来卖东西,又不是来应征府上的侍女!怎么她不答应,对方竟然一脸她不识好歹的表情。就算颜家有钱,可做侍女有什么好的,还不就是伺候人!再说了,这女人一看就不是府上的正经夫人,顶多就是个妾,跟在一个小妾身边伺候?她杜三娘脑子还没进水呢。   颜淮卿漱了口,又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说道:“爹,现在也不早了,城门马上就要宵禁了,没什么旁的事儿,就让人家回去!那熊瞎子爹若是喜欢,回头熊掌就割下来给爹补身子。”   颜淮卿是府上的大公子,学问又好,自然是很得颜老爷子的喜爱。他一句话,绝对比所有人的话都有用,颜老爷子笑着道:“是是,我儿说的对,时间也不早了。老赵,送这位小娘子出去。”   “老爷!”青儿有些不乐意了。   颜淮卿朝赵管事儿看去,“还不快送她出去!”   赵管事儿诶了一声,赶忙带着杜三娘出门。出了大厅,赵管事儿道:“刚才那位是我家老爷新纳的一房妾室,正得老爷恩宠,有些小脾气。”   杜三娘点了点头,道:“赵叔,我懂的。那我明天早点过来。”   “好。三娘,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方便,要不就在城里住一晚吧。”赵管事儿好心说道。   “好的,赵叔,我知道了。”   杜三娘赶着驴车刚出去,城门就关上了,她拍了拍胸口,差点就出不来了!可是看着四周一片黑暗,要叫她这时候赶车回去,她也是害怕的。可今儿出门身上又忘了带钱,还真是棘手得很。   四下一片漆黑,杜三娘发现,她除了去陆湛家,竟然再没地方可去!咬了咬牙,杜三娘当真掉转头去了陆湛家。   当陆湛打开房门看见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杜三娘,他一脸惊讶的问道:“三娘,你怎么来了?” 第65章   杜三娘进了屋,这会儿胸腔里还咚咚跳个不停,她刚才过来,哪知道路上突然蹿出来一个醉汉,差点把她小心脏都给吓出来了!好在那醉汉倒在地上好半晌没爬起来,可就算是这样,也是把她吓得够呛。   陆湛给她倒了一杯水,杜三娘紧紧握着茶盅,也没说话,她后背心都湿透了,鬓角的头发也汗湿了。陆湛问道:“三娘,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事儿了?”   三娘一贯镇定从容,很少看见她这样苍白着脸一副受到吓着的样子,拧了拧眉,陆湛又喊道:“三娘!”这一声才将杜三娘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看着陆湛,抿嘴说道:“我没事儿。”   “当真没事儿?”陆湛不太相信。   杜三娘点了点头,端着手里的茶盅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对陆湛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儿。”   陆湛又说道:“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还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陆大哥,我还没吃晚饭呢,有没有吃的,等我吃饱了再跟你细说。”   陆湛虽然心头也是急,不过听见她说还没吃饭,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你坐着。”   过了一阵,他碗里捡了两个馒头过来,“将就吃吧,这是我二婶中午拿了几个过来。”   杜三娘跑出厨房去洗了手进来,她拿起一个馒头扯成小块小块放在碗里,又往里头倒水,一边说道:“我过来是有事儿,有人弄了一头熊瞎子,这个天气可耽搁不得,我就跑城里来给颜家说一声,没想到出来就这么晚了。天黑了,我身上又没带钱,让我自己回去我也害怕,就只有来找你了。”   说着她拿起筷子将泡发开的馒头搅了搅,抿了一口,中午吃得并不多,又过去这么久了,她也是饿得慌了,这样一个没什么味道的白面馒头也觉食得很香,食物吞入腹中,那份饱足感让她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陆湛听她说完,不赞同的道:“怎么也不让爹陪着你过来,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得多危险!”   杜三娘道:“现在这天气这么热,要是放坏了可就卖不了钱了。再说了,这是我出钱收的,我可不想出了钱最后却打了水漂!”   抿了抿嘴,她又笑着道:“不过我运气还不错,颜府的人都在。颜家那位大少爷还替我说话呢。”   说到这里,杜三娘忍不住将在颜府经历的事情全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道:“今晚上要不是他,我估计都不能出城了了。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这大晚上的在街上溜达,还不得被卫兵捉到衙门里问话去!”   城里晚上除了元宵节,是禁止宵夜的,晚上到了时间城门关闭,街头巷尾也不准有人活动,大晚上在街上溜达要是被衙门里巡视的侍卫逮到,可就要关进衙门接受审讯的。所以今晚颜大公子替她开脱,杜三娘打心底里感谢他。   陆湛看着她摇了摇头,“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要真有急事儿,你来找我,我陪着你去。”   杜三娘想起自己的狼狈,她笑出声来,然后道:“好好,下次有事儿我肯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吃完了东西,杜三娘才犯愁了,她晚上要在哪儿睡啊?陆湛家里就只得一间房,还是他自己住,其他的几间屋子都空置着,根本就没有铺床。   杜三娘没有开口问,在她看来今晚不用露宿野外就谢天谢地了。等她洗漱好之后,陆湛走到厨房对她说道:“你去我房里睡,我已经收拾好了,没味道!”   杜三娘仰起头看着他:“我占了你的房间,那你晚上睡哪儿啊?”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两条高凳拼在一起就能睡一晚。”   杜三娘进了堂屋,果真看见正中央用四条长高凳拼在一起,她看着陆湛,他这么高的大个子,那长凳没他身长,这样缩在这上头一晚上,那滋味恐怕是不好受得紧!   杜三娘道:“陆大哥,还是我在凳子上将就一晚,你回房睡吧。”   陆湛推着她上楼,“让你睡就去,我这哪儿不能将就,晚上不睡觉也成。”   “可是……”   “别可是了,时候也不早了,快睡觉去!”   杜三娘被他一路推着进了门,她咬着嘴唇,说道:“那你好歹抱一床被子下去,晚上……”   “这大热天的也不冷,盖着被子我还嫌热得慌!”说完他转头咚咚就下了楼。   杜三娘看着他的背影,关上了房门,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她慢慢踱步过去,看见床上铺设的床单确实是换过的,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鼻尖能够闻见一股皂角的清香味,那枕头上也有属于他的味道。   杜三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等她闭上眼睛,却是很快就进入梦乡。   陆湛蜷缩着身体睡在长凳上,他睁着眼睛盯着屋顶,压根儿就睡不着。夏夜里,虫鸣声不断,他一会儿翻了一下身,一会儿又翻身,死活就是睡不着。   耳边有蚊虫的嗡嗡声,陆湛抬手啪的一下子拍在脸上,然后坐起身来,将油灯点上。   手掌心上是被拍死的蚊子,还有丁点的血迹。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赶紧打开房门,往厨房里跑去。大晚上的,他竟然忘了给她燃驱蚊草。   取了一把驱蚊草点上,陆湛端着进屋。他站在楼梯下,有些踌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过了好一阵,陆湛下定决心坚定地迈步往楼上去。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喊道:“三娘,你睡了吗?”   “三娘?”“……”   屋子里并没有人回应,陆湛站在外头,想着她恐怕是睡着了。这下子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一方面想进去,可另一方面,三娘到底是姑娘家,两人还未成亲,他也不好意思进去。   陆湛抿着嘴,又站了一会儿,在这期间,又有蚊子在他胳膊腿上叮了几下,陆湛拧着眉,又喊道:“三娘,三娘,三娘……”   连着喊了几声,屋子还是没有人应。   陆湛最后一咬牙,伸手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就咧开来。他站在那里,心头一颤,又不敢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屋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响动声,他咬紧牙关,轻轻的迈了一只脚进去。看见放在柜子上的油灯还燃着,他站在门口,朝床上看了一眼,只看见被子隆起的一个幅度。   陆湛心头有些紧张,是进一步不是,出去也不是,就这样傻愣愣的站在门口。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放轻脚步声走过去。   他低着头,是哪儿都不敢看,只将那盆点燃的驱蚊草放在床尾上。   屋子里很安静,三娘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他蹲在那里,只觉得面孔热得慌。   她睡着了!她不知道他偷偷进来了,这么想着,陆湛心里隐隐的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又忍不住想看看她。   灯光下,她躺在他平时睡觉的地方,头枕着他惯常用的枕头,一头青丝披散在枕头上。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稳,面容恬静,同平时的她又有些许的不同。   陆湛看着那张脸,心头咚咚跳个不停,他想走的,可不知道为何就像是脚上生了根,完全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儿,她眉头皱了皱,嘴巴又动了动,手也跟着从被子里抽出来,陆湛吓了一跳,生怕她看见他站在这里,立刻又蹲了下去,整张脸都快贴到木板上了。   她要是醒来看见他在这里,他该怎么解释?陆湛皱着眉,过了片刻,他又偷偷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并未醒来,只是人往里头滚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太热了,身上盖着的被子被她打开,她半条腿抽出来压着那棉被,脚都露了出来。   陆湛赶紧撇开头,再也不敢站在这儿,赶紧出了门,将门关上。   重新躺在凳子上,他这会儿是更睡不着了,心头热得很,他又起身灌了一瓢冷水,将凳子拿到外面的院子里,直接就躺在上面,几乎是一夜睁眼到天亮。   一夜好梦,杜三娘第二天醒来,她揉了揉眼睛,也没注意到床尾巴那儿还放了一个盆,穿着鞋子就下了楼,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还伸了伸懒腰,又草草将头发用手梳理了下绑好。   屋外天已经亮了,她看见陆湛在院子里劈柴,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陆大哥,你起这么早啊。”   陆湛抿着嘴嗯了一声,杜三娘又道:“我还以为我会睡不着,没想到一睁眼天都亮了。”   陆湛这才抬头看着她,“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连一只蚊子都没有!”一边说着,杜三娘笑着去了厨房。   -   陆湛听她这么说,抿着嘴笑了笑,这么说来,她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偷看她的事了!   那头杜三娘已经去了厨房,生了火,烧了水让陆湛进屋洗漱,她一面拿了盆子揉捏面团,一边道:“我们早上吃刀削面怎么样??”   陆湛拿了帕子洗脸,一边道:“好。”   杜三娘笑了笑,转头看见他脖子脸上点点红印,她问道:“你晚上被蚊子咬了?”   陆湛顿了顿,“没事儿。蚊子来一个我拍一个,全拍死了。”   杜三娘闷闷的笑着,随即道:“你也是的,晚上怎么也不点些驱蚊草。”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杜三娘不再同他说话,拿了刀将揉捏好的面团切下一小块一小块的面片,又用手握着两头将其拉长,一一放在锅里。   陆湛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柔和的裂开嘴笑了笑。   吃过早饭,杜三娘便要去颜家。陆湛不放心她一个人,执意要陪着她一块儿去,杜三娘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两人到了颜府,赵管事儿正在吩咐底下的人,看见杜三娘来了,他笑着道:“三娘你坐一会儿,我这边交代好了,咱们就上路。”   杜三娘也不跟他客气,坐在旁边等候着,这里是外院,杜三娘心情自然是放松不少,也不用那么拘谨,一边吃了两口茶一边看着颜府上的下人在赵管事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回话。   等到赵管事儿将事情都叮嘱妥当,他道:“三娘,你们等久了,我们走吧。”   杜三娘站起身来,笑眯眯的说道:“听说赵叔现在已经是大管事儿了,三娘在此恭喜了。”   以前赵管事儿还只是管着厨房采买的活儿,可刚才进门的时候听刑叔告诉她,赵管事儿已经被提拔做总管,如今手下就管着好几个管事儿,知道赵叔升迁了,杜三娘自然是高兴。   赵管事儿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也是托你的福,你一来啊,我这运气都好了。我可是盼着你时常来呢。”   府上的颜老爷子是个喜好口腹之欲的,前头弄那头大虫回来,老爷就特高兴,对他也挺信任,再加上赵管事儿也是个会来事儿的,这升职自然是蹭蹭蹭。开年之后杜三娘虽然来的次数不多,赵管事儿心里还是对她很感激的,即便现在他管着不少人,也更忙碌了,可也同样是叮嘱了门房,要是看见三娘来,就前来回禀他。   昨夜杜三娘那么晚上门,赵管事儿听见是她,是二话不说的亲自来见她,可叫他没有失望,三娘又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出了府,赵管事儿看见杜三娘身边又跟着那年轻人,笑着道:“三娘,你们这婚事儿可订下了?”   杜三娘面上带着几分羞意,说道:“还没呢,要是定好了,我肯定亲自登门通知赵叔。”   笑了几声,赵管事儿又道:“好好,对了,陆湛,我府上要打制些东西,等回头我让人把图纸给你送来。”   杜三娘听了一脸欣喜,虽然认识赵管事儿这么久,可这还是颜府第一次照顾陆湛的生意,她连忙道:“赵叔,这可叫我们怎么感谢您才好。这一次次的您这么关心照顾我们,要不是遇见您,我们哪里会有今天。”   颜府家大业大,这样的大家庭,哪里会看得上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虽说当初的赵管事儿还不是大管事儿。可若不是他当初点头应下她的东西,又哪有以后?不管在哪个地方,没有门路别想赚大钱,尤其是这种大户人家,有时候还不就是管事儿的一句话,人情关系,说的就是如此。   赵管事儿也被她这一席话说得心头高兴,这话题也聊得更宽广了,又说起他家大公子马上就要下场考举人了,还说书院的师傅们对他寄予厚望,若是得重,可就是永州城里最年轻的举子了。杜三娘虽然没有见过那大少爷几次,不过她对他印象很不错,没想到那少年年纪轻轻的竟然也是个学霸型的人物,学子想要走科举一路,简直比前世的高考还要残酷。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考上举人,能够考中秀才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人才了!   杜三娘忙说些恭维话,说颜大公子少年英才,一看就是中状元的人才,赵管事儿被她一通好话给说的心头甜滋滋的,话匣子一开,又说了些城里的趣事儿。杜三娘一个常年住在村子里的人,哪有机会听见那些话,其中赵管事儿就提到,明年的税收可能会增加人头税!   杜三娘听得心头咯噔了一下,在增加人头税?她简直脑袋都要炸开了,来到这里几年,她已经见多了花样繁多的税收名目,如他们这些自己有田地的还好些,那些佃农更是惨,辛辛苦苦耕种一年,收成大部分给了地主家,再交了税,一年剩下的收成还不够自己吃喝。眼下要再增加人头税,可不是要把人给逼上绝路去!   赵管事儿看她面露苦色,叮嘱道:“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我也是听见那么几句,也不知真假,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成。”   杜三娘点了点头,说道:“赵叔放心,这事儿我肯定不会说出去,还得谢谢赵叔告诉我这些。”   叹息一声,赵管事儿道:“这世道艰难啊,京中更是乱,听说过年的时候可是死了不少人,见天的抓人进去,闹得人心惶惶。圣人独宠妖妃,朝中奸臣当道,苦得还是底下的百姓。”   颜家在京里也有人,赵管事儿如今极受颜老爷子器重,自然也能探听到一些事情。不过他平时基本不会开口说话,今儿同杜三娘谈得投机,也就随意扯了几句。   杜三娘对这个朝代还真是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再者她一个远离京都偏远山区的农家女,能知道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连圣人的年号都还是杜峰上学后,她在他嘴里才知道如今在位者的年号。至于圣人年纪几何,在位多少年,她更是不清楚。可是今儿听赵管事儿这么一说,杜三娘心头有些不安,这世道恐怕没她原本想象中的这么安宁!   只希望,千万别打仗才好。杜三娘在心头默念着。 第66章   到了顾家,杜三娘喊了一声“顾叔”,顾铁牛大早上就在家里等着,昨夜他在坑洞前守了一夜,眼见着熊瞎子快不行了,他是着急得很。   杜家那小娘子可是说了,活物同死物的价钱不同,他自然是希望熊瞎子不死,回头能多得些银钱。几乎是盼星星望月亮才等着人来了,又见她带来一人身上是绸缎衣裳,顿时紧张起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杜三娘笑了笑,看着呆站在一边的顾铁牛说道:“顾叔,你快带我们去吧。”   顾铁牛诶了一声,慌忙就领着他们去了后山。   坑洞前是顾铁牛家的几个儿子守候着,看见爹领着一群人过来,心头就明白这就是爹昨儿说的来买熊瞎子的主顾了,个个心头都很激动。   杜三娘往那洞里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棕黑色的庞然大物趴在里头,虽然昨日已经见过一次了,可今儿看着还是很吓人,杜三娘道:“赵叔,您看看。”   赵管事儿看着下首那熊瞎子,满意的撸着胡子说道:“好家伙,可真是够大!”   顾铁牛嘿嘿笑了两声,   赵管事指了指身后带着的几名侍卫,让他们下去瞧瞧。这次带来的几个人同上次那几个人都不一样,明显就是生面孔,赵管事儿一声令下,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跳了下去。   底下的熊瞎子虽然还未死透,还喘息着,可有人下来之后,它根本就没法爬起来,它受了很重的伤,浓重的血腥在空中飘散开来。这一次抓这熊瞎子就特别的顺利,几人合力很快就将其拉扯上来。   杜三娘站在陆湛身边,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上去帮忙。赵叔找来的人手已经够了,这种费力气的活儿杜三娘自然是不想让陆湛去沾手。   众人将熊瞎子捆绑好抬下山,杜三娘走到顾铁牛身边,悄声说道:“顾叔,我也先跟着回趟城,你要是不放心,你今儿就去我家里候着,等我回来,我身上现在没有带现银。”   顾铁牛道:“好,那我去你家里。”   杜三娘笑了笑,又带着陆湛跟着赵管事儿一道回了城。   颜老爷一早就在家等着,就想看看这熊瞎子,好不容易挨到晌午过后,下人来报赵管事儿回来了,颜老爷欢喜得紧,赶忙就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赵管事儿道:“老爷,这熊瞎子弄回来了,恐怕有三百斤重,可大了。”   颜老爷听了顿时喜笑颜开,笑着道:“走走,快带我去瞧瞧。”   他一说要去看,身边跟着的几个女人也一起涌了出去,个个都想看看那熊瞎子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青儿也紧跟着队伍走了出去,当几人在前院看见被放在地上那庞然大物时,个个都吓花容失色,有那胆子小的直接就叫起来。   杜三娘站在众人后面,看见颜老爷直接就朝熊瞎子走去,他是一点都不害怕,还伸手去拍了拍它的脊背,嘴里发出阵阵愉悦的大笑声,然后道:“老赵啊,行啊,老爷我看你是越来越能干了!”   赵管事儿笑眯眯的道:“这还不都是老爷平日里教的好。”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投其所好,揣测主人的意思,马屁拍得好,自然能够蹭蹭往上走了。   那熊瞎子还没死,嘴里又喘息了一声,颜老爷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个活物儿,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看见它半晌没有爬起来,这才道:“好家伙,竟然还没死!”   赵管事儿道:“老爷,这熊瞎子,命硬着呢。”   颜老爷心头高兴,指着杜三娘道:“你这小娘子不错,几次送的东西我都很满意。以后有这些东西,就直接给我送来。老赵,待会儿好好打赏她。”   杜三娘抿嘴笑道:“谢老爷赏。”   看见颜老爷子心情高兴,他那几房小妾都涌上来朝他撒娇,这个说还没吃过熊瞎子的肉,那个又说熊瞎子的心肝脾肺肺要拿来怎么吃,颜老爷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那胖乎乎的脸上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了。   青儿扭着身子,将旁边一个女人挤开,拉着老爷的手嘟嘴说道:“老爷,这熊瞎子可就是位小娘子送给咱们家的?”   杜三娘看清楚了那个女人,赫然便是昨晚上试图让自己来颜府给她做丫头的那个女人!昨晚上杜三娘也没怎么打量她,这会儿在白日里看,年纪也不比她大几岁,身段纤细窈窕,再加上年轻,颇有几分姿色,这做出嘟嘴的动作时更是要酥了男人的心。   可杜三娘没想到,她竟然开口说自己是送?这会儿她要是还看不出来是这房小妾故意针对她,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这回要是被定性成是她拿东西来孝敬颜家,那她杜三娘今儿是一个子儿都别想得到。   这个女人的心肠,果然是狠毒!杜三娘心头百转千回,当下道:“这位夫人,这头熊瞎子是小女叔叔家猎的,我也只是个中间人,回头卖的银钱还得拿给我小叔。颜老爷是永州城里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这样的稀罕东西,自然是只有卖给颜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来。”   青儿笑了笑,看着她道:“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小娘子,可我们老爷能收下这东西,也是赏你脸面,你还提什么钱不钱的。能攀上咱们颜府,那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旁的人还羡慕不来呢!这送一头熊瞎子,也当不得什么。”   颜府家财万贯,在永州城里也是富甲一方,平日里自然也有不少人往颜府献宝想要攀关系。颜老爷站在旁边并未开口说话,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两人说话。赵管事儿一看这架势,心头暗道一声坏了!这青儿虽然是妾,可老爷自来宠她,若是她执意说这熊瞎子是杜三娘送上门来的,三娘可是没法同她理论,只能自己吃亏了。   赵管事儿开口说道:“青儿姨娘,这熊瞎子,确实是杜三娘帮她叔来卖给咱们府上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儿开口打断了,她冷声道:“赵管事儿,你可是我颜府的人,竟然替一个外人说话,你吃颜家的喝颜家的,竟然吃里扒外?”   杜三娘心头沉甸甸的,这个女人可是来者不善,再看颜老爷在那儿站着光看却不出言阻止,想必在颜老爷心头也觉得这熊瞎子送给他是理所应当!杜三娘高声道:“这位姨娘,我杜三娘自来便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卖就是卖。堂堂颜府,竟然舍不得那点小钱,故意曲解小女的话,即便今儿你们占了我的东西,回头说出去也不怕被永州百姓笑话?”   “呸,少在我面前说这些,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还不就是想同我们颜家攀上关系……”青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口咬定这头熊瞎子就是送,而不是卖!   杜三娘当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今儿若是被她这么压下去了,以后再来颜府,那些东西岂不是都要被说成是送了?   她也不是个吃了亏就只能憋着的人,当下便道:“你竟然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既然颜府出不起这个价钱,那我就不卖了,这永州城里总有人买得起!”   说着她转头看向陆湛,“陆大哥,我们抬回去吧。要实在卖不掉,咱们就斩杀了吃一顿得了。”   “你……”青儿喊道:“我看今天你能不能出这个府!来人,给我围住他们!”   “放肆!青姨娘,你区区一个妾,什么时候我颜府的事情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颜府的当家夫人许氏走了过来,她边走边道:“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那点子东西就让你糊了眼?人家是卖东西到我府上,你硬说人家是送!我倒不知道,我颜府什么时候竟然破落到这般田地,连这点银子都出不起了!”   看见夫人过来,青儿面上一僵,她虽然得宠,可也只是个妾,自然是不敢同夫人作对的,更别说夫人还生了大公子颜淮卿。青儿福了福身,面上带着委屈之色,低声说道:“夫人,您误会妾身了,妾身……”   “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来人,给我掌嘴!”当家夫人一声令下,两个身材健硕的婆子就走了过来,一人拉着青儿,一人直接抬手啪的一声扇在她嘴巴上。   颜老爷子看见爱妾被打,心下有些不忍,忙道:“夫人,她年纪小,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同人闹着玩儿,你就原谅她一回!”   “原谅?老爷,咱们淮卿可是要下考场的人,咱们府上今儿要是强占了人家的东西,回头传扬出去,你让淮卿还怎么做人?年纪小?十六七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我看她就是想给咱们颜府抹黑,给淮卿抹黑!”   ——   颜府当家夫人许氏,出身泉州,也是官家人家的姑娘,不过后来父亲丁忧在家,出孝之后没得个好缺,渐渐的也就家道中落了。许氏直到十八岁时才嫁到永州颜家。因着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颜老爷也同她恩爱些日子。待许氏怀孕之后,便特别小心谨慎,同夫君分房而睡。颜老爷年轻气盛,虽是头一次做了爹心头也高兴,然而妻子有孕不能服侍他,转头就宠幸了几个丫头。   许氏当时怀着孕,正是吐得厉害浑身不舒坦的时候,哪知道她大了肚子,自己夫君背着她幸了几个丫头不说,还弄出人命来,后来那丫头肚子里那块肉虽是被灌了药落了胎,许氏心里却对自家夫君有了隔阂,她又不是个什么话都会说开的人,什么都放在心头,那段时间成日板着脸,再加上有孕之后身材模样都变化大,时日一长,颜老爷也对她心里也有些想法了,紧接着就抬了两房姨娘,这对夫妻自此便彼此离了心。   许氏看见丈夫这会儿还为这个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小贱人说话,心里是气得不行。平日里他怎么花天酒地,怎么玩弄女人她也懒得管,反正她儿子颜淮卿如今这么上进,夫君既然靠不住,她还不如多亲近亲近儿子!今儿个她在院子里礼佛,听见下人说那熊瞎子弄来了,她想到儿子读书那般辛苦,就过来看看,将那些最好的肉给淮卿留下来。哪曾想过来就看见这样一出,还硬是逼人家将卖的东西说成是送!   这青儿是丈夫不久前带回来的,听说是外头一个客商买来送给他的解闷的,不过是一个出身贫寒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许氏也懒得理睬她。哪知道她竟然敢公然在府上指手画脚?这谁给她的胆子!许氏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丈夫,颜老爷看见她那双同儿子生得一模一样的眼睛,心头生出些许别扭,他低声道:“夫人,青儿她年纪小,也就是闹着玩儿,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许氏挑了挑眉,面带讽刺的道:“闹着玩儿?硬要让人家把东西送给来咱们家,这是闹着玩儿吗?老爷,我不管你平时如何宠她,可她胆敢做出这样丢我颜家脸面的事情,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着她虎着一张脸,盯着青儿道:“青姨娘,你可知错?既入了我颜府的大门,自当守着我颜府的规矩,身为一个妾,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个家里说话?这般不懂事儿,今儿我就教教你这为妾的准则!好叫你认清自己的身份,翠姑,继续给我掌嘴二十!”   许氏作为当家夫人,虽说平时对后院这些女人们也是懒得搭理的态度,甚至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还免了她们每日的请安。许氏平日里话不多,府上的其他几个女人还当她是没脾气的主儿,这会儿看见她公然责罚青姨娘,心里也被吓着了。   翠姑几个巴掌下去,那青儿的嘴巴已经被打破流了血出来,她又被人紧紧拉着,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那张先前还算得上娇俏的脸早已经哭花了妆容,再配上那满嘴的血,哪里还看得出先前的娇俏来!   杜三娘站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看着颜府这位当家夫人,听说颜夫人信佛,每日都要念经,府上甚至专门给她盖了一处庵堂。这会儿看见彦夫人训斥小妾那股大妇的气度,杜三娘在心头给她点了个赞!   这才是当家夫人应有的魄力,这颜老爷一看就是被美色迷花了眼,那青儿也就是只是年轻,可要说气质,哪里比得上颜夫人。再者这颜夫人也就三四十岁,又保养得不错,再加上那浑身的气度,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比得上的,这颜老爷竟是丢了朱玉抱着个芝麻当宝贝!也是个蠢蛋!   颜老爷看着爱妾被打,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这是夫人的决定,是内院的事情,他也是什么都不敢说!   许氏走到杜三娘身边,看着她道:“小娘子,都是家里的下人不懂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我颜府可不是那等欺市霸道之辈,小娘子尽管放心。”   杜三娘朝她福了福身,诚恳的说道:“多谢夫人替小女做主。”   许氏又看向赵管事儿,“待会儿该怎么结算,就给这小娘子结算清楚,听明白了吗?”   赵管事儿忙应道“是”。   许氏又看着周围女人,说道:“你们在我颜家也呆了不少时间,我平时虽是不怎么管你们,你们也当紧守府上的规矩,要再被我发现有人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便不是掌嘴这么轻轻松松就能过去了!”   “青姨娘,念及你年纪小,又是初犯,此事儿我便不追究了。不过你这规矩礼仪可得好好学学,我就罚你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就给我好好学学何为妾室!翠姑,往后每日去青姨娘的院子,好好教教她规矩。”   说完这些话,许氏迈步离去。至于那青姨娘,被掌嘴二十下,嘴巴都已经快被坏了,她整个人木呆呆的跌坐在地上,神思恍惚。颜老爷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一甩袖子就气呼呼的走了。   赵管事儿总算是松了口气,今日这事儿难得是夫人出面,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杜三娘身边说道:“三娘,你跟我来吧。”   杜三娘跟着他下去,赵管事儿又小声说道:“咱们府上,老爷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不过咱们夫人是最明白事理的人,你以后安心,这样的情况,以后肯定是再也不会发生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点了点头道:“赵叔,麻烦赵叔替我谢谢夫人。今日若不是她,我恐怕是当真要倒霉了。”   赵管事儿给她算了钱,仍旧是给她银票,在他们合算银钱的时候,许氏身边的丫头连翘过来,拿了一个荷包出来,说是夫人看赏的,给杜三娘压压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杜三娘出了这个门儿就忘了这事儿,别在外头乱说。这是给她封口费的意思,杜三娘笑着接过来,道了谢。   等从颜府出来,杜三娘后背心都已经湿了,她转头又看向颜府,她还是把这样的高门大户想得太简单了。今日闹出这样一桩事儿,难保往后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走的路,单纯依靠颜家,这条路是走不长的,再者说她也不可能每次都弄到这样的稀罕物。好在她如今手头也有些银子,往后做点正经营生盘个小铺子也足够了。   陆湛看她还盯着颜府看,他抿了抿嘴,说道:“三娘,今日的事儿,让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没本事,我……”   杜三娘转过头来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这样的事情是咱们都没法料想到的,跟你无关!你不要责怪自己。”   陆湛双眉拢在一起,话虽是这样说,可他心头就不是个滋味儿。今日连一个妾都能这样对她,还不就是因为他没本事儿。倘若他也是有权有势之人,谁还敢对三娘不敬?   杜三娘去城里的钱庄兑换了钱,她看着陆湛说道:“我准备回家了,你呢?”   “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东西,我不放心。”   杜三娘嗯了一声,她坐上驴车,陆湛在前头赶车,两人都有些沉默,杜三娘是心头累得慌不想说话,陆湛是还在埋怨自己,心情沉重,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了家,顾铁牛父子四人已经家等候着,看见她回来了,几人连忙就迎了上来。   “三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说你这孩子,昨儿那么晚了,你跑城里去作甚?你魏叔来说,可是把我和你爹吓得够呛。”杨氏从昨晚上听见她去了城里开始,心头就没踏实过,这会儿看见她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才轻松了,可心头又有些气儿,她气得拍了她一下,“你这妮子,往后要是再敢这样跑,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娘,我不也是着急嘛。现在天气热,那东西我怕死掉了,自然是得赶紧去通知对方。”杜三娘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杨氏进了屋。   杨氏看见陆湛也跟着来了,她道:“湛哥儿也来了!”   到了屋里,杜三娘一口气喝了两碗茶水,解了渴,她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巴,说道:“今儿在颜家有点事儿,耽搁了不少时间。”   杨氏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还不就是在价钱上周璇。这送上门的东西,总归不是别人求着要的,自然是得砍价还价了。这样的事儿往后我是不想在经历了,累得慌。”   “老早就跟你说过,这高门大户的,哪里是咱们这些人能高攀的。越是有钱人家,就越是挑剔,挑剔就不说了,有些还抠门,越有越抠!”杨氏埋怨的看了女儿一眼。   杜三娘没接话,只让陆湛将钱袋子拿出来,里头都是一串一串的铜钱,外头用一个布口袋套着,可是沉着呢,她指着桌上的钱,说道:“顾叔,这是给你的钱。”   说着她将外头的绳子打开,露出里头的铜钱,“这是三十吊钱,顾叔您收好。”   三十吊钱?顾铁牛几乎是瞪大了眼睛。杜三娘见他没说话,开口说道:“顾叔,熊瞎子虽也是个稀罕物,到底是比不上大虫那些东西。今儿弄回去没一会儿子就死了,惹得主顾心头还颇不满,同我扯了好一阵,还说这东西这大热天的还得弄个冰窖出来放置。”   顾铁牛这辈子哪里一次见过这么多钱,他家一年到头在地里刨土也不过就值得几吊钱,这熊瞎子那也是他运气好才弄着了。他当然也知道熊瞎子是比不上大虫那些猛兽的,可他原想着有个十来吊钱就不错了,哪里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三娘啊,你可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啊!”说着他就屈膝要下跪,杜三娘哪里受得住他的大礼,赶紧让他起来。杨氏也道:“顾兄弟,她一个小丫头哪能受你的礼,你快起来,快起来!”   顾铁牛欢喜得几乎是喜极而泣了,有了这些钱,他家里也能修缮一番,就是往后几个孩子说亲,也更容易了。顾铁牛虽是站了起来,还是让几个儿子每个人都给杜三娘磕了个头,让杜三娘闹了个大红脸。但看着他们满脸的欢喜,那样的满足,杜三娘心里也欣慰。   送他们离开后,杨氏问道:“三娘,在颜府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跟娘好生说道说道。”   杜三娘不想在提那些事儿,她抿了抿嘴,说道:“娘,真没什么事儿,我不都已经说够了。我现在累得很,想去睡一觉。”   “三娘……”   没理会杨氏的问话,杜三娘已经站起身来,往房里走去。她可是知道她娘的,什么事儿都要问个根底,这事儿杜三娘只想烂在心里,谁也不说。   杨氏又看向陆湛,低声问道:“湛哥儿,你跟我说,她这是咋了?”   陆湛看杜三娘走了,抿嘴说道:“娘,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在那价钱上的争论,双方说了一阵。”   “那卖了多少钱?刚才她就给了那人三十吊钱,她可别自己吃亏了!”   陆湛摇了摇头,道:“给了八十两。”   杨氏听见卖了这么多钱,她心头那丝顾虑才打消了。这孩子的脾性她也摸清楚了,这要是没出什么事儿,她早就高兴的说起来,哪像现在这般闭口不谈。杨氏又道:“湛哥儿,你回头也劝劝她,手里的钱能过下去就得了,干啥非得要过那有钱人的生活。就咱们这样粗茶淡饭的这一辈子不也过来了。”   说完又道:“你陪你爹坐,我去给你们做吃的。”   陆湛开口说道:“娘,我们回来的时候吃过一碗面,并不饿。”   杨氏笑着道:“你们既是吃过了,那我给你们炸包谷豆子吃,可香着呢。” 第67章   那头杜三娘回了房间,将银票藏好,又取了颜夫人的赏赐出来,是一支孔雀蓝掐丝缀了几粒珍珠的头钗,样式颇为新颖,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东西。杜三娘看了一眼,便将其放在箱子里,这样的东西,她这样的身份可不适合佩戴。   躺在床上,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头顶的蚊帐,微微叹了一口气。现如今手上有了些许的钱,可该做什么样营生还真是头疼的问题!她不是什么美食达人,更不会发明创造,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人了!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揉才记起陆湛还是跟着她一块儿回来的。当即便起身梳理了一下头发,穿了衣裳便出了门。   屋子里传来杨氏的说话声,只听她笑着道:“等回头地里的红苕挖来,我给你们做红苕干,再往油里炸一炸,那可是好吃得很。我再熬些红苕麻糖,到时候给你送去。”   杜三娘进了屋,喊了一声娘。杨氏连忙让她坐,   看了看天色,杨氏搓着手道:“你们坐,我去准备晚上的吃食儿。”   杜三娘没什么精神头,歪靠着墙壁,看着炸成金黄色的包谷粒上头还均匀的裹了一层糖,看见那糖她只觉得腻人,也没动筷子,就只是看着陆湛。   陆湛被她一直看着,他道:“你这么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吃东西啊。”杜三娘笑着道。   “你也吃。”   杜三娘摆了摆手,“我不喜欢吃甜食。”   过了一会儿,杜三娘开口问道:“陆大哥,要是我以后想做点小生意,你怎么想?”   陆湛顿了顿,他拧了拧眉,追问道:“怎么想起要做生意了?”   杜三娘抿着嘴,看他脸上带着困惑,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他还能出言询问她,而不是直接就开口拒绝,至少说明他愿意听,愿意接受!   “你也看见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走颜家这条路是走不长久的。虽然现在手里有些钱,可也不能坐吃山空,家里还有老人,杜峰和四娘也还小,这要是哪天出了点什么事儿,可咋办?总得开源节流,居安思危。”说着杜三娘揉了揉眉心,“我现在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这个问题还真的得仔细考虑考虑。”   “陆大哥,我也不可能天天都去城里,你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替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店面,租金也便宜的话,咱们就盘下来。”   陆湛低声道:“你一定要做?”   杜三娘点了点头,“是必须得做。”   “好吧,那回头我帮你看看。”   --   且说颜府,待到颜淮卿傍晚回家,跨进院子,鼻尖便闻见了一股血腥味儿,院子里铺设的石板被冲洗过,还晾晒着一张熊皮。颜淮卿看了一眼,问道:“买熊了?”   底下的下人道是,颜淮卿抿了抿嘴角,随即往许氏的院子里走去。   许氏身边的丫头一面打起竹帘一面喊道:“夫人,大公子来了。”   颜淮卿迈步进去,看见许氏端坐在主位上,他理了理衣裳,双手作揖道:“娘,儿子回来了。”   许氏手里还把着一串佛珠,听见儿子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颜淮卿站在面前,她道:“今日倒是回来得早。晚上就在娘院子里吃吧,今儿杀了熊,我把最好的肉给你留下来了。”   颜淮卿笑着应是,又道:“那容儿子回去换身衣裳,再来陪娘用膳。”   回到自己的院子,颜淮卿身边的两个丫头便迎了上来,由着丫头伺候换了一件蓝色的家常服,颜淮卿沉声问道:“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看夫人似乎不太高兴!”   平日里颜淮卿回来,他娘定然是万分欢喜,还会走出来迎他,哪像今日这般,面上竟然没有半点欢喜,可见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惹她不快了。   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圆脸丫头回道:“大公子,今儿府上确实是出了点事儿,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婢子等也不甚清楚,只听说夫人责罚了青姨娘。想是青姨娘惹恼了夫人。”   青姨娘?颜淮卿双眉微拧,嘴里嗯了一声,当下也没说话,转头又去了许氏的院子。   许氏着人摆了饭,就他们娘俩用,许氏没什么胃口,草草夹了两口便停下了筷子,颜淮卿看着她道:“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这厨子做的东西不合娘的胃口?”   许氏一边拿了帕子擦了擦嘴,一边道:“没事儿,就是没什么胃口。这熊肉你多吃些,今儿个才宰杀的,很新鲜。”   颜淮卿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娘,您也吃。儿子刚才回院子时,听到府里的下人说有人惹恼了娘?”   许氏抿了抿嘴,见儿子问起,当下就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又道:“我看你爹如今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今儿要不是我看见制止了,回头传扬出去,让你还怎么做人,咱们颜府的面子又往哪儿搁!你爹竟是一点都不为你着想。”   颜淮卿也停下了筷子,他眯了眯眼睛,上辈子他同他爹一样,也是个混不吝的,仗着家里有钱,身边的女人红颜也有不少。这青姨娘,是他爹的一房宠妾,后来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漂亮姑娘,只是那时他自诩风流,既是美貌少女,自然是收用了。可那女人进了他的后院,搅合得他的院子是乌烟瘴气,妻子也同他离了心。后来那青姨娘生下一个儿子,他爹溺爱幼子,渐渐对他也不满了。   待到新君上位之后,他们颜家早已经大势所趋,不过是苟延残喘,最后新君拿颜家开刀,他们虽是颜家的分支也仍然是没有逃脱被抄家流放的命运,这位青姨娘,在颜家倒霉之际,却是卷了家里的家财跑了。   颜淮卿半晌没有说话,许氏看他发呆,说道:“儿啊,你爹是靠不住的。好在你如今出息了,回头考了功名,娘也就放心了。”   前世那些影像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颜淮卿曾经无数次的想起那一世,在颜家倒霉的那一刻,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离他而去,只剩下他的妻子陪在他身边,去岭南的路途遥远,他娘和妻子在路上因为染了恶疾都相继去世,对这两个女人,颜淮卿心里是充满了愧疚的。哪知道老天开眼竟然让他又重活一次,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他认认真真念书,也收敛了风流肆意的性子。他想避开那场劫难,待重新遇见自己的妻子,他这一次一定会好好对她。   颜淮卿思绪回笼,抿嘴说道:“不过是一个妾,娘惩罚她也是应该的。”   上辈子他娘对府上的妾室不闻不问,这青姨娘一进门就极得他爹的宠爱,他那时候也常常不归家,对家里的事儿也不甚了解,最后甚至糊涂地收下了那女人介绍的姑娘。想到这里,颜淮卿心头有些难受,他看着自己的娘,她才三十九岁,并不算老,可因为他爹接二连三往府上抬女人,伤了她的心,夫妻之间早已经心里生出了防备。颜淮卿看着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死时她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瘦弱苍老得像是五十岁的女人。   “娘……”颜淮卿开口道,“爹辜负了娘,可娘还有儿子,儿子一定会考取功名,以后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许氏被他这话说得心头高兴,当下道:“你这孩子,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娘啊,只盼着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家庭和睦,我就高兴了。这念书辛苦,你也别太逼着自己,娘也不是非得要你去考个头名,尽力就成。”   从许氏的院子里出来,颜淮卿去找了自己爹。他这辈重生之后,再看见他爹糜烂的生活,就像是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他有心疏远他爹,叫他没想到的是,这辈子爹竟然更喜欢他。   颜老爷看见嫡长子过来,赶忙站起来,“淮卿来了,你可吃了,来,就在爹这里吃。”   颜淮卿看了一眼,桌子上大鱼大肉十几个菜,屋子里站着几个女人,俱都是他爹的妾室。颜淮卿抿了抿嘴,说道:“爹,我有事儿同你说。”   难得儿子今日会过来,颜老爷子心头高兴,直接就将几个妾室打发走了!   颜淮卿道:“爹,听说今日爹身边一个妾做错了事儿,让我娘生气,可有此事儿。”   颜老爷面色讪讪,被儿子当面追究此事儿,他面子上很是过意不去,“淮卿,青儿她年纪小,不懂事儿,说错了话,你娘也已经责罚过她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爹,她是你的妾,我这做儿子的也不想管太多。往后还请爹你好生看好后院这些女人,一个妾就敢在家里这么张狂,回头说出去,岂不是说爹你宠妾灭妻!脸都丢光了,还叫儿子考什么功名!”   颜老爷虽是颜家的人,可因为他念书不成,也就只能守在永州这小地方,想当初他小时候,还记得京城里的富贵,颜家那富丽堂皇的宅院。可他爹只是庶子,最后被分到永州,虽是家财不菲,可他又不是个读书的料,这辈子原以为只是做个富家翁,哪知道自己儿子竟然是个很会读书了。这会儿听见颜淮卿说这么重的话,当下已经将爱妾丢到了九霄云外,干笑着道:“你说什么爹照做就是,往后一定管教好她们。淮卿啊,你可不能不考功名,等你考了功名,咱们家才能重新回京城啊!”   颜淮卿抿着嘴,冷声道:“爹,该怎么做您自己看着办。还有,这名字给我改了,青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我呢!”   颜老爷子当即道:“好好,爹照做,马上照做,这就让人去责骂她一顿,马上叫她改名字。”   颜淮卿袖子一甩,道:“既是做错了事儿,便下了她姨娘的资格,当个通房丫头便是,好叫她知道咱们府上的规矩!至于这名儿,就叫无名字!”   看见儿子面色不善,颜老爷子当即就让人传了消息过去,颜淮卿又道:“爹,时候也不早了,儿子还得回去读书,就告辞了。”   说着便拱手离开,颜老爷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要他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   青儿是被丫头扶着回院子的,今日被夫人当众责罚掌嘴,还要禁足三个月学习规矩,丢人也就罢了,可真要三个月看不见老爷,老爷还不得被其他几个妖精勾了魂去!说来都怪那个小娘子,若非她不识好歹,自己也不用落到这般田地。   青儿回了屋,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吓得尖叫一声,镜子里那个破了相的人就是她?她就只靠着这一张脸了,怎么能被破相!青儿慌忙让丫头去请大夫来,又趴在案上哭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大夫过来了,替她仔细诊治之后,斟酌道:“只是皮外伤,仔细将养一段时间,应该会养好。”   “会不会留疤?”   那老大夫自己也没把握,拧着眉没有说话,青儿忙让丫头拿了个荷包过来,老大夫道:“仔细些,伤口愈合的时候不要去扣它,就没事儿的。”   说罢开了药,青儿又叮嘱他此事儿不可外传。待到大夫走去,青儿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夫人凭什么就要打她?她说那些话还不是为了颜府,为了老爷,她竟然这么歹毒的还破了她的相!   青儿道:“木香,你去找老爷来,就说我人不舒服。”   丫头木香转头就去找颜老爷,颜老爷听见爱妾不舒服,原也想去瞧瞧她,可转头一想,夫人禁了她的足,他这转头就过去,唯恐夫人不高兴,夫人一不高兴,要是说给儿子颜淮卿知道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想到这里,颜老爷只推说自己有事儿要处理,带话让青儿这段时间小心将养着,别惹恼夫人,到底是自己宠爱的姬妾,新鲜感还未过去,又让人送了五十两过去。   青儿满心期盼着老爷会来,届时她好生哭一哭,认个错,凭老爷这么怜惜她,定然会替她做主。然而丫头却是一个人回来,待听了木香的转述,青儿气得将桌上的一套粉彩描荷的茶盏全扫到地上。木香战战兢兢的跪下,随即将银钱拿出来,“姨娘,这是老爷给您的,说他过几天再来看您。”   青儿拿起那几锭银子,直接就丢了出去,“滚,给我滚出去!”   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看着滚在一旁的几锭银子,又弯腰下去将银钱捡起来,她虽是姨娘,可每月的月银也不过才五两,府上公中的那些东西,又不甚好,她要买好的胭脂水粉,做漂亮衣裳,吃好吃的,又要打点下人,那五两银子哪里够她平日里花销,背地里都是老爷私下补贴她。这五十两银子,也够她花用一段时间了!   老爷还能给她送银子来,想来还是很挂念她的。大夫说她嘴巴受伤,近来吃东西要以清淡为主,青儿又叫了木香进来,让她去厨房说,晚上要吃银耳羹。   到了晚上,青儿正想着法怎么样才能去老爷的院子,亲自求他原谅。夫人身边的翠姑明日就要来教她学习规矩,她可不想学习那些东西,正在苦恼间,丫头木香进屋来,说是老爷身边的管事儿来了。   青儿一下子站起来,虽然嘴巴还是疼,可心头却认定是老爷来救她了。   “青姨娘,小的是奉老爷之命,特地来传几句话。”   青儿道:“管事儿请说,我听着呢。我就知道老爷怜惜我,回头我定然要好好伺候老爷!”   瞿管事儿嘴角一抽,抿嘴道:“老爷说:姨娘今日出言不逊,惹恼夫人,做下错事,着令由姨娘降为通房。其二,因其名儿同大公子的名字撞了忌讳,特改名为‘无名字’。”   青儿呆呆的看着对方,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她成了通房,甚至连名字都被改了!青儿大惊失色,一把抓着瞿管事儿的衣袖,哭着道:“不可能,老爷最是疼我,他不会这么做,刚才老爷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补身子。是不是你故意说的,你是不是受到夫人的指使?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瞿管事儿一甩袖子,冷声道:“‘无名字’姑娘,我事儿还多着呢,你要有什么冤屈,回头找夫人申诉去!”   她成了通房丫头了,不再是姨娘?可这通房丫头,还不就是丫头,哪里有姨娘来得风光!   “木香,木香,你去叫老爷来,你快去叫老爷来……”青儿大声哭喊道。   木香在她身边也伺候了不少时间,虽说这位青儿姨娘平日里张扬跋扈,不过对她倒也还不错,木香扶着她起来,说道:“姨娘,且忍一忍。”   “你让我怎么忍?木香,你去给我把老爷请过来,把老爷请过来好不好?”青儿这会儿已经是哭花了脸。   木香抿嘴道:“姨娘,有句话,木香斗胆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木香你说!”   “听说大公子今日回来就去了夫人的院子,会不会是大公子……”   “大公子,大公子……”青儿轻声呢喃着,她知道府上的大公子是最有学问的人,他们都说,大公子以后是要考功名当官的,青儿虽然平时仗着恩宠对其他的妾室不放在眼里,可也知道什么人是不能招惹的。倘若这是大公子的意思,为了夫人出气故意如此,老爷又怎会不听!   “木香,我该怎么做。大公子他误会我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公子原谅我?”青儿哭着问道,她见过大公子的次数不多,可每次大公子看她的眼神都让她害怕,他很厌恶她,青儿很清楚这点,平时也远着他,轻易不同他碰面。   木香想了一阵,说道:“姨娘,大公子最聪明,学问又好,便是老爷和夫人都最听他的话。大公子品行端庄,身边也没个女人,木香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   若是大公子身边有个女人倒罢了,这样的话,他们也能通过枕边风让大公子松口,可现在是不行了。   青儿听了她的话,神情沮丧自不必说,过了一阵,她反复斟酌着那几句,想到所大公子身边至今没有女人,可他的年纪也是十七八岁了,身边竟然连个女人都没有?女人……青儿眼睛一亮,那她要是弄了个女人进来,成了大公子的枕边人,大公子是不是就不会记恨自己了? 第68章   时间一晃,就已经到了收割稻谷的时候。杜三娘面带微笑,提着做好的馒头去了地里。   田野之上,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杜三娘将东西放在田埂上,喊道:“娘,快来吃点东西!”   杨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喊道:“华盛,湛哥儿,都歇息歇息,吃点东西。”   天不见亮几人就出来收割稻谷,现在日头也升高了,肚里早就是饥肠辘辘。杜三娘给每人倒了一碗茶水,递给他们,又将蓝子里的细麻布掀开,然后说道:“你们快趁热吃。”   杨氏笑了笑,几人就坐在田埂上吃东西。     杜三娘拿了一个大馒头递给陆湛,问道:“好有多少?”   “快了,吃中饭之前应该能全部弄完。”   等到他们吃完,杜三娘将东西收捡好,又拿着筲箕回去了,到了家,她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杜三娘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面生得很,想必也不是村里的人。   杜三娘到了厨房,将麻布清洗干净,然后拿出来晾晒。她看见那姑娘还站在自家栅栏外,一眨不眨眼的看着自己。   想着许是哪家的亲戚上门,没找到人,故而才站在自己门口。杜三娘开口问道:“姑娘,你找谁?”   姚五娘一直看着她,见她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大,大眼睛、鹅蛋脸,皮肤也很白,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的闺女,是个长得很俊俏的小娘子。姚五娘看着她,又想到那些谣言,一时间心头酸涩得厉害。   杜三娘迈步走上前来,又问了一声:“姑娘,你是不是要找人?你说出来我听听,我指路给你。”   她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梳着一个大辫子,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衣裳,土黄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长着一张娃娃脸,只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盯着她看,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杜三娘弄不明白她究竟是哑巴还是怎么,她又问道:“你能听明白我说什么吗?”   姚五娘双手握在一起,酸涩的想着难怪单秋实心里喜欢她,这样一个漂亮小娘子,谁不喜欢!这么一想,自己心里就更难受了,她姚五娘虽没有这般好颜色,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单秋实竟然心里有人,怎又到她家中来提亲!   姚五娘抿了抿嘴,问道:“你就是杜三娘?”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搞了半天原来是来找她的,怎么刚才一直不说话?可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姑娘,杜三娘迟疑的点了点头,“我就是杜三娘。你是……”   姚五娘又道:“你真是杜三娘?”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包不住眼里的泪光,杜三娘看着她眼里强忍着泪水,不明白怎么这姑娘怎哭了!她的长相还没到吓哭人的境地吧。   杜三娘点了点头,“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姚五娘问道:“你,你可喜欢他?”   喜欢他?喜欢哪个?杜三娘上下打量着对方,“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喜欢谁不喜欢谁的,我看你年纪比我还大,怎么说话这么没个分寸!”   姚五娘眼里华流下一滴眼泪,她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我知道,他喜欢你。”   这下子杜三娘当真也是生气了!这人乱七八糟的都在说些什么!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点都知礼数!你再胡乱说这些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杜三娘虎着脸道。   姚五娘心里极其委屈,她将要嫁的未婚夫压根儿就不喜欢她!那些传言就传到她耳朵里了,只是她不敢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忍耐到如今,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连村子里一起玩儿到大的小姐妹都来问她这件事情,还说男人要是心里有了别人,就不会对另一个女人真心实意。   姚五娘嘴唇哆嗦了一下,紧紧咬着嘴唇,随即转头就跑开了!   杜三娘看她跑了,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跑到别人家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像是被欺负了似的,搞什么鬼?   “阿姐,阿姐,你快来看,我也会念书了。”四娘从里屋跑到门口,扒着房门说道。   杜三娘诶了一声,转头走了进去。   四娘拿起当初给杜峰买的那本启蒙书,拿起来翻开之后,一字一句照着念了一遍,虽然有些字儿还不大会,也能认识十之六七了!杜三娘听她念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夸道:“我家四娘真聪明!”   杜峰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写字,闻言哼哼了两声,对杜三娘说道:“阿姐,四娘在我这儿就捣乱,你快把她带出去,你看看。”   说着他提起一页废纸,只见上头印着三个乌七八黑的手掌印,还有不少的手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四娘赌了嘟嘴,双手背在身后,“我才没有捣乱。阿姐,我没吵哥哥,他都不理我,只让我自己玩儿,这是我画的花花!”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花花”,杜三娘实在是不能昧着良心说好看,只好道:“我们四娘真厉害,都会画花花了。不过哥哥现在在做功课,今天要是做不完,明儿去学里,会被师傅打手心的。打下去可疼可疼了,四娘,你想哥哥被师傅打手心吗?”   四娘歪着小脑袋,看着杜峰,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不,我不要哥哥被打手心。”   杜三娘笑着道:“既然不想你哥哥被打手心,那就跟姐姐出去玩儿好不好?”   四娘点了点头,又看着杜峰说道;“哥哥,那等你做完功课,再教我念书好不好。”   杜峰一口答应下来,“好,等我做完,就教你念书。”   杜三娘将四娘带出房让她自己在院子里玩儿,她看着杜峰,他挺直了小身板,靠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写着大字,虽说字迹算不上漂亮,可能按他这年纪能写清楚完整的比划,就已经很不错了。   转头又想杜峰都已经上学了,也是时候让他独立住一间房了,可那客房采光不好,要是在房间里念书恐是会伤眼睛!她又朝四周看了看,倒是可以在旁边另外砌一间大房间,书房和卧房就连在一起,做个软隔断隔离开,这么一想着,杜三娘就开始在心里规划起房间的格局来,得先画个草图出来,再斟酌斟酌。   待到中午时分,几块田里所有的稻子已经收割完了,陆湛挑了一旦子谷子走在前头,装了满满一箩筐还另外又两个搭了一麻袋谷子,杜华盛夫妻跟在后头,每人也背了一背篓。   走在路上,也能遇见不少村民,陆湛来杜家的次数多,村里也有不少人认识他是杜家的女婿,看见他来杜家帮忙,挑那一箩筐的东西怕少也得有两百斤重,顿时个个同杜华盛夫妻打招呼时就说他们家的女婿力气大。   杜三娘已经煮好了饭,不过菜还未炒,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做得早了怕他们回来饭菜冷了,就只好等他们回来再说。杜三娘看见陆湛路过自家门口,她喊道:“陆大哥,谷子收完了?”   陆湛嗯了一声,那头杨氏看见杜三娘,说道:“三娘,我们还要再跑上一回,你做饭别做得太早了。”   晾晒谷子得走到村尾,那里很大一片露出来的光滑的大石头,旁边紧挨着的就是河流,每到收割谷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这里晾晒,趁着太阳还算好,晾个两三天就能装家里的粮仓里储存起来。   杜三娘问道:“娘,可要我帮忙?”   杨氏将头上的草帽拿下来丢给杜三娘,“不用,你就在家看着四娘。”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回到家,杜三娘忙就打了一盆温水出来给他们擦洗,又用木桶提了一桶热水出来,她道:“再炒两个小菜就能吃饭了。”   吃中饭的时候,几人说起了今年的收成,杜家的水田并不多,晒干了估摸着也就四五百斤重。这时候的稻谷可不是什么改良的杂交水稻,产量并不高,再者说除了农家肥,什么磷肥尿素之类的化合肥可没有,能收个几百斤,已经算是大丰收了。可这想到转头就要交税了,上次还从赵叔嘴巴里听见说还要增加一个‘人头税’,杜三娘心里就闷得慌。丰收的喜悦一下子就冲淡了,杜三娘扒了两口吃的,低声说道:“这税一交出去,也剩不下多少了。”   杨氏道:“总比那些佃农强吧,再过些日子,地里的红苕也能开挖了,家里又没喂猪,总够咱们一家子吃喝。你这要是天天大白米饭,当然是不够吃!”   杜三娘道:“我做饭可很少做白米饭,都是什么都混了些,您看看。今天放了些碎玉米粒,是我前头拿去磨碎了的。”   刚吃过饭,大伯母来了,说是来借斗,杜华盛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米氏便说差人,这么一说,杨氏也只好跟着去,甚至连陆湛都去帮忙了。晚上他们便在大伯一家吃饭,也来叫杜三娘了,杜三娘说家里还有些剩饭剩菜,便和弟弟妹妹们在家里吃了。   晚上陆湛又在杜家住,准备第二天一早在回家,哪知天还未亮,杜家一家子就没拍门声和喝骂声吵醒了。   “姓杜的,你们这些挨千刀、砍脑壳的龟儿子给老子滚出来!”   --   屋外吵闹不停,又是夜里,一点点声音都能被无限的放大。杜三娘是直接被外头那一嗓子叫喊声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听见外头的叫骂声不断,有人甚至直接说要把房门劈了。   杜三娘赶紧坐起身,将旁边的衣裳拿过来穿上,穿衣裳的时候,她听见自家的的大门被打开,杜华盛的声音传了出来:“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杜华盛只在外头披着一件衣裳便出来瞧了,他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看见自家篱笆墙外站着十几个人,个个手里高举着火把,甚至手里还提着扁担等物!   陆湛紧接着也走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外头站着的几个人,双目一瞪,大喝一声,“你们是哪儿来的?想干什么?”   杜三娘一听情形不对,赶紧打开门出来,她这才看清外头集结了十几个人,看那样子,活像是他们杜家打杀了对方祖宗一般,手里还抄着家伙!   那几人听了陆湛这话,一名上了年纪的中年汉子喊道:“姓杜的,我老姚家今儿不给你们点教训,你还当我们家的人好欺负!都给抄家伙!”   说着几人便使劲儿朝前挤压着,那本就简陋的门扉在他们大力踢踹下,嘭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那群人一下子就涌进了院子里。   陆湛拧着眉,抽过旁边放着的扁担,将杜三娘拉到身后,他站在最前头,看着几人道:“大晚上的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姓杜的,今晚不教训教训你们,老子就不姓姚!”   杜三娘看他们人多势众,又个个拿了家伙,要真闹起来,就算陆湛还有几□□手,可这双拳难敌四手,难免会受伤,再者说了,家里都是老弱妇孺,打起来可不见得能赢。杜三娘开口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手,我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认识姚家的人!莫不是你们弄错了?就算你们要打人,也该说明缘由,这什么都不说就跑来打人,你们这就是强闯民宅,就算闹到了官府,我也可以控告你们强闯民宅意图偷盗,被主家发现便要打人杀人,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吃牢饭吧!”   他们举着火把,能够看清楚在这群人当中,只有为首的七个人脸上的神情带着愤恨,站在后首的那些人从神情上看,没有前边几个人那么愤恨。   ‘眼下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来,若当真这十几个人一起上,结果定然是惨重的,杜三娘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就算真要动手,也得拖延些时间!   杜三娘惊呼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白房村里来了强盗,白房村里来了强盗,要杀人啦,要杀人啦!”   杨氏在屋里现哄着小女儿,四娘直接被吓哭了,又听见三娘的声音,她对儿子道:“峰哥儿,你看着四娘。”   说着她也赶紧出门,到了门口看见对方十几个人来势汹汹,她一个常年劳作的农村妇女,要论嗓门自然是比杜三娘的嗓门大,直接嚎道:“天杀的,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来我老杜家杀人啦!”   杨氏一开嗓子,杜三娘就闭上了嘴,要论声音大小,十个她也比不上杨氏。   姚家来的人被这几嗓子直接给喊蒙住了,在他们呆愣的时候,离杜家挨得近的几户人家已经亮起了灯,一听说村里进了强盗,家里的男人都朝着扁担跑了过来。   杜三娘趁着他们愣神的时候,说道:“你们要是不说是为什么事儿而来,马上全村子的人都会出来,到时候打死打伤了就自己受着!”   姚光明父子被气得个仰倒,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女儿出口恶气,哪知道这杜家的人竟然比他们还凶,姚光明怒急攻心,喊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给我打,打死他们!”   那几个立刻就抄着家伙朝他们使来,陆湛抿着嘴,手里的扁担握得紧紧的,对杜三娘道:“你赶紧给我进屋里去。”   杨氏看他们真动起手来,也是气不过,口里含着杀人啦,抓强盗啊的话,一面又跑进堂屋,将门背后放着的锄头拿了出来,对着空气就是一通乱晃。   杜三娘看爹娘和陆湛都是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她再看自己细胳膊细腿儿的,这打架的活儿,她恐怕是干不了的!杜三娘抿着嘴,看着另外几个还算是冷静的人,说道:“我可跟你们说,今日你们一旦动手,到时候追究起来,你们也难逃责任。现在你们若不动手,待会儿还能好好说。”   其他的几个人都是姚氏本家的人,晚上听见说姚家侄女儿上吊了,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知道她今儿跑到白房村的杜家来过。可问她什么她又不说,就只是在那儿哭,姚光明连着生了几个儿子,对女儿自然是宠爱,听见她是因为去了杜家,只当她在那儿受了委屈,立刻就就叫上几个儿子,还把本家的兄弟侄儿也喊了过来。   姚光明的大哥姚光华喊道:“我看这事儿要不再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然而此时的姚光明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他给女儿定了这门亲,原以为是给她找了个好亲家,哪知道对方心里竟然有人,如今那谣言在村子里传得到处都是,叫他也是面上无光。   姚光华道:“大哥,此事儿你不用管,我为人父一场,看不得女儿遭罪!”   说着就举着手里的扁担打了上来,陆湛手一扬,轻轻松松将对方的扁担隔开,对杜三娘喊道:“你还不快进屋里去!”   场上顿时打作一团,姚光华也知道二弟这脾气,当下也不好管,只想着教训教训杜家的人也就算了,有他看着不让他弄出人命就是。哪知道一交上手,对方那年轻后生不过是一个照面就把自家二弟给打趴在地上,姚光华看见兄弟被打,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这下子其他人也一拥而上。   正在这时,刚才杨氏那几嗓子几乎是将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叫醒了,就算是稍微隔得远的,也是一穿十,十传百的听见了声音就立刻就从床上起来,都有人跑白房村里偷东西了,那还得了!甚至连族长都吵醒了,一时间个个都朝杜家狂奔过来。 第69章   “强盗,抓强盗……”   “抓强盗……”   村子里的人平时虽然相互间会有些吵闹,可在有外敌的情况下,村子里的人是空前的团结,一时间几乎是村子里的青壮年都拿着家伙过来。   杜家的院子里本就打成一团,村里的人进来,看见一群人围着杜家几个人打,这还得了,赶来偷东西不说还敢这样打人?顿时就挥着家伙一拥而上。   姚家虽然气势汹汹的过来,可最后却是被村里的人追着打,最后十几个人被捆绑在院子里,姚家的人个个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姚光明父子几个,可是被打得浑身是血。   里正站出来,盯着那十几个人问道:“你们是哪里的,竟然敢来我白房村撒野!偷东西也不看看地方,都偷到我白房村来,赶明儿就送你们去见官!”   姚光明头都被打破了,鲜血直流,他恶狠狠的说道:“我们没偷东西,少污蔑我们!我们是来找杜家的,他们干了什么事儿,自己心里清楚!”   杨氏气呼呼的道:“清楚?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能干什么事儿?反倒是你们,一进来就气势汹汹,问你们什么也不说,就要打人,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姚光明怒火滔天,“还说没有干什么!我女儿来你们家一趟,回去就上吊,要不是在你们这里受了委屈,她会想不开!定然是你们说了什么话叫她伤心了!”   杨氏冷笑道:“你女儿是谁老娘都不知道,她要上吊还按在我们头上?这叫什么道理?今儿我家一整天都在忙着收谷子,哪有那闲工夫同你女儿说话!你女儿要死要活,就赖在别人头上,我告诉你,老娘今儿就是不依你!明天定要送你们见官,咱们就在衙门里好好说道说道,我老杜家可由不得你们这样作践!”   米氏也指着那几个人说道:“你女儿要上吊,谁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竟然敢赖我兄弟!我兄弟一家子白日里都忙着收割谷子,哪有时间见你女儿。咱们都不认识你们,你还真敢说啊!”   姚光华这会儿心里也是后悔刚才没劝着兄弟,这会儿被全村子的人堵在这里,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们是段家湾的,家里姓姚。我兄弟家有个女儿,前头同你们村的一户人家说了亲家,前不久,就有些谣言传到村子里,说是那后生本同村里你家女儿有些首尾,我叫我兄弟要不就退了这门亲,我兄弟是个直性子,硬是不退。我那侄儿今儿确实来过你们家,回去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哪知道后来她却想不开上吊了。这当爹的,能不气吗?这才过来想讨个说法。”   杨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你给我闭嘴,再乱说,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我女儿清清白白的,都说亲了,马上都要谈婚论嫁的人,你竟然敢败坏我女儿的名声?”   杜三娘拧着眉,走出来看着姚光华道:“你说的那姑娘,是不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酱红色的衣裳?我从地里回来,确实看见有位姑娘站在我家院子门口,我问她找谁,她也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就没理会她,她呆了没多久就自己走了。苍天可见,我可什么都没说,要不你就拉她来同我对峙,我倒要看看,怎么就硬把这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杜三娘抿了抿嘴,紧接着又道:“你们说我同谁有首位?那你倒是说说,那人是谁!你把他名字说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在背后乱嚼舌根!我早就订了亲,今儿当着我未婚夫的面,咱们就把这事儿扯清楚,现在不是你们不放手,是我不放手了!谁在背后说我杜三娘的坏话,我跟他没完!”   里正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个情况,他撸着胡子道:“我这侄孙女去岁就定了亲,这明年都要成亲的人了,从小到大,我也没听见她跟谁有些什么!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姚光华心头也是沉甸甸的,要是本就没有这回事儿,那岂不是他们姚家冤枉人了!这回可真是丢脸了。姚光明双目圆圆瞪,“你们白房村的单秋实,就同我家女儿定了亲!”   杜三娘先前心里就有些怀疑,这会儿听见他亲口说出来,倒是更轻松了,是个认识的人还好,还有说清楚的时候,没有给她胡乱说个人,不然她还真说不清楚!   杨氏听见是单秋实,又想到女儿曾经说村子里在传单秋实心里的人是她的话,不过当时杨氏并未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不过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说,不理会,这谣言自然会无攻自破,哪知道竟然闹出这样一出!杨氏气呼呼的朝着周围的人看去,没看见单家的人,她咬牙切齿的道:“我这就去找单家来对峙清楚!”   说着杨氏带着满肚子怒火就往单家跑去,这桩事情最后演变成了争风吃醋,村子里的人也开始看好戏,又不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单秋实心头的人是杜家三娘这事儿在村里也传了不少时间了,不过杜家一直什么反应都没有,杜家这位准女婿又常常来杜家帮忙,渐渐地这些谣言在大人们口里就止住了,没想到,因为这谣言,竟然惹得单秋实定亲的未婚妻上吊求死!还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单家的人是被杨氏吵醒的,杨氏还同秋氏在单家就打了起来,杨氏将秋氏的脸都抓出两条血印子,要不是单长贵拦着,两个女人还不知要怎么闹!一问缘由,知道姚家的人来闹,单长贵也知道这事儿得说清楚,立刻将妻子儿子都喊着一起过去。   重新回到杜家,杨氏道:“单家的人来了,有什么话你们就直接问!”   单长贵看见未来亲家捆绑着,还被打的血流满面,他赶紧对里正说道:“这位确实是我未来亲家,还请顾叔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们把绳子解开,有什么话,我们摊开说,一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单秋实是羞得满脸通红,只觉得抬不起头来,他都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村子里的传言他也知道,可是因为那确实是事实,再者单秋实内心深处,对杜三娘许了其他人的事儿还有些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有出言澄清过,可没想到最后闹得未来岳丈家里竟然打上门来,还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   杜三娘面色平静的看着单秋实,她道:“单秋实,当着我未婚夫的面,我希望你能把话说清楚。别让大家都没脸!”   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事实上杜三娘这会儿看见单秋实当真是恼他,以前看着还是一个不错的少年,没想到竟然背地里传出这些话。诸如他喜欢她的事儿,若不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又还有谁会知道?弄了这些事情出来,他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怎么可能!   单秋实被杜三娘直接点了名,他有些尴尬,看着杜三娘那双眼睛,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跳梁小丑。   姚家的人被解开了绳子,姚光明道:“秋实啊,五娘为了你啊,可是闹着上吊,今儿晚上差点是命都没了。有什么,你就直说,若你当真是看不上我闺女,我也不会硬巴着你不放!”   他会过来,完全是被气的,看见女儿要上吊自杀,他这个做爹的人,又哪里看得下去,自然是要来追问!   秋氏刚才被杨氏抓了脸,这会儿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又看见姚家的人闹到了这里,为了这破大点事儿,姚家的女儿竟然上吊,这叫他们单家的面子往哪儿搁!秋氏心里虽然压着一团火,可看着自己儿子闷口不说的样子,她气得直接一把拍在他脑袋上,“秋实,你还不快说!”   说完秋氏又看向杨氏道:“你也别把你闺女当成宝,活像我们多稀罕你女儿一样。就你家这样的破落户,哪个男人娶了你家女儿都是倒了大霉!”   杨氏挥舞着手,又要冲过来打她,被杜华盛拉住了,杨氏道:“我呸,你家一个杀猪的,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看不起你们呢,就你那儿子,要人才没人才,要出身没出身,做事儿又没脑子,三棍子下去还放不出一个屁来,就这样一个脑子不灵光的,谁嫁了谁倒霉!谁同你家结亲才倒了八辈子霉,人家好好的闺女,可不就是被你儿子给害了!”   “就你家单秋实,送给我我都不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杀猪的,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别人!”   秋氏气狠狠的道:“你以为你闺女是个好的?这要是个好的,她会跟男人拉拉扯扯?就算订了亲又怎么样,男人都住在你家里来了,莫不是这两人还未成亲都睡在一张床上了?”   杨氏当真是气得狠了,一下子将杜华盛推开,猛冲上去一个大力就把秋氏给推倒在地,直接整个人坐在她身上,将秋氏压得死死的,伸手打她的嘴巴,“我让你乱说,我让你乱说!”   单长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去拉人,杜华盛去也把自家娘子拉扯起来。秋氏的嘴巴当真是被抠出血来,杨氏还不解恨,双目喷火的看着她,指着她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要死要活的非要嫁到单家来,都没成亲,就勾引男人,未婚就怀了孕,你当村里人都不知道?你家单秋实可是八个月就生了,你逢人就说早产,我呸。要说不要脸,你才真的是不要脸!我家三娘同湛哥儿清清白白,湛哥儿每回来我家,什么时候不是捎带东西又抢着干活的,你没这么好的女婿,就不要眼红别人!”   单长贵也觉得丢人,一巴掌扇在自己婆娘脸上,说道:“你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你就给我闭嘴!”   陆湛捏紧拳头,若不是三娘死死拉着他,他当真是上去打人了。陆湛瞪着单秋实,说道:“小子,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你家在城里开的卖肉摊,我也能让你开不下去!”   杜三娘知道陆湛是气急了,正在气头上他下手是没个轻重的,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就是他们有理也说不清了。再者现在单秋实已经来了,就不怕他不说。杜三娘道:“秋实,你我都是一个村儿的,都生活在一个地方,往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跟你说,陆大哥说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你要是不说清楚,回头吃亏的只是你们家!我不知道外头那些传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可姚家的闺女因此上吊,差点就没了命,她可是你的未婚妻,你当真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单秋实脸上红红白白,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我以前是想过让我娘来你家提亲,可是自从知道你定亲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传出去的,我当真是没有说过,谁都没有说过!”   杜三娘高声道:“你当真谁都没有说过?若谁都没有说过,这又怎么会传出来?单秋实,难不成这是你自己传出来的?”   单秋实连忙摆手道:“不是,我真的没有说过,我谁都没有说过……除了……”   说到这里,单秋实拧着眉,没有再说下去了,他也拿不准她是不是知道。杜三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紧接着又问道:“除了谁?还有谁知道?”   单秋实抿着嘴,“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是我妹妹……”   秋氏听见竟然是自己女儿说出去的,加上当初确实也是女儿告诉她儿子喜欢杜三娘的事儿,秋氏顿时气道:“这个臭丫头,我去叫她来!”   --   单清秋是被她老娘拧着过来的,小姑娘头发都散开来,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脸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可见在家时是被秋氏打了一顿!这会儿她过来,看着杜家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单清秋也被吓着了,虽说刚才在家被老娘打了,这会儿面对这么多人,她还是紧紧的拉着秋氏的手。   秋氏是一肚子火,她对这个女儿,一直都很是宠爱,这孩子也是个听话的,平时也轻易不会说谁的坏话,秋氏一直引以为荣,可哪知道自己女儿别人家的事情是不说,转头却把自家人的事儿说了出去。秋氏将单清秋扯出来,然后道:“她来了,你们要问什么,就问。”   单秋实看着自己妹妹,看她哭哭啼啼的,心里一软,又不想问她了,不管是不是她说出去的,这事儿说到底都是他的错。当下单秋实道:“这事儿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杜三娘,对不住,跟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姚家的人,朝他未来岳丈姚光明说道:“姚叔,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可是我自从同姚家定了亲,我就从未再有其他的想法,以后娶了五娘,我自然会好好对她的。”   姚光全看着这孩子,倒也是个实诚的孩子,就是这性子有些软了,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啊,哪个年少的时候没有喜欢过谁,这往后成了亲生了孩子,以前那些念头你再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杜三娘却不想就这么算了,她问道:“清秋,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不知道这些话对一个未嫁的姑娘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姚家的女儿因为这些谣言,甚至要上吊要自杀,好在如今人没事儿,可以后你大哥娶她进门来,你待如何同你嫂子相处?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未定亲,这样嘴碎,回头别人知道你小小年纪就搬弄是非,那个好人家还敢上门来求娶你?”   单清秋听她说这么重的话,顿时就呜呜大哭起来,她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要说出来的,我就是……我就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单清秋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要是早知道会闹成这样,未来嫂子甚至会上吊,她是一定会管住自己嘴巴的!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些谣言传出来的时候,她听见了心里也很害怕,更是不敢说这件事儿是她不小心说出来的。后来看大哥都没有说什么,心下存着侥幸,想着也许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不会在说什么了,她也就把这件事情烂在心里。   杜三娘又道:“清秋,你是单秋实的妹妹,我是相信你不会乱说。可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你又如何能够保证听见你这些话的人,就不会说出去?说不得有些人就是恨不得到处宣扬,不管是对你哥还是对我,都能造成名誉上的伤害!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些没影儿的事儿压根儿就影响不到我。在背地里传这些话的人,才是害姚家女儿上吊自杀的罪魁祸首!清秋,这件事情你都告诉谁了,我们来把那个人给揪出来!”   当时是她们几个小姑娘在一起玩耍,说起婚嫁的事情,她们都问她未来嫂子如何,单清秋说着说着,把单秋实心头喜欢的人是杜三娘的事儿给说漏了嘴。   单清秋当下就把那日听见这些话的几个小姑娘的名字说出来了,说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单清秋看着杜三娘,低声说道:“还有……还有一个人是杜芳!” 第70章   杜芳?杜三娘抿着嘴,竟然是她?想到杜芳同她一直不对付,从小到大最是看不上她,什么都想要压她一头!自从杜芳定亲之后,就在村子里待嫁。她是城里长大的姑娘,见识不同,穿戴同村子里的姑娘也不一般,小姑娘们都巴结,奉承着她!   杜芳当真是如此憎恨她?恨不得毁了她?都是一家人,杜三娘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也知道她看不起他们,一直疏远着杜芳,可她的心肠竟然这么狠毒!想到这整个事件背后极有可能就是杜芳策划的,一股冷意从杜三娘脚底蔓延开来,杜芳的也不过十六七岁,这么小的年纪,手段却这么毒辣,等大年纪大了,那还得了?   杜三娘深吸了口气,她还没开口,秋氏在听见那几个小姑娘的名字时就嚷嚷开来,那几个姑娘家里都有人在,秋氏立刻上去不依不饶起来!秋氏就知道,自己女儿怎么可能会在外头乱说,还是说自家人的事儿。   那几家人也觉得丢人,又各自去把自家的丫头叫来。杜芳是杜华盛的亲侄女儿,今儿晚上杜华伦一家子没有一个人过来,杨氏在听见里头竟然有杜芳,她咬着牙,对杜华盛说道:“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亲侄女儿!”   过了没多久,几个小姑娘都被大人叫过来,场上又是一阵哭哭啼啼,单清秋看见她们心里就来气儿,直接就问她们为什么要乱说。秋氏和杨氏都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周围的人看着这几个小姑娘,又嘀咕着这小小年纪就胡乱编造谎话,往后谁还敢娶之类的话,听了这些话几个小姑娘的家长也是羞恼得很,直推着她们的脑袋瓜让她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几个人一对口供,就把杜芳给供出来了。单清秋说破嘴之后,她们几个丫头原本并没放在心上,可在单清秋走后,杜芳说让她们跟着去她家里,还送了她们每个人一朵绢花,然后让她们在外头宣扬杜三娘同单秋实的事儿,还说反正这是事实,她们拿了杜芳的东西,转头也就说开了。   秋氏盯着杨氏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分明就是你家里人自己搞的鬼!”   杨氏听见真是杜芳,当下心里头也是气得不行,不过她在秋氏面前也不示弱,“这要不是你家女儿说漏嘴,会有这些事儿?这事儿既然是杜芳说的,我自然会去讨个说法。”   此事儿总算是真相大白,姚光明想到自己女儿就因为这没影儿的事儿闹得要上吊,心头也极是恼怒。姚光华面上羞愧得很,就因为几个孩子传出来的谣言,他们跑到白房村里闹,还丢了这么大的脸,姚光华看着自家兄弟说道:“你也是的,怎么就不多问问五娘,大晚上的跑过来,我看你该怎么收场!”   姚光华只觉得面上无光,当下也不愿再继续待下去,带着自己儿子侄子辈的人就离开了。单长贵将姚光明扶起来,他虽然心里也很生气,不过到底是亲家,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家丑!单长贵对里正道:“顾叔,这事儿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这后面的事儿是你们顾家的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单长贵又看向村里其他的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往后再让我听见这些闲言碎语,老子的杀猪刀可是不认人的!秋实,还不过来扶着你姚叔!”   里正也道:“大家以后就不要再拿这些没影儿的事儿说嘴了,你们看看,就是因为你们胡乱传话,传些谣言出来,闹得别人家的闺女都要上吊。这人要真死了,你们可不就凶手!行了,行了,都各自散了吧,散了吧。”   杜三娘抿着嘴,这姚家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弄错了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又把自家的院子都弄坏了,现在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多大的脸!   杜三娘开口说道:“单叔,恐怕姚家的人还不能走。这件事情虽然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可是他们姚家的人半夜跑来大吵大闹,你也看见了,我家的院子弄成这样,院门都给弄垮了,难道就这样算了?”   单长贵也是满脸的无奈,他转头说道:“三娘,你看你姚叔这满脸的血,我先带他们回家处理。给你家弄坏的东西,咱们回头再说。”   杜三娘道:“除了这些,难道他们姚家搞错了就不该说句道歉的话?无缘无故的就跑来硬说我们家要逼死她女儿,究竟是谁逼死谁?”   姚光明刚才是在气头上,这会儿气儿消了,也知道自己干了件没道理的事儿,他道:“弄坏了你家的门,回头我会来给你家修好!”   见他又要走,杜三娘喊道:“你还没道歉!”   姚光明停下来,闷声道:“今日是我们弄错了,对不住!”   说着再也呆不下去,转头就往外走。   杨氏越想越火大,自家院子弄成了这样,平白惹了一身骚,都是因为杜芳那个祸害!杨氏撸起袖子,恨恨的道:“我倒要好好去问问杜芳,干这样的事儿她安的是什么心?今儿老四两口子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就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我也要闹一闹!”   大晚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杜华伦一家子自然也是听见了,不过他家在村里面,再加上那些喊打喊杀的,杜华伦也不是喜欢去看热闹的人。反倒是他婆娘张氏原是想去看的,最后被杜华伦说了一顿,才歇下了。   王氏倒是精神头好,虽然没有去,却是大晚上的站在院子里仔细听,站了没多会儿子她听见单秋实,又扯到杜家,忙就进了屋,走到老四两口子房门前,说道:“老四,好像是你二哥家里出了事儿,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氏道:“这大晚上的,去看什么看,有什么热闹可看的。赶明儿我们还要回城,谁有这精神头去看热闹!”   杜华伦也躺着,虽是听见是他二哥一家子出了事儿,他却连身都没翻一下,张氏又道:“华伦睡着了,你别叫醒他,他瞌睡要没睡好,明儿都没精神,没精神他还怎么做事儿!你要想去,你就自己去吧!”   王氏闹得没脸,她虽也想去瞧瞧看,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去。   杜芳坐在屋子里,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她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闷笑出来声!看来是那家来找杜家麻烦了!她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不教训教训杜三娘,杜芳还真咽不下这口气!叫杜三娘平时自以为是,不过一个破落户,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就许了个没爹没娘得男人,一个打铁匠?她那二叔二婶哟,还真当她家的女婿就了不起,逢人就夸,听见都烦得很。   想到当初谢家父子来,竟然把杜三娘当成是自己,杜芳就生气。再者说,谢家公子那人才实在是不出挑,同杜芳想象中的未来夫婿人选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她心里最想嫁的人是那些翩翩公子,会吟诗作对,甚有才华的人,再不济,至少长相上也得周正,谢家那儿子个头不高,模样又不好看,还一脸的麻子,同杜三娘定下的那打铁匠比起来,单看外表都比不上,这叫杜芳怎么接受得了!   杜芳也晓得杜三娘那位未婚夫常常都会来,每次都带了不少东西,杜芳后来远远的也看见过两次,越看心头就越气闷!凭什么杜三娘的命就这么好!她是恨不得杜三娘这门亲事儿黄了才好,到时候她要是被人退了亲,那才更好呢!   也不知道杜家那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不过听声音,恐怕是闹得比较凶的,她都能听见她二婶杨氏的咒骂声了,单秋实……哈哈,真是笑死个人了!杜芳不敢大笑出声,她怕被爹娘听见,只能捂着被子兀自偷笑。往后看杜三娘还怎么神气,她这名声哟,只怕是要臭不可闻了!   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杜芳心头高兴,想到杜三娘倒霉了,她心里很是畅快,即便外头还在闹,她都睡得着,甚至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次。   杨氏是个行动派的人,说什么就一定会做!当下就冲出了院子,杜华盛喊道:“哎呀,你莫要去,等天亮了我们在去找他们说。”   杜三娘抿着嘴,道:“爹,杜芳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我可不吃这亏!”   说着她也跟着跑了出去,杜华盛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跑了出去,叹了口气,也跟着追了出去。   来到杜华伦家门口,杨氏抬手啪啪的拍着院子外头的门,喊道:“杜华伦,你给我出来!”   门扉被紧紧关着,杨氏叫了一阵也没人来开,院子里头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杨氏气道:“杜华伦,你还装死了?我告诉你,今儿我就在这里守着,我看你们两口子出不出来!”   杜芳定亲之后,这房屋杜华伦又修缮了一番,这院墙也是重新去买了青砖来砌的。门口还弄了两尊石狮子来。陆湛看了看高高的院墙,他抿着嘴,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俯冲蹬着墙壁,双臂向上一探,扣着院墙的顶,两下子就翻身进去,直接就从里面将门给开了。   杨氏进来屋里,跑到大门口使劲儿拍着房门,一边喊道:“杜华伦,你给出来!我知道你回来了,你给我出来!”   杜华伦夫妻听见杨氏的声音,张氏火大的坐起身来,披上衣裳就往外头走。   哗啦一下打开房门,张氏盯着杨氏道:“你喊什么喊,大晚上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   杨氏看见张氏出来,说道:“杜芳啊,杜芳在哪儿,让她给我出来!这个害人精,让她给我出来!”   张氏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只是杨氏常年在家劳作,别看个头不大,力气可不小,张氏虽是体格大些,平时又没怎么活动,更不会下地里干活儿,这要打起来,还真不是杨氏的对手。张氏被她几推几不推的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张氏喊道:“娘啊,不得了了,二嫂打人了!”   王氏穿好衣裳从房里跑出来,看见老二家的在家里闹,她虎着一张脸说道:“你给我住手,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的,老四家养的好闺女,背地里还传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杨氏气呼呼又是拍门又是拍桌子的,杜华伦没法子,只能起身,他走出房门,说道:“二嫂,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杨氏看他出来,指着他道:“杜华伦,我还以为你不会出门了!把杜芳给我叫出来!你养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在外败坏三娘的名声?我倒要问问了,我家三娘同她有什么怨恨,她竟然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杜华伦也生气了,道:“二嫂你这什么意思,什么败坏三娘的名声?你说话客气点!”   “客气?我就是对你们这一家子太客气了,才叫你们以为我们好欺负!”杨氏那张脸直哆嗦着,恨恨的瞪着他,“你家杜芳背地里让人传闲话,说三娘和单秋实的事儿,我可告诉你,今儿你们两口子不给我个交代,我是不放手的!”   杨氏想破头都没想到在背后兴风作浪的竟然是老四家的闺女!老四一家子是有钱,有钱就能作践人?这流言蜚语都能害死人,杜芳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三娘!杨氏伸出手指着杜华伦的胸口,又道:“她和三娘可都是姓杜呢!坏了三娘的名声她又有什么好处?你们两口子教出这么个混账东西!就这么个害人精,回头嫁出去,那也是去害人!”   “杜芳,你给出来!”   杜芳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她没想到二婶竟然来了,甚至都知道哪些谣言是她放出来的。杜芳当下可不敢出去,她躲在房里,就盼着爹娘将二婶轰走!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什么坏了三娘的名声,二嫂,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女儿头上扣!”杜华伦也真是气着了,他板着脸,一脸的怒容,看见二哥也过来了,他一甩袖子,道:“我不跟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了,我同我二哥说!”   说着杜华伦走到杜华盛面前,指着杜华盛的鼻子道:“二哥,你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女儿平时都呆在家里,都没同三娘一块儿玩儿,你们竟然说我女儿败坏三娘的名声?二哥,你要还真是我二哥,你就管管你的女人!大晚上的像个疯婆子一样跑来我家里闹,还真以为我不敢打她?”   杜华盛看着自己弟弟,说道:“华伦,这事儿刚才经过几方对峙了,都说是你家杜芳指使人背后说我家三娘同单秋实有些什么。华伦,我这做哥的,从小到大,我对你这个弟弟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也知道你一贯看不上我们,我也常常让几个孩子少过来。可是杜芳在外头败坏三娘的名声,这事儿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杨氏已经走到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抬手拍了拍门,房门被锁着,杨氏道:“杜芳,你给我出来,你都敢做你还不敢承认吗?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芳被吓着了,她看着门被拍得噼啪作响,二婶的嗓门又大,她紧紧抓着棉被,在屋子里开口道:“我不出来!爹,娘,我没说,我没指使人说!”   “你没说,杜芳,你敢不敢发誓你没指使人说?几个孩子都已经说了,就是你指使她们干的!三娘到底怎么招惹你了,你竟要这样害她!你给我出来!”   “我不,我没有,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说的!爹,娘,你们要相信,真的不是我说的!”   张氏上去将杨氏拉扯开,“你还有完没完?芳芳都说了不是她说的,你还想做什么?硬是要她承认是她做下的你才高兴是不是?做人婶娘的,你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侄女儿?”   杜三娘抿了抿嘴,开口说道:“四叔,四婶儿,是不是她,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她在外造谣,传我的闲话,因为这件事情,和单秋实订婚的那位姑娘今晚上吊了。四婶儿,现在姚家的人就歇在单家,要不是杜芳在外头造谣生事,人家好好的女儿也不会想不开上吊。杜芳差点就害了一条人命,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说着杜三娘对着杜芳紧闭的房门说道:“杜芳,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在背后这样害我。你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地,没干过活儿,我们几个姐妹谁不羡慕你?现在定下的亲事儿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以后就是奴仆伺候,一辈子锦衣玉食!我真不知道,你对我怎么就这么的歹毒!”   --   杜华伦虽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在背后造谣,不过杜三娘说单秋实定下的那位未婚妻上吊这事儿,可不是个小事儿,杜华伦道:“杜芳,你给我出来!”   “你这么凶做什么?芳芳啊,你出来,把话说清楚,省得你二叔二婶把这屎盆子扣你头上。”张氏说着看了杜三娘一眼,又看那年轻人也在,她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二哥家的三娘自己不检点,竟然赖在她女儿头上。   杜芳还是不开门,死活不出来,杨氏当真是怒了,抬脚就朝门猛踹,陆湛走过来,说道:“娘,我来!”   他抿着嘴,一脚踢在那门上,那木门竟是被直接踹得吱呀一声就倒地了,杜芳在房里立刻尖叫了一声,张氏道:“你把我家的门都踹坏了!”   杨氏霸气的道:“坏了就坏了,回头老娘赔你!”说着她进了屋,将坐在床上的杜芳给揪拖了出来!   杜芳身上就只穿着一身里衣,外套都没穿一件,还光着脚,张氏见不得女儿受苦,看着杨氏这么凶,喊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你让她出来做什么!”   杨氏看着杜芳,“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别不承认,要不是看你姓杜,老娘刚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把你扯过来了,没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那是给你留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然而杜芳还是说自己没有说过,又哭哭啼啼的,好似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杨氏越看越火大,心头的怒火是怎么都不能熄灭,她气得恨得,直接抬手就朝杜芳一个大耳光子打了过去,“全村子的人都听见了,都说是你指使的,我们来只是想讨个说法。你不承认我是拿你没办法,不过杜芳,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事儿不要太绝了!”   杜芳捂着自己的脸,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她竟然被人打了?从小到大,就连爹娘都从没打过她,杜芳也恼了,伸手去推杨氏,带着哭腔道:“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连我爹娘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敢打我!”   杨氏恼怒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一下子推到了角落里,一边道:“你做错事儿,难道不该打?你爹娘惯着你,我可不会惯着你!我就是打你了,怎么的?你爹娘不教你做人,我来教你做人!”   她说着又掐了她几把,一面道:“要是三娘是你这性子,我不打得她退层皮!”   张氏看见女儿被打,忙上去帮忙,一边道:“你干什么打我女儿?我女儿我自己会教,你给我滚!”   杜芳靠着张氏的肩头呜呜哭起来,杜三娘看着杜芳道:“杜芳,我说了,现在全村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我娘过来,也不是硬要把你怎么样,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说就算了,我也能猜个一二,你自来就讨厌我,你们家也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你这样在人后中伤我,败坏我的名声,不就是想弄掉我这门亲事儿?我没了名声,回头要是又被陆湛退了亲,往后还能说什么好人家?你不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不过可惜,你看轻了我,你这些把戏,我还真不怕。陆大哥他也不会相信你这些无稽之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生活,我就等着看你能过多么富贵的日子!往后这门亲戚,咱们不来往也罢!你们看不上我们,我还看不上你们呢!”   杜芳看着她轻蔑的眼神,心头大怒,“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杜三娘,对,就是我说的,那又怎么样?单秋实本来心里就有你,这是事实!我不过随口说了两句,哪知道她们当了真,还真传出去,那是她们傻,你要赖在我头上,随便你!杜三娘,说得这么硬气,以后你就跟着你那没钱没势的铁匠过,以后可别上门来攀我们这门亲!”   杜三娘冷着脸,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一点错都没有,都是别人的错?别把人当傻子好不!陆大哥是没钱又没势又怎么样,他挣十个钱百个钱他都愿意全给我花。你家那谢公子,回头不知是要把整个谢家当给你呢,还是挣了百两只给你五两花!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时间久了,咱们看不得见的!”   说完杜三娘又道:“爹,娘,我们走!以后这门亲,喊我认我都不会认!”   杨氏一边走一边骂,折腾了一晚上,天边的太阳都已经出来了,回到家中,杨氏看着家门口被推倒的大门,一下子悲从中来,抬手摸着眼泪。杜华盛也是一脸的菜色,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第71章   天已经亮了,这个点也不可能再折回去睡觉。陆湛弯下腰将倒在地上的东西都折了起来,杨氏让杜三娘去看四娘,自己转头进了厨房。   杜峰将妹妹抱在怀里,杜三娘进了屋,看见弟弟面色苍白,眼圈也红红的,她道:“峰哥儿,晚上都没睡吗?要不今儿就不去学堂了,姐姐待会儿让你姐夫去学里给你请天假吧?”   杜峰摇了摇头,“不,阿姐,我要去上学。”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那你去洗脸,姐姐来看四娘!”   四娘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昨晚上把她吓坏了,虽然没有出去,可听见外头的吵闹声,吓得她哇哇大哭,杜峰一直陪着她,直到刚才她哭得累了才睡着了。不过一只手紧紧捏着杜峰的衣裳,可见还是害怕的。   杜三娘轻轻掰开她的手,四娘小嘴一瘪,嘴巴又咧开,呜呜嚎了两声,杜三娘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然后对杜峰说道:“你快去吧。”   杜峰这才起来穿衣裳,杜三娘看着弟弟,说道:“过几天,姐姐就让人来在旁边重新修一间房,你也大了,往后自己睡。”   杜峰嗯了一声,穿好衣裳,他站直身体,看着杜三娘说道:“姐姐,那我上学去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吃点东西再去,现在还早。”   杨氏生了火,先热了一锅水,招呼人洗脸,她将昨晚上的剩菜剩饭拿出来,热了将就吃,然后摸了三个钱给杜峰,“中午你就在城里吃,早上就不给你做了!”   杜峰抿了抿嘴,看着杨氏道:“娘,在背地里说姐姐坏话的,是不是就是杜芳?”   杨氏道:“你小孩儿家家的,吃你的饭,早些去上学,大人的事儿,你别管!”   杜峰抿着嘴,“我昨晚都听见了,就是她!我知道!”   杨氏不想在提那家人,她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好好读书,以后又出息了,比什么都强,你看你上学,全靠你姐姐,我和你爹可供不起你念书,你爹那个人,又是个没本事的。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自己好好读书就是,其他的你也别管!”   吃了饭,陆湛也得回去了,陆湛赶着驴车送杜峰去城里。杜华盛从早上开始就在院子里呆着,连早饭也没吃,杨氏看见他就来气儿,做好了饭也不叫他。   吃过饭,杜三娘也帮着家里将谷子背出去晒,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才背完,她和爹娘晾晒完谷子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看见不少人哈哈笑着说是去看热闹。杜家昨晚上哪一出,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看见杨氏,有人笑着道:“杨大嫂,你还不赶紧去看看,单家那亲家跑你四弟家里闹呢,说是把你四弟家里的东西全砸了。老四两口子带着那害人精夹起尾巴跑回城里去了,就你老娘一个人在家哭嚎呢!”   那人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又大笑起来,可见这事儿他们也觉得好笑。   杨氏抿了抿嘴,开口说道:“做错了事儿,这不是活该吗!”   他们回到家,院子门口还站着几个人,看见他们回来,都涌上来说杜华伦两口子被撵回城里去的事儿。那姚家也是个凶悍的,单看昨晚上就晓得不是怕事儿的人,如今这罪魁祸首又揪出来了,那家子不打上门去才怪!   杨氏咧了咧嘴,应和了两声。发生的那些事儿,杜三娘不用想都能知道,必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村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杜三娘平时是最不喜欢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的话,自然是不会呆在院子里听她们说,便说要教四娘打络子,四娘对这些很敢兴趣,当下就跟着姐姐进了屋。   杨氏神色淡淡,其他人说着说着,见她没什么响应,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也不得趣味,也就闭上了嘴,很快杜家院子里又清静了。   杨氏看着杜华盛,说道:“你说你还是不是男人?姚家的都知道把老四两口子打一顿,你是腔都不张嘴的一个人!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杜华盛被杨氏一顿好骂,他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再去把他们打一顿你才消气儿是不?”   杨氏呸了一声,“杜华盛,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不要这么老实?反正这门亲咱们以后不认了,往后老死不相往来,他家做什么我都不会去的!以后老娘过世,我也不会去!还有这个杜芳,她在背后说三娘坏话,看我不要把她这些恶行宣扬出去,我倒要看看,这么会搬弄是非的儿媳,谢家还敢不敢娶她!”   杜华盛站起来,去杂物间里拿了锄头出来,说他去地里翻土。杨氏气得又骂了他几句,杜三娘在屋里听见爹娘吵架,心头也不是个滋味儿,她走出来,说道:“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别跟爹吵了!”   杨氏道:“我哪里是在跟他吵?你看看你爹,打一棍走一步,人太老实,说他他还不愿听。这些年要不是我,他还不知道要被别人怎么欺负!这个榆木脑袋,我跟他过了这么多年,真是要气死了我!这男人要是立不起来,女人在家就要受气,好在湛哥儿不是你爹这样的人。你们几个小的也不像你爹,我是没得法,要是能倒回去二十年,我定不会选你爹!自从来了这个家,虽你爹对我是好,可当初我在家里受了他娘多少气,说了也是白说!”   杜三娘看着杨氏一脸的埋怨之色,她道:“娘,爹就是这样的性子,从小到大,他排行老二,既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幺,更不会说什么好听话,自小在家就不受待见。不然也不会拖到那个年岁才娶妻。可至少,爹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更没对你动过手。娘,爹虽然性子软些,可也还是有优点的。以后咱们不跟那边来往了,娘你也就不用再受气了!”   杨氏被她这话逗得笑起来,“你啊,就知道帮你爹说好话,行了,不说这些了。等过些日子我再去你舅舅家看看,看给你打制的那些家具可做好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娘,不还早着嘛!”   “还早?马上就立秋了,没几个月就又要过年了,你还说早?今年年前他们家就该来找找我们商量日子了,你这几个月地里的活儿就不要跟着去了,我和你爹忙得过来,姑娘家的,明年就要出嫁了,还是好好养养。”   杜三娘被她说得脸都有些红了,明明还有那么久,怎么在他们眼里就好像赶明儿她就要成亲了一样!   “娘,我去看看四娘的络子可打好了。”说着杜三娘赶紧往屋里跑。   杨氏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还是害羞,一说起这些事情,她就跑。等这段时间忙过去,她确实得抽个时间去娘家问问,看看做的家具可做好了,也得把钱拿给人家。   杨氏在院子里站了一阵,那头姚家几个人来了。姚光明脸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也没流血了,看着没有昨日那么吓人,来到杜家院子前,看见就只是杜氏在院子里,姚光明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喊道:“杨大嫂!”   杨氏看见他,自然是没有个好脸色,“你们来干什么!”   姚光明不好意思的道:“杨大嫂,昨儿晚上都是我们的错,把你家的门给弄坏了,我这就来给你们修,肯定能修好!”   他说着让几个儿子去把那两块门板抬起来,杨氏道:“那你修吧!”   杨氏没想到他们还真折回来修门,昨晚上这家子人又凶又恶的,可不像是好相与的人。姚家在段家湾也是个大家族,姚光明性子急躁,做事情比较冲动,不过他也是个实在人,在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等气儿消了,回头一想自己做的事儿,也觉得恁是不厚道。今早上在单家吃了早饭,他就说要来给人家把门给修好。   父子几人动作倒也快,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把门给修整好了,杨氏看他们道歉也是真心实意的,心里也好受了些,她道:“行了,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姚光明诶诶了两声,又道:“杨大嫂,昨儿个真是对不住,我这人是个急性子,孩子那样了,我心头也急,气性起来就冲昏了头。”   杨氏摆了摆手,道:“这事情也已经过去了,我们也理解。孩子没什么事儿吧?”   “已经没事儿了。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这孩子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她也是受不了了,才跑来看你家闺女的。”   杨氏叹了口气,“这谣言啊,就是害人,所以我说啊,这些胡乱造谣的人就是刽子手!”   姚光明又道:“我今儿早上去找背后造谣的那家人理论,他娘的竟然还不承认,比我还凶,真是气死我了,老子又岂会怕他,带着儿子把他家砸了个遍他又能怎地?还不是屁都不放一个,还说要回城里去告我!他告啊,我怕他?我还就怕他不去告!还城里人,我呸,比我这乡下人还不讲道理!”   姚光明愤愤的说了几句,便带着几个儿子走了。杨氏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又想到杜华盛,心里又是一阵叹息,这辈子都摊上这么个人了,她还能咋啊,还不就只能这样过下去。就像三娘说地,往后又不跟那家人来往了,也少了些烦心事儿!   又过了几日,家里请了七八个人来修屋子,不过三天的功夫就把房子给修好了。杨氏又回了一趟娘家,好在她当初问了问,才知道大嫂娘家的兄弟媳妇家里是多年的木匠,杨氏便嘱托大哥大嫂帮着问问,正巧大嫂家里也要做些东西,就一并在娘家里做了,等做好了回头再拉过来。   杜三娘从昨儿个起,小肚子就不太舒服,以为是前一晚上吃坏了肚子,也没在意,等到早上起来,看见床单裤子都被弄脏了,她才知道她是月事儿来了!顿时囧得不行,她对这里月事儿要怎么处理还真不明白,只好一边将床单换了,又让四娘去叫娘过来。   杨氏前日才从娘家回来,又带了些东西,又说三娘做的东西还有几样没有做完,还说那些家具做的好看又结实,回头用桐油刷一下,就更好看了。   杨氏进了屋,看见女儿坐在那里,屁股下头是揉成一团换下来的床单,她问道:“三娘,是咋个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说道:“娘,我身上来了!”   杨氏听了双眼一亮,脸上带着笑,问道:“当真是来了?”   杜三娘郁闷的嗯了一声,看着她娘一脸高兴,她心头都在滴血,在这个没有姨妈巾的地方,女人来月事儿简直就是场灾难!   不同于杜三娘一脸郁闷,杨氏双手合十的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家三娘总算是长大了!”   杨氏最担心女儿的身体,这大半年来亲眼看着她胸前鼓起来,杨氏才放心了,不过这月事儿她仍是一直没来,杨氏心头还是担心着,今儿个听见女儿亲口说来月事儿了,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杨氏又道:“我去给你拿东西,你等着,很快就好。”   ---   杜三娘一动也不敢动,扭动一下就是一股热流哗啦下来,她就等着娘去弄,也不知道她会给她拿些什么来!   过了没多久,杨氏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根带子,那布带子是缝制的长条形,上头还套着一根长绳子,杨氏道:“这是月事儿带,这是我的,还是新的,没用过,你先将就着,回头自己多缝几个好替换,我前头也忘了跟你说这事儿。这是草木灰,你就装在这袋子里,隔一段时间又换新的。”   说着她将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叮嘱道:“这几日可千万不能摸冷水,也别吃生冷的东西。你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哪儿也别去,好了,娘出去了,你先换上。”   等娘走后,杜三娘将那根带着提起来看了又看,可真的是没有姨妈巾来得方便。不过草木灰她知道,有消炎杀菌的作用,还透气,虽然用起来可能不大方便,但比起上辈子那些用绒毛浆制作的姨妈巾,用这个可不大会得妇科病!   杜三娘看那月事儿带竟然还是用红布做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很快将月事儿带穿上,才重新穿上新的裤子。杜三娘将弄脏的床单和裤子裹成一团,拿着就要去洗。   杨氏就站在门口,在她打开门之后,看她手里抱着换下来的东西,笑着道:“给我吧,娘拿去给你洗,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   杨氏说着看见床单上的暗红色,面上欢喜的道:“洗这些,不能用热水,热水洗不干净,得用冷水洗。”   杜三娘脸都红了,她这些弄脏的东西,让她娘去给她洗,得多难为情!杜三娘道:“娘,我自己洗就是,我自己洗!”   杨氏推着她进门,说道:“都跟你说了,姑娘家的这几天可得好好休息,要不回头会落下病根的!”   杨氏将她推进屋,就欢天喜地的抱着那些东西走了,她心里高兴坏了,等回头陆家定什么时间成亲她都不担心了,来了月事儿,就意味着女儿长大成人了,等三娘生了孩子,她可要做外祖母了!   杜三娘小腹绞痛得厉害,一股热涌出来,她赶忙弓着身子坐好,拿过篓子里的针线,又拿了先前给陆湛做衣裳没用完的料子剪了几片,穿针引线缝起来。   那头杨氏洗了床单晾晒好,又去厨房里给三娘熬了一碗红糖鸡蛋姜水,四娘看见她娘在煮红糖鸡蛋,说道:“娘,你煮的这个我能不能吃啊?”   杨氏道:“这是给你姐姐吃的,你还不能吃。”   杜三娘歪坐在床头,几年没经历过的月事儿,这回是又来了,而且还痛经!这会儿痛得她连缝制月事儿带都没精神,杨氏端了红糖鸡蛋姜水进来,看她面色苍白,说道:“快喝了吧,吃了这个肚子就不会那么疼了。姑娘家来月事儿,都肚子疼的。”   杜三娘接过来喝了一口,入口并不好!杨氏见她皱眉,说道:“你别挑剔,老人们都说这是好东西,也就是咱们家现在这条件你才能吃上,这东西往常可是只给生了孩子的女人吃的,寻常可吃不到。我坐了几个月子,你奶奶抠门,哪里舍得给我这个吃,每回鸡蛋都是你外祖母给我凑的,坐月子就吃三十个鸡蛋,两只鸡,还没出月子,你奶奶就说地里忙,我就坐了三十天月子,这一出月子还得去挑粪……”   杜三娘道:“娘,我吃就是,就是这味道怪怪的!” 第72章   来了月事儿,杜三娘前两日都是在床上躺着休息,她娘对此很是重视的样子,千叮万嘱的告诫她千万不能碰冷水。趁着这几日,她自己做了十多条月事儿带,顺带还把以前的衣裳翻出来能改的就改,不能改的就剪了填鞋垫,还纳了两双鞋底。   四娘已经能有模有样的缝合东西了,虽然那针脚歪歪斜斜,但她才六岁,已经算是很能干了,杜三娘夸了她几句,四娘很有成就感,看见杜三娘放在篓子里没缝完的东西,还硬是闹着要帮她缝,杜三娘自然是笑看着她,看她缝得东一针西一阵,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不过也不说她,难得四娘来了兴致,她回头拆了重新弄就是,花不了多少时间。   “阿姐,娘说姑娘家十四五岁就要变身了?变身是什么意思?就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吗?”四娘问道。   杜三娘挑了挑眉,“变身?什么变身?”   “我听见娘跟爹再说,还说等阿姐明年出嫁了很快就会有小宝宝了!”说着四娘咯咯笑了起来,   “阿姐,你肚皮里有小宝宝吗?”   杜三娘满头黑线的看着她,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是娘和爹说的,他们以为我睡着了,我才没有睡着,我都听见了。”   杜三娘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个不叫变身,是在发育!女孩子早些的十二三岁开始就会发育,晚些的十五六岁,那就表示真的长成大姑娘了。长成了大姑娘,才会出嫁,嫁到夫家,就会有小宝宝。姐姐现在没有小宝宝。”   四娘没听明白,她歪着头看着杜三娘,“发育又是什么!”   跟一个六岁的孩子上生理卫生课,她还真的是亚历山大,说得详细了,她这年纪根本就理解不了,说的笼统了,她又问。杜三娘想了想,说道:“发育就是你长大了,像姐姐,像娘一样,长成大人了。乖,你现在还小,等你九岁十岁了,阿姐在跟你说,行不?”   四娘小嘴一瞥,“那好吧。阿姐,姐夫好几天都没有来了,他还来不来?”   “你姐夫他也忙啊,有空的时候才会来!”   杨氏从屋外进来,看见这姐俩正坐在一起说话,四娘手里还拿着杜三娘的针线活儿,杨氏道:“你也是,她给你缝坏了回头你还得拆,给她点布头让她玩儿就是了!”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娘,没事儿,难得四娘喜欢。”   杨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惯着她吧!”   说着她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看了杜三娘一眼,“你爹说,你魏叔家的大儿子已经定亲了!”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这么快?是哪家的闺女?婚期可是定了?   杨氏坐在那里,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她才慢吞吞的道:“你知不知道,单家同姚家退亲了!”   退亲了?杜三娘瞪大了眼睛,“怎……怎么回事儿?不是已经说清楚了,怎么又退亲了!”   看那天晚上,单长贵对姚家也是口口声声说着亲家,就算闹出来这样的事情,两家看着也好似没生什么间隙来。再说那姚家的人后来还来自家把门给修好了,也看得出来姚家的人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具体怎么回事儿,咱们这些外人又怎知道,不过好像听说秋氏不满姚家的女儿上吊,提了些什么要求,把姚家的人给气着了。前两日,姚家就把当初单家给的东西还回来了,如今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你这几日没出门,自然是不知道!”杨氏叹了口气,又道:“好好的一门亲事儿,虽是秋氏为人不咋的,可要不是杜芳闹出来那些事儿,又哪会如此!白白害了人家姑娘,这姚家这女儿估摸着也是个性子怯弱的,就那么几句谣言,你都没说什么,她转头却是想不开闹得要上吊!唉,说来说去,还是怪杜芳!”   这事情才过去几天?就演变成了这样!看秋氏当初对这门亲事儿也是极满意的样子,竟然说退亲就退亲。姚家也还真是硬气,这要是其他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不管夫家会如何的刁难也得忍气吞声将婚事儿办了才是。杜三娘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单秋实没说什么?”   杨氏道:“他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能说什么!单家本就是秋氏做主,那姚家的女儿闹得要上吊,秋氏心头窝火得很,定然不会有好听话。要我说,就姚家那姑娘,性子这么软,就算是嫁过来,在秋氏手下讨生活,也有她受的!”   杜三娘心里叹息一声,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给毁了!这单家做事儿,也恁是不地道,当初本就是他们家去求亲,现在姚家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也是因为那些谣言,情有可原。要说这整件事情里,最让人无语的还是单秋实,若不是他优柔寡断,盯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一点男子汉的担当都没有,又怎会害了人!想到当初单秋实还说让他娘来家里提亲,杜三娘心里只能说一声阿弥陀佛,还真得感谢他家没来提亲!   杨氏又道:“你魏叔说请咱们家去吃饭,他过生,请你爹去坐坐。”   杜三娘点了点头,杨氏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太在意,那两家的事儿跟你无关,可别往心里去。要怪都是杜芳还有单家,以前还觉得单家不错,秋实这孩子也是个老实的孩子,嘴巴又甜,哪知道竟然这般没主见,就这样一个人,也好意思说来咱们家求娶你?就他这样的人,哪儿比得上我家湛哥儿!”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走了出去,杜三娘坐在椅子上,心头沉甸甸的,姚家的女儿遭遇了这些事情,也不知道那姑娘可能挺过去!   过了几日,杜家老小去了段家湾,虽是平时过生辰,杨氏还是准备了一些东西。到了魏家,魏大柱赶忙出来迎接,比起上一次来,院子里又有了些许的变化,多了些柜子桌子等物件。夏氏也在家,身上还穿着一件红衣裳,比起以前的那个皮肤黝黑又瘦小的村妇,如今的夏氏看着可比以前好看多了,皮肤都白了些。   看见他们来,夏氏也赶忙上来,拉着杨氏一个劲儿的说话,以前的夏氏还有些小家子气,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畏首畏尾,现在可不一样,那说话的声音大多了。   夏氏耳朵上戴了一对缀了红玛瑙的耳环,手上戴着一个银镯子,身上的衣裳都是棉布做的,这身行头,完全就是城里人的打扮,哪里像个乡下人。   坐了一会儿,夏氏主动说起了给大儿子定的那门亲事儿,竟是定的村头里正的外甥女,又说女方家里有多少田地,家中甚是丰厚,家里谁谁谁还是衙门里的人,诸如此类的话。   杜三娘耐着性子坐了一阵,实在是挨不住了,她就说想出去转转。夏氏让女儿过来领杜三娘姐妹出去玩儿,魏大柱只有一个女儿,年纪才九岁,小姑娘如今也养着白白净净,同当初那个黝黑干瘦的小丫头看着完全就是两个人。   魏家的女儿,大家都喊她幺妹儿,杜三娘跟着这样喊,“幺妹儿,又长高了。”   魏幺妹腼腆的笑了笑,喊了一声“杜姐姐”,便领着她出去玩儿。   村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比不得城里有那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走了一会,杜三娘说道:“幺妹儿,你知不知道姚家在哪儿?”   魏幺妹点了点头,随即就在前头领路,走过几条田埂,前头便是一处民居,屋子挺大,还未走近,便能听见院子里的狗叫声。杜三娘站在那里,有些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去吧,又怕人家不待见,可不去看,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自从退了亲,姚五娘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屋子,家里人都生怕她闷出病来。姚光明也是唉声叹气,他婆娘潘氏同他赌气,气他退了这门亲,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都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女人一走,这一家子老少爷们儿连吃饭都难,姚五娘这才出门,也就仅限于做饭,其他时间都闷在屋子里。   杜三娘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院子里的门开着,有条小黄狗在院子里头跑来跑去,杜三娘站在门外往里头看了一眼,她正踌躇着,那条小狗发现了她,一下子就朝她扑了过来!   小黄狗对着杜三娘汪汪叫个不停,狗叫声总算是将屋子里的人引出来,姚五娘看见站在自家院门口的人竟然是她,顿时脸色苍白,有些虚软无助的靠着门口。   杜三娘也看着她,这姑娘比先前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脸色也苍白,看得出来,她最近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杜三娘看着她道:“姚五娘,我能进来吗?”   姚五娘抿着嘴,很想让她出去,或者自己转身回房,可脚就像是生了根,她一时间没有力气挪不动脚步。杜三娘不等她说话,直接就进了院子,那条小黄狗还对着她这个陌生人汪汪叫。   “姚五娘,今儿是我魏叔过生,我就想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说话!”   姚五娘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落到这般田地,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你不用来看我笑话!”   说着她眼眶立刻就红了,要不是不想在杜三娘面前再丢脸,她早就走了。   杜三娘道:“你为何这样说自己?姚五娘,这并不是你的错。当初你来我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你说的那些话,我更是没听明白。直到晚上,你爹找人上门,我才知道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今儿来,也不是来看你笑话,我过来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姚五娘咬着牙,强忍着泪意看着她,还说不是来看她笑话?不是来看她笑话才怪!   杜三娘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我同样也是,我和你唯一的不同,只是我的未婚夫他愿意相信我,而不相信外面那些无稽之谈。单秋实选择了放弃。姚五娘,身体是自己的,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你想过你的爹娘吗?他们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为了一个男人伤害自己。可你看,单家退了亲,你仍然也还好好的活着,不也还是挺过来了,再糟糕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样。单秋实并不是良配,这个男人没有一点主见,什么都听他娘的,就算你嫁过去又怎样?他娘可不是一般人,回头你受了委屈,你也别想他会帮你。他要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当初那些谣言漫天飞的时候,他就该出来澄清,而不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的名誉受损。姚五娘,单秋实他配不上你!”   姚五娘咬着牙没说话,姚光明却是挑着粪桶从院子外进来,刚才那些话,他自然也听见了,他边走边道:“说得好!单家那小子,根本就配不上我女儿!五娘,以后爹再给你找个好的。”   杜三娘看向姚光明,他一个乡野汉子,难得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里还这么心疼自己闺女,还硬气的退了亲,将单家的东西都还了回去,在女儿受了委屈的时候用这并不甚宽厚的臂膀挡在前面,不得不说,他比起杜华盛委实是强太多了。   -   姚光明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院子,他将粪桶放在墙下,看着杜三娘道:“杜家闺女,上回的事儿,委实是对不住。”   杜三娘道:“姚叔,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家时听说了你们和单家的事情,趁着今儿来段家湾,就想过来看看。”   姚光明朝自己女儿招了招手,“五娘,过来。上回你偷偷跑去杜家,说那些话,还不给人道歉。”   杜三娘抿了抿嘴,“不用了,姚叔,要说当时也是我自己没转过弯,要是多问几句,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儿。”   姚光明叹了口气,说道:“我这闺女是老幺,平日里难免惯着些,她长这么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这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儿,姑娘家的有心事又不愿告诉我们这些长辈,就憋在心里。这次虽是同单家退了亲,可要我说,退得好!这单家恁不是个东西,还挑剔我闺女,那婆娘凶悍的很,想委屈我家闺女,门儿都没有!真嫁过去以后在他家哪里还有地位?没得成日里作践我闺女。那单秋实,三棍子蹦不出一个屁来,就这么个扶不上墙的难泥,配不上我闺女。我好好的女儿,等这一两年过去,我就不信找不到个好人家!”   这回姚光明也是看淡了,以后挑女婿,得看重对方的品性,而不是只看对方的家世,像这样没有血气,又没担当的男人,拿来干嘛?   杜三娘道:“叔,慢慢挑,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五娘,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以后的路还很长,没有他单秋实,还有其他人,别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该庆幸,在成亲前看清他的本质,这要是已经成了亲,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你在他家里也受苦。”   说着杜三娘又拱手道:“叔,上次的事儿,我也该给你道个歉。我未婚夫出手没个轻重,他那也是气着了……”   姚光明连忙摆了摆手,脸上臊得慌,“闺女,甭说了,上次的事儿,都是我们有错在先。那后生真要动真格的,我看咱们当天晚上命都得交代在那里。他也就是教训教训,手上有分寸。”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姚光明心头都打颤,那年轻人一身蛮力,真要下狠手,可就不只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   从姚家的院子里出来,杜三娘心里才轻松了,她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过来看看,虽说这件事情同她没有直接关系,可毕竟是一个年轻小姑娘,发生的这些事情肯定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她过来即便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也该劝劝对方,也让自己心安。 第73章   回到魏家,杨氏招呼她过来坐,又问她去了哪儿,杜三娘就说出去四处转了转。   在魏家吃过中饭,又坐了一阵,杜华盛说待会儿还要去接儿子,一家人便告辞回家。回去的路上,杜三娘将去过姚家的事情说了出来,杨氏听了少不得又将单家骂了几句。   傍晚,杜三娘在院子里同四娘说话,杨氏在厨房里忙活晚饭,牛大丫小跑过来,到了杜家门口,她探出头来小声喊了一声“三娘”,杜三娘看见她来,嘱咐四娘自己玩儿,便带着牛大家进了自己屋里。   当初牛大丫家里欠了债,眼见着就要被她娘卖了,牛大婶儿甚至还请了人牙子来过家里,杜三娘同牛大丫认识这么久,哪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便借了她一吊钱。不过为了怕牛大婶儿起疑心,就说牛大丫在城里找了个签了个短工做粗使丫头的活儿,主家的开恩提前给了一年的工钱,这一年就得在那家做事儿。   为了造假逼真,还让陆湛去仿写了张卖身契,牛大丫也拿着给她娘看了,她娘又不认识字的,牛大丫说上面摁了她的手印儿,牛大婶儿急着拿钱挡外债,哪里还管得了女儿去做什么工。   牛大丫背地里是哭了好几场,娘一点都不关心她,只关心钱,心头也是堵得慌。因着牛大丫说的是主人家暂时没有屋子给她住,每天晚上她都回来,可其实她白日里确是去城里的转,看有没有人要招使女的。可她只是做短工,而且长得又不甚好看,连人牙子都嫌弃不愿意搭理她。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招她干粗使活儿,一说她只做一年,又不愿意了,她在城里转了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活儿。   杜三娘看她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去颜府问了,然而颜府的下人签约年限最少的都是签五年。最后赵叔看在杜三娘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杜三娘看他面色为难,也不想让人家难做,也就作罢了。   后来还是杜峰说他们师娘生孩子,忙不过来,杜三娘计上心来,便让杜峰问问他师傅!那卓秀才得了个儿子,自然是高兴,不过娘子身边没人照顾,他也是担心,杜峰这么一问,那秀才打听了一下,听见是穷苦人家的丫头,便松口让牛大丫上门来看看。牛大丫跟着杜峰去卓秀才家里,知道是要侍奉秀才娘子,牛大丫是高兴坏了。   牛大丫长得高壮,身形比较魁梧,卓秀才看她一个姑娘家的这体格倒是比得上男子,再者加上听说她力气还颇大,想到娘子就一个人在家,他白日里又要教授课程,有这么个人陪着娘子解闷,忙着做活儿也不错,便带着她去见娘子。卓秀才的娘子姓董,董氏自来就是个心肠软的人,听见牛大丫的遭遇后,便留她在家干活儿,甚至还空置了一间屋子让她住。   牛大丫自此便留在卓秀才家做活,在她心里最是感激杜三娘,若不是杜家姐弟,她早就不知被卖去哪儿了。   进了屋,牛大丫从衣裳里拿了一包铜钱出来,递给杜三娘,“本来前些日子就准备给你送来,不过前头夫人生病,我在跟前伺候着,走不了。”   杜三娘也不跟她客气,当初就说好的,那笔钱算是借给牛大丫。虽然当时她也想过,这钱回头要是牛大丫还不了,也就算了。不过牛大丫自己倒是积极,每月的月钱一个子儿都不花用全都还给她,杜三娘也让她自己身边留点,牛大丫说夫人对她很好,不穿的衣裳还给她,她平时吃住都在卓家,每个月还给了她一天假让她回家探望,然而牛大丫这回是真的被家里伤透了心,想到她娘当初请人牙子上门来,因她长得不好看,卖不出个好价钱,她娘还骂她成天只知道吃,长得难看。   杜三娘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没多久,我回来就往你们这边来了。”牛大丫笑着道。要她说,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可是好太多了,不用下地干活儿,主家又和气,她是宁愿长期呆在城里。   杜三娘笑着道:“那你回去看你娘了没?”   “还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我要是回去,准会搜我的身。”牛大丫说着瘪了瘪嘴,自从她到了城里,她娘可是几次追问她主家的到底给了多少钱,言下之意是让她把每月的月钱拿回家!   牛大丫在秀才娘子跟前伺候了一段时间,家里又没旁的人,秀才娘子也跟她说话解闷,牛大丫的眼界都比以前高多了,再想到杜三娘当初说过的话,牛大丫就知道坚决不能告诉家里人她月钱是多少,一口咬定当初拿回来的一吊钱,她得干一年才能还清!她娘后来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自己女儿竟然是在秀才公家里伺候,这下子她看牛大丫的脸色就不一样了,至少态度比以前宽和了不少。牛大丫怕她老娘找上门去,每次回来都警告自己娘不能去城里找她,不然会惹主家的不高兴。   牛大婶儿虽然对牛大丫凶,可对外,她也是个硬不起来的,听见对方是秀才公她就算是有心也不敢上门去,不过转头她也在村子里显摆,说自己女儿如今在秀才公家里做事儿。   杜三娘看着如今的牛大丫,在想以前她,这变化可是相当大,不过这样的变化,却是令人欣喜的变化,杜三娘拉着牛大丫的手,“大丫,看见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高兴。你现在在卓秀才家里伺候,你娘可是每日都要在村里吹嘘一番。不过就像我前头跟你说过的,你自己也注意些,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婚姻大事儿可要盯紧了,别回头你娘又眼皮子浅的把你给卖了。你也知道,现在你在秀才公家里伺候,肯定有些人想要攀附关系!”   牛大丫出来了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她咬牙道:“她要敢这么做,我就不回来了!回头我就求夫人把我买下来,我娘是什么德行,以前我不愿意相信,课现在我是知道了,要真有谁拿的钱多,她肯定转头又要把我给卖了。三娘,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是宁愿就这么当个丫头也好过在家里受她不待见。”   杜三娘道:“大丫,这一入了奴籍,除非是主家的开恩,这以后祖祖辈辈可都是奴籍了。还是签长工的好。”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杜三娘催促道:“你也赶紧回去,免得你娘又疑心你。明儿个是赶集,我也准备去城里,你来我们家,我们一起走。”   牛大丫诶了一声,随即说道:“三娘,杜峰在学里学问好呢,秀才公都夸他念书有悟性。”   杜三娘抿嘴笑了笑,“悟性?你都学会这么高雅的词儿了!”   牛大丫哈哈大笑起来,“我哪儿知道什么是悟性,就是听见秀才公这么夸过杜峰,就记下了。”   “三娘,那我就回去了。明儿早上我来你家。”   杜三娘送她出了院子,站在门口长长的舒了口气。去了厨房,杨氏看她满脸笑容,笑着问怎么回事儿,杜三娘道:“刚才牛大丫来了,她来还我钱。”   听见是牛大丫过来,杨氏也不由得感叹道:“这孩子现在就像是变了个人,以前被她娘作践哟,大冬天的冻得手脚都生疮了,还得下地,又要砍柴。前头要不是听你说,我还不知道他家里欠了外债,借的时候倒是高兴,这还不出来,竟是闹到要卖女儿。要说牛家以前的生活,可是比我们家强吧,地也不少,这男人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是艰难,可你看她那人,连地里也不去,就让大丫一个小丫头做,这么懒的婆娘,在咱们村里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了!但凡勤快些,田里地里都仔细耕种着,犯得着吃不起饭吗?”   “娘,大丫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她娘也不敢再这么作践她了。”   第二天牛大丫早早就来了,不过看她那样子,可是不高兴得很,杜三娘一问,才知道她昨儿晚上跟她娘大吵了一架。还真是被杜三娘给说中了,有人来牛家提亲了,这户人家也算得上富户,家里有二十多亩地,不过有个要求,是希望到时候能让那秀才公收自家两个孩子念书,而且还是免费教学的那种。牛大丫一听肺都快被气炸了,越发觉得这个家里待不下去,若不是昨儿晚上实在是太晚了,她当时就要走了。   杜三娘听了前因后果,也是无语得很,牛大嫂还是改不了见钱眼开的德行,只是现在的牛大丫可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拿捏哭都不敢哭的姑娘了。牛大丫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三娘,你说说,有这么当娘的吗?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我难道就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眼皮子就这么浅,为了那几吊钱的聘礼,就又要把我给卖了。还想让我去跟秀才公说收下那家的两个孩子念书,我呸!这样丢脸的事情,我可不会说!”   杜三娘拧了拧眉,又问道:“那你娘怎么说的?这婚事儿可定下了?”   “我说了,我签了卖身契,这一年不能婚嫁。”牛大丫越想越气,“我不能让她再做这些事儿了,我想了一个晚上,我待会儿回去就求了夫人买下我。这个家里,我是再也不想回来了,她口口声声说我是赔钱货,到时候那卖身银子我给她就是,从此以后她再也管不了我,以后就是当一辈子丫头也比被人卖了强!”   --   到了城里,牛大丫先去卓家,杜三娘在屋外等着,待会儿她们一块儿去城里买东西。   牛大丫打开帘子,看见董氏抱着孩子坐在窗户下的软榻上,大姑娘卓诗云也挨着坐在旁边,牛大丫过来见了礼,董氏没什么精神,怀里的小儿近来也认熟了牛大丫,看见她进来,还睁着眼睛朝她笑呢。   “夫人,您今天想吃点什么,大丫这就出去买!”牛大丫张口问道。   董氏摆了摆手,“你就买些老爷喜欢吃,不用管我,我没什么胃口。”   牛大丫道:“那可是不行的,夫人您还得奶孩子,听村里人说,得多吃点好的奶水好了孩子就会长得胖胖的。”   董氏笑了笑,“大丫……”喊了这声她又停了一会儿,“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都是大姑娘了,还大丫大丫的叫着,实在是不好听。”   “请夫人赐名。”牛大丫自从在卓家干活儿,夫人是个和善人,也很关心她,在牛大丫心里,一直对董氏很是尊敬。   “就叫你白芷吧。”   牛大丫诶了一声,又行了礼谢恩。董氏胸口闷闷的,她拿了帕子轻轻捂着嘴巴偏过头去,闷闷的咳嗽了两声,又擦了擦嘴,说道:“把哥儿放摇篮里,白芷,你忙你的去吧。”   牛大丫将少爷放在摇篮里,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董氏对女儿道:“云娘,去给娘倒一杯茶过来。”   卓诗云小跑着去倒茶,董氏这才将手心里的帕子摊开一个角,看见上头沾染着血色,她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和牵挂,遂又将手绢贴身藏好,看见女儿给她端了水过来,董氏摸了摸她的头,无比眷念的道:“云娘,以后你要好好看着弟弟,也要劝你爹不要这么辛苦,知道吗?”   卓诗云点了点头,“娘,我肯定会好好对弟弟的,您就放心吧。”   董氏心里酸涩,忙抬头仰望着屋顶,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女儿看出来,她低声道:“真乖,去写字儿吧,回头你爹回来,可是要考教你的。”   卓诗云忙就跑回屋去写字,董氏走到内屋,坐在床沿,一手轻轻摇晃着摇篮,轻轻哼唱了一首小曲儿……   牛大丫拿着篮子跑出来,“三娘,等久了吧。”   杜三娘摇了摇头,“也就一会儿,我们走吧。”   牛大丫挽着杜三娘的手,一边高兴的说道:“三娘,夫人给我起了个名字,以后我就不叫大丫了。”   看她一脸高兴的样子,杜三娘抿嘴问道:“那你叫什么?”   “白芷,我叫白芷。”   “白芷,这名儿可比大丫好听多了。”   两人结伴先去了菜市场,牛大丫买菜,杜三娘就在旁边看着,她也不买,只偶尔插几句嘴,看见牛大丫现在都会跟人讨价还价了,和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比起来,当真是变化好大。   买好菜,牛大丫看见杜三娘什么都没买,挺不好意思,“三娘,还让你陪着我一趟。”   杜三娘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事儿。”   从菜市场出来,两个小姑娘一路走走停停,前方一家衣料铺子门口摆着一块牌子,正在处理陈年旧布,杜三娘忙就走上去看,一问价钱,一丈才五个铜板,这布曾在仓库里被水泡过,颜色上不太好看,也有些味道,不过价钱确实是便宜。   杜三娘站在旁边想买又不想买,正在沉思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到耳边,“不是说看不上我们家,怎么现在又来捡便宜了!” 第74章   这声音很是耳熟,杜三娘转过头去,便看见杜芳站在不远处,一脸高冷,眼含不屑。杜三娘看见她来了,她刚才也没拿定主意要不要买,这会儿又听她见说话这么难听,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牛大丫也看见了杜芳,杜芳干的那些事儿在村头都传遍了,这会儿看见她又针对三娘,牛大丫道:“这铺子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爱买就买,你管得着吗?”   杜芳看向牛大丫,嫌弃的瘪了瘪嘴,“不干你的事儿,你别说话!”   杜三娘对牛大丫道:“大丫,你先回去,我就不耽搁你了,这里我自己应付!”   牛大丫摇了摇头,“三娘,我不急着回去,她这么不要脸,我就站在这儿,我看她敢做什么!”   “杜三娘,看不出来啊,一些日子不见,你身边还带了个小跟班!”   杜三娘走到杜芳面前,她俩的个头差不多,杜三娘平视着她的眼睛,“杜芳,说话留点口德。我们虽然比不上你穿金戴银,可买不买东西,是□□!”   杜芳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捂着嘴闷笑起来,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头也笑着道:“看你穿成这样,定然家里不咋地,哪里比得上我家姑娘。”   杜三娘看向开口说话的那人,瘦瘦小小的,看着也就十几岁,杜三娘抿嘴道:“杜芳,这是你丫头?”   杜芳嘴角往上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杜三娘,我们本来就不同,你嘛,以后就是在地里刨土,我这样的身份身边跟着几个丫头也很正常!”   因着同谢家攀上了亲事儿,杜华伦夫妻也不愿让自己女儿出嫁时太过寒酸,特意花了银子买了几个人,以后跟着杜芳去谢家,也不叫女儿被人轻视了。   杜三娘笑了笑,“那就请你好好管管你的丫头,你这个主人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她开口了!”   春芽已经被转卖了好几次,因为心眼子太多,主家买去了都不喜欢她,又将她卖了,这次买下她的这户人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不过跟着的这个主子往后可是要嫁到城里的谢家,春芽对这个主子自然伺候得很用心。   被人这么说,春芽气得脸都红了,“我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春芽一看她的穿衣打扮,就知道这个人出身不高,就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而且看起来,自家姑娘同她还生有间隙。春芽也是个滑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从五六岁就被卖出来,转手了这么多次,看人脸色是学得十成十。这会儿见姑娘对这农家女不喜欢,那就算是对这个她凶一点,姑娘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   杜三娘皱了皱眉,一个丫头就猖狂成这样?   “不过一个丫头,你家主人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是你能代表你主子?”杜三娘一脸嫌弃的道。   杜芳面色有些难看,她对春芽说道:“春芽,别说话!”   春芽委屈的看着杜芳,“姑娘,春芽也是为了你,看不过啊……”   杜三娘抿了抿嘴,在心里冷笑。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却也不是个安分的,杜芳身边跟着这么个丫头,就杜芳那性子,回头怎么被这丫头整还不一定呢!这种人,杜华伦夫妇居然把她放到杜芳身边,还真是心大!   “春芽,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忠心,你先别说话。”说着杜芳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杜三娘跟前站定,她抿嘴道:“杜三娘,那日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不认我们这门亲,现在怎么又跑来占便宜了?”   说着她指着旁边的那铺子,“这是谢家的铺子,杜三娘,你不是说不沾我们的光,怎么还来谢家的铺子买东西?”   杜三娘刚才只是看见外面立了块牌子,哪会注意到是哪家的东西?这会儿杜芳一说,她也抬起头往上看,只见牌匾上确实写着“谢氏”两个字。   抿了抿嘴,杜三娘道:“原来是谢家的铺子,刚才没注意,现在既然看见了,那我自然是不会买的。你放心好了,永州城里卖布的铺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说得好听,刚才我看你不是还在挑挑拣拣!”杜芳看见杜三娘就来气儿,上次那些话又没给她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偏她还不依不饶。还害得从来没打过她的爹爹第一次动手打了她,杜芳如今回想起来,都能感觉到那一巴掌打在脸上是有多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杜三娘。   牛大丫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是谢家的又怎么样?开门做生意,还不能买了?刘芳,你以为你是谁?谢家的布庄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爱买就买!关你什么事儿!”   杜芳瞪了牛大丫一眼,“不关你的事儿,你给我闭嘴。”   “你这人怎么这么浑,一点不讲理!”牛大丫上下打量着对方,“穿得好你就了不起啊,穿得好你就能看不起人啊。”   杜三娘道:“杜芳,还真得多谢你提醒,不然回头我这钱花得岂不是很冤枉!”   牛大丫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谢家的儿子还没娶你进门呢,就把自己当谢家的儿媳妇了,你羞不羞啊?”   她这嗓门可不小,这嗓子一嚎,旁边的人听见谢家两个字,也有人转过头来看。牛大丫看着那些人在看她们,就指着杜芳道:“大家买谢家的东西自己可得小心了,千万别得罪她。谁要是得罪了她啊,她是不卖你们东西的,人家可是谢家未来的儿媳妇呢!”   杜三娘看着牛大丫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对着谢家的店铺指指点点,张嘴就是一阵嘲讽,她在心里给牛大丫点了个赞!牛大丫如今的战斗力,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顿时所有人都朝杜芳看过来,听见这位穿红色裙子的小娘子竟然是谢家未来的儿媳妇,个个都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她。   杜芳心头别提有多郁闷了!她刚才看见杜三娘,一下子怒上心头,就想过来讽刺她几句,可不是想像这样被人围观。杜芳脸上又羞又怒,到底是未婚的姑娘家,还是有几分廉耻心,这样被人当众说是谢家未来的儿媳妇,即便这是事实,可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她实在是待下去,忙就带着丫头春芽跑了。   牛大丫对着杜芳的背影又呸了两声,“三娘,这种人你就得比她更凶!看我回头不去周围邻里宣扬一番,看谁还来谢家买东西。”   杜三娘捂着嘴笑起来,“是是,大丫……不对,我们白芷姑娘现在是厉害着呢!”   杜芳面上臊得慌,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店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杜芳直接就冲到了内室。   春芽瘪了瘪嘴,也跟着进去,她道:“姑娘,那村姑恁是太不把姑娘放在眼里了。要春芽说,她算什么东西,看穿得那副寒酸样,不就是个村姑,还敢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杜芳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想到今天出了洋相也是恼怒,她冷声道:“不过一个刨土的,许了城里一个打铁匠,就沾沾自喜了。”   春芽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一个打铁匠哪比得上咱们家姑爷,听说谢家家产颇丰,宅院就是五进的大宅子,城里大部分的成衣铺子都是谢家的产业。姑娘以后嫁到谢家,可就是当家夫人了。就姑娘身上这身衣裳,那村姑家里怕是一年的嚼用都不够买一块尺头布的……”   杜芳听了这些话,心头畅快了不少,她一高兴,转头就将梳妆盒里的一支银钗给了她,春芽当然是欢喜不已,嘴里好听的话更是如数家珍,使劲儿将那农家女贬低一番,再恭维杜芳,可把杜芳哄得心花怒放。   两人在屋子里一直待到傍晚,杜芳身边有两个丫头,一个春芽,还有一个叫绿珠,不过因春芽很会说好听话,在杜芳面前很得脸。倒是绿珠这个丫头,杜芳嫌弃她畏畏缩缩,平日里出门都不带着她,便只带着春芽。   春芽虽是丫头,可因着杜芳看重她,自然在两个丫头中春芽也以大丫头自居,平日里那些粗活累活就全让绿珠干,她就只陪着杜芳说话逗趣,捡些穿衣梳头这类能露脸又轻便的活干,说是丫头,还不如说也是个娇客。   到了傍晚,杜华伦却是一脸怒容的回来,看见杜芳张口就骂了一顿,要不是张氏拦着,又说离婚期没多少日子了,否则杜华伦当真是要打她的。   今日杜芳在谢家布庄前干的事儿,已经被传了出去,甚至还传到了谢家的耳朵里。谢利贞对这儿媳妇虽然没多少期待,毕竟自己儿子就那样,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别人又瞧不上眼,这才在门第低等的人家里挑选。可哪知道这未过门的儿媳妇,竟然在外头败坏谢家的名声,谢利贞让人给杜华伦传了话,当时杜华伦正在和人吃酒,因着同谢家订了亲,杜华伦在朋友中也被捧着,又结识了不少的新朋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知道自己女儿背地里竟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她为难杜三娘也就罢了,偏却又被人看见,还被传到谢家耳朵里,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杜芳哭哭啼啼一番,在心头对杜三娘当真是恨不得扒皮拆骨!   ---   杜三娘和牛大丫分别之后,想着好些日子都没有去看过陆湛,她又跑到菜市场去买了菜,刚才牛大丫在,她不好意思买,怕牛大丫问,她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她待会儿要去会情郎,还不得被人笑死。   买好东西,杜三娘赶紧去了陆湛家。陆家的钥匙放在哪儿,她现在摸得门儿清。伸手在窗户上的一双穿破的鞋子里掏了掏,便将钥匙给提出来。   打开大门,屋里没什么变化,不过那桌子上都落了一层灰,可见陆湛平时是没怎么打扫的,杜三娘皱着眉头啧啧了两声,陆湛什么都还好,就是不大爱做家务,他说他一个大男人哪有天天打扫屋子的,再说家里又没什么人来,半个月一个月的打扫一次就可以了。杜三娘曾经试图扭转他这个想法,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说他吧,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定然是又忘了,等过两三天来,屋子里定然还是原样。唯一让杜三娘欣慰的是,这人自己的房间还是打扫干净的,当然也仅限于他的居所,其他房间床架子上都落了一层灰!等以后她嫁过来,非得拉着他每隔五六天就进行一次大扫除不可!看他到时候还干不干!   杜三娘虽然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他一个单身汉,把自己收拾干净就不错了,反正这房间回头等他们成亲的时候肯定是要收拾干净的。话是这么说,可对于眼睛看不得脏东西的杜三娘,还是去打了水来,又是扫地,又是擦桌子。   扬起的灰尘呛得杜三娘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打扫干净堂屋,楼上的她是说什么都不去干了。转头去了厨房,将买的菜一点一点的掰下来,放在盆里泡着。   做完这些事儿,时间还早,杜三娘在厨房里坐了片刻,就关上门跑了出去。   还未走近那间小屋,便听见他哼哧哼哧的闷哼声,那铁锤咚咚的敲打着器具!杜三娘没有直接进去,反而是站在门外,仔细听着他的声音,想象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想着想着,她自己倒是笑了起来,也不敢笑出声,抿着嘴又快速从门口跑过去。   杜三娘弯下腰,半蹲在窗户下头,随即慢慢的扬起头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陆湛正站在那里一下一下敲打着,紧紧抿着嘴,绷着脸,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虽然天气已经凉下来,然而他却是热火朝天,背对着她的后背都已经汗湿了衣裳,他拿着铁钳夹着一个物件放在水里,水里嗤嗤响着,一股热气冒出来!   杜三娘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一边捂着嘴怕他听见声音,就要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还有个人在偷偷看着他!   陆湛将手里的工具放在桌上,走到洗脸架前洗了手,擦了擦脸,一边道:“看够了吗?” 第75章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屋里并没有外人,屋外除了她也没旁的人了!难不成他是在同她说话?杜三娘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他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全程连个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甩过来,怎么可能会是在跟她说话!   哪怕就是这会儿他在洗手,他也并未转过身来!   杜三娘抿着嘴,把脑袋往下缩了缩。   陆湛转过头来,朝窗户外头喊道:“三娘,你玩儿什么呢!”   他还真是跟在她说话?慢悠悠的站起来,   杜三娘从屋外走进来,“陆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陆湛扬了扬眉头,“我听见了,也闻见你的味道了。”   “我走过来故意放轻脚步的,再说了,你在干活儿,怎么可能听见我的声音?”说着她又抬起手闻了闻,她平时连香粉都没敷过,都是素面朝天,哪里有什么味道了!   陆湛看她还当真抬袖子闻,鼻头微微皱着,一吸一吸的,甚是可爱。陆湛嘴角边噙着几分笑意,   “你闻了是什么味道?”   杜三娘摇了摇头,   “没什么味道啊?我哪儿有什么味道,你莫不是在哄我!”   她又没狐臭,又没傅香粉,能有味道才怪!   陆湛裂开嘴笑起来,“就是逗你玩儿呢!”   杜三娘双眸一扬,“好啊,你耍我!”   说着她举起手去拍他,陆湛佯装被她打痛了神情夸张的嗷嗷叫唤了两声,杜三娘见此,那点儿气儿也消了,噗嗤一声就笑出来,“谁让你逗我玩儿了,害我还以为自己什么得了病,身上才有味儿呢!”   陆湛也不逗她了,他收敛了笑,低着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她,“我就知道是你来了,除了你,没谁会这么看我!”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更是让杜三娘尴尬!说得好像她对他有什么企图一样,虽然知道陆湛的身材不错,可上天明鉴,她最多也就是私底下YY过!   杜三娘羞恼得又抬手打他,陆湛笑了笑,他皮厚肉粗的被打了也不疼,“你怎又打我!我又没说谎话,本来除了你就没有谁会这么看我的。”   她的眼神目光他太熟悉了,哪怕背对着她,身体的五感也能感觉到那股熟悉感,他一下子就知道肯定是三娘来了,不过这次她却是调皮得很。   杜三娘咬着牙,“呸,不害臊。我不过就是偷偷看看你再干什么,怕打扰你,哪有你说得好像我就是个偷窥狂一样!”   杜三娘哼哼了两声,陆湛见她使小性子,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他又道:“以后你要看,你看就是,我本来就是你丈夫,不给你看还能给别人看不成?”   杜三娘气恼的看着他,这男人现在这张嘴巴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完全不像当初那么老实自诚。   陆湛见她生气,赶忙转移话题,“什么时候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让她坐下,又去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杜三娘捧着茶杯,低声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我还去你家转了一趟,把堂屋打扫了才来的。你说你,桌子上灰都垫一层了,你也看得过去。”   陆湛面露尴尬,“我这不是忘记了,回去我肯定把房间都打扫了。”   这人认错是快,就是转头准就又忘了,杜三娘抿嘴道:“我现在懒得说你,以后要是我嫁过来,你再这样,你就自己睡一屋去!”   让他自己睡一屋?这咋行,人家夫妻都是睡一屋的,陆湛拧着眉,“我回去肯定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真就是忘了,最近比较忙,你看我这还堆着不少东西没做呢!”   生怕她不相信,还把专门记账的本子拿出来,“你看,你看,这些恐怕是得干到年底了!”   杜三娘看着上头记着的一应物件,什么箭矢,佩刀,家庭日用品等等,杜三娘忍不住吸了口气,“怎么最近的活儿这么多?”   陆湛洋洋得意的道:“那是我手艺好,一传十十传百的,肯定就来找我了。”   杜三娘呸了一声,“你就吹牛吧!”   “是真的,上次我不是给颜家打制了些东西,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来找我打东西了。”陆湛也是一脸的困惑,他家这铁匠铺子祖祖辈辈的干了好几代人,还从没有这么生意兴隆过!   杜三娘道:“估计是颜家给你宣传了一番,颜家在永州城里的地位,便是县老爷都礼让三分,他家要说一声好,其他人还不得争相效仿。”   颜家这么照顾陆湛的生意,杜三娘还是很感激的,她抿了抿嘴,又道:“我回头去打听打听,看看颜家的主子还有没有什么旁的喜好,回头也得谢谢人家。”   “也不见得就是颜家说的!”   杜三娘笑出声来,这要是旁的人,恐怕早就上赶着巴结了,偏陆湛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既不卑微也不恭维,很坦然。   “要我说就是颜家说的,你家这铺子在这里也开了这么多年,以前什么时候你生意这么红火过?你啊,就是倔强,人家颜家家大业大,我就闹不明白了,你怎么对他们家好像有些意见!”   陆湛偏开头,“哪个对他们家有意见了?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算了,我不说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待会儿给你做。”   陆湛的脸上这才重新又露出笑容,“怎么都成,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杜三娘抿了抿嘴,“那你忙你的,我就回去了,你待会儿早点回来。”   见她真走,陆湛喊道:“三娘……”   ‘杜三娘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怪想着的,叫叫你。”   这算不上好听的情话,陆湛没念过几年书,他学不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套路子,不过这样朴实的话,听在杜三娘耳朵里却远比那些直白的爱慕之言更加让她踏实心安。   杜三娘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也挺想念你的。”   等她走了,陆湛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板凳上头还带着她的体温,他裂开嘴笑了起来。   过了小半刻钟,向三跑来了,看见陆湛坐在椅子上发呆,那些打铁的器具放在一边,炉子里的铁水烧得红彤彤的冒着泡泡,向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湛哥儿,你是咋个了?”   陆湛心里正甜蜜蜜的想着三娘,就被向三这一嗓子给打断了所有的想法,陆湛扬起眉毛,神色很是不悦,“你来做什么。”   向三笑嘻嘻的围着陆湛上下打量着,“湛哥,你这大白天的又不干活,坐在这里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想你那小媳妇儿?”   陆湛见他说话没个正行,抬手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向三一边摸着头,一边挤眉弄眼的看着他,“该不会真是被我说准了吧!”   一边说着,向三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准个屁!再乱说,就给我出去!”   向三瘪了瘪嘴,“湛哥,我是真有话要说,今儿我陪我媳妇儿去买东西,你猜我在城里头碰见谁了!”   陆湛斜睨了他一眼,向三原本想着他要是开口问是谁,自己再卖个关子。可陆湛这眼神他看着心头毛毛的,赶紧就道:“我看见小嫂子了。小嫂子现在可是变了个模样,越长越好看了……”   陆湛黑着脸,“我媳妇儿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儿?说重点!”   向三摸了摸鼻子,他不就是说说小嫂子的长相,还是夸她,这人竟然黑脸!   “我看见有人欺负小嫂子啊。我那叫一个气啊,真想上去把那人给揍一顿,可是吧,我媳妇儿跟着我,我不敢上去。”说着向三忍不住挠了挠头。   向三才刚娶妻不久,正值新婚燕尔,也正是互相稀罕的时候,只是他这媳妇儿吧,有些凶,他要是上去帮杜三娘,没准儿媳妇儿会跟他闹。   陆湛眉头皱起来,双眸里夹杂着怒火,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何没帮三娘!向三赶紧又道:“我想着要是小嫂子真被欺负了,我肯定得上啊。不过小嫂子身边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是厉害的,几句话就把那个不知谁家的千金给骂得红着脸跑了,我看小嫂子没什么事儿,就没上去。”   说着向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这不就赶紧来跟你说这消息!”   陆湛冷哼了一声,“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好意思说你是专程来与我说这消息!”   向三赶忙求饶,“我的哥哟,你可别同兄弟生气,我这是刚娶了媳妇儿的人,我要是上去,我家那婆娘回去了肯定要找我闹啊。湛哥,你现在去城里头,没准还能看见她呢。”   陆湛的脸黑得就跟锅底有得一拼了,向三挠了挠头,“我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因为买什么东西,那家的儿媳妇不卖给她还是咋的!这开门做生意,竟然不卖给咱们小嫂子,我操他娘的,哥你要是说一声,咱们兄弟就跟你去闹!”   刚才三娘过来,竟是一点都没说起这事儿,陆湛抿了抿嘴,对向三道:“行了,我晓得了。你回去吧,我要关门了。”   “哥,你这要去哪儿啊?我说,你现在去不一定能找到小嫂子,小嫂子可能已经走了!”   “你走不走?不走就在这里给我看店,我要回去了!”   “我走,马上走。湛哥,这女人在外头受了委屈,你回头哄几句,说些好听话,在说些要替她做主的话,她一准就对你死心塌地了。说不准就……嘿嘿嘿……”向三说着,想到陆湛还是个童子鸡,又没成亲,就他这榆木脑袋,搞不好连小嫂子手都没摸过,向三咳嗽了一声,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道:“说不准你还能摸摸小手,亲个嘴啥的……”   陆湛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头,“你还走不走?”   “走,走,我马上就走……”向三一边摸着屁股一边道:“我跟你说啊,这女人跟咱们男人不一样,可软了,还有那小嘴啊,你要亲一回就知道了,那滋味可是销魂……”   “诶诶,湛哥……你别又踹我屁股……”   ---   听见三娘在外头受人欺负,陆湛哪儿还待得下去,轰走了向三,便关了铺子回了家。   杜三娘估摸着他不会太早回来,还未做饭,坐在灶房的小凳子上双手托腮的发呆。直到那人高大的身形走进屋来,杜三娘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湛直接走到她面前站定,“三娘,你今个儿在外头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   杜三娘摇了摇头,“没有啊,你听谁说我被人欺负了?没人欺负我,我这真要被人给欺负了,肯定不可能不告诉你啊!”   在杜三娘看来,杜芳干的那点事儿,最多也就是刁难,再者最后还是杜芳自己闹得没脸,杜三娘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陆湛抿着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低头看着她,开口说道:“你连我都要瞒着?三娘,我陆湛虽没什么本事,可谁要是敢欺负你,我非让他后悔来这世间走这一趟!”   见他神色认真,杜三娘也道:“陆大哥,我真的没被谁欺负。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谁要是真欺负我,我也不会跟人客气!”   陆湛哼了一声,“你还说没被人欺负?向三刚才都来跟我说了,说是看见你在街上被人欺负了,是哪家的铺子故意不卖东西给你?”   向三?杜三娘脑子里回忆起一个模糊瘦小的人影,杜三娘笑着道:“其实真没什么事儿,充其量就是刁难我罢了,最后她自己还闹得没脸呢。”   说着她又仔仔细细的将先前发生过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看陆湛眉头还皱着,她抿了抿嘴,“杜芳和我自来就互相看不对眼,我也懒得理她。还多亏她说了是谢家的产业,否则我那钱岂不是花得冤枉。”   虽然有便宜货她也想买,但既然是谢家的东西,又是杜芳未来的岳家,那她杜三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买的!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   “又是她!”陆湛咬着牙,上次就是她在背后败坏三娘的名声,没想到到了城里,还欺负他家三娘。谢家有钱有势又怎么样,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陆湛的心思百转千回,很快就有了主意!   杜三娘看他脸色难看,站起身来,“你啊,都是些小事儿,在意这些做什么?以后远着,各过各的日子,谁知道这以后的人生会是怎么样?有句古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自己就会一直富贵下去?就杜芳那性子,我都能断定她以后在谢家不会太好过!”   再加上她身边还跟着个搅事儿的丫头,回头不定就会如何呢!这大户人家的媳妇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杜三娘嘴角扬起一抹笑,抬手在陆湛眼前晃了晃,“你别担心我,我真没事儿!”   “三娘,以后有这些事儿,你可一定得告诉我。行了,你做饭,我回趟铺子,刚才就是担心你,过来看看。”   杜三娘点了点头,“陆大哥,那你忙你的去。”   陆湛的眼睛里闪过几丝精光,他很好的掩饰住了眼底深处那抹怒火。垂在两侧的手紧了松开,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来,将她耳畔的一缕头发丝撸在耳后.   杜三娘赶紧到道:“我真没事儿。”   杜三娘觉得哪里怪怪的,赶紧就别开头去,她那动作太快,双唇轻轻从他还未收回的手背上擦了过去……   陆湛浑身一颤,顿时心头咚咚直跳,结结巴巴的道:“那……那我走了!” 第76章   手背上被她不小心碰触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般,陆湛忙就转头跑了出去。   杜三娘也有些愣,等看见他跑了,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男人,竟是比她想象中的更纯情呢!   陆湛快步走出院子,他吐了口浊气,抬起手来,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她那张嫣红润湿的嘴唇在他手背上擦过,那触感很是柔软。   脑子里猛地就想起刚才向三说过的话,“这女人跟咱们男人不一样,可软了……那小嘴啊……你要是亲一回就知道了,那滋味可是销魂……”   陆湛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起来,好在他皮肤黑,红着脸也看不出来!他努力甩了甩头,想要将脑子里那些念头甩开,可向三的话却越来越清晰的印刻在他脑子里,三娘的那柔软的嘴唇从他手背上擦过的一幕也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重复着。   一股难言的悸动在心里发芽,他心慌意乱,赶忙就快步奔跑起来,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向三回了家,他娘子瞿氏看见他回来,问道:“去哪儿了?”   “去找我好兄弟了。我不是说了嘛,那个被欺负的小娘子就是我好兄弟未过门的妻子,我就去给他报信儿去。”向三笑嘻嘻的道。   瞿氏瞪了他一眼,“别人的事儿,你是积极得很!向三,你干活怎么没这么积极?”   瞿氏才嫁过来没多久,平日也是小心谨慎的,婆婆看着有些凶,有婆婆在,她根本就不敢多说话。她嫁过来的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走动过,今儿趁着婆母没在家,她才想着出去转转。丈夫向三对她倒也很是喜欢,白日里两人在屋里他都对她动手动脚的,瞿氏一度也吓坏了,可她越是害怕,向三就越兴奋,还真被他得逞过两回,羞得她没脸见人。   今儿婆婆一大早就带着公公和几个小叔子走亲戚去了,向三赖在床上又来了一回,这才主动说要带她出去上街买东西。在街上看见有人吵架,向三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被瞿氏给拦着了,他这才说其中一个小娘子是他好兄弟的未婚妻。不过瞿氏不愿向三上去跟人打架,硬是拉着他走了。   向三嘻嘻哈哈的围着她转,不正经的道:“我哪里不积极了?我可是天天都积极得很,就为了让你早点怀上我向家的种,我哪天不卖力了!”   瞿氏脸色涨得通红,这人青天白日的就说这么不害臊的话,她顿时是又羞又囧,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不瞪眼还好,这一瞪眼,叫向三心头痒痒着,四下看了看,家里的院墙高,反正又不会被人看见,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下去。   陆湛直接就往向三这里过来,他想了个法子,决定教训教训那些人,敢欺负他家三娘,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快步来到向家,陆湛也没多想,见院门虚掩着,他直接就推门进去,“向三……”   一张口,眼前的一幕差点闪瞎了他的眼睛,陆湛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   向三想着反正家里今儿除了他们两口子就没旁的人了,他胆子也就大起来,在院子里就把她媳妇衣裳的盘口都解开了几颗,露出里头的肚兜。哪知道突然有人进来,瞿氏吓得花容失色,推开向三抓紧衣裳就往屋里跑。   向三也被吓得不轻,被人逮着做这样的事儿,回头要是被传出去,他向三怕是要被一阵好骂!转过头来,看见是陆湛站在门口,向三松了口气,不过他面上还带着几分潮红,上下喘着粗气儿,“湛哥,我……你没看见什么吧。”   陆湛赶紧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走了!”   他说着就要走,向三喊道:“湛哥,湛哥,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你可别说出去。”   陆湛看着他,向三的面孔也红得厉害,他皮肤比陆湛白,自然看得就很清楚,最主要的是,他脸上还有个红色的口脂儿印子,随着陆湛视线往下,向三一下子夹紧双腿,一脸尴尬的嘿嘿了两声,他这才娶媳妇才一个多月,火气大着呢!   向三结结巴巴的道:“湛哥,湛哥,我这……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他虽然不好意思,不过本就是同陆湛一起长大,情意自然是非同一般,他问道:“湛哥,你来找我,有事儿?”   陆湛抿了抿嘴,撇开头去,“打扰了,你们忙,我走了。”   向三就算不着调,听了这话心头也是囧得很,他忙上去拉着陆湛,两人往院子外走,边走边道:“湛哥,这事儿你可千万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陆湛没说话,他神情虽然严肃,思绪确实已经飘到了九天云外,刚才那一幕实在是把他给吓着了,男人的喘息声,那个女人蹙着眉,声音尖尖的,细细的。他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可潜意识里,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被他这个外人看见。   见他没说话,向三赶紧道:“我的哥,亲哥哥嘞,算兄弟我求你了,千万千万别说出去。我这新婚,哪儿忍得住,看见我家那媳妇儿就想得慌。这刚开了荤,理解理解!就像你家那小娘子,你肯定也在心头想过!”   陆湛低头看着他,“想什么?”   “湛哥,你就别再兄弟面前装了。好歹你前头也是成过一次亲的,那些事儿你还不知道?嘿嘿……”向三看他一脸严肃,有些想笑,就算没沾过女人,好歹这婚前长辈都会说这些事儿。他们这些小子,早几年别人成亲跟着去听墙角,不过陆湛不喜欢凑这些热闹。   陆湛拧着眉,开口问道:“那你们刚才是在干什么?”   这会儿换向三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湛了,他上下打量着他,“你……你不知道?”   陆湛有些生气,“你爱说不就说,不说就算了。”   “不是,湛哥,你当真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上回成亲,叔没给你说?”   说到这里,向三自己反倒是踏实了,他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带着同情又是幸灾乐祸的神情,虽然知道陆湛是个雏,可连男女之事儿他都不知道,回头还怎么洞房!   上一次陆湛成亲,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就是年纪到了,二婶说他该成亲了,他就娶呗。那时陆志福在他成亲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他说这些事儿,想着陆湛以前在市井跟人混,肯定是知道这些事儿的,也就没告诉他。   陆湛摇了摇头,“我二叔没跟我说什么!”   向三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是笑得直不起腰,看见陆湛一脸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的样子,向三忍住笑,说道:“湛哥,我跟你说,你还不赶紧学学这些,等你成了亲,你什么都不会的话,你家娘子会嫌弃你的!”   说着他又捂着嘴不厚道的笑起来,实在是不得了啊,陆湛竟然连这些事情都不懂!还问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向三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勾搭着陆湛的肩膀,低声道:“我悄悄告诉你,那叫夫妻情趣,结了婚的男人才懂。不过你也快娶亲了,你还真得好好学学,没得回头找不到地方闹笑话!”   陆湛听得一头雾水,“你他娘的到底在说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磨叽个屁!”   向三都快笑得内伤了,此刻陆湛的形象在他心里再也不是那个威武能干的陆湛,就是从神坛跌落下的凡夫俗子,他向三从小到大都视陆湛为自己要学习的老大,论打架这城里还没人干的过陆湛的,向三以前受别人欺负,陆湛帮他揍过人,那可真是把对方揍得跟猪头有得一拼了。   向三咳嗽了两声,秉着一定要以过来人的身份,有义务让陆湛知道什么叫‘男人’。向三问道:“你平时早上的时候起来,裤子里是不是黏糊糊的?你那小兄弟,立不立得起来?”   一边说着他还瞄了陆湛那地方一眼。   陆湛脸都黑了,咬牙切齿的道:“向三!”   “湛哥,别生气,这很重要的,男人要是不举,回头你还怎么生娃?咱们哥俩,兄弟我刚才那样都被你瞧见了,我不也没生气。”说着他又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说了,我待会儿去给你找个好东西来。”   陆湛嗯了一声,向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这么说来,功能是没问题的,现在你只缺实战。不过这个实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先学姿势。”   向三心里生出一股豪迈感来,想他成亲前,他爹送他的一本小册子,虽然那册子他自己都还没完全学完,不过既然是好兄弟,借给陆湛看几天也行。向三又道:“你等我一下!”   说着他就转身跑回屋里,火急火燎翻箱倒柜,瞿氏刚才被人看见,哪里敢出去,只藏在屋里,看见向三进屋,又骂他,向三嘿嘿了两声,说道:“他懂个屁,什么都不懂呢!你不也捂着严实,他也没看见什么。咳咳,我就先走了,中午你自己弄东西吃,我找湛哥有重要事情说。”   拿起那本册子,向三又跑了出去,将其递给陆湛,挤眉弄眼的道:“拿回去了别马上看,晚上点着油灯一个人好好学学,这是兄弟我借给你的,回头你可得还给我,我都只有这一本,压箱底的宝贝可是都借给你了!”   陆湛也没多想,见他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便将那册子揣在怀里。他道:“向三,我来找你,是有事儿要请你帮忙,不过我也不是硬要你干,你愿,你就去,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百个子儿!”   --   杜三娘压根儿不知道他没去铺子里,等她煮好饭,那头陆湛回来了,随行的还有向三。   杜三娘擦了擦手,心里暗叹还好她做的东西多,因晓得陆湛的胃口大,她是按着他一天的伙食做的,样式虽然不多,不过分量不少,多来一个人,也不怕。   向三看见她,忙就笑嘻嘻的张口喊了句‘嫂子’,杜三娘被这声称呼给雷得不轻。   让他俩坐好,杜三娘又给两人舀了饭,向三往桌子上看了一眼,有肉有菜的,看着就好吃,他笑着道:“今儿我可算是有口福了。”   向三看着杜三娘问道:“嫂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儿了。”杜三娘回道。   陆湛拧着眉,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到向三碗里,“你就吃你的吧,问这么多作甚。”   吃过午饭,陆湛便说要跟向三去趟城外,让杜三娘在家休息,等爹来接杜峰在跟着一块儿回去!   许是真的有急事儿,他俩走得很急,杜三娘在屋子里洗碗收拾,中午的饭菜吃了也没剩多少了。她将上午割的肉剁碎,放了点葱花和韭菜,切了一个老咸菜头,又打了个鸡蛋搅拌均匀,腌制一会儿,便准备包饺子。   陆湛和向三两人着召集了几个城里的小混混,约好待会儿捉了人带到城头那破庙里。   谢利贞有四个儿子,老三谢睿是兄弟中最没名气的一位,再加上模样长得不好看,又没什么本事,在家里比起其他几兄弟并不得宠。不过到底是谢家的儿子,谢家在这永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谢利贞对老三虽没报什么期望,可对还是拿了两个铺子给他管着,让他学着打理。   谢睿如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忙完之后准备回家,走到一处弄巷里头,就被人给拿了块东西兜头罩住,抬起人七拐八拐的就往一处破庙里钻。   “老大,来了,来了……”   随着这一声音响起,谢睿被人抬到了院子里,周围响着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谢睿惶恐的喊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我可是谢家的儿子,你们要是敢动手,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顿时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谢家了不起啊,你是谢家的儿子又咋样!有几个破钱了不起啊!”向三吧唧了一下嘴巴,呸了一声,上来对着被蒙头的谢睿吐了口口水,“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狗眼看人低,看不起人!”   说着他抬起手猛地拍了一下谢睿的头,谢睿当真是慌张了,他想要将外头罩着的套子弄开,然而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弄的,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谢睿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你们别打我,我家有钱,我家有很多钱,我可以给你们钱,给你们钱!”   向三呸了一口,“有钱?我知道你谢家有钱,不过老子这回不是为了钱,老子就是要出口气!” 第77章   陆湛朝向三看了一眼,向三哼哼的退到一边,陆湛走过来,他板着脸,蹲下身子跌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掐着对方的脖子,谢睿被吓得魂都要掉了,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当即就带着哭腔说道:“别杀我,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钱!”   陆湛的手握紧,谢睿几乎不能呼吸,死亡的阴影一下子笼罩在他心头,他挣扎着,想要那只手挥开,然而无论怎么样那只手就是牢牢的禁锢着他的脖子,甚至越收越紧。   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谢睿被吓得身下都尿出来,向三在旁边看见他袍子下头流出来的那摊水渍,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陆湛眯了眯眼睛,最后关头还是松开了手,谢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是劫后逢生的喜悦,   他还没有死,他没事儿!   陆湛冷声道:“小子,管好你自己的女人,下回再让我看见她在外头欺负人,我就只找你算账!”   说着他站起身来,看着旁的人道:“回头都给我盯紧点。”   向三眼珠子转了转,他凑到陆湛眼前,小声道:“湛哥,要不咱们把他衣裳扒光,看他待会儿怎么回去!”   陆湛抿了抿嘴,看了向三一眼,“别弄出人命来。”   向三嘿嘿笑了笑,“这肯定的,哥,你还不相信兄弟!”   陆湛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大步走出了这间破屋子,向三挑眉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挥手,几人上去先围着他揍了一顿闷锤,随后真的是将他的衣裳给扒了个干净,连那条遮羞裤都给人扒了下来,那条裤衩被人绑在一条长长的竹竿上,他的衣裳更是被撕成了几块,几人嬉笑着扬长而去,躺在地上的谢睿是又羞又怒又害怕,过了好一会儿,再没听见人的声音,他费劲儿的将头上的套子扒拉下来,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处荒凉衰败的院子,这会儿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他看见自己的衣裳被人给撕成几片仍在地上,他赶紧捡了一片出来遮挡着下头,弓着身子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溜出去。   向三在外头早就让人去宣传一番说破庙里来了个不穿衣裳的疯子。谢睿要回谢家,就得穿过一片住宅区,这片住宅区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这会儿不少人听见声音都出来瞧热闹。   谢睿浑身光溜溜,几乎是在一片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陆湛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只是没想到向三他们这么会玩儿!陆湛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铜钱,让向三拿给这些兄弟,让他们拿去吃酒。   向三看见那小子没穿衣裳就跑了,指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叫骂着。陆湛看着向三说道:“回头别这么捉弄人,要打打他便是。”   向三哼哼了两声,说道:“湛哥,你是不知道,这谢家可不是个东西,打着什么大善人的旗号,我呸!租谢家田地的那些佃农,可是被谢家折腾惨了,一年二八分呢,心肠黑着呢。”   那头谢睿一路跑着,他不敢回谢家去,跑到半路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晾晒着衣裳,他想也没想的就推开了院门,恰巧屋子里有个女人走出门,看见自家来了个没穿衣裳的男人,顿时吓得尖叫起来,谢睿将衣裳收刮在手里,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穿上衣裳,那被吓着的女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张口喊人。   谢睿一路东躲西藏,费了不少的功夫跑回铺子里,这可真的是把他给吓惨了,他一脸苍白,几乎是说不出话来。家铺子里的管事儿看见他这幅样子,哪里还不知道是出了事儿,忙就问他怎么了,那么丢脸的事情,谢睿又如何好意思张口说出来,他神色惊慌的只说是不小心惊着了。   掌柜的却是不相信,三少爷跑回来的时候,身上只套着一件外裳,下头裤子都没穿,想到他赤身跑回来,掌柜的就开始在脑子里脑补起来,莫非是自家三少爷在外头跟人鬼混,被人逮着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掌柜的看他不愿意说,自然是不好问,不过那眼神里却露出几分鄙视来。谢睿哆嗦着身子,说是想要休息休息,他倒在铺子里睡下,可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热,还浑身抽搐,那模样可吓人得紧,掌柜的一看情形不对,赶忙就回谢家去禀明情况,   谢睿被谢家的人带回去,家里又立刻请了大夫,大夫只是说他受到惊吓。儿子这般不对劲,谢利贞立刻就询问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掌柜一脸的尴尬,谢利贞见此将旁的仆人都打发走了,那掌柜才将自己看见的情况说了出来。   谢利贞的四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成了家,小儿子年纪才十三岁,谢家男孩儿的院子里,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屋里人,想到谢睿可能是在外头跟人鬼混被发现了,可是把谢利贞气得够呛。   谢睿的两个兄长听见老三这么会玩儿,都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他们平时最多就是玩玩丫头,哪儿像老三似的,竟然玩儿起了外头的女人,还很有可能是有夫之妇!   谢睿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冠上了玩儿有夫之妇的名头。   谢利贞被气得胸口痛,回了院子把妻子骂了一顿,说她不知道管教孩子。谢利贞的婆娘阮氏也只能坐在旁边生闷气,想到老三竟然在外头偷吃,他院子里这么几个丫头都没把他拴住,还让他在外头打野食儿,丢了这么大的脸,阮氏想了想,还不如提前把杜家那小丫头娶进门来,倒时让他媳妇儿管教着,省得他在外头乱来。   阮氏把这话跟谢利贞一说,谢利贞觉得有些不太好,阮氏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他们家本就是高攀咱们家,要是觉得不好,我到时候多给点聘礼就是了。”   谢利贞烦躁的摆了摆手,“随你,这事儿我懒得管了!”   阮氏便让人又去看了日子,下个月也有个好日子,虽然比不上腊月那天的日子大,不过也不错了。阮氏吩咐身边的嬷嬷,赶明儿就去给杜华伦一家说。   那头陆湛回到家,家里已经没有人,他心头一阵失落,三娘肯定已经回去了。他推开厨房,中午吃了东西这会儿还有些饿了,他揭开锅盖,看见下头的篾子上摆着一个一个的饺子,他笑了笑,将锅盖子盖上,转头又往杜峰念书的地方跑去。   杜三娘和杜华盛在外头等着杜峰,陆湛一路小跑着过来,“三娘……”   看见他过来,杜三娘道:“陆大哥,你不是去城外了?怎么快就回来了?”   陆湛道:“也没什么大事儿,看了看就回来了。”   华盛看见他,笑着道:“湛哥儿来了。”   “爹……”   喊得杜华盛的脸都要笑成了一朵花儿了,杜华盛和陆湛聊了起来,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铺子里的活儿忙不忙等等,杜三娘便坐在一边,看着这两个男人说话。过了没多久,私塾里下了学,杜峰背着书包从学里出来,看见家里人都等他,他忙就跑了过去。   接到了杜峰,杜家的人也得离开了,陆湛今儿都没怎么跟杜三娘说话,这会儿她就要走了,陆湛心头还颇有些舍不得。杜华盛让他哪日得空了又去自家耍,陆湛点头应下,跟着走了一路,一直到了城门口他才停下来,目送他们离开后,这才耷拉着脑袋往家里去。   生了火,烧了半锅水,陆湛将饺子一一下锅,煮了三十多个饺子,剩下的他放到橱柜里,等明儿再吃。   陆湛端着一大碗饺子蹲在门口吃着,过了一会儿,白氏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碗干笋炖的猪脚,看见侄儿蹲在门口吃饭,她笑着道;“你吃饭倒是早!我炖了猪脚汤,给你舀一碗来。”   说着她朝陆湛的碗里看了一眼,见里头是一个个的饺子,她道:“谁给你包的饺子?”   陆湛笑了笑,“是三娘包的,她今儿过来了一会儿,给我做了饭,还给我包了饺子。”   看他那洋洋得意的的样子,白氏就忍不住想笑,她道:“这么惦记着,我看要不年前就娶进门得了。”   陆湛摇了摇头,“这不行,说好的,等她及笄之后再娶。”   杨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双肩抖动着,强忍了笑,说道:“反正是给你娶媳妇儿,你想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等过年婶儿陪着你去杜家,把这婚礼的细节落定。”   吃过晚饭,陆湛没地方去,又不想窝在家里,他在村头走了好几圈才回家,泡了脚,将就着剩下的半桶水草草擦了擦身子,这才端着油灯回了屋子。   回卧房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想着向三白白日里说的借他的书本,将那本小册子拿出来,书的封皮上头写了三个字‘秘戏图’,陆湛挑着眉,他伸手打开,书里头画了两个人像,俱都是没穿衣裳搂在一起,陆湛翻了两页,眉头拧得老高,啪的一声就将这书册丢到地上。   向三这个臭小子,给他的都是什么东西,还说是他压箱底的宝贝!陆湛心头有些气恼,过了一会儿,他又看了看地上那书,鬼使神差的又将那东西捡起来,他心里砰砰直跳,想着他就只是看看而已,屋里又没旁的人。   陆湛假装咳嗽一声,仔仔细细的看着书上的图……图纸上的人物线条画得虽然粗糙,可该有的不该有的东西那绝对是有……   陆湛看得面红耳赤,他又不是傻瓜蛋,虽然以前是不知道这些,可这会儿翻着看了几页,是怎么回事儿他也明白了。他知道翻阅这样的书籍不好,可就是忍不住,每每看了一页他想着下一页肯定就不看了,却一直将整本书都翻完了。   ---   陆湛深呼了一口气,将书册放在抽屉里,随即躺在床上。他不能否认那些图画带给他极大的冲击力,哪怕是闭上眼睛,他也能够回想起画上那些姿态来。   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越是想让自己冷静,心里的火却烧得越旺,他捏紧拳头,紧紧抿着嘴,过了一会儿,又起身将蜡烛吹灭掉。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中,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想,马上睡觉。然而平日里沾着枕头就睡着,今儿个是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像是住着一头野兽,嘶吼着,咆哮着,想要冲出来。   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好了,他这么告诉自己。可那些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连撞破向三两口子的事儿都清晰起来,他不敢睁开眼睛,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他紧绷着身体,浑身燥热得不行。   “陆大哥……陆大哥……”   “陆大哥……陆大哥……”   渐渐的,她的影子在脑子里清晰起来,那些画面里的人物全部变换成了另外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她身姿摇曳的朝他走来,就像那些图上画的那样,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颤抖着,她就躺在他怀里,任由他这样那样为所欲为,她轻轻张开嘴,发出细碎又尖尖的声音。   她的皮肤就像天上的雪花一样白皙,她用那双眸子湿漉漉的看着他,“陆大哥,陆大哥……嗯……”   她嫣红的嘴唇轻咬着,露出半颗牙齿……   陆湛浑身一抖,低沉嘶哑的喊了一声“三娘……”   下头湿哒哒黏糊糊的,陆湛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而怀里除了那床被子,哪里有他的三娘,不过就是个梦罢了。   陆湛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拧着眉,神色有些懊恼,他的心思竟然是这么的邪恶。   过了一会儿,陆湛平静下来,他从床上起来,点上松油灯,皱着眉看着自己弄脏的裤子,赶紧去找了一条新裤子换上,空气中似乎都还飘着那股难言的味道。   陆湛重新躺下来,这会儿他的脑子里无比的清晰,他一眨不眨眼的盯着帐顶……   另一头,杜三娘披着衣裳坐在床沿,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件小衣,这一年来身体的变化太快,几乎是跟坐火箭似的质的飞跃,以前一马平川的飞机场,现在已经稍微能见沟壑了,这变化大得她都有些接受不了。手里的小衣是照着前世的内衣的样式改良之后缝制的,肚兜穿着她始终觉得凉飕飕的,穿不习惯。   小衣的正面她还绣了一朵睡莲,莲花在中间盛开,两旁是硕大的荷叶,落下最后一针,她急忙钻进被子里将衣裳脱了换上新的,大小刚刚好,盛开的荷花刚好对着正中间的沟壑…… 第78章   第二天一早,陆湛头一回起晚了,他昨儿晚上几乎就没怎么睡着,要不睡着了就胡思乱想着,今儿个早上起床他是又另外换了条裤子。   他要把那册子还给向三,都给看的是什么路七八糟的东西,若不是向三,他怎么会乱想,还在梦里欺负三娘!陆湛穿好衣裳,板着脸,怀里揣着向三那本册子,抬脚往向三家里走去,向三人还没起呢,反正他爹娘没在家,他才不想起这么早!   大早上的陆湛过来敲门,向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我说老大,这才什么时辰,我还在睡觉呢。”   陆湛抿了抿嘴,从怀里将那本册子塞到向三手里,   “你的宝贝,还给你!”   向三看见手心里摊着的那书本,顿时诶诶了两声,挤眉弄眼的看着陆湛道:“哥,昨儿晚上你看了没?兄弟我没骗你吧,我跟你说,你要是把这上头的所有招式都学会了,对付女人还不就是手到擒来!”   陆湛绷着脸,“你自己慢慢看吧,我走了。”   向三眨了眨眼睛,这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向三道:“诶……不是,陆哥,你到底看是没看?”   陆湛眉头纠结在一起,冷声道:“行了,你自己研究,我去铺子里忙了。”   向三看向他的脸,少见的看见他的眼睛底下有些青黑,整个人气色不太好!向三又眨了眨眼睛,看他这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向三没绷住,差点笑出来,看陆湛面色不善,他不好笑话他,心里却是幸灾乐祸,他道:“哎呀,昨儿忘了告诉你,单身汉最好别翻这些,身边又没个女人,光能看又不能做点什么,没得憋得慌。湛哥儿,你看了没有啊?”   陆湛脸都黑了,咬牙道:“你睡你的吧!”   说着转头就走,向三在后面笑得双肩颤抖,一边道:“湛哥儿,做兄弟的提醒你啊,这可不能多想,伤身呢。等回头你把小嫂子娶进门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湛脚下一顿,转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他娘的,他不就是娶了媳妇儿,有什么了不起的!陆湛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沫,随即跑了出去。   向三在后头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将书册翻开。   陆湛去城里买了一包馒头包子到了铺子里,一口气吃了七八个,这才开起风箱生了火,准备干活儿,今儿的天气明明并不热,他却好似在火里滚过一样,汗水将衣裳都弄湿了,穿在身上黏糊糊的,他又干脆把衣裳脱了,打赤膊干活儿。   ——   天色尚早,杜芳窝在床上却不愿意起来,昨儿个她又被爹骂了一顿,说她在外头跟人争吵的事情都传到谢利贞耳朵里了,还警告她在出嫁的这段时间里别招惹是非。杜芳心头委屈极了,又不是她的错,怎么竟是埋怨他,她不过是看见杜三娘,上去理论了几句罢了,要说错,还不都是杜三娘,当初说得那般坚定,不认他们这门亲戚,不沾他们的光,这回看见谢家的布卖的便宜,又要去买,她不过是看不过她那德行,这才开口说了两句嘴罢了。怎么就闹得未来的公公都晓得了,还带话让他爹好好管教她。   杜芳越想越生气,从小到大,爹娘对她都很宠爱,她也一直都认为自己在几个妹妹中是过得最好的,可爹娘给她挑的女婿,却又是一个长得那么差劲儿的男人,别说比不上那些念书的公子,便是连杜三娘定的那个打铁匠都比不过。似她这般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配那样一个人,岂不就是糟蹋了。越是这么想着,心头就越是酸涩,待到后来,杜芳竟是呜呜的哭起来。   春芽敲门进来,看见姑娘还躺在床上,她开口说道:“姑娘,该起了,夫人都问起你了呢。”   杜芳嘟嘴道:“跟我娘说,我人不舒服,想再多躺一躺。”   春芽伺候杜芳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不过对这位主子的心思已经拿捏得很是清楚了,春芽道:“姑娘,今儿个老爷也在家……”   杜芳听见杜华伦也在,她心里虽然不愿意起来,可还是有些怕她爹的,杜芳一脸不情愿的起床,春芽伺候着她洗脸穿衣,又给她梳头,春芽说道:“姑娘,要春芽说啊,昨儿个老爷委实不该这么说姑娘,这又不是姑娘的错,都是那个村姑,惹得姑娘不开心,还张口就是那些混话,真是可恶得紧!”   杜芳眼睛还有些红,昨儿被杜华伦给骂了,她伤心的哭了好久,杜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惨白,模样丑死了,她道:“春芽,你觉得我这样子长得好看吗?”   春芽笑着道:“好看,自然是好看,说句大实话,春芽以前见过那么多人,可没有哪一个有姑娘这么好看。”   杜芳抿了抿嘴,面带惆怅,“长得好看又能如何?我还宁愿长得平凡些呢。”   春芽知道这位主子又钻牛角尖了。要说她现在伺候的这位主子,要说模样还是有几分,不过比起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还是差了些。就她伺候的这位主儿,脾气可恁是大着呢,春芽道:“姑娘,这话可就想差了。就得像姑娘这样,以后嫁到谢家,保管未来的姑爷对姑娘言听计从!”   杜芳笑了笑,没有说话,言听计从她是不指望了,连一直对她宠得如珠如宝的亲爹都能这么凶她,又怎能指望旁的人听她的?   春芽见她面色带着几分卑怯,她道:“就姑娘这品貌,谢家的儿子肯定会喜欢你的。姑娘要是不信,回头春芽去给你把谢家那公子约出来如何?姑娘,春芽以前也在大户人家的府上待过,看过一些,姑娘以后对姑爷可万万不能端着,不然会给那些小妖精可乘之机!”   杜芳抿着嘴,要她对那谢家的老三讨好巴结,她还真的是做不到,那一张脸就足以让她倒胃口,若是可以,她甚至都不愿意嫁给他。   主仆二人在屋子里说话,并不知道前院里谢家的嬷嬷过来了。   张氏和杜华伦都在家,看见谢家的嬷嬷过来,还是谢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儿嬷嬷,很是客气的将她迎做上宾。谢家的嬷嬷姓李,她一脸高傲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再看看杜家这简陋的屋子,眼含不屑,拿了帕子不是抹了下鼻子,然后说道:“今儿来呢,是受我家夫人所托,我家夫人念及三少爷身边没个人照料,想把这婚期提前一个月,冬月里便有个好日子,我家夫人和老爷的意思,是希望提前把婚事儿办了。”   张氏脸色有些难看,这日期早就看好的,哪有临时改期的道理,还这么急,分明是极不尊重他们家,张氏道:“这不好吧,哪有改期的道理,这不吉利。我就只得这一个闺女,我可不想委屈她。”   李嬷嬷抿了抿嘴,开口说道:“杜夫人,关于这事儿,我家夫人和老爷都说过,为了弥补你们,可以多出些聘礼,条件可以由你们提。”   张氏摇着头,“这不行,不是聘礼不聘礼的问题。已经订好的婚期,不能更改,更改了不吉利。”   “杜夫人,吉利不吉利的,我家夫人会找寺庙里的方丈看看,也不存在不吉利的事儿。我家老爷和夫人现如今都是这个意思,你们二位要是觉得有意见,那这门亲事儿不做也罢。”李嬷嬷冷声道:“多的是人跟我们谢家结亲。”   杜家不过就一个小铺子,哪里比得上谢家,谢家愿意娶他们家女儿,算得上是祖宗保佑了。   杜华伦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是男人,他现在考虑的事情,并不是女儿会如何,而是他们杜家会如何,要是惹恼了谢家,或者是这门亲真的不做了,他杜华伦以后在这城里还怎么呆的下去!   杜华伦拱手道:“这事儿,我到时候再同谢老爷商量商量,麻烦嬷嬷走这一趟。”   说着杜华伦摸出一角银子出来,塞到了李婆子手里,李嬷嬷掂量了一下重量,倒也不少,她这才正眼看了杜华伦一眼,态度上也不是那么的轻视了,她道:“那杜老爷就同咱们家老爷商量商量,这事儿老生回去自会跟夫人讲明白,我家夫人最是明理的人,那我就先走了。”   送走了谢府的嬷嬷,张氏气得狠狠瞪了杜华伦一眼,指着他的鼻子嘛道:“杜华伦,你还是不是男人了,他们谢家欺负人,你怎么就答应了!日子本就是定好的,这改了时间,回头还不得让咱们家芳芳丢脸!到时候嫁到谢家去,你叫她那几个妯娌怎么看她!”   杜华伦也是一肚子火,他瞪了张氏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要是谢家取消了这门亲事儿,我看那才是真正的丢人!这事儿我会去找谢利贞商量,你就别掺和了。这段时间,你好好跟芳芳说说,回头去了谢家,可不能在再像家里的时候这么任性!”   --   杜华伦心头也是憋得慌,好端端的,谢家怎的突然就要改婚期了。这事儿做得实在是不地道,杜华伦看了张氏一眼,说道:“我去找谢家问问,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给我闭上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说着杜华伦转头就大步走了出去,张氏站后面是气得胸口疼,越想越生气,转头就去了女儿的房间。   张氏板着一张脸过来,推开门看见杜芳已经起了,旁边站着春芽,张氏道:“春芽,你先下去。”   春芽看见夫人一脸不快,赶紧就退了下去。杜芳看着张氏,上前来挽着张氏的手,“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爹惹你生气了?”   张氏怒道:“你爹啊,现在是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的女儿啊,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杜芳眨了眨眼睛,“娘,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张氏气哼哼的将谢家来人说要把婚期提前的事情给杜芳说了,杜芳听得满脸煞白,她嫁给谢家那麻子本就极委屈了,哪想到谢家竟然要把婚期提前,哪有这样的道理,以后她嫁过去,还不得被人看轻了,这叫她如何自处!杜芳拉着张氏的衣裳,哭着道:“娘,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随随便便就改期,这般作践我们,回头我要真嫁过去,叫别人如何看待我?我在他们家里,还如何立足!”   说着杜芳拿着帕子捂着嘴呜呜哭起来,张氏也是唉声叹气,看女儿这样,她也难受,“这事儿你爹已经去找谢家打听情况了,总得要他们给个说法,不能这么委屈了你!”   母女俩又抱成一团哭起来。   屋子里的情况,春芽站在外头自然是听明白了,她砸吧了下嘴巴,姑娘要提前嫁过去?那她不也要跟着去谢家了,以后姑娘可就是谢家的儿媳妇,她也能得到更多的东西,而且谢家极其有钱,若是她以后也能入主子的眼,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可就有指望了。   春芽心头这么想着,更是贴着门仔细听里面的人说话,听见好像她们是不愿意,春芽急得很,要是姑娘不嫁到谢家去,以后她还怎么从丫头成为姨娘?   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叫姑娘同谢家公子见上一面,最好是生米煮成熟饭,姑娘定然就会乖乖出嫁了。   那头杜华伦去了谢家,谢利贞听见他来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也是面色尴尬,若不是儿子弄出来这些事儿,他也不会做出这么没理的事儿。   谢利贞让人将杜华伦带进来,杜华伦看见他张口就道:“谢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日子,怎么能说改就改,就算我家是比不上你们谢家,可你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杜华伦一脸怒容,他又道:“你们要是看不上我家,这门亲事儿,那我们不做也罢!”   说着杜华伦袖子一甩,作势要走,谢利贞赶紧拉住他,赔着小心,只说是孩子病了,朝云寺的方丈说他是被湿邪入体,已经吃了药,他们做爹娘的,看着孩子生病也伤心,就想着把儿媳妇早些娶进来,让儿媳妇照顾着,也让孩子能快些好起来。   昨儿个谢睿回来之后,确实是极不好,晚上打着摆子,还口吐白沫,满府的人都折腾了一夜,今儿个人倒是好了,可就是有些呆,问他什么,他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杜华伦一听谢睿生病了,心里就有些狐疑,莫不是得了绝症?虽然没直接问,他这神态眼神就已经表露出来,谢利贞忙说只是小病,还带他去看了谢睿。   谢睿坐在那里,看见杜华伦来了,倒是起身喊了一声,杜华伦看他只是精神不好,又问了几句,这才放心了。谢利贞也和谢睿说了两句话,让他好好休息,又拉着杜华伦进了屋,两人关上门商量了好久,最后谢利贞为了表示歉疚,答应另给一千两银子和一个铺面作为赔礼,双方也就将婚事儿定在了冬月里。   等到杜华伦回来,杜芳眼巴巴的看着他,张氏询问谢家如何说,杜华伦便说事情已经商定了,还说谢家愿意再出一千两和一个铺面作为补偿。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就他们家这样的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攒下一千两,张氏惊得嘴巴都要掉下来,反倒是杜芳听见爹就只是为了一千两银子和一个铺面就答应了别人,转头就哭着跑开了。杜华伦哼哼了两声,说道:“你得好好管管她,受这么点委屈就要死要活的,回头去了谢家做人家儿媳妇,岂不是给我丢脸?”   杜芳回到屋子里,伏案呜呜大哭,春芽进来,小心的哄着她,杜芳这会儿急需有人倾听,自然是将事情说了,春芽一听谢家竟然出了一千两和一个铺子,顿时心里火热得不行,暗道这谢家可真是有钱,更是在心头想着一定要撮合自家姑娘和谢家那位少爷。   春芽顺着杜芳的话哄着她,又提议道:“姑娘,你看你在家待着也生气,还不如出去散散心,我知道城外有座寺庙叫朝云寺,最是清静,景色也很优美,很多人都喜欢去,姑娘不如也上去住几天,一则散散心,二则也去求个姻缘签,听说上面有一棵姻缘树可灵了,许多人在那里将愿望写了挂在姻缘树上,最后都到了美满姻缘。”   杜芳想了想,自己在家里呆着也难受,还不如出去走走,也就答应了。   春芽见姑娘应下来,便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引得谢家那位公子出来…… 第79章   朝云寺里最出名的除开寺庙里的姻缘树,还是漫山遍野的的红枫林,每到秋季,无数的文人学子都慕名而来,等高望远,一睹风采。   杜芳也听过朝云寺的名头,不过这么多年,她却都没机会去。这一次,她心情不好,也想出去散散心,便求着张氏让她出门,说她想去庙里烧香拜佛,期盼能的一个美满姻缘。   张氏对女儿倒也是心疼的,养了这么多年,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看着她哭哭啼啼的一番哀求,张氏心头一软,也就准了。婚期在即,张氏也忙,让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跟着杜芳去了朝云寺。因着谢家在杜华伦上门去的第二日便将银子和铺子的房契拿来,张氏倒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女儿,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她。   朝云寺坐落在象山顶上,隔得不远还有一座尼姑庵,来日来上山玩耍的人不少,连带着房租的价钱也是日渐看涨。到了山脚,杜芳看着蜿蜒而上的石阶她便累了,不愿意上去。她从马车里下来,这辆马车也是杜家刚置办没多久,平日很少会用,杜华伦出去见客或是一家子出行才用用,这次杜芳要来朝云寺上香,张氏特意问了杜华伦,杜华伦刚得了那么大笔钱,自然是高兴,还特意让店里的小二送她们过来。   杜芳眉头直皱,这走上去,不知得话多少时间,她脸上的妆容还不得弄花了。山脚下抬滑竿卖苦力的汉子从她们下了马车便涌了过来,说是可以坐滑竿上去,杜芳问了问价钱,这一趟上去就得五百个钱。   杜芳道:“这也太贵了吧。”   一个三十岁的中年汉子笑着道:“小娘子恐怕是不知道,这上朝云寺,可是有九千多级台阶,九十九道弯拐,小娘子若是自己走上去,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怕是走个百十来阶就走不动了。再说这价钱,最近来的人多,看你是一个小娘子才收了五百文,你要不信可去问问,就这样的价钱都不见得能坐得上。”   “就是,小娘子一看就是出身高贵,像您这样的大家闺秀,哪儿走得了这上路,这山路弯弯曲曲,可是不好走得很。”   春芽道:“姑娘,这要走上去,您这脚恐怕是受不了的。”   时下虽然女人没有缠足的习惯,不过杜芳却是生了一双小脚,她拧了拧眉,又看见周围有人坐了那滑竿上去,她咬了咬牙,也坐着滑竿往上走。一时间几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去,杜芳刚坐上去的时候还有些害怕,连动也不敢动,很怕掉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走在上头很平稳,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周围的的红叶,倒是好景色。走了一阵,她看见走路的人坐在旁边不住喘息着。杜芳看了他们一眼,想着虽是花了五百个钱,可真要是自己走上来,只怕是走到半路人都要累死了,这么一想,又觉得这钱花得值得。   春芽说要去给杜芳买些东西,待会儿就跟上去,只让其他人跟着杜芳。等到杜芳上去了,春芽才在这些马车里一一看过去。前些日子她设了个法子买通了谢府的门房,还真的是见到了自家姑娘的未婚夫。春芽看见新姑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新姑爷这长相,还真的是渗人得慌,配自家姑娘还真配不上。   谢睿自从那次在外头被人莫名其妙整了一回,就一直在家里呆着,某日听见说他那未婚妻的丫头找来了,谢睿出去见,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杜芳身边的丫头,还说了杜芳会在什么时间去朝云寺烧香拜佛。谢睿对他那未婚妻虽说就只见过一面,不过倒也甚是满意,便一口答应到时候会去,他还赏了春芽一吊钱。   杜芳看见一辆马车上头悬挂着一个“谢”字,忙就走上前去,低声问道:“是三公子吗?”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春芽快速的道:“我家姑娘已经上山了,三公子也赶紧上来吧。我家姑娘穿的是紫色襦裙,外罩淡绿色的水云纱,手里拿着一柄美人扇。”   话一说完,春芽便扭头跑开了。   马车里的人撩开帘子,看见一个穿绿色裙子的丫头往台阶上跑着,他轻佻的挑了挑眉眼,笑着摸了摸下巴,难怪老三闹着要来,竟是来同女人幽会的!只不过半道上他拉肚子,又腹痛难忍,便又回去了。   谢斌眯了眯眼睛,转头拿了老三落下的那扇子在手里,跟在那丫头后面上去,他倒要去瞧瞧看,究竟三弟是要去见哪个小娘子!今儿个问他,他可是瞒得死死的,他就说嘛,往常三弟是最不喜欢来这些地方的,今儿竟然破天荒的要来朝云寺来拜佛求经,他正巧和友人有约便一道过来了,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三弟的秘密!   老三都已经同人定了亲,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婚了,没想到他在外头竟然还有相好,又想到前些天他回来,身上就披了一件袍子,里头是什么都没穿,都说老三在外头勾搭人家有夫之妇被人发现了才被打了。   谢斌点了滑竿,一边想着待会儿可得好生看看,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竟然让老三魂都勾走了。若是长得好,没得老三能睡,他这做兄长的,好歹比老三强吧,总也要弄到手里才好。说不得往后还能来出‘三人行’的戏码。   谢斌笑得阴测测的,他伸手摸着下巴,便是想着都让他激动,当然前提是那女人的脸还看得,否者一切免谈。   那头春芽还不知道来的人并不是谢睿,她咚咚的赶紧去追杜芳,她一个丫头,自然是没那机会坐滑竿。走了一小段路,她便坐在旁边歇脚,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很快谢斌便追上那丫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见这丫头长得还有两分姿色,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这么看来,这做主子的长相应当也是不差的。谢斌抿了抿嘴,吩咐轿夫让人一道把那丫头也抬上来,钱他给就是。   谢斌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人,在他眼里,对方就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勾引’两个字,这送上门来的女人,哪有不用的道理,就算是老三先一步又如何,横竖又不是老三他媳妇儿。   两个轿夫走到春芽身边,说是有位姓谢的公子吩咐说要抬她上去,春芽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谢家姑爷,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新姑爷虽说长得不好看,倒还有些良心。   杜芳早一步到了寺庙,见春芽还没到,想着春芽上来还不知道会多久,她便留了一个人在外头候着,自己先抬脚进了庙里。   等杜芳上了香,捐了香油钱出来,春芽还没上来,杜芳不想再等她,只告诉那婆子,若是春芽来了,就说她去看树去了。   谢斌先一步上来,他四下看了一阵,也没看见那丫头所说的女子,看来还是得问问那丫头,这么想着,谢斌便将折扇展开,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谢斌是长子,他们三兄弟虽是同一个娘,可要说容貌,老大和老二生得好些,老三因为脸上那一脸麻子,眼睛又小,比起两位兄长,他的长相就差了不少。   谢斌的眼睛长得随了母亲,生得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只看长相,也算是有几分人才。   春芽没让轿夫抬她到顶,最后一截路是她自己跑上来了,这么大力的跑上来,她也是累得气喘吁吁,看见龚婆子站在门口,忙就上去,问姑娘去了哪儿,龚婆子说姑娘看树去了。   春燕眼珠子一转,知道她是去看姻缘树去了。春芽又往周围看了看,很快便看见了谢家那位少爷,双方先前就约好了,到时候为了便于找人,便在扇子上写个‘谢’字。   春芽打发那婆子自己玩耍去,她四下张望一番,没看见认识的人,便拧着裙子往谢斌这里跑过来,谢斌见这丫头过来,这么近距离一看,发现这小丫头生得也是小巧可爱得紧。   春芽低着头快速的说道:“三公子,我家姑娘去看姻缘树了。”   说完她也不敢逗留,转头就跑了。   这朝云寺里的姻缘树听说最是有名,不过谢斌从来没有去看过,这会儿听见美人去看姻缘树,他也就走了过去。   杜芳看见姻缘树上顾了不少的心愿,她也想挂,可是却不愿在纸上写谢睿的名字,她的那个丈夫,哪里配得上她!   谢斌到了姻缘树前,他收了扇子,仔细在人群中搜索起来,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他便发现了那丫头所描绘的女人!此刻她黛眉微皱,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的忧愁,身材娇小,容貌倒是生得不差。   谢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心头也是疑惑的,这般品貌的姑娘,怎么竟看得上老三那样的?没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般颜色,合该是让人千般宠爱万般怜惜才对。   谢斌笑了笑,自诩潇洒的甩了甩头,理了理袍子便朝杜芳走了过去。   杜芳看着别人将心愿挂到树上,她痴痴的看着,多想自己也有个中意的梦中人,然后将自己和那个人的名字写上,挂在姻缘树上,求得一份好姻缘。   突然后面有人往前面挤过来,站在台阶上的杜芳身形踉跄了一下,没有站稳,直接便朝旁边跌了过去,杜芳脸都白了,这么高摔下去那还得了,一直注意着她的谢斌一见这么好的机会,哪有不把握的道理,两大步窜上去,直接将人给牢牢的揽在了怀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杜芳睁开了眼睛,便望入了一汪含情脉脉的眼睛里……   --   谢斌脸上带着微笑,语气也甚是温柔,“小娘子没事儿吧?”   杜芳直愣愣的看着他,在他开口说话之后才回过神来,顿时脸色涨红,手忙脚乱的挣扎着,谢斌松开了臂膀,“小生唐突了,只是事急从权,还请小娘子勿要怪罪!”   杜芳脸上红扑扑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跟一个外男接触,还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杜芳抿了抿嘴,羞答答的拿了手绢遮了遮脸,“没……没事儿,还得谢谢公子,不然小女就要出丑了。”   谢斌见她面色绯红,带着女儿家的矜持,很是漂亮。周围人来人往的,在这里说话也不太好,谢斌拱手道:“小生看小娘子似乎脚有些不妥,你且走两步看看。”   杜芳刚才跌倒的时候在台阶上扭了下脚,这会儿脚脖子还疼着呢,只是在人前强忍着罢了,这会儿对方一说,那疼痛似乎就真的钻入了心肺里,杜芳顿时煞白了脸,有些无助的看着对方。   谢斌问道:“小娘子身边可有人伺候着?还是回厢房里好好看看。”   杜芳四处张望着,压根儿就没看见春芽那丫头,至于另外那个,杜芳本就不喜,上来就打把她打发了,这会儿倒是让她颇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急得不行。   谢斌将她的着急瞧在眼里,他又说道:“小娘子若是信得过小生,小生便扶着小娘子过去。”   谢斌那双眸子生得特别好,又大又圆,杜芳对上他的眼睛就赶紧低下头。这个男人长得好看,又是个热心肠,比起她未婚夫谢睿来不知强了多少,只是跟着一个外男走,她心头还是害怕。   谢斌又道:“看来小娘子是信不过小生了,那你且在这儿稍等,小生去请个沙弥过来。”   杜芳闻言点了点头,谢斌朝她笑了笑,杜芳更是把脑袋都要埋到胸口里了,正在这时,突然又一拨人拥挤过来,杜芳虽然没站在台阶上了,奈何人多,一下子又将她挤开,杜芳脚脖子本就疼,这一下子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就朝谢斌怀里撞了过去。   谢斌又将她揽着,一边道:“小娘子,眼下这人实在是太多了,小生只好得罪了。”   说着他揽着她出去,杜芳整张脸几乎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可是她脚实在是疼,虽然心里知道这样不行,可杜芳又告诉自己,这只是事急从权,她并不是真跟这个男人有些什么。不过即便如此,她却是不敢把头抬起来的,生怕被人看见,指指点点。   殊不知她这样的举动,更是叫谢斌瞧得心里直痒,暗道这小娘子还真是好骗得很,再看她还梳着姑娘家的发式,并不是妇人,谢斌眉梢眼角都是喜意。   谢斌带着杜芳去庙里,要了间房,对于如何哄女人,谢斌是手到擒来,他虽然看上了这个女人,却不会立刻就要了她的身子,他自诩潇洒,最不屑的就是强女人,好歹得要对方心甘情愿。   谢斌做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将她扶到了禅房,拱手道:“小娘子先休息休息,小生出去寻些跌打损伤的药酒来。”   杜芳心里对这个他的印象更好了,她道:“还不知恩公名讳,小女日后也好报答恩公。”   谢斌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娘子勿要再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杜芳更是感激他的高义,还是追着问他名讳,谢斌拿她没办法,没说自己的真名,只说了自己的字,说完他便出去给她找药酒。杜芳呆在屋子里,低声呢喃着“致远……”   倏尔又想到她已经是定了亲的,一下子面色又煞白,若是……若是她没有同谢家三公子定亲该多好!   谢斌很快便去找了一瓶药酒来,让她自己抹,他转身出了门,还体贴的将门关上,杜芳将鞋袜脱了,看见自己的脚踝处肿得老高,轻轻一碰就疼得不得了,她一下子惊呼起来。   谢斌站在门外,听见她的尖叫声又冲了进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杜芳眼里包着热泪,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处,“疼……”   谢斌低下头,看见了那双脚,生得很是小巧可爱,他顿时浑身的热量都涌到一处去,真是恨不得将这女人压在身下才好,但他明白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谢斌强压下心里那股念头,还给她抹上药。   上了药,杜芳说要去找自己的丫头了,谢斌说还是他去给她找丫头,杜芳不清楚春芽有没有上来,便将身边几个人都名字都说了,谢斌点了点头,很快就把人找来了。   杜芳去了离庙不远的尼姑庵里定了个房间,准备在上面住两天。谢斌会见了友人之后,也在寺里定了个房间,让人传信儿回去说他出门会客去了。   此后几天时间里,谢斌有意无意在杜芳面前露脸,他是能说会道的,很快就让杜芳沦陷进去。春芽直到第二天才发现人不对,吓得不行,又不敢说破,倒是谢斌发现了那小丫头的异样,私底下严词警告一番,又许了重利,春芽自然是把嘴巴闭得牢牢的。   在寺庙上呆了几天,杜芳对他已是有了情,可她又有婚约在身,心头烦闷不已。谢斌在这几天里已经将她们的来历给摸透了,竟然是老三未过门的妻子!谢斌当下倒不急着动手了,只好生的哄着她,叫她看他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更缠绵,谢斌想往后等这小娘子进了谢家的门,他要干些什么,岂不是更方便!这睡未来的弟媳妇,光是想想都叫他热血沸腾。 第80章   虽说当日杜华伦和杜华盛两家因为杜芳在外造谣的事儿,双方此后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然而杜芳即将要出嫁,杜华伦还是厚脸皮的给兄弟姐妹们挨个递了信儿。   杜三娘原本都不知道,还是后来听见四娘说了,才知道杜华伦竟然给家里捎带过信儿。杜三娘看见杨氏在屋子,她跑进屋来,问道:“娘,小叔是不是给家里捎带了信儿,杜芳要出嫁了?”   杨氏瞥了她一眼,“你又是去哪儿打听来的!”   杜三娘摇了摇头,“哪是我打听来的,是四娘告诉我的,她还说因为这个事儿,你和爹又吵嘴了。”   杨氏哼哼了两声,“要我说你爹那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初他们是如何对你的,杜芳在外头造谣生事儿,弄出那些事端。你爹当初答应得好好的,不跟他们一家来往了。可这回杜华伦找了里正来做说客,让咱们几家到时候还是给杜芳送嫁,凑个面子!你爹他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别人的软磨硬泡,便说到时候会出席,可是把我给气着了。”   杜三娘听得闷笑起来,不用想都知道娘当时是个什么表情!爹定然是又吃排头了,   杜华盛是个老实人,就是有时候太老实了的,几句好听话他心肠就软了,说得难听点就是个‘老好人’。   “那几个叔叔伯伯他们去不去?”杜三娘又问道。   杨氏冷哼道:“老四是把谁都得罪狠的,谁愿意去?他倒也知道自己在几个兄弟姐妹中没个好印象,这回他嫁女儿,杜家这边要是一个人都不去送嫁,回头他还不是得背地里被人耻笑。老四倒是精明,说动了里正来做说客,还假装每家捎带了礼物,里正姓顾,又是是他们的叔,还能不帮着老四说好话?”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四叔这回还大方,还知道送礼物了!”   以往过年过节,连顿饭都不愿意请大伙儿去吃的主儿,这回竟然也舍得拿东西出来了。杨氏不以为意的努了努嘴,“在那儿放着。”   杜三娘忙就跑过去看,打开盖子,见里头有一坛酒,五六斤的精白米,两包杂糖,杜三娘捂着嘴笑着问道:“娘,那我们家去是不去啊?”   杨氏说到这个就生气,她道:“你爹都已经被说动了,还说什么看一个爹的份儿上,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这次杜芳出嫁,做伯父伯母的还是应该去送送亲。我是懒得说你爹了,他爱去就去,腿长在他身上,他愿意出这个头,我也不拦着他了。”   “娘,我听说,杜芳的婚事儿婚期提前了,是不是真有这事儿?”杜三娘虽然在家很少出去串门,不过这件事情在村子里议论纷纷。这订好的日子改了,还是提前,很多人私底下便说搞不好是杜芳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婚期才提前了。   杨氏瘪了瘪嘴,“是有这么回事儿,也就还有几天时间,好好的日子要改期,谁知道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杜芳的婚期改了,便起了不少的闲话,这又不是‘冲喜’,却更改了日子,没得就是两人做了错事儿,只怕肚子里有了种,这才急急忙忙的提前一个月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杨氏看了她一眼,严肃的道:“三娘,你看杜芳就是个下眼,一个女孩子,还是要自尊自爱。娘跟你说,你跟湛哥儿情投意合,我和你爹看着心里也高兴,可是三娘我得告诉你,有些事儿,是不能做的。两个年轻人,感情到浓时,情不自禁这些事儿,在婚前是绝对禁止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杜三娘一脸尴尬,明明在说杜芳,怎么又扯到她头上了。要不是这个年代都是早婚,她这年纪搁在上辈子,还就只是个初中生,杜三娘明白杨氏在担心什么,只是她怎么都不能是那种人,甚至于她是巴不得那一天来的越晚越好,再者陆湛也不是那种好色的人,她跟他在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最多就只敢牵牵她的手,其他的什么都不没干过,陆湛还是个纯情少年呢,他们现在是最纯洁的恋爱关系。   “娘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再说陆大哥,他也不是那种人,我知道分寸,你就别担心了。”   杨氏看她皱着眉,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又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别不耐烦,娘就是提醒你,你同湛哥说话归说话,再进一步的关系可就不行了!我和你爹已经算是很开明的人了,这要是别的家庭,你订了亲,也就成亲那天才能够见到丈夫,你三五不时和湛哥见面,我们也没说什么。我们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心里有个谱,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是最好的。你看看杜芳,婚期提前,背地里传得多难听?你看别人对着你四叔的时候一脸笑,恭维他,可转过身去,村子里谁不说他的?做人啊,最紧要的是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别去干那些没道德的事情。”   杜三娘朝天翻了个白眼,左耳进右耳出。杨氏一开口就说个不停,反反复复都是一个意思,就是让她跟陆湛接触的过程中,两人不准有身体接触!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偏她娘又不明着说,扯了一大堆,又是用谁谁谁做例子,最后才说到点子上,还是回到杜芳的问题,就说外头的人都说杜芳不自爱,婚前就脏了身子,被男人睡了。不然谢家怎么可能就这么急急忙忙的要把人娶进门去。   等到杨氏终于教训完了,杜三娘赶忙就说她针线活儿没做完,转头就跑回房里!   杜三娘坐在床上,拿起针线篓子里没做完的针线活继续缝着,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杜三娘又开始给家里人缝制过冬的衣服,每个人都有一身,只两个孩子的衣裳她准备在腊月里再做。   杜三娘拧着眉,想着外头说杜芳的那些话,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也不可能一点兆头都没有!她抿了下嘴,又想起刚才杨氏对她那番警告,她就忍不住想笑,他们还担心她,依她看,他们得担心陆湛才对!他啊纯情得完全就跟白开水一样,她杜三娘也没排斥过他的亲近,这愣头青却单纯得有时候让她都忍不住想笑,除了背着人拉拉她的手,其他的他是什么都没做过,恐怕是连那那些念头都没有!   杜三娘虽然上辈子没谈过恋爱,可也是听过不少恋爱经验的,都说两个年轻男女相互喜欢的话,都会有那方面的冲动,可是陆湛没有,他没有对她表示过丁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冲动,她也没在他眼睛里看见过那所谓炽烈得要吃人的眼神!   回头要是两人成亲,难不成还得她主动?杜三娘一边想着一边做针线,心思没在活儿上,手指头被针戳了一个洞出来,还冒着血珠子!杜三娘赶紧将手指放在嘴里吸了吸,等到不流血了,才摒除杂念的将衣裳缝好。   两日后,杜三娘拿上新做好的衣裳去找陆湛,还背了些自家种的东西一块儿给他捎带过去。   城里依然很热闹,杜三娘拿着衣裳便往陆家去,她来过陆家几次,自然是熟门熟路。只不过这些日子白氏在外头耍,要是跟人聊起陆湛的婚事儿,便会跟人夸她一番,说她常常来给陆湛做饭,又给陆湛缝衣裳,对她家湛哥儿可好了,这才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一路上有人跟杜三娘打招呼,看她来了,就问她是不是来找陆湛的,还说陆湛这会儿准是在铺子里忙着呢。甚至还有人打趣一声‘哟,湛哥儿媳妇儿又来了’之类的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听在杜三娘耳朵里,却是叫她心头忐忑不安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人都知道她了,偏偏她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杜三娘几乎是顶着满脸的红晕往陆家的铁匠铺子里跑去。到了铺子里头,陆湛果真在,杜三娘气喘吁吁的敲了敲门,“陆大哥……”   陆湛看了她一眼,只是绷着脸嗯了一声,同平时看见她就喜笑颜开的样子有些出入。杜三娘走近屋,见他只是站在那里忙他的活儿,既不说话,也不喊她坐,杜三娘心里一下子就涌起不少失落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平时他怎对她的,再对比现在他这么冷漠,杜三娘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她喊道:“陆大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近来杨氏管她管得比以前严了很多,说起来,距离上次见他,又过去快一个月了,她满心高兴的跑来找他,可哪知道他竟然对她这么冷淡!亏得她还给在家里给他缝衣裳,不过这么些日子不见,他竟然都不亲近她了。   杜三娘心里既其委屈又伤心,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他竟然都不跟她说话了。一个平时对她那样热情的人,不论多忙,看见她来总会第一时间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满脸欢喜的跟她说话,在对比现在这个冷着脸的人,杜三娘心里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陆湛看着她眼睛里隐隐含着泪光,一脸委屈又倔强的看着他,就好似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虽然他最近是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可那毕竟是在梦里,又不是现实里欺负她。可就算是这样,陆湛在心里也很唾弃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心思龌蹉的混蛋!哪怕他每天早上醒来之后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做那些梦,然而根本不管用,三娘每天晚上都会到他梦里来,叫他几乎是一整夜都睡不好觉。   --   陆湛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袋生了病,不然为何会这样?他神情沮丧,跑到陆志福跟前说他许是生病了,可把陆志福给吓了一跳,侄儿这身体一贯健健康康的,一年到头几乎都没见他吃过汤药,怎的说病了就病了,陆志福当即就带着陆湛去看大夫,那老大夫把了脉,问了陆湛的年纪,又问可曾娶妻的话,陆志福都一一回答了,仔细问大夫侄儿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老大夫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撸着胡子说他这是年轻人火气太重,等回头娶了媳妇儿便好了!   陆志福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的,也是面上烧得慌。他平日里也没跟他说过那些人事儿,哪知道他自己倒是想得多了,陆志福也不怪他,年轻人嘛,他这年纪,若是旁的人,孩子恐怕都能打酱油了。   开了些败火的汤药回家,陆志福让他要实在是精力旺盛没处使,每日早起就绕着城跑步,围着跑上几圈再去店里忙。陆湛每日一早起来就跑上个十来里路才回来,开始一天的劳作,店里的活儿本就多,再者加上他自觉得挺对不住三娘,也不敢去杜家。这些日子,他在心里是想她的紧,这会儿当真她来了,他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就怕三娘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儿。   可她竟是要哭了,这么眼带着泪意,偏又强忍着不流下来的样子,陆湛哪儿还能记得住其他事儿,他赶忙走上前来,说道:“不是,三娘,你没有得罪我什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混账,你别难过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让她坐下,又去给她倒了茶水过来,杜三娘哼哼了两声,“你还说,看见我都没个笑脸,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陆湛诶诶了两声,“三娘,我这是生病了,哪儿是对你有意见。我看见你来,高兴还来不及,就是怕吓着你了。”   杜三娘听了一脸担忧的问道:“生病了?生的什么病?严不严重,可看过大夫了,吃药了没?”   陆湛抓了抓脑袋,瞥了她一眼,“吃药了,也看过大夫了。就是没什么用,大夫又说我没病!”   杜三娘这才放下心来,她道:“既然大夫都说你没病,那肯定是没病的,要是你这身板都生病了,其他人岂不是都要病死了?你别想太多了。你这打铁的活儿多了,也得注意身体,多休息!凡事不要太劳累。” 第81章   杜三娘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你这些日子一次都没来过我家!”   陆湛只能嗯一声,他可不敢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杜三娘见他桌子上摆了不少的东西,也知道他很忙,将那件衣裳拿出来展开,笑着对陆湛说道:“陆大哥,你看,我给你缝的新衣裳。”   陆湛动了动嘴巴,呆愣愣的看着。   杜三娘道:“那你忙你的吧,等你中午回家了再试试。我给你拿回去。”   不打扰他做事儿了,杜三娘转身就要走,陆湛喊了她一声,杜三娘笑着问道:“陆大哥,还有事儿吗?”   陆湛摇了摇头,“三娘,我最近没去看你,你别生我气。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   “你不用解释我也知道,你最近忙。我也不是要追问你什么,就是这么些日子都没见到你,家里人也问起过,是担心你。行了,我就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陆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恨不得天天看见她,又怎会不想去看她,就是觉得挺对不住她的。   杜三娘到了陆湛家,又是里里外外的将屋子打扫了一遍。   白氏在家里闲着,不多时有人跑来跟她说,陆湛的小媳妇儿又来了,白氏听见杜三娘来了,反正也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她赶紧就站起身来,往陆湛家走去。   进了院子,白氏看见杜三娘正在厨房里收拾,她笑了一声,说道:“三娘,什么时候到的?刚才听邻里说你来了,我还不信,没成想你是真的来了。”   杜三娘抬头看见是白氏来了,喊了一声“二婶”,然后说道:“我也才刚到没多久。”   白氏看她把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旁边的案板上也擦拭干净了,地上应该也是扫过的,她心头很是高兴,这闺女每次来都要把屋子收拾整理一番,可见是个勤快人!白氏笑着说道:“三娘,难得你今儿来,待会儿就去二婶家里吃饭。”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用,二婶,我自己做就是,不麻烦您了。”   白氏道:“你每次来都给湛哥儿做饭,我老早就跟湛哥儿说,回头你要来了就请你来家里吃饭,偏每次听见你来了,我过来一看你又走了。这回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我家里吃饭!”   对方一个长辈,这么开口让她去吃饭,杜三娘也不好再拒绝,只好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氏上前挽着杜三娘的手臂,“走,去我家耍,你一个人在家里又没个人跟你说话,岂不是闷得慌。”   杜三娘只好将门带上,继而跟着白氏离开。路上又碰见了不少熟人,都停下来同白氏交谈几句,白氏又将杜三娘介绍了一遍。   虽说白氏是叫她来吃饭,杜三娘总不可能就真像客人一样坐着等着白氏做饭,她也跟着在一旁打下手,两人在厨房里一边忙碌着一边说话,倒是相处得很是融洽。   凭心而论,白氏这个女人,嘴巴很会说,而且说话很能安抚人,算是非常有交际手腕的女人。杜三娘以前因为陆湛说的那些话,一度对他这位二婶心里还有些想法,但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她并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女人。甚至于可以说,白氏作为二婶,陆湛并不是她亲生儿子,若是有些人,也就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但白氏对陆湛确实是真心疼爱,也很关心陆湛,从这点上来说,陆湛对他二叔二婶孝敬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说着说着,少不得就要扯到陆湛身上,杜三娘问道:“二婶,刚才我去陆大哥的铺子里,听见他说前些日子他病了,问他他又说大夫说他没病,他到底是怎么了?”   白氏一听,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她看杜三娘脸上带着担忧之色,显然很担心陆湛的身体。前些日子,陆志福说陆湛生病了,便是白氏都吓着了,催着陆志福带他去看大夫,只没想到最后竟是闹了个乌龙。陆志福回来说起这事儿,白氏也是忍不住笑了,原还担心他什么都不懂,这下子白氏反倒是放心了,他知晓人事儿,以后娶了媳妇儿,肯定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杜三娘到底是未婚的姑娘家,白氏也不好跟她明着说,强忍着脸上的笑,说道:“没事儿,他身体好着呢。就是身体太好了,精力太过旺盛,没地方发泄,他二叔让他每天早上跑上十来里路再回铺子。”   杜三娘点了点头,没仔细留意白氏说的那些话,心想着既然白氏都说陆湛没事儿,可见真的是没事儿。   白氏低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道:“三娘,你明年也是十五岁了吧。”   杜三娘嗯了一声,有些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   白氏见她懵懵懂懂的,咳嗽一声,又道:“三娘,你看你明年十五,湛哥儿这腊月就二十一岁了。像他这般年岁,哪个不是早就已经成亲连孩子都有了,也就他还没成亲,亲戚朋友些都在问呢。”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将白氏的话在心里过滤了一遍,隐隐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不过这种事情,杜三娘觉得自己还是装傻比较好。嫁娶之事,还是得大人去协商。   白氏说完就停下来看着她,见她只是弯着嘴笑着也没说话,叹了口气,白氏直接了当的说道:“三娘,这些事儿呢,你也别不爱听。你年岁也到了,湛哥儿更是比你大那么多。我们商量着,明年四五月份不错,天气不冷也不热,那时候大伙儿也没那么忙,倒是办婚事儿的时候,你觉得怎么样?”   明年四五月份,那时候她才刚满十五岁,按照这样说起来,基本上是过了生日马上就要出嫁的节奏了。杜三娘内心深处是不想这么早嫁人的,只是这里形式如此,她也不得不随大流,可四五月的话也实在是太赶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斟酌道:“二婶,这事儿您还是跟我爹娘商量吧。这婚嫁之事儿,自有我爹娘做主!”   白氏心里先前虽然也晓得这些事儿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做不了主,不过还是想提一提。杨氏那女人可不是个好说服的,单看今年过年的时候,陆湛他外祖母说那几句话把杨氏得罪了,就看得出来杨氏可不是会吃亏的主儿。白氏就怕到时候杨氏要是有心再留杜三娘一年半载的,这婚儿岂不是又要拖到寒冬腊月去了。   白氏道:“三娘,你看湛哥儿一个人生活,他一个大男人又哪里会照顾自己。我虽是他二婶,可也是各自有家庭,也是拖家带口的,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照应着他,今年反倒是你常常来看他。给他做一口热饭吃,还给他缝衣裳做鞋子,这孩子一说起你啊,那眼睛都放光。他虽然不直接说,可我和他二叔知道的,湛哥儿心头有你!”   杜三娘低着头没说话,白氏又劝道:“三娘啊,这早嫁晚嫁,迟早都要嫁过来,还不如早些嫁过来,也省得你来回跑。”   杜三娘这会儿头皮都是绷紧的,谈恋爱是谈恋爱,可这组建家庭,她自己都还没想好呢!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近来这个问题想一次心里就没谱,也有些害怕。这会儿面对白氏的逼问试探,她还真的是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应对,别提是有多尴尬了。   好在外头响起了陆志福的声音,这尴尬场面才缓和了。陆志福进了屋,看见杜三娘也来了,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白氏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些,老少爷们儿都回来了,她也开始认真收拾起中午的吃食儿来。   杜三娘就坐在灶膛后头烧火,好在白氏后来没再提这些事儿了,杜三娘才松了口气!   做好了饭菜,白氏亲自去喊陆湛回来吃饭,陆志福说让孩子去叫,白氏都没同意。   到了铺子里,看见侄儿还忙活着,白氏道:“湛哥儿,该吃饭了。”   陆湛看见白氏来了,笑着道:“二婶,我把这点弄完,马上就好。”   白氏一边看着陆湛忙碌,一边说道:“湛哥儿,今儿二婶问了下三娘关于你俩的婚事儿,我是想早点让你把人娶进门来,可我看这三娘心里似乎不是很乐意这么早嫁过来。”   陆湛一听,心都凉了半截,“为……为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定亲了?”   以前三娘没及笄,他也等着,可明年三月份她就十五岁了,怎么就不愿意嫁了?   白氏看他着急得不行,抿着嘴道:“你们是定亲了,可人家也没说及笄了就马上嫁过来!这寒冬腊月亦或是等她十六七岁再嫁过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三娘是老大,家里的弟弟妹妹又小,你丈母娘要以这个为由头再多留她些日子,也说得过去。”   陆湛这下子是连手里的活儿都丢开不做了,“我对三娘挺好的,我又不会欺负她,怎么就不愿意嫁过来了?”   白氏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差点就笑出来,她故意板着脸,说道:“谁知道,湛哥儿,你想想你平时是不是欺负她了?要不她怎么会不愿意早些嫁过来?我看这明年四五月份天气也挺好的。”   陆湛连忙摆着手,“我哪里敢欺负她啊!”   他从没对三娘动过一根手指头,连重话都不曾说过她一句,放在心坎上的姑娘,他怎么可能会欺负她!   白氏抿了抿嘴,“当真没有欺负她?你们两人平时私底下见面,你没打她吧?”   陆湛是一脸郁闷,“我什么时候打过她了?我不过就牵过几次她的手,其他什么都没干过!”   这要是真干过什么了他心里还好受些,他这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就非说他欺负她了!   白氏在心里都快要笑疯了,这侄儿也不是那么傻嘛,还知道牵她的手!白氏又说道:“没欺负过她就好。她心里不愿意,总是有原因的,湛哥儿,这可是给你说媳妇儿,你自己还是主动点。你看三娘都给你缝衣裳做鞋子,你隔三差五的也该给她买点小东西哄着。你要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去找向三学学,我看他就比你聪明!”   --   陆湛因心头装着这事儿,看起来显得比较深沉,颇有些沉默寡言的味道。   杜三娘并不知道那两人先前在铺子里说过些什么,看见他来了,朝他笑了笑。陆湛看了她一眼,差点就忍不住问她了,是硬生生的的忍住了。   在陆志福家里吃过饭,杜三娘便跟着陆湛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陆湛紧绷着一张脸,是半点笑意都无。杜三娘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一股难言的紧张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杜三娘轻咬着嘴唇,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   她又没惹他,他凭什么给她甩脸子!还是这种态度。   陆湛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无敌的不好!他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愿意,是他对她不够好?然而他又不敢直接问,只能在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杜三娘渐渐地就落在了他后面,她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走得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陆湛肩背挺得直直的,就算是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衣裳,也难掩那股男子汉气概!他走起路来像是带了风,走得很快。   陆湛在心头生闷气,都没注意到杜三娘已经停下了脚步。   杜三娘抿着嘴,就站在原地,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没跟上,又或者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她是不是跟得上他的步伐!   过了好一阵子,陆湛觉得还是得问问她,没得叫他一个人在这儿生闷气的!   “三娘……”他低声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陆湛稍等了片刻,觉得有些奇怪,他又转过头去,才发现杜三娘并没有跟上来,陆湛顿时就傻眼了,继而心头又很是后怕,这活生生的人跟着他的,怎么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立马就往回跑,一边焦急的喊道:“三娘,三娘……”   杜三娘站在原地等着,心头想着要是他不找过来,她走就是了!虽然想得这么硬气,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发脾气也不能冲着她发啊,她又没惹他!就算是她哪里惹了他,有什么就不能摊开说的,要这样憋在心里,她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样了?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猜到他的心思!   “三娘,三娘……”   正在她心里各种情绪、念头交替闪现的时候,陆湛的声音传了过来。杜三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见他满脸的焦急之色!他还是来找她了,她心里高兴,然而想到他刚才一言不发,她又板着脸轻哼了两声。   陆湛看见她站在那里,就像一阵风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她面前,他问道:“我还以为你走丢了,你怎么不跟上我!”   “还知道倒回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就这么一走,走到家里也不会发现!”   陆湛低着头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太好,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82章   杜三娘瞪着他,气恼道:“对啊,我心头不舒服!”   陆湛当即道:“心头不舒服?这是咋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大夫你个头!”杜三娘看他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又道:“你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陆湛摇了摇头。   杜三娘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得自己在这儿生闷气,他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这样的态度不行,她可不想以后嫁过来,两人还要玩儿你猜我猜的游戏,那得多累!   “陆湛,我身体没病,我是情绪不好,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吗?”杜三娘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我在生气!”   陆湛眨了眨眼睛,“谁惹你生气了?”   咬着嘴唇,杜三娘当真是快被对方给气死了!恐怕是自己要被气死了,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杜三娘觉得头疼,男人的思考方式和女人不一样,她不想再跟他绕圈子了,还不如直接两党的说出来!杜三娘盯着他,张口道:“是你啊!你惹我生气了!”   陆湛伸手指了指自己,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惹你生气了?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从二叔家里回来,他都没开口说过话,什么叫他惹她生气了!   “就是你,就是你惹我了!”杜三娘气呼呼的道,想到刚才这个男人一路板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就当她是空气,她就极不舒服,又有些委屈。   陆湛看着她,她面色有些绯红,咬着嘴唇,眼睛里带着几分委屈。陆湛摊开手,一脸无奈的道:“那你说,我怎么惹你生气了。说了我改不就是了!”   “一听你这话,就是言不由衷!”杜三娘冷哼道。   陆湛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偏这是自己媳妇儿,打不得骂不得,这要是别人在他面前敢这样,他早就一拳头挥出去了!陆湛拧着眉,这会儿在他眼里,杜三娘就是在无理取闹,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语气硬邦邦的道:“回去再说。”   杜三娘想要将手抽回来,然而她抽了两次都没抽回来,陆湛紧紧握着她的手,开口说道:“有话我们回去再说,这路上被人看见了不好。回去了随便你怎么说,你想骂想打都随你!”   被人看见他跟杜三娘吵架,他这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杜三娘咬着牙,“好啊,回去说,你给我等着!”   回到家里,杜三娘甩开他的手,转头去拿了钥匙开了堂屋的大门,率先一步走了进去,杜三娘坐在凳子上,看他站在面前,她板着脸说道:“陆湛,你今儿给跟我发脾气,把我当空气,对我使用冷暴力,你还说没惹我生气?我是不知道哪里招惹你了,这么些日子不见,你也没个信儿传来,我心里也是担心你,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样了!我娘现在管我管得严,不准我随便外出。”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才继续说道:“可你倒好,我好不容易过来,你却不理我。亏得我在家里担心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按时吃饭,吃得好不好。刚才在二婶家里,你摆着一张臭脸要给谁看?连个眼色都不给我,回来更好,是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又不说究竟是什么事儿。我真的是很烦躁!陆湛,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还有,我跟你已经订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你这么莫名其妙的甩脸子,我心里很难受,你知道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委屈,眼泪都流下来了,她很少哭,可今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特别的难受。杜三娘抹了把泪,抬起头使劲儿想要将眼泪逼退回去,她吸了吸鼻子,又道:“陆湛,不管事夫妻,还是朋友或是其他的关系,都得沟通。我们两个人在此前都在各自彼此的家庭生活,生活背景,生活方式都不一样,不能强求对方一定要跟自己一样。可是,陆湛,你这样真的让我很苦恼,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了!你要是对这桩婚事儿不满意,或者是你有更好的人选了,那请你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好吗?我杜三娘也不会要死要活的硬要缠着你不放手!”   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脑子也冷静下来,今儿若是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她是无论如何都都过不去心里那一关的!陆湛要是不能认清自己的错处,往后一有什么事儿就闷在心里,对她冷处理,她一定会被逼得要发疯的!   她这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话,把陆湛说得一愣一愣的,都没时间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她。杜三娘见他不说话,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看见他这样子就想起平时娘骂爹的时候,不论杨氏在旁边怎么说怎么骂,他就是干站着不张嘴!把她娘给气得不知道抹了多少回眼泪。   “你说话啊,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   陆湛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看她眼圈有些红,面上带着几分怒气,陆湛道:“我还想想问你呢,你倒是反过来问我了!”   陆湛摸了摸头,瘪嘴道:“那你呢,我对你不好吗?我也知道我这没爹没娘的,又没什么大本事,有个姑娘愿意嫁过来,我就该对人家好。但是三娘,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说完这话,他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双眼一眨不眨眼的看着她,紧紧的抿着嘴。   杜三娘拧着眉,合着生了这么久的气,就是因为这些无稽之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愿意嫁给你?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去哪儿听来的这些话,我要是不愿意嫁给你,早在当初跟你刚认识的时候家里就拒绝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十三岁,现在十四岁,明年开春就十五岁了。陆湛,我从来没想过不嫁给你,相反,我一直都很期待着那一天。”   杜三娘当真是气得要吐血了,到底是谁在背后胡乱造谣,什么叫她不愿意嫁,这不是存心让两人生间隙嘛!   陆湛听她亲口说愿意,心里又踏实了,他抓了抓头,看见她还在生气,赶紧道:“三娘,你别生我气了。我这也是被气着了。”   杜三娘瞟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我不愿意嫁给你。”   “我,我二婶刚才跟我说,她问你,你好像是不太愿意早些嫁过来。”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我不愿意嫁给你和我我不愿意早些嫁过来,这两者之间有根本的差距好不?你到底是怎么理解问题的!”   简直是让她肺都要气炸了,她抿了下嘴巴,当下便将刚才他二婶说过的话,还有她自己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二婶的意思,是想让我明年四五月份就嫁过来,我明年三月份才十五,哪有刚过生日就嫁过来了,别人还不得说我们家嫁女儿上赶着,生怕男方家里反悔!再说了那个时候时间得多赶,九十月份不也挺好的,大家都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陆湛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道:“三娘,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差了,你别恼我。”   这会儿说开了,杜三娘心里反倒是踏实了,她哼哼了两声,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你这个理解能力,还有待提高,光会认字儿还不行!还有你这脾气,也太急躁了。你这么莽撞,以后会吃亏的。”   等她嫁过来,定要将他这坏毛病给纠正过来!   两人这又和好了,杜三娘跟他说好以后心里有什么事儿,不能瞒着她,有什么问题大家摊开了说,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更不准把她当空气,不闻不问不理会!陆湛忙就一口答应了。   杜三娘又问他前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平时可有好好吃饭等等。两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杜三娘让他小睡一会儿,待会儿好去店里忙活。   陆湛让她自己休息区,他没午休的习惯,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杜三娘看他走了,心里一软,他虽然不是完美的翩翩公子,更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说甜言蜜语讨女孩儿欢心,可他有个很好的习惯,他愿意听别人的建议,而不是那种固执的大男子主义!   杜三娘笑着转身上了楼。他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太好,杜三娘走上前去将窗户推开,阳光一下子就投射到屋子里,她看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是那张床却乱得像鸡窝,被子也没叠好,杜三娘弯下腰将被子叠好。   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脏衣裳,杜三娘拿着下楼给他清洗干净。烧了一锅热水,她将衣裳一件一件的放在盆里。拿到某条裤子的时候,发现上面有很多的痕迹,杜三娘微微皱了皱眉,手指在上头滑了一下,随即啪的一声就将那条裤子丢在盆里,脸都涨红了。   --   杜三娘虽然没经历过人事儿,但是理论知识储备还算得上丰富。男人裤子上的那些□□痕迹,总不可能是尿吧,所以剩下唯一能够解释的,也就是那个了!   杜三娘站在旁边没有动,脸烧得厉害,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早前她还曾想过,陆湛是不是某些方面有问题。现在嘛,她不这样想了,陆湛可能真的就只是纯情了些。   过了好好一会儿,她的心才安静下来,她将皂角放在水里,给他洗衣裳。   陆湛回到铺子里,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儿,叮叮咚咚的干起活儿来。   过了好一阵,外头传来一阵叫喊声“湛哥,湛哥……”   人还没到,陆湛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他停下了动作,看着门外。   向三一路狂奔,到了陆湛的铁匠铺子,也不管陆湛这会儿是不是忙,直接就扑过来,给了陆湛一个大大的拥抱,“湛哥,湛哥,我太高兴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陆湛被他紧紧抱着,一脸大写的懵逼!他浑身僵硬,被个男人抱着,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手里大铁锤提起来几次,当真是想给他一锤子!   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陆湛开口道:“松手!”   他双眉拢在一起,语气很是不善。向三嘻嘻哈哈的松开手,陆湛看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际了,不由得开口说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湛哥儿,我要当爹了,我媳妇儿有孩子了,我就要当爹了!”   陆湛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要当爹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陆湛嗯了一声,“恭喜恭喜。”   向三笑个不停,在他铺子里搓着手来回踱步,一面又道:“湛哥,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向三比他还小几岁,他孩子都有了,自己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上!陆湛心头有些气闷,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不都是你孩子!都一样!”陆湛硬邦邦的道。   向三摇了摇头,“还是儿子好,先生个儿子,传了香火,以后在生闺女!”   陆湛抿着嘴,抬起锤子敲打着,才不想承认自己心情郁闷,这会儿看见向三这张笑得灿烂的脸他就生气!   “你过来就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陆湛问道   向三点了点头,走上去想勾搭他的肩膀,然而陆湛长得比他高,他做不了这个动作,只好停下手,傻笑着道:“对啊,咱俩一块儿长大,我肯定是要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   陆湛闷声道:“行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第83章   向三是高兴坏了,他没想到媳妇儿这么快就有了,这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他当然是高兴万分。他和陆湛从小一起长大,是好哥俩,这样喜庆的消息肯定得找个人分享,他这不巴巴的就跑来找陆湛了。   向三嘿嘿笑了两声,开口说道:“湛哥,你该不会是在嫉妒我当爹吧!”   一边说着,向三朝他扬了扬眉,笑得贼贼的,看得陆湛当真是忍不住想要给他一拳!   向三摇头晃脑的说道:“别嫉妒我,回头等你成亲,一年之内嫂子肯定就给你生个胖儿子!”   说着他又裂开嘴笑起来,话虽是这样说,可向三那神态是怎么看怎么欠揍,气得陆湛一口气堵在胸口是上不去下不来。   “行了,回去照顾你媳妇儿去,在我这儿待着作甚!”陆湛口气不善的又开始赶人。   向三笑嘻嘻的道:“湛哥儿,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回头等我媳妇儿生了,我让孩子认你当干爹咋样?刚好等孩子生的时候,你差不多也该娶妻了我常听老一辈的人说,新婚夫妻收干儿子这是‘送子’,往后你家肯定也是一溜串的儿子挨个蹦出来!”   陆湛和向三的交情那是亲如手足,向三的孩子要认他做干爹,陆湛也不推却,他点头道:“行,等孩子生了,我当他干爹。”   向三又是笑,他说完也不急着走了,将铺子里的凳子拉出来坐,就看着陆湛忙活,一边问他打算明年什么时候娶妻!陆湛也没隐瞒,说估摸着得明年九、十月份了,三娘还得明年三月份才及笄。   向三一听,当真是脚背都要抓紧了,他开口道:“湛哥,我的亲哥哟,腊月你就满二十一了。还得明年下半年才娶妻,你岂不是都要成老光棍了!我说湛哥,这姑娘家的十三四岁出嫁的也不少,又不是大家闺秀,还非得等到及笄之后才出嫁!这不是存心欺负你吗?你这是娶媳妇还是娶个娘娘回家里供着!”   陆湛抿了抿嘴,说道:“她年纪还小,又是家里的长姐,底下弟弟妹妹们也不甚大。明年下半年嫁过来也挺好啊,我还能多攒点钱来娶媳妇儿!”   向三听了直摇头,“要我说,当初这门亲事儿,二叔他们就不该答应,年纪比你小这么多,架子还端得这么大!从去年就开始等着,还得明年下半年才出嫁!这不是存心拖着你吗?你去十里八乡的问问,这女孩儿家,有些十一二岁就嫁到了婆家来。她家还硬要把人留到十五岁,也不想想,你都二十一了!”   向三对陆湛打抱不平,陆湛的年纪比女方大这么多,这样做实在是不厚道。早嫁晚嫁还不都是陆家的人!   陆湛先前同杜三娘把话说开了,反倒是看开了,他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没事儿,横竖都等这么久了,在多等些日子也无所谓!反正三娘最迟明年底就要嫁过来!”   看他说得一脸轻快,压根儿就不着急的模样,向三都无语了!这要换成他,定然是先早早把人拐进门了再说!陆湛平时也挺聪明的,怎么一到女人的问题上,就这么蠢了!   向三可没这么乐观,他忍不住对陆湛泼冷水,“湛哥,做兄弟的也是关心你。这媳妇儿一天没娶进门,哪怕是已经订了亲,都不能掉以轻心。这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呢,还更别说你这只是订了亲!我跟你说,就我媳妇儿娘家那边就发生过一桩临时毁婚的事儿,也跟你一样,男方比女方年长几岁,一直在等着女方长大。可哪曾想,几年过去,那小娘子长大了,又跟城里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勾搭上了,最后都要到成亲的日子了,才闹着毁了婚,硬是到给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做妾!”   陆湛黑着脸,冷声道:“三娘才不是这种人,这样的话,你以后休要再说!否则别怪咱们兄弟都做不成!”   “湛哥,小嫂子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我说这个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你看小嫂子那张脸如今长得越来越好看,就算是跟城里这些大户人家的闺女比起来也是不差的,她是没这心思,谁晓得城里头是不是有人看上她了。要是碰上个来头大的,硬要把人掳走做妾,到时候你咋怎?城里头干这些欺男霸女之事儿的也不是没有!”   陆湛绷着一张脸,“你说的这些根本就不可能!”   向三哼哼了两声,“她一个姑娘家的,常常往城里跑,这么远的路,就算有驴车,这路上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你就不担心?”   陆湛的情绪被向三影响了,即便他试图告诉自己,这青天白日的,不会出什么事儿,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是三娘碰见坏人了怎么办?就像第一次他见她的时候,她差点就被几个小混蛋给欺负了!现在三娘长大了,出落得越来越好,有时候陆湛都在想,他命怎么就这么好,找个媳妇儿怎么就生的这么好看呢!在他心里,三娘最好看,谁都比不上!   陆湛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挥动铁锤的动作也渐渐停下来,他看着向三,开口询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三娘她想明年下半年才出嫁,她说这样双方家庭都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不用这么匆忙。我一想也是这个理,我这还什么都没开始准备,总不能什么都不置办,就把媳妇儿娶进门,那岂不是委屈她了。”   向三吐了口唾沫,摸了下嘴,“我呸!这明显就是推脱之辞,也就是忽悠你!就像我媳妇儿吧,都是一说亲家里就开始准备嫁妆了。你家屋子这么大,又没兄弟跟你争,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她嫁过就自己当家做主,还不用像我媳妇儿还得伺候公婆,哪里委屈她了?还有,女方家里自己会准备家具,你到时候就让叔给你备一份像样的聘礼就可以了,你还去置办什么东西!”   在向三看来,陆湛就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了。这一开说说亲的时候,就各自知晓各自的情况,陆湛没爹没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哪儿拖得起!还非要下半年才嫁过来,这不是拿乔是什么!   向三看他脸色不好,也不好说得太重了,假装咳嗽一声,低声问道:“湛哥,我看小嫂子来你家也挺勤快的,你跟兄弟透个底,私底下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有没有那个?”   这话他不好直说,只好朝陆湛挤眉弄眼一番。   陆湛拧着眉,“什么那个?”   向三翻了白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湛哥,这可是很重要的。这么说吧,这家里就你跟她两个人,又是你媳妇儿,你就没那方面的想法?不说真要发生点什么吧,这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的,总有吧。”   陆湛绷紧一张脸,言辞恳切的道:“我和三娘清清白白的,我可没做过你说的那些不规矩的事儿,你可别乱说。”、   向三大张着嘴巴,直愣愣的看着他!这当真是他‘老大’,还真把自己当柳下惠了啊?   “我说你,当真是是连这些都没有?”向三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湛哥好歹也是在市井街头混过,当年也是惹得大伙儿头疼的‘人物’,凶悍名声都是传遍了的大街小巷。   就这样一个人,当真会这么“纯情”?   他前些日子不是拿了那册子给他看,再不知人事儿对那些事儿也该懂了吧!   “哥,我前些日子借给你的那册子,你到底仔细看了没有?”向三眼下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懂!   陆湛抿了下嘴,硬邦邦的丢下两个字,“看了!”   说着他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向三拿那“秘戏图”给他看,也不会叫他这段时间过得水深火热!   “你看懂了吗?”向三继续问道。   陆湛抬起手作势要敲他的头,向三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是,哥,这个真的很重要。”   陆湛抿了抿嘴,“我又不是笨蛋!”   “你说你这又不是‘不举’,大小伙子一个,怎么就这么憋着自己,我看你干脆去做和尚得了。”   当即向三也顾不着其他,一手扒拉着向三的肩膀,一边低声道:“我跟你说,你要真想早点把嫂子拿下,就得主动点,怎么不要脸怎么来!我给说啊,你要这样……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不,心里指不定多想……”   当下向三是将自己所有的‘绝招’都贡献了出来,决心要好好把陆湛改造一番!   陆湛听得眉头直皱,“这不成,不成!这不合规矩,我不能这么做!”   “不行也得行,我跟你说,要想娶媳妇儿,你就得不要脸!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听我的,准没错!现在不是你讲规矩的时候,等你把你小媳妇儿拿下了,回头她自己就会央求她爹娘早些嫁过来!”   --   陆湛听得很是认真,最后他挠了挠头,说道:“向三,你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要是回头三娘恼我了,我怎么办?”   向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俩什么关系?那是从小到大穿一条裤衩,比亲兄弟还亲。我还能坑你不成?女人就是心软的,你平时多关心关心她,买些小东西哄着,她肯定对你掏心掏肺!你说你跟她定亲这么久,就拉过几次手,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你从现在开始,要让她习惯你的亲近,等以后成了亲,她就不会害怕!我这要是像你这样,肯定是早就把人弄到手了,才不会傻乎乎的等着!”   “我跟你说,这女人第一次会流血,她到时候肯定会害怕。你现在就开始让她习惯你,回头成了亲,她反应就不会那么大。”瘪了瘪嘴,向三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陆湛人长得高大威猛,听说还有胡人血统,比起同龄人他身板更结实。   向三往他腰下头瞄了几眼,抿了抿嘴,低声道:“等成亲的时候,自己去买点药膏备着。行了,以后有什么困惑,随时来找我,我再给你出主意。那我走了,我看你也别打铁了,赶紧回去看你小媳妇儿走了没有,要是没走,嘿嘿……你就试探试探她,看她是什么反应!”   说完这话,向三就嘻嘻哈哈的跑了,陆湛站在屋里,回想着向三先前说的那些话,他最后将工具丢在一边,仔细洗了手,擦了脸,将铺子关门回家。   他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才不是想那什么,他就是回家看看三娘还在不在。   等他回到家,发现院子里晾着他的衣裳,陆湛嘿嘿笑了笑,三娘还是很关心他的,还给他洗衣裳,他心情雀跃,还没到家就张口喊道:“三娘……”   杜三娘坐在屋里,刚听见陆湛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听差了,最后又听见了两声,她探出头,看见他已经跑到院子里了。   看见陆湛,杜三娘心头又有些别扭,她抿着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陆湛看见她探了一张脸出来,加快速度,像一阵风一般跑到了屋里。   “三娘……”陆湛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你给我洗衣服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杜三娘心里就别扭,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撇开头,错开他的视线!   陆湛笑容满面,他又往院子里看了看,他换下来的衣裳都给他洗了,他原本是打算晚上回来自己洗的。当陆湛的看见晾晒着的那条裤子,顿时紧张起来。   陆湛觉得面孔微热,他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间的气氛都有些尴尬,杜三娘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陆湛正盯着院子里晾晒着的那条裤子。杜三娘顿时面色绯红,她道:“我……我就是看见你的衣裳脏了,就给你洗了!”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些颤音,陆湛深吸口气,低头看着她,三娘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她的双手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衣裳,面上带着几分羞意!   她这表情……是知道些什么了?陆湛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甚至原本混沌的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他几乎是顷刻间就开窍了!   陆湛问道:“三娘,你,你都知道了?”   那条裤子上沾染着的那些痕迹,并不难分辨,只是陆湛不知道她究竟懂不懂!   杜三娘只觉得自己面孔更烫了,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再问她关于那个吗?杜三娘觉得很热,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陆湛那双眼睛一直看着她,杜三娘抿了抿嘴,“陆大哥,我娘说,男孩子十三四岁开始就会这样,很正常,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这个年纪,打飞机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这话杜三娘可不敢说,只好把杨氏扯出来当挡箭牌,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还知道这些事情,让人怎么看她!   “三娘……”陆湛又喊了一声。   杜三娘低声嗯了一声,她那张俏丽的脸上布满了红霞,十分惹人怜爱!陆湛心头涌起一股冲动,他直接上前一步,将杜三娘给牢牢的拥在怀里,抱着她,他才发现,三娘比他想象中的更纤细,她那两排睫毛就像小刷子,撩得他心都痒了!   一股热浪袭来,杜三娘感觉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她看着那张凑过来的近在咫尺的脸,压根儿没时间反应,只觉得嘴唇有些刺疼,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在她鼻尖缠绵…… 第84章   这真算不上是一个让人留恋的吻!他只是压着她的嘴唇,牙齿弄疼她了,他的双手犹如两只铁钳紧紧的搂着她,力道大的几乎是要将她整个人给揉进他身体里!   杜三娘面上带着几分惊恐之色,她能听见他灼人的喘息声,然而等了片刻,也就只是如此!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渣子弄得她娇嫩的皮肤很疼。   这个笨蛋,根本就不会亲吻!   不知道为何,明明现在他们这样的亲密的姿势,杜三娘却只想笑!她当真就笑了起来,还笑出了声,陆湛皱了皱眉,向三不是说亲嘴的时候,姑娘家都会很害羞,还会闭上眼睛。   怎么三娘不但睁着一双大眼睛,还笑出来了!   陆湛稍微往后移开,看着她的面容,不过却没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他拧着眉毛说道:“我在亲你,你得把眼睛闭上。”   杜三娘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抽!她这未婚夫,   还真的就是个纯情的孩子!   这些事儿,肯定是谁教他的,什么亲她得把眼睛闭上。那是别人接吻的时候太投入,才会这样!哪有像他这样亲的,她还真的是适应不了!   “三娘,你快把眼睛闭上!”   对上她那双大大的杏仁眼,陆湛实在是不敢再亲下去。他刚才那是脑子一热,才亲她的,这会儿她大睁着眼睛,他可不敢!   然而她的双唇一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妙,柔软!   杜三娘看着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又大声笑了出来,最后实在是笑得没力气了直接趴在他怀里!   陆湛的脸都黑了,虽然这些事情他才刚学,但是这跟向三说的明显不一样,这岂不是说明他做得不够好,所以三娘是在笑话他!   过了好一会儿,杜三娘平静下来,她头靠在他胸膛,并没有马上抬头,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那样沉稳有力!   杜三娘低声道:“你告诉我,是谁教你你?”   就按他的脑子,杜三娘才不相信他会干这些!他要真会,认识这么久,也就不会拖到今天了。   “没人教我。”陆湛才不承认是向三的点子,要是被三娘知道了,岂不会认为他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见他不承认,杜三娘也不在追问了,又问道:“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三娘,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过日子的。”陆湛闷声道,他双眉紧紧拧在一起,神色颇为懊恼,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自然知道这些事儿。   杜三娘抿了下嘴,“这样亲密的事情,只有夫妻才能做。”   说着她从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那么你,把我当你什么人了?”   “三娘,我们是要成亲的,你是我妻子。”   杜三娘听了心里满意,她勾了勾嘴角,“回答还算让我满意!”   说着她看着他的脸,他皮肤黑,眉眼粗犷,有个健硕的体魄,并不是斯文俊秀的类型,他也不会说好听话,生气的时候横眉怒对,那凶悍的样子都能吓哭啊孩子!   长得很糙,也很男人。   杜三娘笑了笑,“你闭上眼睛!”   长得这么符合她胃口的男人,要是不会接吻,以后岂不是她的损失!   不管是男色,还是女色,食之性也!杜三娘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抛开这些束缚,她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是充满了期待的。她并不反感对方的碰触,甚至于可以说还隐隐带着欢喜。   陆湛看着她,虽是不明白她让他闭上眼睛是要干什么,还是听她的话,将眼睛闭上。   他人长得高,即便这一年来她又长了一头,可站在他面前,也不过刚刚超过他肩膀处!   杜三娘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他的侧颜看起来更有味道,线条很硬朗,她伸出手,细细的在他脸上游走着,描绘着他的额头,粗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最后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踮起脚尖,轻轻的靠近他,带着几分虔诚,轻启着颤抖的双唇,印在他的侧脸上。她的右手压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将头又往下低了几分。   此刻她放飞心绪,只想好好投入到这个吻中。她将上辈子听过的,看过的关于接吻的知识都不自觉的用在了上面。她的双唇从他脸颊轻轻的划过,停在他的嘴角处。   轻咬,舔舐……   陆湛几乎是傻眼了,这会儿他在心里狠狠的唾弃自己,他竟然连个女人都不如!   然而这种感觉当真是很美妙,陆湛收拢手臂,浑身紧绷着,重重的喘息着。   似乎是不满足于这种只是单纯的亲吻,她咬了他一下,陆湛闷哼一声,她就像是一条灵活的鱼儿,一下子就闯入了对方的领地!   这就好像是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间下了一场暴风雨,说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陆湛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整个节奏都是由对方掌控!   杜三娘觉得很满足,这个吻完全是由她自己掌握的!   她停下来,离开他的嘴唇,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脸,低声说道:“这才叫接吻!”   刚才那是什么?两人牙齿打架吗?   杜三娘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她怎么胆子就这么大,这么看来,分明就是她吃人家的豆腐!   陆湛盯着她看,她的嘴唇红艳艳的,面色绯红,双眸含情,潋滟光华。   她虽然刚才胆子大,可这回儿停下来,倒是不敢同他对眼了,她撇开头,“我该回家了。”   陆湛大口的吸了几口气儿,觉得有些没面子,他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三娘,我学会了。我们再试一次!”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话,他牢牢的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刚才她对他做的那些事儿,都一一重新来了一遍,他脑子里像是打开了一束光,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随心所欲,畅所欲游。   男人的强势和霸道,在这些事情上面,同女人是很不同的,他的吻比起先前她给他的,更多了几分凶猛的掠夺和残暴。   杜三娘最后几乎是只能被他紧紧抱着才没瘫软到地上,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是缺氧得厉害!心里头是又羞又气,抬起手使劲儿推他,又是抓又是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已经是很麻木了,他才放手!   杜三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胸腔急速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此刻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陆湛的声音有些嘶哑,他道:“三娘,我是好喜欢你。”   杜三娘将头搁置在他肩膀处,闻言不由得在他肩膀和脖子的交汇处咬了一口。   她咬得挺重的,陆湛啧了一声,她松开嘴巴,那地方都已经有牙印了,杜三娘看见领口处的那个印子,心头有几分惬意,她抬起头来,“我真的该回去了。”   陆湛看见她的嘴唇都有些肿了,他神色有些尴尬和懊恼,不该这么用力的,回头就像向三说的,得去买点药膏放家里,抹了消肿。   假装咳嗽一声,陆湛道:“那我送你回去。”   杜三娘没有拒绝,两人都做了这么亲密的事情,都不是陌生人,看他忙前忙后的也挺好的。   陆湛坐在前头赶车,杜三娘坐在车的尾端。   两人好长一段路都没说话,一直到出城之后,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了,陆湛才道:“三娘,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   杜三娘扬了扬眉,“你对我好不好,不是光用嘴巴说,我以后会看的。”   陆湛哦了一声,又抓了抓头,努力想要找些话题。原来他们紧守着规矩的时候,他们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可今儿个关系更进一步了,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看就要到村头了,杜三娘开口说道:“陆大哥,你就把我放这里好了,我走回去。”   陆湛摇头,“这怎么行?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想自己走回去,你不用再送我了。你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陆湛拧着眉,不太愿意。杜三娘朝他挥了挥手,“陆大哥,你回去吧。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了。”   “三娘,你……今天的事儿,我……”   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你快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你情我愿的,我很喜欢!”   陆湛这才笑了,他道:“那我回去了。”   “三娘,我这段时间没来看你,其实是我觉得对不起你,每天夜里总是梦见你,我不好意思见你。”   说着陆湛也觉得很难为情,他硬邦邦的道:“那我走了!”   等到陆湛离开后,杜三娘还在原地站了一阵。   他说他夜里总是梦见她……   轻轻咬着嘴唇,杜三娘眉头拧成一团,他该不会是在梦里做春梦吧!   好吧,这么年轻气盛的年纪,有幻想对象很正常。她是陆湛的未婚妻,他对她有那些念头也正常,只是,每天夜里都梦见她一回……这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杜三娘心头升起一股惧意,等明年她嫁过去,他要真是这样,她怎么受得了!   这么想着,杜三娘的面孔又白了几分,她抿了抿嘴,决定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得提醒他,纵欲伤身,不能由着性子来!   杜三娘这么一路怀揣着满腹心事儿,慢慢往村口走去。   她想起他那笨拙的样子,连接吻不都不会,忍不住又笑起来。   不过刚走了几步路,一辆马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她瞪眼看着已经跑出去很长一段距离的马车,咬牙呸了一声!   有钱了不起啊!就算这是乡间土路,路上同样也有人,要不是她先前就一直在路边走,这会儿怕是要被这辆马车撞到了!   杜三娘气不过,低声咒骂了一句,“赶着去投胎啊!” 第85章   马车里的软榻上,一男一女相互拥抱,女人细细的啜泣声响起,“致远,我看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谢斌将她拥在怀中,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揉捏着,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要再见面了?我们之间渡过了这么快乐的时光,你难道就忘记了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她的手抬起来,细细的亲吻着。   杜芳看着他,心痛得要死了!若是当初她没有去朝云寺该多好,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在朝云寺的那几天时间里,她早已经对他情根深种!   然而她却是有婚约在身,同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她曾经也想过一定要斩断情根,然而看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她又忍不下心。杜芳备受煎熬着,她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不想放开他给的温柔呵护。   谢斌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离不开他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些日子,她对他的迷恋,作为情场老手的谢斌自然是感觉到了。她既克制却又控制不住那种感情,谢斌很享受这种时刻。   他并不急着跟她发生点什么,反而每次出手很是大方,送首饰衣料胭脂水粉等等所有女人都喜欢的东西!   谢斌低着头在她脖颈处轻轻的嗅着,杜芳对这种亲密从最开始的拒绝到现在的接受,她心情很矛盾,有时候想起自己那个其貌不扬的婚夫,在对比眼前这个对她这么贴心又好看的男人,同样也是出身富贵家庭的贵公子,他会吟诗做文,虽然不是学子,却也极大地满足了杜芳对未来夫君的向往!她本就该嫁给这样的人,而不是委屈自己嫁给一个难看的麻子。   杜芳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带着几丝哭腔的说道:“致远,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不要哪样?你不喜欢吗?”谢斌轻轻的呢喃着,将人搂在自己怀中,“芳芳,你该知道,我对你如何?我真是恨不得将你接进家门,每天放在院子里,就只我一个人看,一个人欣赏你的美,其他谁也不能看见你!”   这些情话,谢斌压根儿不用想就能说得很利索,他见过太多的女人,对付女人,两样东西就足够了,一是金钱,其二便是甜言蜜语,有这两样,不管是怎样的贞洁烈女,最后都会放下防备,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女人!   杜芳咬着牙,眼睛里闪着泪光,她多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可是,不行的!   杜芳开口说道:“致远,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曾告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可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她一脸的挣扎和痛苦,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她体会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自己仰慕的男人。   “什么事儿?我们这样,你要是觉得我轻薄了你,要不,回头我就去你家提亲!”   杜芳猛地摇头,“致远,我已经定亲了,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出嫁了?”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杜芳捂着脸痛哭起来,“为什么你不提前出现,偏偏要在我已经定亲了才出现!致远,我们不能再一起!”   谢斌抿着嘴玩味儿的看着她,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跟他摊牌了!他还以为对方会一直压抑着,最后甚至说出要同他私奔,或者哪怕是给他做妾也愿意的话。   “你定亲了?”谢斌张口询问道。   杜芳哭得越发伤心,眼泪根本就擦不完,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说道:“是,我家里已经给我定亲了。定的是城里的谢家第三个儿子,冬月里我就要出嫁了!”   没说出一个字,杜芳的心就疼得更加厉害,她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一样。   谢斌眨了眨眼睛,“谢家第三个儿子?那个长得不好看,一脸麻子,又胆小怕事儿的男人?”   杜芳停下哭泣声,震惊的看着他,“你……认识他?”   谢斌点了点头,“认识,还熟悉得很呢!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跟着他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杜芳咬着嘴唇,“那又有什么法子,我同他已经定亲了,都快要成亲了。”   谢斌道:“芳芳,那就是个懦夫。就算你嫁给他,咱们仍然可以私下来往,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杜芳脸色惨白,摇着头道:“这不行,要是被人知道了……”   谢斌对上她的眼睛,诚恳的道:“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而且我们来往还神不知鬼不觉!芳芳,你不是说心里有我,那就算是你成了亲,我们同样也可以在一起!你难不成还想给那个男人守节不成?我告诉你,谢家老三,前些日子在外头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还被人逮着了,差点被人给打死了。”   杜芳直愣愣的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嫌弃的未婚夫,竟然在外面跟有夫之妇鬼混!   一个她根本就看不上眼的男人,她苦于父母之命委屈自己只能跟他捆绑在一起,可哪里想对方竟然在外头早就跟人勾搭在一起了!亏得她娘还常常说谢家老三,一看就是老实人,以后成了亲,她也能管得住他!   杜芳轻咬着嘴唇,双眼含泪,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叫谢斌看得心都酥软了。   谢斌柔声道:“你看,这就是你要嫁的男人!而且他后院里的女人不少,其中一个甚得他喜欢,只能他成了亲,就要将人抬了做姨娘!”   杜芳的心如坠冰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婚事儿早就已经定下,家里肯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去跟谢家毁约!   “致远,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轻摇着头,心慌意乱,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致远,我不想嫁给他,我不想嫁给他!我想嫁给你,致远,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好不好,不管去哪里,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杜芳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谢斌柔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口处,声道:“我的心肝啊,我又何尝不想娶你!可是你要是跟我私奔,对你名声不好。”   谢斌眨了眨眼睛,满脸的得意,这个女人,同样被他拿下来!   还是他未来弟妹,以后同住一个府邸,他会占有自己弟弟的女人,只要一想到这个,他的内心就会升起一股禁忌的快感!   “听我说,你乖乖出嫁,我保证,就算是你嫁给他,我也有法子跟你见面,他也不会发现的。就算他万一知晓了,我也有办法让他闭嘴,你放心好了……”   杜芳心里还乱糟糟的,她脑子昏昏沉沉,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主意,最后自然是他说什么,她都应下了。   到了村口,杜芳开口说道:“致远,我该走了。我听你的就是。”   谢斌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一脸不舍,两人又温存纠缠了一番,杜芳才红着脸从马车上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有人看见,这才放下心来。   谢斌撩开帘子,又是一番眼神痴缠。   杜三娘慢慢往前走着,走了没多久,就发现那辆马车停下来,她瘪了瘪嘴,一脸鄙视。   她踱步往前,发现从马车里下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看这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杜三娘抿了抿嘴,村子里好似还没有哪家有这样的亲戚呢!   又看了两眼,杜三娘不知道是谁,便撇开头,并不准备去多管闲事!哪知道突然那个女人露出来一个侧脸,杜三娘咦了一声,竟然是杜芳!   她这脸皮还真厚,居然还敢回村子里!不过比起前些日子,杜芳的身上的穿戴更华贵了不少,俨然就是一个富家千金。   杜三娘根本就不想同她碰上,她赶紧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   杜芳正和谢斌话别,一脸依依惜别之情。   马车停在路中间,几乎是将整个道路都占据了,杜三娘只好从旁边的地里走几步。   谢斌正和杜芳说话,突然听见声音,他转头朝旁边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年轻小娘子低着头从地里走过。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难掩天生丽质,看起来还没长开,若是再过几年,定然又是一位佳人。   谢斌不由得闭上了嘴,也不看杜芳了,就只是盯着那个姑娘,看见她目不斜视的从地里出来,很快就已经掠过了马车。   杜芳也发现有人,顿时紧张起来,脸都白了,要是被人看见她跟男人这么亲近,传出去了她还怎么有脸活下去!正在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赫然发现那路过的人竟是熟人——杜三娘!   --   杜三娘眼观鼻,鼻观心,双眼目视前方,是一丁点都没往杜芳看去。   谢斌作为谢家的嫡长子,以后又是要继承家业的,虽然也是一表人才,可这品格离‘君子’二字就差远了。他生性风流,最是贪图女色,年纪不大,后院的女人却不少,甚至不时还在外头打野食儿,便是谢利贞都管不住他。   谢斌眯了眯眼睛,依他多年纵横花丛的经验来看,此女若是再养个两三年,也少有人能比得上。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难得还有这样的姝容,当真是叫他心痒难耐。   杜三娘虽然只往前走着,也没扭头往后看,但还是能感觉有人注视着她,而且这目光让她极不舒服,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杜芳自发现那是杜三娘,就赶忙用袖子将脸遮掩住,不让她发现。   等到她得远了,才将衣袖放下来。杜芳看向致远,见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杜三娘消失的方向,来自女人的自觉让她立刻敲了警钟,杜芳脸色有些难看,“你在看什么?”   她这一开口,谢斌慢悠悠的收回目光,看见杜芳脸色不好,根本不用猜他就知道杜芳在吃味,他抿了抿嘴,心下得意,这些女人别看平时多么矜持端庄,一旦又别的女人,她们立刻就会改变态度。   谢斌张口说道:“也没看什么,就是看见一个村姑走过去,好在她还算聪明,知道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要是被她看见了,这传扬出去多不好,你们又是一个地方的。”   杜芳有些不太相信,追问道:“你真只是这样想?”   “那是当然?你不会以为我对她有些什么想法吧?区区一个村姑,还入不了我的眼!对了,芳芳,你可认识此女?你这回去还是同她拉开距离,别让她认出你。”   杜芳这才放心了,她想想也是,就杜三娘那一副村姑的打扮,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又怎会看得上这样的女人!可能真的是在担心她,杜芳不再怀疑谢斌的心思,在她看来,一个男人愿意送女人首饰、衣料、胭脂、水粉,就是对这个女人有情意!   杜芳赌了嘟嘴,笑着嘟囔道:“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   谢斌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杜芳继续说道:“她是我二伯的女儿,已经定亲了,许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打铁匠。”   看杜三娘那穷酸样,身上连个银饰都没有,穿着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的样子哪比得上她。   谢斌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意,“这么说来,是你妹妹?”   杜芳点了下头,她道:“致远,那我就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   谢斌朝她挥了挥手,看她身姿摇曳的款摆离开。他抬手抚摸着下巴,这姐妹两个,模样都生得好,若是都能被他收用,可不就是娥皇女英一段佳话了! 第86章   杜三娘回到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忙就去厨房里打了一盆清水,对照着水中的倒影上下左右的看,看得并不是太清楚,她伸出手摸了摸嘴,又去房间里拿了铜镜出来仔细看了又看。   嘴唇微微有些肿,倒也没什么痕迹,也没伤着。杜三娘抿了抿嘴,面色微红,想到那个吻,又叫她不好意思起来!她弄了点菜籽油抹在嘴巴上,想消肿。   家里的驴车没在,不知道娘他们去哪儿了,都没给她说一声。   眼见时间还早,她又折回房间,补了个午睡,一觉睡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杜三娘才醒过来,她赶紧又看了看自己的嘴,感觉似乎已经没那么肿了,她才放心了。打开房门出去,家里人还是没有回来!   杜三娘这下子是有些着急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将晚上要吃的菜洗好,蒸了新鲜的米饭,里头还放了些碾碎的包谷米,做完这些她便站在院子里看夕阳,等着家里人回来。   村子里响起一阵狗叫声,继而又是一阵叫骂声,那叫骂声很快就成了哭叫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一边咒骂着,说什么不孝顺,生下来就该丢河里淹死等等。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走出院子去看热闹,杜三娘询问是哪家在争吵,有人说是牛家的大丫回来了,她娘吵闹着呢。   牛大丫回来了?自从上一次见,杜三娘也已经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这些日子她并没回家,也不知道大丫怎么样了。   争吵声仍旧在,杜三娘听见是牛大丫,忍不住将院门关上,跟着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到了村口,只见大丫她娘正哭天抢地,指着牛大丫破口大骂,牛大丫一脸倔强的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你现在翅膀长硬了,都不听老娘的话了,你还敢顶撞老娘了……呜呜……你这么不孝,你就不怕遭雷劈!”   牛大丫抿着嘴,开口说道:“我不孝?我要是不孝,家里早就被债主逼得活不下去了,你在外头借钱,还不出来,就要把我卖了去抵债!也是我运气好,找着活儿干,主家的也愿意提前支付我一年的工钱,我拿到前就回来交给你,让你拿去还债!你还说我不孝?”   一边说着,牛大丫一边抹着泪,“我以前就告诉你,我签了卖身契,你别给我胡乱应人,你贪图人家的彩礼,要嫁你自己找人嫁去,我反正是签了卖身契,嫁不了!”   “大丫,娘也是为了你好,好好给你找个人家,你怎么就是不愿意!”牛大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   “都是当家的走得早,当家的啊,你要是还在,你看看你闺女啊,她现在是强了啊,翅膀硬了就不认娘了啊……”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实在是难看!   牛大丫绷着脸,冷声道:“娘,我的卖身契钱可是你拿捏着,你说这话就不怕我爹寒心吗?”   前些日子,牛大丫便一直求着夫人买下她,就是怕她娘在背后坑她!原本夫人是不太愿意的,挨不住她连番的哭求,夫人又最是心软的,便将她买下来,还给了十两银子。   这十两银子也被她娘拿在手里,连一个子儿都没有给她留下,眼里只有钱,甚至都没出声问一声,那一刻,牛大丫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   “我签了死契,这十两银子你不是也全收了。”牛大丫抹了把脸,“娘,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娘了,你既然不把我当女儿,那就当我死在外面好了。你喜欢儿子,我知道,你常常说我就是赔钱货,可也就是我这个赔钱货,最后给你赚了十两银子。以后,你也不要在再城里找我,我家夫人心善,不愿同你一个乡下妇人一般见识。可你得明白,从你收下那十两银子开始,我就是主家的人了,以后我的婚事儿,自然有主家做主!”   说完这话,牛大丫裂开嘴嘲讽道:“你收了人家什么东西,你就自己还回去,要不就再去找个闺女来抵给人家!你别再来烦我了!”   她说着提着那个简单的包袱,大步往村外走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悲切。   “大丫,大丫,你别走啊,你给我回来,大丫……”   看见牛大丫头也不回的走了,牛大婶又高声喊了起来,然而牛大丫连头都没有回,坚定的迈着步子往前走了。   其他人也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女儿卖给人家,就是主家的人了,你以为还是你女儿?你还跟她说亲,还闹到城里去,我看也就是那主家的心善,这要是别的人家,一阵乱棍打出去,要是报官府,可就要吃牢饭了。”   牛大丫她娘浑身哆嗦着,身子瘫软下来,直接就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声痛哭。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大丫她娘做事儿也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上一次牛大丫说要求着夫人买下她,杜三娘当时只当她是说气话,没想到她还真的把自己卖出去了。这牛大婶拿了她的卖身银子,转头还拿了彩礼钱,想再把女儿嫁出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都卖出去的女儿,还以为是她的,她能随意摆布?她这想法还真是很傻很天真!同时也让人寒心。在她眼里,大丫就是一件商品,而不是她女儿。   杜三娘看她坐在那里哭,鄙视的看了她一眼,继而迈步回了家。   牛大丫几乎是一路跑着回城的,在村子里她没怎么哭,可眼下她一个人了,却是再也忍不住,一路嚎啕哭着回去!到了城里,天已经暗下来了。   董氏眼见白芷出去大半天了都还没回来,心里也是担心她,天色也已经晚了,一个姑娘家的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可别遇见什么事儿。   卓秀才看她不时往外张望着,开口说道:“你身子不好,别站着,你要真担心,我去城外看看就是。你啊,就是心软,禁不住人家的哭求,先前要是不买下她,哪会有这些事儿!”   董氏摇了摇头,“她也是个可怜人。我若不拉她一把,你也看见了,她就只能被她娘给卖了!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她娘却为了那点钱,狠心的将女儿许给一个快四十岁的鳏夫,年纪都能当她爹了!”   卓秀才对妻子一贯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是一片好心,可怜那小丫头,卓秀才揽着她的腰让她坐下,一边道:“娘子心地善良,我是知道的。只是你身体不好,还是好好将养着,别操心那么多。你既然已经买下她,这卖身契也是你拿着的,往后她那娘若是再来,我便说报官吓吓她,晾她也不敢来了。”   董氏抿了抿嘴,说道:“夫君,天都要黑了,要不你就出去看看。姑娘家一个人在外,怕出事儿。”   卓秀笑了笑,连声说道:“好好好,那我就听你的出去看看。你就是太担心了,那丫头虽然手脚还算勤快,不过要说那长相,还真是差强人意。”   董氏被他逗笑了,嗔了他一眼,赶紧推着他的手,“还不快点去,我还等着呢。”   卓秀撩起袍子,这才笑着走出了屋子。   等他走后,董氏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她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哀伤之色,她所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陪不了他一辈子,甚至连两个孩子都没法亲眼看着长大!董氏心里很是难受,有时她又想,她这几年的时光都是偷来的,和他生活的这几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他们孕育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就算真要走那条路,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然而,她还是希望老天爷能再多给她些日子,让她多陪陪他们。   白芷这丫头人勤快,心眼好,老实本分,也很护主。她买下白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丫头是个知道感恩的,以后若是她不在了,白芷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护着他们。其二,白芷其貌不扬,看着也不是那种心眼大的丫头,她这样的长相,董氏很放心,卓秀才不会对她生出一丁点别样的想法!至于等她走后,卓秀才会不会再娶,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咳咳……”董氏闷闷的咳嗽了两声,心里沉甸甸的,喉头有些腥甜,她努力压制着,才没吐出来。   牛大丫到了城里,城门虽然还未关闭,但天已经暗下来。她一路哭着回来,眼睛肿得几乎只有一条缝隙,她进了城,抬起袖子仔细擦干眼泪。   卓秀才听从妻子的话,当真是走到城门口等人,他是城里的秀才,虽然比不上那些有名望的名师,但他在城里也收了不少学生,风评不错,在普通百姓心里对他很是尊敬。守城的士兵对他也很是客气,听见他说家中有个下人回家还未归来,还特意延长了关门的时间。   “白芷!”卓秀一看见她从城门进来,久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牛大丫惊讶的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生……”牛大丫惊呼一声。   “先生,你怎么来了?”   卓秀才道:“夫人担心你呢,特意让我出来看看。你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卓秀才又谢过守城的士兵,便带着牛大丫回了家。   牛大丫一进屋,看见夫人还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等着,这让她很是感动,几步上来便噗通一声跪在董氏面前,“夫人,白芷已经跟家里说清楚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夫人的大恩大德,白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以后白芷一定会好好伺候夫人,伺候两位小主子!”   董氏看她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的那双眼睛更是肿的厉害,她道:“白芷,你平安回来就好,快下去休息,今晚就不用忙活了,早些睡。”   --   牛大丫走后,牛大婶儿听说又去城里找过她,最后灰溜溜的回来了。她收下的彩礼,想要退回去,然而那家却不肯,她一个寡妇,在村子里和大伙儿的关系也不是特别的融洽,那鳏夫找上门来,没人给牛大婶儿撑腰,最后被对方敲诈了二两银子才将这件事情摆平了。   牛家的事儿在村子里闹了一阵,日子也到了冬月,杜芳出嫁的日子渐渐近了。   杜华伦就只得这一个闺女,再者当初谢家拿了那么多银子,自然要大肆操办女儿的婚事儿。杜华伦还在城里重新买了大宅子,如今正在翻修,一家子并未住到新房子里。   杜芳还是在老家出嫁,她的嫁妆也摆在杜家院子里,东西多得屋里和院里都装不下,引得村人议论纷纷。不管是哪里,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才能活得滋润。眼下杜华伦嫁女儿,全家老小都是穿着新衣,有邻里去看,也是瓜果拿出来与人吃。为了把酒席办好,特意请了城里的厨子来操办。   这几天去杜华伦家里瞧热闹的人不少,看见杜芳的陪嫁这么丰厚,个个都夸赞一番。   这日米氏又上门来,找杨氏商量到时候杜芳出嫁,送什么礼物好!米氏从内心讲,是半点不想去的,可上回里正来说了,当家的也答应到时候杜芳出嫁会去,米氏就是心里再有诸多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里生闷气,私底下跟男人撒气。   进了屋,看见杨氏正和三娘说话,米氏笑了笑,说道:“娘俩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的说笑声了。”   杨氏看见她来了,赶忙招呼她坐下,一面说道:“说四娘,这孩子是年纪越长,脾气也能渐长了,不让她干的,她偏要去干。”   米氏笑着说道:“四娘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说她做什么!”   四娘上前来,黏着米氏,“大伯母,我娘她天天说我,做这个也不行,做那个也不行!我都不知道做什么她才能满意。”   米氏一把搂着她,心肝肉的叫着,又笑着道:“待会儿大伯母说说你娘,四娘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能说你呢。”   杨氏开口道:“三娘,你带妹妹去你房里玩儿。”   杜三娘点了点头,带着妹妹进了自己房间。   米氏道:“老四家嫁女儿,你们准备送什么东西?”   杨氏不以为意的瘪了瘪嘴,“我们送的东西,他家哪会看得上,看人家那陪嫁丰厚着呢。”   米氏道:“我听人说,那些家具衣柜的,还是雕花的,大件小件林林总总有大几十件,置办下夏少也得百八十两银子,老四家里还真是有钱。”   杨氏哼了一声,“老四有钱,又不像你我,一辈子在地里刨土,现在和城里的大户做了亲家,以后可就发达了,咱们这些穷亲戚,他哪儿看得上,听说在城里还新买了一个宅院,有钱呢。”   米氏道:“我就给准备了一床被子,再搭两百个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家有钱,咱们可不能跟他比!”   米氏坐了片刻,很快就起身回家。杜三娘进屋来,问道:“娘,大伯母来找你说什么?是不是说给杜芳送什么东西?”   杨氏点了点她的头,“你还知道说的什么!”   杜三娘抿嘴笑着,这几日为这送礼的事情,杨氏也是没拿定主意,送多了自家不爽,送少了别人又说,还真是难办。   杜三娘摇晃着杨氏的手,“娘,你快说,你们准备送什么!”   “你大伯母给一床被子,再给两百个钱。”   杜三娘抿着嘴,“也不错了。大伯母那么恨四叔一家,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置办呢。”   杨氏道:“她要是什么都不送,回头背地里还不被人说道,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也须得过得去!我也准备跟你大伯母送一样,反正咱们家穷,可比不上老四一家。” 第87章   杜芳出嫁,在村子里办的很热闹,每桌都有鸡鸭鱼肉,总共十几个菜,是村子里这么多年来办得最好的一次宴席,每家每户都是拖家带口的来,下了席面若是桌子上有没吃完的菜,也都是装碗里包着回自家去。   吃过中饭没多久,谢家迎亲的队伍便来了,谢睿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绛纱袍,头戴高帽,只是他个头瘦小,那礼服穿在他身上没有丁点气势。待下马的是时候,还是被人给扶着下来的。   花轿停在院外,顿时一群人过把着院门,不让新郎官进门。谢家倒也很上道,直接就从袋子里抓了几把钱朝天一洒,顿时大伙儿都哄抢着去抢东西。谢家跟来的人见此情形,都哄堂大笑起来,觉得好笑,就又抓了两把铜钱扔了出来。   杜三娘跟着她娘站在院子里,院门口,村里的人都弓着身子捡着铜钱,你推我,我推你,不是你踩了我就是我踩你,还吵闹起来,便随着的是谢家人越来越大声的笑,看见村人争抢,颇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杜华伦提前就打了招呼,不让戏弄女婿,所以当谢睿进了院子之后,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新娘子的闺房。杜芳被喜娘从屋里牵出来,谢睿看着蒙着盖头的新媳妇儿,笑得合不拢嘴。   谢府来的管家站在旁边跟杜华伦夫妻说话,过了一会儿,杜华伦夫妻过来,招呼杜家的本家的亲戚,送嫁去城里。   还说谢家已经租了客栈,专供杜家去的宾客晚上住。杜华伦这么一说,众人一听去谢家不但有好吃的,还能在城里的客栈住一晚,自然是乐意过去。   张氏也走到几个妯娌跟前,邀请她们这几个做婶娘的去送嫁。杜家是大户人家,今日娶亲,若是新妇娘家这边的人没人去,到时候被人嗤笑不说,杜芳在谢家也没地位了。   这会儿张氏也知道好歹,虽然看不起这几个妯娌,但眼下还得哄着她们,送杜芳出嫁,不叫她被谢家的人看轻。杨氏说不去,老大家和老三家的也说不去,这下子张氏可是下不来台了,谢家的人就在这里看着,要是当真出嫁的闺女没亲人送亲,可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张氏对杨氏又是一通言辞恳切的哀求,王氏也走过来,让几个儿媳妇送孙女出嫁,杨氏还是说不去,其他两房也能跟杨氏站在统一战线,把张氏气得不轻,然而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这下又放软了语气,求着几个妯娌去。   张氏说了一会儿眼见说不动,又去请里正家的婆娘她们的婶娘来劝,最后杨氏几人才答应送杜芳出嫁,张氏松了口气,然心里还是对这几个妯娌很是埋怨。这几个做婶娘的,送的礼竟然只是一床被子,另外还有两百个钱,就这么点东西,也拿得出手!   谢府的人在杜家逗留了一个多时辰,便接着新娘子回城了。   杜三娘也跟着杨氏一起去了,大户人家娶亲,她还是第一次见,以前村子里娶媳妇儿,哪有什么高头大马,更别说坐花轿了。有驴车牛车就不错的,更家贫的是直接用人力推着‘鸡公车’。   一路上谢家又洒了几回喜钱,这般热热闹闹的将人送到了谢家。   谢府今日也是宾朋满客,府里张灯结彩,听见说新娘子来了,马上就让人点了鞭炮,一下子大门外都站满了人。   谢睿踢了轿门,杜芳又被喜娘背着跨过火盆,一直到谢家的正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几声高呼之后,杜芳被人带到去后院的新房。   前院也该开席了,谢家来的送亲客,专门在花厅里摆了几桌。杨氏可没有去看杜芳的打算,直接就带着女儿去吃饭。   米氏看着谢府上雕梁画栋,奴仆成群,很是嫉妒嫉妒,说道:“老四一家子这回攀上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往后还不得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怕是再也看不上我们这些在地里打滚的穷亲戚了!”   杨氏抿了抿嘴,“你也少说几句。这些大户人家里,规矩多得很,没得轻易就得罪了1”   另一边,杜芳被人带到了新房,她盖着盖头,被喜娘扶着坐在床沿上,谢睿刚想跟媳妇说两句,就被外头的人叫走了,独留杜芳一个人在房里。   今儿个是谢家办喜事儿,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去前头忙活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基本没人。谢斌抿了抿嘴,理了理衣裳,看见谢睿走了,悄悄进了他的院子,看见喜房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谢斌大着胆子上来,敲了敲门。   杜芳听见敲门声,原准备将盖头取下来,赶紧又端坐好。谢斌推开门进来,看见坐在床沿上的杜芳,他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喊道:“芳芳,是我……”   杜芳听见熟悉的声音,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赶忙就将喜帕取下来,看见她朝思暮想的情郎就站在她面前,她惊呼道:“你怎么来了?”   谢斌道:“我怎么不能来?今儿你出嫁,我当然得来看你,芳芳……”   他往前走了几步,热切的看着杜芳。   杜芳看着他,心头一酸,一下子就站起来冲到他怀里,“致远,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嫁给他!只要能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不要嫁给他!”   谢斌拍着杜芳的肩膀,一边说道:“芳芳,小声点。我晚点会再来看你。”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待会儿等谢睿进来,你就下到他酒杯里,今晚,咱俩洞房,神不知鬼不觉……”   杜芳咬着嘴唇,“会被人发现的。这是谢府,还是被人知道了……”   “放心好了,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知道的。芳芳,我不能呆久,先出去了,你把东西拿好,知道该怎么做吧!”   杜芳捏着药粉,虽然心里还是害怕,可要让她跟谢家老三做那些亲密的事儿,她又不愿意。这会儿看见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情郎在,再同她那长相丑陋的丈夫比起来,叫她心里完全不能接受谢睿。   谢斌又宽慰了她几句,便溜出了院子。   比起杜家的酒席,谢家的宴席更为丰盛,叫从乡下来的杜家的众人都看傻了,吃饭的时候是一点吃相也无。   桌上摆着美味佳肴,杜三娘却是没什么胃口!   过了一阵,谢利贞带着儿子过来,一来就拱手作揖的道:“今儿是犬子大喜的日子,宾客众多,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谢睿众人敬酒。   谢利贞和谢睿走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老大老二,算是来认亲!谢利贞性子宽厚,也没有因为他们是乡下人就怠慢,吃了酒让他们好好吃饭,晚一点管家会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再三叮嘱要让他们吃好喝好。   谢睿跟着他爹,也挨个敬酒过去,他已经喝得脸颊通红,眼神都有些迷离了。谢斌道:“爹,三弟再喝就要醉了,要不我替他喝得了。”   谢利贞看了看老三,一看就是喝多了,在心里叹了口气,老三比起老大老二不论哪方面都要欠缺些,这孩子酒量也不太好,要真喝醉了,今天晚上怕是洞房都不成了。   谢利贞点了点头,让老大老二帮着喝酒,谢斌看着这些乡巴佬,眼神带着些不屑!就这些人,也不知他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还以上宾的礼节招待他们。要他看来,这些穷亲戚,让他们在前院坐着吃就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哪还用得着另外找地方安置他们。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发现谢利贞说话很客气,并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难怪能把家业做得这么大。   谢家父子挨桌敬酒,先是敬男宾客,完了又往女客这边来,很快就来到杜三娘她们这一桌。   谢利贞说了几句客气话,又干了酒,杨氏等人作为杜芳的婶娘,自然也得吃酒应景。   谢斌看见那位小娘子,不由得双眼一亮,距离上一次看见她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今儿她穿了件粉色的棉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虽然脂粉未施,在灯光下却得异常的白皙貌美。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谢斌半眯着眼睛,几丝精光从他眼里闪过。   敬完酒,谢利贞便带着儿子们出去,谢家父子走了,屋子里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说杜华伦找了个好亲家,这么有钱的人家,难得的是竟然没有一点架子。   等他们吃过饭,谢府的管家过来,来的人每家发了一袋喜饼还有一个荷包,便带着他们去休息。   谢家是直接将铺子包了两层,男人和女人分开住,杨氏带着孩子们同两个妯娌挤一屋,房间是通铺,并不是单间,通铺睡上七八岁个人完全没问题。   夜深了,谢利贞让人将老三扶回去,谢睿也找了个由头溜走,他一早就把谢睿院子里的管事儿给买通了,直接就进了谢睿的院子,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今儿个三弟的洞房花烛,看他醉得这么厉害,就由他勉为其难代劳吧。   --   谢睿进了屋,看见自己娘子坐在床上,他笑得傻兮兮的,走到杜芳跟前,双手作揖,学着戏文里的那样,说道:“娘子,小生这厢有理了……”   杜芳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里咚咚直跳,很是害怕。   谢睿拿起秤杆,挑开她大红的盖头,便对上了一张有些惊慌失措的脸。谢睿对这个媳妇儿很是满意,他也知道自己比不上两个哥哥,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很艰难。   当爹告诉他,给他说下亲事儿了,只是女方家世不是很好,言语之中对颇为对不住的样子。谢睿倒是没什么想法,他这幅模样,虽然府上没人说,可他自己也明白,不讨姑娘家喜欢。女方家世低一些还更好,这样谢睿觉得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底气也足了些。   等到谢睿跟着他爹去女方家里看人,他对她的长相很是满意。此刻看着娘子有些害怕的样子,谢睿只当她是女儿家娇羞,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娘子,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安置了吧。”   杜芳看他那张脸,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紧紧抓着衣裳,慌慌张张的说道:“会有人来闹洞房。”   谢睿笑着道:“娘子不用担心,我爹早就吩咐过了,今儿晚上不让他们来闹。”   因着老三比其他两个儿子差些,谢利贞平日也多看顾着,这次老三娶亲,他早就吩咐下去不让人来闹新房,算是对三儿子很偏袒了。   听见不会有人来闹新房,杜芳更想哭了。她宁愿有人来闹,也不想跟他真有些什么。   她坐在那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她这幅模样反倒是取悦他了,谢睿到了年岁,院子里也有两个通房丫头,对男女之事儿他虽不太热衷,但也不是不懂。假装咳嗽了一声,谢睿抿嘴道:“娘子,你别害怕,我替你宽衣吧。”   杜芳咬着嘴唇,说道:“不……不用,我是说,时间太早,不用这么早歇息,我在家也没睡这么早。”   谢睿笑了笑,“那我就在陪娘子坐坐。”   只是他生得本就不好看,这么故作潇洒的一笑,只显得丑陋,杜芳紧紧抓着帕子,“该喝合卺酒了。”   说完她自己就站起来,跑过去将早就倒好的酒酒杯拿过来,递了一杯给谢睿,谢睿接过去,正要跟她喝,杜芳已经先一步一口喝了,酒有些烈,她咳嗽了几声。   谢睿摇头道:“这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   杜芳道:“不是这样喝?那要怎么喝,我就要这么喝。”   谢睿刚娶美娇娘,又对她甚是满意,这会儿虽是于理不合,可也只当她是性子直,还觉得有几分率真可爱,他笑了笑,自己举杯喝了。喝完酒,他大着胆子走上前来,一把抓着杜芳的手。   杜芳的手被他抓住,吓得尖叫了一声。谢睿赶忙又放开,他倒是被她这过激的反应给吓着了,“我……娘子,该就寝了。”   说完他自己跑到床前,将床上搁放的枣子等东西全部弄到了地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芳,再次喊道:“娘子,明日还要早起,爹娘还等着喝你的媳妇儿茶呢。”   杜芳心里急得不行,致远不是说他有法子来,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来?她该怎么办?   见她磨磨蹭蹭的,谢睿虽是对这媳妇儿有几分怜惜,可看她这样,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想着她可能只是害怕,这些事儿还是男人主动才好,这么想着,谢睿再次朝她走过去,这一次也不怕她喊了,硬是将人给半推半拉到了床上。   杜芳吓得花容失色,对谢睿一阵捶打,谢睿脸上还被她抓了两爪子,谢睿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几分火气,“你别闹了!大晚上的,你要把人都引过来不成?都嫁人了,难道你娘在家没跟你说怎么伺候夫君!”   谢睿虽然生得瘦小,但比起杜芳的力气还是大得多,杜芳被他压着根本就动不了,眼看着自己的袍子都被扯掉了,那张嘴到处乱亲,杜芳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第88章   谢斌在屋外听着房里的动静,越听心里那火气就烧得越旺盛,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特别让他有感觉,比他去窑子里还带感,不过是听了听墙角,就已经是难耐了。   杜芳的衣裳已经被扒拉掉,只剩下两件最贴身的小衣,谢睿将自己的衣裳也脱了,露出他那身排骨架,同杜芳比起来,身形竟是比她大不了多少。   杜芳是又羞又怒又惶恐,只捂着双手哭。谢睿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笑着道:“你是我妻,我是你夫君,做这些事儿有什么可哭的,快别哭了!没得被人听见了回头笑话你!”   说着又将她最后两件衣裳也扯掉了,谢睿紧紧抱着她,因为她的不配合,倒是好一阵没进去,只好又爬起来再抚弄一阵。   谢睿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看着杜芳笑了笑,“娘子,不要怕。”   说完这话又笑了一下,咚的的一声头朝下,直接压在杜芳身上。   杜芳吓得浑身颤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推了推他,他没动,是起药效了,杜芳松了口气,将人推开。屋子里的红烛还燃烧着,两人□□,杜芳看了一眼,谢睿在旁边仰面躺下,杜芳看见那丑陋的地方,又叫了一声。然后爬起来,抱着双臂呜呜哭着,一边道:“致远,你怎么还不来,我害怕……呜呜……”   谢斌在门外听得也是忍不住了,听见杜芳这声呼唤,豪气的推开房门。   谢斌进了屋,杜芳愣愣的看着他,只觉得他就像是天神降临一样,双眼含泪的看着他,“致远!”   谢斌不可能在这里呆太长的时间,只打算速战速决,当下就过来,将杜芳抱在怀里,杜芳外头披了一件袍子,谢斌就将人压在这床上,旁边还躺着他晕过去的弟弟,这种禁忌的快感让他觉得很不一般,得趣得很。   杜芳还有些害怕,但他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比起谢睿不知强了多少倍。谢斌在花丛中摸爬打滚多年,对女人的身体最是熟悉,不过是用了点小手段,就让她得了几分趣味儿。杜芳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其实是疼的,而且旁边躺着她的丈夫,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偶尔有点感觉,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舒服的。   约莫一刻钟后,谢斌停下来,他扯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看见那帕子上的落红,心头很是得意,他亲了亲杜芳,又拍了拍她的脸,“芳芳,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杜芳身心疲惫,原以为做了这么亲密的事情,会得情郎的体贴,然而情郎却说要走,杜芳不愿意,谢斌道:“乖,听话,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刻。”   谢斌穿好衣裳鞋子,又四下看了看,没看见有什么漏下的地方,便打开门走出去了。杜芳躺在床上,委屈得想哭。她盖着被子,不知流了多少泪,才渐渐便睡着了。   谢睿是被冷醒的,他睁开眼睛,屋里蜡烛还没燃完,他看向躺在旁边的女人,被子都被她盖着,谢睿浑身冷冰冰的,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突然挨着一个冰冷的物体,杜芳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谢睿躺在被子里,发现她光着身子,什么都没穿,谢睿想了一阵也没回想起先前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儿,不过这温香软玉在怀,谢睿很快身体又有了反应,虽杜芳闭着眼睛睡着了,谢睿还是偷偷摸摸的,这一次他很轻松的就进去了,不过几下就出来了。杜芳只是皱了皱眉,什么反应都没用,连眼睛都没睁开。   ——   且不说谢府如何,住在客栈里的杜家众人都睡不着觉,说起谢家来,谢家给的那荷包里头还放了二两银子,这出手可是大方着呢。米氏看得眼睛发红,又说了几句,杨氏今儿累了一天,也懒得理她,闭上眼睛睡觉。   米氏说了几句,没人响应,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叹了口气,想着谁让老四一家子命好呢,她也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一群人也得回去了。杨氏没走,带着两个孩子在城里转了转,买了些东西,想着好些日子都没看见陆湛了,今儿难得来了,她便带着两个女儿去看看陆湛。   陆湛最近心情不错,看什么都顺眼,用向三的话说,湛哥那满脸的得意,一看就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杜三娘道:“娘,他这会儿肯定没在家里。”   杨氏道:“这会儿还早着呢。这孩子人是勤快,不过你也得说说他,这活儿得干,可也得注意休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顾忌着!”   杜三娘抿嘴道:“他是你女婿,你说他呗。你说的话,他肯定听的。”   昨儿个杜峰没回家,他说他同窗过生,请他们去玩儿,是以连杜芳出嫁也没在,还说晚上就在同窗家里住下,他们好几个人,让杨氏和杜华盛不要担心。杨氏最开始还有些担心,还是杜三娘说这同窗的情意就像手足,等他长大了,成人世界里太多算计,哪有这么纯洁的友情。   杜三娘对弟弟正常的社交活动很支持,既然别人能邀请他去玩儿,说明他在学校和人处得来,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杨氏不信陆湛没在家,现在天才蒙蒙亮,这孩子总不可能这么早就去铺子里干活吧,真要是这样,那她可得说说他,这身体是自己的,宁愿少赚些钱,也不能不顾忌。年轻时候太劳累了,老来病痛也多。   杜三娘看她娘不信,笑着跟她去了陆湛家里。   果然陆湛人不在,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杜三娘笑着道:“我说的吧,他没在家呢。”   杨氏拧着眉道:“待会儿我可得说说他,这打铁本就是力气活儿,虽是年轻也不能太累着了。”   杜三娘摸了钥匙出来开了门,杨氏不赞同的道:“你这孩子,人都没在家里,你怎开人家的门。没得待会儿被人看见还以为进了强盗!”   杜三娘笑着道:“娘,没事儿,你进来吧。我前几次来,他没在家,我就自己开门进来,也没说我是强盗啊。他藏钥匙的地方,就只跟我说了,没跟人说过!”   杨氏瞪了她一眼,“不害臊,脸皮还厚。”   “娘,你先坐坐,我去厨房烧水,咱们洗把脸,待会儿煮刀削面吃。”   来陆湛家里,杜三娘可不客气,她是要嫁进来的,自然是把自己当成家里的女主人,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客人。   见女儿熟门熟路的去了厨房,杨氏心里是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女娃大了就是外向,这还没成亲呢,就把自己当陆家的人了,脸皮还这么厚,叫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一会儿,杜三娘让杨氏来洗脸,杨氏抿嘴道:“三娘,虽你和湛哥定了亲,可你这常常来,这邻里看见了,还是不太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上赶着巴着,还是得有几分女儿家的矜持。”   杜三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哪有你想的这么夸张。我来这里,又不是住在这里不走,都是当天过来,下午就回去。他二叔二婶是巴不得我天天都来,这样就有人给他煮饭吃了。再说了,周围的人都已经认识我了,也没听见他们说什么闲话啊。”   “这要是他爹娘健在,那我肯定是不会来的。你看他一个人住,你不还常常挂在嘴边说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怜,湛哥可怜的话!”   杨氏本是想提醒她几句,反倒是被她找话来搪塞了,当下只好道:“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你这还不是陆家的人呢,就说他好话了。以前给你说这门亲,你还不同意嫌弃来着,现在知道好了。”   杜三娘由着她娘取笑,反正是她娘,她才不怕被笑话。   陆湛一早起来就晨跑去了,跑了一圈回来,看见自家大门开着,厨房里炊烟升起,他咦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咚咚就赶紧跑过来,人还没到,声音便先到了“三娘……”   陆湛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跑到厨房,一眨不眨的看着杜三娘,眼神很是炽热。杜三娘被他看得偏了偏头,杨氏坐在灶膛后面,开口说道:“湛哥,你回来了?这大早上的,你去哪儿了,怎么衣裳都湿了!”   杨氏这一开口,可把陆湛给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只以为是三娘来了。陆湛看见杨氏,顿时有些紧张,就好似干了坏事儿被人逮到了一般,在杨氏面前有些心虚。   “娘,你也来了。”陆湛抓了抓头,嘿嘿笑了笑,“我早上出去跑了两圈,我换件衣裳去。”   说着生怕杨氏会追着他问话,准头就跑了出去。   --   杨氏问道:“这大早上的,湛哥这是干啥?”   杜三娘捏着手里的面团,一边道:“晨跑可以锻炼身体,身体强健了,就不怎么生病了。”   杨氏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说他跑哪儿去来着,看这满头大汗的,衣裳都湿了!”   陆湛换了衣裳,平复了一下心情,暗道还好刚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要不然可真是没法交代了。陆湛重新回到厨房,问道:“娘,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杨氏道:“昨儿个老四家嫁女儿,我们送亲过来,晚上就在客栈里住下。想着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就想过来看看。”   “娘怎不早点说,要不昨晚上可以来我家住,我家屋子多”   杜三娘瘪了瘪嘴,“来你家里住?你家房间倒是多,可床都没多铺一张,来了你让我们娘三去哪儿住?”   陆湛面色有些尴尬,倒是杨氏瞪了女儿一眼,“他家里就他一个人,平日又没什么人来,铺什么床!”   说着又对陆湛道:“湛哥,三娘这个脾气啊,你多包涵她,她就是个直性子,想什么说什么,你别生她气。”   杜三娘道:“娘,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了,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问他,出了他住的那间房,其他的都空着。”   杨氏是恨得敲女儿两下,她又道:“湛哥,三娘刚烧的水,还热着呢,你赶紧洗把脸。”   陆湛洗了脸,他一个男人站在厨房也不太好意思,便又走了出去。   杨氏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这男人在外头,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得给他留几分面子,懂不懂?”   女儿刚才说那些话,杨氏看着都着急,这会儿陆湛出去了,她当然得说女儿几句。   “娘,都不是外人,我也就是实话实说,本来他家那些房间都空置着。”   杨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娘跟你说的话,你记着没。以后有人在,像这些事情你就别拿出来说,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在外头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他留面子,回到家里关着门,那随便你怎么说。这夫妻之道,你还得好好学。你别不爱听,老娘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没看见村里有些夫妻闹矛盾就是因为女人在外头不给男人留面子。就像你爹,在家我说归说,在外头我可从不说他的不是。”   杜三娘赶紧道:“娘说的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娘,你还说给男人留面子,我看你这会儿也该给我留点面子,我都这么大了,被人听见你这么训我,我多没面子!”   杜三娘煮了刀削面,陆湛吃了一大海碗,他抹了下嘴,说道:“娘,你们慢慢吃,我去铺子里看看。”   杨氏挥了挥手,“去吧,忙你的去。湛哥,你这活儿多了,还是得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陆湛点头应道:“娘,我都注意着呢,那我走了。”   说着他又看了杜三娘一眼,“三娘,我走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等他走了,赶忙又道:“唉,等等。”   她跑出房门,陆湛站在院子里望着她,杜三娘走到他面前,说道:“现在天冷了,你这手到了冬天就生冻疮。这是我祖母那边一位老大夫熬制的药膏,对冻疮很有效,你白天晚上都擦擦。”   陆湛笑着接过来,将瓶子放在怀里,“好,我听你的,等我到了铺子里就擦。外面冷,你快进屋去,别冻着了。”   吃过早饭没多久,白氏听见人说亲家母来了,赶忙就过来,硬是拉着杨氏去了自己家里。杜三娘磨磨蹭蹭的不想去,谎说陆湛东西落下了,她给他送东西去。杨氏被白氏拉着走了,哪儿还有工夫理会杜三娘。   杜三娘到陆湛的铺子里,陆湛才生起火,正拉着风箱,看见她来,问道:“你怎来了?”   “娘被二婶拉着去了,我就过来看看。怎么,你不高兴看见我?”   陆湛赶紧摇头,“我哪儿是不高兴,我是太高兴了。今早上看见娘在,可把我吓着了,还好我没干什么出格事儿!”   杜三娘故意板着脸问道:“你还想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陆湛眼珠子一转,一把抓着杜三娘的手,捂在手心里,取笑道:“就像这样!”   说着还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第89章   杜三娘的脸色涨红起来,“你放手!”   “不放!你的手这么凉,我给你捂捂。”他笑着道。   杜三娘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完全没料到他脸皮竟然这么厚!这男人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以前他哪里敢这样,都是偷偷摸摸的才敢牵她的手,还一脸羞涩不好意思的样子。在对比眼前这个一脸笑意满脸坦荡的男人,杜三娘只能用“厚脸皮”来形容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冷声道:“我手哪里冷了,你快放手,要是被人看见了不好。”   这门大开着,要是有人从外边经过,很容易就看见了,杜三娘可不想被人看见了背地里说闲话,她来到这个世界,经过当初单秋实那件事已经领教了一番舆论的威力。   陆湛经过上次之后,胆子就大了很多,都吃过肉了你再让他吃素,他可不乐意了。再说三娘是他媳妇儿,他拉自己媳妇儿的手谁敢管!陆湛压根儿就没放手,反而道:“被人看见就看见呗。”   杜三娘瞪了他一眼,“你放不放?”   “不放!就不放!”陆湛嬉皮笑脸的说道。看见杜三娘面红耳赤的样子,就想逗逗她。   杜三娘有些恼了,直接就称呼他的名字!   “陆湛!”   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陆湛被她逗得笑起来,   “我就给你捂捂,你看你的手这么凉。”   说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只手,她的手很小,手指也生得很纤细,皮肤白净,不过因着常年干家务活,有些粗糙,食指上有个刀口印子。   杜三娘的手脚一入冬就特别的冷,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泡泡脚,不然睡觉的时候脚都是冷冰冰的。陆湛的手不一样,他的手很宽厚,而且特别的暖和。杜三娘被他这么握着,倒是觉得手没那么凉了。   可即便他真的只是给她捂着手,这样也不太好,杜三娘道:“陆大哥,我的手已经暖和了,你不用替我捂了。”   说着她又要将手抽出来,陆湛道:“别动!”   杜三娘拧了拧眉,陆湛细细捏了捏她的手,最后看她有些生气的样子,他才松开她的手,“好了!”   说着陆湛忍不住嘴角微微往上扬,他才不会承认他刚才只是想摸摸她的手。   杜三娘见他松手了,心头松了口气,她的手都被揉的通红,不过也确实暖和了很多,手上都是他给的温度。杜三娘抿了抿嘴,双手插在衣兜里,看见他一下一下的拉着风箱,问道:“我给你的药,你抹上了吗?”   杨氏冬日里也会生冻疮,每年都会长,这药膏是外祖母特意送来的给娘的,杜三娘拿了一盒出来,就想着给陆湛用。   陆湛道:“等我晚上再抹上。”   他这要干活儿的,哪有干活儿的时候抹这些,被人看见了还当他是个娘们似的!杜三娘就知道他这个人不会乖乖听话的,她手往前一探,“把药给我!”   陆湛从衣兜里将药膏拿出来给她,杜三娘将瓶子打开之后,用手指沾了些膏药,看着他道:“手伸出来!”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陆湛乖乖的停下来,摊开了手,杜三娘搬了个小凳子过来挨着他坐,一手拉着他的手,将药膏轻轻的抹在他手背上,晕开之后又揉了揉,手背,手指,甚至是手腕处都被她仔仔细细的涂抹上了。   陆湛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杜三娘将他两只手都给抹上了,她道:“这冻疮就得提前防护着,你要是等着那些冻疮都变大甚至裂开流血了你才涂药,怎么可能会好!你看看,你这手指头都红肿了,你还不抹药。现在天气冷了,得多注意着。”   她说完之后抿了抿嘴,抬起头来,看见陆湛看着她,她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看得她别扭得慌,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陆湛柔声说道:“就是想这么看着你,看一辈子!”   “现在倒是说得好听,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你说不得还嫌弃来着。”   “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陆湛大声的保证道。   杜三娘强忍着笑,不过嘴角还是愉悦的往上弯了弯,“也不知道去哪儿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   不   可否认,甜言蜜语她同样也是喜欢听的,尤其这是从陆湛嘴巴里说出来的。认识他这么久,陆湛以前可从没说过这些话,他笨嘴笨舌的,杜三娘就没指望从他嘴巴里听见什么好听话。   陆湛笑了笑,“哪儿还用学,看见你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来。”   杜三娘站起身来,“那你自己忙着,我走了。”   在呆下去,她都不好意思了!   陆湛道:“等等。”   杜三娘仰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儿?”   陆湛拍了拍她肩膀,“有点灰。”   说完他又理了理她的头发,将碎发往耳后梳。   随着他的靠近,杜三娘觉得脸有些热,她微微撇开视线,只看着他的胸膛。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味道将周围的空气都渲染了,杜三娘道:“好了吗?”   陆湛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支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好了,好看!”   杜三娘抬手摸了摸,感觉到发间多了样东西,她摸了摸形状,能感觉出是一根簪子,她将那根簪子拔了下来,簪子是银子打制的,尾巴上还用了一颗小手指指甲盖大小的绿玉镶嵌在上面,杜三娘抿了抿嘴,说道:“陆大哥,其实你不用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陆湛道:“等我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买个金的。”   他又将那根簪子插在她发间,“要是有一天我有钱了,就给你买个大房子,在买几个下人伺候着。”   杜三娘被他逗笑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岂不是就成了大户人家的夫人了。”   “那也是我陆湛的夫人。”   杜三娘道:“你有这心就行了,不过这种白日梦咱们还是别做了。就这样也很好。”   不是杜三娘打击陆湛,陆湛虽然念过几年书,也不过就认识几个字,他又不可能去考科举,其二,这打铁的手艺,也就只是能吃饱饭,不饿着,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   这些日子杜三娘也寻思着弄个什么活儿,她原是想过盘个铺子下来,然而经过她观察,这城里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虽然手里有几分银子,可杜三娘也不想将银子折了进去,说她没理想没报复也可以,可她怕失败!钱要是没了,在这世道女人挣钱可不容易,她也不可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碰上颜家这样的主顾。上辈子也见过很多人辞掉工作最后去创业做生意,可能成功的终究是少数!   像以前看过的穿越文里的女主又会制造玻璃,又会制造炸药武器,将商业做到了全国各地,甚至男扮女装入朝为官,最后不是勾上了王爷就是成了皇帝的女人。这样的人生大赢家,杜三娘自认自己没那本事,她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更不可能去跟人拼爹!   陆湛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以后真有这么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绝对会抓住。”   说完他也笑了,自己也觉得说的这话太过异想天开,他除了一身力气和这打铁的手艺外,其他的什么也不会。陆湛叹了口气,“娘娘,我就只是说说而已。”   杜三娘嗯了一声,“我知道,不过你有这目标和上进心已经很好了。那我走了。”   “三娘,你待会儿是不是就要跟娘一起回去了?”   她们昨天就过来了,今天肯定会回去的。他最近的活儿太多了,完全没法抽时间去看她,只能等她来,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她又要走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抿嘴笑道:“不过我猜,二婶肯定要留我娘在这里吃了中饭再走!”   陆湛道:“好,那我待会儿早点回去。”   杜三娘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陆大哥,这根簪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谢谢,陆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喜欢就好。”   杜三娘看他那傻兮兮的样子,抿嘴笑了笑,突然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想要亲他一口,然而她个子矮,最后就只能印在他下巴上,便笑着跑开了。   陆湛有些呆愣,看她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上头还能感受到她嘴唇的柔软。陆湛看她走了,一时间有些懊恼起来,要早知道她会亲他,他肯定把头低下来。   白氏拉着杨氏回去,先是说家常,最后少不得就扯到杜三娘和陆湛的婚事儿上头。又说前些日子陆志福梦见陆湛他爹了,陆志福说他在梦里追问湛哥儿可娶媳妇儿了。   杨氏见她说到这个话题,也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想快些把媳妇儿娶了。   白氏见她不答话,又道:“我家那口子做了那梦之后,特意还去了趟坟头,烧了香烛钱纸,说湛哥儿已经定了亲了,明年就娶媳妇儿。这一晃眼,陆湛都二十一岁了,他娘走了也十几年了,他爹也走五年了!”   --   这话杨氏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说的深了,怕她直接追问她给个确切时间,这不说吧,也不好。三娘早晚都是要嫁到陆家的来,陆湛这孩子她也喜欢,她也不是非要拿乔,只是这事儿她现在确实还没想,前些日子才把三娘大件的嫁妆这准备好,只是家里地方小,她暂时就放在兄嫂家中,等明年再去拉回来。   杨氏道:“湛哥儿这孩子很懂事,比起同龄人是稳重不少,还是要些人来比的。”   白氏笑了笑,“亲家这话倒是大实话。我家湛哥里里外外都能干,也就是厨房那套他不会。这孩子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干活儿,也不乱来。有几个钱都是自己放着,也不像其他人大吃大喝就用了,以前他二叔就告诉他,钱可不能乱花,得存着以后娶媳妇儿用的。也就这两年和你家三娘认识了,三娘常常给他做新衣裳,往年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衣裳,我说哥儿啊,你扯块布来婶儿给你缝衣裳穿,他说他又不出门,将就着穿就是了,衣裳实在是破得狠了才拿来让我给他缝,这一入冬,手上脚上就生冻疮,血淋淋的,看着我都心疼。”   杨氏也叹了口气,“这老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不就是这个理!”   “可巧说的亲又是你们,说来三娘和他还真有缘分。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湛哥说他在闹灾荒那年看见有人欺负她,就帮她把那些坏人赶跑了,哪曾想最后这姑娘竟是说给了他,要我说啊,这缘分就是上天注定的,跑不了。”   说着白氏又捂着嘴一阵笑,杨氏也想起了那年,女儿还带了一串饼子回来,哪曾想那恩公竟然成了自己的女婿。   白氏看她脸上带着些许的怀念,又道:“这孩子自小就是个苦命的,当初她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折腾了两天才生下来,生下来的时候嘴脸都乌了,差点以为他都活不下来。他娘因为生他,大出血也差点就去了,可是将养了大半年才好,却也是落下了病根。哪知道没几年就去了,十几岁爹又去了。亲家母,我家湛哥儿这么可怜,咱们家的人都希望他能有个好归宿,早日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这才像个家。”   杨氏抿了抿嘴,“亲家,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和他爹前头两个闺女都没了,因着她奶不喜欢女孩儿,那两个孩子生病没钱治,小孩子哪儿扛得过去,真真是割我的肉啊,我都差点不想活了。后来有了三娘,虽然又是个女儿,可我和他爹都喜欢,也从没嫌弃过。等她长大了,我也在想这孩子是个直性子,又不会拐弯抹角,可得好好找个人家,踏实本分,老老实实过日子。湛哥儿这孩子不错,对三娘也挺好的,我也满意,咱们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孩子能过得好。我和他爹早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了,虽然咱家没什么钱,可三娘出嫁,也不能亏待了她。”   听见杨氏两口子竟然早就开始准备嫁妆,白氏心里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既然嫁妆都备下了,那等三娘及笄之后,杜家也应该不会拖着。   白氏道:“杨嫂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去你家,咱们好好坐下来说道说道。”   中饭杨氏自然是带着两个女儿在白氏家里吃的,至于杜华盛,今儿个一早,杨氏便先让他回去,管家里喂养的牲畜。   陆湛在铺子里干了个把时辰就早早的手工去了二叔家里,白氏看他今天回来的早,也不戳破他。又看他不时看着杜三娘,哪儿还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她开口让陆湛去院子里找些菜回来,陆湛拿着篓子出门的时候就问杜三娘去不去,杜三娘抿了抿嘴,便跟着他一起去了地里。   两人走了一段路,陆湛问道:“你刚才,怎么那样?”   杜三娘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故意问道:“什么怎么样?”   “就是那个!”   “哪个啊?”杜三娘装傻,“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陆湛竟然有种挫败感,他道:“就是你怎么想着偷偷亲我。”   陆湛微微拧着眉头,“你下次要提前说一声,我好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他以为是要做什么?不过就是亲他一口而已,还得做好准备!杜三娘心里笑得不行,“干嘛要提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就是亲你一下,你大男人一个还难为情了?”   她一个女人都没这么矫情!   陆湛扭头面露惊讶的看着她,他想了想,也是啊,又不是什么大大事儿,陆湛瞟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也可以这样?”   这回轮到杜三娘傻眼了,这真是那个纯情的陆湛?瞧瞧这还知道举一反三了!杜三娘抿了抿嘴,“菜园子在哪儿啊?”   陆湛见她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杜三娘只抿着嘴疾步往前走,很快就把对方落在后面了。陆湛见她这样,只好无奈的追了上去。 第90章   且说谢府,杜芳这一晚上睡得昏昏沉沉,   做了很多梦,甚至还是噩梦,时而梦里有致远,时而梦里的人又是谢睿,她努力奔跑着,却没法跑出来,就好像是被鬼压床,想要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到了时辰,院子外的丫头们已经在外头候着,谢睿看着媳妇儿还睡着,眉头都皱在一起,看了她几眼,见她没要醒来的意思,便推了推她的肩膀,杜芳这才睁开眼睛。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自己面前的男人披头散发,咧着嘴笑,   杜芳惊得喊了一声。   谢睿道:“你喊什么呢,还不快起来,爹娘还等着喝媳妇儿茶呢。”   杜芳的精神这才回笼,想到自己昨日已经嫁人了,是谢家的儿媳妇,不再是杜家的姑娘。她从床上坐起来,才惊觉自己什么都没穿,一时间面色绯红,“你转过身去!”   谢睿催促道:“我们是夫妻,你身上哪里还有我没见过的?家里人还等着呢,你这新媳妇儿要是去晚了,可是不好。”   杜芳强忍着不适,见谢睿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又觉得委屈,这男人不但长得貌丑,还一点都不体贴!这要是换成致远,肯定不会这样。   杜芳道:“那,那你把我衣裳拿过来。”   谢睿皱眉道:“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   说着就让外头的丫头们进来,杜芳几乎是红着脸让人伺候着穿衣裳。在外候着的嬷嬷也进来,收了床上的喜帕,看见上面的落红,对三公子夫妇道了句恭喜,便赶紧拿着回主院交差了。   穿戴妥当之后,谢睿便带着杜芳去见家人,杜芳穿着一身大红的裙子,满头珠翠,因着昨夜真正的成了女人,面上还带着几分羞意,再加上不知情郎在哪儿,眉宇间又带着一抹愁绪,这么映衬着倒也是个我见犹怜的女人。   快到主院的时候,谢睿道:“我牵着你进去。”   杜芳抿着嘴不说话,谢睿去拉她的手,杜芳也将手背在背后,谢睿道:“你傻啊,这么多人看着,我牵着你进去,说明我对你很满意,回头别人也不会欺负你!”   要不是看这个媳妇儿还颇对他心意,他才懒得做这些事情呢。杜芳听了,这才让他牵着,浑身僵硬的跟着他走。   屋子里,谢利贞夫妻坐在主座上,下首是儿子儿媳妇。   杜芳跟着谢睿进屋,谢睿一脸笑意的道:“爹,娘,儿子来了。”   谢利贞看儿子精神奕奕,倒也是欢喜。谢夫人面色淡淡,并没因为娶了新媳妇有多少欢喜,她对这个儿媳妇的出身还是有些挑剔的,自然是不怎么看得上眼。   杜芳低着头,根本就不敢抬头看。   轮到敬茶的时候,杜芳跪在二老面前,恭恭敬敬的端了敬茶,“爹,请喝茶。”   谢利贞笑着喝了一口,拿了一个红封给她,说道:“以后好好跟老三过日子。”   杜芳见那红封颇厚实,也笑着嗯了一声。   “娘,请喝茶。”   谢夫人端着茶稍微抿了一下,也拿了一个红封出来,对这新媳妇儿并不满意,她也懒得花心思准备见面礼,只一个红封便打发了。   其他两个媳妇儿看见了,面上带着几分嘲弄,难免对这个新来的弟媳妇儿也不放在眼里。   敬了二老,杜芳又过来给几个兄弟敬茶。   “大哥,请喝茶。”杜芳半低着头说道。   谢斌看着她,今日的杜芳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妇人的美丽来,谢斌喝了茶,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是一柄玉如意,他开口说道:“祝愿三弟妹和三弟和和美美,顺心如意。”   杜芳先是低着头,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致远!   杜芳整个人有些呆呆的,已经完全傻掉了。   谢斌的夫人邱氏见老三媳妇儿盯着自己夫君看,面色不善,阴沉得可怕。二房的贾氏噗呲一声就笑了起来,杜芳看见这么多人看着她,又红了脸。   谢睿见她刚才盯着自己大哥看,他心头也极其不爽快,她这是什么意思?   杜芳强压下心里的诸多想法,低着头说道:“谢谢大哥。”   随后她又给邱氏奉茶,邱氏连她的茶也没喝,只将一个红封丢在她脸上,杜芳咬着牙,面对这种羞辱,她眼里含着泪光。   谢斌面带薄怒,“你在干什么?”   邱氏见他竟然为了老三媳妇儿说话,也是火大了,“我干什么。这刚嫁过来,就盯着别人的相公看,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勾引谁!”   谢斌黑着脸,“你给我闭嘴!挑拨离间嚼舌根你就会,再说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   老大两口子吵架,二房的贾氏看着就高兴,她道:“哎呀,大嫂,像大哥这样长得一表人才的人物儿,谁见着不多看两眼,便是咱们府上的丫头些,不也偷偷看着。”   贾氏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让邱氏怒火中烧,她夫君是个喜好女色的,他们院子里但凡模样长得好的,都被他勾了去。那些小贱人,一个个的想要爬床,自然是费尽心思的勾引谢斌。贾氏这么一说,邱氏对杜芳已经从生气上升为厌恶了。   谢利贞皱着眉,道:“都给我闭嘴!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老大家的给我禁足一个月。”   邱氏被阿翁这么说了,将老三媳妇儿是给彻底恨上了。   接下来的敬茶也只是意思意思,谢家五个儿子,如今成亲的也就只是谢家的三个嫡子,老四和老五还小,不过才几岁,今日这样的场合,也没出现。   敬茶之后,各自也都散了。杜芳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成了她的大伯!可叫她更难堪的是,她和他还做出那样的事情,这要是被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谢睿生平对自己的容貌是最不满意的,同样的,这也是他的痛处,他最恨谁讨论他的容貌。可自己的女人在外给他丢人,还盯着他的大哥看那么久,谢睿是越想越生气,他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不是看我大哥长得比我好,你巴不得嫁的人是他,是不是?”   谢睿看着那柄玉如意只觉得刺眼得很,所有人都没准备什么礼物,他倒是会花心思,出手大方,谢睿拿起那柄玉如意就狠狠的摔在地上。   杜芳道:“你在发什么疯!”   谢睿瞪着她,心里的火没法发出来,他一把抓着杜芳的手,拉着她就要去床上,杜芳拍打他,谢睿气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恶声恶气的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多金贵?我告诉你,我才是你丈夫,我才是你男人,以后你要是对谁多看一眼,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一边说着他直接就将她衣裳扒了,杜芳哭哭啼啼,谢睿带着满腔的怒火,也不管她是不是初经人事儿,直接就闯进去。   杜芳哭得更大声了,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死掉算了。   谢睿很快就完事儿,看她直挺挺的在床上哭,也心烦得很,提起裤子就走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将她所有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杜芳躺在床上默默哭泣,最后还是她的丫头春芽进来,春芽伺候着她穿衣裳,一边道:“姑娘,刚才我看见姑爷气冲冲的走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杜芳看着春芽,拉着她的手大哭起来,在这个府里,也就只有春芽才是她的人,杜芳拉着春芽哭了一阵,然后道:“春芽,你可知道致远是谁吗?”   春芽干巴巴的道:“春芽不知。”   “他是谢家的嫡长子,谢睿的大哥!”杜芳说着眼里的泪又流的更凶了。   谢斌能跟杜芳这么快就勾搭上,春芽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的力,一面她是碍于谢斌的压力,一面谢斌出手也很大方,每次要见杜芳的时候都会给她钱物等,比起杜芳能给她的东西,春芽自然是站在谢斌这边,谢斌说什么就是什么。   杜芳哭得累了,她道:“春芽,你说我该怎么办?”   春芽道:“姑娘,你现在已经嫁给谢家三公子了。你和大公子的事儿的事情,可得瞒得紧紧的,切不可流露出来,要是露了马脚,谢家会拉着你去沉塘的。”   杜芳一听沉塘,便是哭都哭不出来,杜芳又宽慰道:“姑娘,既然是府上的大公子,那以后你有什么事儿,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谢家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我先前去想要去让厨房给姑娘煮点燕窝,他们还嗤笑我一番。姑娘,咱们要在谢府生存,可要费些心思。”   说着春芽又凑到杜芳耳边,细细耳语一番,杜芳拧着眉,咬着嘴唇道:“不行,让我给谢睿低头,我不干,他刚才还打我。”   春芽道:“姑娘,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换是谁,心里肯定都不好受。待会儿三公子回来,你就给他服个软,哭一哭,这事儿还不就这么过去了!”   --   话虽是这么说,可杜芳心里仍不是个滋味,她自己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还得去给谢睿服软,求得他的原谅。   春芽退下后,杜芳又独自垂泪,过了好一阵,她才不哭了,看见地上那柄被摔断来一截的玉如意,杜芳强忍着心头的难过,上去捡了起来。   谢斌回了院子之后,邱氏又拉着他吵闹了一通。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要不是看在她是邱家女儿的份儿上,早就把她给休了!   邱氏十六岁嫁到谢家,原本以为自己是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哪知道竟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玩儿女人的纨绔子弟,院子里通房侍妾十几个他还不满足,但凡一些长得漂亮的丫头,都要弄到手里,就这样还要在外头逛窑子。   邱氏哭了一阵,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一张脸狰狞着,想到今日三弟媳妇儿盯着自己丈夫看,她就暴躁。   谢斌从院子里出来,眼下杜芳在他眼里还算新鲜,加上他又得了她的初次,自然是对她有几分情意的。想到杜芳今儿认出他了,谢斌倒是无所谓,他就没想到会瞒得住,这下子她自己知道真相,比他亲口对她说还好。谢斌去账房支使些银子,准备今儿个出城游乐一番,听见账房里的人说今儿个老三黑着一张脸来支了银子,他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杜芳在屋子里不知流了多少泪,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嫁到别人家里做媳妇儿,就比不得自己家自由自在。爹娘还口口声声说是给她找了个好亲事儿,这才成亲,谢睿都敢打她了,这今后的日子,杜芳根本就看不到尽头。再加之今儿个发现情郎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大伯,就更是伤心,待到吃过饭她说要休息,竟是昏昏沉沉睡过去,还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样子。   春芽看主子才嫁过来就成了这般模样,急得不行,心里又有些埋怨她,就这么点小事儿便打倒了她,回头跟着她岂不是要受苦!春芽这么想着,对杜芳也是看不上眼了。   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身体弱,估计夜里又受了些凉,叮嘱她多休息,又开了两副方子。如今谢府里主持中馈得的情都是谢夫人,这老三院子里请了大夫的事儿,哪里瞒得了她,她一下子就火大了,这才娶进门的新媳妇儿,新婚第二天竟就请了大夫,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嗤笑。   谢夫人对老三这媳妇儿是更加不待见了,又想着是不是她身体不好,连老三都没事儿,偏她就弱不禁风的受了凉,谢夫人心里有气儿,一怒之下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两个丫头指派去了老三房里,虽是没明说,可这明眼人都明白,这是夫人对三少夫人不喜,不然哪有刚成亲就送女人到儿子院子里的。   杜芳昏昏沉沉,到了傍晚才觉得身体好了些,春芽端了一碗汤药来,脸色很不好看。   “春芽,现在什么时候了!”杜芳问道。   春芽瘪了瘪嘴,“姑娘,你现在还问什么时辰了,该担心担心自己。刚才夫人院子里送来两个模样俏丽的丫头,还点明了要在咱们院子里伺候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姑娘,春芽先前说的那些话,你可真得好好想想!”   杜芳就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一锤,她才刚嫁过来,婆婆竟然就给他们院子里送人了! 第91章   春芽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又问道:“她们还在外头候着呢,姑娘要不要见见。”   送那两个丫头过来的婆子虽然嘴上说是夫人送来伺候三公子和三少夫人的,但春芽以前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待过,哪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这一看就是谢夫人往院子里塞人!   春芽虽是对杜芳有些失望,但现在她还没找到更好的出路,只能依附杜芳,再者她的卖身契也被杜芳拿在手里,她跟杜芳就是一条船上的,现在有外人来,春芽自然很担忧。   杜芳睡了快三个时辰,声音有些嘶哑,面露悲怯,“春芽,这叫我怎么办?”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现在看来婆婆也不喜欢她,不然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春芽道:“姑娘,咱们现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姑爷了。大爷……只怕是不成。等姑爷回来,你还是给他服个软,我这就去叫那两个丫头进来。这两个丫头是夫人的眼线,你和大爷的事情须得小心。姑爷那里,也得花心思笼络住,没得被这两个丫头钻了空子。”   这和杜芳所梦想的嫁入大户人家从此就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相差甚远,这一刻,杜芳是真的慌了。   “春芽,我该怎么办?我不会应付这些啊?”杜芳是真急了,她家里不过是比普通农户好些,可说到底也是小户之家,她爹也只娶了娘一个,哪里有什么通房小妾的。   春芽道:“姑娘如今竟然嫁到谢家来,凡事暂且忍耐些。至于夫人送来的那两个丫头,可以用她们,但不能重用,尤其是贴身伺候的活儿是万万不能指派的。春芽白日里打听了一番,咱们院子里的花儿种了不少,不如就让她俩管这些花吧,这一者不让她们接近姑爷,二者你接受了她们,便是夫人知道了,也不可能跟你发火。为今之计,最为紧要的,还是要哄得姑爷回心转意。”   经过春芽这么一番指点,杜芳心里踏实了不少,多亏有春芽在身边,不然她还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两个丫头进来见了杜芳,杜芳看着她们两个,大户人家有脸的丫头,比之小户人家的女儿还养的好,杜芳一看她们的模样气质,心里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虽然不喜欢谢睿,也谢睿现在毕竟已经是她的丈夫,这两个女人进来,就是想成为谢睿的女人,这样的事情,杜芳没办法接受。   两个丫头一个叫红珠,一个叫绿珠,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两人给杜芳请安之后,就让杜芳安排活计。   杜芳便说让她们俩管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红珠和绿珠对望一眼,她们被夫人送来,若是这位新三嫂夫人恼羞成怒,那还有由头说嘴,这会儿三少夫人安排了活计,嘴上还是说她们是夫人送来的,不敢劳烦两位,特意将最轻松的活儿指派给她们,也彻底将她们俩近身伺候主子的路给断送了。   红珠和绿珠退下之后,忙就去给夫人禀告。谢夫人只是想气气三儿媳妇,若是她闹起来最好,她要是闹起来,定给她好瞧。没想到老三媳妇儿竟是不吵不闹的将人给收了,还分派了活儿计,这下子谢夫人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了几分。   谢睿虽是新郎官,然早上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耿耿于怀,他本就是个心思敏感,心胸不宽的人,这越想就觉得她是不是也喜欢大哥这样的,不然怎的杜芳就只盯着大哥看。   本来谢睿才刚成亲,谢利贞让他休息几天,可他心头难受,这新婚第二天就去铺子里,一直忙到傍晚才走,而且谢睿脸上是一点喜悦也没有,还板着脸,底下的人便想着莫不是三少夫人不合三公子心意?三少夫人才嫁过来就失宠了。   等到谢睿回到家,院里已经点上了灯笼,他板着脸进了屋,看见屋子里摆着一桌子的饭菜,杜芳坐在桌前。杜芳先前被春芽指点一番,加上如今婆婆又送了两个女人进来,让杜芳心里升起危机感,这才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准备同谢睿缓和关系,也算是她先低头了。   谢睿一进来,杜芳就站起来,“回来了。”   谢睿嗯了一声,杜芳又道:“夫君,今儿早上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谢睿就是争的这一口气儿,他的婆娘,看自己大哥看傻了,这说出去,他岂不是就成了笑话。这会儿杜芳这么服软了,他心里的气儿也消了几分。   “那你说,你今儿怎么就盯着我大哥看?”   杜芳心里是又委屈又生气,她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的来讨好他了,他还来质问她!杜芳强忍了心里的酸楚,说道:“我哪儿是看他看傻了,只是没想到你大哥会送我一柄如意,我这出身我是知道的,你们家的人都看不上起我……”   春芽刚才就说了,这种大户人家新妇见长辈,哪有只拿了些钱财就打发的,连个镯子钗环之类都没有,这是很失礼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他们都看不起她的意思。杜芳这么一说,倒真的是真情流露,很是委屈。   谢睿听她这么一番解释,想一想倒也是,他爹还好算,反正他娘对这门亲事儿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对比前两位兄长迎娶嫂嫂的情形,他娶妻的流程都精简了不少。   谢睿走上前,拉着杜芳的手,“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想你。只是我大哥二哥自来就比我优秀,我还以为你也觉得他们好,是看不上我,我心里不爽快。”   他自卑,又怯弱,在这个府上一应事情都是屈居在两位兄长之后,即便爹娘说什么对他们三兄弟都是一样爱护,可谢睿知道是不一样的!谢睿可以接受自己的妻子出身贫穷,却不能忍受在妻子眼里,他也比不上两位兄长,那岂不是说他一无是处了!   带着杜芳坐下吃饭,谢睿也说自己不该一气之下打她还做出那样的事情,杜芳脸上还有些害怕,谢睿道:“明儿是回门的日子,我陪你回去。”   吃过饭,两人也没什么话说了,谢睿少年人一个,又刚娶妻,这妻子才软了,他便想好好补偿她。   当杜芳看见他又开始脱衣裳,吓得脸都白了,可想到春芽说的,她又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激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杜芳还兢兢战战的,那头谢睿已经完事儿了。这个时候的杜芳还巴不得这样的事儿早点完,等她后来知道些趣味,才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这方面竟然是不行的。   谢睿有些沮丧,他原想好好表现一番的,哪知道这么快就完事儿了,他这方面有些欠缺,早年爹还带着他去看大夫,吃过不少药,但效果都不好。   谢睿弄干净自己,躺在杜芳旁边道:“睡觉。”   成亲第三天一大早,谢睿倒说话算话,陪着杜芳回娘家。杜家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准备年前才搬家,谢睿来了,杜华伦自然是高兴,拉着谢睿说个不停。   张氏看见女婿陪着女儿上门,总算是松了口气,先前她还生怕谢家会看不起自己女儿,这回门的日子要是女婿不来,那还真是有些丢人呢。   拉着女儿进了屋,张氏道:“芳芳,姑爷对你好不好?你在谢家这几日,没受委屈吧?”   杜芳看着自己娘,眼圈里就红了,当下便将谢家昨日不待见她,婆婆还送了两个女人到他们院子里的事儿说了。张氏气得咬牙切齿的怒骂了谢家一通。   然而她也只敢嘴上说说,张氏又道:“闺女,咱们家比不上谢家,你受的这些委屈,娘也都明白。只是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娘跟你说,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要把你夫君伺候好,只要男人对你好,对你死心塌地的,其他人就算是想作怪,也成不了事儿!”   “我看你这段时间,赶紧调理身体,争取早些受孕,这样你婆婆也不会说什么了。娘这里有个方子,是我祖上留下来的,对女人的身体最好,保管你半年之内就能怀上。”说着张氏凑到杜芳耳边细细说了起来。   一直在杜家待到下午吃了晚饭两人才回府,谢睿喝得晕头转向,面色绯红,几乎就是一滩烂泥。这可苦了杜芳,只能扶着他走,跨入杜家的大门,杜芳看见了正和人说话的谢斌。杜芳看见他,只觉得心头疼得厉害。   谢斌挥了挥手,打发人走了,看着老三两口子进来,杜芳扶着谢睿,想着他们今儿应该是回门了,谢斌道:“三弟,三弟妹。”   他往前走了两步,帮着扶谢睿另外一只胳膊,皱着眉问道:“怎么喝得这么醉,我扶你们回去。”   杜芳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然而她也知道,她和他的关系是不能被人知道的,要是被人知道了,她轻则被休,重者怕是命都要没了。   谢斌帮着将将人送回屋子,他朝杜芳眨了眨眼睛,杜芳低着头没搭理他。谢斌低声道:“西街梧桐院子,明日过来,我等你。”   谢斌去了老三院子的事儿,很快便被传到了邱氏耳朵里,邱氏虽然被禁足,认识马上就让自己的奶娘过来找谢斌回去。   如今在府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谢斌也不敢那么放肆,想来想去,还不如在外头置办一个院子,他要是想了,就让杜芳过去,两人在外头岂不是比府上自在多了。   --   杜芳有很多话想问他,却说不出口。   谢斌道:“三弟醉得这么厉害,还是让下人煮上醒酒汤,回头他醒了就能吃。”   邱氏的奶娘看见自家姑爷站在三公子的新房里,三少夫人站着,奶娘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倒也没有多想,“大爷,夫人让老生来请您回去,说是源哥又哭了。”   谢斌板着脸,“知道了。”   邱氏奶娘道:“叨扰三少夫人了。”   谢斌虽是不喜自己妻子,但对两人的嫡子倒甚为看重,他虽生性风流,然而对嫡庶却是看得很重。   杜芳听见那声源哥,脸色苍白得更加厉害,她已经知道,谢斌膝下早已经有了儿女,两子一女。   可他为什么还要约她去外头与他私会?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谢睿醉酒之后,就只是睡觉,不会发酒疯,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谢睿头疼得厉害,他开口道:“芳芳!”   昨儿喝了太多的酒,嗓子疼得厉害,他那声音就跟公鸭嗓一般,杜芳看他醒来,忙就让春芽端了醒酒汤来,“昨儿晚上就让人你给煮了,快喝吧。”   谢睿很想说他酒已经醒了,不过看着娇妻这么关心他,倒也给她几分面子,一把拿过来喝了。   这会儿时辰已是不早了,杜芳又道:“夫君今日还出门吗?”   “不去,我爹给了我十天的假,这几天就在家陪着你。”   他说不去铺子里,杜芳反倒是宁愿他去,她还是准备去见见谢斌,倒要质问他一声,他是什么意思!   杜芳抿嘴道:“夫君,我想出趟门,我都不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在哪里。成天呆在屋子里,得多闷啊。”   谢睿上下打量着她,比起两个嫂子,妻子模样长得不比她们差,还更年轻,谢睿道:“那我带你出去转转,再给你买些首饰戴。”   杜芳一听,自然是满心欢喜。她跟着谢睿出门,谢睿带着她先是去了自家的铺子里转了转,又指了几匹好布给她缝制衣裳,另又带着她去首饰铺子里买了一套头面。   两人去街边小吃摊上吃了些东西,本还要在逛逛的,谢睿这时候碰见自家铺子的一位掌柜,说是要找老爷商量上回那一批货,买家的买回去还没多久,发现布的颜色开始褪色,这会儿正在铺子里闹得凶,掌柜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去找谢利贞。   谢睿一听也觉得事情严重,他看了看杜芳,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让她自己转转,回头早些回去,说完便跟着掌柜的急匆匆的走了。   杜芳抿着嘴,春芽道:“姑娘,我们还去梧桐院子吗?”   点了点头,杜芳带着春芽拐过几条街道,为了怕人看见,她还特意买了一条头巾,将头发脸都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梧桐院子是谢睿刚租下来的,地方虽然偏僻,然这里出没的都是些市井小民,也不用怕碰见熟人。杜芳找上门去的时候,谢斌已经在屋子里等候,待到杜芳一来,他也不管旁边还有个春芽,便上前一步将杜芳给拦腰抱了起来,嘴巴凑过去亲她的脸,“小乖乖,爷可是想死你了!”   春芽在屋外放哨,杜芳便和谢斌在屋里说话,杜芳对他还有些气,赌气说了些两人以后不要见面之类的话,谢斌一听就知道她是在生气了,不过哄女人对谢斌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又是掏心掏肺的说着自己对她有多么喜爱,在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竟然是弟弟的娘子时他心里又有多么的痛苦,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还是放不下她,宁愿就这么错下去。   说了这些甜言蜜语,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奉上,这是一套黄金打制的头面,上头还缀了不少宝石,比起谢睿花几十两给她买的那套,这个她自然是更喜欢。   谢斌趁着她高兴,半哄着就同她成其好事儿。谢斌在这些事情上很有几分手段,甩谢睿几条街,杜芳对这些□□儿倒是有了几分感觉。完事儿之后,两人又约好了暗号,之后这座院子,也就成了他们二人的私下往来的场所。 第92章   时间一混,转头又到了腊月,新年也即将到来,对此最高兴的就要数陆湛了,他千盼万盼的,可终于要等到她长大了。   杨氏也看开了,自己女儿同陆湛情投意合的,看她那样子,也是向着他的,且看陆家要如何了,早些晚些都是嫁,便依陆家的意思。   杨氏还带着三娘去扯了红布,让她开始缝嫁衣了,除了嫁衣,还得给陆湛家准备些东西,杜三娘倒是忙得不可开交,这头一次嫁人,杜三娘对自己的嫁衣自然也是精心缝制。   腊月里,陆湛早早就关了铺子,三天两头的就往杜家跑,每次来都是带这个,拿那个的,杨氏虽每次都说了让他别破费,他仍然坚持,杨氏对这个女婿是越来越喜欢了。   这日杜三娘和杨氏坐在一起缝衣裳,母女俩说说笑笑,四娘在旁边站着,她这一年来倒是懂事了很多,个头也拔高了,再加上如今家里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两个女儿都养得白白净净,面色红润。   四娘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布缝着,如今她做的东西也能看了,加上她喜欢做这些,杨氏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常常训斥她。如今杜三娘让四娘和自己睡一屋,在屋子里另外又支了一张小床。   至于杜三娘为何让四娘跟着自己睡,是四娘有一日半夜醒来要尿尿,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虽然睡得迷迷糊糊的,然而孩子记性好,第二天还问杜三娘爹怎么晚上压着娘,娘还哼哼。可把杜三娘弄得尴尬得很,四娘这个年纪,杜三娘又不可能跟她解释,只好找了个由头让四娘跟自己住一屋。   杜三娘这么一说,杨氏只是问了两句,便请人做了一张小床。   娘几个说说笑笑的,外头响起杜峰的惊呼声,大冬天的,他却是满头大汗,面颊红得厉害,杨氏问道:“峰哥儿,你咋个回来了?”   杜峰神色慌张,这会儿心里还咚咚直跳,“娘,阿姐,我师娘没了,我师娘没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杜三娘和杨氏不由得对望了一眼,杨氏道:“什么你师娘没了?”   “我师娘死了。”杜峰嘴巴哆嗦着,“我看见了,好多的血,流了好多血。”   卓秀才的那位夫人,杜三娘虽然只看见过一次,但是对那个女人印象极好,哪晓得这才过了多久,人竟然没了。   “峰哥,你好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会儿师傅正在给我们讲诗经,大丫姐抱着两个孩子跑过来,说是师娘出事儿了,家里有人硬闯进来,还抓了师娘,师傅丢了书就跑,我们也跟着跑出去,到了院子里就只看见师娘嘴里流出好多血……”   杨氏道:“这叫啥事儿啊!”   说着杨氏让四娘去找杜华盛来驾车,一家子又往城里赶。   卓家的院子里已经挂上了白布,卓秀才风评不错,他们虽然是外来户,却很得大家的敬重,出了事儿之后,大伙儿都过来,自动帮忙。   杨氏和杜三娘进了卓家的院子,看见卓秀才还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已经傻了一样,怀里抱着他娘子。   离得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个人被用绳子捆绑着,每个人嘴巴里还塞了一团布,脸上都挂了彩。   杨氏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就是这几个人逼死了卓秀才的娘子。他们一见卓秀才娘子死了,转头就要跑,还说了很多难听话,可把大伙儿给气着了。这几个人算是犯了众怒,最后大伙儿围着他们不准走,将人全捆着。   “卓秀才怎的就这么倒霉哟,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妻子就被人给活活逼死了,真是造孽哟。”   “卓家娘子人可温柔了,他们一家搬到这里来,秀才娘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可是个菩萨般的人物儿,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罪过。”   “唉,就是可怜两个孩子,这么小就没娘了。卓秀才就这么坐在那里抱着他娘子也不是个法啊,这大冬天的,人死了,这灵堂可得早些布置……”   “那又什么法子,咱们劝也劝了,他就是不起来。”   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说着,杜三娘看着地上那对男女,心里也是难过。但人已经死了,卓秀才就算是这么抱着她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杜三娘去找牛大丫,牛大丫眼睛都已经哭肿了,看见杜三娘来了,牛大丫眼泪流得更凶了。   杜三娘看她一边哭一手还紧紧拉着卓秀才的女儿,一手抱着一个婴儿。   “大丫,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咱们大家都不愿看见的。可是现在你看卓秀才坐在外头已经这么久了,这寒冬腊月的,要是身体入了寒气,会生病的。”   牛大丫呜呜哭着,“三娘,三娘……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夫人,都是我,都是我……”   “大丫,你一个人,又怎抵得过那么多人?你能把两个孩子带走,想必你家夫人也欣慰。”   说着杜三娘又看向卓秀才的女儿,“卓小娘子,你听我说,你爹现在坐在地上,谁的话都不听,你去跟你爹说说话,让他起来。”   卓诗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杜三娘拿了随身携带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你娘没了,可你还有爹。但你爹现在跪在地上,这大冷的天,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你爹看见你们两个孩子,他就会醒过来。”   卓诗云倒也听话,杜三娘让说让她去叫爹起来,她也去了,牛大丫也抱着孩子一块儿过去。卓秀才虽然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但是当卓诗云喊他的时候,卓秀才还是有反应的,并且很快就清醒了。   卓秀才即便是真的想要跟随自己娘子去了才好,可看着两个孩子他又舍不得,要是他也去了,两个孩子岂不是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卓秀才低头看着自己的娘子,董氏的脸已经青白,身体已经冷硬了,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秀才抱着她,这才哭出声来。   大人哭,孩子哭,看见这样的场面,哪个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都是泪眼迷蒙,一时间整个卓家都弥漫着一股悲伤之情。   “爹,你别丢下我和弟弟……”卓诗云哭着道。   卓秀才看着女儿那张和亡妻如此相似的脸,他和妻子养育的两个孩子,如今娘子去了,他又怎能这么自私的跟着去?就算是他跟着去了,到了那里,他又该如何面对妻子?   卓秀才站了起来,只是他在地上跪的时间太长,腿早就麻了,哪里使得楚力气来,一个踉跄着又软倒下去,众人见秀才公清醒了,不再是刚才那样不言不语的样子,忙上前来扶着他起身,其他人又将秀才夫人抬进屋。   寿衣这些都是在外头临时买的,一些年长的妇人给董氏换上寿衣,灵堂前已经点上了蜡烛,众人又开始忙着撕孝布。卓秀才一家在这里没什么亲戚,大伙儿便给卓秀才教的学生撕。   杨氏给杜峰头上戴好孝帽,她道:“你师傅教你一场,好好去你师娘灵堂前跪着。”   很快的道士也进了门,开始做道场。卓秀才教授的这些学生,也不是每个人都来的,有的由家人带着过来看一眼,有的送了些礼过来,真正也像孝子一般披麻戴孝的,不过也就十几个。   那几个罪魁祸首被绑在柴房,卓家正办丧事儿,谁有这闲工夫理会这些人,当然也不会有人送吃的喝的进来。把他们关进柴房,还是因为这几个人犯了众怒,每个来卓家吊唁的,都要来呵斥这几个逼死人的凶手,轻者一通辱骂,重者就是拳脚相加了。为了不妨碍前头办丧事,大伙儿便将人关在了柴房,反正不吃不喝两三天也不会死人。   第三日是个好日子,董氏入土为安了。   这短短的几日功夫,卓秀才苍老了十岁不止,难得还有周围邻里帮忙,卓秀才一一谢过,这才来处置那几个人。   被关在柴房的几人,早已经是饿得头晕眼花,再加上又没水,喉咙干的就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卓秀才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几个人道:“你们逼死了她,现在满意了”   “水……水……”   卓秀才给了他们水喝,经历过这么惨痛的事情,他不愿再跟过去有任何瓜葛,他带着她东躲西藏,最后在这里落脚,他以为这一辈子,他们不会再被人打扰,可没想到,最后那些人还是找来了,还是不放过他们。   那几人喝了水,虽还饿着,可倒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其中一个管事儿模样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要说是我们逼死她,还不如说你是逼死了她。要不是你带着她跟你私奔,我家姑娘早就是陈家的儿媳妇了,你不过区区一个秀才,算什么东西?竟敢招惹咱们董家的姑娘,姓卓的,要不是我们老夫人怜惜姑娘,当年放你们一马,你以为你们当年能跑得掉?”   --   卓秀才笑了两声,只是他那笑看着渗人得慌,董家的奴仆们看着他只觉得心头发麻,他莫不是被吓傻了。   “我逼死了她?你们董家的人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娴娘本就是我的妻,当年是祖辈定下的婚事儿,不过是你们董家的人看我们卓家败落了,想要毁约。我持着信物上门,你们老大爷不但打了我一顿,还将我驱逐出去。我也知道,卓家败落,娴娘那么好的姑娘,配我确实也是委屈了。可要说私奔,这话不知从何而来。我有信物在手,又有两家的婚书,我们就是夫妻。反而是你们董家嫌贫爱富,不愿兑现当初的承诺,还想对我屈打成招,将婚事儿退了。”   当年卓秀才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他比娴娘年长近七岁,卓家势大的时候,因卓家的老太爷同董家老太爷有同窗之意,董家便起了结亲的心思。卓家子嗣并不丰,孙子辈卓云天是最小的一个,其他的都同董家姑娘的年岁相差太大,故而便将董家的姑娘说给了卓云天。   卓家还未败的那几年,卓云天也常常去董家,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了好几岁,但卓云天对自己这桩婚事儿还是很满意的,他用了七八年的时间等着她长大,甚至因此拖到二十多岁。可哪知道卓家遭难,被抄家贬黜。   卓云飞的爹和几个叔伯都在这次变故中受到牵连,死在了牢里,他娘受不得这个打击,也跟着去了。卓家的子嗣本就不多,长辈都遭逢不幸,只有孙子辈还在,卓云飞的几个堂兄带着妻儿离开了京城,卓云飞想到自己和董家还有婚约在身,便上门去。可哪知道董家翻脸翻得比翻书都快,昔日口口声声叫他贤侄的男人对他冷嘲热讽,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要让他将婚事儿退了。   卓云飞被毒打了一顿,他破落得只能在街上流浪,卓家犯事儿,昔日同卓家交好的人家都纷纷避嫌,卓云飞十七岁便中了秀才,原本打算娶了妻再考科举,可哪知道还没等到那一天,卓家就遭难了,他便是连做馆的机会都没有,别人一听他姓卓,都纷纷摇头不请他。哪怕卓云飞曾经在京城也是名动一时的青年才俊,可也抵不过现实里的世态炎凉。   卓云飞心头明白,他和娴娘的这桩婚事,只怕是黄了。卓云飞当时想着,要不他就依了董家的心思,将这门亲事给退了,他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何苦连累人家姑娘。   然而某日清晨,董氏却来寻他了,她神色慌张,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两人认识多年,一直都以对方为终身伴侣,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卓云飞同董氏摊牌,说他会跟董家退亲,还她自由。董氏却说白首之约不可废,她这辈子只做他的妻。   卓云飞心里感动,心想既然董家不容他,他就带着董氏离开,天大地大,他就不信在外头他一个男人还养不活自己的妻子。两人从京城私奔,一路往南,路途中东躲西藏,每个地方都不敢呆太久,一旦发现任何的风吹躁动,卓云飞就立刻带着董氏搬走。   直到两人跋山涉水,流落到了西南永州。在东躲西藏的这些日子里,董氏的身体被拖垮了,常年都要吃药,卓云飞到了永州先是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儿做着,在永州城的第二年,董氏有了身孕,两人就在永州城安顿下来。   这几年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两人相亲相爱,从未红过脸,吵过嘴,可卓云飞没想到,董家的人仍然还是找来了。 第93章   卓云飞道:“现在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看着地上那几个人,卓云飞心里也是酸楚,这些年,他品尝够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生活早已经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给磨炼成了沉默寡言的男人。   董家这次来处理这件事情的管事儿倒是被他这话给问住了,姑娘人都已经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董家这些年也出动了不少人力物力寻找六娘子,不过一直都没有找到,直到去年,有个从永州去京城的商户看见了六娘子的画像,才说这个人他见过,说她是卓秀才的妻子,董家这下子坐不住了,立刻就要派人来将六娘子找回去。   然而董家老祖宗却出言阻止了,说六娘既然愿意跟着他,又何苦棒打鸳鸯,不若成全他们。还说当年她见不得六娘受苦,人也是她亲手放走的。   董大老爷被气得半死,然而面对已经病入膏肓的老娘,董大爷是有气也不能对她发泄,董老爷便听了她的话,暂时没有来找女儿。   今年老祖宗还是没有熬过去,她过生之后,董大爷便派人出来找寻女儿,说了一定要将六娘带回去!董大老爷当年是被这个女儿给气得够呛,卓家倒台后,他立刻就想就想和卓家拉开距离,甚至转头都跟陈家说好了把六娘许给陈家子弟,可没几日的功夫,六娘就跟人私奔了,陈家也因此恼了董大爷,自此和董家结了怨恨,董大老爷这些年在仕途上举步不进,难有进升,就是因为陈家一直打压着。   当初董大老爷派他们出来的时候,只说了将六娘带回去,半句没提卓云飞。如今官场上几乎是乱了套,这次老祖宗病逝,董大老爷在家守孝,反倒是让董家的人心里踏实了。现如今京城乱糟糟的,朝廷见天的抓人,隔个三五天的就有朝廷官员被下了大牢。   地上的管事儿有些为难,董大老爷最近脾气不好,要是知道六娘死了,只怕会怪罪在他们头上。因为事实确实是董氏被他们逼迫,咬舌自尽的。   几人商量了一阵,最后达成了一致协议,那管事儿道:“卓云飞,我们可以不抓你走,你放我们走,再给我们些盘缠,等回了京城,我们便说没找到你们,你们已经搬走了,六娘子也已经病故,你觉得如何?”   若是带了卓云飞回去,势必会牵扯出六娘子的死,六娘子虽是咬舌自尽,可同样也是他们失责,大老爷即便会追究卓云飞的的错,可他们这些人肯定也跑不了。若是六娘子人在倒罢了,可六娘子去了,还留下两个孩子,老爷子虽是嘴上说待六娘子回来会如何处罚她,可现在人没了,谁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个情况,说不得又心疼了。更别说大夫人还在,常年牵挂着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那管事儿紧接着又道:“不过六娘子的事情,你不能追究我们的错。卓云飞,我们这些人也是听差办事儿,六娘子的死,说到底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卓云飞看着地上这几个人,笑了几声,他板着脸冷声道:“我凭什么要放你们回去,本就是你们董家欠我的,现在还逼死我娘子,这笔账,有朝一日我卓云飞定会算在董家头上。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些年卓云飞带着妻子隐居在这里,安于清贫的生活,即便他年轻时候也曾是满腔热血,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情,可在见识了卓家倒台之后,卓云飞就知道这个朝廷靠不住。   朝纲不正,小人当道,陷害忠良,外戚专权,妖妃祸国,更别说还有外族虎视眈眈,纵观历史,朝廷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际,想要在重现昔年的盛世,几乎是根本就不可能。   这样一个黑暗昏聩的朝廷,总有一天,肯定明君取代,卓云飞坚信,这一天不会离得太远了。   董家这几个下人没想到卓云飞说变脸就变脸,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一看卓云飞是来真的了,这时候反倒是他们慌乱起来,是人都怕死,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身为下人,也只能依靠主家的吩咐行事,他们原以为到永州带了六娘子回去是个好差事儿,哪晓得竟然是个烫手山芋。甚至有可能根本就回不去了。   “卓云飞,此事儿可不干我们的事儿,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找董家,找我们这些人出气算什么本事儿!”   卓云飞冷着一张脸,他身形消瘦,更是显得那双眼睛极其的黑亮,看人的时候颇有些吓人。   “你们不过就是董家养的一条看门狗,倘若不是你们,娴娘又如何会死?”卓云飞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都该给她陪葬。”   卓云飞这些年在永州□□声不错,他是从京城过来的,一口雅言说得很是地道,在永州这几年,倒也认识了不少人。卓云飞虽然没了追求富贵权势的心,可从小在权贵圈子里长大,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是在哪里,只有权利才是最大的倚靠。不管干什么事儿,都得上面有人罩着。   卓云飞当年在这里找的第一份差事儿,虽只是个不起眼的账房先生,可那间铺子却是县老爷家的小舅子开办的的,卓云飞干活儿兢兢业业,脑子也活络,当年便将铺子的盈利提高了好几成,让主家的对他特别的看重。卓云飞也因此慢慢认识了永州城的一些权贵,他只干了三年的账房先生,便抽身出来教书育人,倒也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和追捧。   卓云飞虽然开了馆教授弟子,可积攒下来的这些关系网也并未中断,逢年过节同样是人来客往,都走动着。这要是为什么在这里这么几年,卓云飞却没攒下多少家财,全因每年的大部分钱财都被卓云飞拿去打点了关系。   董氏一去,卓云飞一改往日的做派,人变得清冷了很多。那几个人被卓云飞送进了官府,不过是使了点小手段,就叫那几个人死在了里头,县老爷在这里呆了好些年都没往上升一升,早就对该怎么升官发财犯愁了。永州城地处西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交通要道,这里土地贫瘠,没什么特产,又不像沿海一带海运发达,更别说如今朝廷昏聩,他们这些地方官也是苦不堪言。看着年年增长的赋税,每年上缴国库的银子越来越多,也是急得头疼。   没有政绩,就别想升官发财。知县老爷对卓云飞自来就很是赏识,当初就曾经想要招揽他来县衙做个师爷,不过卓云飞当时对这些没什么好感,自然是婉拒了。   这回县老爷知道他娘子死了,又趁机招揽他,卓云飞既然改变了想法,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下了。如今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给娘子报仇,给卓家报仇,他要亲眼看着这个腐败的朝廷倒台。   卓云飞不教书了,他手里接收的这群孩子,大部分都被他送回去了,为了表示歉意,特意将束脩银子全部还了回去。只是在面对杜峰的时候,卓云飞有些犹豫,在董氏死的那几日里,也就只有这个孩子真就老老实实的在董氏灵堂前跪了几天几夜,卓云飞这个学生有几分怜惜,这孩子虽然启蒙的年岁大,却是个念书用功的,最难得的是在读书上头还颇有几分悟性,是个念书的好苗子,若是好好教导,假以时日,定然会有出息。   卓云飞将其他人都遣送走了,最后只剩下杜峰一个人的时候,卓云飞让他自己选择,可以跟着他继续念书,但是每天讲课的时间得放在晚上,也就是说,杜峰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白日来了,傍晚回,另一选择是卓云飞不但将束脩银子退给他,还另外送他几套书,再给他介绍个好先生,也算是全了两人的师徒情谊。   杜峰最后选择了留下来,卓云飞见他选择念书,心头倒是松了口气,他拍手直道:“好好好,以后我卓云飞就只收你一个弟子,我就不信我教不出个人才来!”   卓云飞仍然是将杜峰的束脩银子退了回去,还找了杜家二老谈话,说明了情况,最后说他很喜欢杜峰这孩子,孩子如今又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若就让杜峰住在他家里,他晚上好指导杜峰功课。   杨氏和杜华盛不懂这些,有些犯难,两人如今面对这些事情都是找杜三娘拿主意。卓云飞是从京城来的,当初杜三娘就觉得这对夫妻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普通人,从杜峰的前途考虑,杜峰住到卓云飞家里定然是极好的,也说明卓云飞会认认真真的教他。杜三娘虽然认同,不过还是又问了杜峰的意思,杜峰说他想跟着师傅,又说师娘去了,师傅在家都没人陪他说话,杜三娘摸了摸杜峰的头,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在卓家要好好用功,再者他能帮忙做的事情也一并做了,人要勤快。   杨氏和杜华盛虽然不得,可儿子愿意,再者又关系着儿子的前途,卓云飞也说以后肯定把他当亲生儿交道,有收杜峰做关门弟子的意思,甚至不再收杜家半个铜板,杜峰在卓家的念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杜峰自此之后便晚上在卓云飞家里住下,只每个月抽几次回到村里探望父母。   --   今年这个春节,对杜华盛一家人来说就是一个字‘忙’。   不仅仅是是走亲访友,最主要的是不管是哪边的亲戚,都离不开一个话题,追问杜三娘的婚事儿,问日子可定下了。   这回她是真的长大了,三月及笄,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出嫁,杜三娘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惶恐。虽然知道在这个年代,陆湛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丈夫人选,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   大年初五,杜华伦家请亲戚朋友吃饭,这一天杜芳也在。杜三娘跟着杨氏过去,看见屋子里的张氏和杜芳两人都打扮得很是富贵,满头珠翠,描眉画眼,连手指甲都是用花汁儿上了色,身上各自披着一块披肩,两人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在这群村妇当众俨然就是焦点,满屋子的人都围着两人说话,只她二人对别人的巴结奉承却并不怎么热衷,只偶尔说两句嘴。   如今杜华伦一家,便是在整个杜氏宗族中算得上是最有出息的那个,杜华伦这次出钱整治了十几桌,邀请了杜氏宗族所有人来过年。杜华伦的这番慷慨,让杜家的族人们欢喜,过来一看还是鸡鸭鱼肉的整治的,颇为丰盛的样子,更是将杜华伦一家子夸得就要上天了。   杜芳比起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身体丰盈了一些,看她气色红润,那头上手上挂的首饰等无不显示着她在谢家的生活过得很滋润。   杜三娘和杨氏过来之后,张氏也问起了杜三娘的婚事儿,还说等三娘出嫁之后,她这做婶娘的要给三娘添妆。杨氏同她周璇,杜三娘坐在几个姐妹中间。杜芳自打杜三娘过来之后,便停止了无聊的看手,抬眸看向杜三娘。   杜芳的眼睛画得又黑又浓,眼尾巴还往上勾着,这大浓妆容一衬,倒是显得有几分勾魂的味道。只是见她这么看自己,杜三娘有些不舒服。若不是他爹说今天整个杜家的族人都要来,她若是不去会惹人说闲话,杜三娘这才跟着杨氏过来了。   杜芳开口说道:“三娘今年也及笄了吧,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你也要嫁人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年纪到了,自然是要出嫁的。”   杜芳笑了笑,抬手状似无意的摸了摸自己梳理好的发髻,“不知二叔二婶可把你的嫁妆备下了?”   看杜三娘不说话,杜芳呵呵一笑,“瞧我,怎说这话呢。不过就是一个打铁匠,想必也出不起多少聘礼,要我说这嫁妆嘛,到时候几个婶娘一人一床被子,你带到夫家也是够了。反正你婆家又没公婆,嫁妆少些不会有人说你。”   时下婚嫁,女方的嫁妆也是跟着男方的聘礼来的,聘礼多,嫁妆同样也多,不能寒酸了,聘礼少,嫁妆也相对会少些,若是嫁妆比对方的聘礼还多,别人私底下也会说闲话。   “我家的条件当然不能跟芳姐姐比,就算是只有几床被子,我未婚夫也不会嫌弃。”杜三娘淡淡的道。   杜芳闻言嗤笑一声,又拿了帕子在嘴边点了点,“说来我出嫁那会儿还有些被子是新的,不如到时候就一并给三娘你了。那些东西,放在谢家实在是配不上,放柜子里吧,又占位置。”   几个婶娘当初给的几床被子杜芳可没看上眼,拿去谢家之后就赶紧让丫头收起来,可不敢拿出来,省得丢人现眼。可即便是这样,因着杜芳在谢家几个儿媳中出身最低,嫁妆也是比不上两个嫂嫂的,常常被拿到嘴上说事儿。加上婆婆也不喜欢她,杜芳在谢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好,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谢斌三五不时的会送她一些贵重的首饰,谢睿也很宠她,虽然在几个女人那里受气,但在男人这里,杜芳倒是过得滋润。 第94章   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嘲弄和看不起人的意思,杜三娘皱了皱眉,不用想她嘴巴里说的那几床被子只怕是说的他们几房人送她添妆的被子。   杜三娘看她穿穿金戴银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妇,是恨不得将所有首饰全装点在身上,种类似于暴发户一般的炫耀,杜三娘还真是看不上眼!记得上辈子曾经看见过一篇文章,大意就是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炫耀什么。杜芳现在这样,都不知道是她在佩戴首饰呢,还是她成了首饰的陈列品。   “芳姐姐的好意,三娘心领了。不过嫁妆的事情,自有我爹娘做主。既是芳姐姐的东西,芳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杜三娘不冷不热的道。   杜芳见她直接拒绝了,脸色有些不好看,阴阳怪气的道:“我那几床被子都还是崭新的,妹妹难不成是怕我用过不成?放在我那儿也是占地方,你既然不要,那回头我丢了便是。”   杜三娘点了点头,“芳姐姐的东西,不拘是丢还是怎的,都是你的权利。”   杜芳被气得个仰倒,她看着杜三娘,仍然是素着一张脸,身上穿的不过就是普通的粗布袄子,头发编了个大辫子,全身上下连点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这样的一个寒酸样,到底哪儿来的勇气在她面前这么硬气?   杜三娘嘴角含着一丝浅笑,看杜芳黑着一张脸,她抿了抿嘴,暗道就杜芳这性子,在谢家竟然没被人排挤?还真是奇了怪了。   谢睿从屋外进来,杜芳看见谢睿,朝他招了招手,娇声道:“睿哥哥,你过来一下。”   杜芳这两个月来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再加上有春芽在一旁指导,是越来越游刃有余。谢睿对她不错,不过杜芳很少会主动搭理他,更别说这样跟他撒娇了。谢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娘子,你叫我啥事儿呢?”   杜芳嗔了他一眼,“你过来点嘛。”   这一声娇啼声,惊得杜三娘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就她对杜芳的了解,杜芳是一个凡事都不服输的人,爱攀比、爱炫耀,想一想当初谢家父子来看她,杜芳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当场脸就黑了。   现如今嫁过去也不过两个月,都会对男人撒娇了。   杜三娘瘪了瘪嘴,默默将头偏开些,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只听杜芳说道:“夫君,这些都是我的堂妹。”   谢斌看着杜芳身边坐着好几个年轻姑娘,他双手作揖道:“妹妹们好。”   几个小姑娘面皮薄,即便面前这个人是她们的表姐夫,还是有些脸红。   谢睿张开嘴笑着,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配上他那张不出众的脸,看着还真有几分猥琐。   谢睿目光扫视了一圈,在杜三娘身上停了片刻,当初他跟着爹第一次来杜家的时候就见过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就是她呢。这会儿又看见她,这姑娘比第一次见着的时候更漂亮了,谢睿不由得眼睛都发直了。   杜芳见谢睿盯着杜三娘看,心头是一肚子火,她道:“睿哥哥,不是准备了东西,还不拿来给妹妹们看看。”   这是成亲之后谢睿第一次跟着杜芳回娘家,还要见杜家的亲戚,谢睿这个做女婿的,总不可能空手过来,倒是置办了些礼物,还事先就打听了杜芳有几个堂兄弟姐妹。   谢睿让人将东西拿过来,杜芳拿起一块布,“这是谢家的布,送给几个妹妹做点东西。”   几个小姑娘哪有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更何况这一块布还是能裁缝一件衣裳。杜芳挨个给了,独独漏掉了杜三娘。   末了杜芳道:“哎呀,差了一张。三娘,真是对不住,我们回来的时候明明点清了的,一张不差,定是被哪个下人给弄丢了。这样吧,回头你去谢家的铺子,就说是我妹妹,给你补上。”   杜三娘看杜芳这幅做作的模样,恶心得都想要吐了。   就算她给自己,还不定要她的呢,杜芳饶了这么大一圈子,不就是想让她杜三娘难堪?若是面皮薄的姑娘,面对杜芳这一番侮辱,只怕是要掉眼泪了。杜三娘抿了下嘴,说道:“不用了!我家里不差这些。”   杜芳道:“三娘,你别跟我客气,回头可一定要来,我让人给你扯一块好料子,你这马上就要出嫁了,还是要好好打扮打扮。”   还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这几个月不见,她说话也越来越滑头了,比起以前的杜芳,现在她是长进不少。先是用谁都给东西独漏掉她来羞辱她,然后又故作大方的让她回头去铺子里,给她拿块好料子,这一则会让人觉得她杜芳大方,这二者,还会引起其他几个姐妹同杜三娘生间隙,毕竟她们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三娘回头得的东西就不一样,不就是挑拨离间。   杜三娘眯了眯眼睛,心里冷笑,杜芳凭什么认为她就要接受!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会陪着她做戏,让她在人前得个好名声!   杜三娘笑了笑,“芳姐姐的好意,三娘心领了。谢家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不过到底是谢家的东西,就这么随意送给别人还是不好,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芳姐姐挪用婆家的东西来补贴娘家,要真这样,那真是罪过大了。芳姐姐也才嫁到谢家,凡事还是以谢家为重,这样的事情,芳姐姐以后少做,没得惹谢家老爷夫人不快。”   杜芳本就是想羞辱杜三娘一番,故意落下东西不给她,虽然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要给杜三娘,杜芳心头仍然是很不爽的。她宁肯东西坏了、扔了也不会给杜三娘半根线头。   可叫杜芳没想到的是,自己反倒是被杜三娘给抢白教训了一通,什么叫用婆家的东西来补贴娘家,这话说出去,岂不是让谢家的人更防备她。杜芳紧紧咬着牙,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心里虽恨透了她,嘴里还是说道:“妹妹是误会我了,这东西还是阿翁和婆婆同意的,我嫁到谢家,成了谢家的儿媳妇,自然凡事以夫家为重。”   说着她转头看着谢睿,“夫君,你可得给我作证,这些东西是不是阿翁准许的。”   谢睿摸了摸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送给你们也是放在那里没什么用。”   杜三娘听了差点笑出来,她抿着嘴绷着脸故作没听见。杜芳白了谢睿一眼,这人怎么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谢睿跟她回来,肯定是要准备礼物的,只是杜芳看那些东西都太贵重了,她对杜家的这些穷亲戚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她嫁到谢家来,谢家的东西自然就是她的东西,要把这些好东西拿出去,还是给那些穷鬼,杜芳才不愿意,她宁愿自己吃好点穿好点,也不愿意白白便宜了别人。   杜芳赶紧打断了谢睿的话,对几个妹妹说道:“你们现在可听见了吧,这些东西可不是我杜芳偷来的。”   杜三娘笑了笑,坐在旁边不在搭理她。   杜华伦为了彰显自己如今发达了,桌上的鸡鸭都是整只的,一桌子十几个菜,碗碗都是肉,杜氏宗族的人个个都是笑容满面。   杜芳嫁到谢家之后,吃过不少的好东西,这会儿看其他人吃得满嘴油腻,嘴巴塞得满满的,好似几辈子没吃过一般,杜芳轻蔑的看着他们,既有几分鄙视,同时他们这样又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她杜芳,才是姐妹中嫁得最好,过得最好的那个!   这就是她们同自己的差距!   杜三娘草草吃了些,这逢年过节的,每家都是肉,本就没怎么活动,吃得太多了会长胖的,杜三娘已经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她也想美美的出嫁呢。   吃完饭,女人们在厨房帮着洗了碗筷,坐下来又围着张氏问话,杜华伦一家子在城里新买了院子,听说那院子可大了,值不少钱呢。张氏被奉承的整个人都要在天上飞起来了,有人问她买成多少钱,她轻飘飘的道:“也不贵,也就一百多两。”   一百多两!顿时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多两他们这些人恐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那究竟是多少钱。可杜华伦一家子买个院子就是一百多两,众人咂舌不已,纷纷羡慕的竖起了大拇指。   张氏的虚荣心被彻底的满足了,又说起她近来去参加的宴会,都是城里有名望的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院子有多大,吃的东西又有多么的精致。杜华伦因着攀上了谢家,确实是沾了不少谢家的光,连带着张氏也跟着杜华伦去大户人家中参加过几次宴席。   对这些一辈子都只能在地里刨土的庄稼人,一辈子哪里见过那些富贵,也就只能听听过过瘾,张氏越说越起劲儿,更是滔滔不绝的将城里人的生活讲了起来。   相比张氏那边的热闹,孩子们这里明显就安静多了,吃过饭,杜三娘便回了家,杜芳看杜三娘走了,也没什么兴致了,也就只看见杜三娘,她才会事事同她比较,杜芳回房躺下,想要休息一番。   谢睿喝得有些多了,红着脸也进了杜芳的屋里,杜芳看他喝得就像是一滩烂泥,心头烦得很,也不替他宽衣擦洗,任他合衣躺下。谢睿高兴,躺了一会儿,手也不安分起来,对着杜芳一阵乱摸。   杜芳做了妇人,如今才感觉到了夫妻之间那事儿的兴趣,只是当她知道了兴趣,对谢睿就不满意了。谢睿同谢斌比起来,那方面差得实在是太远了,单尺寸都小了一个号不止,这也就罢了,每回没两次就完事儿,她都还没来感觉就完事儿了,可把杜芳给气得不行。   杜芳烦躁的拍开谢睿的手,“睡你的觉。”   谢睿嘿嘿笑着,接着酒劲儿就是不松手,“你就让我弄一弄,都好几日没亲近了。”   杜芳不喜欢跟他接触,自然是能推就推,谢睿有兴致的时候,她就推说自己不舒服,几乎是隔上三五天才不甘愿的来一次。   “你给我松开!”杜芳气呼呼的道,这男人是不中用的,每次都不能让她高兴,她是半点不想跟他睡。   “芳芳,来嘛……”   不知道为何,来到杜家,谢睿的感觉来得很快,他也不管杜芳愿不愿意,凑上嘴去又摸又亲的,杜芳虽然不情愿,还是被他给得手了。   只是这乡下屋子,可比不上城里隔音效果好,那陈年的木架子床很快就咯吱咯吱的响着,外头还坐着一屋子人,虽然最开始都在说话,可这后来那床的嘎吱声实在是太大,这在座的都是过来人,谁还不明白屋子里干什么事儿,个个都有些尴尬。   这房内是活春宫,屋外的人为了掩饰尴尬,只好故意把话说得更大声。   这一次谢睿难得的发挥好了一回,比起以前好太多了,杜芳还是得了些趣味,想着要不以后来事儿之前就让谢睿喝点酒,省得他太窝囊。   晚上杜三娘没过去吃饭,这大中午就见识了杜芳的刻薄,她是懒得再过去看她的脸色了。不就是嫁到有钱人家里,看她尾巴都翘上了天,也不想想,这之前她也只不过是比她们好那么一点点,还不是千金小姐呢。   杜三娘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过了一会儿,看见杨氏也回来了,她挑了挑眉,“娘,您怎么回来了?小叔他们家这么早就吃饭了?”   杨氏摇着头,“那吃什么饭,我是早就不想在那儿呆了。”   杨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嘲讽,老四可真是教了个好女儿,青天白日的就躲在屋子做那事儿,还那么张扬,活像外头的人不知道他们在里头干嘛一样。   后头两个人出来,居然还像没事儿人一样,真是不害臊。杨氏可不想再跟这样的人呆在一个屋里,没得脏了她的眼睛!   --   杜三娘挑了挑眉,问道:“那婶娘她们也走了?”   四叔家里今儿个请客吃饭,那样的大手笔,在这村里估计也找不出第二家了。先前她跟杨氏说过了,晚上不去吃,她在家里随便弄点吃的,杨氏也同意了,没想到杨氏这么快也回来了。   杨氏道:“走了些人,还有些在。”   出了那样的事儿,有些人随便不好说,心头也觉得很是别扭,也走了些人。不过这样的事情,杨氏才不会拿在女儿面前说嘴。   杨氏道:“晚上就我们娘几个吃,你爹肯定是要在那边的,随便弄两个菜。”   晚上煮了个咸菜土豆汤,炒了两碟子青菜。   吃过饭,杨氏又是医生唉声叹气,杜峰也就前几天回来住了几天,昨儿个就又走了,杨氏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自个儿的儿子,现在弄得她都不能时常见了。   可为了儿子的前途,杨氏也知道人家愿意收下杜峰那是看重他,她也知道好歹,也就每回峰哥儿回家的时候给他多弄点好吃的,又或者找些菜给卓家送去,也就只为了看他一眼,看他在卓家过得好不好。   杨氏最开始去的比较勤快,被家里人说了她才没再去。大丫那丫头也说她家先生待杜峰可好了,就跟亲儿子似的。杨氏心头又高兴又有几分内疚,若是孩子跟着他们,这辈子恐怕也是跟他们一样在地里刨土。可杨氏还是很心痛,她就只得这一个儿子,虽说她自认为对两个女儿也很好,但女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哪能陪他们一辈子。最主要的是杨氏怕儿子以后长大了不跟他们亲近,只亲近他师傅,杨氏心里很焦虑,可这份焦虑她不敢说出来,她要是说出来,华盛肯定会说她想多了。   杨氏在灯下给杜峰缝衣裳,杜三娘拿了针挑了挑灯芯,说道:“娘,天都这么黑了,你就别做了。”   杨氏揉了揉肩膀,“三娘,还没睡?”   “还没呢,刚把四娘哄睡了。我看爹还没回来,就过来看看你。”   杨氏瘪了瘪嘴,“你爹待会儿准是又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如今年岁渐长,对这酒罐子他是越来越喜欢了,平时吃饭都要喝酒,今儿个还不定会醉成什么样。”   杜三娘抿了抿嘴,“平时爹也就喝那么一小杯,冬天喝酒暖和身子,没事儿。”   杨氏道:“你就帮你爹说好吧话吧。我跟他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他的德行,保管三杯马尿下去,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爹娘年纪渐长,比起年轻的时候反倒是吵架吵得更厉害了,三五天的就要吵上一回,不过基本上都是她娘骂,她爹就旁边做闷葫芦。   杨氏将衣裳放在一旁的篓子里,说道:“也不知道下回你弟弟什么时候才回来?”   杜三娘道:“娘,弟弟不是昨儿个才走。您这就想开始想他了?这以后他长大了,要去很远的地方看您咋办。”   杨氏道:“我是不准他走远的,以后叫他师傅在城里给他找个活儿,做个文书啥就可以了。”   杜三娘笑出声来,“娘,您现在是这么说,到时候可酒说不准。要是弟弟是读书的料,或者他自己有远大的抱负,你把他拘在这小地方,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男孩子就得让他出去多闯荡。要是这世道允许,我都还想读书认字出去外头闯荡一番呢。”   杨氏听她越说越不正经,抬手拍了她一下,“说什么混话呢。咱们又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学那些个没用的。过两日陆湛他们来,这回肯定是要把婚期定下来,这怎么都是跑不掉的。你自己心头做好准备,湛哥儿是个好孩子,娘看见你找到这么好的人家,娘心里也放心了。以后嫁到陆家,好好和他过日子,要真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回家来,娘和你爹啊永远都站在你这里,真要是湛哥儿做得不对,我肯定是不依他的。可同样的,要是你的不对,我也骂你。” 第95章   正月初七,陆湛着白氏和陆志福夫妻来到了杨家。   杨氏今年特意改了日子,让娘家的人初七这天来,一大早,大嫂和三弟妹也过来帮忙了。   陆湛他们到了杜家的院子,杜家人连忙出来迎接。杨氏给白氏各自做了介绍,几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   陆湛今日特意穿了新衣裳和新鞋子,比起平时随意的样子今儿个倒是正式了很多。   杜三娘有些日子没看见他了,几日不见,倒是觉得这张脸越来越有味了。陆湛的五官长得不像本地人,后来她才知道陆湛他娘有胡人的血统。   胡人在大庆并不少见,听闻前朝时候做皇帝的还是胡人呢,那时候胡人的地位比中原人要高一等,前朝覆灭之后,胡人一度遭到了疯狂的打击报复,直到后来有位大儒全解了皇帝,胡人被打击报复的命运才真正终结。可即便如此,中原人氏也有些瞧不起胡人,可又好笑的是,本朝某位皇帝就特别的宠爱一位胡女,甚至差点将两人所生的孩子也立了太子,最后在群臣拼死立谏才作罢。太子登基之后,特别憎恨这位兄弟,将他一脚踹到帝国的最北面,令其镇守边疆,非皇昭不得回京。   在民间,胡人虽然与人通婚,但汉人对胡人还是有很多不待见。陆湛的长相明显就比较像胡人,高鼻深目,面部轮廓比较立体,不过他从小在城里头长大,也有几分脾气,在城里倒是没人敢惹他,也从没有人骂他是胡汉混血。   当陆湛说自己有胡人血统的时候,一度还生怕杜三娘看不起他。杜三娘对这些根本就不在意,汉人也好,胡人也罢,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   大人们说了几句就进了屋,陆湛站在院子,看着杜三娘笑。   杜三娘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这衣裳是谁给你缝的?可不是我给你做的。”   陆湛昂首挺胸的道:“这是我买的,那店里的掌柜说这个好看,穿上最讨姑娘们喜欢。”   杜三娘看他说得一本正经,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家里的公鸡,她家里养的公鸡就是那样,特别的臭屁,一开嗓子鸣叫几声之后,就开始撩家里的母鸡们。   杜三娘看着他身上这件衣裳,很想说简直就是灾难现场!陆湛的身量比较魁梧,他穿这种衣裳,看着整个人就像只大猩猩一般,很是别扭。这种类学子们喜欢穿的圆领襕衫,还是更适合那种身量纤细些,比如像颜家大公子那样有颜有学问的男人穿,才能穿出那种味道。   “花了多好钱?”杜三娘拧着眉开口问道。   “五十个钱,那掌柜的说在京城很流行。”陆湛犹自乐呵呵的说着,他还从没舍得买这么贵的衣裳。只是前头二婶说初七要去杜家,让他还是自己拾掇下,要给杜家的人留下个好印象。他原本是只打算去扯块布来让三娘帮着做新的,后来店里挂着成衣,那掌柜的夸得都要上天去了,陆湛想着这可是要去杜家说正经事儿的,得注意下形象,便掏钱买了。   陆湛说完又原地转了一圈,“三娘,好看吧?”   杜三娘翻了个白眼,“好看你个头!傻帽,你被人忽悠了!”   这衣裳不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不适合他,陆湛的皮肤本来就比较黝黑,穿这种颜色比较浅的衣裳,更是衬得他皮肤更黑了,最主要的是这款很不适合他,要她看来,还没他平时穿家常服好看。   就这还说是京城流传出来的款式,简直是辣眼睛,这种‘主流’,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   陆湛原本买这身衣裳的时候,想着这么贵的衣裳,三娘肯定会夸他,可三娘这一脸嫌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陆湛的脸色立刻就僵硬了。   杜三娘看他一脸的尴尬,说道:“好了,以后别再花这些冤枉钱了,我宁愿你买两块布来我给你缝衣裳。”   那头女人们开始闲话家常,杨氏招呼了白氏便又回厨房准备今日的吃食儿,让娘家人陪着。   杜峰昨儿傍晚就回来了,他这一年来的变化大得让人惊讶,以前只知道满山跑,身上穿件干净衣裳出去之后保管回来就弄脏了,可现在的杜峰变得很爱干净,穿着直缀的袍子,头发仔细梳理着,脸上也是干干净净,倒是个白净的俊俏少年。杜家这几个孩子长得都比较像杨氏,不怎么像杜华盛,倒也不是说杜华盛长得丑,只是杜华盛的样貌普通,反倒是杨氏虽是徐老板娘,倒是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   杜峰如今在城里念书,家里的人对他都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外家更是如此,是巴不得以后杜峰能够飞黄腾达,那才叫好呢。   杜三娘今日难得的闲下来,她娘说陆家今天来人,家里的活儿也不让她干,这样什么都不做,反倒是叫杜三娘闷得慌。   陆湛本想再同杜三娘待一会儿,然而杜华盛却叫他过去,陆湛不舍的看着杜三娘,“我去爹那儿了,你要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杜三娘点了点头,“你去吧。”   说完她自己又跑回房间,她的嫁衣还未缝完,都是她一针一线自己亲手做的,她看着那大红的嫁衣忍不住裂开嘴笑了,又伸手摸了摸,最后闭着眼睛将其贴着自己的脸。   中午吃过饭,又歇了一会儿,白氏便将话题转移到了陆湛和杜三娘的亲事儿上头,杨氏早就在心里拿定了主意,知道陆家是想早点把人娶过去的,湛哥儿也都二十一了,这岁数,确实也是不能耽搁了。   白氏来之前就在家里打了草稿,这会儿说起话来是条理清楚,听得杜家其他的亲戚都点头应是,白氏提议婚礼放在六七八这三个月份上办,问杜家的态度。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说日子他们陆家定就是了,白氏高兴坏了,她没想到杨氏会回答得这么爽快!来之前她还想着杜家要是拿乔不准女儿这么早嫁该如何?所以她连日子也没敢让人去看,只是自己大概想了几个月份,三娘三月份及笄,这要是定在四五月,时间上确实是太挤了,可九、十、十一月又太晚了,白氏就折中了一下。   “亲家这么说,我可总算是放心了,等今儿个回去,我马上托人看个好日子,一定要选个最好的日子!”白氏笑得合不拢嘴,又道:“亲家,咱家湛哥儿虽是爹娘去得早,可这孩子懂事儿人又踏实,你家三娘嫁过去,以后肯定是享福的。你看你们家有些什么要求,尽管提,咱们家尽量满足要求。”   杨氏道:“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分才能说成这门亲事儿,我和华盛就只盼着孩子能有个好归宿,也不指望其他旁的东西。咱家也能吃饱穿暖,这一应的东西,就按着差不多准备吧。”   时下要娶个媳妇儿,全部花费下来也要好几两银子。杨氏夫妻也从没想过靠嫁女儿赚什么彩礼钱,女儿养大了,以后她日子过得好,女婿对她好就够了,这过日子的终归是他们两个年轻人。这要是讨要过多的彩礼钱,只怕是两家都要生了怨恨,女儿女婿心里生了间隙可就不好了。   杨氏又道:“三娘是长,这些年这个家里也难得有她在,我和他爹也不会亏待她,前头买了料子给她打了衣柜床桌椅板凳的,我家里地方太小,暂时就放在我娘家,等回头再找人拉过来。”   史氏也道:“这可是托人从山里收来的,都是好料做的。又是找的手艺好的师傅做的,花了好几个月才全部做好了,那做工,那样式,都是城里盛行的款式。”   白氏没先到杜家嫁妆都已经完全置办好了,听杜家这语气,只怕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东西,这嫁妆算得上很丰盛了。城里嫁女儿也不见得每家都会出这么多,看来杜家对三娘还真的是不错,这样以来这聘礼按着常规的来只怕是有些伸不出手了。等晚上回去再问问湛哥儿,看他自己准备出多少。   陆家一直在杜家待到下午才回去,眼下城门关得比较早,杜家即便留他们吃饭,他们也怕吃了回去来不及,还不如回家自己热一碗饭吃。   回城的路上,白氏道:“杜家给三娘的嫁妆已经准备好了,我听着这嫁妆可不是不少,我原本还想着杜家最多也就出几床被子,没想到还打制了家具。   陆志福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他道:“那说明亲家对女儿大方啊。”   白氏叹了口气,“你说得倒是轻巧,人家出了这样大笔的嫁妆,你好意思给那点彩礼?虽说娶个媳妇儿也就花个二三两银子,可我看你就是彩礼给二三两面子上都过意不去。”   一般来讲,男方的彩礼都会比女方的嫁妆多一些,这样一则是显示男方家里的财力,二者也有压女方一头的意思。白氏叹了口气,“我怕是最少也得这个数!”   白氏说着伸出了一只手,也不知道湛哥儿自己攒下这么多钱没有,这孩子虽然人勤快,可这打铁铺子的营生也不咋的,再说这孩子又是个实在人,有时候村子里人来,他就是帮忙,要不就是收个本钱,根本就没赚什么钱。   陆湛开口说道:“二婶,聘礼的钱我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就麻烦给二婶给我张罗了。”   他这会儿心思给转到另外一个纠结点上了,他得看去哪儿逮只大雁来,这可是不好抓。不过陆湛铁了心的就是要抓一只,他才不要到时候就放只鸭子上去充数。   ---   今年这年杜三娘觉得过得特别快,一晃眼就没了。三娘的事情落实了,杨氏和杜华盛两口子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定了,就等着到那一天陆家来娶人了。   四娘似乎也明白大姐就要出嫁了,以后就不在这个家里,要去别人家了,她情绪上有些低落,话也不想以前那么多了,后来也不知杨氏是如何跟她说的,四娘就一下子就变得懂事了,开始学着洗衣裳,做饭,虽然她还只能跟着她们打下手。   正月十五一过,也宣告着年过完了。   这日杜三娘和四娘在家,杜华盛夫妻赶着去田里撒谷子。杜三娘在厨房里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她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杜峰以前用的书,嘴里念一句,四娘也跟着念一句。这个世道虽然女子读书识字不可能跟男人一样能够在外头做事儿,可多读点数,多认识点字儿总是好的。   四娘记忆力不错,教她两遍就能记住,杜三娘都惊讶于她这样高的天资,若是个男孩儿,肯定也是读书的料。姐妹俩坐在院子里说话,院子外头站着几个人,不时扬起脖子朝院子里看。   杜家的院子去年就修整过,以前只用竹子修简单的篱笆墙全部改用石头砌成,院墙修得也差不多有一人高。   那几个人听着院子里的声音,其中一人道:“应该就是这家人。”   “可不是说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可看着不像是那么穷的人家啊!”另一人说道。   “管他是什么人家,当初这聘礼就是他们家收下的,现在咱们家来要媳妇儿,他们还敢抵赖不成?”   这几人是林宝村的人,这家人姓吴,当初闹灾荒,吴川媳妇儿眼见着病得就要死了,他膝下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他娘屈氏便说不如先去外头聘个姑娘,回头等婆娘死了,再把人娶进门来。   吴川家在林宝村里也是富户,屈氏舍不得儿子以后打光棍,再者前头这媳妇儿又没生个儿子,这要是不早做打算,等人死了哪儿能那么快就说个媳妇儿的,她便从一家子的口粮里匀出来五十斤白面,另加一吊钱,拿着这些托人给吴川说媒。   想当初灾荒闹得凶,这聘礼是比不上平常,可在都要饿死的时候,这份聘礼可是不低了。吴家原本想着吴川媳妇儿只怕是熬不过灾荒年,没想到她倒是挺过去了,只是这身体还是拖垮了,一直都是只能躺在床上,屈氏对她心里也很嫌弃,再加上给吴川说的亲事儿也已经说下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足足比吴川小了七八岁。吴婆子心头是恨不得儿媳妇要死就早点死,回头娶了那年轻姑娘,这回肯定能给儿子生个儿子。   吴川今年二十三岁,他媳妇儿去年十月人才去了,原本他娘马上就要张罗着把新媳妇儿娶进门,后来眼见着没多久要过年了,再者这七期都没过完就把后头的娘子娶进门,说出去实在是让人寒心,吴川便说再等等。再者说这下聘的事儿,一直都是瞒着自己娘子的,吴川心头对他娘子还还是挺愧疚的。   这年一过完,屈氏就催开始催了,吴家兄弟几个就赶紧往这里赶过来,当初说亲的时候,只晓得对方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闺女,可双方一直都没有见过面,今个儿是过来踩点,先看看人。   吴川眉头皱着,要说对死去的娘子没感情那肯定不是,可娘子病重,又没给他生个儿子,只留下两个女儿,老大今年五岁,老二才三岁多,娘说得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得有个香火传承。   “大哥,你快过去看啊。”吴川的二弟吴林蒲说道。   吴川是家里的老大,吴家总共四兄弟,不过兄弟几个年纪相差得比较大,老大吴川二十三,老二吴林蒲十五岁,老三十二岁,四弟八岁。   吴川看着那一堵高高的院墙,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上去。吴林蒲撸起袖子,吐了口唾沫,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那我上去看,看我未来的大嫂长什么模样!” 第96章   吴林蒲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管是什么事儿,在他心头就没有‘怕’字,这会儿他说要去看人就要去看人,吴川都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跑了出去。   院门虚掩着,并没关严实,吴林蒲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能看见一点边角料的布料,看不见真人,不过听声音,倒很是好听。吴林蒲努力瞪大了眼睛,几乎都要钻进那门缝了。   四娘道:“阿姐,我都已经记下了,今儿个就到这里吧。”   杜三娘笑了笑,“好,今天就到这里,我是知道你想出去玩儿了。”   四娘嘿嘿笑起来,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转头就要往屋外跑,杜三娘叹了口气,说道:“早些回来。”   吴林蒲没想到里头的人这么快就了动静,这种偷窥的事情到底是不光彩,他一下子有些慌了,要是待会儿被主家逮着了,他该如何说?要说起来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也不知未来这位大嫂对他印象会如何!   四娘别看人小,跑的倒是快,她直接就将门拉开,吴林蒲刚才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摔在了地上,这会儿他爬起来,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四娘看着坐在自家屋门口的人,张口问道:“你怎么在我家门外。”   说着四娘继续喊道:“阿姐,你快出来看,有人在我家门外。”   杜三娘连忙走了出来,看见屋外的少年,她拧了拧眉,问道:“你是谁?”   吴林蒲一边拍着衣裳上的灰,一边看着这对姐妹花,他道:“我……我就是路过,想进来讨一碗水喝!”   关键时刻,吴林蒲扯了个谎,他实在是太佩服自己的机智了。   杜三娘仔细打量着他,他面生得很,她确信以前没见过,村子里也没这号人。这青天白日的,鬼鬼祟祟的站在别人家门外,要说只是讨碗水喝,杜三娘有些不信。   这又不是热天,真要是酷暑难耐倒是会喝很多水,可这冬天一天都没喝上一杯水,更何况这少年说话清楚,嘴皮看着也湿润,头上连汗珠子都没有,杜三娘不相信他的说辞。   杜三娘将四娘扯到自己身后,盯着这少年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就只是路过的,这口渴了想找口水喝,刚才听见院里有声音,一时不敢上前打扰,谁知这小娘子出来反倒是吓着我了。”吴林蒲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路过的,真要说起来,他确实也只是路过的,不过就是专程过来看看未来嫂子罢了。   杜三娘板着脸,“看你是个年轻人,怎么也学着说谎话了。你看看你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鞋上也没泥土,哪像是路过的?不管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赶紧滚,否则我就喊人了。”   吴林蒲诶了一声,气恼道:“你这小娘子怎说话的?我站在这里,一没偷二没有抢的,你凭什么让我滚,还要喊人!”   吴林蒲比起几个兄弟来他很有些小聪明,性子也比较急,她竟然说要他滚,他凭什么滚啊!他人都还没看见呢,吴林蒲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位姑娘,年纪也就十五六岁,这么泼辣,可千万别是他未来嫂子!   杜三娘看他说话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谁知道这人来村子里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儿,杜三娘抿着嘴,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真喊人了!”   吴林蒲气得脸红脖子粗,“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的,不是坏人!”   杜三娘冷哼,“贼人脸上可不会写上贼人两个人字。你鬼鬼祟祟的站在我家门口,你怎不去别人家门口,我数三声,一,二……”   吴川几兄弟今个儿是特意赶了驴车过来,这两个村子相隔四五十里地,总不可能走路过来。吴川眼看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他赶紧走了过来,说道:“小娘子听我一言。”   杜三娘抬眼看去,才看见自家院墙的另一边还站着三个人,看这长相,这几人应该是兄弟。   吴林蒲道:“大哥,她硬说我是贼人,我哪里是贼人了。”   吴川道:“真是对不住,我们是林宝村的人,今儿过来是走亲戚。先前我们兄弟路过这里,我二弟听见有读书声,一时觉得有些好奇,就凑上来看,都是我二弟无状,还请小娘子见谅。”   杜三娘看着他,来人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适中,穿得也是干干净净,杜三娘姑且算是信了他的话,不过仍是极不客气的道:“既然是这么回事儿,那我姑且就不追究他了。不过这行走在外,又不是作奸犯科的歹人,这么偷偷摸摸的,任谁都会误会!”   吴川尴尬的道:“小娘子说的是,我回头就好生说说他。”   吴林蒲气呼呼的道:“大哥,我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事关尊严问题,吴林蒲很是不服气。   杜三娘看着他,也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处在叛逆期,她翻了个白眼,“你随便找人问问,看你这样的举动,谁会当你是正经人!”   吴川道:“二弟,你别说了。还不给人家道歉。”   吴林蒲也是个犟脾气,越是说他,他越是要反着来。尤其是他明明就没有做的事情,他更是不可能会认下,吴林蒲道:“大哥,你怎么就说我,都是她,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她说我是贼!”   这种叛逆期的男孩子在杜三娘眼里就是两个字‘麻烦’,她可没心情跟个小屁孩打嘴仗,杜三娘道:“行了,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你们也别在我家门口吵闹,要说教领回家说教去。”   吴川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声,“小娘子,不知你可知道一户姓杜的人家,男主人名叫杜华盛。”   杜华盛?她爹?杜三娘刚准备回屋,听见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爹的名字,就有些防备了,这几个人她以前都没见过,可不知道何曾有这样的亲戚。   “你是?”   吴川道:“在下姓吴名川,林宝村的人,听我娘提起过,所以趁着今儿个就来问问。要是他在家,我们就去拜访。”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这男人的娘提起她爹,莫非还真是杜家的亲戚,她抿了下嘴,“你娘姓什么。”   “我娘姓屈。”吴川又道:“不知小娘子可知道这户人家?”   杜三娘摸不准这些人的来历,虽然听他说得倒像是那么回事儿,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顾虑,她道:“他不在家呢,你们今儿个来得不是时候。几位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请自便。”   说着杜三娘进了屋,将院门关上。四娘小声问道:“阿姐,他们是来找爹的吗?”   杜三娘摸了摸四娘的头,“我也不知道,要真有事儿,回头肯定也会来的。”   吴林蒲心里堵着一口气儿,他看着在家大哥说道:“大哥,她竟然说我是贼,这样的女人,我看是不配进咱们家的门!”   吴川拉着他走了,一边说道:“先前我还没说,你就跑来,你这平白无故的站在人家屋门外偷听,不管是谁肯定不会当你是好人。这事儿本就是你做得不对,好了,咱们也该走了。”   老三吴杰问道:“大哥,刚才那个姑娘是未来大嫂吗?”   吴川拧了拧眉,有些不确定的道:“应该是她吧。”   他娘说了是杜华盛的长女,杜华盛只有两个女儿,必然就是年长的那个。可今儿上门来看,这样的人家也不像是穷的揭不开锅,看那姑娘的品貌,也是精细养着的,当初竟然会同意他家的亲事儿。吴川这会儿即便心里确信刚才那位姑娘定然就是他娘给他说的媳妇儿,可心里没由来的就是没底气。   叹了口气,吴川道:“我们走吧,先跟娘说一声,过些日子在上门来商议。”   吴杰哦了一声,又道:“大哥,她和原来的大嫂一样,都好瘦,娘说太瘦的女人不好,干活儿不行。”   吴川道:“谁跟你说的这些,那你以后就找个胖娘子好了。”   吴杰这年纪也已经到了对姑娘家有些想法的时候了,被大哥这么调侃,他嘟着嘴道:“我才不找胖娘子,胖娘子长得不好看。”   等杜华盛夫妻回家之后,杜三娘将事情简单说了。   杜华盛想破头也想不出是谁,他们杜家在林宝村又没亲戚,再者说了,这两个地方相隔这么远,还是一个姓屈的女人认识他,可杜华盛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姓屈的人家,村子里也没有一户姓屈的。   杜华盛在纠结会是哪个女人的时候,杨氏也吃味了,一听那女人的儿子找上们来,那女人还能叫出自己夫君的名字,杨氏心头可就不痛快了,看见杜华盛蹲在那里,她忍不住讽刺道:“哟,也不知道是你哪个姐姐妹妹的,人家都能认识你,你还说你不认识。”   杜华盛一脸的郁闷,“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这不还懵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认识一个什么姓屈的人。”   “说不得是你娘以前给你相看的哪家姑娘呢!人家这几十年了都还念着你!”杨氏道。   杜华盛板着一张脸,“你都乱说些什么!这没影儿的事儿,你岂能冤枉我?”   “我冤枉你?”杨氏高声喊了一句,“你说你不认识,那别人怎么就能叫出你的名字。一个女人,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能记住你,你说你不认识,谁信?杜华盛,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在外头乱来,你对得起我吗!”   杜华盛头都大了,他跺了跺脚,“我都不知道是谁。你说这些什么混账话,在孩子们面前你也不怕害臊。我哪儿对不住你了,我这些年,什么事儿不是依着你,什么不是你拿主意!”   “杜华盛!你还跟我凶!”杨氏头酸涩得很,眼眶都湿润了。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觉得有几分好笑,虽说娘平时老是嫌弃爹怎么怎么样,可娘对爹的感情还是很真诚的。这都还不知道是个啥样的人呢,就闹得娘吃醋了,杜三娘劝道:“娘,我看爹应该是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听见说有个姓屈或是姓吴的亲戚,这若是真有心,又或者咱们两家当真是亲戚,那家人回头肯定会找上门来。咱们根本就没必要为了个外人弄得这么紧张。”   -   杨氏被气着了,女人对这些事情本来就很较真,尤其是对方找上门来了,又能说清楚杜华盛的名字,这叫杨氏心头如何能放心。即便女儿在旁边劝着,又帮着杜华盛说了不少好话,杨氏仍然还是耿耿于怀。   杜华盛是愁得不行,到底是哪个弄出来的事儿,他自己都还一头雾水来着,偏他娘子就像是中了邪乎一样,怎么说都不听。杜华盛只能苦哈哈的抓着头发蹲在一边,杨氏见他不说话,落在杨氏眼里就是杜华盛心虚,心里想着杜华盛肯定是跟谁有些什么,否则怎会不辩解了。   杜三娘本是想劝两人不要吵架,哪知道她娘就是不依不饶,说什么都不信,杜三娘无奈,最后也懒得劝了,学着杜华盛的样子站在一边,院子里就只听见杨氏的声音,四娘抱着屋檐下的一根大柱子,眨巴着眼睛,弄不明白爹娘怎么就吵起来了。   这日一家子都没睡好觉,杨氏整个就是神经兮兮的,杜三娘在心里想着,莫不是她娘提前进入了更年期?看爹被训得瓜兮兮的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杜三娘也是头疼。   第二日,杜三娘说要进城,硬是拉着杨氏也一起去了。看爹那一脸的无奈,就知道这两人还没和好。杨氏也想儿子了,再者说她心头不痛快,也没推脱就跟着三娘进了城。到了城里,杨氏一改往日节俭的作风,还给自己扯了两块碎花布的料子。   杜三娘陪着笑脸说好看,颜色很配她,到时候好了衣裳穿起码年轻五岁,杨氏被哄得眉开眼笑的,自然是买了下来,杜三娘还拉着她去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等到两人大包小包的东西买了出来,杨氏又觉得有些后悔了,像她这样过惯了苦日子的女人,平时哪里舍得买胭脂水粉。杜三娘平时也没买过这些东西,今儿是想哄娘高兴,才拉着她来这里,不过这一看倒是不得了,各种各样的香粉,蜜粉,米粉,口脂等等可谓是琳琅满目。杜三娘自己买了一盒米粉,一盒香雪膏。   两人买好了东西,将东西暂时寄放在掌柜这里,两人便去看杜峰。   杜峰正坐在桌前写大字儿,看见娘和大姐来了,放下笔满脸欢喜的跑了上来。   牛大丫正逗卓秀才的儿子笑,看见杜三娘来了,也过来跟她说话。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自然也有说不完的话,杜三娘看杨氏正怜爱的同杜峰说话,她无奈的笑了笑,娘从杜峰来了卓家开始就担心,怕他在卓家过得不好。   牛大丫手里抱着的小儿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咿咿呀呀的叫喊着,杜三娘逗弄了一会儿,转头看见卓小娘子站在屋里,她比起以前变得沉默了很多,杜三娘朝她招了招手,卓诗云走过来,杜三娘又拉着她说起来。   在卓家呆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才离开了。杨氏面带不舍,仍旧是牵挂着杜峰的,杜三娘又劝了几句,母女二人便往陆家走去。 第97章   陆湛今儿竟是没在家,便是铺子里也没开门,一问之下才知道陆湛这段时间没在家,说是到外地去了。杜三娘莫名其妙,这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外地了,可真是急人。   两人又去找白氏,就连白氏都不知道侄儿到底干嘛去了,他直说出去办点事儿,已经走了两三天,只买了些干粮带着上路。这下子杜三娘心里开始担心了,这人也不说要干什么,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氏留了两人在家里吃午饭,杜三娘心里牵挂着陆湛,哪儿有心情吃饭,   不过草草扒拉了几口。这人啊就是这样,经常看见的时候,还嫌他烦,这突然没看见人,又怪想念。杜三娘让白氏带个话,要是陆湛回来了,就让他捎带个口信啥的,杨氏倒是不担心女婿,陆湛既然出了远门,那肯定是有事儿要办,他那么大个人,杨氏也不怕他在外头会被人欺负。   母女二人吃过中饭又歇了一阵,这才启程回了家。   且说陆湛,他这次出去,一者是去外头问问行情,永州城里的铁卖的是越来越贵了,这二者,永州城里历来就没大雁,听说紧挨着的蕲州有这东西,他想去捉一只来,先养着,等成亲的时候用。   陆湛轻装上路,只随身带了两身换洗衣裳,钱也是换成了小额的银票贴身放好,钱袋子里就放了二三十个铜钱,带着路上自己花用。陆湛走的时候只给二叔二婶打了声招呼,说要出去几天,并没说要出去办什么事儿,这会儿他人已经到了半路,才记起自己竟是忘了给三娘说一声。可眼下总不可能又倒回去,只好继续上路,一面想着若是三娘来,二婶他们肯定会告诉她的。   陆湛白天赶路,若是临近傍晚没进城,他便自己生一堆火,就睡在野地里,等天亮了又继续往前走。   走了小半个月,陆湛到了蕲州,蕲州城远比永州更大也更繁荣,还有许多稀奇古怪没见过的玩意儿,陆湛瞧着很有意思,买了几个小玩意儿,这是给四娘和杜峰的礼物,至于给三娘买的东西,那肯定是要去大铺子里买才行。   进了城后,陆湛直接去一家客栈里定了床位,他一个人在外都是定那种大通铺,一屋子睡二三十个人,这样的床位便宜,一晚上不过两三个铜板。陆湛定了床,先去屋子里看了看,屋子里有七八个人,还有两个人正蒙着头睡觉。   陆湛看了一眼,有老有少,年纪大的五六十岁,年纪小的也就是十二三岁。他找了个空位,将自己的包袱放在上头,又仔细的将床铺弄规整了。   那十二三岁的少年看他坐在那里,想要说什么,几次张嘴都没说出来。陆湛这一路上好几个夜晚不是在野地里呆着,就是窝在树上睡,可是一点都不舒服。这会儿天色还早,陆湛撩开被子就躺进去,准备休息一会儿。   看他闭上了眼睛,那少年小声的道:“你别睡了。”   陆湛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没理他,那少年瘪了瘪嘴,又道:“你醒醒,你这位置是胡老大的,待会儿他来了,要是看见你占了他的床位,他会打你的!”   陆湛皱着眉,那声音在他耳边吵得他睡不着觉,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那少年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被吓得往后缩了缩,然后继续说道:“你是新来的,我给跟你说,你这个位置是胡老大的,待会儿他就要回来了,要是看见你躺在这里,他真的会打你的!”   像这种房间,来住的基本都是家里没什么钱的,同样还有一种人,城里的地痞流氓。这些人每天晚上付上两个铜板或者直接就住霸王店,住在这大通铺里,让其他住进来的人收保护费,谁要是不给,就打谁。这胡老大也是蕲州城里出了名的浑人,很是凶悍。   陆湛拧了拧眉,“你在跟我说话?”   这两个城市虽然紧挨着,口音却是相差巨大,不过勉强还是能听懂对方再说什么。少年点了点头,“你赶紧起来,胡老大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陆湛抿嘴说道:“等他来了再说!我先睡一觉。”   少年见他不听劝,摇了摇头,他好心跟他说,怎么就不听劝呢。   陆湛睡了小半个时辰便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那少年正同一个年长的老翁说话,两人好似祖孙,陆湛沉默着从床上坐起来。   少年看了他一眼,咬着腮帮子没说话。   陆湛低着头穿鞋子,屋外响起了一阵说话声,随即房门被人推开。   为首的一人长得肥头大耳,他身边跟着四五个年轻人,这几个都是城里的地痞,胡老大看见自己的床位被人占了,顿时恼羞成怒,“小子,还敢占老子的床位?”   陆湛拧了拧眉,“又没写上你的名字,怎么就是你的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来的的时候这上面没人,也没东西占据,我自然能用!”   那少年低声道:“这是胡老大,你赶紧服个软。”   这外乡人想必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像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最后都被胡老大的人给教训了。   陆湛不为所动,穿好鞋子又将衣裳整理了一番,理也不理那群人。   胡老大在城里也有些名号,这家客栈是他常来的点,专门找这些人下收取钱财。他虽然是个混混,却也知道什么人不好惹,不过住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家境不好的,相对而言也好欺负。   胡老大本名叫胡勇,长大之后好吃懒做,十二三岁开始就跟着城里的混混欺负人,混到如今三十多岁,倒也混出来些名堂。不过城里的百姓,对他却是深恶痛绝,此人惯会欺负人,越是穷困越是往死里欺负,若是那种家里有钱有势的,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会儿陆湛在胡勇看来就是欠收拾,这外乡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皱巴巴的衣裳,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是个普通人,像这种人,胡老大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胡勇绷着一张脸,“小子,你还跟我横,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胡勇是谁?”   陆湛冷哼了一声,像这种人,他以前见多了,召集一帮混吃混喝的人就自诩老大,鱼肉乡里,欺压百姓,那几年陆湛就揍过这种人。这种人你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唯有拳头大才会让他知道厉害,都是些吃软怕硬的贱骨头!   陆湛站起身来,看着刚才说话的小男孩儿说道:“你赶紧走。”   少年一看胡老大一副要吃人的面孔,他就明白这年轻人肯定要被胡老大打一顿了,他开口说道:“你可别要强了,赶紧服个软得了。”   胡勇盯着屋子的其他人,大喝一声道:“其他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其他人立刻跑出了屋子,便是那几个正躺着休息的人也立刻爬起来跑了出去。   胡勇盯着那年轻人道:“小子,今儿若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老子就不姓胡!”   话音一落,胡勇手一挥,他那几个小弟便朝陆湛围拢过来。   陆湛咧了咧嘴,轻笑了一声,根本就没把这几人放在眼里。   那几个地痞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率先伸出拳头朝着陆湛挥了上去。   陆湛眉直接伸出手将对方的拳头包裹住,随即动作迅速伸出腿往那人双腿间一勾,用了个巧劲儿就将那人的手臂扭转在背后,他盯着那几个人,冷声道:“跟我玩儿这套,你陆爷爷我就就奉陪到底!”   话音一落,陆湛也发了狠,直接就将那人的手给弄得脱臼,再一脚猛踢在那人后腰上,直接将那人给疼得晕了过去。   胡勇一看手下的小弟受了伤,怒道:“一起上,给我打死他!”   紧闭的屋子里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又夹杂着人的惨叫声,刚才出来的几个人站在外头都是战战兢兢,心头骇然,那外乡人还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模样呢!   少年一脸担忧,说道:“爷爷,他会不会被打死啊?胡老大他们这么心狠手辣,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打死啊。”   那老者叹了口气,“那又能怎么办?这胡老大,咱们惹不起。”   少年的也是满脸无奈,这人也真是的,干嘛要跟胡老大他们对着干,这下可好了,出事儿了吧!过了没多久,屋子里安静下来,那少年拧着眉,心头想着他若是还有口气儿,就给他找个大夫来瞧瞧。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连惨叫声都没了,少年觉得有些奇怪,走过去贴着房门,想要听听屋子里的动静,他刚凑上去一会儿,房门就被打开了。   少年被突如起来的开门声给吓了一跳,以为是胡老大他们,吓得脸都白了,陆湛拧着眉,开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听见这声音,少年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他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刚才的惨叫声是……心里这么想着,少年便探头往屋子里看了过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几人,少年双眼一亮,“你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陆湛嗯了一声,抬脚往外走,他不准备住在这里了,这地方实在是太混乱了,在永州城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打劫都打到客栈来了。看这几个当地人的样子,好似对这样的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湛找掌柜退钱,那掌柜刚才是看见胡勇他们进去的,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眼下胡老大他们竟然没有出来,实在是怪哉。   陆湛板着一张脸,再加上他那身板一个抵两个,又是一脸凶相,那掌柜啥话都没问,乖乖就把钱给退了。陆湛拿了钱揣在兜里走出了客栈,走了两条街,陆湛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跟着他的少年,不耐烦的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赶紧回去!”   少年道:“我姓伍,叫伍子修。兄长竟把胡老大他们都打趴下了,子修佩服。”   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那伙恶霸在蕲州鱼肉乡里,欺行霸市多年,今儿可算是有人出手教训了胡老大。   陆湛摆了摆手,“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他不惹我,我也不会招惹他。\”   伍子修问道:“不知兄长贵姓?”   “陆湛。”   “陆大哥,你赶紧走吧,待会儿那伙人回过神来,肯定要来找你报仇的,他们这些人,心狠着呢。”   说话间,伍子修的长辈也来了,他喊道:“子修,我们快走,胡老大的人追出来了。”   伍子修说道:“陆大哥,你快走,他们要是逮到了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打死你的。”   老者也道:“年轻人,我看你也是条汉子,不过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外地人跟他们对上会吃亏的,赶紧跟我走,我带你避开他们。”   --   陆湛跟着这对姓伍的祖孙七拐八拐的出了城,出城之后,姓伍的老者松了口气,“总算是将人甩掉了,年轻人,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是哪儿的?”   “我从永州来。”陆湛拧着眉道,脸色不太好,他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哪晓得刚到蕲州就碰上这样的事情。   伍子修问道:“永州离咱们这儿这么远,陆大哥你怎么想着来蕲州。”   陆湛扯了一根茅草含在嘴巴里,一边皱着眉闷声道:“我听人说蕲州这里有大雁,我想来抓一只,永州城里没这玩意儿。”   就算有,那价格太过高昂,像他这样的人也买不起。   伍子修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他来蕲州只是单纯的为了捉一只大雁。   “陆大哥你要捉大雁回去卖吗?”   蕲州城确实有大雁,还有不少人捉那东西送给城里的达官贵人,那东西可是稀罕玩意儿,精贵着呢。   陆湛抿了下嘴,大声说道:“不是卖,我是捉来自己用,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成亲了。听人说娶亲的时候用这东西吉利。”   上一次陆湛成亲的时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他甚至都没参与婚礼的筹备过程,全都是二叔二婶操持。可这一次不一样,三娘就要成他娘子了,以后给他操持家务,同他生儿育女,这是他放在心坎上的女人,自然是希望尽自己所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伍子修捂着嘴闷笑起来,笑得贼贼的,伍林拍了一下一下孙子的头,对陆湛说道:“要说这大雁,老朽倒是知道在哪儿能捉,回头我带你去。”   陆湛听了眉开眼笑,这有人带着去比肯定会少走不少弯路。   陆湛同他们一路攀谈起来,倒是知道了些许蕲州的事情。蕲州这么乱,全是因为当官的不仁,根本就不管事儿,还跟着那些人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们被欺压得都要吃不起饭了,这日子是越过越艰难了。   陆湛默默的听着,永州同蕲州虽然相邻,相比之下永州就没这么乱。伍林听见陆湛说自己是个打铁匠,伍林也哈哈大笑起来,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在铁匠铺子里当过几年学徒,后来出师之后也做了打铁匠,干了二十多年,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才没有干这行当了。   伍子修是伍林唯一的孙子,如今这一家人就只剩他们祖孙二人,儿子去的早,儿媳妇早就跟人跑了,伍林把孙子拉扯大,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伍林带着陆湛回了自己家,伍家的屋子年久失修,看着很是破旧,陆湛自告奋勇的说要给他修屋子,伍子修跟着陆湛在外头忙,伍林在院子里搭建的一个小偏棚里做饭。   伍子修问道:“陆大哥,你真要娶娘子了?”   陆湛一扬眉,“这还能有假?”   伍子修抓了抓头,“不是,就是没想到陆大哥这么大岁数才娶妻。”   陆湛闻言脸一黑,“我很老吗?”   伍子修耿直的道:“村里的男孩儿娶亲都是十六七岁,鲜少有二十多岁还没娶亲的。就算是有这样的人家,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要不就是自身有缺陷,他们想要娶媳妇,那得花钱去人牙子手里买呢。”   陆湛咬着牙,这臭小子说话还真是不好听,他才二十出头,还年轻着呢?   伍子修继续道:“陆大哥,那你娘子多大岁数?”   陆湛抬手敲了下他的脑门,硬邦邦的说道:“你话太多了。”   伍子修眨了眨眼睛,这才看见陆湛脸色难看,他抓了抓自己的头,暗道他有说错什么了吗?   陆湛几下子就爬上了屋顶,帮着将瓦片都重新翻盖了一遍,伍子修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一边说道:“陆大哥,明儿我也跟你们去捉大雁。”   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路过,看见伍家来了客人,裂开嘴问道:“哟,来客人了?”   伍林点了点头,“是啊,难得有客人。冯大嫂子这是要去哪儿?”   冯母叹了口气,“还能去哪,去找老郭家拿点药酒。”   伍林道:“又打架了?”   冯母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我得赶紧找药去了。” 第98章   晚餐煮了一大锅菜粥,炒了两个小菜,再加上一碟子酱菜。伍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来他家里还给他把房子都修整了一遍,他也想好生招待着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伍林年纪大了,身边只得一个孙子,如今就靠着几亩地过活,可这税是越来越重,日子过得也甚为艰难,最让伍林担心的是孙子的婚事儿,孙子也渐渐大了,可家里没钱,以后要是娶不到媳妇儿可咋办。   陆湛对吃的东西并不挑剔,在他看来今晚上有吃的,也有睡的地方已经很好了。等明儿捉了大雁,他肯定能赶在三娘过生之前回去。   三人吃了饭在院子里歇息,伍林说起了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儿,陆湛听得津津有味,伍子修低声道:“这些事儿我爷爷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我都能背出来了。”   伍子修是一脸的苦色,他从小到大听着这些事儿长大的,耳朵都要打茧了!   几人在屋子里聊着,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声,男人的辱骂和女人的哭声在夜里显得很刺耳。   伍子修瘪了下嘴,说道:“肯定又是冯家儿子媳妇儿打架,   他们家隔上两天就要像这样闹一场,在咱们村子也就他们一家这样。”   伍林瞪了孙子一眼,“小孩儿家家的懂个屁,你给我闭嘴!”   伍子修不以为意的道:“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冯家当年买了一个女人回来给冯傻子做媳妇儿,全村人都知道。”   伍林看了陆湛一眼,这年轻人一看就不是那种喜欢看热闹的人,他道:“子修,我叫你闭嘴。”   伍子修哼哼了两声,小声凑到陆湛耳边低声道:“待会儿还有好戏呢。”   像是印证伍子修的话一样,女人的哭声更大了,夹杂着男人的吼叫声,“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   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还是能够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在外边的小径上奔跑着,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也没穿件衣裳,赤身边跑了出来。伍子修哈哈大笑起来,跑到自家院门口看。   伍林长叹了口气,解释道:“冯家这媳妇儿是出钱买来的,来了之后这女人几次想跑,被逮着打了几次。冯家这独子小时发高热烧坏了脑子,同正常人不太一样,脾气也古怪,这不知道哪里就会得罪了他,他一发起疯症来就要打人。”   那那女人到底是比不上男人的脚程,很快就被冯家傻儿子给追上了,男人拧着女人的头发,抡起巴掌啪啪的扇了她几巴掌,恶声恶气的道:“你还敢跑!给我回去!”   女人披头散发,半张脸都肿了,她呜呜哭着,却不愿回去,又跟男人扭打起来,最后被冯家的傻儿子摁在地上落下了几个拳头。   这事情就在伍家的院子外发生的,村子里其他人都出来看热闹,可没人敢上去拉扯,冯家这傻儿子正在气头上,就连他娘都打。   冯母也追来了,看着自己儿子又犯了疯病,她哭道:“作孽哟,你快给我住手!”   说着她上去想要将自己儿子拉开,可男人已经打红了眼睛,哪里还认得人,冯母被他打了一拳又一推就跌坐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   周围的人都离他远些,生怕他又打人。   伍林长长的叹了口气,上去将冯母给扶了起来,冯母哭叫道:“作孽啊,作孽啊!”   冯母不到二十岁就守了寡,只得一个儿子,可后来她儿子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商比较低,到了说媳妇儿的年纪,自然是没姑娘愿意嫁到冯家来,冯家这傻儿子都快三十岁了也没娶上媳妇儿,两年前冯母在城里花钱买了个女人回来,原只想给儿子留个后。可这买来的儿媳妇也不是个安分的,吵着要回去,还说她是被人骗了,她已经成亲了云云。   冯家几乎是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才买了这个媳妇儿,自然是不放她走,女人不听话,冯母便教唆儿子打她,后来倒是把她打老实了,可两人虽然同房了,去一直都没孩子,叫冯母心头是急得不行。   去岁媳妇儿终于有了身孕,可没到三个月就因为同儿子打架流产了,至今未再有孕。那女人却仍然没有歇了逃跑的念头,一有机会就想跑,每回都说她嫁过人,她是有丈夫的。她一说这话,冯母直接就将她落红的帕子丢到她脸上,冯家这些事儿在村子里可是让众人看了不少笑话。   陆湛皱着眉,他最看不上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更何况还是对自己的老娘动手,陆湛看不下去了,直接就走了上去。   伍子修赶紧拉着陆湛的衣袖,“你别去,他是个傻子又是个疯子,谁去他就打谁!诺,你看他连他自己娘都打。”   陆湛抿着嘴,“我自有分寸。”   说完陆湛掰开伍子修的手,走上去对着冯家傻儿子就是一脚,冯家的儿子朝边上摔了下去,陆湛绷着一张脸,举起拳头就朝对方胸口上打了一拳。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给吓着了,心道这后生胆子真是大。冯家的儿子以前发病也有人上去拦着,最后反倒被冯家儿子给打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好,这之后便再没人敢管这闲事儿了。   冯家的儿子被打疼了,他也恼了,这会儿一脸狰狞的瞪着陆湛,爬起来举起拳头就朝陆湛打了过来。陆湛退却了两步避开,在他再次举着拳头挥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拳头,脚一勾,用了个巧劲儿便将人给反扣着手臂压在地上,随即陆湛抿嘴道:“还不找根绳子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最后在伍家找了一根粗长的麻绳将人给捆绑着,冯家的儿子虽然被捆着,却还是狂叫不止,有人上前就咬人,又是吐人口水,陆湛一记手刀将人给劈晕了,这场闹剧才最终停滞。   冯母看着被捆绑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儿子,一下子大哭起来,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儿,又拉着陆湛一阵推搡,伍林赶紧道:“冯家大嫂,你儿子没事,就是晕过去了,要不这样做,谁敢近你儿子的身?”   躺在地上的披头散发的女人原本已经麻木了,就算是被人救了,她眼里也没有半点的欢喜情绪,最后两个中年妇女将她扶起来。   伍子修拍手叫好,一边说道:“陆大哥,你真棒!”   这一声陆大哥将女人麻木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她那双眼睛动了动,最后看向那个姓陆的男人。   伍子修还拉着陆湛说个不停,又说他以后长大了也要像陆湛这么厉害。   女人看着那个人高大的身材,看见了那张脸,她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哆嗦着嘴唇看着他发呆。   陆湛跟着伍子修进了家门,伍林让乡亲们将人抬回去。   女人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湛,最后自己呜呜的哭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陆湛便和伍林、伍子修去捉大雁。伍林带了不少的工具,几人只带了些粗粮窝头便出发了,这出去一趟可不会那么快捉到大雁,运气不好的话在外头等个五六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冯家的儿子这回被打伤了,得在床上躺上几日,冯母心疼儿子,连儿媳妇也不大理会了。   徐氏坐在院子里发呆,她脑子里闪现了不少的画面,还记得当初出嫁,爹娘说给她找了个好亲事儿,对方是个打铁匠,那时候她并不觉得铁匠有什么好的。她心里有人,对方也喜欢她,两人约好要结为夫妇的。可爹娘贪图那铁匠的彩礼钱,她的情郎拿不出彩礼,爹娘自然不愿意她嫁给情郎。   她被迫出嫁,进了那家的门,她看见了自己的丈夫,长得很黑,身材高壮,一看面相就是个很凶的男人。她以死相逼,逼得做丈夫的那个男人在外过夜,连夜逃了出去,跟着自己的情郎跑了。   可没想到,等他们逃到了蕲州之后,那个男人竟然转手就将她给卖了,那个时候,她方才知道自己信错了人,可她却已经无能为力,她跑不掉,也回不去。   就在昨天晚上,她又看见了那个男人,虽然男人的面庞比起以前更成熟了,胸背也更宽阔,可她记得那双眼睛,她知道他就是她的丈夫!   在院子里呆坐了大半天,徐氏心里燃起了希望,她盼望对方能认出她来并将她解救出去,她发誓以后一定好好跟他过日子,绝对不会嫌弃他长得难看,不会嫌弃他凶。   吃了晚饭,她跟冯母说出去挑水,冯母要照顾儿子,再者家中水缸里确实已经没水了,便让她挑水去。   挑了水,徐氏走到了伍家门口,然而伍家大门紧闭,屋子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徐氏心头顿时就凉了半截……   ---   “陆大哥,你真的好厉害?”伍子修提着一只大雁一脸崇拜的看着陆湛。   陆湛抿了抿嘴,“也就是些运气好而已。”   他们这次来运气实在是不太好,到了这边就连着下了几日雨,别说捉大雁了,就连大雁的鬼影子都没看见一眼。雨又下得很大,几人寸步难行,最后找了个山洞将就着住了几日,身上的干粮都快要吃完了,太阳才出来了。   不过虽然他们倒霉,可天晴之后运气就不错了。伍林年轻时候不但是个铁匠,同样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猎人,陆湛跟着他的这些时间倒是学了不少东西。陆湛对伍林很是尊重,陆湛人很诚实又肯学肯干,没有年轻人的好高骛远,倒是沉稳踏实,伍林这短短的几日对陆湛很欣赏了,又看自己孙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懂事,伍林又愁得不行。   天晴之后他们不过呆了三天,就捉到了四只大雁,陆湛挑了其中最强壮的一只,剩下的几只就送给伍家祖孙。伍林摆手不要,这大雁可是个精贵东西,再者说都是陆湛自己捉的,他也就只是在旁边指点一番,完全是他自己有本事。不过陆湛却不这么想,他自小就懂得知恩图报,在他心里,能认识伍家的人是他的福气,若不是伍林帮忙,他还真不见得能捉到这大雁。   陆湛好说歹说伍林才收下了,不过他说平分,坚决不多收。几人在外头逗留了快半个月才回去,回到伍家,陆湛也提出要告辞。   伍林心头倒是涌起了不舍的念头,他叹了口气,最后从屋子里收捡一个大木箱子,伍林打开木箱,看着这箱子里的一张大弓,对陆湛说道:“我看你这臂力非常人能比,这把弓是我家祖传之物,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咱老伍家祖上也是出了不少能人。你我相识一场,我看你这孩子也是个正气之人,便赠与你。”   箱子里的弓外型比较粗犷,看着倒不像是中原人的东西。陆湛一看也很喜欢,只是听见这是伍家的家传之物,他连忙摆手说道:“这东西我不能收,留着给子修吧,就算是没人能拉得开,以后这东西也是一份念想。”   伍林挥了挥手,“说送你就送你,放家里也占地方,到你手里,以后说不得还有用得上的时候。你不还给了我们两只大雁,你可知这蕲州城里一只大雁要多少银子?可足足卖家一百两,还有价无市,回头我带着去城里卖了,有了这些钱,过几年我在给子修娶个媳妇儿,我就可以在家安享晚年了。”   伍子修也说道:“陆大哥你就收下吧,我爷爷这是喜欢你呢,这东西以前家里人还说要劈了当火烧,爷爷拦着不让才作罢。”   陆湛看着伍家祖孙二人倒也不像是在说说,而是真的诚心诚意要送他。陆湛道:“那好吧,我就收下了,谢谢伍爷爷。”   伍林笑了笑,去厨房收拾晚上的饭食,伍子修在外头缠着陆湛教他两招,伍林看着孙子难得这么上进,裂开嘴笑了起来。陆湛没正统学过什么功夫,不过从小打架倒也知道些技巧,也就随便指点了他几招,转头就去看那弓箭,他越看越喜欢,四肢活动了一下,随即从握着那弓,深吸口气将其从木箱子里拿了出来。   这弓足有半人高,陆湛抿了抿嘴,动了动弦,随即将弓拉开了。   伍子修惊呼道:“陆大哥,你真把它拉开了?你真拉开了?”   陆湛道:“这弓拉不开岂不就是废弓一张?”   伍子修直摇着头,“不是,这弓这些年来可没人拉得动,我听我爷爷说,以前咱们家还富贵的时候,还专门拿出来让人家拉弓,谁要能拉开就给谁多少钱,好多人来试,别说拉开了,不少人连抬都抬不起来。还是陆大哥厉害,力气大!”   伍子修竖起了大拇指,这弓箭果然就该配陆大哥,要是放在家里,肯定是没用处的,反正他是肯定拉不开的。 第99章   徐氏这些日子每日傍晚都要出来在伍家门前转转,今日她又出来挑水,特意从伍家门口经过,还没到伍家门口,她便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大笑声。徐氏双眼一亮,赶紧加快了脚步,她站在伍家的院子外,一边喘息着一边抬头朝伍家的院子里望去。   他举着一张弓,双臂用力,即便是穿着衣裳,她也能看见那隆起的肌肉。徐氏看着他,他是那么年轻,身体也很强壮,皮肤虽然黑了些,可这庄户人家,又有多少人是皮肤白皙的?   徐氏头后悔不已,若是这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要买一颗来吃。这些年徐氏过了不少苦日子,虽然后来被冯家买下,可冯家的儿子是个傻子,又是个疯子,一生病就打人,徐氏当初想要跑,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好肉,后来她屈服了才没有再被冯母教唆儿子打她。   在冯家的生活对徐氏而言就是噩梦一场,她的男人是个傻子,再者冯家又没钱,为了买个儿媳妇儿几乎是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徐氏到了冯家,也得要下地干活。几年的辛苦劳作,和在冯家过得不如意让徐氏的面容比她的年纪苍老得更快。她明明才二十岁出头,可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她望着他的背影,眼里噙着泪光。   陆湛感觉到有些在看他,他将弓收了,转头往伍家的院子外望去。看见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站在伍家的院子外,陆湛挑了挑眉,他并不认识的对方,当然他也没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当日他刚来伍家时碰到过的冯家媳妇儿。   伍子修也看见了她,他低声对陆湛说道:“这就是冯家傻子的媳妇儿。”   陆湛嗯了一声,便转过了头去。   徐氏见他没有半点犹豫就转过身去,甚至根本就没正眼看她一眼,徐氏心里很是难受,她当年就算是不辞而别,可两人成亲那日也是见过面的,他怎么可能就没认出她来?还是说,他是故意没认出她?   徐氏双唇哆嗦着,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找他说清楚。   伍子修看见她竟是进了自家院子,顿时就有些防备的看着她。徐氏自从到了这里,虽然是冯家的儿媳妇,平日却并没怎么出门,这会儿徐氏进了伍家的院子,她看见伍家祖孙两人都看着她,徐氏动了动嘴巴,“我……”   伍林看她眼圈有些红,只当她是又在冯家挨了打,伍林劝道:“我说你啊,既然如今已经来了咱们村,你就安安心心在冯家过日子,你只要不常常想着跑,你婆婆丈夫也不会打你了。这天色也已经晚了,有什么事儿回去跟你婆婆好好说,快些回去吧。”   伍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是不想管冯家那些破事儿的,虽然这个女人是从外头买来的,也是个可怜人。可要伍林看来,这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嫁过人,可这要真是嫁过人,又怎会被拐子拐走了,可见在家里也不是个正派人。伍林活了这么几十年,要说看人他自认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他对这个女人可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徐氏没想到伍家的人竟然要赶她走,她一下子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其实是来找他的!”   说着徐氏伸手指了指陆湛。   陆湛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他对这女人没一点印象,压根儿就没见过她,更不可能认识她,她来找他作甚?   伍林一听她来找陆湛,顿时就变了脸色,毫不客气的道:“念你婆婆我还叫一声嫂子,我就给你留点面子,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徐氏哭着道:“我是真的找他有事儿说,求你让我跟他说说话。”   陆湛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少来攀关系!”   他板着一张脸,看得出来已经生气了。徐氏呆呆的看着他,最后说道:“你说你不认识我了?你怎么能不认识我?”   伍林看她赖着陆湛,看这样子是要耍浑了。伍林知道陆湛来蕲州捉大雁,他已经要娶妻了。伍林拿起院子里的扫帚就撵人,“臭不要脸的,你赶紧给我滚,滚出我家的院子。”   徐氏被伍林赶出了院子,伍林道:“难怪冯家的打你,像你这样不知羞的婆娘,打死了也活该。”   伍子修赶紧将陆湛拉进了屋,“陆大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我爷爷肯定能处理好。冯家这个女人好不知羞耻,竟然还想赖着   你。”   陆湛皱着眉,问道:“她想干啥?”   “想干啥?就是赖着你呗,前头不是说过她是冯家买来的媳妇儿,给冯傻子当媳妇儿肯定她不乐意啊。以前她常常说自己是嫁过人的,切,她要真嫁过人,这嫁了人又怎会被拐子拐走我可是听说了,冯家的说她和冯傻子圆房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在冯家呆了这两年,前头还小产了。”伍子修砸吧了下嘴巴,表情很是嫌弃,在村子里,冯家那点破事儿谁都知道。   “这以前有个外地人路过咱们这儿,这女人非说那人就是她丈夫,后来那年轻男人被闹得走不了路,还叫人去家里递了信儿,家里人来了才脱身了。她当时说她认错人了,我呸,这丈夫也能认错人?我看她嘴里就没一句话是真话!刚才她肯定也是打了这主意,想赖在你头上!”伍子修一脸鄙视的说道。   陆湛听得目瞪口呆,他这差点就被人给讹了,这要不是认识伍家的人,他陆湛岂不是也走不了路了!陆湛呸了一声,气得骂了一句脏话。   伍子修捂着嘴笑着道:“陆大哥,回头嫂子要是知道你在外头被人讹了,肯定是不依你的。”   陆湛抿了下嘴,“她要敢赖我,老子不打死她!”   伍子修看他一脸的怒容,可见也是被气着了,他笑嘻嘻的道:“陆大哥,我也就只是说说,她要想赖你,我和爷爷肯定给你作证。”   伍林将冯家媳妇儿赶走了,他进了院子关上房门,那女人还说陆湛是她丈夫!当他老人家这么好骗?陆湛马上就要娶亲了,再者退一万步讲,陆湛就算真是她丈夫,像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浸猪笼。伍林呸呸了两声,他就不该这么想,哪个男人眼瞎了也不会娶这个女人。   伍林进了屋,看见孙子和陆湛在一块儿,陆湛脸色不太好看,伍林开口说道:“你也别多心,这女人脑子有病,说她是嫁过人的,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最后就是场笑话。”   第二日一早,陆湛也准备启程回家了,临行前他背着那张弓,手里提个竹篮,里头装的就是那两只大雁,陆湛拱了拱手,说道:“伍爷爷,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我陆湛再此谢过。以后你们要是有机会来永州,可随时来找我,只要说我的名字,城里没人不知道我的。”   接触了这么些天,伍林还怪舍不得他走,他道:“以后我们要是去了永州,肯定会去找你。你这要大婚了,我就提前祝你们和和美美,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伍子修眼圈红红的,“陆大哥,以后你一定要回蕲州来看我们,等我长大了,以后肯定也来永州找你。”   陆湛笑了笑,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即迈开大步离开了村子。   伍子修抬手摸了摸眼泪,说道:“爷爷,我真舍不得陆大哥。”   伍林道:“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以后若是有缘,你们自然还会再相见。”   徐氏昨晚上哭了一晚上,越想越不甘心,他竟然一点都没认出她来,亏她还把他认出来了。她在这里受苦,可得到的却是他快要娶妻的消息。   想了一晚上,徐氏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必须得跟他说清楚!她倒要看看,这姓陆的到时候该怎么回她,他竟然要另外娶妻!   徐氏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到伍家来,伍林和伍子修两人在院子里相顾无言,猛然听见外头响起一阵喊声,“姓陆的,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怎么,你不敢见我了,我告诉你,我才是你的妻,你别想再娶,你给我出来!”   听见这喊声,伍林皱着眉,也被惹怒了,打开院门果不其然就看见冯家儿媳妇站在自家院子外头。   伍林冷声道:“他已经走了。我说你这妇人,怎的这么不知羞耻,逮着谁都说是你丈夫,还想欺负老实人!”   徐氏这会儿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她管不得其他了,她在冯家的日子过得够倒霉了,可那姓陆的要回去娶新娘子,做他娘的白日梦!她非要让他没脸。   徐氏不相信伍林说的话,她板着脸就要冲到伍家的院子里,伍林拦着她不让她进去,“你给我出去,我家的院子不准你这样的人进来!”   徐氏直接推了伍林一把,伍林本就上了年纪,再者说也没防备,被她这么大力一推,竟是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伍子修拿起一根长长的扁担挥动着,“你敢打我爷爷……”   徐氏在地里干惯了粗活的,再者说她人本就胖,伍子修不管怎么说也才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几下子就被徐氏给推倒在地,徐氏大声喊道:“姓陆的,你给老娘滚出来!”   伍林气得不行,“疯子,真是疯子”   徐氏跑来伍家闹,很快冯家就得了消息,冯母赶紧跑了过来,看见自己儿媳妇在伍家的院子里大喊大叫,口口声声喊着姓陆的出来。   伍林对冯母说道:“冯大嫂,你看看你儿媳妇,逮着谁都说是她丈夫,昨儿傍晚就跑来闹,被我轰走了,这大清早的又跑来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非要赖着人家,真是不要脸!”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冯母觉得脸上难堪,她赶紧道:“伍林兄弟,真是对不住,你就看在老婆子我的面子上,不要跟她计较。我这就让她回去。”   冯母上前要带儿媳妇走,徐氏却是如同遭了魔一般,连冯母都被她推到了地上,最后还是冯傻子来了之后跟她打了一架,才将人给制住了,徐氏哭嚎道:“他就是我丈夫,他就是我丈夫。你们伍家的人好狠毒的心肠,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不让我见他?我要是见了他,他肯定能认出我来。”   伍林呸了一声,“你少在这里诬赖别人。人家都要娶娘子了,谁会看得上你?你说他是你丈夫,你有什么证据?他要真是你丈夫,他这么实诚的人,又怎会把自己娘子给弄丢了?我看你就是谎话连篇,乱讲!冯嫂子,你把你儿媳妇管好,以后要是咱们村里每回来个外乡人她都说人家是她丈夫,谁还敢来咱们这里?”   ---   陆湛离开了村子,对于他走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他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得赶紧赶路回家,这光靠着双腿走路要耗费不少时间,陆湛便又进了一趟蕲州城,直奔西市而去。   来到专门卖牲畜的地方,陆湛左看右看,在想着是要买驴还是买只骡子。   陆湛刚来蕲州时打伤了几个人,此后他一直跟着伍家祖孙,也没再来城里,都已经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可那伙人却没忘记这号人,天天在城里转悠,甚至跑到附近的村落去找了一遍,只是没有找着人。   陆湛一进城,就被那伙人锁定了目标,一路尾随来到了西市,一伙人盯着他,另外几个赶紧回去报信。   “我看你这也是实诚人,我把这匹马卖你,再送你一套马鞍,不过这马鞍是用过的,不过也没用几次,还很新。”   陆湛盯着那马,这可是比牛啊骡子等贵多了,陆湛直接皱了皱眉,想了下自己身上带的钱,自觉买不起。   不想那匹枣红色的马看着陆湛的时候,眼睛里竟然噙了泪水,这可是让陆湛惊奇得很,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一头畜生流眼泪。   陆湛指着那马,开口询问道:“这马,你怎么卖啊?”   那贩子早就急着想脱手了,这畜生成天就跟吃不饱一样,就只知道吃,一天的分量比其他的马多得多了,他做这行当也是要卖钱的,哪儿能做赔本的买卖,一日也就饿着它些,哪知道过了这个把月,这马越来越瘦,他也是越来越没耐性了,若不是时下的人们不吃马肉,他非要将它宰了不可。   陆湛虽然老实,可他自己也是开着打铁铺子,自小就在市井里长大,对这些摊贩的一些忽悠技巧很明白的。这会儿他一开口,摊贩那眼里隐藏的欢喜自然是没逃过陆湛的眼睛。   陆湛开口说道:“你这马瘦骨嶙峋的,你看它还流眼泪,莫不是这马生了重病?唉,算了算了,我还是买头骡子好了,没得回头买回家就死掉了。”   那老板生怕这单生意黄了,这一听他这么说,也歇了要敲诈一番的心思,再者这马也是别人硬给给他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哪晓得拿回来才知道自己被人给坑了。   陆湛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那摊贩摆了摆手,“就算是我亏本卖你,这骡子卖什么价钱,这匹马我就卖多少钱。”   这价格可是比正常价格低了好几倍,陆湛虽是没准备买马,可看它流泪,不知怎的就触动了他心头柔软的地方,这马看着应该还不是成年的马,等他带回去好好养着,以后长好了岳丈家里要是遇上秋收,还能帮着托运粮食,再者去哪儿也是方便不少。   陆湛付了银子,又买了一捆草料给马吃了,这才牵着这枣红马离开了西市。   那马被他牵着很是听话,陆湛将肩背上的东西搁置在马背上,嘴里哼着小曲儿准备出城。   “小子,你还敢出来!你给我站住!”   一声呵斥声响起,陆湛往旁边看了一眼,认出了领头的男人,就是当初要讹他钱的那个混球。 第100章   陆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缰绳被他拉紧,漫不经心的道:“是你啊?有事儿?”   “小子,今儿你既然来了,你就别想出去!兄弟们,给我抓住这小子,打死打伤了算我的!”胡老大这回喊了二三十个兄弟过来,晾他也插翅难飞。   陆湛眯了眯眼睛,这里是市区,闹起来定然是会弄出不小动静,周围人来人往,反倒是能让他跑路。陆湛笑了笑,转头就骑上了马背,往马屁股后头猛拍了一下,这马刚才吃了一大捆草料,劲儿也足了,撒丫子就往前跑。   胡老大看见那马朝他跑过来,吓得赶紧朝旁边躲开,陆湛骑着马很快就将几人甩开,他转身朝后头看去,大笑一声,挑衅道:“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胡老大气得不行,让手下跑去追,他转头就把西市摊贩的马牵出来骑着去追。   陆湛没准备跑,他只是不想在城里跟人动手,省得待会儿把城里的衙役引过来,他一个外乡人,在这里没钱没势的,到时候肯定是他吃亏。   陆湛眼角余光看见胡老大追出来了,他便放故意慢了速度,等着胡老大追来,他们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的时候,陆湛又猛的打了一鞭子往前冲,这么一会儿跑快一会儿慢下来,叫胡老大心头生了好一肚子火!   这么跑了二十多里路,早已经远离了城市,道路很宽阔,两旁都是田地,这这里动手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湛突然就停了下来,胡老大见他停了,大骂道:“小子,今儿老子非灭了你不可!”   胡老大追着出来了,他手下的兄弟们自然是有样学样的骑着马出来了,不过追过来的,也就只剩下十几个人。   “那你就来灭了我啊?我在这儿等着。”   “小子,你别太嚣张了!”胡老大伸手指着陆湛的脸,“兄弟们,给我打死他!”   陆湛笑了笑,他将伍林送他的弓拿了出来,他昨儿晚上自己动手削了几支木箭,没成想今儿个就碰到了用场。   胡老大看他拿了张大弓出来,这弓其貌不扬,虽是比较大,可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胡老大没看在眼里,“有个破弓了不起啊?简直就是笑话。”   这箭还是有木头削的,箭尖又不是铁铸成,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武器!   “兄弟们,抄家伙!”胡老大一声令下,他的手下便抽出长刀来,那刀子可都是开了刃的,在阳光下发着阵阵寒光。   陆湛往后一拉弓弦,木箭对准了胡老大。   “那你就试试看,到底是不是笑话!”   胡老大一挥手,他的手下便一拥而上朝陆湛围了上来,陆湛岿然不动,他双眼盯着胡老大,双唇抿紧,弓弦已经拉到了最大,随时准备好了。   胡老大坐在马上,一脸鄙视的看着对方,这小子还真是大言不惭,一看他就不像是个猎人,不过就是装模作样!这么一想,胡老大就淡定了,打定主意待会儿非要好好折磨折磨这小子,以报当日之仇。   “嘭”的一声,那支简陋粗糙的木箭已经飞射出来,胡老大还笑着,然而没等他继续笑,那木箭就带着一股大力朝他面部飞速的射过来,虽然这只是一木箭,可胡老大这会儿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这是要他死!胡老大双眼圆瞪,这会儿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反应,木箭顷刻间就蹿了过来,最后穿破他头上戴着的帽子,将他那帽子给戴飞了出去。   胡老大吓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陆湛抿又拿了一支木箭出来,扬声问道:“还要再试试吗?”   陆湛并不是真想杀人,只想给对方一个教训,震慑震慑对方,当然他若是还不知趣,那就别怪他拳头无情了。   胡老大脸苍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他看着坐在马背上那年轻人漫不经心的样子,暗道这小子以后恐非池中之物。胡老大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极认得清形式。除非今儿个把这年轻人真的弄死在这里,否则恐怕就是自己死了。   胡老大的一众手下这会儿都停下来,刚才那一箭也将他们给吓着了,若不是箭射偏了,这小子就是要杀了胡老大。   胡老大没开腔,陆湛道:“还打不打?要打我随时奉陪,这见了血就当是新的这一年来的彩头好了,你们放心,我不杀人。”   陆湛说着从马背上跳下来,整个人显得很是随意,就好像是来跟说道家常,而不是要揍人。陆湛将外套给脱了,里头就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他将袖子往上卷起,露出黝黑的小臂,盯着几人道:“来吧!早点完事儿我还要等赶路。”   说着他又牵着马走到一边,将缰绳套在一棵树上,让马自己吃草,又朝几人走了过来。   胡老大被他这番举动给弄懵了,这人以为打架是什么?这么轻松自在?   “给我上!”胡老大最终还是应下了对方的挑战。   男人解决问题,有时候打一架比什么都强。陆湛转动了下脖子,摆开了阵仗,等着对方朝他攻来,他只做防守的一方,不主动攻击,但回击的时候那拳头却像是带着刚猛的劲风一般,打在身上骨头都要打碎一般。   陆湛从小到大就是一路打架最后成了孩子王,对付这几个小混混他压根儿就没用全力。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地的人,陆湛挑眉问道:“你还打不打?要打就赶紧起来啊,我这还急着回家呢!”   胡老大是一脸懵逼,这小子把这一干人都打在地上爬不起来,现在还问他还打不打?也太特么猖狂了!眼下就胡老大不准备跟他打,上一回他就被这小子给揍了,知道自己是不能在他手里过的,胡老大叹了口气,说道:“我打不过你,不跟你打。年轻人,你实在是太狂妄了。”   陆湛眨了眨眼睛。“我哪里狂妄了!明明是你们来找我麻烦,到底是谁狂妄了!”   胡老大从地上爬起来,他摆了摆手,“你走吧,以前的事儿就算了。不过小子,你虽然狂傲了些,却也是个汉子,我敬你。”   胡老大虽是混账,但他也是从底层摸爬打滚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这依靠的是他聪明的脑袋,会拍马屁,但胡老大同样也佩服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比如眼前这年轻人,虽然这性子太不讨喜,可这身功夫却是实打实的。   瘪了下嘴,胡老大又道:“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送你一句话,做人还是圆滑点好。行了,你走吧。”   陆湛转头去拿了衣裳穿上,骑着自己的马离开了这里。   胡老大看那年轻人离开,他叹了口气,看着地上躺着的手下,“还不快起来!真是丢人现眼,这么多人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打不过。”   这次有马代步,陆湛又日夜兼程的赶路,脚程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从蕲州回到永州他才走了不到三日的便到了。   两只大雁被装在篮子里挂在马脖子上,一路上叫个不停,陆湛怕它们飞了,还用绳子将两只大雁的翅膀和脚给绑上,他休息的时候,也会放那两只大雁出来休息,喂食点东西。   陆湛回到家里,拿了钥匙打开房门,屋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灰。他将弓拿进屋子,又转头去了厨房,厨房里也同样是落了一层灰,这里一看就是没人来过。陆湛叹了口气,难道这些日子三娘都没来过不成?   侄儿出去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回来,也没捎个信儿,陆志福夫妻也是着急,纳闷儿这臭小子一声不吭的到底是跑哪儿去了。陆湛回来没多久,就有邻居去找白氏,告诉她陆湛回来了。   白氏忙就跑到陆湛家里,果真看见侄儿回来了,见他平安归来,白氏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可这些日子来家里人都担心他,一下子就来了气儿,白氏几步走上来,掐了他几下,“你这臭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个具体的地方,可把我跟你二叔给愁坏了。”   被白氏打了几下,倒也不疼,陆湛笑着道:“二婶,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再说了,我在外头,会出什么事儿?你们就放心好了。二婶,我走了这么久,三娘她来找我过没有啊?”   白氏板着脸道:“你这人都没在,三娘怎么会来找你?再说了,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她娘肯定不会让她乱跑。”   陆湛啊了一声,眉头皱在一起,“她还真的没来啊?一次都没来过吗?”   对此陆湛有些吃味了,他走了这么多天,三娘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这以前她都经常上门来的。   白氏看他一脸沮丧的样子,也不逗他了,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前头三娘和她娘上门来,你没在,这后来三娘又来了两三次,你还是没在,可把她给担心坏了,还嘱咐我要是你回来了,就捎个信儿去。便是你那丈母娘都怕你在外头出事儿。”   陆湛一听三娘来过,还来了不止一次,立刻就高兴起来,“二婶,我等会儿就去杜家。我这回去蕲州了,我还捉了两只大雁,买了匹马,还认识了一对祖孙,老人家还把他家的弓都送给我了。”   白氏哑然的看着他,“你这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去蕲州捉大雁?”   陆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氏被他这理由给逗得哭笑不得,她道:“你啊,你要去捉大雁,也该跟我们说一声才是。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旁人结婚不就是拿只野鸭子来凑数,你还专门跑去捉大雁。”   白氏看着他直摇头,他们在家担心他,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哪晓得这小子就只是为了捉只大雁,便把家里的活儿丢开跑了。   “大雁在哪儿,我瞧瞧。”   这大雁永州城根本就见不到,那东西不飞这里来,也就城里那些富家子弟才玩儿这些把戏,他们这些寻常人家,哪里买得起那金贵东西,这成亲的时候都是捉只野鸭来充数。   不过由此也看得出,侄儿对这桩亲事儿是极其满意的,对三娘也是真心实意的,不然哪会儿费这么多心思去弄这些。白氏道:“这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赶紧去你岳丈家,跟你岳父岳母好好解释,再跟三娘好好说说,我看她是恼你了。”   陆湛一拍脑门,说道:“对啊,三娘肯定是生我气了,二婶,那我赶紧去杜家,这两只大雁你给我好好喂着,可千万别被猫狗儿的吃了。”   白氏扬了扬手,笑着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陆湛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上,就骑着马走了。白氏站在原地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弟妹啊,你以前在世时常说湛哥儿调皮,以后长大了只怕是讨不到媳妇儿,如今他也要娶妻了,也懂事儿了,你也该放心了吧。”   ---   杜三娘最近都窝在家里没出去,她时常唉声叹气,眉头皱在一起就没个笑脸,有时候还发脾气,便是四娘在她面前都是小心谨慎的,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随意,更不敢说起姐夫来。娘说阿姐心情不好,因为姐夫没在家,四娘有些弄不明白,姐夫没在家,阿姐为何就心情不好呢?   阿姐不是还住在杜家,又没去姐夫家里,家里这么多人陪着阿姐,她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四娘虽然弄不明白,但还是很听话的没有开口说起姐夫,她如今也已经开始学着帮着做家里的活儿,洗衣做饭都会。杨氏和杜华盛两口子也是忧心忡忡,湛哥儿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这又没个信儿,这一走都快一个月了。   杨氏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有意见的,她女儿这马上就要及笄了,两家今年就要办喜事儿了,陆湛这突然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杨氏也就只在杜华盛面前发发牢骚,她知道女儿心情不好,在三娘面前压根儿就不提陆湛。杜华盛一个男人,心思自然是没女人那么细腻,也不会想那么多,湛哥儿那孩子既然走,那肯定是有走的理由,再说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杜华盛这么宽慰着杨氏,杨氏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人不在,陆湛在外头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尤其是如今两家已经议亲了,大伙儿都知道三娘要出嫁,可陆湛要是出去个一年半载都不回来,又或者在外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那叫三娘可怎么办?   杨氏以前对陆湛的印象很不错,可这些日子下来,对这孩子又很有意见了。不过面对三娘的时候,杨氏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反倒是宽慰三娘让她放宽心。   杜三娘在屋子里绣花,然而绣了几针她就被针头戳了手,手指尖都冒了血珠子出来,杜三娘将指头上的血擦干净,又找了块碎布片按压着指头止血。   做完这些之后,她烦躁的将桌上的衣裳针线一股脑儿全扔在了地上。   地上这件衣裳原是给陆湛做的,可是陆湛人没在家,她去了几次都没找到人,这一去都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这个时代通讯又不发达,杜三娘心里是既担心他,又对他的不告而别很生气。   这七八天十几天她还能安慰自己,陆湛可能是有事儿出去了,可他这眼见着都出去要来一个月了都没回来,杜三娘心头就很不高兴了。陆湛人没在,这时间久了两人没见过面,杜三娘难免就想东想西,虽然她还是愿意相信陆湛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但她还是忍不住会想,他这番作态,莫不是想要逃婚?或者是对她或她家有意见,所以就跑了躲起来了。   杜三娘一面将陆湛想成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面又不愿意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她心头背负了极大的压力,这来自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可这些负面情绪她只能压在心里,谁都不能告诉,她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杜三娘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弄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陆湛要是看不上她或者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他直说就是,没必要这么一走就是一个月,躲着不见他们,她杜三娘又不是非要赖着他不可!杜三娘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在他不告而别都快一个月了,杜三娘已经要忍不下去了。   此刻看着那件衣裳,杜三娘心里的火怎么都压不下去,她气得站起身来,几步走上前来,使劲儿对着那没做完的衣裳踩了几脚都没解气,又拿起剪刀来,要将衣裳剪碎。   外头响起四娘的喊声,“阿姐,阿姐,姐夫来了……”   四娘一边拍着门一边继续喊道:“阿姐,姐夫真的来了,你快出来啊!”   杜三娘心里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听见四娘的声音,她一把将剪刀搁在箩筐里,板着脸打开了卧房的门。杜三娘站在屋里,确实是很看见了陆湛,他不知去哪儿弄了一匹马来。可这会儿杜三娘看着他,心里只有气儿!   陆湛看见三娘,他双眼一亮,一下子就喊了起来,“三娘……”   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她,陆湛心头很是想念,他这会儿自动就将杜三娘难看的脸色摒弃掉,他是眉飞色舞,欢喜得不得了。   陆湛又狠狠抽打了一下马屁股,马儿似乎能够体会到主人激动的心情,跑得更快了,陆湛到了杜家的院子,赶紧从马背上下来,他激动的看着三娘,这么久不见,他看着她他这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陆湛赶紧走上前来,“三娘……”   杜三娘很平静的看着他,她并没有想陆湛想象中的那样走出来迎接他,甚至连个笑脸都没给他,反而是在他走近之后,直接嘭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陆湛傻眼了,又喊道:“三娘,你开门啊,我回来了……”   四娘站在旁边捂着嘴巴幸灾乐祸的笑着,“姐夫,我阿姐生你气了呢!”   --   生气?陆湛有些不明白她怎会生他气,他这才回来,又没惹她,陆湛抬手拍了拍门,“三娘,开门!”   杜三娘这会儿满肚子火呢,可不想搭理他。   陆湛拍了一会儿门,然而杜三娘既不开门,也不说话,这叫他真是没辙了。陆湛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问道:“四娘,你姐姐这是咋了?”   “姐夫,你这些天都没在家,我娘说我姐心情不好,我都乖乖的不敢惹阿姐。”   陆湛开口询问道:“我没在家,你姐就心情不好?”   四娘点着小脑袋瓜,“是啊,我姐去城里找过姐夫好几回,你都没在家,所以我姐姐就生气了呗。”   说着四娘还咯咯笑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我们去城里找你也没找到人,大家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陆湛道:“姐夫有点事儿出去了,这些日子就没回家。”   说着陆湛又拍了拍杜三娘的门,“三娘,你先开门,我在仔细给你说。”   杜三娘抿嘴道:“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陆湛有些急了,“我出去真的是有事儿。”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见到你,你赶紧给我走。”   这回他是真的把她惹火了!这什么都不说就走,这以后他们要是成了一家人,他也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人,到时候她要到哪里去找人?   陆湛没想到她这么生气,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他也没怎么啊,再说了他出去也是有事儿,又不是出去玩儿。   陆湛皱着眉,心里也有些气恼,他在外头这么长时间还不都是为了她,这要不是三娘,换成旁的谁,他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陆湛脸色也不好,沉声道:“三娘,开门。”   杜三娘自己走到床边坐着,“你走吧。”   四娘赌了嘟嘴,“阿姐,你就把门开了把。姐夫没来的时候你还天天念叨他呢,怎么现在他来了你又关门?”   四娘弄不明白,姐夫人都已经回来了,阿姐干嘛就要关上门不见他。   “姐夫,你快认个错啊,我阿姐的心最软了,你要是同她认个错,她肯定就会原谅你的。”   杜三娘在屋子里是哭笑不得,四娘还站在陆湛身后,帮着陆湛说话了。   陆湛道:“三娘,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我,我二婶说你这些日子来过好几次,都是我不好,我走之前应该跟你说一声。”   顿了顿,陆湛又道:“我这次出去,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就不担心我?”   回不来了?杜三娘惊呼道:“你出什么事儿了?”   陆湛见她放软了语气,话题也被他带偏了,他继续说道:“遇见了一群混账,打了一架,他们见我一个外乡人,还想拿我的钱,我这钱可是要留来娶媳妇儿的,哪能叫他们得了去!”   杜三娘听他在外头遇见了混混,又跟人打了一架,顿时心头就紧张起来。杜三娘赶紧站起来,几步走上前来打开了房门,仰头看着陆湛,“你跟人打架了?”   陆湛不以为然的道:“他们要找我麻烦,那我肯定也要进行回击的。”   杜三娘咬着嘴唇,“可伤到哪儿了?”   陆湛摇了摇头,“我肯定是不会受伤的。”   杜三娘瞪了他一眼,“怎么就跟人打架了,你这些日子在外头到底干什么去了?”   陆湛笑着道:“就有点事儿,也没干嘛。三娘,你就别生我气了。”   杜三娘作势又要关门,陆湛赶紧用手撑着门扉,不让对方把门关上,“你要是心头有什么想法,你直说就是,别关门!”   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哪里像是认识到自己是错了,杜三娘看见心头就来气儿,这人啊,你一旦对他好一点,他就蹬鼻子上脸!   杜三娘眉头紧紧皱着,“我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走!”   她使劲儿要关门,陆湛双手将门给撑着,他又不敢使太大的力道,怕伤着三娘,两人一个要关门一个又硬不让,倒是相持下来。   “三娘,我出去真是有事儿要办,你看我这一回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过来了,就是怕你急了。”   三娘闻言不由得看向陆湛穿的衣裳,这衣裳虽然本来颜色就深,隔得远看不出脏不脏的,不过这近距离观察之下,还是能看出来有不少的污渍。   陆湛趁机就迈了一只脚进屋来,嘴里说道:“我在外头成天吃不好睡不好,就想着你,我也想早点回来看你的,这不事儿一完我就赶紧回来了。三月你及笄,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肯定要来。”   杜三娘看他人就跨站在门槛中间,对这人的无赖行径不由得眉头更是皱成一个川字。   四娘早在他们吵起来的时候就跑开了,她跑到隔壁去找杨氏,杨氏今儿也在家,不过吃了午饭便到隔壁串门话家常去了。四娘去了,凑到杨氏耳边小声说道:“娘,我姐夫来了,阿姐还跟他吵起来了”   杨氏听见陆湛来了,便起身跟人告辞回家,她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姐夫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他一来姐就把门关着,把他关在门外就是不开门。”四娘说着笑了起来,她年纪还小,对这些男女情爱又不明白,就只是看着觉得很好笑罢了。   杨氏抿着嘴,自己闺女这段时间心里有气儿,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眼下陆湛回来,定然会恼他。杨氏有心让女儿让陆湛一番排头吃,算是给他点教训,不过也知道不能太过,毕竟两人以后还要生活在一起。   杨氏走到自家院墙外,自然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她站着没动,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拉着四娘进屋,一走进院子,她做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湛哥儿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第101章   陆湛看见杨氏回来了,连忙就将跨入杜三娘屋子里的那只脚赶紧收了回来,面对准丈母娘,陆湛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娘,我也才刚到。”   杨氏看了女儿一眼,见三娘脸色不好看,她开口说道:“都傻站着做什么。湛哥儿,进屋里坐,我让四娘去叫她爹回来,三娘,湛哥儿来了,你还不去煮碗茶来。”   陆湛还没跟杜三娘说上几句话,哪知道杨氏就回来了,他只好迈步进了堂屋,神色有些沮丧。   杨氏对四娘道:“四娘,快去叫你爹回来。”   杨氏看他进了屋,低声道:“他人既然来了,怎不招呼他进屋里坐。”   杜三娘轻轻抿着嘴,“我为什么要叫他进屋里坐?”   杨氏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你,这会儿心头有气儿,自然是看他不顺眼。他既然来了,准得听听他怎么说,别犟了。”   虽说对这女婿杨氏心头也极喜欢他,不过对他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闷不吭声走人的举动还是很有意见,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该带个信儿,而不是等他们上门去才发现他人没在。   自己女儿是个直性子,对这些事情她这样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本也没什么,可要是做得太过了,反倒是她无理取闹了。   杨氏要让陆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得让他自己先不好意思。   杜三娘进厨房去煮茶,过了一会儿她客客气气的端着一盅茶进了屋,她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就走出去了。   陆湛见此,心里也是急了,看来三娘是真的生他气了!   杨氏将陆湛的表情看在眼里,她道:“坐吧,你爹他马上就过来了。”   陆湛眼巴巴的看着杜三娘走了,他却丝毫没办法,只能干着急。到底是在岳母面前,他可不敢如先前那般放肆。陆湛嗯了一声,端起茶吹了吹,也不怕烫嘴,便喝了一口。   他嘴巴里包着一口茶,是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更不是,神色有些古怪,最后几乎是强忍着才吞下了腹中。   陆湛放下茶盅,杨氏道:“湛哥儿这些日子不见瞧着倒是清减了些,你虽是一个人,在饮食上还是别亏待自己,该吃就得吃。”   陆湛嘴巴里是又苦又辣又咸还有甜,这滋味儿别提有多难受了,听见杨氏说话,他只能点头。   杜三娘走出房间,转头看着堂屋门口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她是气不过的,煮茶的时候放了一大勺子盐、糖、辣椒、苦瓜子儿混着一并在锅里煮了。   杜华盛很快就回来了,看见女婿上门,杜华盛满脸都是笑,“湛哥儿回来了。”   比起杨氏,陆湛面对杜华盛的时候明显就没面对杨氏时那么紧张。杜华盛和杨氏在屋子里同陆湛说话,大部分都是杨氏和杜华盛说些家常,陆湛就听着。   杜华盛倒了一碗冷茶吃了,“这是前头三娘她外家捎带来的,才进山采摘炒制的新茶,味道不错。前些日子我准备给你捎带些去,你这又没在家,就给你二叔家了。你要是喜欢吃,待会儿带些回去。”   陆湛苦哈哈的只好又灌了几口另类的茶水,四娘坐旁边的椅子上,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们,她总觉得这气氛怪怪的,四娘道:“娘,阿姐去哪儿了?”   杨氏回道:“你姐在房里,你去跟她说,让她待会儿多弄几个菜,湛哥儿今儿晚上就在家里吃了。”   四娘蹦蹦跳跳就跑了出去,陆湛在屋子里陪着两人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没看见三娘进屋来,那加了‘料’的茶水更是喝得他肚子里一阵翻腾,几乎都要吐了。   杨氏和杜华盛也没问追问他这些日子到底去哪儿了,只说他们这些日子去城里看他也没看见人,很是担心他之类的话,陆湛听得心里很是感动,想他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没在家,还有人惦记着,这种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虽然二叔二婶也很关心他,但陆湛觉得,杜家的人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家’,也难怪三娘会生气,还不也是因着担心他的缘故。   陆湛道:“爹,娘,这事儿也是怪我,我没跟你们说清楚,让你们二老和三娘也跟着担心这么长时间。”   当下陆湛便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杨氏听他跑那么远,就只是抓了两只大雁回来,心里是又想笑又有些飘飘然,要说这寻常人家,谁会这么大老远的费时费力的就只是为了弄那个,那玩意儿就是稀罕物儿,这庄户人家娶妻还不就拿只野鸭子充数。   杨氏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大老远的跑去就为了抓这个,还把铺子都关了,这多不值当。以后可别再做这些傻事儿了,咱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得讲究那些排场。你这心意到了,以后好好对三娘,我和你爹就高兴了。”   说着杨氏话锋一转,“不过以后你真要去哪儿,还是要先吱个声,别闷在心里,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不能摊开说的?你这直接说出来,我和他爹,三娘,还有你二叔二婶难不成还会反对不成?这样也省得大家这么担心你。”   四娘在屋外偷听了一阵,她转动着眼珠子,转头又跑进屋里,对杜三娘说道:“阿姐,我知道姐夫是干啥去了。娘还说他呢。”   杜三娘问道:“他做什么去了?”   要说她也很好奇这人出去了这么久,到底是干嘛了,甚至连铺子都关了,走得这么急,难不成还能去哪儿淘得金子不成?   四娘走过来,脱了鞋子爬上床来坐在姐姐身边,“姐夫说他去捉大雁去了,还捉到了两只大雁,还买了马,还有……嗯……有人还送了他一张弓。”   大雁?杜三娘心头被这两个字荡起一阵涟漪,他出去这么久,就只是为了这只飞禽?杜三娘心里有片刻的茫然,要说如果她是陆湛的话,她绝对不会跑这么远的路丢下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去捉那鸟。   值得吗?杜三娘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句,她能看出来陆湛对她还是喜欢的,但在杜三娘心里只以为这种喜欢,那是基于他们订了亲的基础之上,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各自未来相伴的那个人,从一开始自然就会认真对待,这种感情更像是亲人再慢慢转变为喜爱,而不是纯粹的一开始就是因为男女之间的吸引!   但杜三娘没想到这个在她面前从来没说过一句好听情话,他甚至连吟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不会的!在她看来陆湛就是一个嘴巴比较笨,不会说甜言蜜语看着又很‘闷’的男人,可他现在竟然会为了捉一对大雁跑那么远?   杜三娘此刻心头的震动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激荡得多,她生他的气,是气他不告而别,可这会儿知道真相,知道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是为了找大雁,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么的了解他。   这场亲事儿从一开始,杜三娘没想过要拒绝,因为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家的条件能找到这样的已经很不错了,陆湛人长得不丑,又没有其他的嗜好,本身也是洁身自好,还有门手艺活儿,这要用现代的话来说,就算不是‘钻石王老五’级别,那绝对也是一个潜力股了。但要说起来,她内心深处对这段关系并没有那么深刻。   杜三娘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所谓的‘一见钟情’,‘中’的那是颜,食色性也,人都是视觉动物,没有任何人会对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见第一面就会说“爱”。她不是什么大美女,陆湛也不是长得好看的那类,他们双方都普通人,可在这段感情关系里,她还抱着小心谨慎试探他的态度,却没想到,他才是他们两人中间付出得最多的那个。   杜三娘眼睛有些涩涩的,心里也有些酸,但更多的还是甜,前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所有的埋怨,在这一霎那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杜三娘摸了摸自己绣架上头刚摆弄好的棚子,她手指在那块红色的布料上摸了又摸,心里想着要不这枕巾还是绣一对鸳鸯好了,原本她嫌那鸳鸯太普通,哪家都是这样。可这会儿她突然觉得,结婚这么重要的一天,也许再也没有什么能比鸳鸯还能表达她的心愿了。   古人云‘只羡鸳鸯不羡仙’,她这个从异世界过来的一缕孤魂,在这世间飘荡这几年,何德何能才能遇见这样一个愿意放下面子和自尊,小心翼翼的来讨好她的男人?思及她和他最初的相遇,两人相见的时候,都是各自狼狈的时候,她到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下巴上冒着胡渣,头上一顶焉哒哒的草帽,穿着短打,挽起裤腿,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饼子,那副打扮,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四娘看着她,觉得姐姐突然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她问道:“阿姐,大雁是什么鸟啊?”   杜三娘低头看着妹妹,微笑着柔声说道:“大雁啊,那是代表忠贞的鸟,传闻一对大雁中,不管是哪一只鸟死了,另外一只鸟都不会独活。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四娘,姐姐也希望以后有个人,也能像这样对我家四娘。”   不管能不能做到,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了。也许他不是家财万贯,也不是有钱有势的高门子弟,可只要他愿意去做。杜三娘抿了抿嘴,想着刚才她为了撒气给端了煮了那么一盅茶给他,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真的吃了。   杜三娘从床上下来,她拍了拍四娘,“你自己玩儿,姐姐出去看看。”   她从屋子里出来,去厨房重新冲泡了一碗茶端着进了屋子。陆湛面前的茶盅里茶水已经见了底,看见三娘进屋来,他忍不住脸都哆嗦了一下,眼见她又端了一碗茶来,陆湛心都在打颤,连忙摆手说道:“三娘,我这刚喝了,实在是喝不下了。”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这个不一样,这是新茶,你刚才那个是旧茶,你尝尝看,肯定跟那个味道不一样。”   陆湛虽然不太相信,他还是接了,心里想着大不了回头拉肚子罢了,由她高兴!   --   杜三娘看他那神色分明就是大写的‘生无可恋’,她不由得暗想,有那么难喝吗?就算是她加了料,可都是常见的东西,再者说了,有些人家还就是喜欢这样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煮茶喝。   杜三娘朝他原本的茶盅里看了一眼,里头只剩下一丁点茶汤在里头,杜三娘抿了抿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将他那茶盅端起来,一边问道:“你要喜欢煮的茶汤,那回头我就只给你煮茶。”   陆湛被惊得浑身都汗毛都要倒立起来,这吃了一次,他是绝对不想再吃第二次!陆湛连忙摆了摆手,对着三娘那双眼睛,他只好干巴巴的笑了笑,“不用,不用,我这粗人,玩儿不来这些格调,你给我泡一碗茶就成,或者白开水也行。”   杜三娘挑了挑眉,“听说在京城里很是流行煮茶,我也是第一次煮,你既不喜欢吃这个,那就算了吧。”   杨氏刚才就发现了陆湛这茶有些不一样,三娘平日里是不会煮茶来吃的,她是不吃煮的茶汤,宁愿就这样用开水冲泡一碗。今儿个突然还给陆湛煮了一碗茶来,倒是稀奇得很,在听他二人这番对话,杨氏就知道定然是三娘在里头加了些什么东西,整了陆湛一回。   杨氏道:“既然湛哥儿不喜欢这些,你以后就别搞这些花样。听说这煮茶在大户人家里很受欢迎,三娘也是听人家说起,就自己琢磨着学着做,想是不合你口味,湛哥儿你可别多她心。她这丫头就是喜欢有样学样,前头还给我做了一条抹额,还说城里那些夫人们就喜欢带这东西,我这乡下人,哪会玩儿这些,戴上都浑身不在,要我说,咱们这些庄户人家,这富贵人家里这套咱们是不适合的……”   杨氏这么说了一通,就将杜三娘故意整陆湛的嫌疑撇开了,还成了她是一片好心,是陆湛自己吃不惯。陆湛听杨氏这么一解释,心头也释然了,最开始他还真的是以为三娘故意的,原来这茶还有这么多花样儿和讲究,陆湛笑着又端起茶来吃了一口。   这次味道果然不同,陆湛对杜华盛道:“爹,这新茶味道还真不错,好喝。”   “你既喜欢,那回头就带些回去。”   杨氏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地里找些菜回来,华盛,你也赶紧去把猪草割回来。三娘你在家里做饭。”   今年开年之后杨氏跟人家买了两头猪,大的那只已经一百四五十斤重了,在喂上几个月,等三娘出嫁的时候就大了,正好可以宰了置办酒席。   很快的杜家二老就走了,四娘也跑出去跟其他孩子耍,家里就只剩下杜三娘和陆湛两人。   陆湛看了杜三娘一眼,问道:“你还在生我气啊?”   “生气?我没生气啊?”杜三娘道。   陆湛哼了一声,“还说没生气?四娘都说你生气了,我这回真是出去有事儿要办,刚才我也跟爹娘交代了。不过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以后我要去哪儿,一定事先跟你说清楚。”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扬声道:“你还想去哪儿?”   陆湛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说我要去哪儿,我能去哪儿啊,家都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不管做什么,肯定会告诉你,不会再瞒着你了。”   杜三娘看他急了,好似很怕她不相信的一样,杜三娘追问道:“那好,那我再问你,你到底去哪儿了?”   陆湛不愿说出来,他刚才说出来之后才被娘笑了一回,这要是再说出来,三娘肯定也得笑他,这事关面子问题,陆湛道:“就在外头买了点东西。”   杜三娘看他不说实话,斜睨他一眼,“你刚才才说你以后不骗我了,怎么,我这会儿问你你又不说话了。”   陆湛皱着眉,嘟囔道:“我去抓了两只大雁。”   他说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楚,语速也很快,不过杜三娘还是听清楚了。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双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线,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陆湛就知道她会笑他的,眉头皱在一起,有些下不来台,“我不说,你非要我说。”   杜三娘轻咬着嘴唇,笑了一阵她自己肚子都笑疼了,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她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这次了。”   陆湛觉得很没面子,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但似乎他们都不是这样想的,而且三娘看着也并不是多么高兴。陆湛神情有些沮丧,杜三娘看在眼里,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她是真的很幸运才遇见了这个男人。   杜三娘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陆湛皱着眉低着头,杜三娘就好像没得到夸奖的孩子,她心头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做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就往厨房跑。 第102章   陆湛一下子呆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抬起手摸了摸脸,似乎那濡湿的触感还在,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心情就好像是从绵延的阴雨天突然就变成了晴空万里。   陆湛裂开嘴笑了笑,他们两人认识这么久,事实上除了仅有的那两次亲密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恪守着礼节,从未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面对的姑娘还是他心底的那个人,要说没有那些想法就太虚伪了,不过陆湛一直都认为,这些事情还是要等成亲之后才能做,这是对她负责。   陆湛慢慢踱步走进厨房里,杜三娘心里还砰砰狂跳着,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她假装站在灶台前忙碌着。   “三娘……”陆湛喊了一声,又觉得说什么都有些不合适,他抿了抿嘴,坐在灶膛后头的椅子上,仰起头来看着她。   杜三娘被他盯着,脸上热起来,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然而还是不能遮掩住她那张越来越绯红的面孔。   “三娘……”   杜三娘淘了米下锅,耳朵尖都有些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什么?”   陆湛笑了笑,“赶明儿要不你城里,我带你看我捉的那两只大雁,可好看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陆湛笑着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生日,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陆湛说着抓了抓头发,这是给三娘的及笄礼,肯定要慎重,可他也不知道三娘到底喜欢什么,他平日虽然也会给她买些姑娘家的小东西,可三娘及笄肯定是拿不出手的。   “我喜欢的?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陆湛惊讶的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喜欢的东西?”   杜三娘轻挑着眉,“我确实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对女人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之类,她也没兴趣,再者说她才十五岁,这么青春的年纪,可不想在脸上乱七八糟的抹上那些东西。   陆湛不由得眉头紧皱在一起,“那我给你买什么东西?”   杜三娘笑着道:“不用给我买什么,我什么都不缺。当然你真想要送我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喜欢。”   陆湛平时也会给她买些小礼物,她现在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就已经积累了不少,虽然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杜三娘却很宝贝的收着,便是四娘都不准动。   陆湛道:“那好吧,我自己看着办。”   杜三娘点了点头,陆湛又问道:“杜峰最近如何?”   提到弟弟,杜三娘脸上也不由得露出自豪之色,她也常常去看望弟弟,从大丫口中得知弟弟过得不错,卓先生还说他读书有悟性,常常夸他。这会儿陆湛提起,杜三娘少不得就说了起来。   陆湛听了同样高兴,杜峰若是能好好念书,又有卓师傅给他指路,以后定然也是会有个好前程,可比在村子干农活强。   杨氏很快就找了菜回来,又问陆湛那马怎么来的,陆湛便说他只用了一头驴的价钱就买了一匹马,杨氏听了直夸他能干,会买东西。   锅里蒸着米饭,杜三娘走到院子,这才仔细看着那匹马。马她也在城里见过,价钱可贵了。杜三娘走近那马,想要摸摸它,又怕它凶,陆湛道:“三娘,你别怕,它很温顺。”   杜三娘大着胆子试探性的摸了摸它,那马也就叫了两声,并没发怒,杜三娘渐渐就能整个抚摸它了,一边说道:“它真好看,就是瘦了些。”   这马是很纯的枣红色,颜色很漂亮,体态也修长,要是好好养着,肯定会是一匹人见人爱的公马。陆湛道:“这马还没成年,在那马贩子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说着他便将自己如何会买下它的经过说了一遍,杜三娘听这马竟然对着陆湛流泪,这般的通人性,也是一桩奇事儿,当下就进屋子里舀了一大瓢玉米出来喂它。   杨氏一边摘菜一边看着女儿和女婿,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可见是和好了,她笑了笑,端着盆子进了屋,一边道:“三娘,时间还早,你带着这马去地里让它吃些草。”   杜三娘道:“娘,我还得做饭呢。”   杨氏笑道:“去吧,娘还不知道做饭不成。”   陆湛见能和三娘单独在一起,心里乐开了花,马上就解开缰绳,拉着马出去,一边道:“娘,那我们就去放马,待会儿就回来。”   杜三娘带着陆湛出去放马,也觉得新鲜,以前只听过放牛的还是第一次出来放马。村子里安安静静,同往日里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杜三娘因为心情好了,自然看哪里都觉得很好,一路上碰见人也笑着打着招呼。   村子里的人都认识陆湛,知道他是杜家的女婿,杜家的三娘就要出嫁了,见他来,也笑说上两句,又看他还牵着一匹马,少不得又夸几句。   杜三娘知道哪里的草长得最好,便在前头领路。这马以前在那贩子手里,哪里有机会出去吃草,这会儿来到这地方倒是要撒欢了,扬起蹄子就往前跑。   “诶,别跑啊。”杜三娘急了,这马要是跑了可怎么办。   她不由得看向陆湛,“你快把它抓住,别让它跑了。”   陆湛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道:“不用担心,它不会乱跑。我虽然才买它没几天,但是它很听话。”   他的马很聪明,马儿在前头悠闲自在的迟早,他身边跟着三娘,以后等他们成了亲,有了孩子之后,他就教孩子骑马。   陆湛看三娘还担心着那马,他道:“三娘,别担心了。它不会跑的。”   杜三娘抿了抿嘴,“这是你买的,你都不担心,我也不担心。”   陆湛笑了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边道:“让它自己耍去。我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外头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想着三娘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   杜三娘看着他的眼睛,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晰的倒影着她的影子,那眼神温柔如水。像他这样一个硬朗的汉子,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醉人的眼神来,杜三娘反倒是不好意思跟他对望,她撇开头,看着远处的山丘,一边说道:“我才没想你,我成日里事儿多着呢,才没功夫想你。”   陆湛看她撇开头,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没想?那你没想我你怎不敢看我?”   杜三娘转头看着他,恼道:“我哪儿不敢看你了?”   陆湛道:“嗯,现在我相信你是想过我的。你看你眼睛里还有我的影子。”   杜三娘呸了一声,“你这出去一趟,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我好兄弟说,男人就得脸皮厚。我觉得我脸皮已经很薄了。”   杜三娘忍不住哼哼,他好兄弟不就是向三?也相当于陆湛的‘感情顾问’,当初陆湛敢亲她,后来他自己说漏了嘴,说是向三出的主意。向三在杜三娘心里可没什么好印象,就是这个人,把她家纯洁的陆湛都给教坏了。   “向三说什么你就相信?以后他要是让你打婆娘,你是不是也得听他的?”   陆湛赶忙摇头,“这怎么可能,我打哪个都不可能跟你动手。再说了,我不打女人。”   “那我要是个男人,你就要打我了?”   陆湛眨了眨眼睛,皱着眉道:“这男人有什么好当的,你还是当女人好。”   三娘要是个男人,他岂不是就没媳妇儿了!   杜三娘看他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了,不跟你扯这个了。其实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我甚至还在想你是不是跑了,不想娶我。”   陆湛一听,只觉得这误会大了,赶紧保证道:“我怎么可能不愿娶你?我是恨不得认识你的时候就把你娶回家的,可是娘非要留你到及笄,那我也只好等着。”   杜三娘道:“我比你小那么几岁,认识你的时候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呢。啧啧,陆湛,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她的眼神很嫌弃,陆湛顿时有种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这解释是错,不解释好像也是错,急得他抓狂。   杜三娘看他着急又无奈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来,“我逗你玩儿呢,一点都不幽默。”   两人走了一段路,在岔路口的时候,碰见了从地里回来的单秋实,单秋实碰见他们的时候,立刻就低下了头,急匆匆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杜三娘也当做不认识这个人,要说经过了那件事情,她对单秋实一家就没什么好感了,而且单家还把姚家的姑娘退了亲,做事儿实在太不厚道了。   陆湛也认出了那个人,他捏紧拳头,一双眼睛盯着单秋实,真想再揍他一顿!   “三娘,他后来有没有再缠着你?”   杜三娘摇了摇头,“没呢,那件事情之后,我都没怎么见过他。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他,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人。”   单秋实从他们身边走过,恨不得让自己钻地缝里去才好,看见杜三娘,他只觉得没脸。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停下脚步,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他们两人走在路上,听说三娘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   单秋实叹了口气,他和姚家的女儿退了亲之后,虽他娘娘后来又相看了几家,可就是没找到合适的,到现在他还是单身。单秋实抿了抿嘴,神色怅惘,兴许这就是命吧。他喜欢杜三娘,可人家不喜欢他,若是当初他不做缩头乌龟,又或者在三娘言辞拒绝的时候就歇了心头的念想,现在看见她,他也不至于没脸面对。   ---   等杜三娘和陆湛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陆湛将马拴在院子里,杨氏招呼他们洗手吃饭。   杜三娘帮着盛了几碗饭,四娘捧着碗,说道:“阿姐,你不生姐夫气了?娘说你们出去了,我原想去出去找你们的,娘不让我出去。”   说着四娘赌了嘟嘴,又道:“姐,姐夫那马我能坐吗?”   杜三娘笑了笑,“可以,不过得等白天才可以骑马,赶明儿我让你姐夫带着你跑一圈。”   说完带着妹妹进了屋,今儿个陆湛来了,杜华盛又去到了大半碗泡酒来,要同陆湛喝两杯。杨氏笑着道可别喝醉了。   饭罢,杜三娘捡了碗筷下去收拾,陆湛在屋里陪着,杜华盛喝了大半碗酒,这话就比较多了,杨氏在旁边看着是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先看着陆湛的面子上,还能忍耐着,后来看杜华盛说话是黏糊糊,翻来覆去就那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要打结了,急忙就催着杜华盛进屋。   杨氏进厨房里打了水,对杜三娘抱怨道:“你爹啊,喝不得酒呢偏喜欢,这会儿已经喝得东南西北找不到头了,也亏得湛哥儿性子沉稳,要是换个人,怕是要烦死你爹了。”   叹了口气,杨氏又道:“我是没法了,这辈子都遇上你爹了。唉,行了,你晚上也早点睡,去叫四娘进来洗漱。我还得去伺候你爹。回头我非要禁止他喝酒了,每次都这样,喝得烂醉。一喝醉,话就多,看着都酸得很。”   杜三娘抿着嘴笑了笑,娘每次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对爹还是心疼呢。这对夫妻如今是越来越像孩子了,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又和好,隔上三五天不吵两句嘴就过不去似的。   杜三娘走出房门叫四娘进屋来洗漱,四娘让姐夫抱着她坐在马背上,咯咯笑个不停。听见姐姐喊她,四娘道:“阿姐,我就来。我在骑马呢,你快来看。”   杜三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两人,陆湛站在旁边守着,四娘坐在马背上一会儿这儿摸摸扣扣,一会儿又去摸马的脖子,那马儿鼻腔里都发出了几声哼声。   “四娘,你该睡觉了。”   四娘赌了嘟嘴,虽然舍不得还是听话的下来,等陆湛抱她下了马,四娘道:“姐夫,这马真好看。等你娶我阿姐的时候,你是不是要骑着它来啊?”   陆湛买下这马的时候还真没想过这个,这会儿四娘一说起来,他才觉得到时候骑着马来迎亲,还真是气派。陆湛点了点头,“是,到时候姐夫就骑着马来接你姐姐。”   四娘叹息了一声,看着陆湛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不是白马啊,我姐说骑着白马的才是白马王子。”   杜三娘有空的时候,也会给三娘讲些小故事,什么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啦,美人鱼啊,都是以前看过的童话故事。杜三娘站在门口听见她说起这个,不由得瞪了她一眼,这孩子别的记不得,骑白马的白马王子倒是记得!  “四娘,快点进屋。”   四娘应了一声,朝杜三娘小跑过来,一边道:“姐,姐夫这马不是白马,就不是白马王子了,只有骑着白色的马,那才是白马王子。”   杜三娘戳了戳她的脑门,说道:“什么白马黑马的,快去洗漱,早点睡睡觉。”   陆湛慢慢踱步朝她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杜三娘,“骑白马的就是白马王子?”   杜三娘讪笑道:“你别听她胡说,前头给她讲个了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她就只记得个骑白马的王子,小孩子的话你别在意。”   陆湛站在旁边没说话,杜三娘觉得尴尬得很,转头又进屋去督促四娘洗漱。 第103章   等把四娘哄进屋里睡觉去了,杜三娘才出来,对陆湛说道:“你也累了一天,早点洗了去休息。”   说着舀了两大瓢热水出来,让他洗脸。   陆湛洗了脸,看着杜三娘问道:“三娘,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杜三娘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这么说?”   陆湛沉默将盆里的水倒进洗脚盆里,一边说道:“我只是个打铁匠,又没什么其他的本事。”   “打铁的又咋了?我还是个村姑呢,你不也没嫌弃我。有句话说得好,‘什么锅就得配什么盖’。四娘说的那些,真的都是故事而已,她跟我住一块儿,你知道这孩子晚上难免有难哄的时候,就编些故事给她听,哄孩子罢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喜欢什么骑白马的白马王子?”杜三娘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再说了,也就你才把我当香饽饽。洗了早点睡觉,明儿我跟你一起去城里。”   陆湛原本也不觉得当个打铁匠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刚才四娘那话一说,他心头要说还是有些不高兴。他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骑着白马,也不会有什么高贵的身份,给不了她荣华富贵。   杜三娘抿了抿嘴,暗道这男人竟也会钻牛角尖!她要真嫌弃他,当初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儿。   等陆湛洗漱好,杜三娘又去叫杨氏,杨氏出来草草洗漱了,打了一声哈欠催他们去睡觉。   杜三娘回了房,四娘早已经睡着了,她给四娘压了压被子,又从篓子里将白日那件衣裳拿了出来,这上头还印着她的脚印,差点就被她用剪刀剪碎了,杜三娘拿着这件衣裳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杨氏弄好吃食儿,让大伙儿吃了,杜三娘装了些在山里捡的干货和自家种的蔬菜,跟着陆湛去城里。陆湛让她上马骑着,杜三娘还是头一次骑马,很是紧张,吓得脸都白了,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马鞍。   陆湛在前头牵着马绳,见她怕成这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杜三娘不知道那些人骑着马怎么敢跑,反正即便是陆湛在前头牵着绳子,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很怕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陆湛牵着缰绳走了一段路,问道:“现在适应了吧。”   “还好。”杜三娘抿嘴说道。   陆湛停下脚步看着她,杜三娘看他不走了,不由得问道:“你咋不走了?”   “你还真要我用两条腿走回去?这得多费劲儿?”   这又马代步他还非要走路?又不是傻缺,他先前就准备骑马回去的,看她害怕才牵着走了一段路,眼下周围又没什么人,再说了三娘是他媳妇儿,就算两人共乘一匹马也没事儿!   说完话,陆湛直接就翻身上了马,身下的马动了动,杜三娘吓得紧紧抱着马脖子,陆湛拧着眉,“你抱着马脖子干嘛,我人在这儿你还怕我把你摔下去不成?”   杜三娘道:“我要下去,你刚才可没说你要骑马的。”   陆湛双眼平视前方,双臂从杜三娘身侧穿过,几乎是将人给牢牢的圈在了自己怀里,他抿了抿嘴,沉声道:“你就信我一回,坐好了……驾……”   身下的马儿狂奔起来,不再是刚才只是闲散的走路,耳畔甚至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杜三娘给吓得手脚发软,顿时就大声叫了起来,真的是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她咬着嘴唇,一边道:“陆湛,你快让它停下来。”   跑了一小段陆,杜三娘就已经吓得都要掉眼泪了,声音都带着哭腔,不论陆湛怎么说就是不相信他的话,双手抱着马脖子就是不松手,陆湛也是无奈,只好停下来,心头真是累得慌。   喘了几口粗气儿,陆湛看着杜三娘道:“三娘,这真没事儿的,你就相信我,我说了我肯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杜三娘摇着头,说什么都要下马,陆湛没法子,只好将她抱下来,杜三娘走几步腿都是软的,心跳动得很是厉害,这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   胃里一阵痉挛,一阵酸水往外冒,杜三娘蹲下身吐了那些酸水,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儿。陆湛站在旁边,一脸挫败的道:“这骑马跟你坐驴车不是一回事儿吗?哪有你这么大的反应,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杜三娘瞪了他一眼,“我都说了让你停下来,你不听,还继续跑,我要是有心疾,肯定就心疾发作而死!”   陆湛抓了抓头,“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这胆子也太小了,不就是骑个马。”   马儿在旁边也重重的哼了一声,似乎是咋鄙视杜三娘。   休息了一会儿,杜三娘心里才平静下来,这回她是说什么都不骑马了,宁愿自己走路。陆湛没办法,只好跟着一起走,心道三娘这性子也是够倔强的。   杜三娘还在生气,一路上都不想跟陆湛说话,陆湛心里也是无奈,他又没做错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陆湛将马儿料理好,杜三娘看他沉默着,心头又过意不去,她走到陆湛身边,说道:“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我是真的怕这东西。”   坐驴车还没什么,骑马还是算了吧,她是没这胆子坐的,真是快吓死她了。哪怕是现在,她还能够感觉到急速的奔跑中,风打在脸上很疼,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而且还很颠,坐在在马鞍上屁股和大腿都被摩擦得疼得很,反正没想象中舒服。   陆湛叹了口气,取笑道:“平时看你胆子也不小啊,怎的还怕这个,四娘都不怕,她还想骑马呢。”   杜三娘摇了摇头,“她那是年纪小,不知者无畏。”   陆湛笑了笑,也不在跟她继续说这个话题,等以后再慢慢教她,总有一天会克服这份恐惧。   “我带你去看我捉的大雁。”陆湛道。   杜三娘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道:“大雁在哪儿?”   “我让二婶给我养着的。”   两人去了陆志福家里,陆志福看见侄儿回来了,少不得又骂了他一顿,杜三娘在旁边闷笑着,看见陆湛那样子就像是被教导主任训斥的学生。陆志福见杜三娘也在,到底是给陆湛留了几分面子,没骂得太过,这要不是这样,他非要拿棍子打他一顿不可,这臭小子一出去就这么长时间,让家里人都担心他,陆志福从他出门去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兄弟就这一根独苗,要是陆湛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儿,陆志福是说什么都不会原凉自己的。   白氏也道:“行了,老头子,湛哥儿都回来了,你就少说两句,他这么大个人,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陆志福哼哼了两句,陆湛开口说道:“二叔教训得对,以后我一定不会让大家都这么担心我了。二叔,你看三娘都来了,你还是给我留点面子吧。”   陆志福瞪了他一眼,“你还只知道要面子?臭小子!”   说着陆志福抬起手拍了他几下,“吃饭没?要没吃我让你二婶去做。”   陆湛摇了摇头,笑着道:“二叔,我已经吃过,别麻烦二婶了。”   那两只大雁翅膀和腿都被捆绑着,此刻呆在一个篓子里,杜三娘弯着腰,伸手摸了摸它,大雁受了惊吓,叫了起来。杜三娘看着陆湛说道:“等咱们亲事儿完了,就把它们放了吧,这么捆着看着怪可怜的。”   这两只东西是陆湛废了不少时间才弄到的,原本是想表现一番,最起码也得到她的夸奖才对,哪知杜三娘却说要放了它们,陆湛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   杜三娘看着他的眼睛,“我没说我不喜欢,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可它是天上飞的,这样长久的捆着它们肯定不行。”   陆湛道:“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回头放了它们就是了。”   见侄儿回来,白氏原是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的,杜三娘说还要去看看弟弟,便告辞了。比起在陆志福家里,杜三娘更愿意去陆湛家里,那样对她而言更自由。   陆湛陪着她去了一趟卓家,卓秀才没在家,弟弟也没在,大丫说卓秀才带着弟弟出门见客去了。杜三娘没见到弟弟,只能打听一番弟弟的近况,又将那些吃的东西交给大丫。卓秀才的女儿看见杜三娘来了,还主动招呼他们坐,小姑娘现在看着比前些时候情绪上稳定了不少。   卓秀才的儿子已经在长牙了,流着口水咿咿呀呀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婴儿语’,大丫将他抱在怀里,他一会儿去扯大丫的头发,一会儿笑着在大丫脸上咬了一口,玩儿得可嗨皮了。杜三娘坐了一阵便起身告辞,跟着陆湛回了家。   而远在林宝村的吴家最近也是忙得很,他们准备忙完春耕之后就去杜家。   自打上一回吴家几兄弟偷偷跑去看杜家的女儿,回来之后就被他们娘屈氏知道了,屈氏听他们跑那么远去看人,倒也没骂他们,反倒是问了几句。   吴林蒲原本想把那个女人不但凶还污蔑他是贼的事情说出来,却被大哥吴川打断了话,最后到底是没说出来。吴川只说了下那女孩儿的年纪,又说杜家看着不像是穷苦人家,问娘是不是弄错了。   屈氏摇头,直言不会错,当初反馈给她的消息就是对方已经收下了聘礼,还把女方家里有些什么人、大体的家庭情况都说了。屈氏一想家里就她一个女人张罗,还真是忙不过来,不如早些上门去,同杜家商量一下这婚嫁一事儿,早点把人娶进门。   ---   三月十一,是杜三娘十五岁的生辰,也预示着她长大成人了,过了这一天,离她出嫁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杨氏对长女自来就看重,三娘及笄,她还特意拿钱出来置办几桌,请了娘婆二家的亲戚。至于四房那边,杨氏让杜华盛去说了,最后的得到的答复是那日杜华伦要跟人谈生意,张氏又说自己身体不好,来不了。   杜华盛回来说了,杨氏对杜华盛又是一通骂,骂得杜华盛压根儿就抬不起头,最后还是杜三娘说了几句这事儿才就这么过了。四叔一家要不要来杜三娘不在意,反正也没指望他们会来,只是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做的这么绝情,要人和不要人的时候嘴脸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   史氏提前几日便过来,帮着女儿做些事情,让她没那么累。丈母娘来了,杜华盛被杨氏赶到客房睡觉,史氏见女儿对女婿成天没个好脸色,两个就是针尖对麦芒,史氏少不得说女儿几句。待到晚上母女二人睡一张床上,杨氏同母亲说掏窝子的心里话,把自己这些年对杜华盛的怨念给说了出来,史氏听着女儿的抱怨,只好劝她儿女都这么大了,眼下三娘就要出嫁,都要当外祖母的人了,两人都这么大把岁数了,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别成天吵吵闹闹让外人看着不好。   杨氏原本是想娘跟着骂杜华盛一通,没想到自己倒是给教训了一顿,心情是极度不美丽。史氏叹了口气,第二天一早起来又拉着杜华盛言辞恳切的说了一通,杨氏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马上就是三娘的生辰,陆湛对要送她什么礼物是想得头都大了。虽然三娘说不让他破费,但这样的日子,他肯定是不好意思空手上门的。他也想给三娘买些好东西,奈何囊中羞涩,去那些高档铺子里一瞧,他这辈子恐怕都一样都买不起,只好灰溜溜的出来了。   这日晚上白氏做梦梦见了已故的妯娌,她这才想起一件事儿来,第二天起床后赶紧就打开箱子,将那小箱子取出来,带着就去找陆湛。   陆湛站在院子里洗漱,两只大雁被绑着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白氏喊道:“湛哥儿……”   “二婶,可是有事儿?”   白氏朝他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是有事儿,时间隔得太久倒是忘了。”   说着白氏将那箱子放在桌上,箱子外头还用一把铜锁锁着,白氏将钥匙也拿出来摆在旁边,“这原是你娘当年托我保管的,说等你成亲的时候给你。二婶一直好好保存着,从没动过,从你娘手里拿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箱子很是普通,甚至连雕花都没一点,陆湛还是第一次听说娘给他留了东西,有些回不过神来,追问道:“二婶,这真是我娘留给我的?”   “可不是你娘留个你的,早年你年纪小,你娘病重的时候托我保管的。至于你爹,你爹就是一个大老粗,跟你二叔一样什么都不懂,你娘说不让叫你爹知道,就只是留给你。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昨儿晚上我做梦梦见你娘,我还真就忘了这茬事儿了。”   陆湛看着这其貌不扬的箱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他道:“二婶,谢谢你。”   白氏笑了笑,“说什么谢不谢的,这是你娘信任我才托付我给你放着。你自己看是什么东西,你二叔还没吃饭,我回去给你二叔煮饭。”   等白氏走后,陆湛拿了那串钥匙开了锁,到了这一刻,他心里反倒有些忐忑起来,他娘已经故去十多年了,陆湛对娘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了,只偶尔还能记起一个影子,但娘的声音他却牢牢记得,她的嗓音有些嘶哑,不是像三娘那样空灵,娘的样貌也跟别人不太一样,她是个胡女。   陆湛抿了抿嘴,看似沉稳的将箱子打开,最上面盖着一张白色的丝帕,揭开丝帕之后,里头竟然是一匣子金银珠玉!陆湛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他娘竟然给他留了这么大一笔遗产。   匣子里头放了一封书信,书信上没有写名字,陆湛沉默着将书信打开,仔细看了起来。这信件的笔迹婉约,是出于女子之手,陆湛从头到尾看完之后,便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信纸给放了回去。看着这一匣子的珠宝,陆湛只觉得这就是压力,重重的压在他的心间,他更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104章   三月十一,是杜三娘及笄的日子,当然也不会像大户人家的女儿及笄有诸多繁琐的仪式,只是请了亲戚来一块儿吃个饭。对于杜家人来说,今日也是他们盼望了很久的日子。   杨氏看着穿戴一新的女儿,心头是又激动又舍不得,明明记忆里的她还是刚出生的模样,小小的,哭声也很细,他们甚至都要以为她活不下来了,可这一晃眼,女儿十五岁了,长大成人了。   杨氏摸着摸眼睛,不想让自己哭出来,一边说道:“三娘,从今儿开始,就真正的长大了。以后可别任性了。”   史氏站在旁边开口说道:“好了,亲戚们都上门了,作为主人家的还是要出去招待客人。”   杨氏点了点头,“我出去看看,娘你看着。”   史氏走过来站在杜三娘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外孙女,她笑着道:“你娘啊,是舍不得你。这几天晚上都睡不着,一想到你再过不久就要出嫁她这心头就慌,是既高兴又担心,跟我说怕你去了陆家不习惯,又怕陆湛欺负你。”   杜三娘抿了抿嘴,“外祖母,我明白的。以后我出嫁了,家里就只有四娘陪着他们了,弟弟如今也不经常回来,娘难免想东想西。我只希望等我走后,爹和娘别吵得太凶了。”   要说这这对夫妻,杜三娘也是无奈得很,你要说两人没感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最近这一年来,两人吵架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更三岔五的就要吵一架,也是杜华盛能忍,杨氏吵架的时候他就自己听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转身走开,这要是换成其他的家庭,恐怕是打架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   “你娘就是那个火爆脾气,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就这样,一点就着。真要说起来,她心里也没啥,就是那气儿啊来得快,消散得也快。我也说你娘了,这老夫老妻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成天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你娘呢,是看不惯你爹,尤其是你爹对你奶奶四叔他们的态度,听说四房今儿也没人来,你娘心头不高兴呢。当初他家杜芳要人的时候,就求着你们去给杜芳撑面子,今儿个你及笄,他们家一个人都不出面,这确实是说不过去!”史氏瘪了瘪嘴,又道:“我就跟你娘说啊,咱这心态要放宽,他们做什么是他们,但咱们做事儿讲究的就是一个理字,做事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现在杜家老四打了这么好的一个亲家,城里又买了大院子,跟你们肯定就不一样,难免心高气傲了。他要装着不认识,那咱们也就不认识。   史氏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事情,像杜家老四这样的,也不是没见过,但基本上这样的人家,最后的结果都不是太好。当然史氏也不是说杜家四房不好,只是这种要人的时候就要人,不要人的时候就撇开的做法,最后的结果就是当他真的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身边就不会有人真心实意的帮他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可能上当受骗一次两次,绝对不会有第三次。   杜三娘抿嘴笑了笑,“他们来不来,我并不在意。我娘就是这点很不爽我爹,爹这人吧,确实有时候太老实,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愚孝。他老是把人都想太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娘碰见爹这样的老实人,虽然可能有时会气得她跳脚,但是爹和娘两人却没什么猜忌,吵虽吵,却永远呢不会真动手。”   史氏笑看着杜三娘,她一直以为这孩子就是比较沉稳懂事儿,今儿个听她说这一番话,倒也是个明白人,聪慧着呢,这么一看,三娘以后嫁到陆家,肯定不会吃亏。   “难得你还能想到这些,你娘她还赶不上你呢。现在嫌弃你爹老实,我当年要真给她找个精明的,就你娘那脾气,恐怕是早就被人欺负狠了。”史氏笑了起来,她布满老年斑的干瘦手指摸着杜三娘的头发,“以后你自己当家了,外祖母也希望你能过得好,湛哥儿这孩子虽然有些胡人的血统,但现在又不是当年清绞运动的时候,胡人也好,汉人也好,咱们都一样。”   杜三娘抿了下嘴,“外祖母,你怎么知道他有胡人血统?”   就这个还是后来陆湛亲口给她说了杜三娘才知道的,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是觉得这男人外表长得粗犷了些,五官比较立体罢了,并未往其他的方向想,最后没想到他倒还是个混血儿。   史氏道:“我哪儿有不知道的,那来说媒的肯定要说啊,只是我压着没告诉你娘。要不她又要担心了。”   杜三娘抬头看着外祖母,她脸上都是岁月的沉淀,布满了沧桑,可这个女人,却是一个开明又睿智的女人。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就短?要杜三娘说,她外祖母的智慧一般人还真的比不上。   她将脸贴着史氏的手,轻声道:“我也没嫌弃过他有胡人血统。前朝覆灭都这么多年了,再说那些恩怨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史氏捏了捏杜三娘的手,“你个小人精儿,好了,你也该出去了。”   杜三娘跟着史氏出去,杜家的亲戚都已经来了,除了四房没来。王氏倒也来了,她身上穿着绸缎做的衣裳,还是艳丽的红色,脸上似乎还抹了脂粉,前些日子她也去城里跟着住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每日里在村子里跟人说她小儿子家里有多大,有多少仆人,又有哪些有钱人来做客,她又吃过些什么用过些什么,说得如今村子里谁都知道她当是富家老太太了。   王氏看见杜三娘跟着史氏出来,她对老二一家子不喜欢,同样对三娘这个孙女也不喜欢,但今日是杜三娘及笄的日子,老四来不了,她还是得来的,免得回头外头又说他们家老四看不上其他几个兄弟。   史氏上来同王氏打招呼,王氏端着姿态,比起以往她今日说话显得格外的有底气,也不像以前那样面对史氏的时候那张脸就算是作假,那满脸的笑容也是不减的。今儿个面对史氏,王氏只是点了点头应对了。   看见后面的杜三娘,王氏开口说道:“三娘,你四叔四婶有事儿今儿个来不了,前几日你芳姐姐听说你要及笄了,特意让我把这东西送你。”   说着王氏将手里的一个盒子拿了出来,杜三娘笑着点头答谢,将东西拿了过来。   王氏紧接着又道:“这是你芳姐姐当年及笄时戴的东西,想来你爹娘也没给你准备,你芳姐姐就说把这东西送你,给你簪发。”   杜三娘听了心里一下子就怒了,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就算是他家里不会准备什么东西,但是簪发的东西还买得起!不需要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王氏好似没感觉到别人愤怒的目光一样,继续说道:“这东西可是好东西,那年芳姐儿及笄,你四叔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你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杜三娘握着那木盒子的手几乎是青筋都冒出来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杨氏走过来,沉着一张脸看着王氏,“娘,今日是三娘及笄的日子,你要是认真的来做客呢,我们一家人都很欢迎,你要是存心来捣乱呢,那对不起,我家里不欢迎你!”   王氏也生气了,她不跟杨氏呛声,转头看向史氏,“你看看你女儿,就是这么跟我这做婆婆说话的?这像什么样子,我好心好意来,还把这东西给三娘,就算是芳芳用过的,可也是好东西,转赠给三娘,那是她们姐妹情深。她和华盛两口子买得起嘛!”   王氏说着转头又恶狠狠的瞪了杨氏一眼,杨氏气得往前走两步就要撵她走,史氏拦住自己女儿,看着王氏说道:“亲家母,这为人父母的都是指望孩子好。今儿个是三娘及笄,这一应的东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要说这簪发用的物件,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是三娘爹娘的一片心意,代表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这不是用钱能衡量的。这杜芳用过的东西,虽说她们姐妹两人关系好,可这私底下相送也就罢了,这用来簪发实在是有些不妥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羞辱咱们。”   杜三娘抿了下嘴,她将盒子打开,里头露出一支玉簪,这玉的成色倒也通透,应该值点钱!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物件!想不到杜芳到了她及笄这日,还使手段来羞辱她!   史氏紧紧抓着自己的女儿,今日的场合既然是王氏要闹,那就要让她彻底没脸!史氏转过头来对杨氏说道:“也该开始了,你给三娘准备的东西呢?去拿来吧。就算是一支木簪,那也是你这做母亲的一片心意。”   这乡下姑娘及笄,哪里会搞城里人那套,还要来个正式的仪式,杨氏原本只想着大伙儿一块儿吃个饭而已,并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会儿叫她去哪里拿。   陆湛从马背上下来,还没进屋便听见了史氏同王氏那番对话,他抿了下嘴,拿着手里的木盒子,从屋外进门来,说道:“娘,你给三娘准备的东西,我这刚好取回来,还好没错过吉时。”   ---   陆湛这话一落地,大伙儿都朝他看过来,杨氏张了张嘴,心头道她什么时候给三娘准备东西还让他去取了?不过眼下湛哥儿既然给了这台阶下,杨氏自然也不会推开,她笑着点道:“没过,刚刚好。”   史氏笑看着王氏,“亲家,你看三娘的东西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杜芳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到底是姑娘家及笄时候的东西,就算不值当什么,留着也是一个念想。轻易送人也不太恰当。”   王氏脸上是红红白白,完全下不来台。这东西确实是杜芳托她转送给杜三娘的,这女孩子及笄,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杜芳说得言辞恳切,又说她现在嫁到了谢家,三娘虽在村子里,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多看顾着杜家的面子。王氏对四房本就看顾,现在最喜欢的小儿子又正是得意的时候,再者还有谢家这门亲,王氏心头欢喜得很,便答应说一准儿给三娘。   杜芳又说三娘对她有些意见,恐私底下给她不会要,还不如找准机会等到了那一天再给她。王氏一想也是啊,老二一家对老四一家意见大,平日里不过是面和心不合,这要是她提前拿过去,他们肯定不会要,就算是收下了,当天也不会拿出来,到时候就不会有人知道老四一家虽然人没到,还是给了东西的,因着这种种缘由,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王氏面上难堪,说道:“这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不管怎么样,就算今儿个用不着,那也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亲家说是不是。”   史氏看着王氏那张还抹着胭脂的脸,在心头骂了一句臭不要脸!要说她这请亲家母,就是个浑人,说不通。史氏抿了下嘴,说道:“亲家既是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她看向杜三娘,“三娘,既是杜芳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杜三娘嗯了一声,看着王氏,“奶奶,那我就收下了,回头您要是见到芳姐姐,就托我说声谢谢!”   这么说着,杜三娘随手就将杜芳送的东西塞给了四娘,四娘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拿着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王氏面色不快,阴阳怪气的说道:“给三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拿给我瞧瞧看。”   杨氏心头被这老婆子气得要吐血,她分明就是来捣乱的!就是看不得他们家过得好,看不得他们家和睦!   陆湛也笑着说道:“是啊,娘,你打开看看可是那东西,我去取的时候也没打开看,也不知道里头的东西可对得上?”   杨氏看向陆湛,心道这孩子哪儿来的自信?这打开后要是里头没东西,到时候可真的是下不来台了。这么想着,杨氏心头对婆婆是更生气,平日里看不惯他们就算了,今儿个三娘及笄她还来捣乱。   杜三娘也看向陆湛,陆湛见三娘看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别担心。   “娘,那你就打开看看吧。”杜三娘说道。   杨氏咬着牙,丢人就丢人吧,总不能输这阵仗。   打开盒子,盒子里铺着一块白色的缎面儿,上头就放着一块玉簪,颜色特别绿,水头也很足,簪子的头顶部位只寥寥数笔便按着玉石的走势刻了一只简化的凤凰,整个工艺算不上特别的精致,但是这块玉料却真真是极品。   杜三娘瞪大了眼睛,陆湛应该还没本事能买下这件东西。   杨氏看里头还真有一支玉簪,她虽然看不懂玉的好坏,但直觉就认定这东西比杜芳的要更好,杨氏笑看着王氏,“娘,你看,我确实是给三娘准备了东西,娘的好意,儿媳心领了。”   王氏别提有多气闷了,哪晓得他们还真会玩儿这些格调,王氏重重的哼了一声,“那还不给三娘簪发!”   分明是恼羞成怒,气得要跳脚却还是只能憋在心头。杨氏看向史氏,要不是娘刚才压着,她真的会跟着老婆子干起来!   簪发是史氏给杜三娘簪的,她看着这两个孩子,很是欣慰。陆湛比起当初她给女儿挑的杜华盛那是强太多了,史氏又给说了几句吉祥话,这事儿便完了。   杜三娘看向陆湛,低声道:“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破费,花了多少钱?”   他本就没什么钱,要只是为了表现,杜三娘就觉得太愚蠢了!   陆湛看着杜三娘眨了眨眼睛,“没花钱,这个是我家里的东西。我娘留给我的,还有很多,指明了是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等过些日子你嫁过来,我全给你。”   杜三娘咬着唇瓣,闹得有些脸红起来,“既是你娘留给你的,那你自己好生收着,给我干什么。”   “我又不是女人,这些女人家用的玩意儿我留着何用?你年轻,长得也好看,戴着就更好看了。”   杜家热热闹闹,一辆驴车也往杜家这里驶来,屈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这地方还真是远,还有多久到?”   吴川道:“快了,娘你看马上就到村口了。”   屈氏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驴车便停了下来,屈氏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的院子,确实如儿子所言不是穷苦人家,不过那又如何,不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就更好了,谁都不希望跟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做亲。   屈氏站在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倒是热闹,她有些疑虑,找了旁边一户人家询问,才晓得今儿是杜家女儿及笄的日子。屈氏笑了笑,直说来得早还不如来得巧。   “请问是杜华盛家吗?”屈氏上前礼貌的敲了敲门。 第105章   杜三娘和陆湛在外头说话,就听见了敲门声,杜三娘不由得挑了挑眉,陆湛笑了笑,“我去开门。”   陆湛打开了院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陆湛问道:“你是谁?”   在杜家来过这么多次,陆湛对杜家的亲戚也都认识全了,但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却是面生得很,并不认识。   屈氏看着门口这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口就把里头都挡着了,她想要看看里头都不能,屈氏问道:“这是杜华盛家?”   陆湛上下打量着她,他心里一下子就想起了三娘曾给他说的,丈母娘和老丈人吵架的事儿,就是因为有个女人知道杜华盛的名字。   屈氏不想站在外头,也不等陆湛答话,她便想要进院子里去,只是陆湛就跟门神一样站在这里,她进不去,屈氏道:“年轻人,我是杜家的客人,赶紧让让,我要进去。”   杜三娘见陆湛开了门就没什么动静,两人的对话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声音好像对方不太高兴,杜三娘朝陆湛走过来,一边说道:“陆大哥,是谁?”   陆湛偏头看向杜三娘,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人,只是根据三娘说过的话猜想可能是那个人。   “就是个路过的。”陆湛说着就要把门关上,反正不认识,他心头又怕真是那人,到时候惹得老丈人和丈母娘吵架,还不如先就将人给拦在外头。   屈氏见这年轻人竟然要关门,她这大老远的过来,可不想吃闭门羹,当下屈氏便火大了,她道:“你这后生,我都说了我是杜家的亲戚,你还要拦我在外头?你赶紧给我让开!”   眼见对方吵起来,杜三娘三两步过来,她拉开陆湛,自己走上前来,看着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梳了个髻,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印花衣裳,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干干净净,很是利落。   “婶子,你是……”   陆湛扯了扯杜三娘的手,“三娘,我们进去。”   屈氏看着面前这闺女,长得很是出挑,身上穿的也是新衣裳,头上还簪了发,看那发簪可不便宜,在对照年纪,屈氏知道眼前这位肯定就是杜华盛的女儿,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了!   屈氏看她少女的身姿婀娜,不是那种干干平平的姑娘,回头自家儿子娶回家,看这个头虽然没前头那房媳妇儿高,身子骨看着却是结实不少,肯定能给他们老吴家生个儿子来。   杜三娘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顿时让她有种自己被人当成猴子围观的感觉,杜三娘抿了抿嘴,心头有些不舒服。   陆湛皱着眉,站在后头拉了拉杜三娘的袖子,趁着现在家里人都没发现,还得赶快把人打发走了才对。   “我们快进去。”   杜三娘点了点头,她反正也不认识对方,既然对方不开口说话,那她也会太客气。   “婶儿,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关门了。”   屈氏回过神来,赶紧喊道:“等等,我有事儿,有事儿!”   她说着笑了两声,对面前这闺女很是喜欢,心头美得很,还是她有先见之明,当年只用了五十斤白面和少量的银钱下了聘礼,没想到竟然给儿子找了这么个品貌不错,家境还这般殷实的人家,真是捡到宝了。   屈氏那张脸笑得就跟一朵花儿似的,看得杜三娘心头发毛,任谁被一个陌生人这么打量,又不是亲戚,还笑成那样心头都发慌。杜三娘抿了下嘴,“不好意思,今儿家里客人多,不方便招待。”   屈氏压根儿就没听懂对方委婉的拒绝,看着她的时候还在心头偷着乐。   吴川刚才安置驴车去了,这会儿走过来,看见他娘站在屋外,那姑娘站在门口眉头蹙着。一段时间不见,她今日打扮了一番跟上回看见不太一样了,又听说她今日及笄,吴川看着看着脸有些红了。他往前走了过来,喊了一声“娘。”   屈氏道:“川儿,你快过来。”   等吴川过来,屈氏还拉着自己儿子介绍道:“这是我大儿子吴川。”   杜三娘看着那年轻人,这下子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了!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年轻男人的一句话,闹得她爹娘不合,吵嘴冷战了好些天。没想到啊,今儿个他们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是你?”杜三娘指着吴川惊呼道。   吴川拱了拱手,“小生吴川。”   杜三娘赶紧回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还好没人注意这边,杜三娘道:“抱歉,我家不认识你们,我也问过我爹了,他也说不认识你们。”   说着杜三娘就马上要关门,要早知道是那对母子找上门来,她刚才说什么都不过来瞧了,还真是好奇心害死猫,现在爹娘就在里头,按着她娘的暴脾气,要是知道对方找上门来,肯定要跟人打起来。   杜三娘要关门,屈氏和吴川母子二人有些回不过神来,杜华盛不认识他们?怎么可能,就算先前不认识,说了名字他们也该知道的,要不当初这亲事儿就不会说定了。   “诶诶,我们是林宝村的,我家姓吴,你爹咋可能不知道?”屈氏有些生气,嗓门也比刚才大了。她心头也是堵得慌,这揣着好心情上门来看儿媳妇,都要谈婚论嫁了,竟然说不认识!   他敢不认识!屈氏虽是一个寡妇,却也不是一般人,是个极其精明厉害的女人。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杜家若是想要悔婚,她就去官府告他们!敢欺负他们老吴家,还没有这样的人呢。   屈氏推了杜三娘一把,随即跨入一条腿进屋来,一边板着脸叫道:“我不跟你个小姑娘说,你爹杜华盛呢,叫你爹出来!”   杜三娘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陆湛赶紧拉着她,一边看着那极不讲理的中年妇人,“你要干什么?”   他牙齿紧咬着,一脸的凶相,手也捏成了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屈氏扬声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你今儿敢打我试试?”   杜三娘站稳了,拉着陆湛道:“陆大哥,你别动手。你这要是动手,就成我们没理了。”   这种浑人,要真把她打了,事情就不会那么好解决了。   屋子里的人总算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这一嗓子叫嚷出来,杨氏最先从屋子里出来,她看着自家院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可惜根本就不认识。   屈氏继续道:“我林宝村吴家的人,你们还假装不认识?我告诉你们,今儿别想抵赖。”   吴川看她娘跟人家吵起来了,这本就是来说亲的,这样一闹,实在是不太好看,吴川上前拉了拉他娘,轻声说道:“娘,你就少说两句。”   杨氏一听是林宝村吴家,一下子就想到了上回三娘说的那事儿,当时杜华盛还说自己不认识林宝村的人,好啊,没想到对方竟然找上门来了。杨氏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她一下子就从屋门口冲了过来,一边指着那女人道:“你还敢找上门?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她还没找人算账呢,这人竟然就找上门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杨氏冲上来就一把抓着对方的衣裳,右手一抬就是一耳光打了过来。杨氏浑身都在颤抖,这会儿看见这个女人,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屈氏没想到那个女人冲上来就打了她,顿时她也火了,跟着抓扯杨氏的头发,一边道:“我告诉你们,今儿有我在,你们别想抵赖。”   这两人一见面就抓扯上了,旁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两人扭打起来,才赶紧将人给分开了。史氏也拉着自己女儿,不让她在跟人动手。   屈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吴川也拉着他娘,杨氏怒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敢找上门来?”   史氏道:“好了,少说两句。”   杜华盛也站在旁边,他皱着眉看着对方,再次确定自己是没见过她的。   屈氏冷哼道:“我今儿要是不上门来,还不知道原来你们竟然这么无耻还想抵赖,我告诉你们,想抵赖,门儿都没有!”   杜华盛开口道:“我并不认识你,什么抵赖不抵赖的,你说话注意点影响。看你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竟乱说话!”   杨氏瞪了杜华盛一眼,“杜华盛我告诉你,现在人都找上门来了,你今儿要不把事情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你要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我要跟你合离!”   这话说得很重了,史氏忙捂着女儿的嘴巴,“说什么混账话!孩子们这么大了,你给我闭嘴。娘在这儿,你怕什么!要真有什么牛鬼蛇神上门想诬陷人,看我怎么收拾她!”   杜华盛赶忙道:“我真不认识她,谁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要跟她有半点关系,我天打五雷轰!”   “姓杜的,你竟然说跟我们没关系,不认识我们?我告诉你,杜华盛,你要耍赖,老娘也跟你耍赖,做给你瞧瞧!”   杜华盛呸呸了两声,“谁耍赖?你才在这儿耍赖,我不认识你,你跑我们家来瞎搅合什么?闹得我家宅不灵,看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杜华盛嫌弃得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屈氏气呼呼的道“我不知羞耻?不知羞耻的人分明就是你们,你们竟然还推说不认识我们。就算这几年我们没见过面,可这不是来了,没想到我这大老远的来,好心好意的,竟然遇见你们这样的人家,还想抵赖!”   史氏皱了皱眉,看女婿这样子是真不像认识她的,可这女人口口声声说杜家抵赖,这到底是何意?   史氏开口说道:“我说你啊,你说杜家抵赖?到底哪里抵赖了?我女儿嫁到杜家这么多年,我也没听过杜家在林宝村有认识的人。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你们也各自给各自留点脸面!我是不相信女婿跟你这样的人有些什么首尾?”   “首尾?”屈氏眨了眨眼睛,“你说我跟他有首尾?吴川,你给我撕了这女人的嘴巴,老娘男人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再苦再累都扛着,没想到今儿竟然被人这么羞辱!姓杜的,你们还真是厉害,为了悔婚,竟然不惜朝我身上泼脏水!”   “悔婚?悔什么婚?我杜家同你们有什么婚可悔的?”杨氏一脸怒容的高声喝问道。   ---   屈氏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不想承认,她拍这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狰狞,“我就说你们是存心想抵赖,现在竟然连定下的婚事儿都不想承认了?我告诉你,你们想悔婚,老娘可不同意,你们要执意如此,我就去衙门里告你们!”   杨氏被气得肝疼,原本以为这女人找上门来是因为杜华盛的缘故,哪知道又来了悔婚一说!   “我是不知道我家什么时候同你们林宝村的人有什么瓜葛,还婚约,我呸!”杨氏一脸嫌弃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屈氏道:“到了现在你还狡辩,是不是要对簿公堂你才承认?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这女儿以后名声可就臭了,原本同我们订下了婚事儿现在又悔婚。你要是贪图那点子聘礼就明说,别拿你不知道做借口!”   “你口口声声说我家同你有婚约,你有何凭证!你要再乱说话,坏我女儿的名声,老娘撕烂你的嘴!”杨氏撸起袖子做出一副要跟人打一架的样子。   “凭证!没凭证我会上门来?”屈氏冷笑一声,“想当初你们收聘礼的时候可是收得高兴,没想到这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这灾荒年也没过去多久吧,这么快就忘了?那个年月,我老吴家拿了五十斤白面还有一吊钱出来,已经是够看重你们家女儿了,没想到,才过了两年你们就不认人了!”   “去你娘的,我家可没得谁五十斤白面一吊钱的!谁得了你找谁去,你给我滚出去!”杨氏越想越生气,操起院子里的一把扫帚就要将人给撵出去。   屈氏压根儿不怕她,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快来人啊,这杜家的人想要悔婚打人啦!”   史氏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们莫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当年灾荒年,媒人说就是杜华盛家女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才不会弄错!”   一听是杜三娘,这下子陆湛不干了!什么时候他的媳妇儿说给别人了,这根本就没听过!陆湛黑着一张脸,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一双眼睛瞪着那妇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再乱说,信不信老子打你一顿?三娘是我娘子,才没许旁的人家!”   “是你娘子?”屈氏原本以为面前这后生是杜家的亲戚,哪知道竟然是杜家的女婿!   “杜家的,你们竟然一女许两家!当我老吴家好欺负是不是?信不信我马上就去衙门里告你们!”屈氏气得不行,这家人悔婚也就罢了,竟然还背着他们把女儿另外许了人!   五十斤白面和一吊钱?杜三娘皱了皱眉,她往后看了一眼,没看见奶奶王氏。她心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当年王氏曾上门来,是说给她订了门亲事儿,最后被她娘给骂了一顿,最后这件事情他们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然并未退还吴家的聘礼,甚至这两年来压根儿都没提过。   屈氏不依不挠,又同杨氏吵得不可开交,那头陆湛也是黑着脸,捏着拳头盯着吴家的儿子,大有要揍人的意思。   杜三娘赶紧走到史氏身边,将事情同史氏说了。史氏道:“你们都静一静,这事儿说起来都是误会!你们先听我说。”   屈氏道:“看你还算是个讲道理的,我就看在大娘的面子上先不追究。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事儿不给我老吴家一个交代,那咱们就衙门里见!”   杜三娘也是无奈,她是躺着也中枪啊!明明跟她没关系,却因为王氏的贪婪,给她弄了这么个□□烦出来!杜三娘看陆湛情绪不好,担心他还真以为自家在他之前同人订过亲,忙就走过去,轻言细语将事情说给他听。   那头史氏将事情说了,杨氏才想起来当年婆婆上门好像是这么说过,不过事情过了这久,她也忘了,哪晓得竟还真有这件事! 第106章   屈氏虽听了史氏的解释,弄明白了缘由,却是不准备放手,就算这聘礼是杜华盛他娘收下的,那同样也凑效。   吴家的人不依,杜家人又不愿承认这事儿,一时间僵持不下。王氏早在对方找上门来说是林宝村的时候,晓得是自己惹下的事儿,早就偷偷从杜华盛家的后门溜了。等到杜华盛夫妻这会儿要找王氏来说清楚,早就不知道王氏跑哪儿去了。   刚才双方吵嘴,大伙儿都上前来,自然是帮着自家人说话,没留意到王氏的动向。杨氏气得面皮直哆嗦,要说对这婆婆,他们一家子是真的够对得起她了,可没想到她却这么对待自家。   杨氏又气又怒,心头又委屈,双眼和鼻子都红红的,她摸了把眼泪,说道:“这哪是亲娘,是亲娘能干这等没良心的事情?我和华盛都还在,她有什么资格做主?”   两个妯娌也在旁边劝着杨氏,虽知道这婆婆对他们这几房人不待见,可像这样坑人的,在这村子里还真是绝无仅有!闹灾荒年那年过得再艰难,可四房却不缺吃穿,谁能想到这婆子眼皮子竟然这般浅,为了贪图那点子聘礼就昧着良心做事儿!米氏一边拍着杨氏的脊背,也很是生气的道:“这老婆子,是不是要把咱们这几房的人都作践没了她才高兴?二弟妹,咱们都站在你这边,还怕谁不成?谁收下的东西,就找谁去,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个黑锅咱可不背!”   史氏也在旁边劝着屈氏,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误会一场,他们当然是希望吴家的人不要闹事儿。然而屈氏这会儿也是倔脾气上来了,无论史氏怎么说,屈氏都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是收了聘礼,就得遵守诺言,要么杜家嫁女儿,要么他们吴家人就要去报官!”   屈氏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好心上门,还受到这么大的侮辱!屈氏满肚子怒气,自然是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这事儿要说起来,杜华盛和杨氏虽是三娘的亲爹娘,可王氏也是亲奶奶,这嫡亲的奶奶给孙女说亲事儿也说得过去,若是吴家的人不让步,就占着这条,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杜华盛站在院子里半天没动静,他整个人都已经懵了,思绪都不在这里了。   杜三娘看林宝村这妇人说不通,加上双方刚才吵了一架,各自心里都憋着气儿,带着情绪来处理这件事情肯定是不能让双方都满意。杜三娘抿了下嘴,决定找吴家儿子说一说,他娘不讲道理,这个人看着还算是知礼。   “吴家大哥,小妹这厢有礼了。”杜三娘福了福身,又道:“这件事情给你们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家里也很是无奈。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起来咱们家也是受害者,我爹娘对此真的是一无所知。若不是你们今日找上门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上次吴家大哥问我可知道杜华盛一家,我回头讲给我爹娘听,他们也不认识你们林宝村吴家的人,为着这个,我娘心头还以为是我爹在外头瞒着她做了什么错事儿,两人闹了好一阵子。先前婶子和你上门,我娘是急性子,事先没问清楚言辞间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见谅。”   吴川摆了摆手,也是满脸的无奈,“小娘子这话,我也明白。只是我娘心里有气儿,她在气头上,便是我这做儿子的去说她也不会听我的!”   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要说那点子聘礼也就只是灾荒年还凑合,这要是按着现在的行情,哪能聘得这般品貌的姑娘。   杜三娘又拱了拱手,“还请吴家大哥劝劝你娘吧,这件事情,你们家同样也是受害者。只是那毕竟是我奶奶,虽然做错了事情,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没法真的追究。为了表示歉疚,我们家愿意补偿你们,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可以商量。”   这也是杜三娘仔细考虑过的,若是真闹到官府去,他们杜家虽也不怕,毕竟卓先生可是在衙门里做事儿,他们杜家也算得上衙门里有人,只是名声传出去就不太好听了。他们家什么都没做过,杜三娘可不愿意平白无故的背这锅!   吴川看着她,迟疑的点了下头,“那我就去试试吧。”   陆湛咬着牙,绷着脸道:“你跟他们客气什么,我可不怕他们!”   要说他真的是忍得一肚子火,这林宝村的人要是不知趣,要按着他的性子,说道理不听,那就拳头解决!   杜三娘摇了摇头,“陆大哥,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我杜家担待的责任多些,站在他们家的立场,既然我奶奶收下了聘礼,不管我们自家人怎么扯皮,他们只看结果。咱们先客气点,若是能说得通,他们愿意坐下来商量解决问题,那一切都好办,若是他们仍然要见官,那我们也不怕,不过两厢比较,我还是更倾向咱们双方坐下来商量。我可不想为了这事儿跑衙门里吃官司儿!”   杜三娘又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头不好受,肯定也很憋屈,但这是杜家的事情,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你要真把人打个好歹出来,那才更是麻烦!你啊,小时候在孩子堆里就是孩子王,什么都靠拳头,所以现在即便是年岁渐长,同样喜欢用这种直接了当的方式,简单粗暴!但不是什么事情都适合用这种方式去解决的!”   陆湛的性格比较直,做事情也更喜欢简单明了的方式,杜三娘刚才一直注意着他,就是怕他一时控制不住打了人。虽然看得出来他是气得不轻,然而还是未真的出手。   “你就信我一次。”杜三娘抿嘴说道。   陆湛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说道:“那就先按你说的,他们要是还不知好歹,我可就不客气了!”   吴川过去劝他娘了,史氏便退开,希望他们母子能说好。史氏叹了口气,哪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走到女儿身边,也劝着她。   杜华盛沉默了好一阵,突然开口问道:“我娘哪儿去了?”   杨氏恨恨的道:“都这样了,你还问你娘?你娘早就偷偷跑了,杜华盛,我怎们就嫁了你这么个懦夫!我受了她那么多年的折磨,我都忍了,可现在她竟然还想毁了三娘,杜华盛啊,三娘可是你亲闺女!”   杨氏眼里的泪根本包不住,早些年她受王氏苛责也就罢了,哪想到她竟然为了那点子钱财,就轻易把三娘许了人!   杜华盛面皮哆嗦着,面对妻子的质问,他无力反驳。他又看向女儿,三娘拉着陆湛,面色平静。杜华盛一时间觉得很是狼狈,他的女儿,早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她甚至在出了事儿之后宁愿站在陆湛的身边,也不愿站在他身边!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杜华盛眼前像是想起了三娘小时候,她从小到大,吃了不少的苦头,回想这短短的十几年,他杜华盛还真的是没有保护好她,每次娘来找茬,就算知道是娘的不是,就因为孝字在先,他不管什么都忍了下来,宁愿自己的子女受苦,都从没叫娘难堪过。现在,对着女儿那双眼睛,好像无声的对他说:“我不相信你能给我做主!”   杜华盛心里很疼,他很想开口说:“闺女,爹给你做主。”然而杜华盛张了张嘴,这话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抿着嘴,杜华盛握紧了拳头,转头就大步朝院子外跑了出去。杨氏站在后头喊道:“杜华盛,你要上哪儿去?”   杜华盛没回她的话,反而跑得更快了,杨氏又生气又伤心,泪眼婆娑的道:“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男人,出了事情你就跑!你既是要跑,那你有本事就别回家!”   史氏也是皱着眉头,这女婿人是老实,可事情都还没解决,他竟然就自己跑了!   那头屈氏在吴川的劝说下,原本心头有些松动,可这会儿看见杜家的男人竟然跑了,屈氏瘪了瘪嘴,觉得杜家这男人实在没男子汉的气概,担不起责任,遇见这样的事情竟然跑了。   屈氏看不起杜华盛,心头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既然这杜家的男人跑了,那这个家里不过一个女人和几个孩子,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事儿不管怎么说,聘礼当初既然已经收下了,那就作数。   屈氏打断了吴川的话,她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杜家姑娘,屈氏摸了摸头发,指着杜三娘道:“儿啊,杜家这姑娘,你可看得上眼?”   吴川道:“娘,这件事情既然是误会,我看咱们就算了吧。”   “川儿,娘是在问你,你喜欢不喜欢杜家这姑娘?”屈氏一脸镇定的问道。   吴川张了张嘴,怎么话题又扯到这上面了!他看了看杜家那小娘子,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又知书达理的,谁不喜欢,可是,看她握着那个男人的手,吴川就知道人家姑娘是心有所属的。   “娘,这事儿就算了吧。”   屈氏看着他的眼睛,轻抿了下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我儿子,你喜不喜欢她我还不清楚?这小娘子长得好看,既是我儿喜欢,那娘就给你弄回屋里来!回头哪日你要是嫌弃了,咱们休了就是!”   屈氏看着杜家那姑娘拉着那个男人的手,冷哼了一声,面色也难看得紧,“这还没成亲呢,就拉拉扯扯的像什么道理!”   说着她走到杨氏身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对方,“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们把女儿嫁过来,这要么,咱们就官府里见,我倒要看看,像你们这种同人订了亲转头又另许的,官老爷会怎么责罚!”   ----   这家男人都跑了,屈氏自然是不怕他们的,在屈氏看来,家里男人靠不住,成不了顶梁柱,这一家人也就只能受人欺负!   杨氏看她这幅得意的嘴脸,气得又要扑过去打她!史氏拉着自己女儿,脸色也很是难看,“事情我们都已经说清楚了,你们还不依不饶的,怎么的,看我们好好和你说话,你还不得了是不   是?”   屈氏裂开嘴笑了笑,“大娘,不是我们不依不饶,这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这要是咱们今儿换个位置坐,你们会忍下来?”   “娘,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她既然要耍浑,我奉陪!给她脸不要脸,还真当我杜家怕她不成!”杨氏一脸决绝的道。   屈氏皮笑肉不笑,“先别说得这么坚决!这事情要是闹到官府里头,丢人的可是你们家,这亲事儿最后还是会判给我们吴家!你家女儿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抬到我吴家来!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进了官府,少不得要脱一层皮!你们可得想清楚。”   屈氏想要欺压杜家,同样的,她也不想真的闹成仇人,只要杜家答应将人嫁到吴家来,其他的事情她可以暂且不究!   杜三娘皱了皱眉,这妇人还真是浑人一个!这明摆着就是要欺压他们家!虽然她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可对方既执意如此,杜三娘也不想一再忍让下去!   杜三娘走到杨氏身边,看着屈氏说道:“大婶儿,你执意如此,我们也不能一味躲着不应战。好好同你说,大婶儿的态度还是这么坚决,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你要报官,那你就去,我们家随时恭候!”   屈氏没想到这女娃子竟然还敢站出来说话,她年纪不大,这心态倒是比寻常人厉害!屈氏皱了皱眉,心头不高兴,原本以为这小娘子年纪小,以后就是嫁过来她同样好拿捏,可这倒是个有主意的,这样的人,说不准以后会撺掇着儿子同她作对!   “大人说话,哪有你说话份儿,一边呆着去!”屈氏朝她吼了一嗓子!   杜三娘抿了下嘴,笑着道:“这事情关乎着我,我为何没有说话的份儿?大婶儿这话还真是好没道理!”   陆湛也从旁边走了过来,他盯着屈氏道:“你最好给我滚蛋,再在这里撒泼耍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屈氏往前挺起胸膛,“凶什么凶?你还敢打我不成?我告诉你,她同我儿子定了亲,你少在这里同她说话,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陆湛双眉皱在一起,只听她继续道:“还没成亲就往她家里跑,当着这么多人就拉拉扯扯,私底下还不知怎么样呢!回头我得找个人来验个身,没得留给我儿子的是双破鞋!”   这话说得是极其难听了,陆湛忍无可忍,他长这么大虽然从不对女人动手,也不屑对女人动手!可这女人嘴巴太臭了!陆湛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把人一推,屈氏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打人啊,快来人啊,打人了!”屈氏叫道。   陆湛凶神恶煞的朝她走过来,在她腰间踢了一脚,又捏着拳头打了她一拳,“老子今天就要打你,你咋滴?让你嘴巴这么不干净!”   吴川看见娘被打,赶紧上来帮忙,陆湛憋着一通火,看他上来,直接就上前一把拧着他的衣裳,将人给提到一边,对吴川拳脚相加,吴川人比陆湛矮了一个头,又没他高大健壮,哪儿是他对手,两下子就被撂倒在地爬不起来!   屈氏看见儿子也被打了,赶紧过来要将陆湛推开,陆湛手一挥就将屈氏又推得摔在地上。   原本杜三娘是不想让陆湛牵扯到这件事情里的,可刚才这妇人说的话实在是让人火大,所以在陆湛出手教训他们之后,杜三娘站在一边并没出言阻止。   杨氏咬牙切齿的道:“给我使劲儿打,还跑来我家撒野,不发威你还当我们好欺负!”   史氏见教训得差不多了,也不能真把人给打死了,她开口说道:“湛哥儿,你过来,别为这些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喊道:“杨大嫂,你快点去,你家华盛正追着你婆婆打呢!” 第107章   杜华盛在村里是一个大孝子,几十年来几乎从没忤逆过王氏,这他突然发疯一般冲出去找王氏,找到她之后直接就红着眼睛将她摁着打了一顿,可把周围的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老实人,竟然殴打自己的老娘!王氏躺在地上嗷嗷叫,她平日里作威作福,尤其是对二儿子呼来喝去,对待他根本就不像是亲生儿子一般!哪曾想今日她竟然被这个儿子给打了!   王氏哭天抢地的哭叫,她一个女人,又上了年纪,哪比得上正当壮年的男人,即便杜华盛人长得瘦小可常年在地里劳作,力气也是有的。周围人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便上来拖架!然而杜华盛心里是满满的仇怨,新仇旧恨在一起,心里的愤恨早就燃烧了理智,便是拖架的人都挨了他几下子。   一时间有人去喊杨氏,有人去找里正来,杜家的族人又劝着他,来了好几个人才把盛怒的杜华盛给弄开了!   王氏躺在地上哭嚎,说她养儿不孝,生养儿子一场临到老了竟然还被儿子给打了!   杜华盛双目赤红,他这会儿心里全都是自己女儿,觉得对不起自己闺女,   这要是三娘同陆湛的亲事儿吹了,真嫁到了林宝村去,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脸面再见自己闺女!又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自己的妻子?   “华盛,你怎敢对你娘出手?她可是生养你一场,就是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能朝她动手!”杜家宗族里的一位老者杵着拐杖摇头晃脑的说道。   杜华盛看着王氏,指着她道:“我这些年,不管家里多难,从没短了给你那份儿!我真想问,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这些年作践我一家子也就罢了,你竟然真的为了五十斤白面一吊钱你就把三娘给卖了!她可是你亲孙女,你捅了这破事儿出来,你就偷偷跑掉!我告诉,三娘要是和湛哥儿的亲事儿黄了,我跟你没完!什么狗屁亲娘!我就当没你这娘!”   杜华盛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么一番话,其他人听了也是一头雾水。杜华盛的大女儿许了城里一个打铁匠的事情在村子里不是什么秘密,那年轻人也常常来,大伙儿还都认识,怎么又说王氏在把三娘给卖了?   “杜华盛,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有你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杜华盛抿嘴道:“六爷爷,我是不想跟她这么说,可你问问她,都背着我们干了什么事儿!就为了区区五十斤白面和一吊钱,就把我家三娘给卖了!我们其他几房人每年给的孝敬银子也不少,我家一一年到头的嚼用也没这么多!她想钱想疯了,打主意都打到三娘头上了,现在那家人找上门来,还说要是不把三娘嫁过去,就要报官,我一家被她害成这样,她是要逼得我妻离子散才高兴是不是!”   那头杨氏听见杜华盛同王氏打起来了,赶紧慌慌张张跑出来!听见杜华盛把王氏打了的刹那,杨氏内心深处是高兴的,她这些年受了那么多委屈,待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出了这口气!   “当家的……”杨氏跑来,看见杜华盛被杜家几个族人拉着,王氏坐在地上哭,“当家的,你也是,出来也不说一声,害我们担心!你走后,那女人凶得很,还出言不逊,叫湛哥儿教训了一顿!”   杜华盛看着妻子,苦涩的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跟着我,你和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受我娘欺负。她嫌弃大丫二丫是女儿,当年硬是拦着不请大夫,叫她们那么小就去了,都是我这当爹的没本事,但凡我有些能耐,也不会叫她们这么早就去了。你常常说我太老实,我一直都觉得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过日子,干啥要去追究那么多!糊里糊涂过得去就成,可这一次又一次,最后只会叫她明目张胆,甚至不惜将三娘都害了!我今天,本来很高兴,三娘及笄了,没多久就要出嫁了,女婿人能干,比我强,以后定然不会像我一样让妻儿受委屈!可哪晓得,她竟然背着我们把三娘给卖了!”   杜华盛神色凄凉,声音也嘶哑,杨氏也跟着掉泪,“当家的,你别说了,这些年我从没怪过你,平时那么说,也只是想让你多考虑考虑咱们家!”   里正也被人喊来了,他听见说杜华盛打了自己娘,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来人也是杜家的人,说得有板有眼的,里正这才不得不信,跟着过来看。   绷着一张脸,里正双手背在背后,他和王氏是一个辈分的人,王氏还是他嫂子,再者王氏的小儿子正得势,他也从四房那里得过不少的好处,这会儿自然是站在王氏身后,一过来不等问明缘由就把杜华盛给臭骂了一顿!   儿子打老子,杜家在这个村子里繁衍了两百多年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简直就是给杜家抹黑!里正这一开口,其他的长辈们也还是觉得杜华盛做得不对,不管王氏做错了什么,她既然是长辈,就得孝道为先。   杜华盛夫妻两人被杜氏的族人连着骂个不停,王氏一看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一下子气焰也就嚣张了,她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跑过来对着杜华盛又打又掐,把杜华盛脸都抠了几条血痕出来!   杜三娘还是担心爹娘的,让外祖母和婶娘们看着家,她提起裙子就跑了出来,远远看见一堆人围着自己爹娘。杜家的族人们指着爹娘的鼻子骂,甚至根本就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看着这样的场面,杜三娘心头是一肚子火,既心疼爹娘,又对这个世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个世道,什么都讲究孝道,哪怕是长辈做错了,做子女的也只能忍受着,否则就是不孝!不孝,去它的不孝!   杜三娘泪流满面,看着爹娘还得受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数落,明明他们一家人才是受害者,可这些人就要选择做睁眼瞎,为王氏那样的人撑腰!要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四房有钱,如今又是城里人,自然是要给王氏出气!   真的是好恨啊!   杜三娘咬着牙,朝人群走了过来!   “爹,娘,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你们受人轻践!这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杨氏和杜华盛两人是有口说不清,受全族的人指责,这会儿看见女儿过来了,杨氏很怕他们会这样对自己女儿!   “三娘,你快回去,不关你的事儿!”杨氏催促着,不想让三娘牵扯进这泥潭里!   “三娘,听你娘的话,你快回去。”杜华盛也开口说道。   杜三娘心头酸涩,眼泪流得更厉害,这叫她如何自己一个人回去?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受苦,而那罪魁祸首还在这里逍遥法外,因为她身后站着那么多人为她保驾护航,所以她根本就无所畏惧!   这,就是现实!这个世道不会同情弱者,也不会怜悯弱者,弱肉强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杜三娘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杜家的族亲,此时却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对待杜华盛和杨氏!杜三娘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都停下!此事儿皆是因我而起,有什么你们冲我来,别苛责他们!他们不过也是心疼自己女儿!”   她这一开口,众人便又朝她训话!自然都是替王氏开脱,言语中言道既然王氏先前给她定了门亲儿,那就把现在这门亲事儿推掉,嫁到先前那一家去。又说他们杜氏一族,还从没出过悔婚另许这样丢人的事情!只有她杜三娘嫁给先前那一户人家,他们杜家的面子才能保全!   杜三娘抿着嘴,看着这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大道理一道一道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对他们而言,面子比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还要重要!就只是为了那所谓的脸面,就要她杜三娘牺牲一切,牺牲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去成全他们所谓的道义和面子!做他娘的白日梦!   被这么多人围着说道,杜三娘并没被吓着,不同于刚才看见爹娘受罪她因为心疼掉眼泪,这会儿她眼神坚定,是压根儿没被这些人吓着!不过是一群思想腐朽,半截身子都要钻泥地里的人,她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拿自己一辈子作儿戏!   “都说完了吗?”杜三娘开口说道,又朝四周的人看了一眼!   “说,自然是没说完,不过你若是能明白过来,也劝劝你爹娘,那这件事情,我们也就不追究了!不过你爹打了你奶奶,等你的事儿说定了,再说你爹的事儿!”   杜三娘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的是好笑!她偏头看着对方,说这话的人在杜氏宗族里辈分很高,按着辈分自己还要喊他一声曾爷爷。   这一个个的还真是吃饱了撑着,杜三娘抿嘴道:“我说,别人家的家务事儿,你们管得还真是宽!”   “我若是不从,你们待如何?”   这一声不从,一下子就把这些老古董给激怒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好像是要吃人!   杜三娘抿着嘴,高声道:“你们为了护着她,故意蒙蔽双眼,不去看事情的真相!我爹娘健在,早就分家出去,我的婚事儿她有什么资格做主?就算是说亲,这都不跟人商量还一直将我们蒙在鼓里,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怨?你们一口一个面子,一口一个道义,我杜三娘凭什么要为了你们口中的道义、面子牺牲自己?收钱的时候这么爽快,现在别人找上门来,跑什么跑,有本事就站在那里跟人对峙啊!”   “混账,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奶奶给你说亲有什么不对?小小女子,好生没理!”   “是啊,我没理!你们都有道理,手伸这么长都要管别人家的家务事儿,好似不上赶着就不能在背后那主子面前邀功一样!”杜三娘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会儿是根本就不怕得罪这些人!这些人的嘴脸她算是看清楚了,都是欺软怕硬的,没几个好东西!   ---   这话几乎是将这些人脸上的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在杜华盛一家子和王氏之间,他们选择袒护王氏,可大伙儿至少还能拿杜氏的名声明面子作为借口。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杜华盛,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其中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杜三娘!   看着他们一个个露出要吃人的目光,她抿了抿嘴,嘲讽道:“难道我说的不对?这是我家的家务事儿,同族里能扯上什么关系?还面子,声誉,又不是豪门大族,这么多年也没出个响当当的人物儿,一辈子都呆在乡下,在泥地里刨土,还想学着大户人家讲究面子、声誉?”   杜三娘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虽然这法子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算不上什么好主意!可眼下,她一定要摆脱这群人的控制!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虽然不长,她却已经深刻的领教了这个时代宗族的力量!在这个男权社会,女人的地位如此低下,若他们执意要让她同陆湛退亲,甚至押着她同林宝村那户人家成亲,这些完全是有可能的发生的!   她绝对不能退缩,一旦胆怯,会被这群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下!王氏当年竟然能为了那点钱财将她推出去,就别指望她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爹今儿一怒之下又打了她,王氏估计对自家是恨之入骨,若是她心里起了歹意,按着杜华盛做儿子的打生母这件事,只需要宗族里这几个长辈答应,完全有可能处理掉杜华盛!   这不是危言耸听,曾经村子里发生过一起小叔子和寡嫂通奸风言风语,虽然没抓到事实,最后那两人都被族人给沉塘处死了!   只要还姓杜,他们还是杜家的人,就永远都别想有消停的一天!可要杜三娘如他们的意,舍弃陆湛去林宝村,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只有彻底同杜家划清界限,这件事情才有转机!   杜三娘看着杜华盛和杨氏,“爹,娘,如今事情到了这等境地,你们也看见了,他们根本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跟这样一群犹如蚀骨之蛆的人呆在一起,我们一家子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她转过身,神色凛然的看着众人,“我杜三娘,愿意自请出族!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杜家的人,是生是死,都同杜家没有一点关系!”   自请出族!这几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啪抽在杜家这些老古董的脸上!从来只听过驱逐出族的,还没听见谁要自请出族!   杜华盛也变了脸色,他想过很多,却从没想过自请出族!   杜三娘看着爹娘齐齐变了脸色,她理了理头发,抿嘴说道:“爹,娘,我不奢求你们能理解,但我已经无路可走!他们逼得我无路可走!我是一个人,不是什么物件!随便要就要,想扔就扔!还要让我嫁到吴家去,做梦!”   想要自请出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村子里杜三娘还没见过,可她听说过。自请出族的人从此以后,同本家算是彻底了断了!当然也相当于自我驱逐,土地会被宗族收回去,甚至会将人赶走!   杜三娘神色坚定,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没有这么强,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种‘无私高尚’的情操她杜三娘自认没有!既然他们容不下她,那她只有另谋出路,永远都别想让她会向这些人低头!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哪怕是没了这条命,她也不愿意任由他们摆布!   王氏对其他人说道:“这个不孝子孙,你想自请出族?这么不识好歹,非要让我杜家没脸!那就当没你这个人,给我绑了她!回头等老四回来,我再让他好好谢谢你们!”   王氏心头怒火滔天,当真是想要弄死这个孙女!   杜华盛看见其他人上来要捆绑自己女儿,他立刻就冲了过来,将女儿护在身后,“谁要敢动我女儿!”   “反了,反了天了!”里正高呼道,“都给我绑了,开祠堂!”   杜三娘走后,陆湛在家里呆了片刻就待不住了,心里火急火燎的,怕他们出事儿。史氏心里也担心,没多久便叫陆湛跟过去看看,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个照应!   陆湛跟过来,一看这些人竟然拿了婶子要绑他们!三娘被围在人群中间,还被一个婆子揪住了头发,杜华盛被两个男人驾住,杨氏同样亦是如此。   陆湛一路冲过来,看见旁边有个老翁扛着锄头看热闹,他一把就从对方手里将锄头抢夺过来,过来之后直接就一锄头朝人身上使来!   杜氏宗族的人愿意出这个头,不过都是为了利益,可在陆湛这种直接就要跟人玩儿命的架势下,是人都怕死,立刻就赶紧四处躲闪!   陆湛一过来,场上的局面立刻就给扭转过来,他当真是气狠了,手劲儿也没保留几分,还真有人没躲开挨了一下子鲜血直流。   周围人一看都见血了,纷纷往后退,杜华盛和杨氏趁机挣脱开,杜三娘长这么大还没跟人打过架,尤其是这种常年做活儿的农妇,她还真吃了点亏,最后她只好将头上陆湛送的那支簪子拔下来,紧握着簪头,用那尖尖的簪头狠狠朝对方脸上戳去,才算扳回一成。   “湛哥儿,你怎么来了?”杜华盛抹了下嘴,他嘴皮被人打破了,这会儿还流着血,血水顺着下巴往下流,瞧着有些渗人!   陆湛将他们三个人都拉在自己身后,挺身站在最前面,“你们出来这么久都没回去,我便出来看看!”   双眼紧盯着周围的人,陆湛没法想象,自己要是没跟过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杨氏搂着女儿,摸了摸杜三娘的头,看着对他们丝毫不顾念旧情的族人,杨氏道:“当家的,你好好看看,他们是要逼死我们家啊!三娘说得对,他们都不给我们留活路了,摆明了就是要欺负咱们一家子,护着那老婆子!这样的家族,咱还留恋什么!”   杜华盛脸色阴晴不定,他看向站在对面的族人,这些人有些是他兄弟,有些是他叔伯,他的子侄辈!可今天,朝他下手的就是这群所谓的‘族人’!   杜华盛惨笑了两声,“你们都很好,下得了手!”   里正皱了皱眉,觉得今儿这事儿闹得实在是有些过了,他叹了口气,劝道:“华盛啊,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谁也不愿意。都各自让一步,你娘毕竟是你娘,生养你一场,就算有再大的错,你刚才都对她动手了,这气儿也该消了吧。”   王氏不依不饶的道:“怎能就这么算了!我不同意!杜华盛,我养你长大,给你娶妻,你今天竟敢对我动手!我给三娘许了这门亲事儿怎么的,我当年还不是为了你们好。那年头,讨口吃的都不容易,这女儿养大了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人!我给她找的这户人家,可是林宝村的富户!她嫁过去那也是吃穿不愁!”   杜三娘气极反笑,“那你怎么不给杜芳留着?我真想知道你脸皮到底有多厚,你的心有多黑!多毒!是个人都做不出来的事儿,你不但做了,还沾沾自喜。你不过就是仗着族里的人都护着你,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四叔一家子发达了!他们欺软怕硬,助纣为虐……”   杜华盛抬起手,看着里正说道:“这些年,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我过得憋屈,两头不讨好,我也累了。现在自己的亲娘还作践我亲闺女!不就是看我好欺?行了,我也想通了,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我愿意自请出族,族长开祠堂吧!” 第108章   今日是阿姐十五岁的生辰,杜峰一早就在心里想着了,阿姐及笄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他想给阿姐买份像样的礼物,为此他专门跑去铺子里看了,好看是好看就是价格贵,杜峰平日里省吃俭用也没省下几个钱来,看重的礼物他没那么钱,杜峰愁得嘴巴里都起了满嘴的泡!   师傅待他如亲生子一般,平时从衙门里回来还会给他带吃的,杜峰觉得自己在师傅家里白吃白住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自己差钱再怎么样他也不好同师傅开口。杜峰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弄到钱,连带着功课难免有些草率马虎。   卓秀才对自己弟子很看重,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不过卓秀才没主动问,转而向女儿和白芷询问,才得知杜峰是为了替他阿姐买心仪的礼物手里缺钱才这么着急。   卓秀才忍不住想笑,杜峰年纪虽小,却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见他有这份心思,卓秀才非但没有苛责他,甚至还在背地里帮衬着。   杜峰在白日里做完功课之后就出门,可他年纪小,体力活又干不了,就算是他愿意干,人家还觉得他是来找茬的。杜锋也想了法子,替人家写书信,或是抄书,然而同样没人相信他这么小的年纪能干这些!杜锋沮丧得很,卓秀才暗地里找人观察他,晓得他在外头碰了壁,不由得大笑一声,最后指了两个人去,叫杜峰抄书!   杜峰没想到连着几天碰壁,竟然在第四天里真有人找他干活儿!杜峰一想到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心里就很高兴,连番保证一定会好好干。这些书是卓秀才在衙门里借出来的,对杜峰现在的年纪来讲,还太过深奥,卓秀才想看看这孩子的定性如何!让人规定了时间,杜峰一琢磨,这时间很紧,基本上他一刻都不能松懈,基本没有玩儿的时间,可想着要给阿姐的买份像样的礼物,他咬咬牙便一口答应下来。   杜峰在卓秀才回来之后几次想要说出来,可又怕师傅说他不务正业,就强忍着。卓秀才这几天故意多加了些功课,想看看他这小弟子最后是选择坚持还是放弃!   杜峰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师傅的手笔,他每日最多只睡三个时辰,基本上卓秀才起床之后,他也起了,等卓秀才出门之后,他就开始一刻不停的抄书!   因着卓秀才都是晚上回来之后才教授杜峰,然后布置功课,以前杜峰是第二天才把功课完成,可现在他白日要抄书,功课也只能晚上赶着做。   这么过了大半个月,卓秀才看他交上来的功课完成得不错,字迹工整,一看就不是随便写几个字敷衍了事!那边让杜峰抄书的人每隔七日便取一册书回来,卓秀才翻看一番,这字儿写得很工整,没有一个地方是弄脏的,很是用心!   杜峰比他想象中还心性坚定,长此以往,他这么沉得住气,长大之后定然是了不得!可以说是从这时候起,卓秀才对他充满了期待,几乎是要将自己年轻时候没能实现的理想抱负都施加在了他身上。   直到阿姐生辰的前一天杜峰才把所用的活儿干完,得到了第一笔钱财,他攥着自己辛苦挣的钱急急忙忙往铺子里跑,然而到了哪里他发现自己一直关注的那串手链竟然没有了!杜峰顿时就急了,忙问店家那手链可还有!掌柜的说这手链今儿一早刚被人买走,铺子里就只得这一条,没有多的了!   杜峰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先前那股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消失了,整个人失魂落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铺子,昏昏沉沉的回到卓家,杜峰在自己房间里呆坐着,明日阿姐生辰,他难道真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可是看好的东西已经卖掉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卓秀才早早就从衙门里回来,进屋之后听见女儿说杜峰心情不好,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很久没出来了!卓秀才撸着胡子抿着嘴笑,又逗了逗自己儿子,心情不错。   杜峰将自己赚的钱放好,等明儿回去,他就把这些钱给阿姐,说都是他自己赚来的,阿姐肯定会夸他!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师傅估摸着也要回来了,杜峰才出了房门。   出门之后,杜峰看见大丫姐姐给他使眼色,才晓得师傅已经回来了,他赶紧理了理衣裳,朝师傅的书房走去。   等杜峰进了门,卓秀才笑着问他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杜峰面色涨红,结结巴巴的说自己只是累了,小睡了一会儿!   卓秀才哈哈大笑,也不逗他了,这大半个月看他也确实辛苦,卓秀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杜峰说是奖励他的,让他打开看看。杜峰面带疑惑的打开,发现里头放着的就是他一早就看好的要买来送给姐姐的那串手链!   杜峰惊呼道:“师傅,您怎么……”   卓秀才走过来摸了摸杜峰的头,“你阿姐及笄,你想给你姐姐买份礼物,师傅都知道。师傅还知道,你为了攒钱,在外头给人抄书,是不是?”   杜峰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道:“师傅,我……我怕您不高兴,所以就一直瞒着您没敢跟您说。”   卓秀才撸了撸胡子,“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耐得住性子!”   说着他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出来,杜峰一看,惊讶的道:“这……这不就是我写的?”   “这就是你写的。”卓秀才笑着道。   “师傅,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您在帮我!”   难怪他在外头那么几天,当他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竟然真有人请他抄书,而且价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他买下那串手链!   卓秀才笑眯眯的道:“赶明儿师傅陪你一起回去!你姐姐及笄,对姑娘家而言可是大事儿!”   第二日一早,卓秀才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穿戴妥当之后让小厮儿赶着牛车,他带着杜峰回杜家,家里就让白芷照看着两个孩子!   等两人到了杜家,杜峰从牛车上下来,还没进门就喊了一声“娘,阿姐,我回来了!”   史氏在院子里听见杜峰的声音,赶紧就走了出来,“峰哥儿,你回来了!”   “外祖母!”杜峰喊了一声,又介绍道:“这是我师傅。我爹娘呢?”   今儿是阿姐及笄的日子,怎么自家院子里都没响动,他娘以前听见他的声音,不管在忙什么都要跑出来的!   史氏看着外孙子,叹了口气,“家里出事儿了,你爹、你娘还有你姐,这会儿都去祠堂了!”   “祠堂?”杜峰一下子急了,“出什么事儿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去祠堂里了?”   史氏摸了把眼角的泪意,“你那奶奶,闹灾荒那年贪图人家的彩礼把你姐偷偷许了人,今日那家人找上门来,闹得不可开交。你爹气不过,把你奶奶打了,族里的人不放过你爹,还要你姐同湛哥儿解除婚约,嫁到先前那户人家去!这会儿正在祠堂闹呢!”   杜峰吓得脸色苍白,他还只是个孩子,这会儿听见家里出事儿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卓秀才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峰儿,你给师傅带路。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杜峰带着师傅去杜氏的祠堂,在村子里,杜氏一脉是个大家族,几乎占据了村里近一半的人家,同时也是村里唯一还修了祠堂的家族。   屈氏母子被打,身心受到伤害,这下子是更不可能放手了,一听见杜家要开宗祠,屈氏带着儿子就过去,势要找杜家的人说个明白,讨要说法。   当杜峰带着卓秀才到祠堂的时候,杜氏宗族的祠堂里吵成一片!王氏直接说不认这儿子,要把杜华盛赶走,还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还让杜华盛给她十两银子!   杜华盛这个平日里极好说话的人今日也变得不好说话了,在祠堂里又跟王氏吵了起来!陆湛陪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就是怕杜家的人欺负他们,他要来撑场子!   刚才陆湛那样凶悍,直接震住了这帮人,见他要跟着过来,杜家有人说了几句,但被陆湛瞪了几眼,又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的时候,他们便只好闭上嘴,怕这个年轻人又打人。   宽敞的院子里沾满了人,里正和几个族老站在上首面色铁青!今日杜华盛要主动脱离宗族,让杜氏宗族的长辈们觉得没脸!然而杜华盛是铁了心了,便是他亲兄弟来劝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爹……”杜峰站在人群后面喊了一声。   杜华盛听见儿子的声音,赶紧转过头来,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杜峰,杜华盛面露欣喜,“峰儿你回来了?”   前些日子就给杜峰递了消息,十一是他阿姐及笄的日子喊他到时候回家。可昨日他也没回来,杜华盛心里还很不高兴,这儿子都快成别人的儿子了!如今连他姐姐过生辰竟都不回来!平日里杜华盛对自己儿子是极自豪的,他虽没什么本事,可生的几个孩子却是个顶个的聪明,杜峰还念了书,等以后出息了,他们家可就扬眉吐气了!   杜峰板着脸,看见爹脸上挂着几道伤口,娘和阿姐也很是狼狈,他就知道自家是被人欺负了!虽然年纪不大,但杜峰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很明白自己肩膀上承担着的责任!别人欺负他们家,就是因为他们家不像其他家有好几个男孩儿!   杜峰朝人群中的爹娘走了过去,“爹,娘,我回来了。”   杨氏看见儿子站在自己跟前,忍不住掉眼泪,“今儿是你姐的生辰,你要是都不回来,就不是娘的儿子了!”   杜三娘理了理头发,“娘,弟弟既然来了,这些话回头咱们再说,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里正气恼道:“杜华盛,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执意要出族?”   “是!我杜华盛说到做到,自愿出族!”杜华盛一口应下,语气坚定。   里正看着他直摇头,“当真是执迷不悟!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劝你!”   王氏叫骂道:“杜华盛,你这个挨千刀的,敢对我动手,你个不孝子,回头要挨天打雷劈!你要出族,你就给我滚远些,别想带走我丁点东西,当年分家分给你的田地房子,你都还来!当年给你娶妻,花了两吊钱,你也得还我!你有本事就别带走我杜家一分一毫的东西!”   --   杨氏气恼得很,这一切还不都是这老婆子逼的,现在还想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虽说是出族,可这地方他们呆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出了族,最终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在这里生活。   “我呸!田地是公爹在世时就分给大伙儿的,再者说了,分给我们的好些都是荒地,都是我们夫妻二人开垦出来的。当年仅有的那块好田,也被老四两口子不要脸的骗走了。这些都是咱家该得的,凭什么要还给你?”杨氏立刻就反驳起来,要叫她把东西都还回去,想都别想!   “不还?有本事出族,都不是我杜家的人了,那些东西都是我杜家的,你们就别占着?既要闹着出族,还想不要脸的继续占着那些东西,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老娘今儿个就把话放在这里,要出族可以,休想带走我杜家的东西!”王氏这会儿是什么母子亲情全都抛在九霄云外去了,既然他们闹着要出族,她就成全他们!   这几个孩子,老四现在这么有出息,她以后就依靠着老四,其他几个是根本靠不住的!   杨氏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就是这不要脸的要走了还想继续占着别人的东西!杜华盛,老娘养你这么大,让你娶妻生子,没想到你竟然还连我都敢打,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滚!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天,你就别想在村子里!等我百年之后去了那边,我要好好跟老头子说道说道,老二是如何不孝!天打雷劈的东西,早晓得你这么不孝顺,当年生你下来就该直接丢水桶里淹死!”王氏气鼓鼓的盯着他,“用出族来威胁我,别以为我怕你。赶紧滚,我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越说越生气,王氏转过头对里正道:“他叔,你也看见了,老二两口子是如何对我的。这么不孝,现在我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以后就是我死了,也别让他踏我家的门,我没这儿子!”   杜华盛自请出族还没成,王氏又闹起来了,这会儿她不但要赶走杜华盛一家子,还要收回当初给他们的一切东西!王氏态度很是坚决,旁的人看他们闹成这样,又上来劝说,就算是出族,也没必要这么决绝的非要断绝母子关系!   杜华盛绷着一张脸,看着他娘不依不饶,一边大肆数落他,一边又列出要让他还些什么东西,又说她养了杜华盛那么多年,花了那般多的心力,也要叫杜华盛拿钱来抵!   王氏句句不离钱,说任何东西都扯到钱,当年分家出来之后,杜华盛只得两块水田,三块旱地是最差的,完全就是荒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耕种,也根本不够吃。家里这么多张嘴,最后他和杨氏甚至去很远的地方开荒,才又多了一些地!乡下人,一辈子都在地里忙活,最值钱的无非也就是田地房屋了,家里也不会有多少银钱,王氏最后狮子大开口的非要杜华盛拿三十吊钱出来抵。她也知道老二一家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便说让他们拿家财充当,摆明了就是要让杜华盛一家子净身出户!   杜氏宗族里有人觉得太过了,想要再劝,然而王氏说什么都不听,她定要给老二一家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杜华盛沉声道:“给你就给你!你要算得这么清楚,你拿去就是,我看你是不是还能带进棺材里!你要同我断绝母子关系,那以后有什么事儿,就别再来找我!”   杨氏听见杜华盛竟然答应了王氏那些无理要求,很不愿意,杜华盛看着妻子说道:“她要就给她,没得以后又到处乱说,连累你们都直不起腰杆做人!当年分家出来的时候也不过就给了几个碗碟,一口锅,一间茅屋,没了这些东西,我杜华盛也能重新置办出一个家!”   王氏生怕他反悔,立刻让里正写字据,又上禀了祖宗,最后将杜华盛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   这相当于是王氏转而杜华盛驱逐出族了,同杜华盛先前所说的自请出族有很大不同,杜华盛一家子几乎就是净身出户!   王氏见老二一家子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了,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来!   杨氏气得胸口痛,他们这么多年辛苦置办下来家业最后都拱手让人了不说,连窝棚都被人给端了。杨氏拉着儿子的手,恶狠狠的瞪着此刻站在杜氏宗祠里的其他人,“儿啊,你都仔细看好了,今儿咱们家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因为这些人!他们个个都是害人精。你要好好记住他们,以后你有出息了,这些人谁要敢上门来都给我大棒打出去!从今以后咱们就另开一支,同他们这些人再没有半点干系!”   杜氏其他的人面对杜华盛一家子也很是尴尬,闹成这样是谁都不愿意的,现在却怪他们头上。杜氏宗族的一名族老摆了摆手,“休要教坏孩子!你这恶妇,真该休了你才是。若是你们将女儿嫁到前头那家,哪儿会有这么多事儿!”   杜华盛沉声道:“我闺女,自有我这个当爹做主,不劳你们操心!”   说着他走到屈氏母子跟前,盯着他们道:“谁收了你的聘礼,你自找谁去。我女儿我可从没许过你们!” 第109章   “可是……我的聘礼……”   “你那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又不是我收下的,你别来找我!”杜华盛板着一张脸,转头看着妻儿,朝他们招了招手,“走吧,相信爹,爹会在弄出一个家来。”   杜三娘走到杜华盛跟前,仰起头仔细的看着他,这个男人以前一直以来对什么事儿都隐忍着,所以他们都认为他懦弱!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别人眼里懦弱的男人,最后却愿意放弃所有,只为了护着自己的女儿!杜三娘眼里闪动着泪光,她吸了口气,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爹,女儿很感激您!谢谢您最后选择护着我,哪怕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原来我的爹,是这么伟大的一个人。这些家财虽然没了,可我相信,我们会在创造出一个崭新的家,以后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过日子,再也没有这些烦心事儿来叨扰我们了。”   杜三娘手里还有不少钱,她这会儿无比庆幸当初把那笔钱存起来了,也没有将钱改造屋子,不然可真是全便宜别人了!他们离开这里,未必不是一个新的起点。这些人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如此逼迫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杜三娘抹了把眼睛,扶着杜华盛的手臂,喊道:“爹,我们回去。”   屈氏面皮涨得通红,张口喊道:“我不管你们如何,反正当初我的聘礼是你们杜家的人收下的,今儿个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衙门里报官!”   这闹了半天自己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屈氏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儿,若是杜家的人不给她一个交代,她一定会将杜家的臭名声传遍十里八乡下,看谁还敢同杜家的人联姻。   杜三娘站定,偏头看向屈氏,扬声道:“我们一家已经出族了,你要找交代,就去找他们,同我们家没有丁点关系!我有婚约在身,大婶儿说话还是注意点,再乱说话,我未婚夫可是不会对你们客气的!”   屈氏面皮抖了抖,还记得刚才所受的皮肉之苦,她咬了咬牙,双目锐利的盯着王氏,王氏将杜华盛赶走了,还白得了这么一笔产业,正高兴着,这会儿被屈氏盯着,她又很是心虚,忙就撇开头,闷口做了哑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屈氏见她不敢同自己对视,胸口的火气蹭蹭的往外冒,几步跑过来,抓着王氏的衣领,“你收了我的聘礼,现在你得还我个儿媳妇!”   王氏同屈氏没见过面,当初只是媒人在其中牵线搭桥,再者那时候特殊时期,双方只是口头约定,并未写下什么文书之类的契约。王氏都快把这茬事儿给忘记了,要不是今儿林宝村这对母子找上门来,她还真的是记不起这件事情!   “你放手,什么儿媳妇,我不认识你!”王氏张口叫骂起来,声音比她还大,颇有几分虚张声势的意味。   屈氏抓着她的衣领不放手,“你别想抵赖,当年媒人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没有文书,你收了我的聘礼,你就得给我个大活人!”   王氏眼神闪烁,当年她就是贪那点子东西,又想着老二家的三娘年纪也不小了,随口就应下了,哪知道她后来去同老二家的说道,竟被拒绝了。之后王氏也曾想过要不就把聘礼给人家还回去,可这拿到手里的东西,要叫她吐出去她还是不愿意!王氏一天拖一天,过了这么久,也没见对方上门,王氏便心存侥幸,又想着当初双方不过是口头承诺,对方兴许也忘记了这事儿。   “你今天不把人给我,你就等着吃官司!收了我的聘礼,还想抵赖,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你们杜家为了贪图别人家的聘礼,应承的事情转头却不承认了,你们杜家的女儿,以后谁还敢娶?”屈氏当真是恨,要早知道这些人会耍赖,她肯定不会只和儿子两个人上门!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你去林宝村打听打听,我吴家不比你们杜家差,你们要欺负我们吴家没人,没门!”   屈氏还真不怕这杜家的人,他们吴家在林宝村也是大族,倘若杜家想欺负她,那就大错特错了1   “是,我当初是收了你的聘礼,不过我也说了,许你的是杜三娘,你要闹去找他们闹去,找我没用!”王氏开始推脱,让她交出人来是不可能的了,她可再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杜华盛一家子还未走,因为看见卓秀才来了,他们一家人都有些意外,同时又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杜华盛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卓秀才看着他们一家子,倒是没想到这户人家虽贫穷,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不惜用最极端的方式,也要抗争到底,这世上,敢不屈服于宗族的人,还真的没多少!卓秀才对这对夫妻心生了几分佩服。   杜峰这两年来懂了不少的道理,他明白什么叫做‘出族’,可他们一家人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杜峰心里有些茫然,他不明白为何这些平时对他们和蔼可亲的族人对他们会这么的刻薄,没有一点人情味!   王氏让屈氏去找杜华盛一家子闹,然而杜华盛一家如今被除族了,就算不得是杜家的人!让屈氏去找杜华盛一家闹,屈氏可没那么傻,这杜华盛一家子都不好对付,再者说现在人家都已经不是杜家的人,聘礼又没落他们的手里,她若继续缠着让杜华盛一家给个交代,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你这妇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肠!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却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么对待,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也是世间少有了。我告诉你,你今儿不给我个答复,我跟你没完!川儿,你马上回林宝村,把你叔伯都叫上!老娘今儿就守在这儿,你要跟我闹,我奉陪到底,看谁熬得过谁!”屈氏铁了心今天一定要跟杜家这老妇人较量一番,非要争出个输赢不可!   吴川先前被陆湛揍了一顿,脸上都挂了彩,他虽然心里也很生气,不过后来看见这家人竟然被除族了,吴川心里那点子记恨也就消散了,甚至隐隐觉得若不是他们母子二人咄咄逼人,兴许也就没这事儿了。吴川无奈的道:“娘,我看这件事情就算了吧,闹成这样,就算是他们杜家愿意再许一个女儿来,这种人家的闺女,我可是不敢娶!咱就当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算贪了那点东西,也发不了财!”   屈氏摇了摇头,“我不答应!这件事情别想我就这么算了!川儿,还不快点去!这儿有娘顶着,我可不怕他们!”   吴川只好往回走,他从杜华盛一家人身边走过,心头一阵愧疚,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吴川叹了口气,小跑着去找自家的驴车。   杜华盛带着妻儿回了家,史氏看见他们回来了,忙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杨氏看着自己老娘,憋不住心里的伤痛,流着泪一五一十将事情给说了。史氏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没见过这样当娘的,就是再浑的妇人,对子女也不会苛贱成这样!竟还将人驱逐出族了!   杜三娘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之后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以后,这院子就不再是他们家的了。杜三娘走到杨氏身边,劝道:“娘,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总有法子解决困难!”   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总要拿出点气概不叫他们看扁了,可这会儿都是自家人,杨氏是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她看着杜三娘道:“这会儿连家也没有了,离你的婚事儿又没多久了,这没了家,一时半会儿我们哪里找得到合适的落脚地,回头你出嫁,若是没个窝棚,成什么样子!再说这院子,都是我和你爹一点点的置办起来,花了这么多心血,现在她说要拿走就要拿走,我这心里难受!”   “娘,我们总会渡过难关,今日可是我生辰,你看卓先生都来了,咱们总不能叫客人饿着肚子!”   杨氏抬手擦了擦眼泪,“也是,卓先生来了,不能叫客人难堪。”   母女二人去厨房做饭,原本今日是想热热闹闹庆祝一番,可现在这样一闹,他们这房人被除族,其他人也不好再过来了。好好的一个喜庆日子,就这么给毁了,看着厨房里准备了那么多的菜式,杨氏说道:“咱们就要吃得高兴。叫那些人看看,咱们不怕!”   吃饭的时候陆湛邀请岳父岳母一家子去自己家里住下,他这孤家寡人一个,家里也宽敞,完全够他们一家人住下!   杜华盛和杨氏连连摆手,在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住到女婿家里去,这像什么话!   史氏也开口让女儿女婿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等回头找到了落脚点再离开也不迟。杨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再想法子。但要在娘家长住肯定是不行的,娘和兄长就算没什么,嫂子心里肯定也会有其他的想法。   ---   卓秀才在杜家呆到下午申时才走,杜家发生这样的变故,他让杜峰在家里呆几天,又同杜华盛说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能帮得上忙的他愿意帮忙!   送走了卓秀才之后,杜华盛坐在屋门口的凳子上,看着院子发呆。杨氏正同娘说着话,出了这样的事情史氏要先回去一趟,过两日便过来。   杨氏送走了亲娘,慢慢回了家,看见杜华盛坐在那里,她走过来说道:“当家的,你也别愁了,就像你说的,咱们有手有脚的,定然能再置办出一个家。说起来,咱们家以后可就清静了,再也不会被是这这些人打扰了!”   虽然家财没了,可他们分出来,彻底同王氏那伙人划清了界限,今日王氏说得这么决绝,他日且看她如何!   “这些年,辛苦你了。”杜华盛说着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她当真会对我这么绝情。小时候,我是最不讨她欢喜的那个,兄弟姐妹这么多,就我挨打挨骂是最多的,不管做什么事儿她都不满意。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不讨她喜欢,现在看来,她分明就从没喜欢过我,我就像她的敌人一样!”   杨氏擦了擦眼睛,宽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不是如此。你可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倒了,叫几个孩子怎么办?要说最难受的就是三娘了,你这样子,叫她看见了指不定会多难过!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要让我照着他们的话送女儿去吃苦,还拆散她和湛哥儿的姻缘,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这家财同孩子比起来,孩子才才最重要的!”   在失去了那两个孩子之后,三娘的到来让他们夫妻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对这个女儿的爱,杨氏夫妻可以说不比杜峰差!要叫他们就这么毁了女儿,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杜三娘在厨房收拾着,心头很不是个滋味,她透过窗户往外看去,看见爹娘在院子里,满脸的疲惫,他俩虽是压低声音在说,可还是被她听见了。   杜三娘心里很难受,这份恩情,叫她如何才能还清?她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只是一抹孤魂野鬼而已,来到这里几年,虽然也在慢慢适应,但从内心深处来讲,杜三娘对这里还是没有真正的接受!甚至连杜华盛和杨氏夫妻两人,虽然她同他们也有了感情,可那份感情还没深到她愿意为了他们放弃一切!在杜氏宗族逼迫他们的时候,她心里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她甚至根本就不相信这对夫妻在面对宗族压力的时候真的能够给她讨回公道!所以她下定决心要摆脱宗族的控制,她说要出族的时候,甚至都想到了可能自己会被驱逐甚至会被这些恼羞成怒的族人打死!要是那时候杜华盛夫妻选择放弃她,她也不会责怪他们。可最后,他们却宁愿一切家财都不要,选择护着她!如此全心全意,同他们比起来,杜三娘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   紧紧咬着牙,她发誓一定会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王氏这么对他们一家人,对这个罪魁祸首,这个仇她一定要报,不给她点教训,杜三娘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湛站在旁边,看她脸色苍白,出言劝道:“你也别太难过,也别把事情都归咎在自己头上,这根本不关你的事。你放心,我也不会因此嫌弃你,以后爹和娘,我也会像对待自己亲爹娘一样看顾着。谁要再敢上门来欺负咱们,我定要他知道厉害!”   今日的事情,他陆湛因为是外姓人,也没法去管。可以后他同三娘成了一家人,这些人再敢欺负他们,就没这么容易了!   杜三娘抿了下嘴,说道:“陆大哥,麻烦你在城里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我想在城里买个院子,让爹娘换个环境!也让他们知道,离开了这里,我们会过得更好。” 第110章   杜家限定他们搬离的时间是在十日之内,家里他们自己置办的东西他们可以带走,但房子和田地将会被王氏收回去。   晚上的时候,杜华盛的兄弟们过来了,几人也是一阵长吁短叹,觉得王氏此举太不没人情味儿,可到底是当娘的,看她对老二一家这么狠,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杜华盛虽被除族了,但对大哥和三弟心里并没有埋怨,兄弟三人喝酒说话,女人们便围着杨氏诉说着对王氏的怨恨!事已至此,埋怨也好,旁的也罢,已经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杨氏看着这几个妯娌,他们被赶走了,有生之年她都不愿意在踏入这个地方了,虽说处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也会生些矛盾,但现在他们要走了,杨氏对以前的那些事情也看开了,几人回忆起年轻的时候,难得的推心置腹了一番,说着说着又想起老婆子的这股狠劲儿,几人又忍不住掉泪。   杨氏道:“没什么可哭的,她要这些东西,拿去就是,就当是还她对华盛的养育之恩。我和华盛还年轻,不会就这么饿死自己!”   米氏擦了擦眼泪,“这十里八乡都再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浑人!做错了事儿,还比谁都凶。老四两口子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族里都让人去城里传信儿了,也不见他们赶回来。我是看出来了,自打杜芳出嫁之后,老四两口子是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想起来还真觉得没意思,他们这一家子没意思透了!”   杨氏抿着嘴,对老四这两口子,要说恨肯定是恨的,可人家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谁有权有势有钱谁就是老大,他们这些贫穷百姓也奈何不得。   “谁叫他们养了个好女儿呢!女儿出嫁,他们一家子就得道升天了。像四哥这么会做买卖的人,嫁女儿自然也不会吃亏!”老三媳妇儿瘪嘴说道。   米氏哼了一声,“我看他们这回要怎么样!老婆子贪图人家的彩礼钱,平时欺负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以为别人也会怕她?今儿个那家人喊了那么多人来,她还不是吓白了脸,若不是族长和族老们都在,我看她是不死也要退层皮!”   当时走了之后,杜华盛两口子对这件事情没再打听,这会儿听米氏这么一说,杨氏就知道王氏是遇见对手了!林宝村过来的那对母子,虽是一个寡妇,却也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也不是个怕事儿的,王氏同她对上,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呢。   “明儿老四两口子说是要回来,那家人防着老婆子逃跑,今天晚上都没走,几个人守在这里,明日若是不给个说法,就真要去城里报官了!”米氏说着又呸了一声,“要是真见了官,岂不是给咱们抹黑,叫我们杜家的儿女以后如何好说亲事儿!这死老婆子,她那张嘴这些年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我看这回她还怎么横!要是事情真的闹得见了官,我可不依!为了那点子东西,连累了咱们整个杜家的名声,她是杜家的罪人!”   杨氏轻扯嘴角,“老四两口子这么厉害,又有个城里的亲家,那谢家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肯定同官府也有门道,就算是见官,也不过是出点银子就了了此事儿!”   对老四两口子,杨氏很清楚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当面是人背地就是鬼!   杜三娘从外头端了一盆瓜子儿进来,她把生瓜子儿倒在锅里炒了炒,香脆可口!   屋子里的几人都看向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杨氏招呼大家吃东西,米氏道:“三娘这般人才,也难怪林宝村那对母子不放手。你们走后,那女人硬逼着老婆子另交出一个姑娘,还说要像你家三娘这样的,不是这等品貌,她是不会罢休的。”   杨氏勾了勾嘴,“那个女人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凶悍得很。谁做了她家的儿媳妇,我看也是别想有好日子过的。”   说着杨氏又看了看两个妯娌,言道:“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如今有了我家的事儿在前,依老婆子那德行,再干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可能。你们两家的闺女虽比三娘小些,可大的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岁,要是老婆子没法,随便搪塞了你们谁家的去,看两家闹成这样,只要杜家的人去了那家的门,都是讨人嫌的,别想有好日子过!”   杨氏这话一开口,两人不由得面色僵硬,先前她们还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情,就等着看老婆子这次栽跟头,可经杨氏这一番提醒,又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死老婆子都能把三娘推出去,这会儿为了补这篓子,兴许还真会将他们两家的谁给推出去!   再者说老四两口子有钱,若是塞点钱,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可没杜华盛这么硬气,自是不敢为了一个女儿就闹得要出族!   杨氏看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又宽慰道:“我这也只是说说,不见得会成真。她自来就对我们家没好脸色,最看不上我家,能作践就作践。你们嘛,她估计还不敢。”   米氏生气的道:“她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对亲生儿子都下这么重的手,一个孙女,她才不会当回事儿。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这老婆子对喜欢的那个是恨不得把所有人的东西都给他,巴不得咱们几家穷得吃不起饭,永远都比不上那家人才好!”   有了这样的忧虑,实在是坐不住了,纷纷告辞回了家想对策,万一王氏转头要拿他们下手,他们该如何应对!这会儿几人是把王氏恨得要命,这老婆子当初怎不把杜芳许出去,杜芳年纪还比她们几个都大!原来还有老二一家挡着,现在杜华盛一家出族了,他们几家可就危险了,也不知谁家又会成为老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米氏心头气极了,一路上将王氏骂了个遍!她的女儿也到了相看的年纪,虽不见得能找到像二房这么好的女婿,可也得找个厚道的人家。林宝村这家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那婆娘厉害得很,又是寡妇,一个人拉扯大几个孩子,进了这样的家庭,有个这么强悍的婆婆,还有几个半大的小叔子,还进门就给人当后娘,哪个姑娘进去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杜三娘还不太明白杨氏此举的目的,不由得问道:“娘,你为何这么说?”   杨氏喝了一口茶,眼里闪过浓烈的恨意,“我为何这么说?她把咱们家弄成这样,我又岂会让她好过?再者说了,她本就看不上咱们几房人,如今没了你爹在前头挡着,其他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我太知道她了,生怕咱们几房的人发达了压着她最喜欢的儿子,恨不得什么都留给老四,你看着吧,她把我们的房子田地收回去,肯定是要给老四两口子留着!但大房和三房可不像你爹这么好欺负,我倒要看看,她一个老婆子怎么跟她们斗!老四两口子这么久了,也只不过接她去城里住了几天就被赶回来了,她还想以后去城里养老,简直就是做梦!”   “可也许事情不会演变成那样,四房现在这么厉害,只要出得起价钱,到时候让林宝村的人回心转意完全有可能!”   杨氏摇了摇头,“你太不了解他们了,最抠门的就要数这两口子,算得精着呢!想要他出钱,根本不可能!你大伯娘这个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肯定会想个法子阴她!咱们就等着看好戏,等你舅舅们来了,咱们就收拾东西,去你舅舅家住几天。”   杜三娘坐在桌旁,说道:“娘,其实女儿手里还有些钱,足够咱们另外在买个院子,没必要去舅舅家里住。我已经让陆湛去城里打听了,他认识的人多,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到时候我们就搬到城里去,再也不回这里了!我也想通了,钱放着永远都不会变得更多,我原来一直害怕失败,不敢尝试,可经此一事儿,让我看清了现实。娘,我想开个铺子,到时候娘你要帮我。”   杨氏笑着道:“你想做什么都行。至于买屋子的事儿,没必要在城里买,那地方贵。我和你爹两个在乡下住惯了,你弟弟如今住在卓先生家里,以后肯定也不会回来的,至于四娘,过些年她长大了,终究也要出嫁。到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我和你爹,有个落脚地儿就成了。”   杜三娘摇了摇头,“娘,这回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得听我的。就算是城里,咱们又不是去那些繁华路段,也花不了多少钱,你就放心好了。”   杨氏拍了拍杜三娘的手,“你别到处乱花钱,以后要花用的地方还多着。”   那头米氏回了家,同儿子媳妇儿商量起来,自家男人她是靠不住的,也就只是家里横,又是个酒鬼,真要是出了事儿,保管几杯马尿下去就什么都答应别人了。米氏的儿子儿媳对四房也心怀恨意,当年若不是他们不愿搭把手,孩子也不至于就这么去了。几人商量一番,越想越觉得到时候王氏推妹妹出来完全有可能,可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眼下也不可能马上就给小妹儿订下合适的婚事儿。   米氏的儿媳妇过了一会儿,想了一个主意,她道:“娘,不是说当初只是口头说要把二叔家的三娘嫁过去?这空口白牙的,谁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三娘还是四叔家的二娘?兴许是二娘也说不定呢!这要真是二娘,可二娘如今又嫁到了谢家,这才是真正的一女许两家!就是闹到衙门里,也跟咱们搭不上关系,四叔钱再多,也不见得能摆平。谢家也会因此记恨上四叔一家,娘,我看不如这样,那一家人不是还守在这里,咱们偷偷过去跟人接触,放个风声就说当年说的是四叔家的二娘,不管是不是,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四叔要是打压那家人,说不得人家转头就咬着是许的二娘,那才好看了呢!”   米氏想了想,最后笑了起来,点了点儿媳妇的脑袋瓜,“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法子,还真是损。”   不过这法子值得一试,米氏心头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她对婆婆和老四一家子的积怨已久,再加上这次的事情,一想到他们有可能回把自家的孩子推出去挡灾,米氏心里的恨意就更深了。她抹了下嘴,说道:“你好生养胎,回头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去找你们三婶说道说道。”   何氏抿嘴笑了笑,等婆婆走了,她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时隔几年,她才再次怀胎,每次一想起当初没缘分见到的那个孩子,她就心痛,对四叔一家子也就更厌恶了。能让四房不好过,她很乐意落井下石!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   城里的杜华伦一家同样不平静,今儿族里来人之后,他们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杜华盛竟然闹着要出族,好在最后被娘先下手为强将二房一家踢了出去!否则真要让二房自请出族了,可真是叫他们脸上无光!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张氏抿着嘴,暗道难怪二房两口子要闹,这老婆子做的这事儿实在是不着调!   张氏近来心情欠佳,基本上就没个好脸色。听见杜华盛一家子被婆婆赶走了,张氏的心里才稍微松快了些。然而当张氏叫人去把丈夫叫过来的时候,哪晓得青天白日的他竟然躲在房间里做荒唐事儿!张氏心头生气得很,当着外人的面,她只好推说夫君没在家,将人打发走了后张氏才气冲冲的往偏院里去。   自打得了谢家的那笔钱财,他们就买了一座大宅院,张氏高兴自己终于可以过上富家太太的生活,买了几个丫头婆子小厮儿进府,倒也是像模像样。哪曾想,夫君自此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他们夫妻,张氏在屋里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管杜华伦管得极严厉。在女色方面,张氏很自豪夫君不在外面乱来!可这一朝得势之后,他成日里跟人在外头喝花酒不说,最后甚至还带些不干不净的女人进来,张氏同他闹过,可他一句不过是逢场作戏,就将她搪塞了。   张氏说得多了,他不爱听,甚至都从主院里搬出去,歇在另外的房间里,张氏天天找他闹,杜华伦实在是心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睡了两个婢女。在她发现之后气得要将人捆绑了要发卖出去,然而杜华伦这次却将人护下来,还要将那两个婢女抬成姨娘!   张氏的撒泼叫喊根本就不管用,杜华伦根本就不搭理她,甚至都不进她的院子,一头扎进了温柔乡。她心里又气又怒,却拿他没办法。找了女儿回来哭诉,让女儿从中说项两人才和好了。然而,家里有了其他的女人,到底是回不到以前了,这件事情除了家人知道外,张氏瞒得很紧,也不回乡下了,怕被几个妯娌知道了她们笑话她。   后来张氏想了个法子,接了婆婆过来,那几日里家里倒还安生了些,可王氏进来之后就想跟她抢权,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王氏到底是婆婆,她做儿媳妇的在她面前也不敢太过了。加之如今丈夫有了新人,对她也不像以前那么维护,张氏很怕王氏呆久了影响自己的权威,便又将人送回了乡下。就算府上有几个小妖精,可就像女儿说的,她才是大妇,其他女人不过是姨娘,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只要防着不让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就行。   张氏一路板着脸走过来,到了房门口听见屋子里的嬉笑声,她面色黑得就跟锅底一般,一把推开房门,屋子里的三人吓了一跳,两个女人赶紧扯了被子遮掩身子,杜华伦看见是她过来了,气冲冲的说道:“你要干什么?”   张氏见那两个狐狸精儿此刻身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味儿,不用想都知道这几个人在屋子里干了些什么!张氏当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抓花这两个女人的脸,然而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张氏板着脸看着两个小妖精,教训道:“平日里你们缠着老爷闹,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还缠着老爷,不可饶恕!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打板子!”   张氏原也不懂这些的,不过女儿后来教了她一些管教妾室的法子,现在能这么名正言顺的收拾这两个狐狸精,这样的机会她又岂会白白浪费?   那两个女人一听要被打板子,顿时就吓着了。她们现在都没穿衣裳,这么拖出去被人打板子,还被下人看见,简直是没脸见人了,两个女人立刻就呜呜的哭起来!   杜华伦以前同张氏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也是不甘心的,别人都说他是靠着岳家才发达起来的,平时同妻子吵嘴时候她也这么说,杜华伦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这回走了好运,杜华伦是越来越不愿意忍受她了,他现在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别人家里都是三妻四妾,凭什么他还要守着这个老女人?杜华伦恼羞成怒的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要再不知趣,就给我滚!”   杜华伦如今对她就像是仇人一样,自从有了这两个小妖精,他根本就不进她的房,叫她夜夜独守空房。张氏很难过,然而她不敢真的同他闹,杜华伦现在才露出了真面目,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他就是一匹中山狼,她都被他给骗了!   张氏只能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和侮辱,咬牙说道:“你跟着这两个女人在家里鬼混,知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刚才族里都来人了,你在这里玩儿女人,我都替你脸红,若不是我找了借口将人打发走了,你今儿指不定得丢多大的脸!娘把杜华盛逐出族了,你知不知道?”   杜华伦虽是喜欢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立刻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氏绷着一张脸,不由抬高了音量,“怎么回事儿?咱们家都要等着吃官司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玩儿女人!我才是你的妻子,这两个狐狸精,就知道缠着爷们,青天白日都干那事儿,真不害臊!”   “老爷……”   “老爷……”   一听夫人语气不好,两个妾室也吓着了,怕被责罚,扭着身子紧贴着杜华伦哭!张氏看着她们如此行径,怒火中烧,“来人,给我掌嘴!”   杜华伦这回没护着两个爱妾了,转而披了衣裳,“你还不快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屋子里很快就响起惨叫声,张氏看见她们那如花似玉的脸蛋都被打肿了,心里畅快,她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杜华伦! 第111章   第二天一大早,屈氏几乎将吴家的族人都叫来了,乌泱泱几十个人围着屋子,这阵仗将躲在屋子里王氏差点吓破了胆,更是不敢出来。   里正一看这情形不对劲儿,怕到时候发生流血打架之事儿,赶忙过来主持大局!一面盼着杜华伦赶紧回来处理这件事情,要再这么闹下去,非得出大事儿不可。   林宝村同这里虽然没隔多远,可两边风俗习惯却完全不同,林宝村的人显得更彪悍,甚至直接就抬了一口棺材过来,就这般大刺刺的摆在杜家门口,大有要同杜家的人大干一场的架势!   一看林宝村吴家的人这阵仗,便是里正都吓着了!屈氏今日有了族人撑腰,再不像昨日那般孤零零的受人欺负,屈氏心里也有了底气,过来之后就站在杜家院子门口破口大骂。   屈氏今儿过来之后,又听见了另外一种说法,说是杜家的人原本答应许的人其实是四房的女儿,年纪比杜华盛家的三娘还大,但去岁的时候已经出嫁了,嫁的还是城里的富户!   屈氏当初托人说媒的时候,没提什么要求,只说年纪不能太小了,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成!后来媒人来了,说了名字和年岁,屈氏一看年岁也不算太小,心里也满意,至于究竟是哪一房的女儿,屈氏反倒不关注!   吴家有人过来询问屈氏,当初到底说的是哪家的女儿,屈氏抿着嘴,也玩儿了个心眼子,推说过了这么久了,她也不大记得了!又道今日不管怎么样,都要杜家给吴家一个交代。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杜华伦两口子才坐着马车回来,杜华伦也怕真出事儿,一早还去了谢家一趟,说自家碰到麻烦了,被人给赖上了,杜华伦真真假假的哭诉一番,最后从谢利贞手里借了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带着二三十个人过来,排场极大。   到了屋门口,杜华伦从马车上下来,两人今日打扮的很是富贵,完全就是城里富人的打扮,两人一下车,立刻就成了焦点!   杜华伦看着蹲守在自家院门口的人,喝骂道:“尔等何人?竟敢来我杜家撒野!还不快滚!”   屈氏看着这两个人,她虽不认识他们,但想到昨日听见的,杜家的四房搬去了城里,听闻很是有钱!屈氏对这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暗道果然是有钱人家!   张氏一脸傲慢的扬起了下巴,一双眼睛朝他们脸上一一扫视过去,眼神轻视之极。   “你们这些人,跑到我家里来闹,真当我们夫妻没住在这里,就好欺负不成?你们再闹,统统给我到大牢里呆着!”张氏伸出手朝吴家的人指指点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殊不知这幅嘴脸让吴家的人更是心生恨意!   屈氏道:“我们守在这里是要杜家的人给我们交代,不相干的人就给我滚远点,别在这里瞎闹!”   里正见杜华伦回来了,赶紧走过来,拉着杜华伦在一边说话,大致将事情全都说了一遍,杜华伦昨日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心里也恼恨老娘在外头惹事儿,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看如何才能将事情圆过来。   屈氏在旁边讥讽的道:“收了我家的聘礼,还想不出人,我告诉你们,今儿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衙门状告你们!”   张氏看着面前这妇人,看她这幅寒酸的样,难怪连二房都瞧不上眼,周氏抿了下嘴,说道:“你要交代?你家给了五十斤白面,一吊钱罢了,就想娶媳妇儿?没钱你还想娶什么儿媳妇?二哥一家因为你们,都出族了,你们还在这里咄咄逼人,还想逼死人是不是?”   “五十斤白面、一吊钱怎么的?既看不上眼,当初有种就别接受啊,干啥又捏在手里?你们收了我的聘礼,当然要给我个儿媳妇!”屈氏被面前这个女人的态度惹得很不高兴。   “五十斤白面,一吊钱就想娶儿媳妇?你还真好意思开口!你要交代,你就去找我二哥一家啊,看他们愿不愿意把三娘交给你们!还守在这里非要交代,你要交代,好,就把当初那些东西还你就是!”周氏呸呸了两声,“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耀武扬威了!”   屈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她这两日来受的气比前半辈子加起来的都多!   “收东西的时候怎不见你们这么坚定的拒绝?”屈氏哼了一声,“我不跟扯这些,叫你男人来说。还有,让那老婆子出来,我倒要质问她,有个这么有钱的儿子,怎的还贪图我那点东西?”   “你!”周氏被她堵得一口气憋着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王氏收了人家的聘礼这事儿是实打实的,便是他们夫妻二人都不知道,若不是昨日族里来人,他们还真想不到娘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杜华伦见她们吵起来,觉得实在是丢脸,虎着一张脸,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王氏在屋子里听见外头传来小儿子的声音,立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马上就打开了房门,喊了一声‘儿啊’,就朝杜华伦跑过来,抓着小儿子的手抹泪,“儿啊,你要再不回来,娘可就要被这些人给逼死了!”   屈氏冷笑一声,“谁逼死你了?昨日也不知道是谁,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我看杜华盛一家才是被你逼死了!当年你收了我的聘礼,你敢说没这回事儿?”   这话王氏就没法接了,她动了动嘴皮子,恼道:“大不了还你就是,你凶什么凶!”   “还?”屈氏气极反笑,“说得还真是轻巧!我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还,你还得起吗?若不是你应了这门亲事儿,咱们家也不至于还守着这承诺,早就另外找了人!耽误别人这么久,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你还在这里叫委屈?你还敢倒打一耙,你简直就不是人!”   “我都跟你说了,让你们去找杜华盛一家,随便你们怎么闹。你非要扭着我不放,你想干什么?”王氏很难受,这一个两个的都指着她鼻子骂,她当初也是一片好心,谁知道老二一家子不识好人心!   “再者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见你们上门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有其他情况?要是你们早点来,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到了现在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什么都怪别人,你就完全没错!”屈氏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报官,好叫大伙儿看看,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嘴脸!”   杜华伦抿了抿嘴,开口说道:“行了,这件事情,我娘确实做的有不对的,可我二哥一家现在因为你们闹得出族,你们还想怎样?你们开个条件,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你们。”   屈氏嗤笑一声,“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想用钱来摆平,我告诉你,钱,老娘不稀罕,我吴家再穷还没穷到连饭都吃不起!我不找你们了,我这就报官去!”   张氏切了一声,“你尽管去,以为我们怕你啊?见官最多不过赔你点钱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事情别做得太绝了!”   谢家在城里人脉极广,在县衙里同样有关系,吴家的人若执意要去告官,她根本就不怕!   杜华伦也道:“这件事情,你若真要闹到府衙里,对你们不是什么好事儿!”   看他们这么平静,屈氏心里也没谱,看来他们在管府里有人,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屈氏皱着眉,心里更是生气,倏尔她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那你就等着吃官司!”   丢下这句话,屈氏不愿在继续跟杜家人扯下去,一切就等官老爷裁决,有人又怎么样,她就不信这个邪,杜家这般作态,她非到处给大肆宣扬一番,叫他们在城里都‘出名’!   屈氏转头同族人们商量了一会儿,最后一行人离开了杜家!张氏瘪了瘪嘴,还不是灰溜溜的走了!   王氏抹了把泪,“老四啊,你是不知道,杜华盛那个挨千刀的,竟然连我都敢打,这个混账,简直不是人!”   张氏看见她就来气儿,说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得我们回来给你擦屁股!背着我们收人家的聘礼,你还瞒着我们!也难怪二哥要打你!”   杜华伦也是满脸不高兴,叫他回来就只是为了处理这桩破事儿,还闹得在族里都丢了脸,杜华伦也埋怨道:“娘,您就消停些成不?儿子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这样乱来,就是让我没脸!二哥一家都被你赶走了,你还想怎么样?还想我上门去给你出气不成?”   王氏嘴巴哆嗦着,“我……我……”   “行了,别说了!”张氏不赖烦的摆了摆手,“还好你当初没把我家芳芳给推出去,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这老婆子行事是越来越糊涂了,张氏心底对她很是厌恶,同时又防备着她,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离她远远的,坚决不能让她去城里跟他们同住,否则这老婆子还不知要搞出什么事情!   杜华伦夫妻二人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又走了,王氏心里觉得很难过,这一个个的谁都埋怨她,她还是为了老幺,这些年为了幺儿将其他人都得罪光了,没想到他反倒不领情还来埋怨她了   然而不过两日后,吴家的人还真的去衙门里报了官,言说杜华伦一家收人聘礼却又将女儿另嫁他人,杜华伦得到消息的时候简直是肺都快要气炸了!立刻就去找谢利贞,想要给吴家的人一个教训!   ---   在杜家经历的一切对屈氏而言就是奇耻大辱!最后她还是决定报官,不只是为了出这口恶气,更是为了讨回公道。她就不信,杜家的人就算是势大,还能只手遮天不成?若当真最后杜家赢了,她定会逢人就将这件事情扯出来说道。   屈氏特意找了城里一位有名望的状师,写了诉状递交到了官府,便带着儿子在客栈里住下,家里两个孙女委托了族人帮忙照顾。屈氏进城之后,主动同人讲起了自己的遭遇,很快这件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毕竟她所提到的杜家姑娘最后嫁到了谢家去,谢家在城里又是大户,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间杜、谢两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杜芳这几个月在谢家过得不错,除了几个妯娌对她阴阳怪气儿,尤其是大嫂,最不待见她,甚至还在婆婆面前说她的坏话,让杜芳吃了不少苦头!   杜芳看着大嫂邱氏的时候,心里也是记恨她的,凭什么这样刻薄的女人最后成了致远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她和致远情投意合,反倒要偷偷摸摸!在杜家还要受大嫂的欺负!可每次她受了气儿,谢睿根本就不会为她出头,还埋怨她怎和嫂嫂们结怨,杜芳心里别提有多郁闷的。   在邱氏那里受了气儿,杜芳便只能找致远闹,然而他也没办法,也只劝她忍着些,私下买些东西来让她消气儿罢了!   杜芳在邱氏那里吃了几次亏之后,也学聪明了,每次去给娘请安的时候,都是第一个到的,这样坚持一段时间之后,虽然婆婆还是看不上她的身份,但言语间不再那么挑剔了,偶尔在她在外间等着的时候,还会让嬷嬷给她拿一碟点心来。   今日也不知怎的,起床之后杜芳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无端的就烦躁得慌。吃过早餐,正和春芽在屋里说话,谢睿一脸怒容的过来,杜芳连忙站起来,低眉顺目的喊了一声‘夫君'。   谢睿臭着一张脸,看着她就来气儿,板着脸说道:“你还有闲情逸致弹琴,我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杜芳嫁过来之后,她才明白大户人家里的媳妇儿们不但出身高,还很有才气,杜芳也就认识几个字儿,琴棋书画这些她是一点都不懂,平日里妯娌们在一起说的话她甚至都听不明白,被人笑了几次之后,杜芳下定决心要学点东西傍身,她选择了学琴。   杜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就冲自己发火,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昨晚上恩爱之时他还说以后要好好对她,果然男人的话是不可相信的!微微抿着嘴,杜芳问道:“夫君,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谢睿一想到出去之后会被人指指点点,最后还是身边的人期期艾艾的将如今城里传的小道消息说了出来,谢睿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谈资!   杜芳竟然许过旁的人?最后却嫁给了谢家,那家人如今还来城里报了官,叫他们谢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谢睿咬牙切齿的看着杜芳,“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儿?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听他骂自己不知廉耻,杜芳心下突突直跳,以为是自己和致远的丑事儿被他发现了,顿时有些慌了!   谢睿看她变了脸色,冷笑一声,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一脸鄙视的说道:“你之前明明许过人,你爹都收了人家的聘礼,却一女许两家?如今那家人都报官府了,害得我们谢家成了全城的笑柄!”   杜芳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连忙摇头否认,“不可能,我爹从没将我许过旁的人!夫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许过别人!”   谢睿很生气,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还说是谢家抢了别人的儿媳妇!谢睿听见这些气得不行,因为长相的关系,他一直就比较自卑,杜芳虽然出身差,但长得还是让谢睿很满意,比起嫂子们来杜芳的长相也并不比她们差!可现在听见外头说杜芳以前许过别人,最后她却嫁给了自己,谢睿忍不住想,谢家将女儿嫁给自己,是不是就是看中了他们谢家的钱,而并不是因为他谢睿!   “那我问你,你当初嫁给我,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爹的意思?”   杜芳咬着嘴唇,有些迟疑。这片刻的迟疑叫谢睿心里的火更大了,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就只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钱!”   “不是这样的,夫君,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该相信我的!”杜芳拿了帕子擦着眼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杜芳知道自己生的不差,她这几个月在谢家两兄弟间流转,很知道怎么样能将自己衬托得更美丽!即便是哭,也要美,而不是毫无形象的大哭。   “我女儿家的,在你之前从没见过其他的男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平日里家教甚严,爹娘将我许了你,我只知道,你才是我丈夫,是我的依靠。”杜芳哭着喊道。   谢睿听了这话怒火消退了一些,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爹以前到底有没有将你另许他人?”   “没有。我若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当初又怎会同你们家议亲?我爹又怎敢欺骗你们家?”   谢睿看她的神色不像在撒谎,抿了下嘴,说道:“行了,这件事情你既不知道,我也不问你了。这些日子你就呆在院子里,哪儿也别去。我这就去找我爹商量。”   谢睿走后,杜芳脸色一变,当即对春芽说道:“你赶紧回趟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杜芳使劲儿扯着手里的帕子,眉头皱在一起,到底是谁在背后中伤她?要是被她知道,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112章   谢利贞近来也是头疼得很,外头的那些传言,到底是传到他耳朵里了,虽然谢厉贞先前并不在意,所谓清者自清,他同杜家的这门亲事可不是用什么阴谋手段得来的,他谢利贞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惧外头的流言蜚语。可谢厉贞虽是这么想,但眼看着外头的流言蜚语越传越厉害,甚至还言说是他谢家强取豪夺了别人家的儿媳妇!这可当真是把谢利贞给气着了,当下对杜家也生出了几分埋怨,妄他对杜华伦如此好,什么都拉他一把,哪想到他竟然如此坑害自家。   只不过谢利贞还未去找杜华伦,杜华伦自己就找来了。谢利贞听见下人来报杜华伦来了,他心头积压着怨怒,有心给对方点教训,便只让一个管事去回话让他等着。   谢利贞忙起来便把杜华伦给忘了,管事的也知晓老爷心情不好,并未提醒,一直呆到下午,杜华伦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粒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这才见到了谢利贞。   杜华伦这次是真的急了,看见谢利贞出来就开门见山的喊道:“亲家,求亲家救救我。”   谢利贞当做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哪一出?你是我谢家的姻亲,这城里的人又不是不知晓,哪个还敢给你杜四爷气受?”   谢利贞这话虽是带着调侃之意,可谢利贞心里对杜华伦也有意见,因着同谢家成了姻亲,杜华伦在城里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外头的人为了讨好他,还称他一声杜四爷。谢利贞虽然当初挺感谢杜华伦答应了这门亲事,还把嫡亲闺女嫁给自己有缺陷的儿子。可禁不住这个亲家在外头太过高调,什么都打着他谢家的旗号,谢利贞对他是越来越不痛快。   杜华伦没想到那家人真的跑到衙门里来状告他,他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此举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损失,若是叫谢家误会了自己可怎生是好!杜华伦立刻去寻找吴家人,想让对方不要报官,为此他愿意出五十两私了此事,可哪知道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吴家的人说此举不为钱,只为了一口气。   杜华伦见事情闹大发了,已经不能和平解决,外头的传言又越演越烈,甚至叫他出门都受人家的耻笑,杜华伦一面气吴家的人太狠毒,一面又得想法子,可这状子已经在衙门里备了案,他打听到的消息是衙门里那位新来的官老爷对这个案子很看重,还说此举是歪风邪气,这意思可是要严惩的!杜华伦这急忙往谢家来,就是想通过谢家的关系,把这件事情压下。   “亲家,如今也只有亲家才能救我了。”杜华伦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一看谢利贞这幅样子,便猜想对方恐怕已经知晓了,他也不敢再做隐瞒,悲怯地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杜华伦嘴里说的明显比谢利贞听见的更详细一些,他说完之后,又沮丧地说道:“亲家,这事说来,同我又有何关系。可当初确实是我母亲收了人家的东西,我娘自来同我二哥关系不太好,原想通过这门亲事,同二哥一家关系缓和缓和。可我那二哥也是个倔强的,当日吴家的人来闹,被吴家的人逼得出了宗族。他们吴家见我二哥不从,就在外头散布谣言,恶意中伤我们,谢大哥,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您啊,更不可能一女许两家。可怜我家芳芳,被人泼脏水了不说,那家人还得理不饶人,跑来报官,如今还连累了亲家,叫我怎过意得去。我原想着私下解决,给他们五十两作为赔偿,可我连面都没见到,他们就把我轰走了……”   杜华伦这番唱念做打,痛哭流涕倒是让谢利贞相信了几分,杜华伦看了他面色比刚才好看些,继续说道:“……他们还说,就算有谢家在,他们也不怕……分明就是不把亲家放在眼里。这些日子他们在外头造谣,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偏拿他们没有半点法子!可若是任由他们如此,中伤了我便罢,若是影响到了亲家,岂不就是我的罪过了,可真真是叫我寝食难安……”   谢利贞皱着眉头,倒是没想到这件事情里头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虽然他也恼恨杜家弄出这一出事,可他们谢家同杜家是姻亲,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就算他谢利贞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只怕外头的人也是不相信的。   谢利贞叹了口气,将杜华伦扶起来,一边道:“我原听见这件事情时,确实很生气。可既然如你所说,这既是家中长辈之故,委实也同你没关系。这吴家人,实在是无法无天。”   杜华伦抹了把脸,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可不是,可家人可真是得理不饶人!”   谢利贞想了想,斟酌道:“我看这事,到时候还得让你二哥一家来趟衙门。最好是将原本说亲的那媒人也找到,势必要咬紧了当初许的人是你二哥家的闺女。其他的事情,到时在说。”   谢利贞对杜华伦的说辞虽然并不是全信,可他们现在是姻亲,倘若当真坐实了外头的传言,当初吴家说的是杜华伦的闺女,那可真是丢人!即便最后打赢了官司,他们谢家的名声也不好听了。   有了谢利贞这句话,杜华伦心里也踏实了几分,这至少说明谢家愿意拉他一把,先前谢利贞不见他,杜华伦心里可是急得很,他这些日子也想过了,真要想把这事解决得漂亮,只有到时候对不起二哥了。   送走了杜华伦,谢利贞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揉了揉有额头,事关名誉,他也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   衙门里审理这桩案子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这桩案子还未开审之前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待到十八日,衙门里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看看这桩官司最后究竟是苦主吴家获胜,还是那权钱厉害的谢家。   这桩案子的相关人都被叫来,便是杜华盛都被叫到了衙门,要说这里头,最憋屈的就是杜华盛了,他才被除族,以为这件事情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哪曾想竟然还要吃回官司。就算那吴家状告的是老四一家,可硬是把自己也给叫来又是几个意思!可既已经到了官府,杜华盛只能憋着一肚子气。   杨氏还是第一次来衙门,难免有些胆怯,再看周围这么多人,心里也是没底的,虽然女儿说好歹卓先生在衙门里做事,就算是有事也会照顾一二,但说是这么说,这平白无故的惹上官司,还是叫她心里不踏实。   谢利贞没到场,他是丢不起这个人的,谢睿也嫌弃来衙门太丢人现眼,不肯来。杜芳又是内宅妇人,更不可能抛头露面,她这几日在谢家过得战战兢兢,几乎是恨不得当自己是透明人,成日里窝在自己院子里躲着不见人,可就算是这样,几个嫂嫂却上门来羞辱了她几回。按说如谢家这样的人家,不出面也很正常,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今日谢家并非没人来,不过了的人却是老大谢斌。   谢斌同谢睿比起来,显得长袖善舞得多,一来就很熟络的同衙门里的人说话,这让先到的吴家人心里没谱,看来这谢家同衙门里的人确实是走得近。吴家的人私底下都觉得,这场官司只怕是要输了,有些为屈氏不值得,还是应该当日接受杜家老四那五十两,私了罢了。只是屈氏自来性格倔强,为人好强,她执意要见官,吴家的人劝不动她也就随她去了。   看见谢家长子在此,杜华伦眼前一亮,他原本想着谢家能指派个管事来就不错了,哪曾想谢家大公子竟是来了。   “致远来了……”杜华伦赶紧上前热切地同谢斌攀谈着,言语间很是殷切。   谢斌对杜华伦也挺客气的,杜华伦有时候也难免想着要是当日女儿所嫁的人是谢斌该有多好,不过他也明白这也只能想想罢了,若非谢睿有些缺陷,这门婚事又如何能轮到自家。   谢斌今日没什么事儿,加上最近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想来看看热闹。谢斌同杜芳这么长时间以来,偷偷保持着关系,丝毫没被府上的人发现端倪。面对杜芳的爹,谢斌倒也非常客气。   两人一阵热聊,让吴家的人看着是心头生了一股闷气,合着他们不是来打官司,是来赶场会熟人了!   杜华盛一家是最后才到的,来了之后,他们自发同其他的杜家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甚至都没同杜家的人打招呼。杜三娘今日也跟着爹娘一块来了,这种场面,按说对她一个姑娘家而言,实在不宜出现,不过杜三娘如今根本就不怕这所谓的‘名声’,再者说既然他们家被牵扯进来,她若是不来看着,实在是心里不踏实,唯恐老实的爹娘被人给阴了。   杜三娘在人群中看了看,很快就看见了站在外围的陆湛,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人,杜三娘的心里又踏实了几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对她却是一如既往的呵护着。   今日人太多,两人自然也没法说话,不过眼神交缠在一起,就已经抵得上千言万语了。那目光缠缠绵绵,连带着其他人看了他们好几眼,杜三娘模样生得好,站在这屋子里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屈氏大抵心里还有气,看见杜三娘在众人面前同那年轻男人目光痴缠,不由得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撇开头去,眼不见心不烦,心头又想着这姑娘这般不知羞,实在是没有未出阁姑娘家的半点矜持,倒像是那风尘女子,这还没成亲就勾了男人的魂。倘若是当真嫁了自家儿子,就这种狐媚女子,日后岂不是要带坏自己儿子,勾得儿子同自己离了心。要叫她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屈氏可不乐意。不得不说,人的心思一变,看待问题的方式也就变了,喜欢时,自然千好万好,一旦厌恶了,那便是万般的不是了。   吴川站在屈氏旁边,他形容憔悴,目光涣散,最近过得极其不好,事情演变成这样,实非他所愿,可母亲性格固执,他也没办法劝解。   谢斌看见那年轻小娘子跟着进来,不由得双眼一亮,暗道好个标志的小娘子。谢斌的心思早就飘到了佳人身上,便是旁边的杜华伦说些什么也没听见,一颗心顿时活络起来,他在心里想了一圈,很快就猜出刚才进来的几人应该就是杜家二房。   谢斌眯了眯眼睛,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下巴,他在弟弟成亲那日曾经见过杜家的几房亲戚,对杜芳这个长得漂亮的堂妹印象也比较深刻,只是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她竟然出落得这般貌美了,即便是素面朝天,比之杜芳也是更上一层,也不知这样的女子若是梳妆打扮起来,该是何等风姿,这般的人才,合该被男人好好疼着才是。   ---   杜三娘看了陆湛一会儿,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她朝他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陆湛有些不舍,又看了她几眼,看她站在这里,平白受了这等冤枉,心头就起了一股子怒气。他看了那吴家儿子一眼,心头暗道当日合该揍得他下不了床来才是。   所有人都来了之后,衙门里的老爷才姗姗来迟,同上一次见过的官老爷不是一个人了,这一个看起来清瘦,人也很精神,不怒自威,倒是比以前那位老爷更有官威。   先是照例询问,屈氏在衙门里这次倒是不撒泼了,根根据据说得很是清楚,状告杜华伦一家收下聘礼,却一女许两家。   王氏显得极其的害怕,官老爷一拍惊案,就能将她吓得浑身发抖,还没等官老爷发话,她自己就先瘫软了身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惹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王氏,本府问你,你收受吴家聘礼,却将家中女子一女许两家,可有此事?”府衙老爷一脸正气的,那刚正不阿的面孔更是吓得王氏浑身哆嗦。   “本府问话,为何不答?”   王氏张了张嘴,心里乱做一团,她想要开口反驳,确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杜华伦见状,赶紧出面解释,“大人且息怒,我娘从未见过这番大场面,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说着推了推王氏,王氏看着儿子,眼里喊着热泪,过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道:“大人,这全是吴家栽赃陷害,是他们故意陷害我。”   屈氏冷冷的瞧着当日不可一世的王氏,讥讽道:“我陷害?你还真是敢说。当初灾荒年,你收受了我家聘礼,你当时怎么不说我是要故意陷害你?当初我明明白白的跟媒人说了,我那儿媳眼见着熬不过去,两个孩子又小,哪能没有娘,我托媒人给说个老实肯干的,我就不信当初媒人没同你说道?如今到了官老爷面前,你休要狡辩。”   杜三娘没想到吴家当初讨媳妇还有这么一出,家里的儿媳妇还未身故,就急着找下家了,想到这里,杜三娘心里就是一阵后怕,这吴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心寒。这样的人家,明知道对方是要娶填房,而且还有两个孩子,王氏当初竟然都能应下,这岂不是要推她进火坑,哪里还有半分亲情在!   杨氏在旁边听得分明,几乎是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她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王氏,可这老婆子竟然如此不是个东西。   且不说其他人的想法,王氏在此耍赖,便是堂上的府衙老爷都对这人的厚脸皮叹为观止了。吴家的状子写得清清楚楚,他作为地方父母官,自是要秉公执法,哪能由着这妇人耍赖!   “王氏,本府只问你,收受吴家聘礼一事,你可承认?若在胡搅蛮缠,本府定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王氏一听要被治罪,也不敢在狡辩,只好哭哭啼啼的认下。   “你既收下吴家的聘礼,虽两家还未正式议亲,可也是缔结了姻亲盟约,岂能由你出尔反尔?你一女许两家,将朝廷律法置于何处?若他人人人效仿,岂不天下大乱!如你这般作为,本府定要严加处置!”   王氏被吓着了,她不过就是收了聘礼,怎能说她一女许两家,即便是一女许两家,可许的人也是杜华盛,又不是她,关她什么事。王氏哭着大喊冤枉,“青天大老爷,冤枉啊。一女许两家的不是民妇,是另有其人啊,求大老爷开恩。”   王氏咚咚的磕着头,前两日儿子已经将其中的厉害同她说了,这件事□□关杜谢两家的名誉,万万不能由着吴家,既然当初她本也是说的老二一家,即便老二一家如今出族,可当初定下的也不能不认。   王氏抬起头来,她伸出手指着杜华盛一家,“青天大老爷,一女许两家的分明是他。当日民妇是收了吴家的聘礼,也让媒人回了话,许的就是我二儿子家的三娘。是我这二儿子,他自己又给三娘定了个城里的,如今吴家找来,他硬是不从,还……”   杜华伦赶紧打断王氏的话,说道:“大人,此事我后来仔细问了娘,当初我娘确实是收受了吴家的聘礼,可这要说亲的,却委实不是草民之女。草民的女儿早就嫁给了谢家,就是给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不敢欺瞒谢家啊。请大人明鉴,这吴家在外恶意中伤我杜谢两家的名声,还请老爷给草民做主啊……” 第113章   王氏和杜华伦母子二人这话,分明是将事情全推给了杜华盛。听见他们母子俩这般不要脸的一席话,杨氏当场就炸毛了,一时也忘了这是公堂之上,撸起袖子气呼呼的嚷着就要上去撕烂两人的嘴。   杜三娘虽然也很气愤,好歹记得这里是衙门,比不得家里,她赶忙先一把拉着杨氏,不让她出手教训,低声说道:“娘,这是县衙。先别气,他们说他们的,待会总有咱们说话的时候。稍安勿躁。”   杨氏气得脸红脖子粗,死死地瞪着王氏母子,当真是吃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坐在堂上的秦大人见着堂下的争吵,不由得皱紧了眉,又扭头朝旁边记录的师爷耳语了两句,最后说道:“谁是杜华盛?”   杜华盛听了官老爷的点名,忙就站出来,跪在地上,俯首道:“小的就是杜华盛,官老爷,是他们血口喷人……”   王氏急忙接了话头,“杜华盛,你个不孝顺的东西,你还敢说我们血口喷人!分明就是你,非要给三娘找个城里的,故意不把三娘嫁去吴家!我老婆子苦啊,养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   王氏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在这个世道,孝道二字就像是一座大山,若是被传出不孝,那可是大罪过。王氏一来就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一下子几乎就将人给打死了,杜华盛又是一个老实人,这会儿即便明知自己吃了哑巴亏也没办法同她辩驳。   杜华伦也在一旁假惺惺的劝说道:“二哥,娘当初确实也是一片好心,当年闹灾荒,你又摔断了腿,日子过得那么艰难。这吴家虽说是找填房,可家境殷实,也不会辱没了她。哪知二哥你……哎……”   说着杜华伦摇了摇头,他这番作态,确是恰到好处,他和王氏这么一唱一和的,几乎让这些人都以为是杜华盛的错,毕竟在不谅解情况,只听王氏的一面之词,自然会一面倒。杜华盛想要争辩,然而他也只能涨红着一张脸,被王氏和杜华伦两人给逼得很是狼狈。旁边的吴家人也不张嘴,只冷冷的看着杜家人闹。   杨氏气得浑身哆嗦,心里既气王氏和杜华伦两人的无耻,可这会儿她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都急得哭了,一边摸着眼泪说他们不是人!   杜三娘看了眼堂上那官老爷,虽然听了王氏的一面之词,可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因王氏的几句话就要问罪于杜华盛的意思,杜三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官老爷只要不是个昏聩的,他们就还有机会。   杜三娘捏了捏娘亲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娘,你先别哭。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杜华伦想要牺牲他们一家,来保全自己,简直就是做梦!杜三娘深吸了一口气,主动跨出了一步,双手交叠之后拜了拜,“青天大老爷在上,还请大老爷听我一说。等小女说完,大老爷在定夺也不迟。”   “尔是何人?”见一个年轻小娘子站了出来,秦大人也极是意外。因着卓秀才之故,他对这桩官司也及是看重,虽说他同卓秀才有些交情,但秦大人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在他面前是没有情面可讲的,也正是因为他这太刚正的性子,在京城里遭人记恨,最后被贬到了这里。   “回禀大人,小女乃是杜家三娘,杜华盛之女。只因小女实在不忍看着爹爹被人如此欺负,故而才站出来。大人,小女愿意将一切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叫大人明白。”杜三娘不卑不亢,她的声音不算洪亮,但很清脆,面对屋子里这么多人,她也是一派坦荡,没有一丝胆怯。   秦大人看着这小娘子,撸着胡子点头道:“倒是个有孝心的,既是如此,那你便将此事从实说来。”   杨氏在旁边瞧着,手心里都急得冒出汗来,她没想到女儿竟然站了出来,这可是吓坏她了,生怕那位大老爷会治她的罪!看见大老爷没生气,她才稍微放心了。   谢斌嘴边含着笑,一副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哥儿模样,自打这官司开始之后,他并未出言,甚至连眼神都很少放在堂中,直到杜家这小娘子主动站出来,谢斌才将目光放在了场上。谢斌看着这女郎,虽是粗布裙衫,可这份勇气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面对这样的场面,竟也表现得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子唯唯诺诺。在这一点上,谢斌不由得想,杜芳同她是一个祖宗,怎的就连她半分都比不上?   虽说谢斌自诩是个惜花人,对女人也慷慨大方,对杜芳尚且还是有几分情谊,可这突然有了比较的对象,他又觉得那杜芳实在是哪里都比不上对方。   杜三娘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先是将当初王氏来家里说给自己说亲一事说了,但也明言了当时爹娘家已经拒绝的事实。   王氏一双眼睛瞪着杜三娘,她知道这个孙女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她也极其不喜欢她,现在看杜三娘竟然在府衙里还要这么闹,气得肝疼,不由恶声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个小孩子在这儿胡说八道!你既然也说了当初我来说过,那这门亲事也就是定下来,岂是你爹娘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见王氏一副大家长的派头,杜三娘笑了一下,“说得对,自古以来确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你给我爹娶了我娘,这就是父母之命!不过我爹娘健在,可也是早早的就从本家分出来自立门户,算是各吃各的米,既是如此,不知您这所谓‘父母之命,媒所之言’又是如何得来?我做为女儿的,自当事听爹娘的,既然父母没这意思,我自然是自由身。爹娘后来将我许了陆家,这就是’父母之命。’”   王氏涨红着脸,偏偏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只好恼羞成怒地道:“大人说话,哪有你个小孩子插嘴的。一边去呆着,我是杜华盛他娘,我生养他一场,我给你说婚事,他还敢说什么不成?”   王氏这会儿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杜华盛的娘了,她竟是忘了自己当日可是当着全族的人将杜华盛给除族了!不过这,杜三娘准备待会在说。   “这话呢,原也是对的。我听说,高门大户里,若是能得老夫人老太爷说亲,那可是极大的恩宠呢。”杜三娘微微抿了抿嘴,故意停了一会,见王氏顿时趾高气昂起来,她又慢吞吞的说道:“可是我们家早就从大家庭里分出来单过,您呢,一直也是跟着四叔一家,这一点其他的叔叔伯伯们都能做见证。至于吴家的这五十斤白面,一吊钱的聘礼,当初也是您收下的,也算是您同意了这门亲。您是四叔的亲娘,芳姐姐的亲祖母,您收了这聘礼,这门婚事自然该是芳姐姐的。毕竟这亲疏远近,同芳姐姐比起来,她比我自然更当得您的‘恩宠’。”   杜三娘这些话,王氏每个字都听懂了,可这和在一起她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只是听她说杜芳更得自己宠爱,这确实是如此,王氏道:“你岂比得上你芳姐姐?”   杜华伦倒是听出来了,立刻笑着回应道:“三娘啊,你祖母这是担心你,毕竟当时二哥摔断了腿,家里有没吃的,这门亲事,你奶奶才说给了你。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都是杜家的子孙,岂有偏颇。”   杜三娘歪了歪头,看着杜华伦笑了一下,“这么说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三娘也有个疑问,四叔既说都是杜家的子孙,岂又偏颇,可在几个叔叔伯伯中,我家住最差的房子,地也最少,也是最穷的,不然也不会叫人只用那点东西就把人哄住了,如此看来,我在你们心里,价值还不如一头畜生。可我还是那句话,这早就分家的,分家之后却还要去管人家屋里的事,这似乎手伸得也太长了吧。这话又说回来,口口声声说这门亲事是给我说的,那我且问,吴家的聘礼是何人所得了?灾荒年过去了这么久,我家里可从没看见过那所谓的‘聘礼’,可真是让我爹娘白白担了个名呢!”   周围也不知是谁,率先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一下子屋子里也是闷笑声不断。杜华伦有些下不来台,他如今自诩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受了别人耻笑,这会儿也是脸色难看,杜华伦一甩袖子,“侄女,大人的事情,岂是你个孩子能过问的?”   “四叔,我站在这里这会儿还称呼您一声‘四叔’,那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四叔莫不是忘了,几日前,吴家来人,因着这件事情,奶奶一心不承认,我爹又不肯,最后奶奶可是把我爹除族了,又没收了所有的田地房产,算是让我爹尽身出户了,这事儿吴家的人当日也看见了,可是不能抵赖的。我爹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惩罚,现在吴家来状告你们,你们就又把事情推到我爹头上,你们实在是心狠手辣,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我瞧着,这是恨不得我们死了也得给你们褪下一层皮来。”   “你……”杜华伦咬牙切齿的看着杜三娘,这是他最害怕的一点,毕竟杜华盛已经被除族,这事情真要追究起来就算不到他头上。所以杜华伦一上来就直接和王氏将事情推到杜华盛头上,而又不把杜华盛已经除族的事情说出来。他了解杜华盛,杜华盛嘴巴笨,又是在这样的场面,只怕到时候是一张嘴说不出一个屁来,还不得任由他们拿捏。吴家人同杜家闹翻了,自然更不可能将此事说出来。可杜华伦千算万算,没算到杜三娘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还说得他哑口无言。   当下,杜三娘又将那日吴家上门所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杜华盛坐在地上也是眼里含泪。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还请大人明鉴。小女和家人被他们恶意作践,还企图败坏我名声,实在是小人行径,还请大人还小女及家人一个公道。”杜三娘伏跪在地,磕了一个头。   秦大人本就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对内宅那些肮脏龌蹉勾当也是知晓不少,只是他没想到一个民间小小的农户人家,竟然也有这等事发生。   “你所言,本府已然明了。定会秉公办理,杜华盛一腔拳拳爱女心,宁愿被除族也不愿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实乃勇气可嘉。你虽是一介女流,却是胆色过人,本府对你们一家实在是佩服。你二人且起吧。”   杜三娘忙将爹爹拉起来,杨氏也走过来,拉着丈夫和女儿的手一直掉眼泪。   秦大人绷着一张脸,看着王氏等人,“王氏,你收人聘礼,杜华盛一家既早有言在先,拒绝了这门婚事,尔如何不回绝了此事?你跟着小儿子生活,那这么婚事理应由杜华伦之女来承担,可杜华伦,你却是又将女儿嫁入谢家,今日本府审案,你又想将事情推给杜华盛,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该当何罪?”   杜华伦的满腔打算都化作乌有,他浑身瘫软在地,忙喊道:“大人冤枉啊,大人。此事我娘从未曾与我提起,我根本就不知情,一直到那日吴家找来,二哥被除族,我也是第二日才晓得此事,大人,求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秦大人冷冷的看着他,“为何今日你又说是杜华盛?杜华伦,你可还有一点礼义廉耻?你同吴家有了婚约,却把女儿另嫁他人,本府宣判,杜华伦之女嫁入谢家的婚姻不作数,谢家立刻将人送回杜家待嫁。”   杜华伦和屈氏都异口同声的开口说道“大人,万万使不得……”   屈氏哭着道:“大人,民妇今日来状告杜华伦,并不是真的要他的女儿。实在是杜家人欺人太甚,民妇只想讨个公道。他们杜家连自己人都能下狠手,这等人家的闺女,就是送我我都不要。民妇如今得了这公道,民妇心里也就宽慰了,旁的,民妇也不再做他想,以后民妇再慢慢给我儿选个持家的姑娘便是,那点子东西,我就当是被狗吃了。”   ---   “大人,我是当真不知情啊,我女儿同女婿情投意合,和和美美,还请大人不要拆散他们的姻缘,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小人愿接受一切惩罚。我娘虽是做错了,可她是我娘,我愿替她承担罪责,我也愿出五十两赔偿吴家的损失,还请大老爷不要让我女儿回家。”   谢斌看着这场闹剧,他慢悠悠地站出来,拱手说道:“大人,这杜家的姑娘,我谢家当初也是明媒正娶的,并未使用任何下作手段。依小人看,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误会,杜家女儿既然已经嫁到谢家,那就是谢家的媳妇儿,她并未犯七出之条,我谢家自不会休了她。”   师爷凑到秦大人耳边说了几句,秦大人抿了抿嘴,最后道:“吴家状告杜华伦一女许两家,此事证据确凿,念及杜家女儿已经嫁人,吴家也不愿过多追究,现本府宣判,杜华伦赔偿吴家五十两银子,两家婚约取消。然杜华伦一家置朝廷律法于不顾,仗着二十,以儆效尤!”   杜华伦被当庭打了二十板子,那板子可打得实在,不过十杖就将杜华伦打得屁股开花,直接晕了过去。杜华盛一家虽然没受到牵连,然对杜华伦一家也彻底死了心,再没有任何情谊可言。   谢斌走到杜三娘面前,拱手作揖道:“小生谢斌,小娘子大义,实在叫小生佩服。”   杜三娘完全没心思再应付其他人,尤其此人还是谢家的,同杜华伦一家是姻亲,她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就从旁边走过。陆湛也走上来,杜三娘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陆湛道:“三娘,你真厉害!”   他刚才在外头看着是心里着急的很,真是恨不得走上去将那不要脸的东西打一顿才解气,好在他的三娘聪明,说得那两人哑口无言,可真真是解气。   谢斌自小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人,此番被个女人无视,对他而言实乃奇耻大辱!谢斌又喊了一声‘小娘子请留步,小生还有话要说。”   陆湛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青年男子,好似谢家的人,他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杜三娘,“他在叫你?”   “无关紧要之人,我又不认识。陆大哥,我今儿出来连早饭都没吃,早就饿了……”   陆湛拉着她的手,宠溺的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谢斌脸上的表情足以用龟裂来形容,他狠狠地瞪着那两个已经走远的人,他被人无视了不说,还说他是无关紧要之人……   “那男人是谁?”谢斌问道。   谢府的管家看了一眼,也不明白大公子怎的问起了旁的人,他想了想,嘟囔道:“刚才好像听见说是杜家那小娘子的未婚夫……”   未婚夫……真是岂有此理,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的妙人怎配了这般个粗人……   谢府管家:大公子,你脸色怎这么难看。 第114章   这场官司终究落下了帷幕,吴家人伸张了正义,杜华伦受了责罚,杜华盛虽被牵连,最终仍是平平安安。杜三娘一家同陆湛从衙门里出来,杜华盛心头不好过,一直没开口说话,反倒是杨氏同陆湛攀谈起来。   杜三娘见爹娘脸色仍是不愉,有心让他们心情好点,便找了话头问起了陆湛房子的事。   陆湛这些日子对这事儿极其认真,完全当成自己最紧要的事儿来做。他笑了笑,带着几分羞涩,只是他皮肤黝黑,再者这会儿众人也没怎么留意,倒是没人注意。   “三娘,我倒是找到一家,只是这家的屋子空置了许多年,只怕还得花些时间来修缮。”说着陆湛越发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们有些犹豫,陆湛生怕他们反悔,紧接着又说道:“不过这房子很便宜,位置也不错,屋子旁边还带着一块菜园子,爹娘你们自己种点菜还是可以,这家也还有几块地,也可再问问卖不卖?”   杨氏一听这房子还带着一块菜园子,这可是比杨氏自己想象的更符合心意。她在乡下呆惯的,平日同丈夫就是在田间地头摆弄,杨氏心里还一度担心这真要是进了城,又没自己的地,岂不是连吃一颗菜都要买,这可真是叫她愁呢。   “湛哥儿,可当真是有块菜园子?这地也要卖?倘若真如此,即便这房子旧了些,咱也买下。”杨氏的心情,直到这会儿才高些起来,有了房子,又有田地,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杜三娘看娘开心,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爹娘都是闲不住的人,真要叫他们成日什么都不做,只怕是没两天就要喊着浑身没劲儿,这几日在家,她娘就不下一次两次叮嘱她,让别买城里的房子了,就去旁的村子买个房子,再置办上几块田地,他们一辈子都是地里刨土,还是想有自己的田地。   陆湛忙点着头,“当真是有菜园子的。娘要是不信,我们可现在就去看!”   杨氏一颗心都扑在了这新房子上,是恨不得马上就到。陆湛心头隐隐的高兴,他偷瞄了杜三娘一眼,见她也并未反对,心头是大定,原本他想着三娘恐怕是想在城里买的,这城里他也问过了,倒也有,只是价钱并不便宜。可陆湛也有自己的私心,好不容易三娘一家要搬出来了,虽说两人就快要成亲了,可到底好有几个月,他这一日不见,就怪想念的。如今三娘一家要出来,何不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来,他也常常能看见,再者以后就算两人成了亲,岳父岳母家在旁边,他也能多多照看着。   因着有这份心,陆湛这次是求了好大的人情,也是巧得很,他那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向三,他家伯父早年去了外地,家里的屋子就空置下来,前几年让人捎了信来,说是那房子和地就留给他们一家子,不过向家一直将房子空置着,陆湛先是找了向三说了,后头两日又捎带了好酒好菜的上门去哄向老爹和婶子,他们也是看着陆湛长大的,对陆湛也极是同情他自小的没了娘又没了爹,这才松了口,答应把那屋子卖了。   陆湛在前头领路,他找了另外一条稍微远一些的路绕过去,就是怕要是三娘晓得这屋子在自家附近心头有些什么想法。杨氏边走边同女儿丈夫说话,对未来的新家她充满了信心,要她说,只要有手有脚,人勤快些,也就饿不死人!   走了一断路,陆湛指着前头一座院子,“就是这里。”   杜三娘抬头看着前方,这院子大门关着,虽看不见里头是何光景,但这斑驳的大门和已经开裂的的围墙,还是彰显着屋子的衰败。不过她对住的地方并不挑剔,这里地势平顺,周围也有不少人家,并不偏僻。走在路上,不时能听见鸡鸣狗叫声,路边是一块块梯田,同以前他们住的地方是一样的,这里,想必爹娘是极喜爱的。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这地方好,离城又近,可是把这地势给瞧上了。   陆湛拿了钥匙开了门,打开大门进去之后,是一个四合院的构造,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水井,只是院子里头长了许多茅草,屋子不少地方已经坍塌了,整个屋子因为许久没有人居住,显得破败荒凉,可院子里那一棵橙子树却长得极好,都探出了院墙。   陆湛心头紧张,斟酌道:“这房子是有些不太好,不过只要花点时间,修缮好了,肯定很不错。”   杨氏对住这里极满意,想当初他们从杜家分出来住的地方比这里差远了,就现在住的还是他们一点一点的自己收拾扩建的。   “湛哥儿,可是辛苦你了,这地方我们满意,这院子也大,你把这主人家的说说是哪家,咱们这就商量去。”杨氏看上了这里,自然是想立刻将其定下来,省得到时候仓促,倒是叫王氏那个老婆子看笑话。   陆湛又带着几人去了向家,这次他没再带着几人绕弯走,杜三娘来过陆湛家里几回,对这里也算是熟悉了,越走她越觉得眼熟,又走了一断路,她敢确定这里肯定是和陆湛家是一个地方!杜三娘看他走在前头带路,一路上同杨氏说话,把她娘给逗得笑声不断。杜三娘看了看陆湛,嘴角轻扬,都说他老实,要她看,这人也是有不少自己的小算盘!   到了向家,陆湛主动上前去敲门,向家人都在,向老爹人比较瘦小,他娘子看着比他还高上一头。石氏让儿媳妇儿奉了茶水,先前湛哥儿就上门来说过,石氏心里明白,她面上也是笑容满面。   向老爹是个话不多的,基本都是石氏在说话,这一看就能明白向家主事的是谁了。   石氏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家的事儿,我听湛哥儿说起过,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同我家老三,那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若不是这孩子来开口,这房子我原本是不打算卖的。”   杨氏了连忙点头一番,直言道:“湛哥儿这孩子委实是个好孩子,可是多亏了他……”   说着几个大人又笑了起来,石氏一边笑着,一边拿眼睛去看杨氏身边那闺女,陆湛说的那媳妇儿,她也听说过,不过一直没见过,今日看着不但长得好看,这神态举止也是大气,面对生人也不是那般扭扭捏捏,石氏暗道难怪湛哥儿对岳丈家的人这么上心,有这么个小娘子在,这男人的心哪能不软下来的。   向三原是在外头,听见说陆湛带着杜家的人来了,他就往家里跑,石氏见向三咋呼呼的就跑进来,少不得骂了他两句。向三自来脸皮厚,才不怕被骂,笑嘻嘻的说道:“娘,我这不是刚听说湛哥过来了,我忙就过来看看。”   向三当了爹之后,倒是收敛了以前的性子,懂事了,晓得自己这样没什么正经营生的,以后婆娘孩子跟着受难,他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学点本事儿,如今在城里一家药铺里当伙计,他人机灵,倒也得了赏识,已开始在前头跟着学着抓药了。   石氏摇了摇头,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向三抓着陆湛,一面又去看陆湛那小媳妇儿,一会儿又凑到陆湛耳边说些话。杜三娘是见过向三的,可是面对对方那调侃的眼神,杜三娘仍旧是有些不自在。   “湛哥,你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在我家里吃饭。”向三嬉皮笑脸的说道。   陆湛可不想在向家吃饭,这会儿时间还早,待会就叫岳父岳母去自家吃,三娘自己动手做,可比在别人家里自在。陆湛拒绝了,向三切了一声,嘀咕了几句,大意不外乎是说他见色忘友,见利忘义。   陆湛同向三认识多年,才不怕他说,他对杨氏说道:“爹,娘,那你们同婶子说话,我和三娘先回家做饭……”   杨氏也没多想,她今儿是希望把这房子和田地都买下来的,自然希望多花些时间同向家的人多多交谈。石氏连忙说中午就在她家吃,杨氏哪能在人家家里吃饭,婉言谢绝了,就让三娘跟着陆湛先回去。   陆湛赶紧带着三娘出了向家的门,杜三娘盯着他,看他今日这般可见是煞费苦心,明明就是他们家附近,还非得带着几人兜了个大圈子!   “陆湛!”杜三娘突然喊了一声。   陆湛自己心头还心虚着呢,被突然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他转头看见杜三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盯着他,就好像是她已经看穿了自己一样!   陆湛张口道:“咋……突然叫我名字?”   杜三娘双目微微皱,“这地方明明就离你家里很近,刚才那个人我也晓得是同你一块长大的向三,你带着我们兜了这么大圈子?你这是想干什么?”   她还真是有些弄不明白陆湛的心思了,绕了这么大一圈有什么意思么?   陆湛咧了咧嘴,“你都知道了?”   说着小心翼翼的又看了她一眼,“我这不是怕你有意见嘛?这地方离城虽近,但也不是城里。”   怕她有意见?杜三娘倒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听在耳朵里还是很受用的。   “我哪有什么意见不意见的?爹娘喜欢就好。我又不是非要搬到城里去。真去了,往后若是没个正经营生,也是坐吃山空。我只是没想到,你竟选的你家这里。”   见她不是生气的意思,陆湛松了口气,他边走边道:“我原也想过其他地方,可我后来又想,爹和娘年纪也不小了,峰哥儿如今又在卓师傅那儿,这要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有人欺生怎好?在这里,我保管没人敢欺负你们,再者说了,这离得近,以后你也能常回家,我也能经常过来帮忙。正巧我晓得向三家伯父有个空置的房子,就去向家问了问,没成想,倒是成了。”   说着陆湛又挠了挠头,“三娘,我是这么想的,既然爹娘都看得上这房子,那赶明儿我就叫上人来弄。你家那里不是要搬嘛,不如就到我家里来住下,横竖我家里宽敞得很,住得下!”   杜三娘盯着陆湛上下打量着,合着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吧!说那么多巧合,可又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在。他只怕是一早就有这打算,想让他们搬去他家里住,但他肯定也清楚这个提议不会被杜家接受。先前杨氏就说了,真搬走了就先带着一家人回娘家住段时间。   杜三娘闷不吭声,只拿眼睛看着他,陆湛对着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那点子小心思只怕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任是他大费周章,也只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而已!   三娘人长得很好看,但陆湛最喜欢的却是她那双眼睛,含情的时候看他一眼直叫他心尖尖都酥了,生气的时候瞪着他时他也只觉得可爱。但是这双眼睛同样也是透亮的坚韧的,三娘人太聪明了,有时候陆湛都觉得怎么就不能傻一点。   陆湛只觉得万分尴尬,他把目光放向前方,又往前紧走了两步,杜三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脊背挺得直直的,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但是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很平静,并没有旁的诸如惊讶得情绪,至于说到女儿家的害羞矜持,对不起,她杜三娘还真没这么高尚的品格。陆湛在前头越走越快,很快两人就拉开了一丈长的距离,杜三娘娘快步追上,很自然的伸手去拉他的手,“干嘛突然走这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三娘……”陆湛被她突然抓住了手,有些被吓着了,他赶紧左看右看,怕被外人看见。要说起来,他们私底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笨蛋……” 第115章   杜华伦被当庭仗了二十板子,人都昏死了过去,后来还是谢斌让人将他抬了回去。谢斌从衙门里出来后,心情倒是不错,偶尔还哼上两句小曲儿。   回到谢家,谢斌立刻去找了谢利贞回话,将今日衙门里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谢厉贞叹了口气,这事终究还是坐实了杜华伦一女许两家的事实,虽说官司已了,谢利贞还是觉得失了颜面。像他这样的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想到往后在生意场上还会被人拿这件事取笑,谢利贞心头就不爽快,草草也就把谢斌打发了。   谢斌出了院子,刚跨出院门,便被一直蹲点守候的春芽拦住了。   “本公子才刚回府,你倒是机灵。”谢斌调笑道。谢斌在府里在女人堆里极吃得开,他本就是谢家长子,人也长得俊俏,从小在胭脂堆里长大,他府里的丫头们也是面色和善,心情好时还会调笑几句。至于这春芽,虽是个小丫头,却也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他和杜芳两人的关系能维持至今不被发现,也多亏了这丫头机灵。   春芽笑着回道:“大公子又取笑春芽了,府里的丫头们哪个不是伸长脖子等着,春芽自然是如诸位姐姐们一般,盼着大公子呢。   春芽随着杜芳嫁到谢家之后,见过了谢家的繁华,再整日里伺候着杜芳这个愚蠢的女人,叫春芽心里生出了许多不满,她也一心急着想要在府上找个依靠,谢斌长得仪表堂堂,对女人也慷慨大方,春芽就把目光放在了谢斌身上,一心想什么时候能得一夕欢愉,也好过做丫头伺候人。再者虽说杜芳同大公子的事情还未被人发现,可难保有疏漏的时候,这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作为杜芳的陪嫁丫头,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只是谢斌看着是多情,府里被他睡过的丫头不少,可他就是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管春芽在他面前如何晃动,谢斌硬是没有对她出手,可是让春芽郁闷。   谢斌抬起手来捏着春芽的下巴,春芽自是笑得一脸妩媚,谢斌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脸,“好好做你的事儿,本公子自然不会忘了你。是否是你家娘子要见我?”   春芽眉眼喊春,“都说大公子最是怜香惜玉,可唯独对春芽竟是这般的绝情。”   谢斌不为所动,只是笑着大步往前,春芽见此,只能咬着牙迎了上去。   杜芳今日心事重重,自晓得家里人吃了这场官司,她就很害怕自家这场官司会输掉,更害怕自己如今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她让春芽出去查看大公子可回来了,若是谢斌回来,一定要带他来见自己。   谢斌进了屋,看见杜芳坐在桌前,玫红色的裙子彰显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额间的黄花更是衬出她的娇艳来。   “致远,我父亲如何?这官司是赢了还是输了?”杜芳情急之下,一时大意便喊了谢斌的字。在府上,他们二人很少私底下见面,倘若见着面了,也是紧遵着各自的礼,因着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是以也就没多少人晓得两人这种关系。   谢斌捏了捏她的手,“芳芳这般急着唤我来,要是让睿弟知晓,只怕是又要生气了。”   谢斌的语气轻佻,他可是听说那日因自己送的那柄玉如意,可是叫他们夫妻两人争吵过,谢睿还动了手。谢斌看着杜芳的容貌,往日里这张脸也算是极讨他喜欢的,今日也不知怎的,却怎么看怎么腻味。   杜芳赶紧将手抽了回去,又往后退了几步,她确实是太着急了,竟是忘了此番是在府中,而不是在那别院。若是被人知道谢斌进了自己的院子,只怕是又要多生事端了。   谢斌看她一脸害怕,心头有些失望,杜芳跟了他这么久,行事却依然没个分寸,不过如此便让她自乱了阵脚。   “这官司,你爹输了!”   杜芳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双手紧紧撑着桌面,才没让自己倒下来。   谢斌又说道:“也不过是被打了二十板子,赔了吴家五十两罢了,此事也就此作罢。”   “娘子,姑爷回来了。”春芽在外头急匆匆的喊道。   杜芳吓得慌了神,谢斌见她被吓得六神无主,顿时对杜芳失去了往日的兴趣。不同于杜芳的害怕,谢斌却压根没有半点心虚。   谢睿进了屋,看见大哥在自己屋里,他一脸惊讶,谢睿同谢斌的兄弟关系本就不大好,如今看见自己娘子也在屋子里,谢睿立刻狐疑的瞟了杜芳一眼。杜芳面色惨白,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谢斌笑着出言缓解了尴尬,“三弟你回来了,来来,你快些安慰你媳妇儿。我这才告诉弟妹,她爹被打了二十大板,就把她给吓成了这样。今日的官司也算是了了,你岳丈领了罚,又赔了五十两银子,此事就了结了。你那岳丈伤得不轻,你们最好还是去杜家看看才好。”   说着谢斌又看向杜芳,“你爹很是挂念你,原还叫我不要告诉你,可我看弟妹作为女儿,担忧父亲乃是人之常情,这才告诉你。没成想倒是引得弟妹哭了一通,倒是我这做兄长的不是了。”   谢睿脸色有些挂不住,今日爹本是让他去衙门里看看,只是谢睿觉得丢人现眼,故而并未去,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家大哥去了。谢睿觉得自己今后在大哥面前恐怕更是抬不起头了,大哥过来分明就是羞辱他的!   谢斌摸了摸鼻子,“弟妹明日倘若无事,最好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他这一眼自是另有意思,杜芳同谢斌偷偷摸摸这么久,自然也将谢斌的一些小动作摸清楚了,谢斌是想让她明日出去。杜芳心里这会极害怕,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叫她怎敢同谢斌说话,也只能拿了衣袖假装遮住脸。   “三弟既然回来了,那为兄就先走了。”   谢斌一走,谢睿立马黑着一张脸,盯着杜芳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害得我这般没脸。若不是你们搞出来的这事儿,又岂能让我大哥上门来如此羞辱与我?还想让我回去看你爹?我问你,我大哥怎会平白无故的来找你说这些,是不是你这贱人……”   谢睿抬手就要打杜芳,一旁的春芽忙噗通一声跪下来,哭着道:“姑爷别打,都是春芽的错,春芽见我家娘子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是春芽自作主张,春芽看见大公子回府,便去请了大公子。姑爷要打就打春芽,都是春芽的错,求姑爷别打我家娘子……”   谢睿恨恨地一甩袖子,“杜芳,你要回去看你爹就自己回去,别想拉着我!”   等谢睿走了,春芽才松了口气,她这姑爷别看其貌不扬,脾气可极不好,猜疑心甚重,刚才若非她急中生智,只怕这姑爷心头非得认定杜芳同大公子有些什么了。   “春芽……”杜芳一把抱着春芽失声痛哭,她身边也就春芽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在谢府她过得举步维艰,也是只有春芽才在她身边帮着她,指点她。   “春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春芽心头气闷得紧,这个杜芳,口里说什么对她好,什么把她当自家姐妹看,可却从没给过实际的表示,她若真把自己当姐妹,就该把卖身契还给自己,而不是赏些无用之物!   谢斌进了老三的院子,他出来之后自是被人瞧见了,立刻就有人去告诉了邱氏。邱氏正在屋子里插花玩儿乐,听了这话立刻就将手里的花给掐了个稀烂,花汁儿都沿着她的手指慢慢的往下流淌着,邱氏几乎是一口银牙咬碎,这个混账东西回来也不知道先回院子,青天白日的跑老三院子里作甚?莫不是那院子里还藏着他喜欢的?   因谢斌在女色上极不检点,邱氏几乎是下意思的就认为谢斌去老三的院子是因为女人,否者他同老三也没多少兄弟情分,何故又偏偏跑去那里。   邱氏黑着脸没说话,屋子里伺候的众人也越发的小心翼翼。   等谢斌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进门,他身边的人就过来说夫人生气了,谢斌不耐烦的瘪了瘪嘴,大步走进屋子,皱着眉看着邱氏,“这又是作甚?我这不是早早就回来了,又没出去喝酒,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早早回来?也不知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勾了去。这些不要脸的狐狸精,隔了这么几个院子还能把你给勾了去!”   谢斌听不惯她在自己面前指桑骂槐,“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我不过是去了趟三弟的院子,怎么,又是哪个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你同三弟又没个瓜葛,平白无故的你去三弟院子里作甚?你当我是这么好骗?你若是看上了哪个,你便明说,干甚这么偷偷摸摸,自纳了人在院子里,想来三弟知晓你的为人也不会同你计较这些。”邱氏故作大度的出言讥讽,她倒是巴不得谢斌把人塞到自己院子,她自然是手段对付这些贱人。   谢斌板着一张脸,“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看谁都是狐狸精!今日我去了趟衙门,三弟不愿去,也就只有我过去瞧着,我回来便去回禀了父亲,这才去了三弟的院子,告知三弟妹这案子的结果。怎么,你是想说这狐狸精是三弟妹吗?”   “我……”邱氏咬着嘴唇,想着近来府里的传言,这么看来,谢斌今日去三弟院子,确实是有缘故的。邱氏有些下不来台,谢斌却已经转头大步离开,邱氏一股气儿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又下不来,可让她难受得很。   邱氏一把挥开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恨得咬牙切齿,“三弟都不上心,你倒是巴巴的往前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杜氏那个贱人,倒是会勾人,还能惹得你牵肠挂肚……”   --   杜华伦被谢家的人送回家,把张氏吓得半死,急忙又请了大夫来,杜华伦近来流连花丛,身边的女人多了,加上本也不年轻了,身体虚得厉害,受了这二十杖便一直未醒来,张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杜华盛和吴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氏看着小儿子受了这罪过,也是心疼得很,一边骂着杜华盛那个不孝子,又骂吴家的人太过斤斤计较,却压根不曾想过自己的错处。   杜华伦回家之后,他身边那几个女人也过来探望,看见杜华伦躺着人事不省,哭做一团。张氏心头恨毒了这些女人,此刻她们在她耳边啼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这无时无刻不在张氏心里戳刀子,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她一个人的,她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可自打女儿出嫁,杜华伦就变了,他开始嫌弃自己年老色衰,如今被这几个贱人哄着成日里买这个买那个,压根儿不想着怎么让家里更上一层楼。眼见着几个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岁,这娶妻又得花不少钱,这些莺莺燕燕花杜华伦的钱,也就是在花她儿子的媳妇本儿。   一屋子的女人,张氏被吵得头都要炸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彻底爆发了,张氏以雷霆手段,趁着杜华伦没醒来,直接就把杜华伦的几个妾给发卖了,叫她们成日勾着杜华伦不放!张氏卖了几个姨娘,反倒是赚了一笔,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后院,张氏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下来!张氏这次吸取了教训,再要买丫头,定然要捡那些模样不出挑的,看杜华伦还怎么打野食。   王氏见儿媳妇把人发卖了,还得了不少银钱,她又眼热了,想着自己在乡下一个人生活,小儿子这里这么大,王氏便借口儿子生病,想要住在这里。张氏哪能不晓得她的盘算,心头怒火滔天,惹了这么场官司害得爷们儿挨了罚不说,她还想赖在家里不走?   张氏直接让王氏回乡下去,王氏不肯,两人还吵上了,张氏连脸面也不给她留了,直言说是因她害之故害得杜华伦受罚,王氏对几个儿媳妇虽一直摆着婆婆的架子,可在张氏面前,她却一直都不敢作践她,如今被张氏赶出来,对着紧闭的大门,只能哭哭啼啼的一路出了城。 第116章   杜三娘跟着陆湛回家做饭,一直等到晌午后才见爹娘过来,她忙就将热在锅里的几碟子菜端上桌,杨氏满脸欢喜,笑着说道:“你俩自己吃啊,等我们作甚!”   杜三娘一边摆上筷子,又取了碗盛饭,一边回应道:“爹和娘都未回来,女儿哪敢自己吃。”   倘若她真是先吃了,只怕回头得被杨氏念叨个没完没了,杨氏在这方面是很看重的,在他们家里,长辈没上席孩子是允许上桌的。   “娘,可是已经说好了?”陆湛开口询问道。   “说好了,说好了,也是多亏了你。主人家的也同情我们,也没喊价。”杨氏说着,一边接过杜三娘递过来的碗,看着里头粒粒大米饭,杨氏道:“三娘啊,虽说湛哥这里就他一个人,可你也该参合些高粱玉米的,哪有你这么浪费的。这往后嫁进来,自己当家做主,你才晓得过日子得精打细算。”   杜三娘无奈的看了她娘一眼,心想这又不是吃自家的米面,不过一顿白米饭,哪有那么精贵,说得好像她多不持家似的。   陆湛赶忙接话道:“娘,我在家也是这样吃,不过一口吃的,没这么严重。我家若是连口饭都吃不上,岂不是我太没用,连家都养不起。”   “湛哥,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讲究这些,有口吃的就是。你这孩子以往家里就你一个人,你是不觉得负担,往后三娘嫁过来,若是以后生了孩子,可就不同了。”杨氏是苦过来的人,哪怕如今家里的条件比以前好太多了,她这勤俭节约的习惯还是保留下来。平日三娘在家做饭若是哪日用了太多油,她也会念两句,杜家一日三餐皆是粗粮,像这般吃白米饭也不过只是过年才这般奢侈一回。   杜三娘抿着嘴没答话,上一辈的想法肯定同他们不一样,这点杜三娘明白,她娘其实也只是担心自己以后来了杜家,这般会惹得婆家人不喜。可陆湛家里就他一个人,若是自己连吃点东西都得看人脸色,岂不也过得太窝囊了。   陆湛反倒被训斥了一回,他看了杜三娘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稍微心安了。他同杜三娘认识这么长久以来,心知三娘也是个自尊心强的,是以刚才杨氏出言说她,陆湛怕她面子上过不去,这才说言解围。   “都少说两句,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这又不是吃你家的米,偏操心这么多。”杜华盛皱着眉总算是开口说了句话。   杨氏一愣,讪讪道:“你这老头子,一路当个闷葫芦,现在还来说教我。我这还不是为了他们,这年轻人,不晓得……”   “娘,女儿知道错了。我保证改正,一定会像娘一样勤俭持家,绝不铺张浪费。你看也不早了,我们待会还得早些回家呢,四娘一个人在家里,咱也不放心。”杜三娘这一番话才让杨氏不再出言了。   吃过饭,杜三娘在灶房里洗碗,陆湛在屋外踌躇着,杜三娘背对着他,说道:“你这要进来就进来,在外头转来转去,我都替你急。”:   陆湛笑了笑,跨步进了屋子,他站在灶台边上,看着杜三娘忙碌,清了下嗓子:“那个,我刚才同爹和娘说了,让你们这段时间住我家来。可娘拒绝了。”   说完陆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为了这个事儿忙前忙后的,可别到头来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杜三娘瞥了他一眼,见他耷拉着脑袋,眉心紧锁着,她轻笑一声,开口道:“你先前同我说时,我就晓得是这个结果。我娘这人最是重视规矩,你要让她住你家来,她才不会答应。”   “我就不明白了,这怎么就不成了。我家里空了这么几间屋子,在说咱们又是定了亲的,又不是外人。”   杜三娘拿着一大团丝瓜络子在锅里擦洗几下,一边低头道:“你也说了,咱们只是定了亲,又没成亲。咱们一家子要是住进你家里,这知道的到时还能说你有心孝顺二老,不知道的岂不是要在背后戳我娘的脊梁骨,说他们不要脸面?还没成亲呢,就跑到男方家里住下了。你说,类似这样的留言,我娘那性子能受得了?”   “自家门自家事儿,同外人有何干系?”   杜三娘从水里抽出了手,笑呵呵的抬起湿漉漉的手一抖,顿时洒了不少的水珠子在陆湛脸上,又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你难道不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流言猛于虎,你忘了当初我被人怎么说的?我这要是来你家住,怕是转头外头就说咱俩睡一个被窝你信不信   陆湛完全被这大胆的言论给惊呆了,对着三娘那亮晶晶的眼睛,他又感觉面色烫了起来,连同他那颗心都热了……睡一个被窝什么的,他就是有那心,也没那个胆,只想着能日日看着她罢了,可她这话一说出来,陆湛却在心里想着以后他们若是当着睡在一个被窝了……光是想一想,都让他那颗本就躁动的心跳得越发厉害,脸也更热了……   “怎么,这就傻了?”杜三娘本就只是调笑两句,怎知这人就呆住了,她又笑了,“只怕是外头还有更难听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人说闲话。”   陆湛舔了舔嘴唇,他觉得空气似乎有些闷,叫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哪里有睡一个被窝的……”他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句话说了,双手都紧紧捏成了拳头,一面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他不也在梦里想过多少回了……   杜三娘只当他是被气着了,噗呲一声就笑了起来,伸出手去在他眉骨处点了点,“好了,别生气了,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过,你的这个提议还是作罢吧,我们确实不可能住到你家里。你有这份心,我和我爹娘都晓得,自是感激的。”   她的指间微微有些凉意,手指很软,让陆湛心头狂跳,甚至连太阳穴都突突的跳了跳……   陆湛盯着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自己心头的那些念头给压了回去,“三娘,你要是担心外面的人说闲话,那我可以立刻就娶你进门!”   这话一说出口,陆湛心里反倒踏实了!他们俩的日子还未定下,原本他二叔给看过日子,说六月有个日子倒是极好的,只是这日子还未去找杜家人商量,这又这出了事,便一直耽搁了。可要陆湛说,只要能娶她,什么日子都是好日子!   杜三娘被他这话给问住了,她咬了咬嘴唇,低声嘟囔着:“这得双方商量,哪能说嫁就嫁。”   她也晓得自己最迟这个夏季便会出嫁的,只不过陆家还没来说,再加上这些日子又出了吴家的事儿,不过她的嫁妆家里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时间一到,陆家上门迎娶了。   “三娘……”陆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克制,又故作潇洒的将话说完,“我是真心实意的,你要是答应,就是明天,我也能马上娶你。”   杜三娘看着他,她自然是相信陆湛想要娶她的决心,只不过就算她愿意嫁,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恨嫁的样子。   “陆大哥,这件事情,等双方定下日子来,我也会等着这一天。可就算是你马上娶了我,我爹娘也是不会住进你家里来的。你替我们找房子,已经是帮了很大忙了。”   陆湛皱着眉,这根本就不是他预期所想的,他有些不明白,他们是一家人,为何还要彼此分得这般清楚。倘若他爹娘还健在也就罢了,如今他孤身寡人一个,杜家二老他也是真心当自己亲爹娘来对待,可他们却还有如此多的顾虑……   杜三娘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她不喜欢把谈话搞得这般的僵硬。   “三娘,可忙完了,忙完了我们就回家了……”外头响起了杨氏的声音,杜三娘忙诶了一声,将身上套着的围裙脱下来,一边道:“锅里这水,你就自己倒了……”   说着着急就要往外走,陆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三娘,我从未把你当做外人,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娶你。”   他的手很大,很热,手心里还有汗,他握着她的手腕,杜三娘觉得心头发烫,脸都热起来,她胡乱的点着头,“我知道,我也没把你当外人。你没错,只是,确实是不能这么做。”   “三娘……”陆湛手上的劲儿更大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的神情极其严肃,杜三娘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她从来都不曾晓得,原来陆湛严肃起来的时候,也是极有魅力的。   “陆大哥……”杜三娘见他这会儿耍混不让她走,外头杨氏的声音又响起来,杜三娘是真的急了,情急之下,她踮起脚尖张嘴在他脸上轻轻的啄了一下,“我要回家了,陆大哥,我是喜欢你的,也一直等着成为你的新娘子。”   她嘴里说着情话,伸手使劲儿去掰他的手,到底是被她挣脱了,杜三娘抬脚咚咚的跑了出去。   陆湛盯着她跑出去的背影,他伸出手,手上和脸上还有她留下的温度,但是她人已经离开,陆湛叹了口气,谁让他还不是她丈夫!流言蜚语,去的流言蜚语…… 第117章   杨氏见她出来,皱着眉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总是要收拾干净不是。”杜三娘刚才抽回手时恍惚看了一下,手腕上都被他捏出印子来,她皮肤本就白,这印子在上头极是明显,一边说着,杜三娘一边将袖子放下来遮住□□在外的小臂。   “这年轻人,黏糊糊的也正常,不过你姑娘家的,还是要矜持些。”   杜三娘笑着道:“娘,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杨氏摆了摆手,“你知道就好,我也不说了,不说了!”   陆湛和杜三娘呆在一处好一会儿没出来,杨氏心里还真是有些想法,这以前她没往这方面想过,今日陆湛说让他们一家住他家里来,杨氏突然就想到陆湛年岁比三娘大这么多,只怕是有些什么想法,杨氏心头下了决定,这成亲前,还是让他们私下见面的好。   杜三娘不知道杨氏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她忙岔开了话题,“娘,我听陆湛刚才说,他想让我们搬家的这段时间住到他家里来,你拒绝了?”   杜华盛走在前头,杨氏和杜三娘走在后面,杨氏点了点头,“是有这事,怎么,他都跟你说了?”   杜三娘笑了一下,“他也就说了一下,我也跟他说了,他的好心我们心领了,不过这个提议,我们只能拒绝,并不是因为嫌弃他如何,我同他讲了一下,他应该也是明白了。刚才你直接拒绝了,他心里有些不好受,才来找我说的。”   杨氏叹了口气,“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我是做梦都要笑醒了。湛哥儿他不错,我也明白他的心意,可让我们全住到他家里,这像什么样子?回头他们陆家的人还怎么看咱们,岂不是要看轻你去?再说了,你到底还没嫁给他呢,倘若就这么大刺刺的住进来,回头外头还不知道要传些什么闲话,我是知道他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可这要求,我委实不能答应。咱们再苦再累,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成了。”   “我也是这样同他说的,他也说他能理解,只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有些难受而已。他说他把我们当一家人,也把你们二老当成自己的亲生爹娘孝敬。”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她这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是老天保佑他们家,怜惜她家三娘,才给了这么个好姻缘。   三人又去城里买了些东西,才往家里走,出了城没多久,便在路上碰见了王氏,王氏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很是潦倒的样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再加上那哭得已经红肿的眼睛,她这么落魄的样子,杜三娘一看,就想着莫非她被杜华伦赶走了?   王氏看着曾经的儿子媳妇儿,她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很没面子。   杜华盛看见自己的母亲,他也只当做陌生人,根本就没出言说话。杨氏看着她,心里虽然恨她,还是忍住了没同她吵,只加快了脚步,他们很快就越过了王氏。   王氏被张氏赶出家门,心里是满肚子委屈,这会儿看见了老二一家,他们还提着大包小包,还去城里采买了东西,再对比自己的样子,叫王氏心头很是不愤。若不是老二一家子,小儿子如何会被责打,儿媳妇也不会埋怨自己,更不会将她赶出家门。   王氏越想越生气,便张口叫骂起来,什么砍脑壳摔断腿等等之类恶毒的诅咒,甚至连几个孩子都咒骂了起来。   杨氏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同她杠上,杜三娘劝道:“娘,咱们同她如今也没什么关系了,她又没指名道姓的骂,随她去吧。我看她这样子,分明是被那家人赶出来了,她心里可苦着呢。”   杨氏强压下心里那口恶气,握着杜三娘的手说道:“湛哥儿啊,是个孝顺孩子,知道咱们家往后家没房子住了,他就到处去找房子,这以后咱们也能搬到城里住了,可比住在乡下强。那房子你看那么宽敞,带着个院子,又有围墙围着,清静得很。我是极喜欢那里,可比咱们如今住的地方强多了去。”   杨氏故意说得很大声,自然是要让王氏听见,好叫她晓得,就算她将他们赶走了又如何?他们照样会过得好好的。   王氏在后头听见说他们一家找到了新房子,还是城里的房子,几乎是一口气堵在胸膛,上不去下不来,生生地折磨着她。王氏嘴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她恨恨的瞪着前面那几人,气老天为何如此不公道,杜华盛这等不孝子孙竟要搬到城里住了。而自己的小儿子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她却被儿媳妇赶回老家的破房子……   且不说王氏是如何的心塞,杜家人回家之后,便有不少人来打听消息,大伙儿都晓得今日杜华盛是去衙门走了一遭,杜家近来发生的事情在村子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大多数人还是挺同情杜华盛的,这被亲娘赶走,紧接着又吃了官司,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杨氏笑着将今日这场官司的结果告知了大伙儿,众人晓得杜华伦受了罚,杜华盛什么事儿也没有,不少人点头直说这青天大老爷是个难得的好官。杨氏趁机又说自家已经在城里看中了一处房子,不日便会搬过去。村子里的人倒是没想到他们动作竟然这么快速,连房子都找到不说,而且还是搬到城里住。原本杜华盛一家人吃了这样的亏,不少人都想着杜华盛一家子后头的日子要过得艰难了,可这出去一趟,人家回来就说已经找好了房子,不少人的心头又生出几分羡慕。   杨氏瞧着众人的神情心里有些得意,她嫁到这里这么多年,今日是难得挺起胸膛一回。往年他们一家在村子里因为穷,别说亲戚看不上他们,旁人同样瞧不上他们。当下有人问起城里那房子怎么样,又是谁给找到的,杨氏也一一说了,只是隐去了那房子好几个地方都垮塌的事实,只说这房子如何大,那卖家听了他们的遭遇又是如何同情他们家,故而叫价便宜云云,还说这是她女婿在其中牵线搭桥,这话一出,可是让众人心头更加羡慕了,杜家的儿子虽然年纪还小,可如今是在城里读书呢,这找的女婿,竟也是不比亲生儿子差,立刻就有人说杨氏得了这么个好女婿,往后就要进城享福去了。   杜三娘看着他们大人说话,虽觉得娘这番说辞有些吹嘘的太过,可转而一想,这些年,杨氏这些年在村子里也受了不少闲气,她又是个好强的,难得叫她扬眉吐气了一回,且由着她吧,便带着四娘进了自己屋子。   ——   第二日一早,杜芳早早便起床,又让人备好了礼,自打昨日听说爹受了刑,杜芳心头就担心得紧,只是昨日谢睿又同她生气,晚上竟是没歇在屋里,杜芳便是想说些好话哄着他些,也没瞧见人。   起床之后,春芽便过来伺候她,杜芳询问道:“可知夫君去哪儿了?”   春芽替杜芳梳理头发,一边回应道:“听前头的管事说,三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想必是去铺子里了吧。”   杜芳微微叹了口气,她虽然看不上谢睿,可谢睿却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可她夫君性格古怪,又小心眼得紧,这次他记恨自家丢了他的颜面,还不知要怎么才能哄得他消气。   杜芳面上带着愁容,春芽仔细拿了珠花替她装扮着,“娘子可是在担心姑爷?要春芽说,姑爷这性子,就算是在府上,今日要叫他同娘子一同去杜家,他恐怕也是不愿去的。”   杜芳心头苦涩,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可她今日回家探望爹爹,到时候家人问起谢睿来,叫她如何回话才好。杜芳在谢家虽然过得并不快乐,但每次回娘家,她都能感觉到爹娘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看重,以前杜芳在家做姑娘时,虽也得宠,可到底是比不上男孩子受重视,可现在她回去,一家子都围着她转,杜芳心里便生起一股快意来。   咬着嘴唇,杜芳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她喜欢的男人对她倒是好,可他却不是自己的夫君。想到今日还要去见致远,杜芳心里又隐隐有几分期待,她是恨不得日日同他在一处,也好过在这里备受煎熬。谢睿不在家更好,不然她今日还真得想着怎么才能摆脱谢睿。   杜芳坐上马车回了家,张氏得了消息,立刻就从屋子里出来。张氏昨日将那几个女人处置了,心情好得很,听见女儿上门,张氏恨不得立刻就将自己昨日的丰功伟绩在女儿面前大肆夸耀一番。   “芳芳,你回来了!”张氏拉着杜芳的手亲切的说着话,见马车里只下来她一个人,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睿哥儿他人呢?”   杜芳让人将东西搬进去,一边道:“谢睿生意上有事,实在是走不开。娘,爹怎么样了?”   “你爹挨了这顿打,到现在人还没醒来。大夫说了,你爹年纪大了,得慢慢将养着。”   杜芳快速跑进屋去探望杜华伦,见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杜芳见此情形,抹着眼泪哭起来。张氏拍着她的脊背,一边劝道:“你别太难过,你爹要是知道了,也会心痛的。”、   “娘,爹受了罚,那他们可受了罚?”   “昨日娘方才听说了,那杜三娘在衙门里可是伶牙俐齿,竟把你爹都给说得哑口无言,若不是她在这中间捣乱,你爹哪能吃这场官司,定然是要叫他杜华盛背着。可恨啊,当着是可恨!”张氏到现在都没想到,杜三娘竟然敢在衙门里说话,还硬是说成功了,让那杜华盛全身而退,是丁点的责罚都未受着。   杜芳咬紧牙关,手里的帕子被她死死捏着,“这个杜三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同我过不去,这口气,我迟早要向她讨回来!” 第118章   “芳芳,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管了。横竖以后他们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他又被你奶奶赶了出去,这往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就凭他杜华盛,这么辈子都别想再翻身!”张氏对杜华盛压根儿就看不上眼,以前就过得紧巴巴的,如今没了田地又没了房子,一家子都在族里除了名,往后可没什么好日子过活了。   说着张氏又拉着杜芳说她昨日是如何当机立断趁机将家里那几个小妖精给发卖了,又如何把王氏给赶走了,张氏洋洋得意的说着,杜芳却听得直皱眉头。   张氏笑着道:“芳芳,咱们娘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段时间来,娘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直到今日心里方才踏实了。你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这来了城里,倒是兴起城里人那套,还不都是那些女人有意勾引他!他杜华伦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岂有他今日!”   对爹和娘之间的恩怨,杜芳是不愿管的,她也管不了,可看娘这样的激烈,杜芳还是说了两句,“娘,你可真是糊涂!怎么能说卖就把人给卖了,回头爹醒来,还不得跟你闹。你也别说以前怎么样,只说现在,爹现在可不是以前,你别把他惹急了!”   张氏原是想在女儿面前夸耀一番,可没想到反而被女儿说了,张氏心头极其不快,口不择言的道:“这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哪日谢睿被哪个女人给勾走了,我看你哭不哭!”   杜芳也被张氏这话激怒了,她唰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氏,板着脸说道:“我的事,就不用娘担心了。谢睿的女人,我心里有数。他大户人家的少爷,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可那又怎么样,我才是正头娘子,他就算是在外头花天酒地,有多少女人,可也只有我才是他明媒正娶,上了谢家族谱的女人!”   杜芳懒得再呆下去,今日她本就有事儿,不过是顺道过来探望罢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惹得好事,谢家的人如今对我们一家极有意见,还连累得我在府里都抬不起头!你还只想着你自己!”杜芳越说越生气,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这里。   春芽候在外头,看见杜芳气呼呼的出来,忙就迎上来,“娘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杜芳抿着嘴,硬邦邦的道:“我们走!”   张氏张嘴嘴,看着女儿来了又走了,气得她胸口大痛,这明明是件好事,怎么又说她做错了。她倒是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因为谢睿歇在她房里罢了,若是哪日谢睿不进她的屋,只怕她比自己还要做得更过分!   杜芳从院子出来,深吸了口气,朝春芽使了个眼色,春芽便先一步离开,没过多久,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杜家后门,杜芳从后门上了马车直接去了梧桐苑,谢府的马车却还好好的呆在杜家的门前……   梧桐苑里平日里只有一对年老的夫妇照看着,另外还有两个丫头,也只有主家的说要过来时,才会事先打扫院子。杜芳下了马车,脸色仍然不佳,一想到这件事情是因为杜三娘之故,杜芳心头的火气就越发大了。   一路阴沉着脸进了屋,谢斌还未到,两个丫头看见女主人来了,连忙奉了茶水来,杜芳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就喷洒出来,抬起茶碗就朝着那丫头脑门上摔了过去,“死丫头,是想烫死我不成?”   那丫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长得瘦小,又是怯生生的模样,杜芳这一盅热茶摔过来,她也不敢躲开,几片茶叶黏糊在她额头上,脑门立刻红了一片。小丫头挨了骂,又被烫了一遭,心头惧怕,身子发抖,眼里喊着泪,却再痛都不敢喊出来。   春芽是晓得这小丫头是成了出气筒,杜芳从杜家出来之后,脸色就没好看过,便是她在旁伺候着,都小心着。   “还不快滚,死丫头,连个茶都泡不好,要你何用?”杜芳心里那口气儿出了些,心情又变得好了,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丫头,又责骂了两句。   小丫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时间还早,谢斌又还未曾到,杜芳吩咐春芽:“我先歇会儿,若是致远来了,你叫我。”   春芽忙点头,伺候着杜芳睡在美人榻上,又放下两头挂着的薄薄的纱帘,这才退下。   梧桐苑虽比不上谢府精致,却也是一般的平民买得起的。春芽坐在回廊上,看着那假山下头水池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心里极是羡慕。要是她能住上这般的院子,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只可惜,大公子对自己实在是无意,春芽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哀怨之色。   谢斌一直到晌午之后才来了梧桐苑,杜芳见他今日这么晚才到,心情不佳,口气自然也不太好。谢斌理了理衣裳,对她的无理取闹也没什么耐性了,硬邦邦的说道:“我好歹也是谢家的大公子,又不是如你们妇人一般,终日无所事事。”   谢斌平时对自己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杜芳虽然算不上聪慧,可也看出来他今日同以前有些不同,若是以往,他不但是早早就来等着,还必然会给她带不少礼物,对她也是柔情蜜意,恩宠有佳。   杜芳有些楞,这个样子的谢斌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谢斌笑了笑,脸上有恢复成了往日的温和样子,将杜芳揽在怀里,笑着解释道:“今日生意上有点事儿耽搁了,你可是等久了,都是我的错,待会儿我定然好好补偿你!”   这里是他们两人的蜜巢,既然来了这里,时间也有限,谢斌也不玩那些花腔,直接就将人给抱起来,自是进了里面的房间。杜芳红着脸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将头轻轻的靠在谢斌的胸膛上。   今日的谢斌有些急不可耐,并未如往日那般花功夫讨好她,草草弄了弄,便只管着自己。杜芳只当他是猴急了,面上又是羞,又带着几分得意,谢斌后院里这么多女人,可他最上心得却还是自己。   谢斌看着杜芳的那张脸,看着看着眼前却出现了另外一张脸,他越发用力,嘴里低声的呢喃着:“哦,美人……”   杜芳被折腾得已然不知今夕明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谢斌更用力点,她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声吟哦,眉眼间全是媚色,一脸的享受。杜芳也就只有同谢斌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做女人的快乐,谢睿是个不中用的,在房事上更是草包一个,杜芳每次同谢睿在一起,心头都将其鄙视之极,可谢睿性格古怪,杜芳在房事上压根不敢表现出对他的不满,还得假装自己欢喜,好让谢睿高兴。   两人在屋子里呆了一个时辰,才让春芽进屋来收拾。春芽进屋来,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杜芳一脸满足的趴着,谢斌只套了个裤头,衣裳大开着,正同杜芳说话,春芽看了一眼,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再抬头便目不斜视的去服侍杜芳。   时间已经不早了,谢斌让人备下一桌吃食,同杜芳在屋里吃饭,谢斌道:“今日你家去,家里如何了?”   杜芳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勉强道:“还好,大夫说我爹并无大碍,好生养着便是。”   谢斌点了点头,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我昨日在衙门里,听说你那二叔一家被赶出来了?可是真有这事?”   杜芳嗯了一声,谢斌便问起其中的缘故,杜芳恨毒了杜三娘一家,见致远问起,她也就都说了,自然在她嘴里,杜家二房便是贪得无厌,惹人讨厌的宵小之辈!   谢斌从杜芳的口中得知那佳人不过刚及笄,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谢斌对她起了心思,并未将那小娘子的未婚夫放在眼里,一个粗陋不堪的打铁匠,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杜芳并不晓得谢斌的心思,只是她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她看了一眼谢斌,想着或许可以让谢斌出手教训教训杜三娘,叫她晓得厉害!杜芳又说起自己爹,哭哭啼啼一番,好不惹人爱怜,谢斌自然是有意讨好,一时间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倒是谈得极投机。   杜芳只是想让谢斌给杜三娘一个教训,最好是毁了杜三娘的容貌,方才能出了自己这口气。谢斌笑了笑,抿嘴说道:“要说对女人来讲,还有什么比毁了她的贞洁更严重的?到时候,她一个失了身的女人,还能怎人嫁人?”   谢斌眯着眼,杜芳转头一想,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招,与其只是毁了杜三娘的容貌,还不如直接毁了她!看她杜三娘以后还怎么叫人,她不是伶牙俐齿吗,可这失了身,就是有一万张嘴也定叫她说不清!   杜芳心里已经认同了,只是见是致远主动提起来的,免不得又有几分怀疑,杜芳笑道:“我这堂妹,长得可甚是貌美,致远难不成就不曾动心?”   她娇笑着伸出手去,在他胸口处抚过,谢斌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道:“不过一个乡野村姑,本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要我看来,她可比不上你呢!”   比不上你这么放浪!   杜芳咯咯笑了起来,两人便凑在一起细细说了起来,杜芳越说越兴奋,就好像她已经看见了对方凄凉的处境。春芽木呆呆的站在屋外,听着屋子里笑声一片,她眼里闪过一丝怨恨。   两人说得投机,吃过饭后,谢斌先一步离开,杜芳才带着春芽先回了趟杜家,杜华伦还没清醒过来,张氏见她又回来了,没给个好脸色,也没留她吃饭,杜芳不以为意,又坐了来时那辆马车回了谢家。 第119章   房子已经买好,不过修缮还得花些时日,尽管如此,杜华盛一家连日来的低沉气氛还是消散了些。杜峰回家一趟,这少年显得越发沉默了,便是杜三娘也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念及他的年岁,如今家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杜三娘怕对这孩子性格上有些什么影响,还细细同他谈心,仔细的开导他。只是杜峰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同家人说的孩子了,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对事情对错的判断标准,面对亲爱的姐姐,他也只是嗯了几声。杜三娘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只好换个话题,又问起他近来的学业,姐弟二人这般说了小半个时辰,杨氏在外头叫杜三娘,她这赶紧起身出去。   杜家今日来了不少人,他们家今儿个就要搬家了,显得异常忙碌,杜峰心情郁闷,这里是他的出生地,可往后,他们一家就要搬离,被杜家的人除族之事,让杜峰心里一直不能平静,也成了他心里的一块疙瘩,碰不得。   杨氏当日虽说拒绝了陆湛的好意,但家里东西这么多,娘家离得也远,屋子里的家具农具等总不能放到娘家去,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些大件的东西先放在陆家去。   杨氏忙得脚不沾地,又得招待亲朋,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好将厨房的事情都交给三娘。杜家在租赁了牛车,牛车托着一批东西已是去了一趟城里,今日家里来了二十多个人,杜华盛虽被赶走,但杜家老大和老三还是过来帮忙了,陆湛也叫上了他几个堂兄弟来。   杜三娘和大伯娘,三婶在厨房里做饭,四娘坐在小凳子上也帮着择菜。杜三娘在屋子里听着两个大人闲话家常,她偶尔附和两句罢了。   等到晌午众人都回来,杨氏赶紧招呼大伙儿吃饭,虽然只有三个菜一个汤,但胜在分量足够,整整装了四个大木盆。吃饭间,大伙儿也聊开来,气氛比最开始融洽不少。   杜三娘并不饿,吃了小半碗就饱了,她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看见陆湛蹲在院门口大口扒着米饭,旁边站着的杜峰抿着嘴,两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只是离得比较远,杜三娘也听不清。   放下碗筷,杜三娘拿了勺子在盆里舀了大半勺子酸萝卜炒肉,朝着门口走去。   走得近了,听见陆湛说道:“……你这孩子也这么大了,就算心里再生气,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这么小个,再找上去又能如何?这要是出了事,还让爹娘为你伤心难过。”   陆湛板着脸,一脸严肃,他看着杜峰皱了皱眉头,这是他小舅子,倒也比不得自己亲弟弟,陆湛也不愿说得重了,今日进了城,这小子转头就不见了人影,可把陆湛给吓着了,虽然杜峰在城里住了这么久也熟悉了,但突然人没了影儿,还是让陆湛担心。趁着爹娘不晓得,他赶跑去找人,最后找到这小子的时候,杜峰正围着杜华伦一家的屋子转悠。   陆湛赶紧把人拧走,开玩笑,这小舅子要去找上门去,依着杜华伦一家如今同杜华盛一家的仇怨,他还不得被人揍一顿。   杜三娘听得云里雾里,她走过来,突然开口问道:“他做了什么事儿?”   陆湛听得杜三娘的声音,心头一惊,晓得是她过来了,他赶忙露出一个笑脸来,“哪有什么事,他这好强来着,半大小子一个,还想同大人比,那么重的东西,非自己逞能跑去搬,这还好是我看见了,要是砸下来,可就不得了了。”   杜三娘不太相信陆湛的话,盯着杜峰看了一阵,“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事?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就自己认,别想让你姐夫替你圆尾!”   杜峰闷不吭声,陆湛笑着道:“当真是没什么事儿,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三娘,你这是专门给我的吗?”   说着笑呵呵的看着杜三娘手里的勺子,杜三娘点了点头,将那勺子里的东西递到他碗里。陆湛看了杜峰一眼,杜峰道:“大姐,我进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进院子,杜三娘诶了一声,低声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脾气古怪了。”   “他这年纪,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不是很正常。”   杜三娘切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似的。”   话虽这么说,可也就像陆湛说得那样,杜峰这个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愿意同家里说心里话,也很正常。   众人一直忙到下午,才把大件的东西都搬完了,喂养的牲畜等也一并送到陆湛家里,杨氏又留了众人吃饭,吃完了晚饭众人也就散了。   杨家这边来的亲戚离得太远也不可能晚上赶夜路回去,自然是要留在杜家的,杜华盛一家自己人就好几个,再加上晚上最后一批东西拉进城之后,原本陆湛是可以不用再跟着来了,他却偏偏跟着一道又去了杜家。杜家的房间不够睡,杨氏分配一二,倒是有些为难,若是陆湛没在这儿,还勉强够睡,可他来了,还这就不太好安排了。   乡下的床并不是很宽敞,睡上四个就已经非常拥挤了,陆湛这身量又不像杜华盛这样,杨氏心里叹了口气,要实在不行,只能去大哥家里问问了。   陆湛压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在桌上同人说得很是热烈,杨氏朝杜三娘招了招手,杜三娘赶紧走过去,“娘,怎么了?”   “三娘,这床不够啊。我把你们几个的床铺都算上,不论怎么安排,都不够,多出个人没睡处。”   杜三娘朝着堂屋里看了一眼,今日杨家过来的都是壮劳力,基本都是大男人,女人也就只有史氏过来,杜三娘点了一下人数,心里了然,“可是陆湛?”   杜三娘这话太过直接,杨氏倒是不好接话了,这说是吧,陆湛是自己女婿,再者今日他也很是辛苦,可这要说不是吧,说是其他人也不好。杜三娘没等杨氏回应,点头道:“我去同他说,家里可还有多的被子?”   陆湛今晚陪着吃了好几杯酒,在杨家这边的亲戚面前也刷了几分好感度,这孩子干活卖力,力气又大,嘴巴也是甜,虽说杨家的人好多没见过陆湛,但男人看男人,尤其是在饭桌上,不博了长辈的面子,他们就觉得高兴,虽然没有时间培养感情,但在酒桌上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杜三娘见他们那一桌还在吃,她心头直皱眉,对这些好吃酒的男人,她打心里是不喜欢的,满身的酒气不说,吃了酒那话又多,整个人黏糊糊的极其让人不舒服!   等到他们吃好喝好,夜已经深了,杨氏赶忙招呼人去洗漱好生休息,杜家的屋子也就杜三娘她们那屋子还空着,便是杜峰的屋子都空置出来,待会晚间他们一家子就挤在杜三娘那房间,杨氏她们女人就睡杜三娘那床,旁边的小床就让杜峰和杜华盛睡。可这陆湛,确实是没地方睡了。   陆湛喝了不少的酒,好在他酒量不错,再者他酒品也好,也不是喝多了酒就话多的那种人。陆湛坐在外头吹冷风,去去酒气。   杜三娘在灶房里洗刷碗筷,又烧了热水,四娘早就困得趴在凳子上就睡着了,杨氏抱着她进屋睡觉,杜峰也洗了脚被赶去歇息。杜华盛喝醉了,杨氏骂了几句,也扶着他进屋,史氏到底是年纪大了,今日也出了些力气,也没有什么力气再摆谈了。先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很快就只剩下陆湛还呆着。   杜三娘收拾好厨房,洗了手,擦拭干净之后便出来,看见陆湛待在外头,她又端了一碗温开水过去。   “喝点水吧。”陆湛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笑着道:“你可是放了糖,我怎么觉得甜滋滋的。”   “你想得美,还给你放糖!”杜三娘说着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又抬手扇了扇风,“真是臭死了,一股子酒味!你个笨蛋,人家让你喝你就喝,这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意思意思不就成了。”   陆湛见她一脸嫌弃,也起了玩笑之意,脑袋往前一凑,朝着她哈了几口气,“哪里臭了?你闻闻哪里臭了?”   杜三娘眉头深深地拧成一个川字,“你离我远点,简直臭死了!”   她说着还跺了跺脚,那表情动作表露出她对自己是嫌弃至极!   陆湛瘪了瘪嘴,抬起手臂闻了闻,“哪里臭……”   好像是有些汗臭味儿,陆湛干巴巴的笑了笑,“这不是今个儿太忙了嘛,洗洗就没味儿了。”   “算了,也没地方给你洗。”杜三娘踮起脚尖拍了拍他胸前的衣裳,一大股灰尘又扬起,“你也是的,那一车搬完就该回家好好休息,偏又跟着回来。”   陆湛低着头看着她,只能看见他的小脑袋在自己胸前晃动。一阵夜风袭来,带来微微的凉意,又夹杂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那味道极淡,却很好闻,陆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第120章   许是夜里风太大,又或许是晚上喝太多,陆湛觉得眼前有些眩晕。她就在自己跟前,眨眼闭眼间仍是在,他心里有着莫大的快乐,又咧开嘴傻笑起来。   听得他笑了,杜三娘抬起头来,“一个人傻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高兴。”他答着,一边说着,他又搓了搓手。   “你困了?”杜三娘想着他今日也忙了一天,别人都去休息了,就他还呆着,微微抿了下嘴,继续说道:“家里没空余的床让你休息了。”   陆湛吐出胸腹间的浊气,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觉得脑子又清明起来,“没事,我不睡就是,一晚上不睡觉,我还挨得住!”   杜三娘动了动嘴,到底是没说出旁的话来,只是道:“屋里烧了热水,你泡泡脚。我回房了。”   陆湛站在原地,看着她回了她的闺房,门很快就合上,她的影子已经不在眼前,陆湛叹了口气,感觉心里空空落落的,他继续在院子里吹着冷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浇灭自己心头的火苗。   杜三娘进了屋,看见娘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屋里的小床上响起杜华盛的呼噜声,杜峰侧着身被挤在墙内。外祖母仰面躺着,四娘睡得小脸发红,杜三娘给他们压了压被子,从杨氏手里将帕子取出来,她今日也实在是累着了,不然又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杜三娘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便出了房门,陆湛听见声音,立刻又朝她看过来,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立马高涨起来,双眼亮亮的看着她,“三娘,你怎么又出来了?”   “嘘……”杜三娘比划着,压低声音道:“小声点,他们睡着了。”   “你还不快去洗漱?今晚将究一晚,夜里风大,你也小点心,别生病了。”   赶着陆湛进了厨房,杜三娘抱着被子进了堂屋,她将几根高凳子拼在一处,将被子铺在上头,想到他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要在这上面挤一晚,杜三娘心里也有些担心他。   杜三娘进了厨房,见他坐在椅子上没动,秀气的眉毛一拧,带着些许的不快:“你怎么还坐着,锅里的水都要冷了。”   “我想等你一块儿洗。”他笑着说道,这会儿又没旁的人在,陆湛自然胆子也大了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早就已经洗过了!”杜三娘面上有些发烫,拿了水瓢在锅里舀水,可就算是这样,也觉得他那眼神像是火焰一般,灼人得慌。她故意磨磨蹭蹭的,水盆里的水扑腾着翻涌出一股热气,她低着头说道:“你快洗吧,洗了早些休息。”   “嗯,好!”陆湛嘴里答应着,却没动。   杜三娘觉得时间慢得有些太磨人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哪知陆湛也正看着她,杜三娘咬着嘴唇,“你快点洗啊,已经不早了。”   “三娘,你是不是在躲我?”   杜三娘恼了,“我躲你什么,快别乱说了!”   “你是在害羞?你跟我在一块儿,有什么好害羞的。”   杜三娘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又生气,她要是面皮在薄一点,非转身走人不可!   “三娘……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   陆湛慢吞吞的拿了洗脸巾在水里搓着,又拿眼睛看她,那目光实在是太灼热了,杜三娘想当看不见都不成。她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他仍然不知收敛,当真是叫她气得牙痒痒:还说听她的话,洗个脸都要洗个花样出来!   陆湛洗了脸,又取了个碗舀了水,抓了一小撮盐漱了口,哈了几口气,觉得嘴巴里已经没什么怪味了,他总算是满意了,三娘是不喜欢喝酒的人,还说喝了酒的人口气太臭。   “三娘,我漱口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心说她又不是没看见,犯得着还要同她说这个?平时也不傻啊,这会儿倒是犯傻了。   陆湛走到她面前来,杜三娘面前的光线陡然被遮掩住了,他那颀长的身影,宽厚的胸膛,没有来的叫她心头发慌。陆湛清了清嗓子,看着她的脸,“三娘,我……我……”   面对她那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陆湛心头砰砰直跳。杜三娘身后抵着灶台,不过是强自镇定的看着他,嘴唇都被她自己无意识的咬得泛白了。   陆湛喉结动了动,他盯着她露出来的两小颗牙齿,觉得那特别的吸引人,他呼吸有些重,呼出的气息也很灼热,喷出来的气息中仍是夹杂着淡淡地酒味,只是也不知此刻是不是因为荷尔蒙过剩的因故,她竟也不觉得那酒味儿难闻了,倒是带着一丝甜,虽是有些羞,但也不能不说心里也是隐隐有些期待的。   只是……杜三娘觉得自己的牙齿被硌疼了,虽说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几次,但都是蜻蜓点水,而且几乎都是她主动的,如今换成这个人,杜三娘觉得这体验一点都不美好。   这哪里叫接吻,完全就是要吃人,关键是对方压根儿又没半点技术,杜三娘心头都在泪奔了!   陆湛觉得这种感觉同以前的都不一样,那么软,比他想象中的更好,难怪三娘亲过他几次。   杜三娘憋着一口气,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使劲儿咬了他一下,双手推开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陆湛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他低下头,看见她的嘴巴比刚才更红润了,陆湛心头别提有多高兴。   “三娘……”   杜三娘深吸口气,说道:“洗了就进屋睡觉,将就着在椅子上睡一觉。”   说着杜三娘迈出脚步要走,陆湛又喊住她,“三娘,你好像,不太高兴。”   杜三娘抿着嘴:任谁像是被啃骨头一样,都不会高兴!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陆湛是没想要这般轻薄她的,毕竟他们二人还未成亲,只是那一刻,他脑子里那根弦断了,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没想到惹得她不高兴了。   杜三娘闷哼一声,她斜眼看他,“这又是谁教你的,可是你那好兄弟向三?”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陆湛摇了摇头,“你……你不是以前不也这么亲过我。”   杜三娘闻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合着还是怪她?   杜三娘眯了下眼睛,要说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诸如拉个手亲一口都得等到结婚的时候来,只是她自己对这方面也不过只是理论丰富,实践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在加上对象是个比她还纯洁的男人,杜三娘有些心塞,就连接个吻都不会,这往后洞房花烛夜,岂不是更不要去期待了,照着这位哥们儿这么‘纯洁无暇’,恐怕要想一次成功,都很艰难。   “三娘……”陆湛见她半晌没说话,以为她真生气了,心里更慌乱,不由得抓了抓头发,这书上不就是这么画的,怎么他照着这么做,竟惹得三娘如此不高兴!而且他记得上次在他那里,三娘也是这么亲他的,她轻轻咬着,亲他时他也觉得很舒服。   “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这么做就是了。”   杜三娘吐出口体内的浊气,伸出手敲了他一下,“把眼睛闭上。”   虽然自己也不大会,但是好歹理论还是过硬的,再者上辈子那些电视剧电影里吻戏不少,她依葫芦画瓢总学得会几分!   杜三娘用鼻尖轻触着他,渐渐的移了过去,她的动作很轻,完全是照着自己的想象和节奏,想到对方是个这么干净纯洁的男人,她心里又很欢喜。   陆湛耐着性子由着她,实际上他一点趣儿都没得,反倒是惹得他心头的火越来越大,这根本就是在饶痒痒!   等到杜三娘自己高兴满足了,她才离开,仰头看着他,低声道:“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接吻。”   不再是单纯的唇齿摩擦,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湿吻。   杜三娘心里涌出一股女王般的感觉,很自豪。   陆湛喉咙里咕噜噜的响着,他大口喘息着,这种感觉很不一般,她同上次又不一样,原来亲个嘴竟然还能这样。陆湛舔了舔嘴唇,有些口干舌燥,那滑腻腻的触感,那柔软又调皮的舌头,好似还在挑拨着他一般。   看他气息不稳,眼睛都有些发红的样子,杜三娘觉得好似太过火了,她忙就扭头往外跑,留下陆湛一个人在屋子里煎熬!陆湛咬着牙,她绝对是故意的!   等他下回非找回场子不可。   第二天一早,杜三娘起床之后,已经看见陆湛蹲在院子里,杜三娘看着他,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想得了便宜的又不只是她,凭什么要心虚。   陆湛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本来他这么高的人蜷缩在凳子上睡觉就很难受了,偏偏睡前她还跑来撩他,撩完了就跑,留他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又在院子里吹冷风。可一闭眼,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女人,她对他做那些事儿,简直就是个妖精。   杜三娘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到陆湛面前,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第121章   陆湛眼底下还是一片青黑,眼睛里隐隐有些血丝,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不振。偏杜三娘问得一本正经,陆湛拧着眉,看她倒是神清气爽,休息得很好的样子,这个小没良心的女人,在心头这么想着,嘴里却说道:“还好,没事。”   杜三娘抿了抿嘴,“那就好,我还想着你只怕是睡得不踏实,到是我多想了!”   陆湛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重重的哼了一声,杜三娘一手摸着自己的辫子,手指头来回的跳跃,指尖下那只蜻蜓像是活了一般,她又低声道:“对不起,昨晚都是我的错……”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难为情,一看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她的预计了,便立刻抽身走人!其实她昨夜也没睡好,也就后半夜才睡着了。   陆湛面色有些僵,微微侧开头,低声嘟囔着:“不关你的事!”   真要说起来,也是他自己没用,竟然连个女人都比不上,三娘只怕在心里好生笑话着自己,陆湛心里打定主意,回头定要好好学习学习一番。   杨氏早早就起床准备一群人的早饭,都是现赶的面条,史氏在一旁烧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听见外头好似响起了女儿的声音,杨氏透过窗户看见她同陆湛站在一块儿,赶紧开口喊着:“三娘,快进来帮忙,要吃饭了。”   这两人大早上的就待在一处,待会被他们看见了,岂不笑话自家女儿没个规矩!史氏笑了笑,说道:“又没什么事儿,你叫她作甚。她和湛哥儿好好说着话,也该让他们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感情。”   杨氏手里也不闲着,刷刷的往锅里下着赶好的面条,“都是大姑娘了,哪还能由着性子来,她也是待嫁之身,得收收心了。要是不因咱们家出了这事,我还不准让他们私下往来。”   史氏摇了摇头,“你这也管得太多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三娘和湛哥儿都是守规矩的人,你也是太操心了!”   杜三娘听见杨氏在叫她,忙诶了一声,看了陆湛一眼,“那我进去了!”   “娘……”   杨氏看了看她,指了指边上的放了佐料的碗,“马上就要吃饭了,去叫你弟弟妹妹起床。”   杜三娘哦了一声,就这么简单?   四娘还没睡醒,小孩子本就贪睡,她几乎是睁不开眼睛,杜三娘拍了她好几下,又哄着她,这才替她穿好了衣服,又梳了两个小辫。杜峰便在一边笑,取笑四娘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让姐姐帮着穿衣梳头,不讨人喜欢了。四娘就被他说得要掉眼泪,本就没睡好,委屈得很,杜三娘说了杜峰几句,又忙夸四娘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家里如今杜峰去了学校,只有三娘和四娘在,杜三娘又比她大些,再加上心理年龄的缘故,对四娘与其说是照顾妹妹,倒不如说是像看待女儿一般,再加上小姑娘长得很是漂亮,杜三娘没事时最喜欢打扮她,就连杨氏都说四娘比三娘过得幸福,有姐姐哥哥护着。   四娘跑出屋,看见陆湛在院子里,她咚咚的跑过去,仰起头喊道:“姐夫,哥哥他欺负我!”   四娘很黏陆湛,也不怕他,每次陆湛来杜家,她便在陆湛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杜三娘见陆湛把四娘抱起来,同她说着什么,杜峰在旁边抿嘴笑着,她看着这一幕既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心里温暖。陆湛别看他长得高大,面相也不是那种温和的人,但他对孩子却很有耐心,不管是对杜峰还是四娘,从来没见他不耐烦过。   他喜欢孩子,以后,也会是一个好父亲!想到这里,杜三娘耳朵尖有些发烫,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想法,朝他们走过去,“四娘,快别闹了,要吃早饭了!”   吃过早饭,杨家那边的人也渐渐离开,陆湛从昨日出来,还未曾回去,如今在杜家吃了早饭,杜家又没有其他什么活儿要做的,陆湛就算是想再继续呆着,也找不到由头了,磨磨蹭蹭一番到底还是得走了,走之前陆湛还多看了杜三娘几眼。   杜三娘摆了摆手,嘱咐他路上小心些,同他道了别,他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她,杜三娘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她家里人都还在呢,露出这种依依不舍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杨氏同史氏说着接下来要暂时住回娘家的事情,史氏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满口答应,杨氏说还是要给点钱,史氏反倒说了她一句。虽然母亲不愿接受钱财,但杨氏想着她到底是外嫁的女儿,娘家也不富裕,再者说,家里如今毕竟是哥哥嫂子当家,就算母亲和大哥真心实意的帮助她,可大嫂那人,若是什么都不给点,只怕往后也有闲话,娘的年纪也大了,若是因此叫大嫂记恨自己老娘可不好,还是回头找大嫂再说吧。   杜华盛一家的家当几乎都搬走了,屋子里留下的东西也没多少,面对突然空荡荡的屋子,杜三娘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王氏虽然没来这边瞧,却也暗暗的打听了,听见杜华盛一家的东西都拉到城里去了,她胸口又疼了,这个不孝子,还真是要住城里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他娶了媳妇,谁拿了地让他砌房子的。   杜华盛一家搬走时,杨氏将家里一些东西分给了大哥和三弟家里,虽然他们同杜家以后没什么干系了,但大房和二房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仇恨,米氏抹着泪,说着些离别话,虽然凑在一起的时候,几家也曾经吵过嘴,算计过,但那份亲情仍是在。杨氏让他们以后若是进了城,可以来家里坐坐。   四娘咬着嘴唇,眼泪汪汪的问道:“姐,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杜三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啊,要走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王氏也过来了,她看着杨氏同两个儿媳妇说话,心里压着一口气,恶声恶气的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做给谁看?”   杨氏原本还有些离别的情绪,王氏这话一出,又让她的心硬了几分,她看向王氏,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两口子可都一一还你了,往后生老病死,可千万别给我们捎信来,就算是知道了,我们夫妻也不会来!”   这岂不是在咒自己早死?王氏气得直哆嗦,恨恨地道:“你放心,我要是死了,绝对不欢迎你们来。哦,还有,你嫁女儿,也千万别捎信来,更别指望我们去给你撑面子!”   杨氏咬牙道:“我还怕有些不要脸的人来了,辱没我家的门风!”   两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了,说着说着眼见着就要动起手来,周围的人上前拉着,劝着,这才把两人各自隔离开。   杨氏坐上驴车,杜华盛在赶着驴车离开,走了一段路,杨氏才抬起袖子擦眼泪,这段时间她全靠要争口气儿的念头撑着,如今真的离开了这里,这个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又哪有不伤心难过的。   杜三娘沉默着递了帕子给她,杨氏抽抽噎噎的哭着,四娘看着,也跟着哭,杜华盛只是一路叹气,过了一会,才说道:“你不还劝我放宽心,你怎的又哭了?待会若是娘问起,可咋说。”   杨氏拿着帕子仔细的擦着眼睛,“我哭怎么了,说要赶走我们就赶走我们,说要拿回去就要拿回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还不能哭了我?”   这段时间大家都过得很压抑,直到到今天他们一家人离开这里,哪怕杨氏平时好强,也不轻易在人前示弱,这会儿趁着没人若是在不让她的情绪缓一缓,杜三娘都要怀疑杨氏会不会憋坏了!   她这么哭出来,杜三娘心里倒是踏实了,她轻轻拍着杨氏的脊背,“娘,等把那房子修好了,我们又有家了。”   杨氏抹了把脸,“对对,赶明儿我就找人修房子去!”   到了杨家,杨氏宗亲不少人都过来了,因着她们过来,史氏还特意交代媳妇儿整治了一桌好菜,晚上吃过饭,杨氏去了大嫂屋里,同她说了不少话,又给了钱,大嫂虽然嘴上说不要,都是一家人不能如此云云,到底还是收下了钱。杨氏见她收下了,心里也放心了,他们住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快的话也得半个月,就算是亲戚,时间长了也难免有些话,更何况大嫂自来就是舍不得吃亏的人,还不如先就说清楚,省得回头甩脸子。   第二日起床之后,杨氏拉着杜华盛又进了趟城,陆湛见杜三娘没来,心头还有几分失落,听爹娘说想找人修整房屋,他立刻带着他们去找匠人,双方谈好了价钱,商量好了赶明儿就动工。   杜三娘今儿原本也想去城里,但被杨氏留了下来,让她帮着做些事情,再者她这婚期虽然还未正式定下,可也不过就那么两三个月,该做的还是得抓紧了,尤其是这针线活,得花点心思,陆湛虽爹娘早逝,但他二叔二婶就相当于陆湛的双亲,这给的东西不但要杜三娘亲手做,而且还得多花点心思。   杜三娘的嫁衣早已经开始设计缝制,也不过就还差着几针收尾罢了,既然娘不愿她跟着去,她这回倒也乖乖听话,待在家里。 第122章   在杨家住的这段时间,杜三娘心里心心念念都想去城里看看,她也不知那房子修成了什么模样,可最紧要的是,她已有数日不曾见过那人,心里很是想念。如今住在别人家里,又比不得在自己家里方便,最让杜三娘受不了的,还是舅母懒散邋遢的习惯,院子里到处都是鸡鸭鹅等的牲畜粪便,也不见她收拾,灶房里那灶台周围的不少地方都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在吃食物上面也不甚讲究,杜三娘虽然不是个有洁癖的人,也是看不过,便仔细打扫起来。待杨氏回来,听见女儿在娘家这么勤快,面上欣喜,不过到底是心疼女儿,私底下又叫她不要像在家里这么勤快,反正她们也待不了多少时日。   杜三娘问着修缮屋子的事情,心里其实也是想知道有关陆湛的消息,只是她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硬是很少说起他,   说得最多也就只是说他勤快,旁的她便什么都不说了,杜三娘虽然胆子还算大,但在父母面前,她总归是个乖女儿,就算有心也不会主动询问起陆湛的事情。   在杨家住了半个月,新房子虽然还有几处地方没有完全弄好,但杨氏早已经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早就盼着住进去,找人看了新房开火的日子,就拖家带口的进城了,又笑着说等房子完全修整好了,让家里的亲戚都来坐坐。   杜三娘坐在车上,爹爹在赶车,四娘靠着杨氏,一连问了多遍,他们是不是真要搬到新房子里。杨氏笑着点了头,杜三娘的思绪早已经跑远,想到待会就会见到他,心里又忍不住雀跃,她想她应该比以前更喜欢他了。   到城里的时候,时间还早,杨氏进城去又买了几斤肉,和其他一些东西,高高兴兴的往家里去。院子里今日没有师傅做工,安安静静的,院墙也加固过,没有往日那般破败萧条的感觉,只是还没来得及打扫,屋子有些脏,但众人看着却一点不嫌弃。   陆湛也早早就过来了,他前两日就听岳母说了要准备什么时候开火,今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想到许久没见过三娘了,心里又激动又紧张,为了在她面前表现一下,特意穿了一身干净衣服,昨儿晚上就洗了澡洗了头,面上的胡渣子也是重新的刮过的,三娘喜欢看他干干净净的样子,而且不喜欢下巴留胡子的男人。等他全部弄好,自己看着水里的倒影也觉得满意了,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陆湛慌忙往杜家去,一路上他步伐迈得很快,心情雀跃,眼里都带着笑,那锐利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些,连带着那张太过英武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杜三娘看见他站在那里,看见他们过来了,他又赶紧朝他们大步走过来。一段时间不见,杜三娘看着他的脸,发现他好像更帅了,这张脸真是越看越有味儿,杜三娘觉得脸有些发烫,她故作镇定的看着他,发现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她亲手做的,连脚上的鞋子也是,杜三娘心里就更高兴了。   杨氏看着陆湛,笑着说道:“刚去城里买了些东西,耽搁了点时间,湛哥等久了吧。”   陆湛一笑,露出一口生的齐整的白牙,“娘,我也是刚到。”   杨氏笑了笑,下了车,又开始张罗起车上的东西,四娘在旁边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夫”,陆湛帮着拧着车上的东西,一边又拿眼睛去看三娘,杜三娘微笑着看着他,陆湛反倒有些不自在。   进了屋,杨氏要忙着打扫屋子,杜三娘就负责去厨房做饭,陆湛心里虽然想找杜三娘说说话,可爹娘都在,他到底是不敢如此张扬,便抢着要干活。杨氏笑着推了他出去,“哪有大老爷们儿家的干这些女人家的活儿,去,陪你爹爹说说话。”   陆湛又去陪着杜华盛说话,杜华盛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笑了笑,说道:“去找三娘吧。”   比起杨氏看重那些形式,杜华盛自己就是过来人,如今虽然激情已经淡了,但年轻时候的那份热情,他自己很清楚,这些日子,他眼看着杨氏故意拦着不让这两人见面,对陆湛心生怜惜之意,这会儿倒是有意让他同女儿好好说说话。   陆湛听了岳丈的话,很是感激,他也不客气,说了两句之后,就去找三娘。看见三娘在厨房里忙碌着,陆湛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空空荡荡的心又被装满了,他总算又踏实了,“三娘……”   杜三娘听见声音,扭头回去看,见陆湛站在门口,笑着说道:“怎么过这儿来了?你没帮着干活?”   看着她言笑晏晏的脸,陆湛咧嘴笑道:“我原是想干的,娘不让我帮忙,是爹让我过来找你的。”   听了这话,杜三娘噗呲一声就笑出声来,她倒是没想到,竟是她那老实木讷的爹让陆湛过来找她的,这些日子,虽然杨氏没有明说,可杜三娘也猜到了几分她娘的心思,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声,但比起其他的人,杨氏对她已经是极其宽容了。   “那你进屋来,站在门外做什么。”杜三娘轻轻说着,又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都是无限的风情。   陆湛心头砰砰直跳,他觉得口干舌燥,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还没进屋,杜三娘又笑着说道:“怎么还傻站着。”   陆湛这才嘿嘿笑着,如同以前那般,她做饭,他便坐在灶膛后头烧火,一直专注热烈的看着她,似是要将这些日子受的相思之苦都要讨回来。   杜三娘被他一直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抬手将垂落下来得一缕头发理在脑后,一边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就这么什么也不说,怪怪的。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哪有这么一直看人的。”   “好久没见你了,我想好好看看你。”他答得坦然,反弄得杜三娘臊得慌。今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窗棱零零碎碎的照进屋子里,杜三娘的耳朵被阳光包裹着,那小小的耳朵薄薄的,泛着红,特别的好看,惹得陆湛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这会儿你倒是会说,等往后时间久了,我成了黄脸婆,那时只怕是叫你看看我,你都嫌弃。”杜三娘嘟囔着,来掩盖自己的害羞。   “哪里会,我怎么可能嫌弃你。”陆湛说着又添了一根柴火进灶膛里,他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看着她,时时刻刻她都在自己眼前。   “哼,我听人说,要信男人这张嘴,母猪都要上树了,这会儿我年轻,你才觉得好看,等我老了,变得丑了,你还会这样说?”   “看你说的,你要变老了,那我岂不是更老更丑了,我可是比你还大好几岁!”   杜三娘笑了笑,止住了这样无厘头的话题,又问起这些日子他的生活起居如何,又说谢谢他这段时间来家里帮忙。   杨氏收拾了一阵,从屋里出来没瞧见陆湛,只看见杜华盛在院子里,她赶紧走过去,小声问道:“湛儿哪儿去了?”   杜华盛朝厨房那里努了努嘴,杨氏更是压低了声音,“你咋让他去那儿了?三娘……”   “我说你,年纪越大,规矩还越多了,这有什么。他们两个这么久没见面,定然是有许多话想说的,我这笨嘴笨舌的,陪着我多闷。”杜华盛不以为然的道。   杨氏抬手拍了他一下,咬牙道:“你个杜华盛,咋单独让他俩在一起了?这孤男寡女的,要是……”   杜华盛切了一声,“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都想哪里去了,湛哥是那样的人吗?”   杜华盛是不相信陆湛会占自己女儿便宜的,再说这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会有事儿发生不成,   杨氏只能气呼呼的瞪着杜华盛,要说她原也是不信的,可陆湛那日住在自己家里,她忙着照顾杜华盛,也顾不得旁的人了,等她醒来,去外头茅房一趟,她见这么晚了,三娘没在屋子里,厨房里点着灯,门又掩着,她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原只是想过去叫他们早些睡了,哪晓得竟看见他俩人拉拉扯扯不说,还在做那般夫妻间才做亲密事儿。   杨氏当时是又震惊又羞得慌,还夹带着几分怒火,她没冲进去,一者是怕给两人难堪,再者家里这么多人,要是吵醒了旁人,岂不是更不好了。杨氏又听见他两人说的话,听着这意思好似以前就做过,还是自己女儿主动亲人家的,杨氏当时是羞得都不能见人了,她养的女儿,竟是比男人还大胆。   杨氏哪还好意思再呆下去,敢紧就回屋,当时杨氏心里是胆战心惊,压根睡不着,一直看着门,想看看三娘何时回来,若是她一直不进屋她可就沉不住气了,好在没多久她就进屋来,杨氏这才放心了,闭上眼睛,不让女儿发现自己醒着,心里又想着儿大不由娘,等搬去城里,也该找陆家的人商量亲事了。   ---   杜华盛自然是不知道那两个年轻人发生过什么,在他眼里,如今杨氏古板!   杨氏还是不放心,她太明白这年轻男女有情时是恨不得日日在一处,她同杜华盛刚成亲那会儿,她白日里过得兢兢战战,也就晚上杜华盛却能说些话来安慰她,让杨氏心里不再那么害怕,自然两人的闺房事也是极和谐的。   杨氏脸色一会儿一个样,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杜华盛见叫不住她,只能摇着头叹了口气。   “三娘,中午吃什么?”   杨氏进了屋后,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陆湛,见陆湛坐在灶膛后烧火,三娘忙着切菜,心里才放心了,她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来看看你中午准备做什么吃的。”   一边说着又说道:“湛哥,这厨房哪是你们男人进了的地方,这火我来烧,你去外头陪你爹说说话。”   陆湛虽然心里是极不舍的,但娘都开口了,他哪里好意思再呆在这里,只好站起来走了出去,杨氏自发坐在灶膛后头,杜三娘看了她娘一眼,皱了皱眉,有些话她虽然没说,可这次她娘也实在是过分了点,陆湛又是真的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是娘将他支开了。   估摸着陆湛已经走远了,杜三娘才轻声说道:“娘,你是不是现在对陆湛有什么意见?我怎么觉得你在刻意针对他?”   杨氏一脸尴尬,“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哪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你可别多想了,娘要是对他有意见,还能同意你们这桩婚事?”   杜三娘抿了下嘴,”那你干嘛叫他走,以往他来我家不也进厨房烧火,往日也没见你这么说。你做得这么明显,当人家不知道呢?”   杨氏是尴尬异常,让她说实话吧,她是真的说不出口,可这要是不说,她又担心,这还没成亲,要是一个把持不住可怎得了?   “唉,你这孩子,还没嫁人呢,这就向着他了。娘哪里是针对他,这不你们都是谈婚论嫁了,婚前还是少见面,免得别人说闲话。”   杜三娘抬起头来,“是不是谁说了什么?我同他清清白白的,我们两个人见面时,不都是当着家里人的面,这还能说闲话出来?我知道娘你们的想法,都是父母之命媒所之言,可能成亲前双方都没见过面。可我同他本来认识的方式就不一样,我干嘛要依着别人的想法?我同陆湛现在感情好,总好过婚后才发现对方不是适合自己的那个人,这盲婚哑嫁的害了多少人?娘,你要是也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我也无话可说。”   杨氏哪晓得她还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叹了口气,“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行,我也不拦着你了。只是三娘,我只提醒你一句,姑娘家的还是要有姑娘家的矜持,可千万别做错事。你看前头那秋氏,早年还没成亲就同她男人搅合在一起,后来肚子大了才急忙成亲,被人在后头指指点点说了多少年!”   杜三娘点了点头,“娘,你女儿我晓得分寸,我是那种会因为男人几句话就能把自己交代出去的人吗?再说了,就陆湛那么老实的人,他才不会花花公子那套手段!” 第123章   当初的家具都是搁置在陆湛家中,天下午便将屋子收拾出来,杨氏立刻就要去搬东西回来,众人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才算把东西搬完,杨氏今日高兴,便是杜华盛多吃了几杯酒她也没没多说什么。   杜峰晚间跟着他师父一起过来了,随行的还有白芷,她当初同家人闹翻之后,便索性就叫自己白芷了,几乎是要同以前的一刀两断,   卓秀才的两个孩子也过来了,大的那个很文秀,小的那个长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趴在白芷怀里,左看右看,甚是黏糊白芷。   杜三娘同白芷本就玩儿得好,如今更是要好,见她脱离了原本那个家之后,过得比以前快活得多,她又甚是高兴。男人们在一处喝酒,杜峰同他恩师的女儿玩耍在一处,   杨氏同白氏陆家的人谈笑风生,杜三娘便拉着白芷在一处说些悄悄话。   白芷怀里抱着孩子,孩子大名还未定下,只取了个小名叫福娃,这小名还是白芷给取的,她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可就是这个,也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村子里的孩子们大都叫什么狗蛋之类的,可这孩子是先生的儿子,白芷自然不可能起那些名字。只是想到这孩子早早没了娘,心头又怜惜他,索性就叫他福娃,也是希望这孩子长大之后能幸福快乐的含义。   杜三娘细细的打量着白芷,白芷的穿着打扮同在乡下的时候很不一样了,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至少也是棉布,而且她又长高了些,人却瘦了不少,除了皮肤还是有些黑,现在却比以前漂亮了不少,她脸上还抹了些粉,身上也擦了淡淡地清香,不过并不浓烈,反倒很好闻。   “如今看见你这样,我就替你高兴。”杜三娘诚心的说道,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怯弱的姑娘如今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福娃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字了,很爱笑,在白芷怀里扭来扭去,看着杜三娘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可当杜三娘伸手过去要抱他,他又把头埋进白芷的怀里,可把杜三娘给逗笑了。   “他很黏你呢。”杜三娘笑了笑,又道:“对这孩子你也操了不少心,以后等他长大了,对你也会有些情谊。哪怕往后先生续弦,他对你也定然会比别人亲近。”   卓先生年纪并不大,两个孩子又还小,往后很有可能在娶一房妻子,到时候白芷在他家的身份可就有些尴尬了,她是前头的夫人留下的,到时候新来的夫人未必会容得下她,若是卓先生过个十年八年再娶也就罢了,倘若过个两三年就再娶,白芷的日子还真是不会太好过的。   杜三娘是诚心替她担忧着,白芷听见杜三娘说先生往后会续弦,心头酸涩得厉害,任她如何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还是泄露出来。杜三娘看着她变了脸色,强忍着眼里的眼光,这样的白芷是杜三娘不曾见过的,白芷她以前是胆怯,可自从她同自家人决裂之后,就变了,变得刚强起来。当初那样困难的时候,她尚且还能同家人周旋,这会儿怎的竟然泪光点点。   “白芷,可是出什么事儿了?难道先生当真马上就要娶妻了?”杜三娘惊讶的说道。   当初卓秀才的夫人过世之后,他当时痛失所爱,几乎就像是要没了求生的意识似的,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而且当初孩子那么小的时候,他也没想着续弦,如今应该还不至于……   白芷摇了摇头,“没有,先生没说要续弦。”   “那你……”杜三娘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她皱了下眉,看着白芷的样子,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先生?”   内心深处最隐私的秘密就这么被人捅了出来,白芷有些慌张,又有些害怕,她想要摇头否认,可她确实是喜欢着先生的,很喜欢很喜欢,可她也知道,先生那样人,她配不上,再者先生对夫人尊重有佳,他根本就没心思另外再娶。这么久以来,也不是没有人上门说亲,那些媒婆上来一次就被轰走了,后来甚至连门都不让进。白芷看在眼里,她发现自己看见先生对这些无动于衷时,心里竟然是隐隐高兴的,她这辈子可能是没法站在他旁边的,可那又怎么样,她只要能时时刻刻看见他,这就好。   杜三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试探一问,竟然真的是如此,白芷心里的人竟然就是先生,她喜欢他!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杜三娘轻声问道:“你,当真是喜欢先生!”   白芷惊慌失措的看着杜三娘,猛地摇头,杜三娘道:“白芷,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不会连我都骗吧。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个极其又魅力的男人,你会喜欢上他,我完全不意外!”   白芷原本以为她会笑话自己,没想到三娘非但没笑话自己,还如此帮她说话,白芷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知心人,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她心里,她根本不敢对人言,甚至觉得自己有这种肮脏的想法,实在是对先生的不敬。   “三娘……我,我是喜欢先生,他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当初夫人还在的时候,我看见先生对夫人特别体贴,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以后我也能找到一个像这样的男人做丈夫该多好。我也知道,身为下人,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尤其夫人对我还有这么大的恩情,我却在心里偷偷喜欢先生……”   许是这件事在她心里积压了许久,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会儿碰见了三娘,她也并未露出厌恶嫌弃的表情,白芷便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杜三娘听她说着,白芷只怕不仅仅是喜欢先生这么简单,恐怕说是爱才是。她家里父亲走得早,因是个女儿在家也被嫌弃,突然有一天有个男人出现,还如此的温柔体贴,又极其儒雅,哪怕他年岁年长她许多,她同样会一头栽进去,但是并不能只单单用恋父情节来概括。   “……三娘,我是不是很无耻,夫人对我这么好,先生也对我这么好,我却在妄想其他的。”白芷再也压不住心里的苦,哭了出来,她想使劲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可还是逼不回去。   福娃看见她哭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白芷脸上擦,这是他学着白芷以前的样子这样做,只是他年纪还小,做得不规范罢了,“妈,痛痛……吹……”   福娃说话说得比较晚,到现在也才只会说简单的单个字,或是重叠字,稍长的句子他还说不了。但他现在的举动分明就是在心疼白芷,白芷看着孩子说道:“没事,不痛,我不痛。”   如今家卓家没有女主人,对内宅的事情卓先生也不会管,这些称呼上的事儿,他更是不上心了,白芷每日在家里带他,孩子开口喊妈,卓先生也不在意,反正又不是喊娘,在卓先生看来,白芷的角色就相当于孩子奶娘的角色,不过是不喂奶罢了。   杜三娘拿了帕子递给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的心情也是很沉重,白芷在心里暗恋对方,可对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就算是知道,按着卓先生的为人,也断然不会同白芷真有些什么,白芷爱上先生,这条路实在是坎坷,杜三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好受点。   哭了一会儿,白芷心情没那么糟糕了,她抹了把脸,看着杜三娘说道:“三娘,我好怕你看不起我,我也晓得自己这样的身份配不上,就是连喜欢他也没这资格的!我也没想其他的,就这样在他身边,在家里看着就高兴了,对这两个孩子我也会好好带好,不让他操心家里。”   杜三娘哎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情这种东西又是谁能说得清的呢,在这上面,我不觉得有什么高贵低贱之分,人要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那就不是人,是仙人了!我只是在担心你,我怕你受伤,可如今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是叫她不要爱上先生吗?这说得容易,都已经投入了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脱身就脱身的,可要鼓励她,杜三娘又做不到,因为这两个人几乎是没有可能,再者白芷如今入了奴籍,不再是良人,身份上更落了一大截,本朝对阶层之分还是很看重,一个丫头想要做当家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芷又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我明白的,三娘,我真的不求那些,只要能看着就好。再说小公子和小娘子也还小,夫人既然不在了,我定然要好好照顾他们俩,就算以后先生真的娶了新夫人,除非我不在这个家里,有我在一天,我定然要好好看顾他们。”   自古以来,情爱二字最是伤人,这天下哪有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得是伤心难过之人。   “白芷,你既然已经想好了,我也不能反对,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的为自己考虑考虑,你喜欢先生,倘若先生以后也对你有意,你也最多就是做个姨娘,当不得正头娘子,便是所生的孩子,也是庶出,这在大家庭里,嫡庶之别很严重,到时候你又是否还能保持本心,又或者能保证不会同福娃他们心里有隔阂?可倘若先生对你无意,你就这么一蹉跎下去,将自己的青春都送在这里?”   白芷摇了摇头,“三娘,先生心里只有夫人,就算以后他娶了新夫人,也绝对不是男女之情。至于我,先生肯定看不上我的,我也不想那些,就算是一辈子就只能这么偷偷的喜欢着,我也是高兴的。”   见她如此的坚决,杜三娘只好说道:“你既然有了决定,我也支持你尊重自己的内心,可若是有一天,这条路你走的太累了,千万别再勉强自己了。”   “嗯……”白芷点了点头,又笑了,她很高兴,这辈子有这么个朋友,就算她如今入了奴籍,也从来没有轻视她。   两人是在闺房里说话,那头杨氏见好一会儿没见着女儿,这陆家的亲戚都在这儿,这孩子却躲着不见人,像什么样子。杨氏立刻过来找杜三娘,看见大丫在,她笑着道:“我说你跑哪儿去了不见人影,原来是在和大丫说话。”   杜三娘笑着道:“娘,人家现在有名字,叫白芷,你还大丫大丫的喊着,多不好听!”   白芷忙道:“婶子可别听她说,叫我什么都成!”   杜三娘上前来挽着杨氏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话,分散杨氏的注意力,不让她注意到白芷的不对劲。那头白芷也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情绪,抱着孩子出去了。   杨氏带着杜三娘去了陆家的亲戚那边,笑着解释了刚才三娘怎么没在的缘故,众人都笑呵呵的,表示理解。陆家的亲戚中,看着这户人家哪里像当初说的,是个破落户,分明还点家底的。当初陆湛头一个娘子跑了之后,众人也是怜惜他的,后来说的这个听说也是个破落户,族人虽然嘴里说着同情的话,一些人也不以为意,觉得陆湛的身份,也就只能娶这样穷苦出身的女人。   这会儿看着杜三娘也是极其大气沉稳,这家人又并不像穷人的样子有人便心里犯酸,说了些诸如打算什么时候喝喜酒啦,又有人说这个媳妇儿定然不会像前头那个偷偷跑掉,以后两家隔得近,陆湛就得负担起来。这话听在耳朵里杜三娘有些刺耳,酸溜溜的就算了,还专门把前头那个扯出来说事儿,好似在提醒她,她不过是个填房似的。   当初陆湛那门亲,毕竟是真的成亲的,虽然那女人跑了,陆湛也是当了一回新郎官的,真要说起来,杜三娘还真算是填房,不过这些事,平日里大家都没提,都当做没有这回事儿。   杨氏心里不爽快,也回刺了她几句,白氏忙出来打圆场,也觉得刚才的话题不该说,哪有当着人家面说前头那个如何如何的,这实在是恶心人!   白氏见闹得有些不愉快,也陪着笑,拉着杨氏的手说道:“亲家,你家三娘聪明能干,当初说亲的时候我就恨不得马上把人娶进门,如今可算是要如愿了。我这就是把你们家的宝贝娶回家了,以后她在娘家如何,在夫家也如何,要是湛哥儿又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肯定要骂他打他!断然不会叫你家三娘委屈,我要是又个这样的女儿,我肯定也是要当成宝,谁也别想欺负了去。”   杨氏的脸色这才又缓和了,白氏又道:“亲家母,我家那口子前头去看了日子,到有个好日子在,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多,也没上门好生说,如今你们家也搬过来了,我看要不明日你们一家就来我家里,咱们好生说道说道。”   杨氏也有此意,好在这陆家开口说话了。前头因为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杨氏自己都还没理顺,就算想要管女儿的事情,她一时间也是有心无力了!杨氏点了点头,忙说道:“好,好,那明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白氏笑呵呵转头朝先前说话不好听的那人说道:“你们这些长辈呀,都关心湛哥儿,过不了多久啊,这杯喜酒定然就能喝上,到时候你们这些长辈可要来帮忙张罗,谁也跑不了!”   白氏这么一说,气氛才缓和过来,众人又谈笑风生起来,好似先前那般事情压根没出现过一般!杜三娘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看着陆家在场的众位亲戚的表情,有人是真心实意的高兴,有人就是看热闹,还有人那笑容就比较假了,看来陆家这些族亲里,也并不是关系都特别和睦的,回头她得仔细问问陆湛,探探底。   男人们喝酒喝得极为痛快,自然也没有像女人们这边这般暗流涌动。让人没想到的是,一向颇有文人雅致的卓先生,竟然是个好酒量,倒是让众人刮目相看了!   女人们大部分都已经离开,男人们还在酒席上喝着,杜三娘看见自己爹爹说话都已经开始大舌头,那眼神涣散,一看就是醉得厉害,他正拉着卓先生说话,说谢谢他以对自家的照顾,谢谢他教导杜峰,把杜峰教导得甚为乖巧。   陆湛今日喝得比往日都多,虽然还未真醉,但看得出来已经离醉过不了多久了。杜华盛是个酒量不好,却又喜欢喝酒的,今日这席面上,来的陆家的爷们儿些也都是些酒鬼,个个都要朝杜华盛敬酒,后来陆湛见岳丈是喝得不行了,便自己出头替他喝。   杨氏在旁边看着自己男人喝得烂醉,偏还不下场,不由得骂了几句,杜三娘叹了口气,这有客人在场,总是要让客人们满意了,做主人的总不能去跟人说,让他们别喝了。   白芷抱着卓先生的儿子,杜三娘见孩子已经睡熟了,让白芷把孩子先放床上去,白芷也只是摇摇头,见桌上的卓先生今日也喝了许多了,白芷走到大娘子身边,低声同她说些话,不多会儿,大娘子便跑到卓秀才身边,在他耳边说话,让他不要再喝了。   卓秀才自从娘子过世后,对家里的两个孩子更是上心,尤其是对女儿,几乎是百依百顺,这会儿乖女儿叫她不要喝酒了,卓秀才笑着说道:“好,那爹不喝了,不喝了,听我闺女的。”   卓秀才说不喝酒了就不喝酒,他对杜峰说道:“峰儿,那你今晚就住在家里,不用回跟我回去。”   卓秀才走路都有些晃,得要人扶着,白芷看见了就要上前,杜三娘拉住她,“你抱着孩子,哪能扶着他。你是不知道,喝醉的人是最没道理讲的。”   见卓秀才要走了,其他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也纷纷起身说要离开!   卓秀才过来时是坐了马车过来了,车夫也在杜家吃了晚饭,一直候着,这会主人要回去,赶紧麻利的站起来,几下跑到马车上头坐着等候,卓秀才步伐虽然还有些不稳,但脑袋还算清醒,他说要走之后,就去看了自己儿子,见他已经睡着了,卓秀才心里心疼,客气话也不多讲了,赶紧带着家里人离开了这里。   很快杜家里其他的陆家人也走了,陆湛帮着扫了地,杨氏道:“湛哥儿,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忙活的了。”   杜三娘也笑着道:“陆大哥,你今日也累了,就回家去好好休息,我送送你。”   陆湛见自己就要走了,心头舍不得得紧,见杜三娘都如此说了,他也只好听从,夜里风大,外头的风声吹得树枝莎莎响着,要让三娘在外头吹冷风,陆湛有些心疼。   两人在屋外,四周都已经完全黑下来,只偶尔能看见一些零星微弱的灯光,陆湛看着杜三娘说道:“你快进屋去,我自己回去就成,不用送我。”   “我原本也是不想送的,这么近的路,又不远,我还不想动呢,再说这黑黢黢的,一个人走夜路我可害怕!”   陆湛被这话给逗笑了,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要怕黑,那我在送你回来便是!”   “像你这样说,那我还送你干嘛,你送过来,我又送你回去,又不好玩!”   陆湛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一直都是比较凉的,比自己的手温度低很多,陆湛用双手拢着她的,使劲的握着,“回去吧,晚上风大,还是冷的,屋里暖和些,让你陪着我吹冷风,我还心疼呢。”   黑暗中其实不大能看得清他的脸,唯有那双眼睛,不管外头怎么样,她都能在他眼里看见自己。   “好,那我进去。但是我要看着你走,等你走了我就走!”   陆湛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又低声道:“其实这些日子没见你,我很想你!”   这话叫陆湛软在心坎里了,他低声道:“我也想你,每日都要想,想着你在做什么,以后等你嫁过来,我就能天天看见你了。”   杜三娘伸手推他,“好了,我晓得了,明日不是还要去你家里,明天还会见的。”   笑容爬满了脸庞,陆湛嗯了一声,“那我回去了,你进屋去吧。”   这次陆湛是真的抬脚走了,杜三娘深吸口气,也转头进了屋。   杜华盛喝醉了,杨氏正在数落他,杜华盛不答话,只是闷坐着。对这两口子,杜三娘觉得他们俩也是般配了,娘是个好强的,又是个刀子嘴,火炮脾气一点就着,爹是个闷葫芦,每次两人吵架他都不开口,这吵架最后基本都是杨氏一个人唱独角戏,杜华盛又不理她,自己也自讨没趣,不再说话了。   杨氏念叨了几句,最后也就闭上了嘴,认命的又去搀扶着杜华盛,给他洗脸,洗脚,有扶着他上床睡觉。   杜峰身边是四娘,四娘已经有些困了,不时打着哈欠,杜三娘让两个小的进屋,洗脸洗脚好上床睡觉。虽说今日是搬家的日子,可杜峰却显得有些沉默,话不多,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看着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杜三娘笑着回应道:“峰哥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杜峰摇了摇头,杜三娘道:“你是我弟弟,你情绪不太对,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困扰了,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解决。”   杜峰看了看她,好半晌才说道:“姐,我想搬出来住,不想住在卓先生家里了。”   杜三娘笑着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儿呢,你就算不说,姐姐也会去找卓秀才,当初让你去卓先生家里,也是因为离家比较远的缘故,二者,当初卓先生娘子过世,他既然要收你做弟子,你在他身边,也能让他心情好些。现在咱们搬到城里了,你自然得回家,怎么,你以为我们都不要你了吗?”   杜峰抿嘴笑了起来,“我看你们都没说这个事情,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师傅那里也很好啦,对我就像是对亲生儿子一样,可是我是姓杜,又不是姓卓,哪能一直住在师傅那里。姐姐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杜三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如今的心思还真是重,而且最主要的问题是他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不是说出来,这样长此以往,等他长大了许多事情更是不会说出来!若是往后娶的娘子是个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姑娘也就罢了,照杜峰这个性格,往后不同媳妇儿有矛盾她还真的不相信!   “峰哥儿,自从你上学之后,姐姐就发现你在慢慢改变,好的地方很多,我们都很高兴,可缺点也不少,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很担心你。你这孩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愿说出来,你把它想得很困难,可你看,你说出来之后,咱们也不会觉得它困难了!峰哥,姐姐希望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杜峰,开朗的,机灵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沉默的杜峰,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大人的世界我们自己会解决,你一个孩子又能做什么呢?所以啊,你现在的年纪,只该想着你现在的事情,而不是过去的那些事情!”   杜三娘眯了眯眼睛,想了想,她又说道:“姐姐说这些话,也不是别的意思,你很棒,也很优秀,只是你现在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去同身边亲近的人说,长久下去,不但性格以后会变得古怪,身体也会垮的,要多去跟人相处,你要是觉得对家里人张不了口,那就对你的好朋友说,你这个年纪,还很单纯,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几年,真长大了,大人也又大人的烦恼呢。你在结交几个好朋友,三五不时出去玩一番,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家里还有姐姐呢,你别操心!”   杨氏从屋里出来,看见这姐弟两人在说什么话,她笑着道:“说什么悄悄话呢,我这一出来你不说了,还怕我听见不成。”   杜三娘笑着说道:“哪能啊,我们是在说今天大家都很开心,弟弟说他想从卓先生家里搬出来,我自然是支持他的。”   杨氏一拍脑门,说道:“我倒是忘了这茬事儿,还好你们提起了。如今咱们有了房子,定然不能再住在卓先生家里,卓先生高义,可咱们哪能做那样厚脸皮的人,行,赶明儿一早我和杜峰去找卓先生说一下。”   杜三娘笑看着杜峰,“你看,这不就了了。”   第二日一早,杨氏便要带着杜峰要去卓家,可家里刚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杨氏将自己凑下来的鸡蛋数了数,只有二十多个,三十个都没有,她又去找旁边的邻居买了些,凑足了五十只,又把自家养的鸡捉了两只,另外还有当初搬家时候的自家的谷子,也让杜华盛装了一麻袋,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她才作罢。   到了卓家,卓秀才已经恢复,不再是昨日喝酒的醉态,他见了杜峰母子,杨氏开口说了自己的请求,又表达了万分的感谢,卓秀才对这个弟子甚是满意,也极其喜爱,听着要让他回家住,卓秀才虽然有些不舍,还是同意了,可杨氏送的东西他却是怎么都不收,最后还是白芷出面,说了些话,卓秀才推迟不过,只好收下了。   杜峰要念书,杨氏从卓家出来之后,赶紧往家里赶,她还得去陆家,今日还得不少事情说道。   杨氏昨晚上听见陆湛二婶说要商量两人亲事的事情,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又高兴,又舍不得等等的情绪,最后自己还偷偷抹着眼泪,孩子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了,虽然离得不远,可杨氏还是舍不得,即便陆家说得好听,她还是怕对方只是说说,不是真的会对自己女儿好,待会她就得好好说这个事情,得落到具体的地方。   虽然是白氏张罗这件事情,但最主要的还是陆湛,对婚事她也得征求陆湛的意思,上一次陆湛结婚也就意思意思,他这个新郎官当得都很随便,可这一次,他想要认认真真,高高兴兴的娶她,陆湛想要大办,甚至连酒席安排,吃些什么菜式他都想好了,还说到时候他要骑着自己的马,抬着花轿去杜家接亲,可把白氏给逗笑了。   等到杜家的人到了陆家,这次是在白氏家里说,并未将地点选在陆湛家中。   “亲家的可是来了,来来,进屋里坐!”白氏笑呵呵的挽着杨氏的手,她是真的高兴,当真是比自家儿子娶妻还要高兴。   陆湛也一早就过来了,看见三娘,他朝着她笑了笑,杜三娘也点了点头,就跟着杨氏进了陆家。   “三娘,来,快来挨着二婶坐,都是一家人,可别在那么客气了!”白氏朝杜三娘招了招手。 第124章   杜三娘走过去,坐在白氏身边,白氏拉着她的手又说了些夸奖的话,几乎是将杜三娘夸上了天,杜三娘只觉得尴尬,她哪里有说的这么好,她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白氏夸完了杜三娘,又开始夸自己侄儿,两个都夸上天,说他二人哪里都般配,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杜三娘汗颜得紧,倒是没想到杜家二婶竟然有当神棍的潜质,什么祖宗显灵啦,又说前几日里她梦见了陆湛的娘,她在梦里说给陆湛找的这房媳妇儿她很喜欢,还说了很多话,当时在梦中,杜家二婶还当她是活人,等到梦醒了才发现是个梦,天一亮她就去买了钱纸蜡烛等东西,又去了趟坟地,将陆湛要娶妻的事情再次说了一遍。   陆湛也在屋子里坐着,听见二婶夸三娘,他就止不住的笑,很是傻气。   说了这些场面话,白氏才说了他们看得日子,就是六月里,那个时候天气是很热,但这事儿是当着拖不得了,湛哥也这么大了,得赶紧娶妻生子才是。   杨氏听是在六月,时间上倒是来得及安排,而且还不用那么紧张,还有时间细细想着,若是哪里还差什么,还能补上。杨氏对这次长女出嫁极其看重,自然是恨不得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都给她。   白氏见亲家满口答应了,也高兴,又问他们家有些什么要求,对彩礼钱可有要求,杨氏对陆湛很满意,再说她重来就很反对那种嫁女儿就跟卖女儿的架势,狮子大开口,可要杨氏说具体金额,她是不愿说得,这事儿说到底还是看陆家,陆湛若是对自己女儿喜欢,自然不会敷衍,彩礼轻了,到时候别人看见了也会看轻三娘,不过依着陆湛对女儿的态度,杨氏觉得自己没必要担心彩礼。   白氏听见杨氏没说具体的金额,也没提什么特别的要求,心里又高兴了几分,她便说道:“我前头也同湛哥说过,这孩子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来,这结婚的花用也不少,再者以后他们小两口的一起生活,还得留点钱急用。我们家的意思,到时候鸡鸭猪肉那些自然是要备上的,礼金我们出八两。”   八两礼钱,再加其他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庄户人家罢了,礼钱超过五两的都少得很,杨氏看着陆湛,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方,杨氏道:“亲家,咱们也不是外人,这确实是不少了,你也说了,往后他们小两口还得生活,可要留些钱急用。我和他爹也不是那种人,硬要你们给多少,更没有说同别人攀比的心态,这彩礼意思意思就得了!”   白氏笑着说道:“就这我还觉得拿得少不好意思,亲家养大女儿也不容易,我们若是有钱,在多给些也是应该的。”   陆湛在旁边只是笑着,也没开口说话,他心里却想着,回头等三娘进门了,他就把娘留给他的那些东西给三娘,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是买几个人来伺候都行。   杜三娘在旁边听着,看了陆湛一眼,能拿出八两银子,再者还有其他的花费,这全部花费下来恐怕得用十来两,这个时候的十来两银子可是笔大数目,当初杜芳成亲的时候,别看谢家这么有钱,是城里排的上名号的富人,彩礼钱也只给了八十八两,这对一个庄户人家来说是笔巨款,可落在谢家那等人家,恐怕主子些一个月的花用都不止这个数!   说定了两人的亲事,又在陆家吃了饭,杨氏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这日子定了,她也不用在成天提心吊胆了!   结婚时间定下了,两个家庭又凑在一起说其他话,说着说着白氏便说起前头他们吃官司的事情,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那杜华伦一家丢脸,一女许两家,虽然只是赔了些钱,却成了城里的笑料,便是谢家都成了大家耻笑的对象,又说那杜家后来又发生了件事情,起因就是杜华伦的妻子趁着他生病的时候将家里的妾给全部发卖了,闹得差点就要休妻的地步!杜三娘听得津津有味,倒是没想到后来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紧接着白氏又道,杜家嫁出去的女儿也不知何缘故,回娘家了,住到现在还没被谢家人接回去。   ——   杜华伦一家最近成了城里的热门人物,走到哪儿大家都喜欢谈论,杜华伦往常因着谢家的姻亲关系,确实是在城里过得不错,可这次谢家也是恼了杜华伦,杜华伦连着去谢家见谢利贞好几次,都没见着人。   杜芳回了娘家住着,见谢睿竟然还不来接自己,她心里是又生气又悲凉,当日她回了到谢家之后,哪知道谢睿已经回来了,她回来得晚了,谢睿本就对杜家人不待见,这会儿便借题发挥,骂了杜芳几句,杜芳刚从外头回来,又是和谢斌商量好的,这情人和丈夫的差距眼下立刻就显现出来,谢睿比起谢斌,实在是粗鄙得很,杜芳心里也有气儿,同谢睿顶撞了几句,言语中还说了句连谢斌都知道关心杜华伦,谢睿这个做女婿的竟然视而不见,一点不关心!   听见妻子把自己和谢斌做比较,说自己不如谢斌,这是谢睿最不能忍受的,从小到大,谁都拿他和大哥比,他谢睿就是谢斌的陪衬物,谢睿气得咬牙切齿,直接动手打了杜芳,当晚在谢家闹得很是凶,都惊动了了谢利贞夫妻,两人过来,看见他们两口子打架,虽说是自己儿子不对在先,可大老爷们一个,杜芳一个女人竟然敢还手!   谢利贞虽然也骂了自己儿子几句,骂他不上进,又见他只知道拿女人出气,更是看不上这个儿子。但看不上归看不上,儿子被一个女人打,也是谢利贞不能忍受的,再者他对杜家的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维护了,是已当妻子提出要把儿媳妇送回娘家去好生管教,谢利贞并未阻拦!   杜芳就这么被送回了杜家,等第二日杜华伦醒来,听见女儿被谢家送回来了,杜华伦额头的青筋都要凸出来了!再加上后来看见自己其他的女人都不在,一问才晓得是他娘子趁着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人全都发卖了,而且还把自己老娘赶走了,杜华伦所有的怒气涌上脑门,顾不得身体疼,就和妻子打了起来。   只是杜华伦受了伤,可比不得以前,张氏见他为了几个妖精动手打自己,也来了气儿,同杜华伦对打,杜华伦最后反倒被打倒在地,伤上加伤,杜华伦气得狠了,直接就写了休书一封,要休了张氏,张氏哪里会同意,两人天天在家里吵闹,说来说去都怪王氏,张氏又回了村子把王氏给臭骂了一顿。   杜华伦伤得厉害,这次最少也得养一个月,杜华伦对自己妻子那仅有的一点感情也磨灭了,更是坚定了要休掉张氏的决心,张氏不愿,还说若是杜华伦执意如此,她也要去报官,告他杜华伦宠妾灭妻,为了几个妾就不要妻子了。   杜芳还怎是没工夫去管爹娘的事情,在杜家住的这段时间,她先是生气,后来想就算谢睿这次来接自己回去,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原谅她的!可让杜芳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上门来,没来杜家也就罢了,她想要去找谢斌,也没找到,杜芳在梧桐苑里等他,也不见谢斌来,杜芳心里别提有多伤心了   杜芳原本想着,谢睿虽然没来接自己回去,可她住在杜家,定然能时常看见谢斌,这也能抚慰她的内心,让她找到心里的安慰,可是都没有,他们一个人都没来。   杜芳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最后她主动去找谢睿,却发现谢家的大门根本就不给她开,她又去店里找谢睿,最后发现谢睿竟然在店里就同别的女人调笑,杜芳虽然不喜欢谢睿,可看见别的女人当众和自己丈夫调笑,叫杜芳怎么能忍,她立刻就上前去,指着那女人鼻子骂,说她不要脸勾引人家的丈夫,那女人莫名其妙,最后转身就走了,谢睿见她搅合了自己的生意,怒不可恕,当是就在铺子里逮着杜芳打了一顿。 第125章   杜芳挨了打,顿时就坐在店里哭了起来,她哭哭啼啼一通,嘴里说着谢睿绝情决意的话,因着谢家的铺子当道,先前谢睿打杜芳的时候就引得不少人来围观,虽然谢睿一个大佬爷们打个女人,旁观的人也有看不上眼的,可见人家是夫妻,又是谢家的公子,更是不敢出面说什么了。   谢睿此时正在气头上,他那双原本并不大的眯眯眼大大睁着,看着杜芳的面容是满脸的嫌弃!这作死的女人,竟然搅合了他大好的一通生意!谢睿虽然长相不佳,比不上大哥,但他做事还算踏实,难得今日遇见个大主顾,谢睿也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同人仔细介绍起来,哪曾想杜芳却跑来了。   杜芳捂着嘴,她脸上是被谢睿抽了几巴掌,力道大得两边的脸颊都印着红红的手指印,杜芳的脸都是木木的,她看着谢睿,有些懵,虽然这不是谢睿第一次对自己动手,可他却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   “赶紧滚,滚回你杜家去,再不走,我可叫人了!真是晦气!老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谢睿这番话彻底叫杜芳寒了心,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指着谢睿,“你……好狠的心啊。我到你谢家来,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自己晓得?在家时,你的嫂嫂们欺负我,娘嫌弃我出生不好,也不喜欢我,我原以为在谢家到底还有你在,可你呢,你脾气暴躁,古怪,我在你面前连句话都不敢说,不晓得那句话就会惹你发火,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从小到大我爹娘从未打过一个手指头,到了你家,你就拿我出气。我爹受了伤,我不过是回家去探望,不过是回来得晚了,你就发火,你一个做女婿的,自己老丈人受了罪过都不说去瞧瞧,你看看谁家的女婿会这样?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罢了,你又打我,还让娘送我回家。谢睿,我不欠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我!”   谢睿冷冷的看着地上这个女人,她妆容花了,脸上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头发也散着,这模样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娇俏的日子,他当初竟然觉得这个女人长得漂亮,还真是瞎了眼了!   谢睿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心里更是生气,他性格阴郁,常年屈居在大哥的阴影之下,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这会杜芳如此闹,他又怎会顾着那点子并不牢靠的夫妻之情,当下便叫铺子里的伙计将杜芳捉住,拖出了屋外。   杜芳泪流满面,看着谢睿如此绝情,当真是心生绝望,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丈夫!   “谢睿,你会后悔的!”   见杜芳在屋外喊着,谢睿不以为意的冷冷一笑,看着围观的众人说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得。两口子打架,你们还想插一脚不成?”   夫妻之间的事情,众人哪里好说道,再者这位还是谢家的公子,很快围观的群众就散了,谢睿一边巴拉着算盘,一边咒骂道:“这个死女人,真该把你休了!”   那头杜芳失魂落魄,她看着周围的来来往往的人群,都觉得人家是在笑话自己,杜芳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吧被人扒光了,她捂着脸,快步跑着,跑到一个人少的小巷子里自己独自又哭了好一阵,等到她情绪平稳下来,她摸了把脸,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重新回到谢家。就这么一直住在娘家也不好,如今爹娘两个是在闹,没顾忌自己,回头见她一直住在娘家,定然要说得,到时候岂不更丢人!   杜芳回到家里时,家里同样是一团糟,今日杜华伦同妻子又大吵了一架,主人们吵架,底下的下人都不愿干活了,能偷溜的就偷溜,杜芳低着头进院子,竟都没看见半个人影。不过她也没时间去理会,自顾进了院子,春芽看见她这幅模样回来,惊得目瞪口呆,又拿了衣裳替她披上,拥着她进屋,一边小声问道:“娘子这是出了何事?”   杜芳心头一酸,一下子涌出泪来,她紧紧握着春芽的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什么最关心自己的竟然只是这个丫头,就是爹娘都只晓得算计自己,看自己能从谢家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   “春芽,是谢睿,今日我去谢睿铺子里找他,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看见我就打了我,我都不知我又哪里惹他了。春芽,你说这日子,我该怎么过?”   听见说是谢睿打的,春芽了然了,姑爷同自家娘子打架的次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以前到底是在自己院子里,哪里像是如今这般在人前就被打人了,春芽看着她脸上的伤,也是害怕,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女儿家的脸面是那般重要,怎能动手。因谢睿这脾性,春芽从来没想过要爬谢睿的床,一直想着的都是谢斌,只是谢斌对女人大方,再者,他也不会像谢睿这样打女人。   杜芳紧紧握着春芽的手,春芽皱着眉,几乎要痛呼出来,只是她在杜芳面前装惯了,这会虽然痛也没说,实在是痛了,她才小声的闷哼了一声,说道:“娘子,姑爷的脾性就是这样,如今谢老爷好似对咱们老爷也心生不满,这事若是以前,叫老爷去谢就说一说,兴许谢睿还会收敛,可现在……”   杜芳压根就不指望自己的爹娘,她实在是太了解了他们的本性了,若不然又怎会将自己嫁给谢睿!杜芳抹了下眼泪,看见春芽的手都被自己又捏又掐的弄出红印子,杜芳有些过意不去,她这才放开了手,嘴里说道:“指望我爹,我是指望不上了,谢睿那人好脸面,这次我家给他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哪里也不好下手,为今之计,也只有看看能不能从谢斌那里着手了,但凡他对我还有一丝丝的情谊,就不会让我继续住在娘家……”   说到情人,心里更是伤心,她同谢斌这辈子都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春芽也觉得是这样,若是谢睿一直不来接杜芳,她可就只能一直住在这里了,这些日子春芽跟着杜芳住在杜家,可是叫她煎熬得很,杜家生活比起谢家来完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一块肉了。   春芽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娘子,不如明日开始,春芽便在外头去堵人,看看能不能见到大公子,到时候就说娘子想同他见一面,到时候娘子你再同他细说。”   说到这里春芽又抿了下嘴,看了一眼杜芳的肚子,“娘子,你也别怪春芽说话不好听,这大户人家讲究的是人丁兴旺,娘子进门也这么久了,肚子还没一点动静,只怕姑爷他们心里有意见。倘若你肚子里有谢家的骨肉,倒是他们肯定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孩子,杜芳摸着自己的小腹,她这些日子私下偷偷在服用避子汤药,一是不想给谢睿生孩子,二者她贪念着谢斌给的温暖,不愿意这么快就让孩子拴住自己。可今日受到的耻辱,也让杜芳心里明白,男人靠不住,女人只有靠孩子。   杜芳想了想,对春芽说道:“孩子的事儿,就顺其自然,你先找到谢斌再说。”   晚上杜家也是冷冷清清的,杜芳心里也是难受,想要叫爹娘不要闹了,她又说不出口,这两个人都是脾气倔强的,没人会愿意屈服。杜芳看着漆黑的夜色,心里悲凉一片,她的良人早已经是别人的丈夫,这夜色漫漫,也不知今晚宿在哪个温柔乡里!杜芳轻叹一声,心里极其心酸,几予心碎,她想自己是有些了解娘了,看着爹什么围着那么多女人,又有哪个女人当真会如此大度的把丈夫让出来,就算是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不过是逼于无奈罢了。这世道,对女人怎的就这么不公,要是早知道自己如今遭受这样的苦楚,还不如找个平常人家算了!   ——   过了两三日,春芽在谢斌常去的路径堵人,却每日无功而返,她也不晓得谢斌去哪里了,可叫她好找,可如今只有谢斌,她们主仆二人才能快些回到谢家,她是再也不想再在杜家待下去,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谢斌近来被后院的女人搅和得头都大了,他院子里有个通房怀孕了,等谢斌知道消息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人一碗药水下去打掉了,谢斌几乎是怒瞪着眼,死死的盯着邱氏,他子氏少,男丁到如今更是没有,偏偏自己的娘子是个悍妇,她自己生了个赔钱货生不出儿子就见不得其他女人生孩子,每每有人有了都是被她给灌药打掉了。   谢斌烦闷得很,一边哀叹自己那没见面的孩子,说不得那孩子还是个儿子呢?想到这里,谢斌对邱氏更是恨,这个恶毒的妇人,仗着自己娘家的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总有一天,他要叫这个女人晓得厉害!   今日天色尚好,谢斌便出了门,准备找点乐子消遣消遣,也去去晦气,他没想去找杜芳,谢斌心里如今对他们这段关系以及有些烦了,谢斌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看见路上走过一两个长得漂亮的小娘子又看上两眼。   “阿姐,我想吃这个?好漂亮!”四娘进了城之后,还处在兴奋期,她以前进城的次数并不多,但现在不同了,家加在城外,很近。   杜三娘笑了笑,说道:“行,给你买。你要什么形状的,叫老爷爷给你弄。”   四娘点点头,她看着其他孩子手里捏着的糖人,心里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能拿到自己的那个,只是捏糖人的匠人小摊前站满了小孩子,四娘一时间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头站着干着急。   杜三娘看着她这幅猴急的样子也被逗笑了,四娘见姐姐取笑,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跺了跺脚,杜三娘这回笑出声来,她这妹妹,当着是个小孩子,可爱得紧。   杜三娘对四娘的时候,比面对杜峰多了更多的宠溺,她有时候忍不住想,以后自己和陆湛的要是有个女儿她一定会把她宠上天,她希望孩子的眼睛像陆湛,陆湛的眼睛生的很漂亮,眼色也很特别。   女子这一声轻笑声听在耳朵里,虽说是还没见着人,但却极其好听又舒服,谢斌一下子来了兴趣,眼珠子四下转着去看发出这声音的主人,最后被他看见站在不远处手臂里挎着篮子的杜三娘。   谢斌不由得双眼一亮,他对这小娘子极有好感,这会儿看着对方虽然只穿着粗布衣衫,脸上也是素面朝天,可就是生的好看,谢斌手里的扇子抖动了一下,又小心的扯了扯衣裳和头上带的儒巾,谢斌今日的打扮就是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他虽然没什么学问,只要不开口,看着还是像那么一回事儿。   谢斌看着那小娘子,越看越觉得心里痒痒,她比她堂姐杜芳长得还有好看,一个小姑娘朝她跑过来,之间那小娘子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很是宠爱,那笑容极其的好看,几乎是要叫谢斌心都颤了颤。   杜三娘勾着四娘的小手,朝那捏糖人的匠人走去,“老爷爷,替我捏个蝴蝶吧。”   四娘这才笑了,她紧紧的拉着杜三娘的手,一面又眼巴巴的瞧着,唯恐自己的蝴蝶会被人拿了去。   这还是对姐妹花儿呢!谢斌这般想着,小的那个虽然年纪小,模样却长得极好,同杜三娘很相像,可惜就是年纪太小了。谢斌稍微有些遗憾,又将眼神看向杜三娘,大的这个不论是年纪还是容貌,都是没得说的。   谢斌盯着看了一阵,看见那匠人手里的蝴蝶快捏好了,他漫步过去,装作也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开口说道:“这蝴蝶捏得真好,老伯,我要了?”   四娘一听有人要拿走自己的蝴蝶,顿时就急了,“这是我的,是给我捏的,不是你的!”   谢斌这会已经套出钱摊在自己手心上,作势就要递过去,四娘立刻摇晃着杜三娘的衣裳袖子,“阿姐,是我的,是我的……”   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转动。   杜三娘皱了皱眉,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当初她虽是见过谢家的人,但并没去记,这会儿对谢家这位大公子还真没什么印象,只是看对方穿戴不一般,她匆匆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说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这蝴蝶是替我妹妹捏的,公子若是喜欢,在等一等便是。”   那捏着蝴蝶的匠人也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公子,这确实是这小娘子要的。公子不如再等一等吧。”   谢斌又不是真的想要这东西,不过是想看怎么过来同她搭上话罢了,只是听对方这语气,好像是并没把自己认出来,谢斌心里又有些高兴,继而又不太高兴。   “原来是这位小娘子的,小生失礼失礼!”说话间,谢斌已经将手里的铜板放在匠人面前,“既然是小生唐突了小娘子,那这糖人便算是小生的赔礼,算是道歉了。”   谢斌也念过几年书,虽然没学个什么名堂出来了,但书生那一套他还是晓得,今日出门他穿得就是书生的打扮,这会说话自然也是如此,且先看这小娘子如何说。   杜三娘有些莫名其妙,这算什么事?有钱没得花还是脑子进了水,他想买待会儿买就是,还要替自己付钱是什么意思。   杜三娘将手里捏着的铜板也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边摆着手道:“不用了,公子买自己的。”   那头蝴蝶也捏好了,杜三娘接过之后,便递给了四娘,四娘拿在手里,笑呵呵的舔了一口,“阿姐,真甜。阿姐,你尝尝。”   “姐姐不爱吃,你吃吧。我们该回家了!”说完拉着四娘的手,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谢斌在背后看着,见她压根儿不搭理自己,从未吃过瘪的谢大公子心里生气了!   那匠人看着谢斌问道:“公子,可是要捏个蝴蝶?”   眼见佳人已经走远,此处自然没什么可呆的,他看那匠人穿得破破烂烂,双眉皱了皱,硬邦邦地说道:“不必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匠人笑了笑,指着桌上得铜板道:“公子,你的钱?”   那人根本就不理会,匠人瘪了下嘴,将铜板收起来,又摇着头:“现在这些公子哥,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样了。”   谢斌偶遇了那杜家三娘,因为对方没认出自己,他心里烦躁得很,再加上压根儿就不理会他,直接走人,更是让谢斌心里生气。谢斌抿着嘴,脸色有些难看。   “哟,我们谢家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侧方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嫉妒的情绪。   谢斌本就心情不太好,扭头去看,见是春芽,他道:“是你,怎么,有事?”   他语气不好,同刚才面对那个女人时根本就是两个态度,春芽刚才就看见大公子了,可把她高兴坏了,天晓得这几天她跑的腿都要断了,要是谢斌再不出现,回去了只怕杜芳那里也不好交差,可巧的是今日就这么见着了,可见着归见着,却又看见他同别的女人耍手段。   这才是让春芽生气的地方,谢斌在女色上不检点,可就是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管自己如何暗示,他就装作不明白,春芽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好,论容貌,春芽自认不比杜三娘差。   “好些日子不见大公子,大公子还是这么风流倜傥,见着漂亮姑娘就失了魂了!”   谢斌微微一笑,对这讽刺压根儿不在意,“漂亮姑娘嘛,是个男人都喜欢,春芽你说是不是?若是生的面目丑陋些,就是想毛遂自荐,都嫌弃呢!”   谢斌之所以对春芽不下手,一则是春芽是杜芳的人,他同杜芳的关系还要有人打掩护,第二个,是谢斌发现春芽虽是个丫头,主意却挺大的,这样一个人,若是自己一旦沾上了手,可就不好脱手了,主意太多的丫头,谢斌是不愿沾的。   春芽被噎住了,心里恼恨得很,大公子岂不是在指桑骂槐,说自己长得难看!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这些年的生活,早就让春芽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哪怕心里恨得要死,面上都不能表露丁点。   “大公子说话可真是逗呢,好啦,不说这些了,不知大公子近来可有时间,我家娘子想要见见大公子。”   谢斌当下就想要拒绝,但最终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最近,可能不太好吧,我那三弟可还恼着呢,即便我是他大哥,他院子里的事情,我可管不着。”   不用想,谢斌就知道杜芳所求之事,前几日谢睿在铺子里又当众打了杜芳的事情,谢斌也听说了,听说之后,谢斌不觉得谢睿有什么不对,第一反应是自己捡了一个谢睿不喜欢的鞋子,可真是叫他难受。   春芽没想到他会拒绝,虽然没有明说,但春芽当丫头这么多年,又岂会这点眼力劲也没有,自然是晓得他的意思。春芽笑呵呵的道:“大公子,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大公子不会这么绝情吧。”   “先前那个我看着是我家娘子的堂妹呢,怎么,大公子对我家娘子的堂妹感兴趣了?要不要我家娘子从中帮忙?”   谢斌皱着眉,盯着春芽道:“身为丫头,就做好你当丫头的本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提醒你吧。春芽,回去告诉你家娘子,就说我明日会过去。”   春芽笑着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大公子是个怜香惜玉的,那春芽这就回去禀告,还望大公子早些来,不要让我就娘子久等了才是。”   谢斌看着春芽,心头极其不爽,今日竟被个低贱的丫头给质问了,也罢,他同杜芳到底是有过那么一段情,且看她想如何吧。   那头春芽离开之后,并未马上回去,反而跑去了城门口,她倒要瞧瞧,那杜三娘一家住在何处?当初可是听说他们的房子田产都被收走了,是被赶出来的,应该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才是,怎么今儿个看着,竟然压根没有想象的那般落魄?   杜三娘并未将刚才遇见的男人放在心上,带着四娘在城里转悠一圈,买了些东西便回了家。   春芽看见杜三娘从城里出来,她赶紧捂着脸,怕她瞧见,见杜三娘没见着自己,等她走远之后才跟了上去。一路上春芽都很小心谨慎,怕她发现也不敢太靠近,见杜三娘去的地方,春芽有些奇怪,这人难不成不是要回家吗?   在春芽看来,杜三娘一家子定然是无家可归的境地,就算有住的地方,也不过就是棚子搭建的罢了,正在春芽纳闷的时候,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上前来,正和杜三娘说着话,春芽认识这人,是杜三娘订下的未婚夫,姓陆还是什么来着。   陆湛接过了杜三娘手里的东西,一面同杜三娘说着话,眼角余光却瞧着后头那鬼鬼祟祟的女人,心头顿生了几分防备,只是见三娘面色如常,好似并没什么事情,他才没问。   四娘拿起手里的蝴蝶,她一路只舔了几口,没舍得吃,这会看见陆湛,忙就献宝似的递到陆湛面前,说要给他吃,杜三娘笑个不停,“刚才生怕人买走了,慌得都要哭了,一路宝贝着,这会儿你倒是舍得给人了。”   “哼,才不是,我才不是要哭,本来就是该我的东西。阿姐你常常说凡是有个先来后到,再者说那本就是我的,他一个大人抢孩子东西,也不嫌丢人!”四娘说得振振有词,这会儿东西在她手里了,她自然是不那么害怕了。   杜三娘对陆湛笑了笑,“孩子就是孩子,我们走吧。”   “姐夫,姐姐说要在我们家里做个躺椅,等到夏天的时候在院子里乘凉,到时候可凉快了。还说要搭个小花园,本娘说了两句,说又不是大户人家,种什么花,还不如种些葱蒜来得实在。”四娘说着咯咯笑起来,“姐夫你说我阿姐该种什么才好呀?”   杜三娘在她脑门上点了点,“小孩家家的,这些你倒是记得,那娘说叫你好好学着女孩家针砭活儿,你怎么就记不得了?”   四娘一听针线活儿,顿时小脸就皱成一团,“我手指都戳好些针眼了,都流血了,那个太难了!”   杜三娘掩嘴轻笑,“这个难你也得学,不然以后连自己的衣裳都不会做!你啊,看来娘说得对,都是我把你宠坏了,以后姐姐走了,你可咋办?”   说起这个,四娘心里又有些难过了,她大睁着眼睛,以前就说姐姐要出嫁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会在别人家里生活,那时候她还偷偷难过呢,可现在,姐夫家同自己家里挨得这么近,她天天都能见到姐姐,四娘对这个事情比起以前愿意接受得多,只是到底没人跟她说嫁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明白。   “可是,我以后还是可以天天看见姐姐啊。”四娘嘟嘴说道。   杜三娘莞尔一笑,“是,以后你还能天天看见姐姐。”   可等你长大了,出嫁了,我便不见得能天天看见你了。这话杜三娘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对四娘她是很宠她的,想到过几年这孩子大了,若是嫁得近就罢了,嫁得远了,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呢。四娘的性格活泼开朗,杜三娘喜欢她,自然不愿意去拘束她,不想抹去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只要能天天见到姐姐就好。”四娘笑呵呵的说道,又看向陆湛,“姐夫,以后姐姐还是会这样天天都在家里吗?”   杜三娘拍了她一下,“赶紧吃吧,你看糖都要化了,话怎么这么多,一路就没见你听过,话包子一个。”   将这话题岔过去,杜三娘看着陆湛道:“她年纪小,还不懂事儿,你可别生她气。”   “我能同她生什么气。当初看好这房子,我也是想着挨得近互相能有照应,你就算是当真天天去,我也没什么意见,只要记得回家就好。”说完他又笑了笑。   杜三娘看着他,是哭笑不得,估计再没哪个男人会像他这样,做妻子的天天跑娘家他也没意见。   “你是想让人家以为我在你家里受了委屈不成?哪有天天往娘家跑的,就是我想,恐怕不到两三天就得被我娘揪着过来,到时候恐怕就要找你谈心了!”杜三娘想着那个场景,忍不住又笑了,还别说,这还真是很有可能的!   春芽一路跟着,一直到他们进了家门,她才转头过去,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是看着他们似乎是住在这里的样子,看着这农家院子,春芽也拿不定主意这究竟是那男人的家,还是杜三娘的家。   往回走了几步,春芽遇见两个老乡,便问起来,听见说是新搬过来的,屋主姓杜,春芽便明白这就是杜三娘一家的屋子,没成想那个他们大家都认为是丧家之犬的杜华盛一家子,如今竟然搬到城里来了,看着比在乡下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   有了这些想法,春芽快步回了家,她要好好同主子说道说道。   杜芳在家里等得急了,她脸上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退,抹了厚厚一层粉才遮掩住,可就算是这样,她也羞于出门,一出去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是在嘲笑她,便是娘昨日过来,杜芳也推脱说身体不适,没见她。   好不容易看见春芽回来了,杜芳咬着嘴唇,连着几日都扑了个空,她这回反倒是没前几次那么着急问了,倘若又没遇到,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娘子,今个儿你猜猜我遇见谁了?”   杜芳强忍着,勉强道:“定然是你认识的,可看见他了?”   春芽点了点头,杜芳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她道:“我就晓得,他不会像谢睿那般无情无义!”   “大公子说他明日来见你,哦,对了,娘子可知道我今日又遇见了谁?”   知道谢斌明日会见自己,杜芳倒是来了几分兴致,笑着说道:“瞧你这样,且说说到底是谁,叫你这般意外?”   “杜、三、娘!”   杜三娘?杜芳眨了眨眼睛,瘪了瘪嘴,不以为意的道:“我道是哪个,原来是她啊!她能有什么稀奇的,值得你这么意外?”   对杜三娘,杜芳虽是恨透了,可转而一想他们一家被赶走了,心里也爽快,家按着她家那光景,二叔又不是能干的,只怕是连个落脚地都不成,就算杜三娘他日当真是嫁给了那铁匠,她的爹娘兄弟妹妹还能跟着一起住到女婿家里不成?   “娘子,可还当真是意外呢。我在城里看见她们两姐妹,说说笑笑,还买了不少东西,后来我一路跟着去,竟发现她们一家都搬到城里了,那房子是他们买来的!”   “你说什么?”杜芳顿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三娘一家子不是被赶走了?他们一家是最穷的那家,哪儿来的钱来买房子?   “当真是,我原本也不信,后来专门找了几个路过的乡亲们问了,真的就是他们家买的,屋主人就是姓杜!”   杜芳一脸的阴郁,先前的那点高兴劲儿一下子烟消云散,杜三娘是她仇人,原本以为仇人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哪知她却是绝处逢生,不但没有预料中的穷困潦倒,还意外的住到城里了!杜芳几乎是一口银牙咬碎,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杜三娘!可真真是好得很哪!”   春芽瞧了她一眼,她是晓得这两人早已成了仇人,只怕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想到大公子竟然对那个杜三娘起了心思,对自己这个送上门的反而当做什么都不是,春芽暗暗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不过也就是个乡下丫头,就算是搬到了成日,也还是个乡下丫头,自己虽是丫头,论相貌学识精明,她根本就比不上自己!   “还有就是,有个事儿,春芽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说了,又怕娘子生气,可若是不说,春芽只怕是晚上都睡不着了。”   “有什么你直说就是,春芽,你是我身边的人,如今我沦落到这等境地,你也跟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早已把你当做亲近的人。”   春芽笑了笑,“娘子竟然如此说,那奴婢就斗胆说出来了!今日我碰见大公子的时候,不只是看见了大公子,我还看见了杜三娘,他们俩在一处,因为离得远,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杜三娘就走了。春芽心里当真是气氛,这杜三娘害得娘子落到如此田地,如今竟然还勾搭上了大公子,我怕她……娘子,你说会不会是她意会大公子不让来见你的,若是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那娘子和大公子之间的事情岂不是……”   如果说听见杜三娘如今搬到城里住了,只是让杜芳心里生气的话,那听见这个消息,杜芳当真是肺都要气炸了!这个女人,竟然……   “这个贱人!”杜芳芳死死咬着嘴唇,“她敢!”   “娘子息怒,这也只是春芽的猜测而已,并不一定见得真,可能其中有误……”   “有误,哪有什么误!谢斌,你竟然这样对我!”杜芳心里极其不好受,她虽然同谢斌的关系见不得光,可到底是付出了一片真心,因为心里有他,所有哪怕这般偷偷摸摸的,她也甘之如饴。   杜芳心痛至极,今日所言,当真是叫她心都要碎了,杜芳脸色煞白,春芽见此,假装劝道:“娘子勿要多想,兴许是春芽看错了,又或许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反正明日大公子在,娘子当面问他便是。大公子对娘子如此好,定然会说清楚的,娘子可千万别这般折磨自己,春芽看着心疼!”   杜芳很想哭,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流出来,她到底还是不太相信谢斌真的同杜三娘有些什么,杜芳道:“春芽,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替我做的这些,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也下去休息吧。”   春芽从杜芳的屋子里退出来,嘴角往上扬起,眼里带着几分精明,她嘴里甚至轻轻的哼唱起来,往她的屋子走去。   这都是他们欠她的,既然得不到,那就谁都别得到好了!   杜芳在房里呆呆的坐了,也不知枯坐了多久,等到四周都黑透了,她才有了点知觉,看着这黑漆漆的屋子,杜芳这才呜呜的哭起来!可也只是哭出声,却流不出眼泪来。   谢斌,你可千万不能骗我。倘若你当真同杜三娘有些什么,你叫我怎么办!   杜芳的心情很是矛盾,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谢睿都曾在她耳边说喜欢她,可转头就会对她拳脚相加。那谢斌呢,他们之间的关心本就见不得光,往日总总,如今细细想来,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柔情蜜意的,只有那一次,他主动提到了杜三娘!虽然当时自己打趣他,但杜芳并没真的这样想过,可没想到现实却给了自己无情的一巴掌。   谢斌,你可真的对杜三娘没什么吗?你们俩可当真是清清白白?   一直到黎明时分,杜芳才睡下,可又哪里睡得早,几乎是做了一月噩梦,一会儿梦见谢睿打自己,可一会儿那人的脸又变成了谢斌,他对她说他厌倦了,只喜欢杜三娘!有一会儿,梦里的人又是杜三娘,杜三娘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挽着谢斌的手,在她面前说她输了,谢斌喜欢的是自己!   “不是,不是,他是我的,是我的……”杜芳嘴里轻声呢喃着,眼角滑落颗颗泪珠,枕头边已经被泪水沾得湿透了!   第二天醒来,杜芳看见自己眼底的青黑,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不丑,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夸她的容貌,她自己也很高兴,可是有了个杜三娘,那个丑小鸭竟是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漂亮,自己都被她比下去了!杜芳拿着梳子,任由那密密的梳子在自己手掌里划过不少诸多痕迹。   谢斌,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否者,我当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第126章   从家里出来,到了梧桐苑时,谢斌还未到,杜芳便坐在院子里等,守院的几个人也被春芽叫下去,杜芳眼睛还红红的,只是呆呆的看着大门,并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阳也渐渐的升高,阳光照在身上本该是暖洋洋的,可杜芳只觉得浑身冷透了,她缩了缩身子,太长时间未曾喝水,她声音有些沙哑,“他还没来吗?”   每说一个字,心里就变得更冷一分。   春芽道:“兴许正在路上呢,又或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可想来大公子一定会来的!”   他真的会来吗?杜芳心里并不确定,事实上她对他现在已经产生了怀疑。   “春芽去外面守着吧,娘子也进屋歇歇,若是大公子到了,春芽马上就进屋来告诉娘子。”   杜芳虽然并不想进屋,可她已经等了很久,手脚都麻木了,再继续这样等候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会看见对方。也许,自己进屋去了,虽然还是煎熬着,可总比现在这样好多了。   杜芳轻扯了下嘴,站起身来往房间里去。   谢斌原本是想要一早就过来,但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家母老虎在面前,阴沉着一张脸,那一副怨妇样叫谢斌倒足了胃口。问明了原因,才晓得是他后院里一名侍妾不过是晚来给她请安,邱氏便觉得她恃宠而骄,教训一顿不说,还直接来这里堵着谢斌。   谢斌心里还乱着,压根儿不想同她说话,至于那侍妾,只让邱氏自己处置,说完就叫了长随过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邱氏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是又气又怒,可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谢斌要走,邱氏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堵着谢斌,三言两语间就把谢斌给骂了一回,谢斌强忍着火气儿,也没说话,邱氏见他竟然连话都不愿同自己说了,一下子又哭起来,哭着喊着去找婆婆做主。   谢斌当真是对这婆娘烦透了,只是邱家家室硬,背景也硬,谢斌在如何恼她,也拿她没办法。邱氏去找了婆婆哭诉,谢斌老娘看着这对夫妻也是头疼,虽然她也被大儿媳妇烦透了,可还是出面,训了谢斌一顿,算是全了邱氏的面子。   等到谢斌出门时候,一上午就已经去了大半,邱氏见他最后还是走了,脸上又是阴郁一片。   “娘子,大公子来了!”   春芽一路笑着进了屋子,同杜芳说起话来。   杜芳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起来,她想快步过去,质问他,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等着谢斌进来。   谢斌进了屋,几日不见,杜芳憔悴了好多,谢斌笑了笑,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是不高兴见我不成?”   杜芳看见他眼圈又红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总算是来了。”   谢斌上前来,想要拥着她,却被杜芳避开了,谢斌无奈的道:“我也想早些过来,可府上那个母老虎,成日里作妖,大早上的就找我麻烦,还闹到我娘那里去,害我被责骂了一顿。可虽是这样,可我一出门也立马就过来了!”   杜芳听了暂且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是想到昨日春芽所说的话,那心又硬起来,“说的倒是好听,也不知近来被哪个小妖精给勾住了,若不是我叫春芽满城里找人,只怕你是没想过要见我的。”   杜芳那眼神黑亮黑亮的,谢斌一时竟是不敢同她对视,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一边说道:“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不来看你。可是芳芳啊,我也是有苦衷的,你毕竟是三弟的媳妇儿,刚把你送回家,我这做大伯子的,哪里好去管这事儿。不过你放心,等过些日子,我定然会想法子让你回来。”   杜芳见他刚才回避了自己的视线,嘴角喊着几分讥诮,“我这脸面可真是够大的,承蒙大公子如此挂念。”   这话谢斌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看着杜芳,这人怎么今日见着,浑身都是刺儿一般。   “芳芳,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我又能怎么办,我们毕竟不是真夫妻,若是我帮你说话,会让人心生怀疑的。”   心生怀疑?杜芳冷笑一声,时到今日,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单纯的杜芳了。   摁下了心里的不满,哪怕怀疑的种子像稻草一样在心里疯长,杜芳也忍住了,她放缓了脸色,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说道:“春芽,准备的酒菜上来,我饿了。”   上了菜,杜芳也让谢斌一块用饭,谢斌只觉得今日的杜芳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想着可能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只怕是吃了许多的苦,三弟脾气古怪,生个气会生很长时间,他那种人,可不会轻易地原谅一个人。   席间,杜芳满上了两杯酒,她原本是想直接问,可她问不出口,还是先将自己灌醉,到时再问,省得自己太过清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没那么痛苦。酒水很辛辣,杜芳咳嗽了几声,谢斌笑着道:“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谢斌也喝了两杯,杜芳又给他满上,她已经喝了四五杯酒水,这一杯酒,她要同他换个花样喝!   “谢斌,这杯酒,我们喝交杯酒好不好?”喝得太急了,她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潮红,已然是有了几分醉意,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自己,谢斌怎忍拒绝,他点了下头,“好,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人像夫妻一样喝了交杯酒,杜芳靠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天,我不晓得想了多久了,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想,要是自己能够嫁给你该多好。致远,我想永远同你在一起,我不想去管那些,只要能够和你在你起。可是我知道永远不可能,你已经有了妻子,我也有了丈夫,我没法成为你的妻子,可即便是这样,我想,自己成为你的女人也好,只要能常常看见你,我心里已经满足了。致远,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说着说着,她已经哭了,泪水弄湿了谢斌的衣裳,那泪水贴着皮肤凉凉的,哪怕谢斌先前告诉自己要同杜芳断了这关系,这会面对这柔弱女子,又是对自己心生仰慕,口吐爱语的女子,谢斌的心又软了,紧紧拥着杜芳,自然又说了一番山盟海誓的话语。   两人情到浓处,又云雨一番。事后,他一手揽着杜芳,一手摸着她柔滑的肌肤,来回流连。今日两人欢好一场,谢斌又觉得她的身体对自己还是极有吸引力的,不如先前的打算暂时作罢吧。   杜芳盯着帐顶,悠悠问道:“致远,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昨日春芽才在城里找到你,还说……”   话音未落,谢斌伸手轻轻捏了一束她的头发,说道:“我这些日子在家呢,院子里发生了点事情,在处理。昨日出门,就是想找几个友人一起玩耍,也去去近来的霉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了?”   杜芳合上眼皮,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着,“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很久没见了,我又不在府上,也不知你在做些什么。”   谢斌笑着又将人圈在怀里,“我晓得你是想我了,我又何尝不是,芳芳,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让你重新回去,你且耐心等候便是。”   杜芳睁开眼睛,伸出手抓住他作乱的手指,一边道:“我已经有了法子,怎么回府了。只是有一事儿,若不不解,我当真是寝食难安。上次我同你说得事情,你考虑得这么样了,近来我听说我那堂妹杜三娘一家搬到城里了,非得不是过得穷苦潦倒,还活得滋润呢。”   她说着这话,一点没放过谢斌脸上的表情,轻轻看着谢斌,她看见他眼里有些惊异,还有片刻的慌乱,只是很快便被他掩藏好了,谢斌心里也摸不懂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昨日春芽看见了,莫非是在试探自己?   谢斌笑着道:“那件事啊,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不知你想要做什么?”   “我若说,我想找人糟蹋她,致远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呢?”杜芳双手圈着谢斌的脖子,脸上带着笑,嘴里吐出的却是让人震惊的话语。   “这个啊,也不知你那堂妹是如何得罪你了,竟然想这样的法子。”谢斌说着低声笑了起来。   他还正在想着怎么使法子把人弄到手上,倒也不是真要那女人,只不过是看上眼了,不弄在手里玩玩儿他还真是不甘心,对方的男人不过区区一个铁匠,想来也不会如何的。   杜芳咯咯笑着,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那,我要是说着糟蹋她的人,让你来,你可会答应?”   谢斌纵然心里有千万个想法,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谢斌本就对杜三娘有兴趣,这会儿杜芳突然提出这个法子,他眼里的兴趣表露无遗,“那,你想要什么?”   这就是答应了?   杜芳又是笑着,虽然这样的结果她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可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她以为谢斌至少会推迟,甚至是阻止她,但谢斌并未这样做,这说明,谢斌对杜三娘并不反感,甚至是有意思的,她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谢斌喜欢玩儿女人,在女色上并不检点,杜芳也明白,若不是因为这样,邱氏也不会成日里防着人,他那院子里不时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杜芳一直觉得,谢斌虽然喜欢玩儿,可对自己应该是不同的,但是现在,杜芳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在嘲笑自己,笑自己根本就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杜芳咯咯笑着,抬手遮着眼睛,这一刻,她不想看见他!   “我能有什么想要的,我说过了,致远,只要你不骗我,能永远跟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致远,若是我真的帮你得到了杜三娘,你会舍我而去吗?”   谢斌笑了起来,“我怎会舍你而去,我的小心肝儿……”   “那你说,你答不答应?”   谢斌点了下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应下,回头收拾了她,也好给你消消气。”   给自己消消气儿?这话当真是叫杜芳心里极不是滋味,她不过是试探他一回,若是他拒绝,那杜芳断然不会再怀疑他,可他竟然是连推迟都没有,直接就答应了。春芽说在街上看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可见是真的,兴许这两人早就看对眼了,就差东风。杜芳心里又是一阵气,她万万不该这么大意,男人的话,看来是真的不能相信。   谢斌得了杜芳这邀请,两人热情缠绵在一起,只是这会儿,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罢了。   谢斌一直待到下午才离开,等他走后,杜芳从床上起来,她招来了春芽,春芽端了一碗浓黑的汤汁过来,这是以前杜芳同谢斌欢好后必喝的东西,可这会儿看着,杜芳压根儿就不想喝。   她挥了挥手,说道:“倒了吧,以后用不着这东西了。”   春芽有些迟疑,“这……”   “春芽,你当日说得对,女人,最重要的还是孩子,男人靠不住。我今日不过是那杜三娘试探他,我说我想找人糟蹋了杜三娘,而这个人选我想让他来,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就答应了。春芽,我的心好痛好痛,原来我喜欢的男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就算在我怀里,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春芽,我好累,好痛苦……”   “娘子,可是这汤药……要是……”   “有了就有了呗,反正横竖是他谢家的种,还能不认下?谢斌膝下不过两个女儿,半个儿子的影子没没有,他这个岁数,其他男人哪个不是儿女成群,前头我去给娘请安,还听见娘让大嫂大气些,以和为贵,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谢睿,我们都不说,他又怎会晓得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杜芳现在是更不相信谢斌说的,会想法子让自己回杜家,他不过是推脱自己罢了,既然他们不肯,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来,她家不信,若是到时候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杜家的人会不来接自己。   不过这个事情还需慢慢来,横竖现在她小日子才刚走没几天,要看是不是真的能怀上,到了日子,若是小日子没来,自然就是有了!杜芳有这法子,为了早些怀孕,刚才就同谢斌讲好了,让他每隔个两三日就过来一趟。   谢斌因为杜芳所说的,有法子狂了杜三娘过来,自然是愿意来的,这就是新人和旧人的区别,没上手的,总是更多几分耐心。   春芽听了这样一番话,看着杜芳的眼神就有些害怕了,这个女人可真是恐怖,这才多久时间,竟然就想到了这些,以前她还觉得杜芳是个草包,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在问自己,让自己拿主意,可如今看来,杜芳只怕不是这样的,这个女人狠起来,定然是惊人的。   春芽立刻想着,自己有没有哪里曾经对不住她的,想了半天发现似乎自己没什么把柄抓在她手里,春芽才放心了,她抿了下嘴,说道:“既然娘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那春芽以后便不准备这些东西了。只是,若是娘子当真有了,这姑爷又没在身边,到时候可怎交代?”   杜芳轻轻笑了笑,“我自然有法子,这两兄弟不把我当人看,我也要好好戏弄他们一回!”   谢睿虽然脾气火爆,喜怒无常,好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杜芳要让他们两兄弟到时候都认定这个孩子是自己的种,所以她绝定,这一个月里,陪了一个人,歇息一天再去另外一个人那里,她就不信,这样都不能怀上,她身体不错,月事儿也准时,很正常,除非这两兄弟都是脓包一个,否者定然成功怀上。   杜芳坐在浴桶里洗澡,想到杜三娘,她咯咯笑了起来,那模样带着几分狰狞的神色,杜芳嘴里轻声说道:“杜三娘,你欠我的,这笔账我要让你好好偿还!也不知,等你没了清白之身,你那个对你千依百顺的未婚夫还会不会要你了!”   ——   杜三娘一家搬到城里之后,又请了亲戚来,顺便告知了三娘出嫁的日子,让他们好做准备。这日子真的定下来了,杜三娘自己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每过一天,她就多了一份焦虑,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兴许是头一次成亲,那种心情她很难描述。   杜三娘偶尔也去卓家看望白芷,只从知道白芷的心事儿之后,杜三娘极其心疼她这份单相思,卓家卓先生白日里要去衙门里,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白芷一个人再管,好在卓家长女很懂事,但就算是这样,白芷也忙的焦头难额。杜三娘没事儿的时候过去,一方面同白芷说说话,让她也松快松快,不要压力太大,有时也替她看看卓家的儿子,杜三娘去过了好几次,福娃像是认识她了,现在就没以前那么害羞,也要她抱。   杜峰如今住在家里,卓秀才白日里很忙,有时候回来得晚,城门关得也早,他就只有先将功课都做好,在等卓秀才有空的时候去找他。久而久之,便是衙门里的人都晓得卓先生有个好学又聪明的学生。   日子过得极快,很快五月便到了,再过个把月,杜三娘就要出嫁了,她心里更是慌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最近便是看见陆湛,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害怕见到他。   五月中旬,这日照理是谢斌来找杜芳的日子,谢斌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觉得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杜芳身上,可杜芳说的能把杜三娘那小娘子哄骗过来的法子,却压根儿就没实行,就算谢斌耐着性子,想着两家结怨已久,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可这也实在是耽搁太久俩吧。   谢斌来了梧桐苑之后,等了杜芳许久,才看见杜芳过来,谢斌脸色很是难看,张嘴问道:“你去哪儿了,怎这么晚才到。”   杜芳走得很慢,双手有意无意的交叠着放在自己的小腹前,她的心愿已经了却,前些日子就有这念头,只是她还不敢确定,一直到小日子推迟了好些天,她才跑去找了大夫,一问之下,确实是怀孕了。杜芳心里松了口气,她虽然不晓得这孩子是谁的,但反正使他们两兄弟的无遗。   前些日子,杜芳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可手段才在谢睿的铺子里求的他回心转意,只是杜芳并不想马上回杜家,说爹娘还在生气,他们杜家给谢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害得谢家丢了颜面,她暂时不想回去,惹得爹娘伤心。她又说,近来自己在调养身体,大夫说可以受孕了,谢睿听见这个,就算是再大的气儿也消了,自然是同杜芳又恩爱得很。   没有天天处在一起了,谢睿对杜芳更是恩爱有加,可杜芳的心已经被这两兄弟伤透了,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想相信他们两人的任何话,再多的情话,都比不上利益,也比不上肚子里有块肉。   杜芳看着谢斌黑着一张脸,笑着说道:“爷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不成?生这么大的气。”   谢斌见她还同自己兜圈子,当真是气急败坏,他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以前不过是敷衍罢了,这会儿在杜芳这样再次戏弄自己,谢斌当着是生气了,他站起身来,盯着杜芳道:“你前头说的事儿,你想咋的”   杜芳一听,嘴角莞尔一笑,没想到他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她还以为他不会说出口呢,这些日子也不是没见他犹豫,好几次他明明就是想要说出口的,但还是摁下了,估摸着现在是再也忍不下了。杜芳笑了笑,说道:“什么事儿,你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儿,你不是说我,我们在外头就像是寻常夫妻,要互相坦白,有什么说什么。”   谢斌当着是被她噎住了,他看着杜芳,觉得她是不是有意在戏耍自己!   “杜芳,你前头说的那杜三娘的事儿,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可有何进展?”谢斌还是追问了出来。   “杜三娘?”杜芳轻笑着,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前段时间那个因为谢斌的背叛,几乎想死的那个女人了,可是杜芳觉得,自己也许是死过一回的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以前那个鲜活的杜芳已经被他们扼杀了。   “杜三娘能有什么事儿啊,她可好着呢!听说都快要成亲了,就是城外那铁匠,前头春芽还只城里看见我我二婶一家,在铺子里买布料,想必是要做新衣裳穿,也是,杜三娘出嫁毕竟是好事儿,一家老小的总不能穿得太寒酸,不然岂不是太过丢脸了”   谢斌听她说这一通,却压根儿一点没在点子上,气得捏了拳头,若不是克制着,当真是想如谢睿一般要打上去了。   杜芳看着他这幅要吃人的模样,他这样子虽然是杜芳第一次见到,可她在谢睿身上看见过许多次了,根本不陌生,还真是好笑,这两兄弟互相看不顺眼,这生气起来的样子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那般狰狞,那般咬牙切齿。   “怎么,致远这是想要打我吗?”   谢斌深吸了一口气,放松自己的身体,撇开头,皱着眉说道:“你前头说的话,杜芳,你不会忘记了吧?”   “对啊,我就是忘记了,你今日若是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还有这回事儿!”   谢斌气得不可开交,松开的手又握成了拳头,“杜芳,你别太过分了!”   春芽见他们二人一见面叫吵起来,立刻出来站在杜芳面前,扶着杜芳让她坐下,一边说道:“大公子你也真是的,怎能跟我家娘子生气?我家娘子真是好心当成了牛肝肺,为了你,我家娘子铤而走险,冒着被怀疑的风险,给你怀胎,你却还娘子面前提别的女人,大公子你还是人吗?你这么做,实在是太伤我家娘子的心了!”   谢斌脑子有些懵,他又盯着杜芳,杜芳双手叠加在小腹前,一面说道:“春芽说得不错,我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小日子推迟了好些天,我原以为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就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我怀孕了!”   谢斌虽然混账,因为杜芳迟迟不肯兑现承诺,很是让他生气,可是这会儿听见杜芳说她怀孕了,谢斌先是惊呆了,继而又掩饰不住自己的狂喜,立刻上前来,脸上带着笑,伸出手去放在杜芳的肩膀处,一边说道:“芳芳啊,你别生气,我就是混账,刚才乱说话呢,你可千万别生气!”   说着谢斌又问:“芳芳……这……这孩子,确定是我的吗?”   “大公子,你说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了,这些日子,我家娘子就只见了你,不是你的还是谁的?你莫不是以为除了你,我家娘子还有其他人,姑爷还在生我家娘子的气,你看到了现在都没说要接我家娘子回去,不是大公子你的还能有谁的?”春芽在出口替杜芳打抱不平。   杜芳抿着嘴,悠悠的看着谢斌,“你难道不想认这个孩子?你若当真不愿认他,也罢了,我认便是,哪怕你们谢家要把我休了,我也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谢斌赶紧道:“我的姑奶奶哟,你就别生我气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会说话,你可千万别生气,你要真是不高兴了,来,你打我,打我你就不会不高兴了!”   杜芳看着他,又笑了笑,一面说道:“哼,我才不打你,你皮厚肉粗的,打你我手疼!当回头儿子生出来,叫他打你。”   听见儿子这两个字眼,谢斌简直心都要融化了,他成亲这么多年,膝下就两个丫头片子,哪里看见儿子的影子,平日邱氏蛮横,在他院子里残害他的未出生的孩子,可等他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晚了,但就算是这样,没有了证据,他也奈何不得她。如今可好了,杜芳怀孕了,若是当真杜芳生的是个儿子,他可就心想事成了,只要这儿子是他的种,他往后自然有法子让孩子到大房来,到时候就算邱氏闹,她也拿自己没辙的。   谢斌高兴坏了,他当真是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这样的场景还是他第一次做父亲的时候,那时候他期待着邱氏的孩子,可是最后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儿,可邱氏因为生那胎难产,伤了身体,已经好些年没有在孕了。   杜芳看他高兴坏了,笑着说道:“你刚才说的话,可还要我兑现?”   谢斌满脸尴尬,他虽然急色,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自然是孩子更重要,再说他也不是非那女人不可的地步,只是觉得那小娘子长得好看,心痒痒罢了。谢斌道:“芳芳,你可真别生我气了,我真的是混账,乱说的乱说的。”   说着谢斌还自己抽着自己的嘴巴子,杜芳看他这样子,又笑了笑,手指在桌子上打着节拍,说道:“我承诺过你的事情,自然会算数,只是这些日子一来时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怎么下手,二者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闹成这样还真的是有些不好往来,这三来,自然就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我虽然恨杜三娘,可比起我的孩子,她一根头发儿都比不上!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了主意,如今三娘的婚事近来,借着这个由头,我倒是可以上门一趟,二叔一家虽然恨我家,但我去了,他总不至于同我置气。你且放心好了。”   谢斌自然是大喜,一直说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话!杜芳嘴角含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喊着几分讥讽之色。   谢斌吃了中饭才走了,临走前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让家里人接她回去。   杜芳看着春芽,说道:“春芽,你看看,男人是不是就是犯贱,你对他掏心掏肺,他视而不见。可在漂亮的女人,在儿子面前,也没有儿子重要。”   说不伤心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如今也没有她后悔的余地了!这个孩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的,只能说他们兄弟二人都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也罢了,等孩子生出来,既然是谢家的人,那自然是长得像谢家的人。   杜芳吃了中饭,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带着春芽去找谢睿,谢睿正在铺子里忙活着,看见她来了,敢进过来,一边笑着说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也不坐个轿子过来。”   这些日子,两人的感情好了许多,谢睿也没有在找杜芳发脾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后来晓得自己做得过分了,也拉不下脸去哄杜芳回来。不过好在杜芳后来主动来找他了,谢睿见此也就顺着台阶下,两人就又和好了。   杜芳笑了笑,拿了帕子轻轻擦拭额头,一边说道:“我没事儿,这么点路程,我哪里又这么娇气。”   谢睿又笑了起来,握着杜芳的手拉着她进了屋子,一边又说道:“是,是,娘子说得极是。我马上叫人去买些吃的过来……”   春芽笑着道:“姑爷,我家娘子现在,只怕是一般的东西都不得吃了呢!”   “哦?”谢睿有些惊讶,“那怎么可能,你家娘子才不是那等挑食的人。”   这一点谢睿是很喜欢杜芳的,杜芳在吃的上面并不是那么挑剔,比起自己的妹妹,简直是好太多了。谢睿有着想法并不奇怪,他本就是大家庭出身,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谢家府上更是什么都有,可杜芳家里比较家境比不上谢家,所以到了谢家之后,杜芳看着谢家顿顿都那么丰盛,很是喜欢。   春芽转了转眼珠子,看了杜芳一眼,见杜芳只是笑着,抬手理了理裙子的褶皱,并未有阻止的意思,春芽这才笑着说道:“姑爷,春芽给姑爷道喜了,我家娘子今日不舒服,去找了郎中,说是我家夫人怀孕了,一听见着消息,娘子就说要过来找姑爷,春芽是拦都拦不住!”   谢睿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立刻上下打量着杜芳,赶紧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你可要说出来,不可逞强。”   一边说着又叫了人来,让他们去找个大夫问问,怀孕的妇人能吃些什么,铺子的人听见东家这么说,纷纷恭喜着,又赶紧去找大夫。   谢睿脸上带着傻笑,他看着杜芳的肚子那里虽然看不出同往日有什么不同,可如今知道这里有个孩子,自己要当爹俩,以后也有后了,谢睿就显得极其的高兴。   谢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实在是太过高兴了,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这么喝茶的功夫,他就一连追问杜芳好几次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想吃什么,尽管开口说。   杜芳轻轻摇着头,“我很好,没哪里不舒服,倒是你,快别转悠了,我头晕。”   “好好好,我不转了,你赶紧躺着,要不我去找个大夫来再给你瞧瞧。”   杜芳哼了一声,瘪嘴道:“我只是被你转得头晕,又没毛病。”   春芽在旁边笑起来,谢睿这才发现旁边有个外人,有些恼得慌,说道:“你先下去,我同你家娘子说说话。”   春芽望着杜芳,杜芳点了点头,“春芽,你先下去吧。”   春芽从屋子里出来,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真是气人得很,杜芳这次怀孕,得了好处的只是她,自己这个跑腿的累死累活不说,还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屋子里谢睿又同杜芳说起话来,如今杜芳怀了身孕,谢睿对她自然同往日又不同了,如今说是他眼睛、心肝肉也成。谢睿很坚决的说要把杜芳接回去,不能继续在让她住在杜家了,如今她肚子里怀了身孕,家里人再也不敢反对了云云。   杜芳本就是想接着怀孕好让自己堂堂正正的回谢府,自然不会谢绝谢睿的提议。谢睿高兴坏了,一直盯着杜芳的肚子看,想着若是杜芳能给他生个儿子,那他可真就是扬眉吐气了!这下子,便是大哥都要被自己压一头了。 第127章   杜芳从谢睿铺子里回家之后,不过第二日谢家便来人了,来的还是谢夫人身边的嬷嬷,姓钱,虽是个下人,却极其体面。   钱嬷嬷看见杜芳后,第一眼就看向杜芳的肚子,心头倒是对这个女人顶顶佩服,都被夫人遣回娘家了,夫人一直未曾提起,若是按着正常情况来看,杜家这位只怕会就此被遗忘。可昨日三公子一回家,就急匆匆的去了夫人的院子,亲自求了情,还说娘子怀了身孕,总住在娘家不好,说了万般好话,最后才让夫人松了口。   说起来,谁叫她肚子真气呢?这种情况下,还能怀上三公子的骨肉,也是个人才!钱嬷嬷笑眯眯的说着诸如夫人在她走后是多么想念她等等的话,杜芳嘴边喊笑,也跟着说些客气话,只是暂时杜芳还不想回去,但这话她可不会直接当着钱嬷嬷说,没准回头在婆婆那里又会变成另外的意思。   杜华伦的伤虽然大好,但身体却垮了,再者因着张氏整日同他闹,杜华伦烦闷不已,短短时间头发白了不少,再加上愁容满面,仍然是一副病态,杜芳便拿杜华伦做借口,又拿了孝道做文章,钱嬷嬷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说些场面话,留下一车的东西回谢家。   谢睿中午直接就跑到杜家来了,他自然也是听说了杜芳没跟着钱嬷嬷回谢府的事情,谢睿心里有些急了,他娘子怀着孩子还一直呆在娘家,这像什么话!   这是在杜华伦被打之后,谢睿第一次来谢家,杜华伦有些受宠若惊,见着女婿来了,忙就让厨房好酒好菜的备着,同谢睿吃酒,杜华伦急切的想要同谢家修复好关系,谢利贞现如今对他不像以前那般器重,这让杜华伦很是心急,可他又半点法子没有,这没了谢家的支持,杜华伦的日子过得甚是艰难,他生意还全仰仗着谢家。如今女儿怀了谢睿的骨肉,杜华伦是最高兴的那个,几乎可以说是狂喜,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杜家和谢家的关系可就更进一步了!   杜华伦半点不提谢睿先前不来看他的事儿,谢睿见他如此给面子,心头也高兴了,对杜华伦的态度也稍微尊敬了些。只是谢睿本想让杜芳跟着一块会儿回谢家,仍然还是被杜芳拒绝了,谢睿也只能不甘心的走了,临走前是千叮呤万嘱咐的要杜芳一定要好好养好身体,早些回谢家,放她一个人在杜家,他不放心云云。   送走了谢睿,杜芳独自一人坐在屋子,她心头无比的痛快,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样潇洒快活过,虽然她明白,他们这会儿纵着她,不过是因为肚子里那个孩子罢了。孩子,可是她的附身符呢!   轻轻抚摸着肚子,杜芳嘴角弯了弯,“孩子,你要在娘的肚子里好好呆着,娘啊,要去做一件大事儿呢!等这件事情做完了,我们就回谢家,以后,谢家的一切都会是你的,都是你的!”   杜芳咧开嘴,脸上的笑容让人瞧着有几分渗人,过了片刻,她叫了春芽进来,让她将明日要带着去杜三娘家的礼物在清点了一遍。   ——   杜三娘早早便起来,如今天亮得早,她也是天蒙蒙亮就醒来。院子里养了几株海棠花,在清晨中还带着晨露,摸着有些凉意,杜三娘从水桶里舀了水,秀丽的眉微微上扬着,仔细的整理着枯败的叶子。   杨氏在屋子里同杜华盛说着话,杜峰正站在树下背书,四娘坐在堂屋前的小凳子上发着呆。   一家子刚吃过早饭,便听见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杨氏抹了下嘴,一边道:“我说这大早上的就听见鸟叫,还真是有客人来,也不知是哪个。”   杜三娘笑了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开了门不就知道是谁来了。”   四娘最是好奇,没等杨氏开口,她就咚咚跑了出去,打开门后,四娘看着面前的人,啊呀了一声,继而小脸皱成一团,很是苦恼。   “四娘,怎么不认识姐姐了?”杜芳说着,一边从春芽手里拿了块糖过来递给四娘。   四娘没敢接,只是咬着嘴盯着她,杨氏在屋子里听得并不真切,问道:“四娘,是谁来了?”   嘴里说着这话,杨氏也走出来。当杨氏看见房屋前的杜芳时,原本的笑容也收敛了,对这个原来的侄女儿,杨氏本就没多少好感,再加上当初杜华伦还想诬赖自己男人,杨氏对杜华伦一家都极不待见了。   “二婶。”杜芳主动开了口,她脸上带着笑,虽然明白自己不招人待见,但杜芳知道,若是今日来的是自家爹娘,他们兴许会直接将人轰走,可面对自己这个晚辈,他们做不到如此绝情。   不等杨氏说话,杜芳已进了院子,她穿着锦衣华服,满头珠光宝翠,站在这农家小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杜三娘也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的人是杜芳,她也有些惊讶,还真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来!   杜芳看见杜三娘,朝她笑了笑,“三娘,听说你要出嫁了,我今日特意过来看看。”   杨氏皱着眉,这杜芳脸上笑意满满,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也不可能直接轰走她。   “这门亲事是早就定下的,也没什么稀奇的。”杜三娘对杜芳并不感冒,早在当初杜芳在背后恶意中伤自己的时候,杜三娘同她就没什么情分可讲了,不过是场面过得去罢了。只是叫杜三娘没想到的是,杜芳竟然会知道自家搬到城里了,而且还如此准确的找到了位置。   场面很是尴尬,杜芳知道他们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但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们却还得忍着,杜芳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她就是要来恶心他们!他们不高兴,她就高兴。   “二叔!”杜芳将目光放在杜华盛身上,“二叔,我今日来,一来是为了庆贺三娘要出嫁了,二来也是庆贺你们搬新家。二叔,我知道我们两家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对此我也是无可奈何,但是不管发生过什么,二叔二婶在我眼里还是我的长辈。”   杜华盛对杜华伦是有意见,但是对杜华伦的儿女,倒没那么大的仇恨,这会儿杜芳主动开口,杜华盛一想那些毕竟是大人之间的事儿,同孩子们无关,他也就朝杜芳点了下头,算是应了她。   杜芳忙就让春芽将准备的东西拿过来,一面嘴上说着好听的话,杨氏看着这丫头,心里有些发憷,她是看着杜芳长大的,这孩子是个什么性格脾气她也明白,可是得了她爹娘的真传,故而今日杜芳这番说辞杨氏并不相信。只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氏也不可能这会儿同她翻脸。   杜三娘看着杜芳一身绫罗绸缎,瞧着精神状态还不错,前头听说她被谢家的人送回杜家了,今日看来,可不像这么回事儿。杜三娘虽不晓得她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疯,竟然来了自己家,还说了这么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杜三娘虽然心里不信她,面上同样也不显露出来,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的冷落。   说了这些场面话,杜芳上下打量着杜三娘   “这么些日子不见,妹妹当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我们几姊妹,倒是三娘长得最好看。”   说着这话时,杜芳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指甲几乎都要镶嵌入手心里了。难怪致远对她念念不忘,生的这幅模样果然是勾人!   杜三娘也就笑了笑,这些话她也就听听罢了,哪里能当真。见杜三娘同自己很是疏离,杜芳心里又有些急,当下该如何打消杜三娘对自己的顾忌,还真是有些棘手。   “三娘……”陆湛从外头跑进来,一边哈哈大笑着,待看见院子里站着这些人,他便收敛了脸上的笑。   杜三娘看见陆湛,这才发自内心的笑了,她又看了杜芳一眼,不管杜芳心里打什么主意,杜三娘这会儿也不愿再同她打交道了,便说道:“寒舍简陋,谢夫人如今这般身份地位,实在是不宜同我等卑贱之人有何干系,没得辱没了谢家的门楣规矩。至于这些东西,咱们家过惯了苦日子,这些好东西拿来也享受不起,谢夫人还是带回去的好!”   杜芳被她说着脸色难看,虽一口一个谢夫人,但这话被杜三娘说出来,总让杜芳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本是想了好久才过来的,哪晓得最后却被杜三娘这般嫌弃!就是泥人也有脾气呢,杜芳气得当真想拂袖而去。   “三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是什么精贵玩意儿,你们切不可如此。”说着杜芳又看向杜华盛,“二叔,我是真心实意要过来的,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这才抽出时间,不管我爹娘同你们发生过什么,但在我眼里,你们仍然是谢家的人。既然二叔家里有客人来,那侄女儿便先回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说着杜芳带着春芽离开杜家,那些东西就任由其放在原地。   陆湛看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他瞟了杜三娘一眼,轻声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杜三娘摇了摇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早就不耐烦同她说话了,可人家脸皮厚,拿了这些东西来说什么还是一家人的话,真是可笑。”   杨氏也同女儿是一样的想法,她道:“三娘说得是,既然当初说得那般清楚,便不该再来往,省得回头有些人又有话说了,我可不爱听。”   杜华盛讪讪道:“她到底是小辈,再者这件事情说到底也不关她的事儿,都是她老子娘……”   “你个杜华盛,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烂好人的德性?什么叫不关她的事,你说得倒是轻松,也不想想,那日要是你真被杜华伦那不要良心的污蔑了,你让三娘还怎么做人?”杨氏直到如今,对那件事情都没法释怀,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陆湛对杜芳没多大印象,虽然暂时杜三娘没直说她是谁,但他对杜家的亲戚都摸透了,轻声问道:“这是嫁到谢家那个?”   杜三娘点了点头,“是她。”   陆湛没说话,只是眉毛却仍然高高拢在一起,他记得另外那个女子,当日三娘和四娘回来,他见有人鬼鬼祟祟跟着,只是当日见对方是个女人,他才没指出来罢了,不过那几天他还是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连着几日都来杜家,暗地观察一阵好像没什么蹊跷事儿,方才作罢了。   只今日看,原来这是杜芳身边的丫头!既然是杜芳身边的丫头,那杜芳能准确找上门来也说得过去。不过陆湛对这两家发生的矛盾一清二楚,只看当初那杜芳暗地里给三娘泼脏水还不承认,便可知其人品有多低劣了。   “我看她突然来访恐怕是不安好心,三娘你可别同她走太近。”陆湛提醒道。   杜三娘嗯了一声,“我明白呢,你放心好了。我不搭理她就是,不管她什么目的,我不搭理她她也没辙?再说了,她这人心高气傲得很,今日我这么不客气的撵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恼呢,估计也不会来了。”   陆湛哑然,这么说莫不是他自己想多了?   “陆大哥,你刚才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儿?”杜三娘可还记得刚才他还没进门,那笑声就先传进来了。   陆湛抿嘴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是过来看看。”   “真没什么好事儿?没好事儿你笑成这样!”杜三娘浅笑,她对陆湛也算得上了解,他这人虽然年纪不大,性格却很沉稳,像这么一路笑着过来,印象中还真没有!   陆湛今日确实是高兴的,他接了个大活儿,这批东西做完,今年一年都不用操劳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卓先生说了什么,今日衙门里来了人,说要定制一批武器,那数量可不少,我打算再请三五个人来帮忙。”说到这里,陆湛实在是开心,又咧开嘴笑起来。   “这可是好事儿啊,我看定然是卓先生帮你说话了,等回头这件事情完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卓先生。”杜三娘也当真是为陆湛高兴,他那铺子,平日也就接点小活儿,维持生计罢了,要说赚了多少钱,杜三娘是不信的。可这回是衙门的人来,批量又大,就算利润薄些,这量大起来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高兴归高兴,杜三娘还是提醒道:“虽然是衙门里的活儿,但咱们在商言商,这钱可得事先说好,白纸黑字写下来。你也不能做冤大头!咱们做小生意的,可没那本钱来耗。”   这公家的钱哪是那么好拿的,不是杜三娘要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这种事情上辈子在□□发生的太多了。   ——   此时,衙门里的气氛却比外头凝重得多。   “听闻圣人欲改立太子,你怎么看?”   卓秀才抿着嘴,脸上的表情极其讥诮,“我能有什么看法,圣人愿意,吾等能如何?苦的不过是天下的百姓罢了。”   “阿……你说得也对,否则我又怎会赶紧抽身出来,若在再呆在京城,只怕是早成了刀下亡魂。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可惜这大好的江山,恐怕是要……”   最后的话两人虽然没说出来,可大家都明白,照着如今混乱的局势发展下去,离出乱子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第128章   杜芳带着一肚子火,越想心里那气就越大,脸色难看得紧,春芽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说着杜华盛一家给脸不要脸,丁点不给娘子脸面的话,惹得杜芳心头更是恼恨,虽说今日她本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同他们一家修复好关系,可到底是意难平的,尤其是当杜芳看见杜三娘那未来夫婿找上门来时,即便只是个打铁匠,杜芳心头也酸。   一路闷闷不乐的回到谢家,谢睿今日又去了铺子里,杜芳出去一趟,又累又饿,让春芽去厨房说准备吃的,如今杜芳怀孕,在府上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再者谢睿对她现如今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极其宠爱。杜芳进了院子,她还未坐下,便被人拥在了怀中,杜芳吓得花容失色,顿时就要喊人,只听对方道:“芳芳,是我。”杜芳这才咽下了口里那一声叫喊。   “你怎么来了?”杜芳问道,神色显得极其紧张,“你怎么就过来了,要是被人看见只怕是不好。”   谢斌笑道:“你放心,没人看见我过来。我也是打听清楚三弟没在,我才过来的。芳芳,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   说着一面拉着杜芳的手,一面就将脸凑过去想要亲她,杜芳撇开头,双手推着他,”致远,这里不是梧桐苑,你,不该过来。要是被人看见了,就完了!”   “我的好芳芳,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枉我这些日子惦记着你,生怕你在三弟这儿受了什么委屈。”谢斌笑嘻嘻的说着,转而盯着她的肚子又问:“孩子怎么样,可闹你了?”   谢斌说完便伸出手去,轻轻摸着她的肚子,眼神极其温柔!对这个孩子,谢斌很是看重,他虽不晓得杜芳是用什么方法叫谢睿回心转意,甚至还主动将杜芳接回来,看着他好似认定杜芳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一样。谢斌当初晓得杜芳怀孕之后,回来就想着该怎么把人接回来,他自然不好主动开口,这可真是让谢斌有些伤脑筋,好在谢睿竟然开口主动说要接了杜芳进门。   杜芳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乖巧,一点没闹我。”   以前常听人说,妇人怀孕初期,会备受孕吐的折磨,她这怀孕,却一点没这些影响,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呢。   谢斌笑着点了点头,“还晓得心疼娘,可见是个好孩子。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安胎,我也不能常常过来看你,但你若是需要些什么,想吃什么,就让春芽来寻我。”   杜芳嗯了一声,心里还是害怕,又道:“致远,如今谢睿对我极好,他也认定了这孩子是他的,我也心安了许多。可是我如今毕竟是谢睿的妻子,你来他的院子,要是被他知道,我怕他又生气。”   谢斌并没把谢睿看在眼里,只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还是隐瞒着比较好,谢斌道:“好,我也只是想过来看看你,马上就走。芳芳,你可要保重身体,千万别太操劳。”   “致远,我会保重的,你快点走吧。”   谢斌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如今想要看看你,倒是难了。那我走了,你好生养着,回头你若真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定重重赏你。”   没有儿子这事儿,压得谢斌喘不过气,府里说他好女色,可谁又晓得他不过是想有个后罢了,如今杜芳怀孕,谢斌高兴的同时,对谢睿又极其怨恨,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却只能叫自己伯父,管老三叫爹。亲生子叫外人爹,一想到这儿,谢斌就气闷不已。   谢斌走后,杜芳又让春芽过来,让她仔细看看,谢斌过来可被人瞧见了。杜芳如今对谢家这两兄弟已没多少情分在,自然是将自己的利益看得更重,她想要在谢家站稳脚跟,这一胎便不能有任何闪失,自然,她同谢斌的关系更不能让人晓得。   晚间谢睿回家,他今日在外应酬,吃了晚饭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只想看看自己女人和孩儿可还安好。杜芳拉着谢睿说了好些体贴话,可把谢睿高兴坏了,他想自己娘子如今怀了孩子,这性子可比以前温柔多了。   虽然杜芳是自己的娘子,但在谢睿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他隐隐的觉得杜芳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自己,只不过是碍于那婚约的缘故,因此谢睿在这场婚姻里极其敏感,但现在,谢睿不这么想了,就算杜芳曾经有些什么想法,现如今她既然都要给自己生孩子了,那自然是要同自己好好过日子!   ——   陆湛自那日后便极其忙碌,他还真的雇了几个人,每日加班加点的想要多做些,有时候忙得都忘记时间,亏得杜三娘每日做好饭菜之后会给他送一份过来,否者杜三娘想这人定然会忘记吃饭。   杨氏见陆湛这般忙碌,又是生意上的事情,女儿每日过去给他送饭,她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前些日子管得那般紧了。天气越来越热了,陆湛那铺子里热得很,杜三娘一早起来做好吃食,自己都没吃,便打了一大碗去了陆湛的铺子。   陆湛近来太过忙碌,一日三餐都是杜三娘给送来,他倒也是能吃苦肯干的人,早上天不见亮就去铺子里,晚上其他人都走了他还得做到半宿。   杜三娘过去的时候,其他人也在,陆湛正同人说着话,一边比划着什么,像是哪里出了什么困难。杜三娘站在门外,并未出言喊他,陆湛见她过来,脸上也就笑了,放下了手里的活,朝她走过来。铺子里的人都晓得这是陆湛即将过门的妻子,先前还会调侃几句,只是陆湛才不怕被人笑话,便是那小娘子也不是那等被人说笑两句就会红脸的,再者这小娘子每次过来都是给他们送吃食,那手艺还挺不错,几人便不再取笑了。   陆湛从屋子里出来,一脸欢喜的道:“三娘,你来这么早啊!”   杜三娘抿了抿嘴,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眼睛里有些血丝,脸色也憔悴,下巴上还冒了些胡渣,这么一副未休边幅的样子,杜三娘并不觉得邋遢,只是心疼。   “昨夜又熬夜了?”咬着嘴唇轻声问着,眼神有些埋怨。   陆湛笑了笑,嗯了一声,“昨晚上干过头了,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再者回去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就没回家,不过我还是在椅子上睡了会儿,也不是真的一点没睡。”   “我跟你说过的,活儿是要干,可也得注意身体,熬夜最是伤身体,你别仗着现在年轻,身体好就不当回事儿!”杜三娘说着将篮子里那一碗饺子取出来,“快吃吧。”   陆湛眉眼都是笑,接过碗筷,夹了一个咬了一大口,他是早就饿了,入口只觉得好吃得很,一口一个连着吃了四五个,又问道:“你吃了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你就不用考虑我了,我回去就吃,昨日包了很多,家里还有不少呢!”   陆湛夹着了一个饺子过来凑到杜三娘嘴边,“你吃。”   杜三娘脸一红,摇了摇头,“我不吃,家里还有,我只是怕你早上没吃的,早点送过来。你别管我!”   “你吃一个嘛!”陆湛固执的道,他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大有她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杜三娘脸都红了,又羞又恼的看着他,“你快别闹,你这不是还忙着,吃完了早些干活,别晚上又熬夜。”   陆湛笑嘻嘻的道:“你吃了我就吃。”   “陆、湛!”杜三娘咬着牙压低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若不是屋子里头有人,她当人是想转头走人了!这男人如今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陆湛低头看着她,一点不惧怕她,反倒觉得她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好看。他反倒笑眯眯的,一点没有尴尬不自在的表情,更别说害羞了。   “你不要闹了!”杜三娘低声道,“赶紧吃完回去干活儿。”   “我哪里闹了,你趁热吃一口,好吃呢。你不吃,我反正也不吃。”   杜三娘气呼呼的盯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杜三娘红着脸低头飞快的咬了一小口,筷子上夹着的那个饺子不过只咬掉了一个小角,陆湛笑着道:“吃东西跟只猫一样。”   说着倒也不逗她了,自己将剩下的大半个一口吃了,嘴里还道:“味道不错,好吃。”   杜三娘听着这话,再加上他一直看着自己,再想着这是自己先前吃过的,脸就烧得更厉害了。   陆湛这些日子忙起来就没个时间,要说吃饭这事儿,若不是每日三娘送过来,他还真是不晓得该吃饭了。看着三娘每日做好吃食给自己送过来,陆湛心头极其满足,他恨不得大声告诉全村的人,这就是他娘子!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陆湛方才明白原来别人常常说的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操持是对的,他也越发盼着娶她过门的日子。   陆湛吃了东西,因着确实忙碌,也没多少工夫同杜三娘说话,但陆湛心里对杜三娘又很是惦记,他道:“三娘,要不今晚你过来监督我,不然我又忘了睡觉!”   这人的脸皮这是越来越厚了!杜三娘觉得他那目光比先前更亮了,一直牢牢的盯着她,那眼神里似乎带着别样的东西。   杜三娘赶紧低着头,目光看着自己的鞋尖,她耳朵尖都红得快滴血了,只胡乱的提起篮子,转头就走。陆湛在后头咧开嘴笑着,又道:“三娘,可就这么说定了!”   杜三娘拧着篮子的手又紧了紧,只听着他在后头喊,她也没回头,快速跑出一段路,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等到快到自己家里,杜三娘才松了口气,吐出口浊气,深呼吸几次,方才让那颗心平静下来。   “回来了?”杨氏抬头看着她道。   杜三娘嗯了一声,“我看他是忙得很,昨晚上又熬夜没回去睡觉。”   杨氏皱了皱眉,“这孩子,哪能赶那点时间,这熬夜身体哪儿吃得消。你可得说说他,别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娘,我已经说他了,至于他会不会听,我就不晓得了。他也是想早些做完,赶进度,毕竟是衙门里要的东西,他也是想又快又好的干完交差,表现一番。”   杨氏摇了摇头,笑着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在,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杜三娘不想在扯这个话题,说道:“娘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灶上我给你盛了一碗,你赶紧吃。昨天就开始忙活,今早也没吃一口就顾着给他送吃的。”杨氏笑着说着,女儿心疼女婿,看着这两人感情好,杨氏心里也高兴,但自己女儿,杨氏当然是更心疼了。   中饭也是杜三娘送去的,陆湛请来的几个师傅,原本是讲好不包饭,让他们中午就自己回去吃,后来杜三娘看人数也不多,这他们一来一回得多耽搁不少时间,这期间陆湛自己吃了饭就开始忙,等其他几个师傅过来,他一个人都干了好长时间。杜三娘看着,想着这还不如包饭呢,这几个师傅勤快一些,不偷懒,那陆湛就会轻松很多,至于吃的那些,也吃不了几个钱。后来杜三娘在送饭,便会提前送过去,在那几个师傅都在的时候,她就说做得多,让师傅们一起吃,先前那几个师傅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就如杜三娘想的那般,他们吃了饭,也只是休息片刻,便开始干活,足足比原来提前了半个多时辰开工。   屋子里都是几个大老爷们儿,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多岁,是个老铁匠,年纪最小的,也有十七八岁,几人凑在一起,也聊得开。陆湛马上就要娶妻了,这时间越来越近,几人不时也打趣他,只是陆湛脸皮厚,不管他们说什么,都笑呵呵的也不生气。年纪最小的那年轻人姓何,虽然年纪比陆湛小,却已经娶亲生子了,他看杜三娘同陆湛站在一起,这两人身量实在是相差太大,笑得不能自己,待同陆湛混熟了,还同陆湛开起有色玩笑来,不过他还晓得分寸,不敢拿那小娘子说笑,只取笑陆湛。   陆湛心头觉得这都是他们嫉妒,嫉妒自己娶了个美娇娘,心头太过羡慕,才拿自己打趣。陆湛心里飘飘然,不是他吹,就他家三娘那样貌脾性,可鲜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杜三娘收拾好东西,踌躇了一阵,眼见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还是出了门,临走前同杨氏说她去看看陆湛回家没,杨氏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也有由着她了。   杜三娘直接去了铁匠铺,屋子里点着蜡烛,光线明亮,何昆还未离开,正收拾着自己的工具,一边道:“陆哥,那我走了,明儿我早些过来。”   说着又笑嘻嘻的道:“陆哥,能不能让嫂子也给我做点早饭,我这吃了嫂子做的饭,家里的都吃不惯了。”   何昆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家也比较远,原本他在别人铺子里帮忙,这次来陆湛这里干活,也是个巧合,他一个本家叔叔就住在这里,认识陆湛,晓得陆湛在找帮手,就举荐了自家侄儿。何昆住的比较远,别看眼下天色还未黑,等他回家,那绝对月亮都升得老高。何昆每天早上早早就出门,不过只啃个硬邦邦的饼罢了,前头不包饭,何昆家里离得太远,也就只带着干粮,在外头吃了,随便找个地方靠着打个盹,等到了时间就去做工,后来那小嫂子给他们都送吃食,每顿都要个肉,可把何昆高兴坏了,巴不得连晚饭都在这里吃了,可惜人家只管一顿饭。   陆湛听人说起说何昆,当初若不是他确实差人,像何昆这样刚出师没多久的他还真不想用,不过何昆来了之后,陆湛发现他虽然稚嫩,技术可能还有些欠佳,好在肯干,陆湛才留下他了,若不然,早就让他回去了。只是处得久了,这何昆完全就是个话痨,陆湛都不晓得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说。   “还想吃早饭,中午有你的份儿就不错了,你小子别得寸进尺!行了,你也别磨磨蹭蹭,赶紧家去吧。”陆湛开口赶人了。   这会儿也没旁人,其他几个师傅都已经走了,何昆也不怕说的话被人听见,他笑嘻嘻的说道:“陆哥,我晓得你是在等小嫂子,你今儿早上让小嫂子晚上过来,我可是听见了!”   陆湛虎着一张脸,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听见什么你听见,你听见又怎么样,知道了你还不赶紧给我走!”   何昆嘻嘻哈哈的道:“陆哥,你说这天都黑了,你让小嫂子过来,你想作甚?”   陆湛原本让杜三娘过来还真没想做什么,就如他所说,要是杜三娘不来,他兴许又忘记时间了,这不是假话,当然,还有一点,他自然是想能多多看见她。   见陆湛有些恼了,何昆嬉皮笑脸的道:“陆哥,别生气,小弟明白,小弟明白!这男人女人,不就是那回事儿。只是陆哥,小弟虽比你年岁小些,可也是成过亲的,小弟呢,就是想给陆哥你个忠告,就陆哥你这身材,想必那地方尺寸不小吧。”   说着他瞄着对方的下腹,一面有些可惜没见着陆湛尿尿,不然他得瞧瞧就陆湛这身板那地方是不是也同样惊人,不是何昆吹牛,他自认他认识这么多人,还鲜少有人能比过他的。   陆湛闻言脸都黑了,任谁被人说那方面的事儿,都不会高兴,更何况他同何昆还没熟悉到什么话都能说的地步,就是向三,陆湛也不曾同他说过这些私密的事情。   何昆见他黑着脸,忙道:“陆哥你可别生气,小弟真是真心实意的。不瞒陆哥你,小弟这方面还是自认鲜少有人能比的,当然陆哥你肯定比我强了,就我娶了我娘子,那简直是一言难尽,我同我娘子处了几个月才终于圆房了。你看小嫂子人这么小,只怕洞房花烛夜还不得被吓死,要是女人害怕,万万不能强来,不然会伤着。陆哥你这马上就要成亲了,小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倒是有个东西,是我们那儿祖传的,保管你用得上!”   说着何昆从背包里拿了一个黑漆漆的罐子出来,挤眉弄眼的道:“这啊,回头你用在小嫂子身上,保管你们俩……”   最后的话何昆没说完,只露出了个会意的笑,陆湛完全黑脸了,何昆嘻嘻哈哈的一把提起自己的包,转头就跑,一边道:“陆哥你可得记住小弟的话,小弟就走了。”   陆湛咬着牙,捏着拳头,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见何昆走了,他愤愤得哼了一声,这小子倒是跑得快,不然非给他个教训不可!这臭小子什么话不好说,他还没成亲呢,就诅咒起他的新婚夜了!   “呸呸呸……”陆湛嘴里喊着,才不可能像这臭小子说的这样!   陆湛盯着那罐子,拿起来当真是想丢进火炉里,这臭小子分明就是在取笑他!   “陆大哥,你还真没回去?”   门口响起了杜三娘的声音,陆湛背对着她,听见她来了,赶紧把那罐子给塞在怀里,假装理了理衣裳,一边转头过来,问道:“三娘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见声音。”   “我才刚到呢。”杜三娘笑着咧了咧嘴,“他们都走了?”   陆湛嗯了一声,心里放心了些,还好三娘没听见何昆那臭小子的一通话,否者他真的会揍那小子一顿!   杜三娘进了屋,见着桌子上放着不少的工具,炉子里的火还没熄灭,她盯着他问道:“怎么,你还想再熬个夜不成?”   陆湛笑嘻嘻的道:“我哪里还敢熬夜了,今儿早些收工,回家睡觉。”   这还长差不多!杜三娘抿了下嘴,又怕他只是说一说,又道:“那里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这一句“我们回家”,叫陆湛满心欢喜,他道:“不用收拾什么,这就走!”   杜三娘道:“我晚上做了鱼,刚才没给你送来,你跟我回去吃吧。”   今晚杜三娘是故意没送晚饭过来,就是想着要逼他不要熬夜了,这人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昨晚上就没睡觉,今儿从早忙到晚,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快锁门,我们走。”杜三娘道。   陆湛笑着点了点头,去吹灭了蜡烛,先前光线暗下来,又有个重要细致的工序还没做完,屋子里就点了几根蜡烛,这会儿吹灭了蜡烛,整个屋子就暗下来,只有那炉中还红彤彤的亮着。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杜三娘就站在原地等着他,陆湛吹了蜡烛转过头来,黑暗中她的模样变得模糊了,屋外照进来的光亮有限,陆湛看得不甚清楚,却能看得清她那双盈盈大眼,波光粼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陆湛心头一紧,也不知道为何,这场面叫他心尖又软了几分,他常常都能看见她,三娘很多样子他都见过,可是她这么专注又固执的看他印象中却没有。   “三娘……”他走过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杜三娘原是等着他吹了蜡烛然后一起回去,压根没成想他会握住自己的手。杜三娘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也就由着他握着,一边道:“我们回家吧,爹娘还等着。”   陆湛低着头看着她,她嘴巴一张一合,他心里像是被撩了一下。陆湛发誓自己先前当真是一点没有其他想法,可这会儿也不知是为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唇已经印了上前。   杜三娘还正在说话,话还没完全说完,只觉得嘴角已经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含盖住!她僵住了,完全是没料到陆湛会突然吻她,事实上他们之间那几次亲吻,基本上都是她主动,他都是被动的那方,可今晚上他突然主动起来,倒是让杜三娘有些手足无措,她根本没有一点准备。   他轻轻移动着,带着几分试探,又确保自己不会伤着她,她身体有些僵硬,陆湛这下子直接伸手把人牢牢抱紧,几乎是要镶嵌在自己怀里。   他的呼吸灼热,但吻她的时候并不是那般急切,他的嘴唇都在轻微的哆嗦,轻轻地,很是珍视,同他那双有力的胳膊大不相同。杜三娘很快就放松下来了,这是她喜欢的男人,也会是她丈夫,她便也轻轻的回应着。   陆湛原本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害怕她生气,更害怕她会推开自己,但她却没有,乖乖的任由自己抱着,而且还回亲了自己!这让陆湛顿时就信心大涨,当下便抛开了其他的念头,专心的吻着她。   黑暗中,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那薄薄的衣裳根本掩盖不住对方的温度,烫得人发慌。杜三娘闭着眼睛,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果然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当初因为他是什么都没经历过,便调戏他,可如今看来,他不但学会了,反而是举一反三,聪明得吓人。   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以示自己的不满。陆湛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明白不能继续下去,在这么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松开手,陆湛抬起头来,虽然欺负了她,但陆湛心里一点不内疚,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杜三娘,问道:“你怕我吗?”   他的瞳孔里沾染着情、欲,那么清晰,哪怕这会儿没有灯光,杜三娘也能看见他对自己的渴望!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就那么直接了当的,杜三娘当真想撇开头,可她又不愿意,这样的陆湛,哪怕对她做这这些事儿,可也是坦荡的,纯粹的。   “我不怕。”她低声回道,那声音细细的,偏又嘶哑得厉害。杜三娘这下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低下头。   “你怀里藏得什么东西,硌疼我了。”   听见她这话,陆湛赶紧将她板正身体,才不会告诉她自己怀里放了什么东西,继而又想起先前何昆那小子的话,陆湛扬了扬眉,既然何昆那小子说得那么神秘,他姑且信他一回好了,那小子要是敢骗自己,有他好看!   杜三娘刚才只是觉得不舒服,可两人那时候正浓情蜜意的,自然也就把这点不舒服抛在脑后了,这会儿才觉得胸口疼。   陆湛抿了抿嘴,牵着她的手道:“往后再告诉你,你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要是再不回去,爹和娘会担心你。”   杜三娘闻言又懊恼着,她出来只是寻他回去,哪晓得又同他做了那些事儿。   陆湛锁上了门,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杜三娘的嘴唇,一边道:“好像有点肿了,你待会回去别被看见了。”   杜三娘气得抡起拳头打了他几下,还不都是他害得。虽然气恼,但杜三娘还是记着,等到两人回了家,陆湛便先去同杨氏和杜华盛说话,杜三娘趁机先回了自己房间。   如今搬了家,三娘同四娘也各自有了屋子,杜三娘进了房门,赶紧拿了铜镜仔细照着,这铜镜看得不甚清楚,好似是有几分肿,只是铜镜里的那个人,面色喊春,眼角眉梢都是无限风情,杜三娘看着都有些吓着了,这就是她自己?   杜三娘万分庆幸自己没立刻去见爹娘,不然自己这幅样子被他们看见,那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杨氏今日听见女儿说陆湛昨晚上又熬夜里,这会儿他过来了,自然是要说他一番,陆湛只嘿嘿笑着,一面应诺,杨氏说了一阵,便不说了,没见着女儿,她这才道:“三娘呢?怎不见她?”   陆湛道:“三娘说去厨房里给我热热饭菜,我就先过来见爹娘了。”   杨氏嗯了一声,又道:“你那铺子里的活儿还需忙多久?要实在是太多,你也不用这么赶,等你了三娘的婚事儿过了再接着干。别把自己累着了,好歹也是要当新郎官的人,多注意些。”   陆湛忙道是。杜三娘从屋子里出来,就直奔厨房,打了一盆冷水,拿了帕子擦了几把脸,这才去看锅里的饭菜是不是还热着,揭开锅盖,里头还冒着热气,杜三娘便在厨房里喊着:“陆大哥,快来吃饭。”   杨氏听见声音,这才放了陆湛,“你快去吃吧,吃完了早些回家休息。”   陆湛进了厨房,杜三娘给他舀了一大碗饭,“赶紧坐下吃,也不晓得你够不够。”   晚上她偷了个懒,就这中午剩下的剩饭,没在煮新的,也就刚刚够,只是陆湛的饭量一贯大,这只剩下一碗了好像不够他吃。   “我给你煮鸡蛋。”   陆湛摆了摆手,“不用了,今晚上又不干活,吃那么饱作甚。”   他站着在灶台前吃饭,杜三娘便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她看他大口吃着,吃得极香,脸上也满是笑容。她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他吃饭的时候很专注,一点不会浪费,吃饭时也不会发出吧唧嘴。   陆湛吃了半碗饭,转头看她,“你还要不要再吃点?”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不饿,就是看你吃的香,我高兴。做饭的人,最有成就的不是做了什么,而是做得东西都被吃光,看你这样,我觉得我厨艺很好。”   陆   湛笑着道:“你厨艺本就好,以后不论你做什么,我保证全吃光!”   杜三娘切了一声,“现在倒是会说好听的,别以后挑剔说这不好吃那个不好吃!”   “挑剔?我哪有资格挑剔,能有的吃就不错了!”陆湛笑着说道。杜三娘神情一暗,想着陆湛从小的生活,他过了不知多少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她还记得当初刚认识他不久,她去给他做饭,他极其诚恳的道谢。他这样的人,不管以后会如何,都对食物会有一种本能的敬意,他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儿,所以他从不挑剔。杜三娘想,哪怕自己做的再难吃,他都会吃完。   “以后我天天在家给你做饭。”她轻声说道。   陆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点了下头,“好……”   吃了饭,陆湛没呆多久便回去了,杨氏看着杜三娘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在,我刚才已经说了他了,再赶时间,也不能把身体拖垮,这就要当新郎官了,还能不顾忌着。”   杜三娘抿了抿嘴,“娘说的是,想必往后他不会这样了。娘,已经很晚了,那女儿就去睡了。”   杨氏挥了挥手,“去吧,你这段时间也早些休息,休息好了,气色才好,当新娘子才漂亮。”   ——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这次是杜三娘开的门,打开房门,见着门口又站着杜芳,杜三娘都有些惊奇了,原本以为那日她来被自己赶走了后,她便不会再来,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功夫,她又来了。   杜芳看着杜三娘,笑着道:“三娘,看着我来好像很惊讶呢。”   杜三娘看着她道:“是挺惊讶的,没想到你还会来!”   杜芳莞尔一笑,迈步进去,“都是亲戚,亲戚间走动走动不是很平常吗?”   亲戚?杜三娘弯了弯嘴角,她杜芳会把自己一家当做亲戚才怪!只怕是心里恨死他们了,嘴上倒是说得好听。   “二叔,二婶……”   杨氏看见杜芳又来了,同样很是惊讶,完全没料到杜芳会再次过来!反倒是杜华盛率先回过神来,笑了笑,让杜芳坐。杨氏在旁边看这杜华盛老毛病又犯了,心头虽是气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话来下他面子。   “二叔,三娘的婚事儿就快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我能帮的定然会帮忙。”杜芳笑着说道。   杨氏道:“三娘这嫁的也是小门小户,又不是大户人家,没那么礼节,婚事儿我们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硬邦邦的语气并未吓退杜芳,杜芳又道:“虽是小门小户,该有的礼却是一样不能少,三娘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我也给三娘置办了些女儿家的东西,也算是给三娘添置妆。”   “她的嫁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儿,她夫家也不嫌弃。”杨氏是半点不想再同杜华伦一家子牵扯上任何关系了,他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可不是凭着杜芳这三言两语就能把酒言欢!   在杨氏心里,只当杜芳上门来是杜华伦的意思,杜华伦当日受了罚,已经名誉扫地,若不是因为有谢家这门姻亲在,只怕是出门都要被人吐口水!他杜华伦心这么黑,现在知道名声不好了,就想让杜芳出面,缓和两家的关系,他做梦!   杜芳脸上的笑都僵硬了,若不是她还有自己的目的,当真是要翻脸走人了,真是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精贵人物儿不成!   杜三娘在旁边看着杨氏同杜芳交锋,杜芳虽然还在笑,但那脸色明显有些挂不住了,不由得心头暗笑,这杜芳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疯,明明晓得上门来是不受待见了,还要上门来找不自在,完全就是自讨没趣。   “要说添妆,这只怕是不妥。”杜三娘笑着说道,“当初我们是被除族的,同杜家如今已经没什么关系,自然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了。谢夫人上门来,这二叔二婶的咱们可担待不起,谢家的亲戚,都是非富即贵,我们可不敢高攀。我们虽是穷,可也穷得有骨气,不该我们做的东西,我们也不要。”   杜芳的的笑容是更加挂不住了,杜三娘这话岂不是在奚落自己没有骨气!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捏碎了,杜芳一口银牙咬碎,看着杜三娘,以前她还真是小瞧她了,嘴巴竟然这么利索,三两句就说中要害。只是她杜三娘还想当谢家的亲戚,这脸可真大,就这破落户,谁看得上眼。   杜芳虽是嫁到谢家去,可在谢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夫家太过强势,有有钱,连她自己的娘家谢家都看不上眼,更别提杜家其他的亲戚了。杜芳嫁到谢家去,便是自己的亲爹娘都很少上门,杜家的亲戚更是除了送亲那次,便再也没来过。   “三娘,我知道当初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可我又何尝不是受害者?若真说起来,那也是奶奶的缘故,她收了别人聘礼将你私下许人是不对,可我也是受了牵连,我爹因此还受了责罚,可俗话说,血浓于水,一笔也写不出两个杜字,如今我是真心实意来认错,真的是想修复咱们两家的情谊。”杜芳说着拿着帕子假装查了查眼角,“我知道我以前也做过错事,伤了妹妹的心,可那时我年纪小,做事不成熟,也只是觉得好玩,都过了这么久了,妹妹难道还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杜三娘简直都要笑出声了,这世上总要那么不要脸的一群人,你跟他说道理,他跟你说情怀,你跟他说情怀,他就来跟你讲道理,总之就是错的都是别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就算他们犯了错,也必须得被原谅,不被原谅那也是对方的错。   杜三娘抿了抿嘴,道:“你走吧,那些话我也不想同你扯了,对不讲理的人,扯不清。杜芳,我不知道你来究竟想做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以及你们周围的人,我们都不愿接触,既然已经坏了,何必修复?” 第129章   杜芳是红着脸走的,她虽脸皮厚,也不可能在被杜三娘如此奚落一番之后还能继续说笑,当下便一甩袖子走人。杜三娘见她走了,心头畅快,可总算是把人打发走了,想来杜芳也没那脸第三次上门了,   倘若她真来,那对她的厚脸皮当真要刮目相看了!   杨氏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杜芳哪有那么好心,还不就是那两口子的主意,如今晓得难做人了,就想上门缓和关系,我呸,当初瞧不起人,有本事就一直端着,离了那谢家,他杜华伦还不是屁都不是!”   杜华盛头疼得很,扬手道:“下回不见就是,杜华伦要是敢上门来,我定撵走他!”   杜三娘笑着道:“我看他们也不敢在上门了,要是再上门来被撵走,面子上多过意不去!”   杨氏也笑着点了点头,“耽搁了这些时间,我事儿都没做。”   杜芳这次是肺都快气炸了,原本想诓了杜三娘进府来,到时候定叫她吃个哑巴亏,倘若致远同她行房,到时候她使个法子让邱氏来个捉奸在场,那才好玩呢,杜三娘的婚事儿坏了不说,被致远占了身子,就算致远要负责,也不过抬进院子至多当个姨娘罢了,可那邱氏可不是个大度的,杜三娘若是落在她手里,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可恨的是她这一通算计,这杜三娘死活不上钩,也真是拿她没辙。   回到谢家,许是这一路太过生气的缘故,杜芳只觉得腹痛难忍,疼得她脸都白了,不多时身下都见了红,吓得杜芳赶紧让春芽去叫大夫来。谢睿在铺子里忙着,听见府里来人说夫人腹痛见红,顿时脸色惨白,丢了手里的一切事情急忙赶回家去。   杜芳动了胎气,连婆母都惊动了,匆匆过来,虽仍是嫌弃杜芳的出生,可如今杜芳肚子里怀了孩子,且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杜芳在府上便极受重视。   谢斌也来了,他今日也没出去,听见说杜芳动了胎气,立刻就往三弟院子里跑。   “娘子,你怎么样?孩子可还好?”谢睿快步跑进房来,拉着杜芳的手问道。   杜芳脸色苍白,先前当真是吓着她了,尤其见红的刹那,她以为这个孩子真的会没了。惨白着一张脸,杜芳双手紧紧抱着肚子,看着谢睿,眼泪就流出来了,“夫君……”   “老三,你媳妇儿没事儿,就是动了胎气,大夫已经开了药,只往后就在府里好好养着,别到处跑。”谢睿老娘看着儿子儿媳,她对杜芳这段时间常常往娘家跑的举动已是不满,若不是念着杜芳肚子里那块肉,她早就要好好责骂老三媳妇儿一通了。   谢斌在旁边笑着道:“娘,三弟既然已经回来了,您就别生气了。往后三弟在,定然会看顾好三弟妹。”   谢睿先前一门心思放在杜芳身上,进了屋子也没注意都是谁来了,这会儿抬起头来,看见屋子里除了自己娘,大哥也在,谢睿心里有些疑惑,这大哥怎的跑来自己院子里了。   杜芳看见谢睿看着谢斌,心里很是紧张,她也没想到谢斌会来,可当时她害怕孩子没了,哪里有时间去顾忌其他,这会儿事情平静了,她方才觉得后怕。   “夫君……”杜芳虚弱的看着谢睿,谢睿看着媳妇儿一脸憔悴,这想要说的话一下就给忘了。   谢斌扶着亲娘的手,说道:“娘,我们也回吧,这儿有三弟在呢。”   这会儿杜芳的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谢斌静下心来也是心惊,他一个大男人,作为大伯竟然不顾身份跑到三弟的院子里,是他太大意了,这会儿趁着老三没回过神来,他得赶紧走。   “老大,你怎么也来了?”   听得娘问起,谢斌笑着道:“我也是听说之后,一想三弟没在府上,怕有个闪失,便过来看看。三弟妹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此番要是出了差错,可怎生是好,到底是我谢家的长孙……”   谢斌这一通说辞,重点便放在在长孙上,谢家盼个孙子盼了不少年,就算杜芳这胎还没生下来,他们也万万不敢冒险。   “老大说的是,我看我得跟你爹说说,这段时间就少给老三安排事儿了,让他好好在家守着媳妇儿。这老三媳妇儿,一有空就往娘家跑,这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谢家苛待儿媳妇!”   邱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在屋子里笑了半天,她是巴不得三房那个小贱人肚子里那块肉就这么掉了。邱氏嫁到谢家这么多年,只生养了两个女儿,这些年肚子再没动静,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烧香拜佛,吃什么秘方药等等,可就是没见着孩子的影儿。邱氏晓得婆家对自己有意见,若不是娘家得力,只怕她早就被谢家休了。邱氏生不出儿子,自然不愿意看见别的女人生养,她自己的院子牢牢把控着不让其他女人生孩子,其他房里的她管不着,好在二房也只有闺女,没有儿子出来,邱氏方才觉得平衡了。可哪晓得老三家那媳妇儿,前些日子都说要休了,哪知道那女人倒是个厉害的,在娘家还能勾引三弟,如今肚子里有了那块肉,这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婆婆便什么好东西都往老三院子里送去,若真叫那女人生出了谢府的长孙,还不得叫那女人尾巴翘上天去。   邱氏在房里笑着,并没有想过去看,真要去看,也得当那女人当真掉了肚子里那块肉,她方才会过去瞧瞧!   “夫人……”   邱氏双眼一亮,“怎么样,可是那小贱人没了孩子?”   菊月咬着嘴唇,看着夫人摇了摇头。邱氏见事情没像自己想象中的发展,气闷不已,“她这运气倒是好,听说都见红了,这样了都没掉!”   菊月是邱氏身边唯一没被谢睿染指的女人,极得邱氏的心,菊月凑到邱氏耳边,将自己听到的消息细细说了。邱氏那张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咬牙骂道:“这个贱人!”   邱氏满腔怒火,恨不得立刻去老三院子里拿人。菊月道:“夫人,您可不能去,老夫人和大公子刚走,三公子也回来了,您这要是过去……”   邱氏红着眼,“这个小贱人,有了男人还勾搭别人的丈夫……”   “嘘……夫人,这话您可不能说,没证据的事儿,大公子去兴许是其他缘故……”   “呸……”邱氏满脸不信,“我还不知道他,夫妻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明白?他同老三这些年不和睦,什么时候见他去过老三院子,偏这回那女人出事儿,他倒是巴巴去了……”   邱氏这会儿是认定杜氏那个贱人勾搭自己男人,越想越生气,邱氏直接就去了谢斌的院子。   谢斌鲜少去邱氏房里,两人虽是正经夫妻,却并不住在一个院子,谢斌刚回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歇一歇便听见邱氏一路骂着过来,谢斌对这婆娘是烦透了,当下就要吩咐长随说他没在,要拦着邱氏。只谢斌还没来得及去说,邱氏已经推开门进屋来,满脸怒容的指着他骂道:“姓谢的,你个不要脸的,你怎对得起我?”   谢斌见她泼妇骂街的架势,皱着眉道:“骂什么骂?爷们儿刚回来你就开骂,我谢家哪点亏待你了,怎么就对不起你了?”   邱氏气得一张脸直哆嗦,“你还好意思说?你个不要脸的,连弟媳妇儿你也想弄到手不成?”   谢斌当真是恼羞成怒了,“我念你是我发妻,多番对你忍让,邱氏,你别给脸不要脸,真道我谢斌怕你不成?”   “好啊,你还对我凶了,谢斌,你做的好事儿你还怕人说不成?老三媳妇儿不好,你巴巴跑过去作甚?她那肚子里的肉又不是你的,就算当真是没了,干你屁事儿?你倒是殷勤,怎么,你还想当那孩子的爹不成?”   谢斌脸上是又惊又怒,还夹着几分慌张,为了掩饰那几分慌乱,谢斌直接过去拧着邱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嘴里恶狠狠地道:“我叫你乱说,你这个恶妇,还给老子泼脏水,你信不信老子休了你?”   邱氏在院子里虽然闹,可不管她怎么闹,哪怕是把那几个小贱人肚子里的肉弄没了,也没见谢斌打过她,可这会谢斌却动手打了自己,邱氏吃痛不已,心里越发觉得这两人有些什么,嘴巴里自然是越说越不干净了。谢斌气狠了,他同杜芳的关系,他自认除了春芽晓得,府里头没人知道,今日他确实也是因为太着急了,才过去的,哪晓得这婆娘逮着风就是雨。谢斌以往虽然对邱氏诸多不满,但一直忍着,从未对她动过手,可这次邱氏的话让谢斌心虚,他一方面急于掩饰,另外一方面也是压抑得狠了,往日的新仇旧恨一下子涌出来,谢斌抓着邱氏的头发,将她压制在地上狠狠地打了几拳。   谢斌震怒下,下人们哪里敢上前拉,菊月只好跑去找老夫人来当救兵。当老夫人过来时候,看着儿子院子里一片狼藉,大儿媳妇被打得脸上都是血,呜呜的坐在地上哭,不由得头疼,抬起手就打了谢斌两下,“你个孽障,哪能这么打你媳妇儿?你看把你媳妇儿打成什么样了!”   谢斌脸上也被邱氏抓了口子,发狠的盯着邱氏,今日他打了邱氏,心头积压多年的怨气才消散了些,谢斌想,不就是个女人,打了又如何,没打死她就是老丈人来也没话说。   “娘,你是不知道,儿子实在是要被这女人折磨疯了……”谢斌当下便先邱氏一步将邱氏的所作所为说了,还说邱氏这些年在自己院子里作威作福,残害自己的子嗣。   这诬陷大伯和弟媳妇有染,可是大罪,虽然先前顾忌大儿媳妇娘家,这会儿听了儿子所言,对邱氏这种搬弄是非,乱搅舌根的女人也极其不喜。   邱氏捂着半边脸道:“我只问你,老三媳妇儿肚子疼,管你什么事儿,怎没见二弟,公爹去,偏你巴巴就去了?”   谢斌气得又朝着邱氏扬起了拳头,但这会儿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定然是瞒不住的,他若是不说出个好歹,哪怕是压下来了,往后这些话也会传出去,谢斌可不想名声受损。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三弟妹这胎生下来,许就是我谢家的长孙,事关子嗣,你敢说不关我的事儿?”谢斌咬着牙,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老三自来同自己不对付,若是被他晓得邱氏这番言论,只怕还真会往心里去!谢斌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倘若他心里一旦起了怀疑,只怕这个孩子是根本生不下来!而自己摊上了邱氏,邱氏娘家强横,自家奈何不得,她又是个善嫉的,她在一天,自己后院就别想再生出孩子来!   谢斌抹了一把脸,声音已经有些悲切了,他看着自己老娘,带着哭腔道:“娘,我是谢家的罪人,娶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儿子这把年纪,膝下除了两个女儿,再没半点血脉。我也晓得,只要有她在,我这院子别想再有孩子了,她是存心要让我绝后啊。可邱家咱们惹不起,自打晓得三弟媳妇儿怀孕了,我心里是最高兴的。娘,儿子就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倘若我这院子里一直没孩子又或者没个儿子,我就想到时候把三弟的儿子过继到我名下,也算是后继有人,等我死了,逢年过节也有人烧纸钱!”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谢斌这会儿真的是触动了伤心事儿,别看他这些年不成体统,可他那也是想着若是有那运气,哪个女人能怀上,能生个男孩,哪怕是庶出,也值得了。可这么多年过去,虽然院子里也有过动静,最后都没影了,谢斌站在那里,一边抬手直抹眼泪。   邱氏愣愣的看着谢斌,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哭,心里还有那等打算,邱氏心里极其震惊,甚至都忘了哭。   “我的儿啊……”   谢斌这一通话,叫他娘心里极其不是个滋味儿,上前抱着儿子也哭起来。   邱氏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也哭,委屈道:“夫君,我哪里敢让你绝后,夫君,你不常来我院子,怎知我不能生、兴许我就能生了,夫君……”   大房这里的闹的事儿还是传了出来,当谢睿听见说谢斌想把自己儿子过继,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接就跑去找谢斌理论,又闹到谢利贞面前,谢利贞听了前因后果也是头疼,只是如今的邱家更是不能得罪,哪怕大儿子院子里真的祸害得没有男丁,他也不敢有丝毫不满,更不敢让儿子休了邱氏。谢利贞想,倘若老大当真没儿子送终,到时候在其他兄弟里过继一个来,倒也无可厚非。   杜芳在院子里养胎,春芽将打听的消息同杜芳说了,杜芳暗叹谢斌还算有良心,虽然将过继的事儿提前说了,可到底是遮掩住了他们俩的关系。又想到邱氏,杜芳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听说邱氏当年生产伤了身子不能生育,自己生不出来便也不叫旁人生,好毒的心肠,一面又暗暗得意,任邱氏家世再好,也不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转而又想到自己受到罪,这孩子差点就没了,又恨毒了杜三娘,若不是她那些话气着自己,她又哪会动了胎气。   杜三娘,你既不上勾,别以为我拿你没法! 第130章   自从那日杜芳被气走之后,接下来几日她也就没再登门了,杜三娘自然是巴不得她不上门,只是想着她那两次来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是亲戚,不能不认亲之类的话,杜三娘又觉得好笑。   眼见着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杨氏近来忙得很,为了女儿出嫁的事情忙碌着,这一天没到日子,她这心里就一日没踏实过,想她把女儿养这么大,这一转头女儿就要嫁人了,眼前似乎还是她小小的时候,心里极是舍不得,每到晚上同杜华盛说话时候,免不得唉声叹气一番。   杜三娘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多,最近去陆湛那儿也去的不是那般勤了,倒也不是如何,只是近来白芷过来,同她说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快死了云云,这可把杜三娘给吓着了,白芷年纪轻轻,身体一直也不错,没听过得了什么病症,只是见她眉心处愁容满面,心里也担心起来。   白芷是她朋友,杜三娘自然是希望她能好好的,白芷惨白着脸,瞧着比上一次清减了许多,杜三娘让她在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她却是不愿,只说若这都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杜三娘在旁边看着,既生气又无奈,以前那个爽快的白芷去哪儿了,如今倒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杜三娘见不得白芷消沉下去,这说自己得了绝症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测,杜三娘问她是不是大夫说的,她又抿着嘴摇头,要杜三娘说,她这确实是病了,病得不轻,自打晓得她对卓先生的心思,杜三娘觉得她这是害了相思病,只是这话杜三娘也不好说,再者见她没什么精神头,看着确实是像病了似的,又怕万一她当真病了,这时候的医疗条件,小病若是拖着,等成了大病可就没指望了。   杜三娘一早同杨氏说好要去看看白芷,杨氏听她如此说也就准了。杜三娘挎着小篮子,便去了卓家。   卓先生没在,屋子里很安静,白芷就坐在椅子上,看见她来了,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三娘……”   杜三娘皱了皱眉,快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瞧你这样子,大夫不是都还没说话,你咋能说你得了绝症。走走,今日横竖我闲着无事儿,陪你走一遭便是,到时候究竟是如何,自会晓得!”   白芷摇了摇头,“三娘,我,我不去!”   “你怎不去?我今日特意同我娘说要来找你,不然我也出不来的。”杜三娘一把拉着白芷的手,看着她那眼底的青黑,想来她昨夜没睡好觉,不由又软了语气,“白芷,就当出去透透气。你这成日里呆在屋子里,就是个好人也非得憋出病了。”   白芷努了努嘴,最后还是听了杜三娘的话,同她一起去城里,两个孩子就留在家里,好在卓家女儿也不小了,也能照顾弟弟,杜三娘在旁边见白芷千叮咛万嘱咐的,在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先前还说什么只要看着卓先生就好,一辈子当个丫头也是好的,可看她照顾这两个孩子如此尽心尽力,哪里又像她所说的那般轻松,只是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白芷暗恋的对象若是旁的谁,她还能磨着杨氏去探探口风,可这换成卓先生,杜三娘可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白芷跟着杜三娘进了城,杜三娘挽着她的手腕就直接去了医馆,到了这里,白芷还是踌躇,“三娘,我看我还是不瞧了……”   “不瞧?这来都来了,不看看你心里能放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得了绝症,这大夫在这儿,咱们听听大夫怎么说,若你没事儿,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真的有什么,咱们好好治便是。”杜三娘一边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白芷便往屋子里去,医馆里只零星的有几个人,坐堂的老大夫一边捻着胡子一边嘴里说着患者的病症。   “小嫂子,你怎么来了?”向三在这里当抓药的学徒,一转头便看见杜三娘进来了,他便张口喊了一声。   循声望去,见是向三,杜三娘朝他点了点头。她对向三不太熟,只晓得他同陆湛关系很好,今日她是陪着白芷过来的,倒是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向三上下打量着她,心头想着莫不是小嫂子生病了?这可是了不得了,湛哥儿怎的没跟着一块来?   “小嫂子这是哪儿不舒服?”   杜三娘抿了下嘴,“无碍,近来胃口不太好,过来抓点开胃健脾的。”   向三还要说,那年老的老大夫一个眼神过来,向三便不敢在叙旧了,认真干活。   很快就轮到她们,杜三娘带着白芷过去,老大夫先前听见向三的话,看着杜三娘道:“肠胃不好?”   杜三娘干巴巴的笑了笑,很想说不是自己,但转而想,看看也无妨,“是有一些,近来吃的少。”   老大夫摸了脉象,撸着胡子道:“那就开两剂调节脾胃的药。”话毕便刷刷提笔写了方子给杜三娘,叫她拿去抓药。   杜三娘握着手里的方子,让白芷坐下,白芷咬着嘴唇,都不晓得该如何说了。   老大夫一边诊脉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是诸如女子葵水之类的都问过了,羞得白芷脸红得不行,杜三娘在旁边问道:“还请先生仔细瞧瞧,她老说自己得了绝症,也不知真假。”   那老大夫抿了下嘴,看着白芷道:“不过是火旺了些,哪是什么绝症。你这年岁,倒是嫁人的年纪了,回头嫁了人便无碍。”   白芷的脸更红了,只觉得羞人得很,只将头低低的埋首,哪好意思抬起头来。   又开了方子,杜三娘拿着两张方子去捡药,等两人从医馆里出来,杜三娘才道:“你瞧,你哪里是得了什么绝症,硬是瞎想!”   白芷双手搅着自己的衣角,那脸蛋儿还红着。   杜三娘看着她,那老大夫的话在脑子里又转了一圈,特意问了白芷的年纪,再加上那句话,杜三娘只觉得有些怪怪的,她看着白芷,假装咳嗽了一声,又道:“你要实在是怀疑自己得了绝症,那老大夫也说了,等你嫁人了便无妨,要不,要不回头我让我娘去……”   “三娘……”白芷赶紧打断她的话,慌忙摆手道:“没,没事儿,我,我不嫁!不嫁人!”   杜三娘眉间带着几分隐忧,“可是你……白芷,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是是关心你,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若是旁人,我还可以叫我娘帮着去打探打探。先生是个正派人,你来了卓家这么久,先生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你这般又是何必!”   在杜三娘那句话落地之后,白芷红彤彤的脸庞也惨白起来,没有了血色,杜三娘不忍看她如此,又斟酌道:“白芷,你别多心,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见你如今这般,我也疼你。”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个卓先生!只是这话杜三娘没敢说,怕伤着她。   看着白芷不说话,杜三娘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说你得了绝症,依我看只怕是害了相思病!白芷,你若想自己好过些,要么就别把心放在他身上,要么你就勇敢些,当然,卓先生晓得会是什么反应我们没法晓得,也有可能大怒,甚至赶你走……”   白芷猛的摇头,不想再听这些,事实上这段时间她是当真的不好过,她心里装着他,只要一   想起他来都是满满的幸福,可她在他面前就像是跳梁小丑,先生那般的人物儿,她有那些想法都是在亵渎他。可她又止不住的想着他,念着他,先生疼爱儿子,她就跟盯眼珠子一般的看顾着,先生高兴,她心里便也极其欢喜。这份情谊,她只想自己一个人藏在心底,可近来也不知为何,午夜梦回,卓先生竟然会入她的梦,他就像以前对夫人那般,温柔的喊她‘白芷……”,她甚至梦见自己给先生生儿育女……可当她醒来,面对满室的孤寂,却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但她却宁愿自己永远的沉溺在那梦里,不愿醒来。   白芷一度认为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她在心里深深的谴责自己,这种事情,又让她如何好意思开口讲,哪怕是对杜三娘,她也没那脸。   杜三娘见她如此,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她这要死要活的,卓先生那里又哪会晓得。喜欢一个人没错,白芷的选择她也没法说什么,每个人的行事风格都不同,杜三娘继而想,若是自己是在白芷的位置,会如何?紧皱着眉头,舒尔又放开,若当真她处在白芷的位置,她定然不会像白芷这样,什么都埋在心里,她不好过,才不会让那个男人潇洒,就像陆湛,如今他不也对自己言听计从。   抿了抿嘴,杜三娘拉着白芷的手大步往前走,两人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僻静处,杜三娘压低声音道:“你,当真是非卓先生不可?”   这话叫白芷如何答,只是胡乱点着头。杜三娘笑出声,小声道:“你倒是个死心眼!”   想了想,杜三娘眉眼一转,凑到白芷耳边说了几句,白芷紧紧抓着衣裳,心头砰砰直跳,摇着头道:“不行,三娘,我不行……”   “怎么不行,你不是想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可你如今的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下人,可你对他两个孩子这么好,两个孩子对你也不反感,卓先生倘若以后要娶妻,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宁愿接受你也不愿接受其他女人。你的身份,以后对他的孩子也不会构成威胁,相对而言,以后矛盾不会这么大。你要想改变,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要让他改变对你的想法。”杜三娘拧着眉,紧接着又道:“这第一步,你得学着识字,也不说什么红袖添香,至少以后他说的话,你能接上两句。”   学字?白芷猛地摇头,“我不会,我学不会……”   “还没学,你怎晓得自己学不会!”杜三娘拍了她一下,她都为了她着想,替她出谋划策了!这要不是这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她才不会这么多嘴,反正又不关她什么事儿!   白芷当真是心头怕了,叫她学认字儿,这可真是太为难她了。杜三娘见她苦着一张脸,又道:“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听不听在你。先生本就是个读书人,他所欣赏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目不识丁的妇人。卓先生是个重情之人,若是换了另外的男人,死了妻子只怕早就另娶了。”   白芷自然是知道这个理的,当初夫人还在的时候,先生和夫人便常常坐在一处讨教学问,只是她不识字,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那时候她心里也是羡慕得。若是夫人还在,自己断然不会有这等心思,可夫人没了,她日日看着他,心里也替他伤心难过,时日一久,一颗心便越发陷了进去,叫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   杜三娘拍了拍白芷的手,她的性格虽说如今改了不少,但要让她一下子在进行大的改变只怕是难得,还是要循序渐进才行,只要白芷如今愿意学习,之后在慢慢改变,虽她也不敢打保证先生以后是否会对白芷有情谊,哪怕不是男女之情,但不试一试,谁又能说得清楚,事在人为,倘若做了万般准备,仍然求不得,那便收敛住,从此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杜三娘拉着白芷的手往家里走,中途白芷看着她道:“三娘,那,那我试试!”   杜三娘笑起来,“这才像我认识的白芷。咱们虽不强求,但也不会不争取,结果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过程。女儿家的,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   白芷被她这一通取笑,红着脸伸手去掐她,杜三娘被她在腰间捞了痒痒肉,咯咯笑了起来,白芷看着她的脸,三娘自小便长得好看,如今越来越好看了,她也忍不住开口说笑起来,”三娘如今可不就要嫁个如意郎君了!那陆家小哥儿,以前就常常上门来瞧你,如今可算是等到你长大了。”   杜三娘听她提起陆湛,言语中分明是在调侃自己,她斜睨了一眼,“那我也祝你以后心想事成,嫁给你的如意郎君!”   白芷也笑了,她羡慕得说道:“三娘,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的好运气的。我同你一起长大,如今你要出嫁了,我也替你高兴。”   她从没想过嫁人,以前没有,现在心里虽然有人,可她也晓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了对方的妻子,倘若上天垂帘,能跟在他身边,那就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两人携手回了卓家,到家门的时候,卓先生竟在家,杜三娘开口喊了一声卓先生,卓秀才点了点头,他今日回府不过是拿点东西,这会儿看见杜三娘,不由得问起那些东西陆湛做得如何。杜三娘顿时来了精神,自然是要卖力的夸赞一番,卓秀才直道好,又嘱咐白芷好好看家,一撩袍子这才跨门而出。   杜三娘用手肘碰了碰白芷,轻声道:“唉,回神了。他都已经走了。”   白芷又掐了她一下,杜三娘笑嘻嘻的道:“白芷,你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这瘦下来了,就是不一样,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白芷理了理头发,她自己也觉得现在的面貌比以前好看了,只是肤色到底是黑,杜三娘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加油打气,“我看好你哟,白芷姑娘,你也别觉得自己配不上,真要说起来,你可比他小那么多,你才亏呢!”   这人,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到底是要嫁人了,这胆子也大了!白芷哼哼了两声,“好了,你别光说我了。你胆子这么大,你家陆湛知道吗?”   杜三娘莞尔一笑,小小的虎牙都露了出来,她确实是胆子大,可陆湛又不是酸腐之人,想起自己第一次大着胆子偷亲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震惊而已,事后半点没有苛责她,也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纵容,叫她胆子越来越大,但,成效那是显而易见的,杜三娘笑得眉眼弯弯,白芷瞧着总觉得她这笑得就像只小狐狸。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有句话我今儿就教给你‘女追男,隔层纱’”说着杜三娘也不具体解释,又道:“我出来好久了,也该回去了,过些天我再来找你!”   白芷见她离开,想着她说的那句‘女追男,隔层纱’的话,心里也不知怎的,明明晓得这般大胆的话,她本是不该听的,可她却是在心里一直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   那头杜三娘心情不错,回去的路上还低低的哼唱了几句小调,白芷这相思病害得还真是不轻,这丫头也不知怎的就是看上了卓先生,偏又是一根筋,倘若不知道变通,那可真是伤脑筋了。   晚间陆湛原本准备在多干一会儿活儿,可向三过来跟他说今日看见三娘去医馆抓了两贴药,陆湛一下子心头就紧张了,这没听见三娘有个啥,怎的竟是生病了。当下哪里还有心思干活,一到时间点就收工,巴巴的跑去杜家。   “三娘……”   杜三娘扭头看着陆湛,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这饭都没做好,怎今儿个这么早就收工了。”   陆湛三两步大跨步走到杜三娘的跟前,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你要有哪里不爽利,可得赶紧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不说。”   杜三娘看他有些着急的模样,笑着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我身体好着呢,没有哪儿是不爽利的!”   陆湛听了,自然是不相信的,忙伸出手去放在她额头上,杜三娘同他亲近的之时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会儿她站在自家院子里,这院门都还没关上呢,杜三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我真没事儿,你是怎么了?”   陆湛摸她额头也不烫,要她精神状态确实不像是生病,可向三也不可能骗他,“三娘,向三说今儿看你去医馆里捡了两贴药,可是吓着我了,我这心里担心着,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杜三娘听见是向三说的,噗呲一声便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陆湛见她笑,也不知道这有哪里好笑的,仍旧是不安的看着她。杜三娘轻声道:“我真没事儿,这几日吃得不多,我就想是不是肠胃不好,就去城里找大夫瞧一瞧,顺道抓了两贴药。你要不信你拿去城里问问,这药还是向三给我抓的,他没告诉你是调理肠胃的?”   陆湛当时一听向三说杜三娘在城里抓了药,顿时心慌,压根儿就没问旁的,这会儿听三娘说是调理肠胃的药,他才松了口气。只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撇开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自是信你。”   杜三娘见他这么关心自己,心里也是挺感动的,想起白芷调侃自己说嫁了个如意郎君,他在别人眼里他也就只是个打铁匠,又是无父无母的,还是个混血,压根儿当不得郎君二字,可在自己眼里,他不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   杜三娘眸光变得更温柔了,柔声道:“其实我肠胃也没什么问题,是白芷说她最近不大好,我今日是陪着她去瞧大夫,她性子也倔强,我怕她不愿意看大夫,就随口说自己肠胃不好,不让她太尴尬了。”   原来是白芷啊,陆湛挑了挑眉,转过头看着杜三娘道:“没事儿你也说自己肠胃不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好啦,我也确实这几日肠胃不太好,真是真真的,没骗你。”   杨氏从外头回来,见着陆湛也在,倒也欢喜,可又看见他和三娘站在一处,两人挨得很近,杨氏又觉得心头不怎么舒服了,她大声的咳嗽了一声,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   杜三娘听见声音,朝门口看去,见杨氏回来了,笑着甜甜的喊了一声‘娘’,陆湛也跟着喊了声娘,杨氏抿了抿嘴,女婿她不好说,她也只能说自己女儿了!   “湛哥儿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杨氏笑呵呵的道,一边又看着杜三娘道:“湛哥儿既然今儿过来得早,你还不快去做饭,不早点吃晚饭,还得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   杜三娘瘪了瘪嘴,她是不敢同杨氏顶嘴的,随笑着起身进了厨房。   杨氏让陆湛随便坐,杜华盛还没到家,杨氏就站在院子里,陆湛面对这丈母娘,可比不得面对老丈人的时候,规矩得多了,在杨氏面前他拘束得多。   等到杜华盛回来了,杨氏让他们俩说话,转头也进了厨房。见着三娘在忙活,杨氏坐在灶台后头,看了女儿好几眼,到底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三娘,不是娘说你,你同陆湛虽说马上就要成亲了,可这日子还没到呢。照理说,成亲前你们是不能相见的,可咱们家的情况,再者娘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可你这大白天的,同他在院子里说话也没个人在,门还大开着……”   杜三娘笑着说道:“娘,你想到哪儿去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几日不是肠胃不太好嘛,就去医馆抓了两贴药,向三同他说了,偏又没说明白,陆大哥也是担心我,才会这么早过来。”   杨氏努了努嘴,也是哭笑不得,见女儿压根儿没有半点的羞意,坦荡得很,杨氏都搞不明白自己这女儿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寻常人家的姑娘,哪个听见说许亲的事儿不是娇羞得很,更别说这般同未婚夫婿见面了,她这是大方过头了!   杨氏道:“反正娘跟你说了,你同湛哥成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这些日子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好歹有个待嫁姑娘的样子,别成日同他在一处。往后湛哥的吃食,我来送。”   杜三娘闷笑起来,“娘,你这是又要拦着我不与他见面了。这前头你就说过几次了,娘,女儿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再说了,陆大哥这人正派,才不是那些小人!你不放心我,未必还不放心他?”   杨氏对这女儿是极宠爱的,可有时候又气她这能说会道的嘴巴!放心他们俩,她以前是真真放心过,她甚至敢拍着胸膛保证,可自打前头撞见那一回,杨氏可不敢掉以轻心了!小年轻的,情浓些也正常,若是他们成了亲,他们这般黏糊她自然是高兴得很,可这一天没成亲,她就担心着,生怕两人在成亲前做下糊涂事。   杨氏憋得真想把那次看见他们的事儿说出来,这话在口中几次都咽下去了,最后只好说道:“行了,你晓得就好,我同你爹是老实人,可丢不起人。”   杜三娘看着杨氏,微微拧着眉,娘这几次三番的对自己耳提面命,这到底是何故?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真同陆湛在婚前有些什么,至多也就亲亲抱抱而已,再近一步,她既不敢,也不愿。这可不是现代社会,婚前失贞可是大事儿,她脑子还没进水呢,再情浓,也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儿。再说了,要不是这里女孩儿普遍成亲早,她当真是不想这么早嫁的。   杜三娘在饭桌上说今日见到了卓先生,卓先生问起东西都打制得如何,最后还夸陆湛做事儿妥当。陆湛也高兴,吃了饭,便起身离开,执意要再回去干活,惹得杜家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颜怀卿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一天天烦躁起来。他心里憋着满腹的心事儿,他晓得会出什么事儿,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哪怕如今他改过自新,积极读书,甚至还去了京城的颜府呆了这么久,可他一个学子,又能如何。别说他这死而复生本就是没法对人言说的事情,就说这一年多来在京城的所见所闻,也叫他明白,这个朝廷已然腐朽不堪,在根上烂了,任是哪个,也没法挽救。   颜怀卿在京城颜家住的这段时间,他看见哪怕是颜府,同样也是乌烟瘴气,他一个小小的分支子弟,能够来本家求学已是他的造化,颜府本家同样是争权夺利不断,颜怀卿当真也是烦了,这次他无论如何要回来,其实是被吓着了,本家一个叔叔竟然说要给他说媒,可把颜怀卿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这辈子自打再次睁开眼那时起,就发过誓,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辜负那些真心对自己的好的人,一个是他娘,再一个就是他的发妻。妻子跟着他时,没有一天是过得顺心的,他伤她那么重,可最后跟在他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人,也是她。   马车已经套好,颜怀卿要回去,颜府本家的也不过只是客气的挽留了两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放他回去了。颜怀卿坐在马车上,心情极其畅快,他在京城呆得都快抑郁了,以前他常常羡慕那些名门公子哥儿,可如今他来了京城这个大染缸里走了一遭,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颜怀卿。   天气越来越热了,颜怀卿都快受不了这暑气了,每到一个城里,他得买上一桶冰放在马车里,消消暑热。这还不到六月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挨不住了,颜怀卿迫切的想要回家。   “公子,您还是歇一歇,这几日天气这么热,您还要赶路,要是夫人晓得,非得气小的不可。”   颜怀卿笑了笑,他道:“娘要是晓得我这般紧赶着回去,只会高兴呢。”   他想要回去得消息早前就已经让人带回去了,只是信中没有说具体回去得时间,这会儿回去,应该能赶得上。思及此,颜怀卿嘴角上扬起来,他想见见她,自从重生之后,他前面一直埋头念书,并不是不想去看她,只是一想起自己曾经那般不是个东西,他不好意思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不同了,他好好的读书,没有混蛋,这副身子也不是曾经那个被酒色掏空的酒囊饭袋,他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颜怀卿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她应该才十四岁吧,当年她嫁给自己的时候,她那双眸子无喜无波,什么情绪也没有,现在想来,她那一辈子,恐怕在心里是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最后她没有离他而去,并不是心里有他。   颜怀卿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些许的惆怅,他重生以来便踌躇不安,满怀愧疚,想要在这一世重新来过,好好对她,只不知,她这一世,可否对自己也多点真心?   “公子要是也累了,那就休息休息再赶路吧。”   颜怀卿摆了摆手,“继续上路,我没事儿。只是想起一些事儿罢了。”   七夕节,也算得上是城中未婚姑娘得节日,她是不是也会出现在这里?一想到这里,颜怀卿只觉得身子都在轻微的发抖,撑着双腿的手指紧紧收缩着,压得那华丽的云裳都起了褶皱,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鸟儿,立刻就能回家。   因着这颗想要赶快回家的心,原本一个月的路程,颜怀卿硬是只走了大半个月,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时候是风餐露宿不提。   ——   杜三娘是被人叫走的,说是杜峰同人打架,把人打了,如今那家长辈不放手。杜三娘心里很是着急,爹娘没在家,她作为长姐,弟弟出了事儿,自然是不能不理会的。   杜三娘心里焦急弟弟,哪里还有心思做其他,当下就要跟人去,四娘也站起来说要去,杜三娘想着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四娘去了也帮不到什么,说不准到时候她还得份心来哄这个小的,便让四娘在家等候,等爹娘回来了再同爹娘说。   四娘抱着杜三娘的腿不撒手,一边又哭哥哥是不是被人打了,杜三娘狠下心来,责骂了四娘几句,到底是最疼爱的妹妹,又放软了语气,说自己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把杜峰带回来云云。   杜三娘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这孩子之间打架虽然正常,可这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家孩子被打了,定然也是不依的。此刻杜三娘只盼着杜峰别把人家打得太惨了,一面又担心杜峰被人打了。   这一路上,杜三娘焦虑得很,心里想了许多,等她转过弯来来,发现前头带路的这人竟是捡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走,杜三娘心里起了几分怀疑,她开口说道:“你这到底认不认识路?我瞧着这路不是去私塾的?”   这领路的人年纪不大,身量同杜峰差不多,虽是看着老成些,但他能说出杜峰不少事儿,又说是杜峰的同窗。杜峰虽是卓先生收的徒弟,可卓先生也忙的很,杜峰的功课也不能拉下,总不能还去衙门里求问,再者说杜峰年纪也不大,他这年龄,还是该有自己的圈子,后来杜三娘索性又给他找了个私塾,让他上学,有不懂的可以再请教卓先生。   杜峰上学还没多少时日,哪晓得就说他跟人打架,杜三娘自然是急的,可这路实在是偏僻,叫杜三娘心头不生怀疑也不行。她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道:“我不去了,等爹娘回来在定夺。”   说着转身就要走,那领路的人赶紧说道:“你是杜峰的姐姐,那我也叫你一声姐好了。杜峰都被那家人绑着去家里了,并没在学里,那家人还扬言说了,要是杜家不来人,就要砍了杜峰的手,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写字了。”   一面说着又抬起袖子擦眼泪,“这是杜峰的书包,姐姐你也看了,我总不可能骗你。”   他手里确实是拿着杜峰的书包,这是她亲手给杜峰缝的。杜三娘抿了下嘴,看着这小孩子,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刚才那一瞬间竟然开始怀疑对方的用心,甚至怀疑杜峰是不是真的在学堂里同人打架。   杜三娘看着他哭,说道:“对不住,刚才走得太匆忙,你仔细给我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了,待会儿见着那家人,我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的弟弟,杜三娘很了解,还不至于会主动打人,他从小就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说有人骂他,把他惹急了,还……”停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小了很多,“还说你抢了人家的夫婿,不要脸……”   杜三娘听得被气得笑了,感情好啊,合着是来骂她的?连这都晓得,莫非对方是陆湛前头跑的那个女人的娘家人不成?听陆湛说那家人穷得叮当响,他上门去讨回彩礼钱都没拿回来。   “你……你真的抢了人家的夫婿吗?”男孩儿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哪有的事儿,我没抢别人的夫婿。倒是在这里头恶意中伤我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还真有脸说这个!”   自打她要嫁给陆湛,她对前头跑的那个女人还真没放在眼里,哪怕她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丢人也只能是那个女人,而不是她杜三娘!在者说了,依她对陆湛的了解,那女人只怕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的,陆湛虽然是个实诚人,可并不代表他好欺负。   一面走着,杜三娘在心头想着,莫非那个女人要回来了?不然谁会特意说这个,杜峰他听见别人这么说自己,定然是不依的,倘若对方说这话被杜峰打了,杜三娘倒是相信。   只是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却还扬言说要砍了杜峰的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两人一直走到城西的一处农家院子,杜三娘瞧着这房子,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最多也就比他们家强行罢了,倒是挺能的,什么都敢说。   杜三娘深吸口气,对那孩子说道:“今日谢谢你来通报,接下来的事儿,我会解决。只是我得在麻烦你走一趟,我爹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去我家附近一个铁匠铺子里,找姓陆的大哥哥,就说我在这里有事儿,让他过来。”   今日爹娘去了外祖家里,今日不见得能赶回来。既然对方说自己抢了陆湛,这分明就是针对自己,不管这家人是不是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干系,总之都是来者不善。她到底只是个女孩,年岁不大,到时候只怕对方欺她,若是有个男人在,想必对方会收敛些。   说着杜三娘从怀里摸了几个铜板过来,好在她平时身上会揣着几个铜板,有时货郎路过,她也会买些物件,这会儿杜三娘暗暗高兴自己有这个习惯,不然这孩子不见得会再跑一趟。   那报信的孩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钱,自然高兴,急急忙忙的就又往外跑去。等他走后,杜三娘深吸口气,踏步往前走去,敲着门扉。   大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男人的脸,那人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杜三娘耐着性子,问道:“我弟弟呢?”   开门的人上下打量着杜三娘,“你就是杜峰的姐姐?”   说着那人又扭头对着院子里的人喊道:“这小兔崽子的姐姐来了,让那小兔崽子说一声。”   话音一落地,里头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声,杜三娘一听这声音,心里咚咚直跳,一下子变了脸色,又气又担心,“我弟弟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有什么同我说便是,一个大人打孩子算什么本事!” 第131章   那人听了这话笑了笑,上下打量着杜三娘,冷笑道:“他都敢动手打人,老子打他怎么的?在给我打,奶奶个熊!”   屋子里又响起一阵声响,杜三娘看着这群人,分明就是穷凶极恶之人,哪里会讲什么道理,她得先把对方稳住,不能激怒了他们。杜三娘深吸口气,忍下胸中这口气儿,放缓了语气,“这位大哥,我是他姐姐,有什么事儿,你同我说,他年纪小,性子难免急躁些,还请大哥你多担待着。”   “担待?你叫老子怎么担待?孩子被打成这样,合着就这么算了不成?”那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又看了杜三娘一眼,紧紧握起了拳头。   杜三娘见对方这么生气,心头也极其紧张,难不成峰哥儿当真是把人打得很惨?她虽然高兴弟弟对自己的维护,可又担心杜峰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事情倘若真是我弟弟不对,我家定然会给你个说法。”杜三娘这会儿也不晓得里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就别提有多担心了。   “今日若是不给老子个说法,哼哼……”那人说着转头进了大门。   杜三娘也跟着进了屋子,只见杜峰把两个人拧着臂膀压在院子里,那面皮被打得皮青脸肿,嘴角边还淌着血,一双眼睛肿胀起来,只看得见一条缝,杜三娘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大怒,忙就跑上前来。   杜峰浑身都痛,看见姐姐来了,又觉得难堪丢人,只顾低着头。   “峰哥儿……”杜三娘看着弟弟被人打成这样,是怒火中烧,当真是恨不得冲上去同这些人拼命,看着屋子里站着一屋子的老少爷们儿,杜三娘怒道:“你们私下对他用刑,这事儿咱们没完!”   杜三娘心里是无比的怨恨,她自来就反对校园暴力,杜峰若把人家小孩打了,他们杜家自会给对方赔礼道理,可这大人跑来参合进孩子之间的矛盾,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把人先打了一顿,实在是欺人太甚!杜三娘更气自己,恨自己只是普通人一个,而且武力值还为零。   “姐,你……怎么来了。”杜峰嘶哑着嗓子问道。   杜三娘眼眶通红,泪光点点,“送你去上学,可不是让你在学里跟人打架。你也不要怕,姐姐在这里。”   说到底杜峰同人打架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杜三娘也不想不分青红皂白就训他,杜峰被人家打成这样,心里定然是受挫的,她若在一直说他,不定心里会如何难受呢。   “你们既然说要讨个说法,那我现在在这儿,我会给你们个说法。我弟弟因何会跟人打架,你们倒是说清楚,若是我弟弟的不对,我们自会好生教育他。可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你们这些大人打我弟弟,这事儿你们也得给我个说法,咱家虽然穷可也不会罢休!”杜三娘用了极大的理智才不让自己冷静,别被怒火冲昏头脑。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并未把杜三娘的话放在眼里,这只是个搬迁来的外来户罢了,连老子娘都没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自然这些人不会把对方的话放在眼里。再者说了,他们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花了不少时间才演了这出戏,背后都有人兜着,他们还怕个屁。   “要说法?她说要找我们讨要说法,哥儿几个,你们说我们该如何给这女娃娃个说法?”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杜三娘看着院子里或坐或站的人,深呼吸几口气儿,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得拖延时间,这些人同她先前想象的不太一样,瞧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只怕是个难缠的,说不得压根儿就是地痞之类。   “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要个说法,还扬言若是杜家的人不来,便要砍了我弟弟的手?怎么,合着现在我人来了,你们又不要说法了?”杜三娘冷笑,在村子里的时候,不是没见过孩子打架,自然像这种孩子之间打架找到对方家长那里的事儿更是不少,可再不讲理的,也会站出来,她来了这里,却压根儿家没看见那被打的孩子,也不知道在座这些人里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被打了。   “那就让双方都站出来,我弟弟现在在这儿,那被打的孩子又在哪儿?父母又何在?”杜三娘话音一落地,围着的人都像是看稀奇的盯着她,又是一阵笑。   杜三娘皱了皱眉,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完全不符合逻辑。可都将杜峰绑着回了家,岂不就是怕杜峰跑了,杜家不认账麽?这看了一圈也不晓得这里头到底哪个才是主事儿的!   先前开门那尖嘴猴腮的人嘿嘿笑着,凑到一个长得膀大腰圆的胖子面前耳语着,不时看着她,那目光极其放肆,让人很是不舒服。   “你要讨要个说法?”胖子笑眯着一双眼睛,跨步朝着杜三娘走过来,小眼睛对杜三娘上下扫视一通,咧着嘴嘿嘿直笑,“小娘子长得倒是有些紫色。”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杜三娘直皱着眉头,这些人怪得很,而且压根儿就不像是来解决问题的,杜三娘脑子里的那根弦蹦得紧紧的,这会儿她弄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倒是叫她心头不安起来。   这男人的话实在是太过轻佻,杜三娘皱了皱眉,说道:“既然没个主事儿的,那这件事咱们就去衙门里说道。横竖我弟弟在学堂里跟人打架的事儿,也被人看见了,不愁找不到正主。你们把我弟弟捉了来,又对我弟弟滥用私刑,这笔账,等咱们见了官在好生说道!”   说完话杜三娘拉着杜峰便要走,那胖子笑得咧开了嘴,“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我既然接了这活儿,自然是要办得妥当才是……”   那胖子一扬下巴,便有人上前来,把杜三娘的两只胳膊抓住了,杜三娘心里突突直跳,这会儿若是她还看不出这就是个局,就白活了这么多年,可究竟是谁要害她,杜三娘却是没个头绪。难不成是陆湛前头跑的那女人回来找她寻仇了?   “你们这拙劣的算计,是不会得逞的!”杜三娘瞪着一双眼,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不然咱们走着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儿,总有一日会回来好生回报你们!”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姐……”   杜三娘被两人拧着,压根儿就动不了,她不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局面,连自己的弟弟都被设计进来,可种种情况看来,那个人应该很了解自己,甚至对自己家的事儿也是知道不少!   “呸……”杜三娘朝着那胖子的面门吐了口口水。胖子笑眯眯的抬气衣袖擦了擦,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绑个人罢了,这女人是搬迁户,虽说城里有个未婚夫,可不过一个打铁的,成不了气候,就是当真把人弄走了,想那打铁匠也奈何不得。   “啪……”胖子转身抬手对着杜峰打了两巴掌,对着杜三娘笑眯眯的说道:“你这小模样,我可舍不得打,打死打伤了,回头我哪能卖得了好价钱!至于这小子嘛,放心,等你走了,一定放他回去。”   杜三娘双眼大瞪,“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胖子笑了笑,“行,我等着你做鬼来找我!”   “呜呜……”一块浸染了蒙汗药的布团捂住了她的口鼻,杜三娘努力挣扎着,可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的,只是那个男人的大笑。   “姐,姐……”眼见着姐姐被人弄晕过去,杜峰急疯了,然而他年岁还小,任他如何挣扎吼叫,也没法挣脱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人带走。   姐姐丢了,因为他的意气用事,害得姐姐遭了罪,杜峰整个人都懵了。那胖子见他精神都垮了,眯着眼睛看着这孩子,他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虽说这只是个孩子,可斩草不留根这事儿他是明白的,这小子又是个念书的,没准以后还真有出息!胖子阴测测的盯着他看了一阵,随即笑着让人拿了一把刀过来。   只要挑断了这孩子的手脚脚筋,任他如何聪慧这辈子也是毁了,翻不起什么浪。他走近杜峰,让人将杜峰摁住手,杜峰涨红了脸,死死地盯着这张脸,他要永远记住这张脸,这个害了他还害了他姐的男人!   那目光就跟野兽一样,胖子看着他,笑了起来,“小子,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得罪了人。我也不过是拿人钱财,□□罢了……”   眼见着那刀子越来越近,杜峰红着眼睛,说不怕是假的,可杜峰最怕的不是自己以后不能读书写字,而是他倘若被毁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报得了仇了。   紧闭的大门是被一股大力给直接踹开的,那两扇大门咋呀着倒在地上,扬起一股灰尘,胖子咳嗽咳两声,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陆湛朝里头看了一眼,杜峰被压制着,他快速扫视一眼,却没看着三娘,本就提着的心更紧张了,那孩子说杜峰是跟人打架被人带走了,又说三娘也来了,陆湛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就过来,可眼前的一幕,却叫他背心都凉透了。   三娘怎么没在?心里虽已是波涛汹涌,陆湛面上却不见任何慌乱,他进了院子,直接就朝蹲着的那胖子过来。   杜峰看见姐夫来了,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切的道:“姐夫,他们把姐姐带走了!”   三娘被人带走了?   陆湛紧紧抿着嘴,手捏成了拳头,他这些年已经没以前混账,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可杜峰的话叫他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胖子看见对方只是一个人上门来,虽说看着像是不太好惹的模样,但胖子并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他们这么多人,对付一个男人完全绰绰有余。   胖子正准备说话,眼前却迎来了一记刚猛的拳头。 第132章   转变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那胖子迎面吃了一记拳头,口中啊呀一声大叫,连忙用手捂着面皮,他想要开口叫兄弟们帮忙,可那人的拳头如风,快如闪电,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只觉得脸都麻木了,嘴里头一股子涩味儿,一张嘴,只见嘴里满嘴的血泡,他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沫出来,那脸看着竟像是被打变了形。   陆湛心里是起了杀意,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生气过了,自打同三娘定了亲,他心头无时无刻不盼着对方快点长大,能快些迎娶她,可眼见着梦想一朝要实现了,三娘却被人给绑了,这已经是触犯了陆湛的逆鳞!   周围的人看见大哥被人给打了,最开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听见阵阵的惨叫声才想着要上前帮忙,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像是发了狂一般,哪怕他们一拥而上,也奈何不得,那拳脚间打在身上,定是拳拳到肉,疼得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滚动,这些人虽说是混账,也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眼见着敌过对方,胆小就赶紧想跑了。   胖子的手被生生地掰折了,他爬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儿,因为太过疼痛,他只能吸着气儿,其他的爪牙跑了几个,陆湛并没有去追,沉着一张脸将人衣裳扒了将几人捆在一起。   杜峰直愣愣的看着陆湛,嘴皮子打着哆嗦,连带着双腿都在发抖,在他们眼里,姐夫是个特别温和的人,虽然看起来像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可对他们一家人却很好,杜峰在学校里跟人打架,虽然也是见了血,可那不过是小打小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陆湛拧着眉,一脚踩在那胖子头上,哑着嗓子问道:“三娘在哪儿?”   他一脸阴郁,双眼里夹杂着怒火,双手紧紧捏着,依着他的想法,这等败类,打死了也是活该!可这会儿三娘失踪了,陆湛只能耐着性子。   胖子大口的喘着气儿,身体上的疼痛和自尊被人踩在脚底,让他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他浑身都疼,自打他在城里混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打成这样了,从来都只有他打人的,被人压着打这些年来还真是头一遭了。心里大恨,到底是不想在这男人面前显得太过软弱,胖子吸了几口气儿,还呵呵笑了下,张口道:“那小娘子,这会儿只怕是跟人颠鸾倒凤呢……”   饶是陆湛千百次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听见这样的话更是怒火中烧,哪里受得住,但凡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的女人同别人在一起。这几年来,陆湛在三娘身边看着她长大,他们亲密过,却都是各自守着礼的,从不曾跨出一步。陆湛怜惜她,哪怕是自己想她得紧,也不曾有过其他的想法,这会儿听见自己守着长大的姑娘被人糟蹋,陆湛当真是气得没了理智!   他狠狠地一拳又一拳的打在底下的人身上,即便如此,也半点不能宣泄心里的愤怒,只会让心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   杜峰在旁边听着,他念书这么久,虽然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具体是什么还不甚清楚,却也听人说起过被别的男人看了身子的女人会如何,杜峰惨白着一张脸,嘴唇直哆嗦,他只想着,倘若姐姐被别的男人看了去,自己这辈子岂不就是罪人了!姐姐和姐夫这段姻缘是不是就会因此而消失?   杜峰红着眼睛,抓起落在地上的刀子就冲了过来,他要杀了这个胖子,杀了他给姐姐报仇。   杜峰握着刀子冲过来,却被陆湛一把抓住了手腕,陆湛盯着杜峰道:“你要杀了他,你这辈子还想不想再念书了!”   说话间卸了杜峰的力道,将那刀子转了个手就落在了自己的手里!杜峰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刀子被姐夫夺去,他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是我害了我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听话,在学里跟人打架,都是我……”   陆湛这会儿心情极乱,岳父岳母没在家,家里就他们三个孩子,哪晓得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倘若三娘当真是有个好歹,叫他如何跟岳父岳母交代!   “给我闭嘴!”陆湛吼道:“事情是如何,还没个定论呢,说不准你姐没事儿!”   这么说着,陆心头快速的想着,倘若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打闹,可没道理要把三娘绑走,如今看来,这倒像是特意针对三娘来的。可想破头,陆湛也想不通杜家到底得罪了谁,让对方舍得设下这局,杜家刚搬来没多久,周围的人都还认不全,邻里关系处得也还不错,能请得起这些人的,对方可见家底颇丰!   陆湛咬着牙,暗暗想着,管你是谁,只要是这城里的,他总会有法子报复回去。   低着头看着地上那软得像是一滩难泥的男人,陆湛晓得他还活着,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把三娘弄哪儿去了?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胖子意识都有些昏沉了,对方下手太重,他如今就是想要抬起眼皮看,眼前也是模糊一片,他做这些事情干的不是一两回,可也就这次,他却是阴沟里翻了船,年纪不大,却个心狠手辣的主!   陆湛心里担心着三娘的安危,耐性已然是被磨灭光了,见对方死撑着,他说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人找出来,至于你,等着下地狱去!”   话说完,陆湛盯着这死猪一样的人,眼神落在他裤裆处,太阳穴处阵阵的疼,他深吸口气,握着刀子的手往那处地方重重一划开,顿时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叫声,那软软的二两肉被削掉,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陆湛不再看对方,站起身来看着杜峰道:“我去找你姐姐,这里我先过去报官,官府若是问起,该怎么说你就怎么说。”   “姐夫……”杜峰咬着嘴唇,“要是我姐真的……你,会嫌弃她吗?”   以前在村子里,他听见也看见过那些与人有染的女人都是被休了,杜峰心里害怕,害怕姐夫也会嫌弃姐姐,不要姐姐了。   陆湛低着头看着他,“不会,她永远是我的好姑娘。你不要多想,你姐姐被人捉走的事你谁都别说,若是有外人问起,你就说你姐姐去你外祖家里,听明白了吗?我先走了。”   陆湛从院子里出来,每走一步,心头都在滴血,倘若三娘真的被人糟蹋了,他不会怪她,更不会嫌弃对方,要怪也是自己这个男人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陆湛紧紧握着拳头,要是让他晓得是哪个,他定要让对方断子绝孙不可!   陆湛早年也是城里让人头疼的小混蛋一个,成日同那些狐朋狗友的处在一起讨人嫌,这些年虽然他正经起来,却并不是真正的同以前的那些人脱离了关系。陆湛抿着嘴,先回了趟家,让二叔二婶去杜家帮忙照顾两个孩子,三娘失踪的事儿,陆湛没敢说,怕他们多想,只说三娘有事儿没在家。   陆湛去衙门里找卓先生,对卓先生陆湛没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卓秀才听完之后,整个人也是懵的,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对杜家下手,杜家搬来也没几日功夫,怎可能这么快就与人结仇?   “你怎么想的?”卓秀才问道。这事儿还真的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寻人,三娘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要是闹得别人都晓得了,只怕对三娘的名誉不好,就算是陆湛不介意,以后周围的言语也难听。   陆湛道:“还请先生先稳着,那几个人我绑了仍在那院子里,杜峰在那里守着。”   卓秀才点了点头,“那我马上带人去将那几人捉拿起来,你,你也别太担心……”   这些话卓秀才也觉得说着很苍白,一个姑娘家,落在那些人手里,看这意思,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马上让人去城门口,马上关城门,想来对方应该没这么快撤离!”卓秀才又道。   陆湛点了点头,“有劳卓先生了,我这就去找人。”   “陆湛,你,可需要人手?我让一队人跟着你……”   陆湛摇了摇头拒绝了,这衙门的人跟着,岂不更是闹得人心惶惶。今日杜家二老没在,要说对方不是专门捡的这日子,陆湛可不相信。他在心里将杜家的关系网又仔细梳理了一遍,杜家得罪过的,也就是杜华伦,勉强加上林宝村那家,但那家人不可能过了这么久了还来拿三娘出气,反倒是这杜华伦一家……   陆湛皱了皱眉,想起前些日子杜华伦那外嫁的女儿几次上三娘家里来,那女人的丫头还曾鬼鬼祟祟的跟踪三娘,这完全不符合逻辑!陆湛想,若是自己是处在杜华伦一家的位置,作为子女,自己肯定是不可能上门来,还说什么血浓于水的狗屁话!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这天越是黑一分,三娘的处境就越危险。陆湛心里虽然起了怀疑,可他没有证据,再者说他也进不去对方的府邸。好在当初陆湛因为担心三娘,让人注意着,后来虽然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的缘故,可却也忘了去说让人不用看着了,这会儿说不得能知道些什么。   ——   杜三娘是被一泡冷水给泼醒的,她张开眼睛,看见屋子里点了灯,面前站着几个人,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只是有片刻的迷惘,脑子很快就清晰明了起来,自己是被人给捉住了!   杜三娘试着动了动身体,果不其然双手都被反剪在背后捆绑起来,杜三娘叹了口气,晓得自己挣扎不开,也就不再白费力气!她抬眸看着这屋子,屋子很大,看着摆设装潢也不一般,这户人家家底不弱,杜三娘低着头,心里想着会是谁绑了她来。   屋子里很安静,那几个人看着地上这小娘子,到了个陌生的地方,竟然如此的安静,倒是惊奇,不过她不哭不闹当然是最好的,他们这些下人也乐得清静。   杜三娘又抬起了头,屋子守着她的几个人同当时在院子里的那几个人又不一样了,他们的打扮,反倒更像是府里伺候的下人,杜三娘抿了抿嘴吧,开口说道:“我口渴了,可以给我喝点水吗?”   她一双大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他们,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出了门,不多会儿子,便给她拿了一茶壶水过来,杜三娘吃了茶,又问道:“你看这外头天都黑了,能给我点吃的吗?我饿了。”   几人看她规规矩矩的,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点了点头,他们守着她也是上头的意思,若是她哭闹,那便再迷晕了便是。至于饭菜,倒也不是不给她吃,只是他们都以为这个女人醒来之后会哭喊,就没有让人准备。眼下这女人说饿了,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不能装没听见,谁晓得这女人会不会得了爷的宠爱,若是真喜欢,即便是不放在府里,养在外头也说不准呢。   这一次杜三娘等得稍微晚了些,快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年长的胖女人进门来,她低着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放在杜三娘身上,很规矩,而且看得出来,她的穿戴和其几人又不一样,和自己一样,穿着粗布衣裳,不太像这里的下人。   那几个人守着自己,不就是怕自己闹事儿,如今落到了对方手里,杜三娘很清楚凭她自己的力气压根儿跑不出去,既如此,她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让自己过得好受点。   拿起筷子吃了半碗饭,杜三娘开口对那几人说道:“我既然落到你们手里,没见着你们主子前,你们放心,我不会又哭又闹又上吊,也不会为难你们。”   不论那还未露面的幕后主使想要做什么,杜三娘都得先冷静下来,虽然她也想让自己全身而退,可倘若当真是躲不过去,她唯一能保全的,只是这条命罢了。杜三娘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微微愣神,她到底还是学不会这里的三从四德,哪怕自己心里有陆湛,可倘若在贞洁和性命面前,她也只会选择自己这条小命。   那些人见她这么长时间也没闹,他们也松了口气,只是主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他们也不可能走人,要是主子来了看见他们没在,只怕定然是要受责罚的。   杜三娘微微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如今自己不过是对方砧板上的鱼,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究竟那个人有什么目的,也只有等对方来了,才能窥探一二。   杜三娘吃饭很安静,而且这食量不小,虽然吃得慢,可桌上的饭菜倒是扫空了,杜三娘吃饱了,笑着说道:“我吃好了。”   几个人里,杜三娘发现那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应该是这几人中的头目,基本上她要做什么,都是他点头,这次也一样,他看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眼,那人就出去,不多时,那厨娘又进屋里来收碗了。   杜三娘看着她,说道:“谢谢大娘,大娘做的饭菜很可口。”   同她想的一样,这个妇人在她说完之后没有半点反应,低眉顺目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杜三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原想着能不能从这个厨娘这里寻找到点机会,但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是太过害怕还是……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若是前者,杜三娘还能想点法子,可若是后者,杜三娘背心都要汗湿了,难不成真是天王亡了她。   杜三娘吃饱喝足,坐在椅子上还打了个饱嗝,她看见屋子里头还连着另外一间屋子,想必里头是卧房,杜三娘问道:“我晚上睡哪儿,总不能叫我在这儿坐一晚上吧?”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眼眸里半点也不害怕,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陈管事儿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不哭不闹的,这是脑子转不过弯还是太过愚钝?又或者,她在同自己做戏装傻?   陈管事看着对方的年纪不过如自己女儿一般大,陈管事又想一个十几岁的村姑,又不是大户人家里养的姑娘,哪晓得这些弯弯道道,只怕这姑娘压根儿就不晓得是什么事儿罢了。   陈管事儿抿了抿嘴,主人这个点儿还没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过来,今日主人还笑哈哈的说要晚上过来,他要替人做回新郎官!陈管事道:“小娘子若是困了,就先打个盹儿,没准待会儿我家主子就来了,届时小娘子自然可睡下!”   这是杜三娘来到这屋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见对方开口说话。只是对方话里意思,还是让杜三娘本家提着的心又忐忑起来,她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她被绑来,不外乎是求财或者是劫色,可要说财,自家可比不上这户人家。可若说是劫色,杜三娘就方了,她统共认识的男人也没几个,更别说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便是那颜府的大公子她也好久没见过,对方是读书人,必然不会做这种事儿!那杜三娘就真的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惹了谁了,她可真是憋屈得慌,连个怀疑对象自己都没有,就被绑了过来。   接下来杜三娘见他们不动,她也只能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只是浑身都紧绷着,根本就不可能睡得着。她不见了,也不知道杜峰怎么样了,有没有逃离危险,还有陆湛,也不知道他到底赶过来了没。   想到陆湛,杜三娘心里又不甘心,她来到这里,同陆湛定了亲,正欢欢喜喜的要等着做新娘子,就被人劫走了,若是她不干净了,陆湛对她又会是如何态度?这个世界,对女人本就苛刻,虽然还不到程朱理学那般变态的程度,可对女人的贞洁也是极其看重的。她娘虽然由着她和陆湛见面,但对这方面何曾不是担心着,时常对自己耳提面命。若是此番自己当真逃不掉,遭殃了,爹娘就算如何,也不会嫌弃自己,可是陆湛……他若是嫌弃自己呢?   杜三娘越想,就烦躁得很,心里也极其委屈酸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忍受着这份煎熬,可倘若自己尽了万般的努力,最后也无能为力呢,他倘若还嫌弃自己,叫她如何能承受!   她闭着眼睛,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时转动着,陈管事晓得这小娘子压根儿没睡着,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倘若都能睡得着觉,那还真的不是普通人了。   夜已经深了,陈管事儿皱了皱眉,这个节点自家爷都还没来,难道是今晚上不来了?这么想着,陈管事儿觉得很有可能,不然依着他主子那德行,定然是早早的就巴巴跑来了,哪里会拖得这么晚。   陈管事儿又看了那姑娘一眼,她安安静静的最好,大家都好。他看着这姑娘,屋子里的烛光虽然并不是很亮堂,他还是看见那小娘子虽是闭着眼睛,却流了两行清泪,陈管事儿努了努嘴,叹了口气,看来她心里是什么都明白!   “都下去吧,这么晚了,主子也没来,想必今晚是不会来了。”陈管事张口说道。   其他几人守着这个小丫头片子,早就没耐性了,可陈管事儿在这里都没走,他们哪里敢走,再说了自家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他们清楚得很,若是等他来了看见他们偷懒,怕是要发火的。这会儿好了,陈管事儿自己发话的,可不关他们什么事儿,主子若是来了,要怪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陈管事儿临走前又看了那小娘子一眼,他摇了摇头,在心头叹了口气,自家主子是个不着调的,尤其是在女色上最是不检点,这些年他跟着主子,眼见着他勾搭不少小娘子,像这般用强手段的也不是没有,哪次那些女子不是哭着闹着,甚至还差点闹出人命来,那些女人,有的会对主子黏糊上,也有的被刺激的疯疯癫癫,最终不过都是被钱给打发掉,好一些的,在外头做个外室。至于府上,主子可是不敢把人接回府去,府上那可当真是母老虎。   陈管事儿最后也走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好在自己女儿他把她送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谢家就是一滩泥,内里肮脏着,他们这些下人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   ——   谢睿已经睡了,还打着鼾声,杜芳抿着嘴,今日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虽然针对杜三娘,她想了又想才使了这个法子,但想到谢斌兴致高昂的样子,杜芳心里就恨。她对谢斌是真的喜欢,不然她又怎么甘心同他偷偷摸摸,可对他太过喜欢了,哪怕晓得这样不好,她还是陷进去了,但即便是她掏心掏肺的对他,谢斌竟然背叛自己,在她把什么都给了他,对他死心塌地的时候,他竟然看上了杜三娘,甚至因为杜三娘,对自己也没有以前那般和颜悦色了。   杜芳紧紧咬着嘴唇,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蚊帐顶端,一想到今晚杜三娘那个贱人在谢斌怀里成了女人,她心里是恨得不行,原本她以为毁了杜三娘的贞洁就是报了仇,可这会儿她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不想承认自己嫉妒杜三娘,嫉妒她的一切,她家里虽然穷,可二叔二婶夫妻和睦,对几个孩子也极宠着,哪像他们家里,外头看着光鲜亮丽,可爹娘时常争吵,对她虽然也喜爱,到底女孩儿是比不上男孩儿。   再后来,她们长大了,杜芳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很自信,在几个妹妹中,她也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最开始确实也是这样的,大家都捧着她。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怯弱的杜三娘,开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改变,她开朗又热情,很有礼貌,嘴巴又会哄人,谁见着她都夸她,身边的亲戚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还常常拿自己同她比较,别以为她不晓得,在他们心里,自己还比不上杜三娘呢!那杜三娘有什么好的,什么都没有,就敢说她比自己还好!   杜芳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那些日子,她心头更生气了,这些事情,她不好跟人说道,可凭什么要拿自己同她比,她有什么资格同自己比!杜芳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放松了身子,杜三娘在好又如何,反正过了今晚,她就是个别人穿过的烂鞋,还是婚前失贞洁,同人厮混,她这辈子都被毁了。   想到这里,杜芳心里又畅快了许多,想到谢斌也没刚才那么心痛了,杜芳翻了个身,看见谢睿睡在自己身边,黑暗中,谢睿的脸也看不清楚,杜芳看着他,轻轻的道:“谢睿,我恨你当初强娶了我!”   这是杜芳的心里话,虽然她一直压抑着,哪怕现在她打定主意要叫这两兄弟好看,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他们想扔就扔,想要就要的女人!杜芳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变得有些可怕,可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过的轻松些,这泥潭她出不去了,还不如拉上更多的人,瞧,如今还多了个杜三娘,这场戏,可真是越来越好瞧了。   这一夜,杜芳压根就没睡着,她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杜三娘的结局,她或是被那铁匠舍弃,又被家人嫌弃,最后抹了脖子,又或者,杜三娘同谢斌的事儿被邱氏知道了,邱氏对她百般折磨,年纪轻轻的杜三娘最后被生生地折磨死了。   ——   却说谢斌,他一早就得了消息说人已经送到院子了,谢斌高兴啊,他觉得自己睡了杜家这两个姐妹花,如今杜芳又怀了自己的种,自己才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古人云‘坐享齐人之福’,谢斌觉得他就快要体会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了,谢斌越想越高兴,嘴里还唱起了乐府诗来。   谢斌对邱氏道,今晚要在外同人谈生意,是早就约好的,不能推迟,倘若时间太晚,他就在客栈住一晚上,不回府上。邱氏近来对谢斌的态度还算得上友好,自打上回谢斌在婆母面前说了那通话,邱氏也觉得自己对夫君太过严苛,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不能生的缘故,才害得夫君如今都想要去把谢睿那不知男女的娃儿过继来。   邱氏以前一直对谢斌心存怨恨,谢斌喜欢玩儿女人,院子里但凡有姿色的都被他上了手,这还不算,他还常常在外头流连在烟花巷里。邱氏说不清楚自己对谢斌是什么感情,也曾柔情蜜意的过了几年,可后来院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他们夫妻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邱氏后来给娘家写了信,将谢斌说想过继的三弟的儿子一事儿说了,又表达了对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生表示惶恐,邱家接了信儿,没过几日邱家一位妈妈便过来说是夫人想念女儿了,让她来看望姑奶奶,这一次,她还带了一名极有名望的郎中来,仔细诊脉之后,那老大夫言道她生产时伤了身子,本就气血亏空得厉害,这几年因为心情不佳,郁结于心,身子早就垮了,先不说能不能生,就是真的怀上,也不见得能生下来,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好一点留子去母。邱氏晓得自己不能生的那一刻,心里是万分的悔恨,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可要叫她眼睁睁的看着其他的小妖精生下儿子,邱氏又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她想,到时候过继老三家的儿子来,这倒是个好法子!   谢斌今晚确实是约了友人,他早早的离开了铺子,同人一起去了男人的消金窟,今日谢斌本就高兴,想到晚上回去就能看见那个娇滴滴的妙人儿,他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直直的往某个地方涌,虽然浑身都是劲儿,谢斌却不想在这些肮脏的女人身上使劲儿。今日谢斌难得当起了柳下惠,可让他那两个朋友惊讶不已,又问他是不是近来得了什么宝贝,这般怀揣着可不好,定要让他叫出来看看。   几个都是混的,甚至还互相交换女人玩儿过,见谢斌宝贝着竟然拒绝了他们说见个面的要求,可把这两个二世祖给勾得心里的馋虫都出来了,虽然还没见到面,但能够引得谢斌这个风流公子儿在女色上面有所收敛,可是头一遭。当下一人便说愿意给谢斌十个美人儿,让谢斌把他金屋藏娇的女郎牵出来看看,一个又说愿意出黄金百两,让谢斌把美人儿送他几日。   谢斌只是笑,在他看来,女人受追捧,那是他有面子,再者以前他们就相互送来送去,谢斌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那丫头他都还没上手,就算是往后会厌弃,那也不知是多久以后,如今他兴趣正浓,哪能叫别人得了去。见谢斌都不答应,可是勾得两人想得不行,两人直说该罚,便专灌谢斌的酒,谢斌吃了几杯酒,这话也就多了,除了死活不答应把女人交换,其他的倒是说了些。谢斌对他们很了解,在某种意义上,这三个人可是有着很深的‘革命友谊’,相互都晓得各自的一些极其私密的事儿。   两人听着谢斌那心头好竟然是个有婚约的,还是马上就要成亲的新娘子了,两人大笑着说还是谢斌厉害,这是要提前替人入洞房了,又说弄不好这肚子里有了种,对方还得喜当爹呢。三个都是混人,越说越起劲儿,也越说越下流,没多久,屋子里响起阵阵淫靡之声。   陆湛在隔壁,听着那屋子里发出来的阵阵声音,说得那些个混账话,陆湛就恨不得冲进去。他原以为是杜华伦做的局面,哪知道最后竟然牵扯到谢家,天晓得这几个时辰他一刻不停排查,就是那些小混账都被他从床上扯下来了,最后才查到了谢家这位主子头上。   陆湛耳力过人,听着里头的人说话越来越不着调,即便对方没有明说是谁,可按那些推测,不是他的三娘还能有谁。陆湛如今唯一庆幸的是谢斌是在这里,这说明三娘还没有危险,暂时是安全的。只是陆湛想不通,谢家这位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了三娘,要说三娘长得是不错,可谢家家大业大,这位谢大公子不是个风评好的,又怎可能会一下子就对三娘惊为天人,这一点,陆湛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   隔壁那头响起女人的叫声,男人的低吼,陆湛脸都绿了,那屋子里可是有三个男人,难不成这三个男人便是干那事儿都不带遮掩吗?   陆湛拧了拧眉,没过多久,隔壁的房门响起了声响来,陆湛立刻也装作打开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出来的人是谢家这位大公子,他身边还有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拉拉扯扯的,喊着谢公子下次可要来找奴家。那谢斌嘿嘿笑着,伸手进那女人衣裳里头捏了捏,惹得那女人娇滴滴的叫了两声,谢斌笑着说下次找她,这才脚步凌乱的往楼下走。   陆湛死死捏着拳头,真想上前一把弄死对方。刚走两步,陆湛被女人抓住了手臂,“这位爷,怎不多玩玩。”   这女人就是先前拉扯谢斌的,哪晓得谢斌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上手,可真真是气人。   ---   陆湛看了她一眼,一抬手将人推开,那女人在楼里也是个有名气的,虽比不得头牌,可也排的上号的。今日竟被个莽夫给推了,她想开口叫人来替她出气,可抬眼看见那人那双眼睛,立刻就吓得不敢动了,不似中原人氏的双眼,那容貌好似胡人,最紧要的是那眼神太可怕的,她想若是她再多一句嘴,只怕会被这个莽夫给扔下楼去。   陆湛跟在谢斌后面,看见谢斌从屋子里出来,他的小厮儿已经睡着了,正在门口靠着柱子睡得正香,谢斌正准备去叫醒他,只还没开口,只觉得后脑勺一疼,他便晕死了过去。陆湛绷着一张脸,将人半拖着很快离开了这里。这一幕即便是被人看见了,却没人敢出言。   向三在外头等着陆湛,他原本也想进那楼子里帮衬,可湛哥儿说他一个成了亲的男人,哪能去那地方,只让他在外头等着,向三想他成了亲的不能去,那他这个还没成亲的,不是应该更不能去吗,可他倒是去了!只是这话向三也只敢在心头说,万万不敢说出口,便是一句玩笑话他都不敢说的。今日湛哥儿正揣着一肚子火呢,他听见消息的时候也是惊呆了,杜三娘被人绑了?向三第一反应是到底是谁这么牛,敢老虎脸上拔毛,是活得太滋润了想脱一层皮不成?别人不晓得陆湛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别看他如今改变不少,看起来憨厚老实,可只有向三明白,他这哥那是没惹着他,惹到他了管你是谁,被他盯上了,注定要倒大霉。   向三还记得当年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因为陆湛他娘是个胡女,又早早去了,陆叔又不管他,陆湛在外头别人总说他是闯祸头子,可这还不是那些人活该,专门捡着别人的软肋,骂他是野种,还骂他娘是下贱娼妇,陆湛是谁怎么骂他都行,却唯独不准有人说他娘,那一次他发了狠,虽然对方比他大好几岁,他硬是把人打倒不说,那人的嘴巴都被打得烂了,而陆湛打了人却极其冷静,压根儿没有半分慌乱。那时候向三就对自己说,惹谁都不能惹陆湛,这人发起狠来,是绝不留情的!   向三在外头等了不少时间,天气热了,蚊子也多了,他躲在角落里,被蚊子盯得浑身是包,向三在心里怒骂姓谢的,这是这龟孙子害的,还敢掳走他小嫂子,你就等着我湛哥儿怎么收拾你。只是怎么骂,那蚊子还是专注盯人,向三基本上就没个消停,啪啪的打蚊子。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了,向三都快哭了,他都要望眼欲穿了,湛哥怎么还不出来,真要让他躲在角落里喂蚊子血不成。当陆湛的身影总于出现的时候,向三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快步迎上来,看见地上拖着的人,问道:“哥,咱们现在怎么做?”   陆湛看了他一眼,“你守着他,我还有事儿要去了解清楚。”   谢斌这里他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但在此之前,他得再打探打探,看那两个人同谢斌的关系如此亲近,想必知道谢斌不少事儿。陆湛道现在都还是不认为谢斌绑了杜三娘不紧紧只是因为女色,杜芳嫁的是谢家第三个儿子,刚才听那两个人的意思,似乎谢斌同杜芳的关系非同寻常。   向三见陆湛转头走了,留个大活人给他,向三道:“哥,那你可得快点,兄弟我可招架不住。”   等陆湛走了,向三看着躺在地上的谢斌,他抬脚踢了对方几脚,愤愤道:“敢动我小嫂子,待会儿就让你晓得厉害!”   陆湛又进了楼子,只是这次他在脸上带了个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他带着面具进门,可是吓坏了不少姑娘,花妈妈看这人穿戴寒酸,还跑来装怪,就要来赶走他。陆湛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招待他的只是个龟公。陆湛从怀里摸了定银子出来,花妈妈顿时变了脸色,说道:“客官可有相好的姑娘?”   陆湛抬头看了楼上一眼,那屋子还关着门,他勾了勾嘴角,问道:“不知那间房可有客人?”   花妈妈道:“真不好意思,那间房有客人在,不过隔壁没客人。”   陆湛点了点头,上前走着,丢下一句“把你们在床上最能叫的女人给我叫来。”   饶是花妈妈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听了这话也老脸一红,见过的客人大都是说让叫长得最漂亮的最有才华的,这最能□□的,可真是够直接,只是看对方那身板,想必是天赋异禀,当下就下去安排了。   陆湛进了屋子,仔细听着隔壁的声音,还能听见两人说起谢斌,只是这话同谢斌在时亲亲热热又不同了,带着浓浓的嫉妒,说话也酸。   没多久,一个姑娘进了门,甚至算不上漂亮,但她有个优点,就是在床上很能叫,所以哪怕她只能排三流,也能哄得男人为她花钱,她老主顾可不少,只是大都是色老头,年轻有钱的公子们都是找头牌,根本就不会找她这种长得又不漂亮还没才艺的女人。这会儿她被花妈妈叫起来的时候,还在陪着恩客,花妈妈宁可得罪恩客,也要叫她去,可见对方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花妈妈只会认这两样。   进了门,莺歌儿看见面前的男人长得极其高大威武,莺歌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在他某个地方停留了片刻,才福了福身,“小女莺歌,特来服侍公子!”   莺歌儿有些激动,干她这行久了,这男人在床上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基本是八九不离十,她有些眼热,眼前这个男人,那方面应该相当不错。   莺歌儿舔了舔嘴角,上前来就要替陆湛宽衣,陆湛可容不得这些女人近身,他道:“站住!我让你来,只是让你来演一场戏,你自己上床去叫上两个时辰,完事儿后这就是你的!”   莺歌儿脸有些僵硬,这一个人她怎么能叫,在床上她是能叫,虽说那并不是因为她多爽,只是讨男人欢心罢了,可她这一个人……莺歌儿瞟了他一眼,还是不想放过这肥肉,天晓得她成日面对的男人,没几下就一泄如注,好不容易碰上个如意所谓,她也想真的快活快活。   “公子既然来了这里,就放心交给莺歌儿,莺歌儿定会服侍好公子……”说着还朝陆湛抛了个媚眼,衣裳拉开,露出半个白花花的高耸。   陆湛脸都黑了,“不行你就滚,叫个能行的。”   莺歌见说不动他也就作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恐怕有十两,她一个月都没挣到这么多,更别说这十两还是归自己所有的,“我行,我马上就去。”   说着生怕被这人赶走,急急忙忙往床上跑,又要脱衣裳,陆湛道:“你要脱衣裳就给我滚!就这样躺上去。”   莺歌儿委屈得很,觉得自己今个儿怎么竟遇见个怪人,都到这地方来了,还装什么纯情。难不成这男人其实不行,心里这么想着,莺歌儿却还是躺在床上叫了起来。   陆湛看也没看她一眼,只仔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不多时,听见里头的有个男人说隔壁的女人叫得真骚受不住了云云。陆湛铁青着脸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简直恶心!   屋里的房门很快又打开了,陆湛透过门缝往里头看,见那两个男人互相搀扶着从屋子里出来,衣冠不整,走起路来东倒西歪。陆湛抿了抿嘴,对屋子里的女人说道:“给我叫两个时辰,可别偷懒,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完事儿了我就走了,听明白了没有,若被我听见外头有什么不好的言论……”   莺歌儿看见椅子被他一拳给打坏了,吓得花容失色,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陆湛偷偷跟着那两个人,这晚上是要禁宵的,这两人这么晚了准备去哪里?只听一人说道:“走,咱们去谢斌别院里瞧瞧,他定然把人藏在那儿,嘿嘿,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小妖精这么会勾人……”   两人刚出了门,同样没走几步就被陆湛给分别敲晕了,他一手拉着一个走进黑暗中,向三道:“哥,完事儿了?”   又觉得不对,看见地上的两个人,向三咂舌不已,“哥……这是……”   “带走再说!” 第133章   几人很快就消失在了一处小巷里,夜里又恢复了平静,除了一阵风吹过,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谢斌被陆湛直接给拧着丢到了猪圈中,让向三看着,他才走进小屋子里去审问另外两个人。向三负责在外头放哨,今夜的风很大,风一过,那猪屎的味道便入鼻孔,向三捏着鼻子吐了几口唾沫,一边又看着猪圈里头的谢斌,虽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躺在猪圈里,与猪为队伍。向三眯着眼睛,嘴巴都快咧成一条缝了,那头陆湛在屋子里,屋子里很黑,没点灯,他的身影隐在黑暗里,根本看不见丁点面人,只依稀看得出身行很是高大。地上那两人是被一阵冰凉的冷水给泼醒的,他们一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黑暗,夜里太过安静,还能听见外头的虫子蛙叫声,这两人虽然有些懵,但还是能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顿时就有些慌乱了,在一动,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不由得更吓着了,其中一人喊道:“是谁?为什么要绑我们?”   话虽然问了,却并没有听见其他的声音,而恰恰这种安静而且又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会让人心里的害怕无限的放大。湿哒哒的衣裳裹在身上,让两人浑身都不舒服,可这会儿两人心里已经起了惧怕,身上这点不舒服也就没留意了。   “你是谁?有本事就开口说话,你敢绑我们,知道我们俩是谁不?老子告诉你,识相得的最后把老子给放了,否者老子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湛只是处在暗处看着这两个人,一直没说话,看着他们这般虚张声势,都被人绑了,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是够极品了。陆湛抿了下嘴唇,继续看着这两个人。   那两人又骂了一通,可没见人接话,心里倒是发毛了,这威胁人家不接招,只怕是不好对付的,立刻又改变了策略,开始说自家多么有钱了,只要能放了自己,一定给他多少钱,如此威逼利诱一番,还是没人张口接话,可他们分明是听见屋子里又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的,哪怕是虽然很黑暗,看不见人到底是在哪里,可黑暗里人的耳朵会更加灵敏,一点声音都能无限的放大,那呼吸声就像是一声声大的闷锤敲在两人心口上。   这种无言的沉默,黑暗中的每一刻都是那么难捱,两人中的一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都开始哭了,又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让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云云。   陆湛看着两人的丑态,这两人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把这两人吓成了这样。陆湛心头极其鄙视这两个人,黑暗中他往前走了两步,那脚步声听着很沉,声音也显得很大,他朝着两人的位置走过去,那两人一下子就被吓破了胆子,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身形模模糊糊的出现,即便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可看这身板是极其健壮的!   陆湛站在两人面前,离他们只有不过一尺的距离,见那两人浑身发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带着嘲弄的笑让两人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立刻有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对方放了自己。   陆湛并不想把这两人如何,带着他们过来,只是想探求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他张口说道:“我问你们什么,就老实回答,别在老子面前耍花招,否者,老子就是让你们死在这里,也是人不知鬼不觉!”   那两人忙道是,陆湛便开始问起谢斌,当然他并没有马上就问被谢斌绑架的小娘子,而是先问起谢斌其他的事情,这两人听见对方是问谢斌,心里放心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谢斌的底细给透了个遍,谢斌同他们交往已久,三人都晓得各自的事情,两人甚至连谢斌曾经睡了谢睿女人的事情都晓得,当初还笑着说还是谢斌厉害。   谢斌和谢睿两兄弟在谢家虽然都是一个娘生的,可地位确实千差万别,谢斌在外头那是谢家的大公子,岳丈那儿也是很能的,自然都愿意给谢斌面子,反而谢睿没什么人搭理他。   谢斌当年追求杜芳的时候,这两个狐朋狗友就晓得谢斌在追求一个乡下姑娘,一次几人喝醉了酒,他们才知道谢斌这新相好的竟然是自己亲弟弟未过门的媳妇儿。当时这两人听见了,倒是没觉得谢斌罔顾伦常,只道他厉害,连弟媳妇儿都能勾到手里,这种禁忌甚至可以说乱了伦理的关系,倒是让两人热血沸腾,直叹息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等运气。   这会儿两人和盘托出,陆湛听见谢斌和杜芳竟然私底下偷偷往来,两人指不定是何种关系,也是诧异不已,完全想不到谢家的家风内里竟然是这么的腐朽。有了谢斌和杜芳这层见不得人的关系在,陆湛心里想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那女人的主意,难怪前头她跑来找三娘,还说那些话,可见分明就是人家早就想好的圈套。可三娘一家没搭理她,估计她才使了这条计策,这两个狗男女狼狈为奸,真真是客气!他就说,那杜芳本性就是个坏的,当年就能在背后使阴招给三娘泼脏水,这嫁了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明事理起来!   陆湛紧紧捏着拳头,那手指节都捏得咯吱咯吱的响,其他两人以为他要打人,吓得又忙开口求饶起来,陆湛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头的火气,这两个人敢动他的三娘,他就以牙还牙,叫这两人身败名裂,在这里城里混不下去。有了这想法,陆湛开始仔细询问谢家的事情,尤其是谢斌和谢睿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如何。   这两个人心里直打鼓,莫不是那谢斌同谢家老三娘子的事儿被那谢睿发现了,否者又如何会这么仔细的盘问,只是两人如今小命都在对方手里,为了保命自然是只能出卖了谢斌,几乎是把谢斌的底细都交代了个遍。陆湛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甚至还有额外的收获,今日他竟然窥视了谢家那丑陋的一面,这当大伯子的同兄弟媳妇在一起,这场戏可真是唱大了。   “大哥,我们全都已经招了,大哥你就放过我们吧。”   陆湛道:“我并没想要你们的命,可我也有个条件,你们走出这个门,今日的事儿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若是被我晓得,我能绑你们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能放你们一回,就能要了你们的狗命,听清楚没有!”   “明白,明白,我们兄弟两个同谁都不会说,就烂在肚子里,以后同谢斌咱们兄弟里远离些,你放心,你放心!”   两人将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一般,他们以为对方会马上放了自己,可最后却是将脑袋摇得同拨浪鼓一般。陆湛抬手飞快的朝两人后脑勺敲了一下,那两人软趴趴的跌在地上,陆湛忙就拖着两人出去。   向三见他开门出来,赶紧走上来,问道:“哥,如何?”   陆湛道:“我先把这两个人弄走,你守着他。”   向三赶紧说是,陆湛将人带走,最后放在了一棵大树底下,想了想,又将两人的衣裳给扒了个精光,这才离开。明日等着两个人醒来,也是要被人围观个彻底,就当小小的惩戒一番。   见陆湛回来了,向三问道:“哥,那谢家大公子我们怎么弄?还是咱们现在就杀过去,定然能把小嫂子救出来!”   陆湛摇了摇头,“三娘暂时应该安全,那谢斌竟然敢做这事儿,焉知没有后手?那院子是谢斌金屋藏娇的地方,里头只怕有不少打手在,我听那两人说,这谢斌以前就在那屋子里养女人。我得要好好想想。”   陆湛坐在院子里想事情,向三在旁边走来走去,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他又道:“哥,那你想好了没?”   见陆湛不答话,又哀叹一声,接着又道:“哥,过不了两个时辰,这天就有亮了,你快点想个法子出来!”   又过了一刻钟,陆湛才站起来,对向三交代着:“你让耗子毛子他们给我盯着谢家,尤其是杜氏,给我盯紧了。还有,听那两人说,谢斌的夫人邱氏是个善嫉的,娘家家室又好,谢斌不敢对她如何。若是谢斌同杜氏有染,叫她晓得了,你说会如何?”   向三嘿嘿笑了笑,“我明白了,哥你这是想让他们自家人打自家人?想不到这谢斌连自己兄弟媳妇儿都干动,这事儿要是爆出来,看他谢家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可是哥,说了这么多,那小嫂子怎么办?”   “先不动他,我只有分寸,三儿,今日的事儿,你可谁都不能说,就是你婆娘也别说一个字!”陆湛嘱咐道。事关三娘的清誉,一旦她被人绑了还在外头呆了一夜,这落在外头,定然不会有好话!   向三赶紧点头发誓,“哥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谁都不说。兄弟不是那等不知道好歹得,事关小嫂子的名声,小弟明白。”   陆湛见他晓得厉害,也就不说了。这件事情,如今除了杜峰,卓秀才,他和向三晓得外,其他的人都不晓得,这件事情,陆湛甚至连岳丈他们不不准备说,省得他们担心。不过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三娘平安带回来。   ——   陆湛带着谢斌走了,他找到了谢斌那处屋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气派,院墙却堆砌得老高,大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的灯笼,连门牌都没挂上,陆湛盯着看了一阵,最后将谢斌仍在道路下首的处的一条暗沟里,他自己爬上树看着。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谢斌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暗沟里,昨日喝了不少酒,他脑袋这会儿还晕乎乎的,头特别疼。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处,谢斌揉了揉眼睛,才看见自己竟然谁在恶臭熏人的沟渠里头,谢斌立刻就站起来,气得要骂娘了。谢斌赶紧翻身起来,只是他手软脚软,废了好大力气,虽然只有一丈多高的陡坡,他却也爬不上来,只摊在地上直喘气,呼啦啦的喊着人。   谢斌却不晓得,他那小厮儿这会儿还留在那院馆里头。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谢斌趴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骂着自己的小厮,说什么要打死他云云。   陆湛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做一副农夫打扮,天快亮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陆湛怕谢斌醒过来,又给了他几拳头,赶紧跑回去取了自己的蓑衣和斗笠。   “诶,你拉我上去。”谢斌仰起头看见上头走过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男人,当下他只想怎么爬上去,都没怎么看人。陆湛斗笠压得很低,只留一个下巴出来,他看着谢斌软趴趴的躺在草地上,浑身湿透,就跟个软脚虾一般。陆湛看着这人,心里哪怕是有了要弄死这人的想法,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停在那里没动,谢斌又道:“赶紧的,快拉起我上去,回头大爷我赏你几个钱就是。”   谢斌闻见自己浑身一股难闻的味儿,简直要把他隔夜饭都要熏出来了,真是太臭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洗个澡。   陆湛上前一步,将谢斌拉起来,谢斌只觉得这人的劲儿还真是大,自己的手都被他捏痛了。谢斌上来,看见面前就是自己的屋子,他呸了两声,又骂了几句。   谢斌浑身提不起力气,他道:“你扶我进去,这是我家,我待会让人给你钱。”   这地方位置比较偏僻,当年谢斌为了不让自己婆娘晓得,专门买了这里,早年谢斌比现在还玩儿得更疯,这几年才没怎么来了。陆湛带着谢斌进了屋子,谢斌气坏了,也不顾外人在场,当场就训斥起来。陈管事出来,看见主子被人搀扶着,那模样活像是在泥塘里滚了一圈,还浑身散发着恶臭。   谢斌当场发飙,将几个下人训得像一条狗一般,陆湛看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实际上里头并没几个人,看那几个护卫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陆湛评估了一下实力,觉得自己要带走三娘胜算还是很大。   谢斌发了一通火,几人都被责罚受了杖责,谢斌一问才晓得自己小厮还没回来,又是一阵一阵火,一放话说要把那小兔崽子抓到了就狠狠地打,只是谢斌刚才把几个看家护院的护卫都给打了,只陈管事儿虽然没受刑罚,却也是被狠狠骂了一通,被谢斌狠狠踹了几脚,着他找人去。   交代完这些,谢斌才要去洗澡,他指了指陆湛,“给他几个钱。”   说着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挺住脚步,问道:“小娘子还在?”   陈管事忙到小娘子好好地,他们好生伺候着。等到谢斌走了,他才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身子,陈管事儿看着陆湛,问道:“我们爷是出什么事儿了?”   陆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今早路过,听见他躺在臭水沟里喊人,然后他就叫我拉他上来。”   陈管事儿点了点头,“那你随我去领钱。”   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比不得年轻人,这被踹了几脚,可真是疼到骨子里了。陈管事儿一面叹气,一面带着陆湛去领钱,最后同陆湛出门,他问是否要一起走,陆湛摇了摇头,等到陈管事走了,陆湛爬到树上,通过树杈跳到围墙上,又从围墙上直接跳下去。这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谢斌先前那一通火让其他几人都遭了秧,这会儿只怕是个个回去帕子床上养伤了。   陆湛将蓑衣斗笠都藏在那大树上头,这会穿着一身短打也极其方便,他对这院子不熟悉,也不晓得三娘是被关在哪里,好在这房子并不是太大,一处处的摸排过去,定然能找到。   谢斌原想直接去找杜三娘,只是自己这一身实在是太臭了,在女人面前谢斌讲究体面,想了一阵,他还是先让人准备了水洗浴。只是那几个壮年的家丁护卫都被谢斌打了板子,根本就动不了,这会儿院子里也没什么劳动力了,这可急坏了厨娘贺氏,她不是府上的下人,只是签了活契,她是附近的农户,做得一手好菜,以为自己是得了个好差事,能到这大户人家里帮活儿。贺氏来了之后才晓得,这主人家竟然是个如此混账的东西,可贺氏这契约越已经签了,反悔也已经晚了,最后贺氏也没法,看得多了,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自己是哑巴。   贺氏走出来,想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帮忙,她在这院子里呆了这么久,主人家是个什么脾气也看出来了,别看也是笑呵呵的,可生气起来也是个手段了得的,贺氏还记得有一年,他将一个小娘子弄进来,不想那小娘子性烈将他咬伤了,主家的像是发了疯一般,那小娘子竟是活生生的被打死了,最后这事儿是怎么解决得,反正也没看见主家的吃什么官司。贺氏自那之后,更是谨小慎微,根本不敢张口说一句嘴。   “诶,你过来。”贺氏走了一遭,看见了一个男人,就像是看见了大救星,赶紧让他过来提热水,不然要是主家等完了,自己只怕也得遭殃。   陆湛听见说是给谢斌提水,便过来了,贺氏看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怎没见过你?”   陆湛嘿嘿笑了笑,捞了捞头发,说道:“陈管事儿是我叔,我就就住在附近,我刚才碰见他,他让我来帮个忙。”   贺氏听是陈管事侄儿,也就没再问了,反正这主家的事,她少知道一些最好,陆湛看了看她,又说道:“婶儿,我陈叔我让我过来帮忙,婶儿有什么吩咐就直接找我便是。”   贺氏只是个普通农户,家里条件不好,来这里干活,虽然她看不惯主家的一些事情儿,但银钱还算丰厚,而且因着自己在外头帮工,在家中的地位也高了许多,贺氏没事的时候回家去,家里还让她别这么频繁的回来,好好在主家干活。贺氏在外,也挺受追捧,人人都羡慕她得了个好活儿计,可只有贺氏自己才明白心头的苦。这些事情,她只能埋在心底,便是自己丈夫孩子都不敢透露。   贺氏道:“你先把水抬到浴房去。”   陆湛点了点头,喜滋滋的道:“我爹说,等回头求求陈叔,看能不能让我也入府上帮衬,赚点钱娶媳妇。”   贺氏看着他乐呵呵的样子,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是没说什么,想到他没来过,又亲自领着他去了浴房,如此来往了三四趟,才把浴房里的池子灌注满,最后出来的时候还碰见了谢斌,陆湛低着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只谢斌压根儿就没看这两个人,他心里被勾得不行,刚才他实在是受不得相思之苦,换了一身衣裳,虽然还是浑身臭烘烘的,仍然去看了那小娘子。   那小娘子坐在屋子里,一没寻死二没上吊,很是安静,看见他近来,也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看着他,谢斌一下子就高兴了,她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只谢斌没想到那小娘子竟然开口说了一句‘是你?我见过你!那日在集市上,我给我妹妹买糖人。”   谢斌听见她这么一说,心头更高兴了,心头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这小娘子还能记着,莫不就是心里也是喜欢自己的?谢斌忙作揖,说了一些对她一见倾心之类的话,又说自己是情不自禁,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等。只是他却是太臭了,当杜三娘捂着鼻子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时候,谢斌饶是面皮厚得跟城墙一样,也是臊得慌,赶紧就出来,要过来洗个澡再说。   谢斌一边走一边说道:“做几个好菜,送房里去。”   贺氏点头应是,便赶紧回厨房做饭。   陆湛跟在贺氏身后,问道:“婶儿,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刚才那就是主人家吗?真又派头,当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看那料子,都够咱们吃喝一年半载了。”   贺氏道:“过来给我生火。”   看着样子,主家是过去瞧过那小娘子了,只怕是急着了。到了厨房,陆湛乖乖给他生了火,看见贺氏手脚麻利的切菜做饭,他又同贺氏聊了几句,说他娘以前也很会做饭,平日里贺氏一个人在厨房忙里,再者在府上也很少开口说话,这会儿陆湛开口同她说话,又都是庄户人家出身,再者他还是管事的侄儿,也同他攀谈起来,听见陆湛说自己早早就没了娘,还挺可怜他。   这么过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贺氏已经备好了饭菜,六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些小点心,是她提前做好的,装了两个食盒,陆湛立刻上去提着两盒子,贺氏见他这么上道,也就笑了笑,带着她过去。   贺氏在屋外敲了敲门,然后取了钥匙开了房门,屋子里的杜三娘听见房门被开了,心头紧张,扬起脸来看着门,刚才她就看见那人了,没想到竟然是曾经在外头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说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只是杜三娘这会儿只能告诉自己冷静。那人也不知去了何处,浑身臭烘烘的,那味道实在是难闻,好在那人又走了。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看见那厨娘她不意外,可是看见她身后跟着的陆湛,杜三娘当真是震惊了,陆湛朝她眨了眨眼睛,杜三娘也眨了眨眼睛。陆湛找到她了,当真是找到她了,这一晚,杜三娘根本就没敢睡,心里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她想过很多,却没想到陆湛竟然找来了!   杜三娘看着他,心里也就安定了,不管如何,有他在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儿,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了。强压下心里的激动,杜三娘移开目光,对那厨娘说道:“你家主子呢?我有话同他说!”   贺氏没答话,当做没听见,杜三娘抓起碗,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拿起一块碎片,“放我走,快放我走,不放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贺氏没想到这姑娘这一夜都安安静静的,这会儿倒是发作起来了,只她当真这样发作起来,贺氏才觉得对,那个女人碰见这样的事情冷静得下来才怪呢!   陆湛道:“婶儿,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在这里给你看着他,你去叫人?”   贺氏看她如此激动,也怕她当真割伤自己,说道:“姑娘你就想开点,过了这一遭,平平安安的回去有什么不好,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贺氏说着又对陆湛道:“你劝着她些,我这就去找主人。”   谢斌先在一个池子里洗干净身上的污秽,才又泡在另外干净的水池里头。听见外头贺氏急急忙忙来说那小娘子要寻死,谢斌嗤笑一声,说不用管,盯着不让她当真伤了自个儿便是。   谢斌听见杜三娘要寻死,大声笑了出来,合着刚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是装的?谢斌哼起了小曲,他就说嘛,女人又怎会不怕,就是要她怕才好,到时候他在好言相劝,许些诺言,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么想着,谢斌倒是不忙着过去见她了。   ——   杜三娘看着陆湛,忙就冲过来,将自己埋首在他胸膛前,深吸了一口气,都是他的味道,真好!   “你怎么找来了?”   陆湛环着她的腰身,朝里面躲了躲,屋子房门开着,他不好去关门,谁也不晓得外头还有没有眼睛盯着。陆湛道:“三娘,我会带你出的。”   杜三娘点了点头,“你怎么进来的?怎么没被发现?”   陆湛道:“说来话长,等回去了我在同你仔细说。三娘,我跟你说,这人是谢家大公子,他同杜芳有些首尾,我怀疑是杜芳同他做了这个局。”   “谢家大公子?”杜三娘当真是惊讶万分,她对谢家大公子压根儿就没什么印象,自然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谢家的大公子!   “你说杜芳同他关系不一般?”   陆湛点了点头,“是,两人有些不清不楚,三娘,待会那你在同谢斌套几句话,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你放心。”   杜三娘这会儿晓得了对方的底细,心里也有底了,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谢家的人,还同杜芳有关系,又想到自己和杜芳一家结下的仇,杜三娘心里明白这事儿只怕是杜芳想要害自己。   “我知道该怎么做,有你在,我不害怕。陆湛,这一晚我心里真的很害怕,我怕自己要真的落到那一步,真要是被人糟蹋了,你还会不会要我?”杜三娘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她是真的害怕了,可她更怕的是陆湛不会要她了。   陆湛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想什么呢,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等你长大,不管你怎么样,都是我的三娘,我会痛恨自己,痛恨伤害你的的人,却绝不会嫌弃你。三娘,我还等着你做我新娘子……”   杜三娘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被泡在蜜罐子里,涨得满满的,“我也一直盼着你来娶我……”   她靠着他,他有力的臂膀怀着她,这一刻,杜三娘想自己应该是比自己所认为的更喜欢陆湛。她就像是一块浮萍,随波逐流,小心谨慎的生活着,可是现在,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陆湛,就是她的幸福。   两人都没在说话,各自听着对方的心跳声,陆湛将下巴搁在杜三娘头顶上,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他的姑娘是真的被吓坏了。谢斌,不让你断子绝孙,名声败坏,他就不是男人!   陆湛抿了下嘴,最后说道:“有人来了。”   贺氏过来,看见杜三娘还拿着那碎瓷片,她道:“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别给自己的命过不去。”   “到底是谁要跟我过不去?我定了亲,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一夜未归家,家中父母还不知怎么担心,外头又不知传成什么了,是你们不让我活命,存心想要我的命啊!”   贺氏也是有儿有女的,倘若自己的女儿一夜未归,自己也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子。   “走,你们给我滚!”   陆湛趁此几乎上前几步,从杜三娘手里夺过瓷片,贺氏心里总算是心安了,她道:“姑娘,听我一句,事已至此,你还是顺着些,方能少吃些苦头。”   贺氏说着招了陆湛出来,对陆湛道:“还是你做得好,主家的到时候定然会赏你。”   陆湛道:“婶儿,她这定了亲的,这怎么还……”   贺氏摇了摇头,“你也别多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这大户人家的事儿,咱们哪能明白。”   贺氏说着就又去了厨房,陆湛说他叔这么久还没回来,他出去看看,贺氏点了点头,并没多说。转头陆湛就又来到那房间,他手里还多了一个钥匙,就是那贺氏身上挂着的。   “陆大哥……”   “三娘,我在,你别怕。”   陆湛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就钻进屋子里的衣柜里藏好。杜三娘深吸口气,有陆湛在,她也不担心了。   谢斌洗好澡,仔细问了下身上的味道,确定没那味儿了,他才穿好衣裳出来,可谓是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   进了屋子,谢斌看见她紧张得站了起来,谢斌笑了笑,说道:“小娘子勿要害怕,小生说过了,只是小生对小娘子仰慕已久,实在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小娘子晓得小生的一片心意。”   杜三娘冷笑道:“什么心意?你的心意就是将我掳走?让我一夜未归,让我爹娘担心。我告诉你,我已经定亲了,马上就要成亲了!”   “小娘子,这订了亲不也可以退亲的不是。你若是跟着我,往后穿金戴银还有丫头婆子伺候,你若为我生个一男半女,我定好好对你!”   杜三娘这会儿晓得这是谢家的大公子,在听他说这话,当真是恶心透顶,尤其是他还和杜芳有一腿!   “好好对我?你若当真是对我有心,何不放了我回去?你若是有本事,就不该是这般强迫一个女人!还有,你这年岁,家里定然已经娶了妻,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要给人做下,我就是死也不肯。”   谢斌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家中确实有妻,不过我同去妻子没什么情,当初也是父母之言媒所之言,这些年也没给我生个儿子,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儿子,我就让你做平妻如何?”   杜三娘看着这个人,一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竟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平妻,去他的平妻!   杜三娘深吸口气,悠悠的看着他道:“你也别哄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是谁?我刚才又仔细想了一遍,我见过你,你是谢家的人,你是谢家的大公子,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杜三娘声调上扬,几乎是压不住自己的怒气。 第134章   谢斌没想到对方竟然一下子说出了自己的来历,他原是不想承认的,毕竟对方先前也没说,不过转而一想,都已将被说穿了,即便应下又如何,如今她落在他手上,还不是任他鱼肉!   谢斌笑了笑,故作风流的理了理头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谢家的?”   杜三娘冷笑,“你别忘了,当初杜芳出嫁,我们可是去送嫁过,你谢家的谢大公子,当日可是比新郎官谢睿还惹人眼球,我就说我素来同人也没结交什么仇怨,然而没成想却是你们,这既然你是谢家的人,我猜你绑我过来,只怕是受了谁人的蛊惑!”   谢斌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会儿他想着对方已经在这里,已经是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倒也痛快,点头道:“我自然是谢家的大公子,只小娘子有所不知,谢某当日便对小娘子有意,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谢家家大业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我这样的一个村姑也能让你喜欢,谢公子,你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说着杜三娘冷笑连连,“你也别再这里哄我了,你绑我来这里,是不是因为杜芳的缘故,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杜芳恨我入骨,我道她前些日子怎么突然上门来,都不像她的性子了,没成想,她倒是心狠手辣,在这儿等着我呢!”   谢斌道:“你说哪里话,她只是我弟妹,我是真心仰慕娘子。”   “仰慕?可万万别说这话,你说出口简直就是侮辱这个词!”杜三娘强忍着心里的恶心,一想到这个人一面杜芳勾搭在一起,还在自己面前故作风流,当真是恶心得她都想吐了,这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脸面,才会觉得他的喜欢别人就该接受?   谢斌又笑着说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小生确确实实是仰慕娘子,当初只是听说我同人定了亲,我才按捺住。只是小娘子,我谢家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你跟着我总比跟着那个没出息的打铁匠强吧。你若是成了我谢斌的女人,我像你保证,有朝一日定然会许你名分!”   名分,去你的名分,她又不稀罕!杜三娘捏紧了拳头,深吸口气,盯着谢斌的眼睛,一字一顿的   说道:“我如今落在你手上,我也晓得我是凶多吉少,我只想知道一个事实,杜芳究竟有没有参与到到这件事情,又或者说,这件事情其实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她恨不得我死,忍到这个时候才动手,不就是看我就要出嫁,我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没了贞洁,这么亲事说不定就会这么给黄了,谢斌,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杜芳?”   谢斌想要矢口否认,这也是他先前同杜芳说好的,他得手之后,杜三娘定然是羞愤异常,他   作为男人无所谓,但是杜三娘不但没了名声,便是那门亲事也极有可能取消,谢斌想到时候他在上门说一通好话,求得原谅,又说自己会负责,又是许诺钱财,想必那杜家人应该会答应,只是这会儿看着杜三娘那双黑如葡萄的眼睛,谢斌道不想骗她了。正如她说言,既然他已经把她弄进来了,又岂会让她如此就抽身离去?定然是要获得些许好处的。   谢斌叹了口气,说道:“芳芳对你是有些误会,可你若是成了我的女人,我往后定然会叫她好好和你相处。”   杜三娘像是很诧异一般,极其震惊的说道:“你这什么意思?你的意识是杜芳和你,你们……”   谢斌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没什么耐性了,他上前两步,想要伸出手,到底想着不能太吓着对方,只是开口说道:“小娘子,昨夜我一夜未归,倒是让小娘子独守空房。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咱们不如就先……”   说着谢斌嘿嘿一笑,就伸出手去,却是被杜三娘躲开了,谢斌也不恼,又说道:“小娘子问的话,我也如实回答了,如今也该让我得偿所愿了吧。你放心,我定然会让你好好享受……”   他朝她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这作动极其的下流,看得杜三娘尴尬癌都要翻了!她这到底是遇见了个什么样的神经病,就这种货色,杜芳竟然也能看得上!   “我再最后问你一句,杜芳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谢斌皱着眉头,心里已经没了耐性,为了这个女人,他已经花费了不好的时间和精力,可不是为了同她扯这些!谢斌道:“是,她是我女人,你,也会是我女人!”   说完就谢斌直接就伸出手去,一下子就握住了杜三娘的肩膀,他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想到这个女人就要在他身下绽放,谢斌激动得都快不能自己了,这比他当日替老三入洞房时候还要来得更刺激。   陆湛躲在柜子里,看着那人污言秽语的轻薄三娘,简直怒不可恕,这会儿又见他如此急色,再难忍耐,当谢斌的手搭在杜三娘肩膀上的那一刹那,陆湛便从柜子里冲出来,谢斌猛然见到屋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下子惊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自己的别院怎么会冒出来个陌生人。   陆湛上前来就给了他重重的一记拳头,谢斌惨叫了一声,陆湛将对方压在地上猛一顿好打,越想越生气,当真是恨不得弄死这个人,他双手紧紧的掐着对方的脖子,谢斌呼吸不畅,再加上他被人压制着又动弹不得,只能躺在那里只翻白眼。   杜三娘在旁边开口说道:“别这么容易就杀了他!别冲动,冲他还不值得你动手!”   陆湛的理智在最后一刻还是回笼过来,他又一记重拳砸上去,直接将人个砸得晕了过去。陆湛站了起来,踢了踢在地上挺尸的谢斌,他口里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一边道:“老子不弄得你身败名裂,我就不叫陆湛!”   敢欺负到他头上,还想欺负他妻子,就要做好承受打击报复的准备。谢斌同杜芳既然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头上戴了绿帽子。   陆湛拉着杜三娘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回去。这畜生自有天收,你且看着。”   谢斌的别院里没什么人,谢斌直接就拉着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杜三娘握着他的手,他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看得出来是被气得不轻。   两人走了一段路,杜三娘道:“你,到底还是生我气了。”   “我没生你气,我是气……”陆湛咽下那几个字,看着杜三娘有些憔悴的脸,他又心疼了,‘三娘,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在受到任何伤害。你放心,这个仇,咱们一定会报,而且还要报得漂亮!”   杜三娘点了点头,“当然,杜芳竟然同他狼狈为奸,这对狗男女,不身败名裂当真是天理难容!”   陆湛拉着杜三娘走了一阵,又扭头看着她道:“三娘,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你弟弟我也嘱咐过,想来不会说出去。其他人,卓先生我昨日没瞒他,向三昨晚替我绑了人,除了他们,我保证没人晓得。你待会回去,若是问起你就说有事儿外出了,千万别同爹娘说。”   杜三娘嗯了一声,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心里也是极感激的,“好,我答应你。这件事情,我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陆大哥,谢谢你。”她低声呢喃道。   两人一起出了城,到了城门口,太阳已经升到老高,杜三娘仰起头,深吸了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昨夜那种困境,她深感自己无能为力,那种绝望,她是再也不想体会了。   眼见着即将进城,严怀卿的心情是又雀跃又激动,又带着些许的忐忑不安,越是到了这个地方,他发现自己竟是有些近乡情怯了,颜怀卿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伸手撩起了帘子,颜怀卿看着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市,心里一时间又感慨万分。突然,他眼前一亮,忙叫了一声停下,便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学子服,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颜怀卿的出现,像他这样满身的书卷气,倒是叫不少人朝他看过去,个个都在猜测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倒是惹起了不小的轰动。   杜三娘见前头人头颤动,猛人一群人朝一辆马车围拢过去,杜三娘笑着指了指那马车,一边扭头对陆湛说道:“瞧,不知是那般人物,竟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想来定然是个俊俏郎君。”   杜三娘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她捂着嘴看着陆湛,小声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你最好。”   陆湛先前听她说别人是俊俏郎君,心头还有些不高兴,他晓得自己的长相虽然不算丑陋,却绝对   与俊俏两个字不沾边。陆湛以前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可后来他发现,女孩子们还就喜欢那些小白脸!   陆湛嘴角弯了弯,他道:“我们该回去了。”   杜三娘并不想去看外头的热闹,便同陆湛一起准备走,只听一个声音喊道:“陆兄请留步!”   陆兄?这文绉绉的称呼,杜三娘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陆湛,他没什么反应,低声道:“诶,有人在喊陆兄,会不会是在叫你?”   陆湛摇了摇头,“我认识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粗,没人会这么叫我!”   杜三娘一想也是,陆湛在市井长大,认识的都是三教九流,哪里认识这些读书人。   颜怀卿见他们两人没停下,笑了一下,不由得抬脚快步小跑起来,“陆兄,请留步。”   杜三娘这回转过头了,她看着迎面跑来的人,身上是灰色的学子服,身量颀长,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可一时半刻她又记不住。   颜怀卿看见那两个人手拉着手,这大庭广众下也并没觉得难为情,颜怀卿心头羡慕得紧,这两人的感情可真好!颜怀卿看着陆湛,说道:“刚才看见像是陆兄,下来一看还真是你。”   说着颜怀卿又对杜三娘道:“许久不见,三娘可还认识我?”   杜三娘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最后恍然大悟的道:“喔,我想起来了,你是颜……大公子?”   杜三娘已经很久没同颜就打过交道了,自从那一回在颜家除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就慢慢同颜家疏远了,只是听说颜家这位公子读书很厉害,说是都去京城了。   见着故人,杜三娘也很高兴,言笑晏晏的道:“大公子这是刚回来?”   颜怀卿点了点头,“刚从京城回来,这不一到城门口便看见了你们。”   陆湛对这位不请自来还好似同自己关系有多好的富家子弟没什么好感,他只是看着杜三娘,看见三娘一脸高兴,好似兴趣很浓的样子,陆湛才勉为其难的停下脚步,有些不悦的盯着颜怀卿。   颜怀卿同杜三娘各自话了几句家常,陆湛心里更欢喜了,他不喜欢三娘同别的男人这么亲近,陆湛道:“三娘,我们该回了。颜大公子刚回来,还得早些回府上,咱们就不要打扰别人了。”   颜怀卿看着陆湛,并没有因此显得不悦,反而是笑呵呵的看着他,只是那表情看得陆湛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颜怀卿却在心头感慨,这两个人这么早的时候,感情就这么要好了,看陆湛满脸的不高兴,就差直说走人了。颜怀卿突然觉得,陆湛这人也挺可爱得,世人有人说他冷血无情,有人说他杀人如麻,然而不管外人如何言语,他对自己的妻子,从来都是极其温柔的。还记得曾经有个笑话,说是陆湛吃醉酒,宿在宫中,拉着一个太监直叫着他娘子的名,再者陆湛身边从始至终也只有他娘子一个女人,杜氏善嫉的名声也就被人传开了。   陆湛看着颜怀卿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了,自己对他又不像其他人那般恭敬。这人咋就能黏上来呢。杜三娘有些尴尬,她也不晓得陆湛怎么每次对上颜怀卿的时候,脾气都这么冲,就不能好好说话嘛。杜三娘虽是这么想着,但却是站在陆湛这边,她笑着说道:“颜公子,你这刚回来,小女就不耽搁你了,大公子早些回吧,想必夫人惦念得紧呢。”   颜怀卿点头应是,看杜三娘还梳着姑娘得发式,便晓得这两人还未成亲,他笑着道:“三娘,你和陆兄的好日子是什么时候?我也好来讨杯喜酒喝。”   他神色很诚恳,杜三娘对颜怀卿的印象很不错,当年他就给自己解围过,这会儿他说要来吃喜酒,那定然就不是说说而已。杜三娘也不藏着掖着,将日子告知了对方,颜怀卿笑着道:“那没几天了,我这回来得还真是巧。”   陆湛拉着杜三娘走,杜三娘只好同颜怀卿道别,颜怀卿看着两人离开,陆湛一直握着杜三娘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杜三娘跟在他身边,他们明明身高差了那么多,她却能跟上他的脚步,不过是陆湛故意放慢了步伐。颜怀卿在心里暗想,他以后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好好珍惜她。   走了一阵,杜三娘说道:“没想到颜大公子竟然回来了,听说以前去了京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杜三娘看来,京城那地方应该是所有读书人的向往所在。颜怀卿竟然能回到故土,这还真的是稀奇了。见陆湛没答话,杜三娘又叹了口气,晓得他的脾气,也就不再说颜怀卿了。   回到杜家,爹和娘还没回来,只有杜峰和四娘在,杜峰看见姐姐回来,立刻就冲了过来紧紧的怀抱着她,杜三娘笑着道:“好了,好了,姐姐不是回来了。你这还是当哥哥的,还在念书,怎连四娘都比不上。”   话这么说着,杜三娘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沾湿了一片,他在哭!杜三娘摸了摸他的头,想要安慰他,可这又不是好说话的场合,只有以后在慢慢开导他了。   白氏听见动静也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侄儿和杜三娘站在一处,她笑着说道:“你们回来了,三娘,你说你也是,你要出去,也不能只把两个孩子留在家,也该过来同我说一声,二婶儿还能不帮你?”   “我也是想着不能这么麻烦二婶,再者杜峰也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他长大了,没成想还是没长大,二婶操心了。”杜三娘仰起头笑着回应道。   白氏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你也是,他才多大年纪?以前湛哥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在外头闯祸,管都管不住。要我说,你这弟弟可是难得的,不像那些个调皮捣蛋,可见着读书的就是不一样。”   陆湛有些不乐意了,“二婶,你咋就拿我说事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这现在不是好好的,再说了,我也读过几年书。”   白氏哈哈大笑起来,“你读书,你还好意思说,你爹送你去读书,你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宁愿去河里摸鱼,也不愿看书,还说看书你头疼。连先生都不愿意收你这个麻烦精儿,你可还记得?”   陆湛一脸尴尬,杜三娘就只是笑,最后还是陆湛央求一番,白氏在没在抖他的底细,等白氏离开,杜三娘才对杜峰道:“你进屋里来,姐姐同你有话说。”   四娘并不知道昨日发生过什么,她也想进去看看,同姐姐说话,陆湛对四娘道:“走,四娘,姐夫陪你玩儿。”   说着将四娘举起来,直接就骑坐在自己的脖子处,四娘咯咯笑着抱着他的头,这是她这几年已经玩得很纯熟的游戏了,是已四娘并不害怕,反而还指挥起陆湛来。   杜华盛夫妻是临近傍晚才回来了,还拉了一车东西,回家之后看见三个孩子都好好的,他们才放心了,又见陆湛也在,心里就更高兴了。   杨氏说了些在家中的事儿,杜三娘笑眯眯的听着,偶尔应一声,杜峰沉默不言语,四娘只一个劲儿的吃东西,压根儿不留意大人们说的什么话。   这一晚在自己家里,杜三娘才算是睡了个踏实的觉。   且说谢斌醒来之后,发现杜三娘已经跑了,他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根本就不敢回家,只好让人送信回去,说他出城谈生意了,真相却是谢斌躲在屋子里养伤。   谢斌被人打了,这事儿对他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这种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让人发现,只躲在暗处,一面让人去查,一面心里可惜,这煮熟的鸭子都给他飞了,谢斌的心情别提有多糟糕了。   杜芳并没动,她心里盘算着谢斌既然已经得手了,自己的仇也算是报了一二,只是这还不够,她还要亲自去看看杜三娘,往她伤口上撒盐。   接连两三天,杜芳都没有听见城里有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杜芳有些坐不住了,杜三娘这大活人一个,凭空失踪了,杜家怎么没个消息出来。   “夫人,我打听了,那杜三娘在家,没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   听见春芽这么说,杜芳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谢斌没在府上,说是在外头谈生意,可杜芳晓得他是在外头同杜三娘在一起。皱了皱眉,杜芳站起身来,“走,我们出去。”   不亲眼看看,杜芳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第135章   杜芳又一次去了杜三娘家里,她过来的时候,只有杜三娘一人在。杜三娘打开门,看着门口站着的女人,杜芳还能再上门来,杜三娘都有些意外了,这件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杜芳却就是这么有恃无恐,直接就上门来了。杜三娘眉头微微上挑,她看着杜芳,转了转身,让她进了屋来。   杜芳的肚子已经微微凸出来,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春芽的手,进了院子,杜芳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看,杜三娘抿嘴说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今日就我一人在家,家中没人,你也不用再在我跟前同我演戏,恶心!”   杜芳拿了帕子作势在嘴唇边压了压,压下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看着杜三娘,杜三娘的精神头有些萎靡不振,看起来形容都有些许的憔悴了,   杜芳心头一阵快意,又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架势,她今日来,就是要看着杜三娘是怎么跌到尘埃里的。杜三娘别以为事情会就这么算了,只有将杜三娘弄进谢家的院子,让她在邱氏手里备受折磨,才会让她心里好受些。   “三娘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不见,怎的就这般憔悴了,你可是马上就要当新娘子的人,怎的这面容却一点不见新嫁娘的欢喜?”杜芳说着又笑了笑,上前一步抬起手朝杜三娘探过来,却被杜三娘给避让开了,她转而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三娘对我还是有诸多成见呢?”   杜三娘眯了眯眼睛,这人不要脸起来,还真是天下无敌。做了这样的事情,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这杜芳也不过才十几岁,这人的心思可真是够狠辣的!   “要说成见,又哪里比得上你对我的成见之深!”杜三娘抬了下眼皮,盯着杜芳的眼睛,“我就算是对你不喜欢,可从没伸手害过你,可你杜芳当年就能想法子假接别人的手来毁我名誉,别人总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我原是不信的,但现在我得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真言,当真是真不过真!”   杜芳面上没有半点羞愧,“三娘,当年的事情儿,是我年纪下,多嘴一说。哪知道能惹出那些事情来,苍天可见,我可从没又那等心思。谁知道那家人后来会找上你呢。三娘,以前的事情,你要怪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   “呵呵……”杜三娘冷笑一声,“不怪你,还能怪我不成?”   杜三娘对这个女人心头也是恨极了,若不是陆湛说了好戏还在后头,她这会儿当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掐死她!为了对付自己,竟然使了这么恶毒的法子,若不是陆湛那么快速的找上来,自己恐怕是当真要遭了她的道,如她所愿了!杜芳今日来,不过就是想来看自己的笑话,在羞辱自己一番罢了,只可惜,她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老天爷,这变故说发生就发生。   事情发生之后,陆湛让他朋友盯着谢斌的别院,晓得他压根儿就没出过门,想来也是,堂堂的谢大公子要是被人发现揍得没个人样,也是极没面子的!杜芳和那谢斌又是不正当的关系,杜三娘想到这里,上下打量了杜芳一眼,最后眼神落在了杜芳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杜芳见杜三娘盯着自己的肚子,心头有些紧张,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道:“那哪能怪妹妹。”   看她眼神闪烁,杜三娘也没了耐心,讥讽道:“怎么,你怕我对你一个孕妇下手?杜芳,我没你这么恶毒。你今儿来不就是想来看我笑话,有本事做,别没本事承认!”   杜芳盯着杜三娘的眼睛,她满脸的厌恶,那眼神就跟看什么脏东西一般,杜芳压了压牙,心头的火气又猛地上升,过了好一阵她才强制的压制下来,杜芳看着杜三娘笑着说道:“三娘,我当真只是来看看你,顺便……”   “是来看我笑话?看我是不是要死要活,杜芳,你还好端端的,我又怎么能死呢?”说着杜三娘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牙齿,那一颗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光,看得杜芳心头有些发毛。   看杜芳没接话,杜三娘上前一步,走到她身边,靠近她耳边道:“可要叫你失望了,我好得很!你的大恩大德,我可牢记在心呢!”   杜芳深吸口气,看着杜三娘说完话又退了几步,同自己保持距离,杜芳抿了下嘴,“三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不过我近日来,确实是有事情同你说道。”   说着杜芳移开目光,看着这座农家小院,这院子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同谢家的宅院比起来,连下人的住处都比不上!   “三娘,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听说这件事情后,也很心痛,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怎么办?”说着杜芳同情的看着杜三娘,又道:“三娘,咱们女人家的,这一辈子所求的就是一个贴心人。那陆湛不过一个打铁匠,一辈子都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再者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传开,可陆湛若是晓得了,他又怎还会要你?”   杜芳说着又抬手在眼角边轻拭,“我那大伯和大嫂的意思,是愿意让你进门。三娘,这谢家家大业大,就是当个姨娘,也能让你一辈子吃喝不愁。我那大伯又极其喜欢你,你若是进门,他定然会对你如珠如宝,那陆湛又哪里比得上我家大伯。”   杜三娘盯着杜芳的眼睛,“你还当真是什么都晓得?杜芳,到现在你还在我面前跟我玩儿这一套?你那大伯什么都已经告诉我了,这就是你杜芳在背后想要害我,杜芳,我自问从来没有哪里对不起你,想不到你竟然这般恶毒!”   杜芳心头有些慌乱,她拿不准谢斌到底同杜三娘说了谢什么,谢斌那个人,虽然急色,但对女人倒也挺大方,若是在床上谢斌说漏了嘴,杜芳觉得这完全有可能!   杜三娘看着杜芳的眼睛,自己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若是杜芳还要睁眼说瞎话,那她这脸皮当真是比城墙还厚!   杜芳抿着嘴,心头渐渐平静下来,如今就算她知道又如何,还不就是个残花败柳!自己今日来同她说这么一番话,她若是能懂得趋利避害,她到时候就让谢斌将人接进院子里,到时候杜三娘和邱氏斗法,那可就精彩了!   杜芳没有一点心虚,她道:“三娘,这事儿可不怪我,我那大伯自来就是个喜好眼色的,三娘你又长得这般貌美,我那大伯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你。前些日子,他确实找我打听过你,可我同他明说了,你已经许了人,就要成亲了。我原以为这样他就没什么想法了,哪曾想……三娘,你这可当真是冤枉我了,我也是才听到消息,这不赶紧就过来探望你。除此之外,我也是想来劝劝你,你如今这样,都已经成了他的人,还能如何?三娘,我这会儿还能上门来找你说,也是为了你着想,可我家大伯,你若是不如他的也意,只怕你这名声……”   杜三娘拍着手,一边道:“真是精彩,这般演技,你不去说书还真是委屈了。我的名声怎么样,就不用你担心了!杜芳,我劝你最好还是回去问问你那好大伯,究竟都对我说了谢什么!”   说着杜三娘似笑非笑的又看着杜芳的肚子,已有所指的道:“也不知这孩子生下来,到底长得像谁呢?我记得谢家老三长得可不怎么样,这孩子若是随了他还好,就怕……不像呢!”   亏她杜芳还想威胁自己,可她自己还有把柄在,那谢斌都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同别人讲,杜芳还真以为就能把谢斌控制在手里了?不过她也厉害,周旋在谢家两兄弟之间,还能不漏破绽,这么长的时间,硬是没被人发现,也不知是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谢家内里本就已经腐烂了!   若说先前杜芳过来时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这会儿听见杜三娘这一番话,虽然没有明说,可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杜芳心头顿时慌乱起来,她一直以来都很相信谢斌,就算谢斌伤害了自己,玩弄了自己的感情,但杜芳都认为他们两人的关系,谢斌不可能同任何人说。可是杜三娘这话,若不是谢斌说的,她又怎么会故意提这茬?   杜芳紧紧捏着春芽的胳膊,她这会儿心乱如麻,一想到若是自己和谢斌的关系暴露,自己只怕连命都要没了!这会儿杜芳只想去找谢斌,问他到底同杜三娘说了些什么!杜芳哪里还有脸再呆下去,她道:“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自然是长得像我夫君,以前还有人说你杜三娘同我长得相像!杜三娘,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考虑!”   “春芽,我们回去!”   看着杜芳落荒而逃的样子,杜三娘心情愉悦,朝着她挥了挥手,“慢走,不送!”   杜芳紧紧咬着牙齿,那长长的指甲几乎掐入了春芽的肉里,疼得春芽差点叫了出来。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杜三娘挑了挑眉,拿过一旁的扫帚打扫着并不脏的院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杜芳被自己今日这么一说,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去找谢斌弄清楚,她这里乱了,他们才有机会,谢斌躲在庄子上,杜芳又不动手,自己吃的这亏岂不是只能自认倒霉?不怕杜芳不动,怕的就是她一直装死。   ——   杜芳回到家里,连忙让春芽倒了一杯水,她握着杯子的手都在颤抖,一脸惨白,哪里有先前   在杜三娘面前那般的平静。她当真是怕了,怕极了,若是自己同谢斌的关系暴露,只怕自己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春芽看着她一脸惨白,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若是杜芳同大公子的事儿瞒不住,别的不说,第一个死的只怕就是自己!春芽很怕死,她还这么年轻,还没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春芽咬着嘴唇,低声问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那杜三娘看着好像是知道……”   杜芳心里压着满肚子火,她本就急得不行,偏春芽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杜芳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瞪大一双眼睛,言辞激烈的道:“你给我闭嘴!我警告你,这件事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你给我把嘴巴闭紧了!”   春芽挨了她一巴掌,她虽是个丫头,在杜芳这里过的日子倒是不错,比之小门小户的姑娘养的还好些,杜芳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春芽只觉得自己的脸都麻木了,春芽咬着嘴唇,眼里泪光闪闪,她想要哭,可却又根本不敢哭出来,甚至连摸一摸自己的脸都不敢。   杜芳打了春芽,心里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她眼神阴郁的盯着春芽,继续说道:“春芽,你如今是和我站在一条船上,我若是保不住,你可就更没活命的机会了!”   春芽连忙点头,带着哭腔道:“春芽对娘子的一片忠心,苍天可鉴。春芽……”   杜芳看着她这幅样子,心头又软了下来,她的身边,能用的也就只有春芽,这么久以来,若不是春芽陪在自己身边,又给自己出谋划策,打掩护,自己定然是撑不过去的。杜芳叹了一声,伸出手摸着春芽的脸,“疼吗?春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也晓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我也是怕……”   春芽摇了摇头,“春芽知道,娘子对春芽恩重如山,春芽一定守口如瓶。娘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杜芳这会儿也没有半点头绪,杜三娘完全打破了自己的节奏,她压根儿没想到杜三娘竟然会知道些什么,今日若不是自己够镇定,只怕在杜三娘面前家要露馅了。杜芳深吸口气,道:“让我好好想一想,春芽,你先下去,我要好好想一想。”   春芽乖乖退了下去,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杜芳对她不错,她住的虽然是下人的房间,却是一间屋子,不用同别人住在一起。春芽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半边脸肿起来,脸上那几个手指印还清晰可见,春芽咬着牙,眼里泪光点点,她伸出指尖轻轻碰触,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也不知究竟是心里委屈还是因为疼痛的缘故,春芽呜呜家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阵,春芽才止住了哭声,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娇嫩的脸蛋印着五个手指印子是那般的难看,她以为自己能够凭着手段勾引谢斌,可谢斌根本家不搭理自己,每次看着杜芳同谢斌在外头幽会,自己却还得打掩护,她这么为杜芳着想,可杜芳对自己却根本没有半点诚意。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大公子有意,可杜芳明明有机会说得,她若是替自己说一句,大公子定然也会对她好,看杜芳没有,以前她防备自己,如今哪怕她对谢斌已经没有当初的念头,杜芳却仍然没有真为自己考虑过!她就只是想着她自己!   春芽胸口上下起伏这,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一双手被她捏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过了好一阵,她面容才恢复了平静。春芽轻轻笑了一声,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   杜芳心里藏着事儿,她很想去找谢斌,问他到底有没有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抖出来,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杜芳又不敢去找他。她甚至不敢让人去大房的院子打探,看谢斌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这么坐了一两个时辰,杜芳心里都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来,她这会儿心里极其后悔,早知道会弄出这样的事情,她当日还不如让人直接将杜三娘弄走,现在这般骑虎难下,没整着杜三娘不说,反倒把自己还给搭了进去。   谢睿回来的时候,看见杜芳惨白着一张脸,忙就上前问她怎么了。杜芳看着谢睿,她张开嘴,虚弱的说道:“夫君……我肚子疼!”   一听她肚子疼,谢睿吓破了胆子,连忙让人去请大夫上门,又扶着她躺下,一边又高声喊着春芽,春芽一下午都坐在屋子里,脸上的印子才降降消散些,听见谢睿叫,她赶紧又过来,只春芽还没走近,就被谢睿一脚踹到地上,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耳边只听见谢睿道:“你是怎么伺候的?夫人肚子疼你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   他嘴巴一张一合,春芽只觉得耳朵轰鸣鸣的响着,他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谢睿看她这幅蠢样子,又气得上前去踹了她几脚,春芽刚才爬起来,又被踹到在地,这下子,她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到大夫上门察看又离开了,春芽都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谢睿听见大夫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心里这才踏实了,看见春芽还在屋子里碍眼,又骂了她几句。杜芳已经醒过来了,看见春芽被谢睿迁怒,她道:“夫君,不关春芽的事儿,是我今日小睡,哪成想做了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醒来后我心里极害怕,越想越害怕,夫君,我怕你不要我和孩子……我怕……”   “呸呸,说什么混账话呢,什么我不要你和孩子,你和孩子才是我的命!”谢睿搂着杜芳说着情话,看见春芽这蠢丫头还待在房里,又发了一通火,叫她滚出去!   春芽木呆呆的从屋子里出来,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只有回廊上还点着几个灯笼,春芽又累又饿浑身都痛,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她觉得自己的这颗心已经被人给践踏得四分五裂,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盼头了……   三房这闹的一出,又是请大夫又是马上让人煎药的,不过片刻就传到其他人耳朵里。邱氏听说之后,颇是幸灾乐祸,她心里很矛盾,自己不能生育,又不想让其他女人生孩子,除了过继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可知道是一回事儿,邱氏心里却没法过这一关,对三房那个女人,她自来就看不上眼,可命运却像是跟自己开玩笑一般,以后她还得把三房的孩子过继来当自己的儿子!   邱氏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她是巴不得杜芳再来这么几出,她甚至想着,等杜芳生孩的时候,杜芳难产而死!那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完美。可邱氏也明白,这实在是可遇不可求,自从杜芳怀孕之后,在府上的待遇是直线上升,连老夫人那里都不时会给杜芳不少的好东西,更别说老三看得就跟看眼珠子一般。   邱氏想到自己当初怀孕的时候,府上也是这么重视过,可最后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一下子在婆母丈夫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那段时间,她心里极其煎熬,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邱氏笑了一阵,懒洋洋的站起身,对身边的人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三弟妹这身子骨这么弱,可得好好补补。”   邱氏带着东西去过来,杜芳虽然极不情愿见她,但还是不得不强撑着应付。邱氏居高临下的看着杜芳,杜芳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那一副样子,可真真是可怜。邱氏走过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着杜芳的手道:“三弟妹,不是大嫂说你,这既然有了身孕,就该好好在屋子里安胎,别见天的想着出去跑。你若是真在屋子里呆的闷了,就来找大嫂,咱们妯娌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邱氏说的很是真切,还伸手拍了拍杜芳的手,那满脸的关切就好似真的一般。杜芳低下头,不敢同她对视。   邱氏看她这样一副见不得台面的样子,不由得瘪了瘪嘴!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连个丫头都不如,孩子以后若是进了大房,可万万不能让他同杜芳这个亲娘见面。   邱氏又说了些好听话,杜芳只是低着头,偶尔才说几句,邱氏本来过来也不是诚心要来看望她,只是做个样子罢了,见杜芳这样,更是不愿多留,说完客气话之后,又说了谢睿几句,让他好生照顾杜芳云云,这般过了一刻钟左右,邱氏才起身离开。   谢睿道:“这大嫂一直以来就不喜欢我,跟我那大哥一样,最看不起人,今个儿过来倒是稀奇了。”   说着谢睿又道:“不管她,难得她这铁公鸡还能拿这些好东西过来。”   杜芳道:“我累了,想睡觉。”   谢睿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又想到今个儿她动了胎气,又很是怜惜,忙说道:“那你先睡觉,我今晚待会就睡书房,不吵闹你了。”   ---   “那个女人又找上门来了?”陆湛问道。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一边舀了水进盆里,一面笑着道:“这你都知道,神通广大呀!”   陆湛皱了皱眉,一本正经的说道:“严肃点!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今儿那女人又想来干什么?”   杜三娘瘪了瘪嘴,拿了帕子在盆里荡漾又拧干,神展开来直接就搭在自己面上,“能有什么,就是来打探一下呗,顺道想看我笑话罢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杜芳对我恨之入骨,自然是希望我越惨越好,我今儿要是哭哭啼啼,她还不得高兴坏了。”   仔细擦了擦脸,杜三娘想到今日杜芳进门来吃瘪的样子,又咯咯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她最开始过来那得意的样子,好像我在她面前就要低人一等似的,她还不承认是她干的,全推到谢斌身上去。我就模棱两可的说了几句话,把她吓着了,还真以为谢斌把和她的关系透漏给我了,你瞧着吧,我看她这下子是坐不住了,定然要去寻谢斌问个明白!”   杜三娘嘴角上扬着,今日杜芳没在她手里讨到便宜,回头不定要生多久的闷气,只想想到杜芳回去之后大发雷霆,杜三娘心头就高兴,她看了陆湛一眼,陆湛的神情仍然极其严肃,她笑着走过来,在他脸上拍了拍,“她上门来,我又岂能叫她讨了便宜去,你难不成还不信我?”   陆湛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你啊,就不该让她进门,这种人,合该大棒子打出去!也是我不在,我要是在,看她还敢不敢上门!”   杜三娘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是,是,你厉害,谁都怕你。”   “她今天来到底想干嘛?”陆湛可不信杜芳上门来只是想看三娘出丑,那个女人的心思如此歹毒,一次两次的对三娘下手,她会这么好心?   杜三娘抿了抿嘴,也不再调笑了,点头道:“她还真的是有事儿。”   杜芳的法子可真是够损的,先是设计自己失了贞洁,然后在上门来威胁自己,若是当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寻常的姑娘只怕还得寻死觅活,就像她说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这门定下的亲事只怕是得搅黄了,那姑娘没了名声,要么寻死要么就只能委屈求全去给人做小,可不管怎么说,一辈子也就是毁了。只是杜芳料错了两点,先不说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倘若真的发生了,她也绝对不可能如她所说的跑去给人做小,他们要毁了她,她就是死了也得拉来一个垫背的!   杜三娘平静的将杜芳今日的来意说了一遍,陆湛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对方设计要毁了三娘不说,竟然还想把人弄去给谢家做小,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见陆湛气得双手握的咯吱作响,杜三娘伸手握住他的说,道:“快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我又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人,还能真任由她拿捏不成?”   陆湛咬牙道:“他们欺人太甚!”   杜三娘道:“你别生气了,这大晚上的,爹和娘还没睡呢,要是他们知道了,可不好收场。她欠我的,我自然会拿回来,否则还当咱们好欺负不成!”   说着杜三娘话峰一转,“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那谢斌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湛压下心里的不悦,暗暗发誓定要让那女人好看!   谢家在城里是有名的富贵人家,邱氏娘家虽然离得远,但邱家的势力不同小觑,邱氏虽然没给谢家生个儿子,底气却依然足。杜三娘听着陆湛说完,说道:“这邱氏娘家竟然这么强悍,若是这件事情爆出来,她岂不是要将杜芳撕得粉碎?”   邱氏娘家这么强,又是不是好相与的,连自己房里的都能下手,若是知道杜芳同自己丈夫勾勾搭搭,还不知怎的下手对付杜芳!杜三娘道:“陆大哥,这件事情,咱们不动,只要到时候让邱氏得到风声,最好让她自己堵个正着,那样一来,这两个人就要身败名裂了。”   身败名裂不说,杜芳那条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了!杜三娘以前没想同杜芳有些什么,两人隔得远远的就好,哪怕这辈子再也不登门,可谁让杜芳几次三番的下黑手,再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了,再说了,她杜三娘可不是个圣母,别人做错了事情,她可不是什么都能原谅的!   陆湛道:“行了,这件事情你别管了,我来!”   杜三娘看他一脸正气的说着“我来”,又被她逗笑了,咯咯笑个不停。陆湛看着她这样,不由满脸无奈。   杨氏同杜华盛在屋子里,一直没见着三娘从灶房里出来,又听见里头咯咯的笑声,心头就跟猫抓一样,不时仰起头往外看。杜华盛今夜晚喝了几杯,有些微熏了,只不过他吃酒若是吃多了,也就只是睡觉,并不耍酒疯。这会儿看见妻子不时往外头张望,杜华盛笑着道:“看啥看呢,都住这么久了,还没看明白?”   杨氏瞪了他一眼,“你要没事儿就赶紧回屋睡觉去,崩在我这儿晃动。就喜欢吃酒,说过你多少回了,也不见你听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如今我的话,你是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了。”   杜华盛嘿嘿一笑,抬手抹了把嘴,“你说的话,我几时没有听的。你又冤枉我了!”   杨氏哼哼了两声没接他话头,只是又探出头去,看着外头的灶房,心头揪心得很,暗道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出来,真是不知羞。杜华盛见她一直往外头看,也凑过来,抵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这到底在看个啥,外头黑黢黢的有什么好看的?”   杨氏伸手推开他杜华盛,“离我远点,一股酒气。”   杜华盛嘿嘿笑着,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胆子大了,又或者这会儿孩子们没在跟前,他凑上去对着杨氏的脸颊就吧唧了一口,随即就嘿嘿笑起来。杨氏哪晓得他会干这个儿,这堂屋大门还打开着,要是被人瞧见,可不就要说他们不知羞了。杨氏拧了杜华盛一把,气恼道:“自己回屋睡觉去。”   杜华盛嘿嘿笑着,倒是耍赖皮,“一个人睡不着,一起。”   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杨氏面上一热,更是恼恨得很,又掐了他一把,一大把年纪了,这些日子反倒是比以往更黏糊她了。杜华盛道:“三娘待会自己晓得去睡觉,湛哥儿也自会家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氏嘀咕了一句‘不正经’,继而道:“我晓得,这天色也不早了,也该早些休息了。”   放这两人在一处,杨氏还真是不放心,那次就被她撞见了,你说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找个僻静的地方,杨氏抿了下嘴,越想心头越觉得应该让陆湛家去了,她忙就往外走,又怕屋子里的两人不方便,杨氏故意将步子迈得极重,还没走近便开口喊道:“三娘……”   杜三娘听见杨氏的声音,笑着应了一声,每次她和陆湛呆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她就要过来,也是操心得紧,偏偏她每次也不明说,就拐弯抹角的说些旁的。杜三娘看了陆湛一眼,开口说道:“我娘来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   陆湛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其他的事情,你别管。”   杨氏走到门口,看见两人都是规规矩矩的站着,没旁的什么异常,杨氏笑着说道:“湛哥儿,这是要回去了?”   陆湛喊了声娘,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要回去了。杨氏笑着道:“家里没多的房间,不然就让你住这儿了。”   听着自己老娘这般口不对心的话,杜三娘就想笑,不过她还是没有拆杨氏的台,只是送了陆湛出门。   “娘,他已经走了。”杜三娘回来,一边脱了自己的鞋子,“我洗了脚就去睡觉。”   杨氏嗯了一声,“这些就不用收拾了,明儿个再弄。你早点睡。都没多少日子就要当新娘子了,这段时间就多休息。”   走了两步,杨氏又转头看着女儿,看见她白生生的脚放在水盆里,衬着那黑黢黢的木盆,显得那肤色更加白嫩,自己这闺女,要杨氏说,就没哪里生的不好的,哪里都好看,她心头又是欢喜的,男人别看嘴上说不建议,还不都是喜好颜色的。杨氏道:“后面的日子,家里的活儿你也别做了,娘还应付得过来。你就在家好好养着,陆湛那儿,娘还是那句话,这几天就少见他。”   杜三娘抿了抿嘴,“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就是了。”   至于少见陆湛,她不去,他还会来,他上门来娘还能拦着不成?   杨氏见她听进去了,心头也满意,又道:“娘也是为了你好,你说这成天都看得见,等你出嫁那天还有什么惊喜的?湛哥儿虽不讲究这些,可这女人,长得好看的和长得不好看的摆在一块儿,你看那些男人是喜欢俊俏的还是不俊俏的!”   杜三娘强忍着笑,道:“是,娘说的是。娘的意思我懂了,就是要保持点神秘,新鲜感嘛。你放心好了,我保证陆大哥以后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除了我谁哪个女人都瞧不上。”   杨氏被她这话逗得笑了,“可别说大话,早点睡。”   杜三娘在后头又道:“娘这些年,爹可什么都听娘的,让我爹往东家不会往西,娘回头可得教教我。”   “你要有心,自然什么都是你的。” 第136章   谢斌这几天一直待在别院里,哪儿也不敢去,就是找大夫都是偷偷摸摸的,身上的伤当真是钻心一般的疼,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家里被人揍了,谢斌心里就极其没有安全感,他怕那人又上门来找自己算账,白日黑夜也都要人守着自己,整个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那日那人出现得突然,谢斌也没个头绪,虽是找了人看着,可到底也是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整个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还打着陈管事侄儿的名号,可不就是气人。这座别院,谢斌两年来的次数少了,他出来都是偷偷摸摸的,自然院子里不敢留多少人,也不让院子里的人同外头的人攀谈,很是谨慎。   谢斌在院子里躺了两天才稍微能下地来,一看铜镜里自己面皮还青紫着,一走动浑身都疼,谢斌心头是一肚子火,暗道要是被他查到是谁下的手,非弄死对方不可!还敢在他头上动手,简直活腻了。   陈管事儿也不好过,谁想到有人冒充自己的侄儿,偏陈管事儿在外头还真有侄儿,可是有理也说不清了。陈管事也躺在床上,屁股都要开花了,整个院子里,也就只有那个厨娘还是活生生一个,没受到惩罚。   贺氏这两日来过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哪里伺候不好被主家责罚,这主家性格暴躁,阴晴不定,平时看着还笑眯眯的,不知道是个多和气的主家,可这不过是表像,这主家的生气起来,那也很是吓人了。   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感,每个人都是紧绷着心头的那根弦,生怕又惹得主家的生气。   谢斌让人在外头盘查,可对那人的身份也是没个明白,谢斌气得都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他越是待在院子里,脾气就显得更加的暴躁。   直到自己身边的人上门来回禀说杜芳想见他,谢斌直接就想说不见,最后还是看在杜芳好歹怀着自己的子嗣,这才软了口风,愿意同杜芳见面,这见面的地点自然是梧桐苑了。   那人一周,外头监视谢斌的人立刻就跑去同陆湛说了,陆湛这几日正是憋着一肚子火,多少次他都后悔当时没直接弄死那男人!听见谢斌府上有人出来,陆湛丢开自己的活儿就走,谢斌身边那人还没回去就被人打晕截走了。   ——   一早起来,杜芳心里就没踏实过,眼皮跳个不停,今日是她约了谢斌见面,这几日没见着谢斌的影子,谢斌不回府,她这心头就没法安稳。杜芳穿好衣裳,让春芽来给自己梳了头发,妆点一番,打扮妥当之后,才带着春芽出了杜家的大门。   谢睿白日里要在铺子里忙,杜芳如今怀了身孕,在谢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她要出门,谁也不敢拦着。   杜芳同样先回了趟自己家,从自家后门乔装打扮往梧桐苑里赶。   等到了梧桐苑里,杜芳没见着谢斌,心头也是憋着一通火,自己怀着身孕,他还不好些来。果然是心头之想着新人的好,眼里哪里还有旧人!   杜芳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谢斌才从外头进来,他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就算是面对杜芳,也不好意思露出那张受伤的脸。杜芳见他都不愿见自己了,竟然还带了个头巾来,心里更是酸涩,以前就算是谢斌讨厌了,也不曾这般对她。   杜芳如今有了身孕,更容易胡思乱想,谢斌本就让她先等了这么久,如今又是这样一幅不愿见人的打扮,杜芳一下子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盯着谢斌道:“致远,你是不是已经厌倦我了?你要当真是厌倦我了,好,那我们以后就各走各的,一刀两断便是。”   谢斌看她脸色不好,发了火,连忙道:“我的好芳芳,你可别耍性子了,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不是,我来的晚,也是有苦衷的,你就理解理解我。”   杜芳眼圈都红了,“理解你?我若不是理解你,能把杜三娘送你?致远,我晓得如今你对我已经没什么情谊,你不过是看我肚子里的这块肉罢了。可是致远,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我以为你是我的唯一,可是你却这样来伤害我。致远,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   谢斌看她发脾气,也是头疼得很,他就搞不懂了,杜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以前那个温柔可爱惹人怜爱的姑娘到底去哪儿了,怎的就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芳芳,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别气,小心身体。来,你先坐下,坐下说。”谢斌说着拿了一把椅子出来,放置在她面前。   杜芳坐下,斜眼看着谢斌,谢斌头疼得很,叹了口气,只好将头巾取下来,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问我,我还想去问谁呢?你看我这样子……”   杜芳见他脸上的伤,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致远,你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受伤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说着她伸出手去摸着谢斌的青紫的脸,谢斌面皮抖了抖,一边道:“我道也想晓得是哪个,要是被我知道是谁……”   杜芳又道:“致远,那杜三娘和你……”   说到这个谢斌就来气,他被人打了不说,杜三娘的手都没摸到一下,人就不见了。谢斌鼓着腮帮子咬牙说道:“她跑了……”   “跑了?”杜芳瞪大了眼睛,亏她想了无数遍,想着杜三娘没了贞洁,就算是她现在嘴硬,到时候那些流言蜚语也能压垮她,叫她面对现实。可现在致远竟然说,杜三娘那日跑了,这岂不是她白忙活了。白忙活就不说了,她没抓到杜三娘的把柄,自己反倒落了把柄在杜三娘手上!   谢斌一脸阴郁的点了点头,“她跑了。”   杜芳大口大口的吸着几口气,才没让自己失态,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这会儿心里乱急了,害怕杜三娘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难怪她吴找杜三娘的时候,她看起来一点伤心难过都没有!   谢斌看她脸色不好,怕她出事,忙又说道:“芳芳,你说说话,别吓我。”   杜芳转头看着谢斌,问道:“致远,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两人的关系告诉杜三娘?”   听杜芳问起这话,谢斌眼神有些闪烁,撇开了头不敢同杜芳对视,只轻声说道:“我……我也没说,是她自己猜出来了。芳芳,你放心,我谅她也不敢说出去!”   杜芳摇了摇头,“你当真是说了,你当真是说了。致远,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我把你放在心里,满心满眼都是你,可你回报我的是什么,你说你看上了杜三娘,还想同我撇清干系。我费尽心思的把杜三娘推给你,可你呢,你竟然为了讨新人的欢心,把我给出卖了,致远,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做?”   杜芳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枉她算计了这么多,原来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其实压根儿什么也不是,她并不是特别的那个,她就跟他后院里其他女人一样,可有可无罢了。   “谢斌,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杜芳高声质问道,她当真是要被气疯了,她能容忍谢斌不要自己,可她不能容忍谢斌出卖自己。这往后,她岂不是要一直受制于人?只要杜三娘有心,随意在外头散播些话头,她就吃不了兜着走!   谢斌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杜三娘又不是个笨蛋,她还不至于蠢到就这么直接说出去,再者说了,这没凭没据的事情,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芳芳,你冷静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   杜芳见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又或者说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到时候的处境会如何危险,杜芳心里涌起阵阵悲凉,这就是她曾将看上的男人,她曾经认为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依靠,可结果,这个男人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对自己好,玩儿腻了就要丢开。他这样的人,她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就是那一张好看的脸?   杜芳这会儿只觉得他无比的恶心,恶心得她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个男人,除了这一张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谢睿都比他好!可笑她杜芳竟然瞎了眼,竟然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服服帖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了这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   “芳芳,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说话啊……”谢斌见她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瞧得他心头发麻,渗人的慌。   杜芳浑身疲惫,她呵呵笑了笑,轻声道:“致远,咱们就这么吧。以后你只是我的大伯,我也只是你的弟妹,在没有旁的了。咱们就安安份份的过自己的日子。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吧。”   心痛得她无法呼吸,可杜芳明白,自己必须得做出一个选择取舍,否者留给她的,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杜三娘会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杜芳不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和谢斌划清界限,这个梧桐苑她也不会再来了。   谢斌曾经是想结束这段关系,可当杜芳当真这么干脆利落如此决绝的时候,谢斌又觉得自己放不下了。他眉头纠结在一起,脑海里想起自己最初碰见她的时候,那时候她那么羞涩,满心满眼的崇拜自己,一面同自己来往,一面又因为自己有婚约在身而苦恼,他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任由她挣扎。   “不,芳芳,我没有,我没想过要舍弃你。你要相信我,我是喜欢你的,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又有了我的孩子,我会补偿你的,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以后家中的一切,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谢斌也不知自己心头是怎么想的,想到杜芳从此以后要离开自己,明明他该高兴的,可心头的第一反应却是不舍。他其实是舍不得的,这个女人同他以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样,邱氏是因为媒所之言父母之命,其他的女人,那是因为他是谢家的大公子,她们喜欢的是自己这个身份。他早年找了很多女人,也不许多像她一样,是小户之女,可那些人要么要死要活,要么也屈服了,屈服在那些锦衣华服里。越是这个时候,谢斌心里的杜芳才更鲜活,他们当初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印在脑海里,她的眼里心里都是他,看见他,她就高兴,甚至连做个姑娘家最宝贵的东西,她也愿意给了自己。   “芳芳,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个东西……”谢斌抓着她的手祈求着:“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杜芳抿着嘴,眼里含着泪,她曾经那样爱着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明知道自己是他亲弟弟的未婚妻,却看着自己挣扎,他从未开口说一句,哪怕当初他开口说一句自己是谢家的人,那她杜芳也绝对不可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也许当时她会哭,会难受,可她嫁人之后,就会慢慢忘记他。   是这个男人,毁了自己!   杜芳看着他的眼睛,脸上趟着热泪,却笑着说道:“致远,一切都已经完了。”   她摸了眼泪,一边又道:“杜三娘的事儿,你最好还是做个打算,留她在始终是个隐患,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杜芳抬手比划了一下,谢斌幽幽的看着她,“芳芳,你当真要这么绝情,看在孩子的面上,你就不能原谅我。以后要是孩子……”   话还没说完,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邱氏一脸狰狞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人,任她如何不待见杜芳那个低贱的女人,她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同自己的男人搅合在一起,还是那样难堪的关系,甚至杜芳肚子里那个低贱的贱种竟然是谢斌的骨血!   屋子里的两人看见门口站着的邱氏时,整个人完全就是懵的,完全反应不过来。杜芳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一时间只能呆呆的看着邱氏。   邱氏当真是逮着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她这会儿反倒是比先前还冷静些,邱氏冷笑一声,拍手道:“谢斌,这就是你所说你你在外同人谈生意?谈生意谈到我们三弟妹身上了?”   谢斌舔了舔嘴角,他也极其慌乱,今日他来,明明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要么就是杜芳主仆二人,谢斌有些弄不明白,他想破头都想不通自己的事儿怎么就被邱氏发现了。   邱氏看也不看谢斌,夫妻这么多年,她同他的那丁点感情早已经磨灭,这短时间她顺着谢斌,不过是觉得自己不能给他生个儿子,对不住他罢了。可讽刺的是,她内疚,甚至默许了谢斌所说的以后将三房的儿子过继来,可没成想人家压根儿就是有打算的,这分明就是他谢斌的种!   邱氏走到杜芳身边,她上下打量了杜芳一阵,冷笑道:“我倒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迷得他晕头转向,没想到这狐狸精竟然还是家里人!杜氏,你可当真是好手段,一面勾引我丈夫,一面还得安抚老三,古有娥皇女英二女侍一夫的,这两夫侍一妻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手段当真是高明啊!”   杜芳咬着牙齿,她恨不得自己此刻就这么晕死过去才好。天晓得这件事情怎么就暴露了。   “大嫂,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们……”   “不是我想的那样?”邱氏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亲眼所见,是不是非得我做奸在床再算数?”   邱氏一边笑着,抬手飞快的就给了杜芳两巴掌,“贱人!不要脸的下贱东西,胆子大啊,连自己的大伯子都敢勾引了!”   邱氏这两巴掌是用尽了全力的,杜芳本就心慌,被这两巴掌一抽,人就直接软了下去,眼见着就要跌坐在地上,谢斌一下子就冲过来,将杜芳抱在自己怀里。   谢斌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就再说!”   邱氏见他还维护着杜芳这个贱人,不由得铁青着脸,冷声道:“好,回去说就回去说。谢斌,我倒要看看,你这么维护这个贱人,老三那里,你如何说?你们可是亲兄弟,爹娘要是知道你同自己的弟媳妇通奸,还有了这个孽种,你让别人怎么想?”   邱氏说着恨恨的看了杜芳一眼,这个女人,长得不过也就有几分姿色罢了,又不是什么绝色,可就是这样一个小户之女,竟然让谢斌这个玩弄女人的浪子如此的珍惜她,邱氏心里是这会儿是狠毒了杜芳,她虽然善嫉,脾气也不好,惩治那些女人也有的是手段,可这些都是关上门再说。   邱氏一直以来面子做得不错,不是谢家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邱氏是个如何心狠手辣的女人,还只会觉得邱氏这个女人善解人意,谢斌娶了这样知书达理的女人是好福气。   邱氏冷笑一声,她张口道:“谢斌,三弟那里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待会儿他回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哪儿来的脸!”   说着邱氏一甩袖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着这个院子,还叫什么梧桐苑,又转头讥讽道:“怎么,你还想学‘铜雀春深锁二乔’?谢斌,你以为你是谁?”   谢斌紧绷着一张脸,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被邱氏撞了个正着,这会只怕是没法消停了。谢斌看了一眼杜芳,杜芳吓得瑟瑟发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谢斌叹了口气,他道:“芳芳,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你。”   出了这样的丑闻,谢斌自己也清楚,杜芳只怕是要折进去了,谢斌看着杜芳凸出来的肚子,他心头又硬气几分,他没有儿子,有邱氏在他这辈子都没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他也要争取一二。   院子外头挺着三辆马车,邱氏登上自己的马车,看着那两个奸夫淫妇,冷笑一声,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谢斌扶着杜芳上马车,他叹了口气,转头回了自己的马车,杜芳将头埋首在膝盖间,一想到待会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她就忍不住哭起来。   马车渐渐走了,房屋的转角处才走出来几个人,向三笑着道:“哥,瞧我办事儿牢靠吧。这世道,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不过这谢斌这为娘子,我倒是没想到这么能忍。听说她在院子里脾气不好,我还以为她刚才会打那那个女人,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   向三一脸可惜之色,他本也想看看好戏,顺带若是邱氏当场闹开了,那这件事情肯定马上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让谢家在城里抬不起头来。   陆湛眯了眯眼睛,“到底是邱家的女儿,邱家当年若不是急需钱财,又怎会看得上谢家。谢家为了娶邱家这位娘子,可是付了十万两白银,各取所需罢了。”   向三瘪了瘪嘴,说道:“管她是哪家的女儿,这要是换成旁的人,只怕是当场就要大闹了。”   陆湛道:“走吧,叮嘱你的事儿,别办砸了。”   邱氏虽然是邱家的女儿,到底是外嫁了,如今成了谢家的媳妇儿,关起门来会如何陆湛不知晓,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论是谢就还是邱氏,都希望关起门来解决,所谓家丑不能外扬,便是如此。   陆湛咧开嘴冷笑了一声,什么家丑不可外扬,这世间可没不透风的墙,越是想捂着,越容易出事。   ——   谢睿得到消息的时候,只是说杜芳出了事儿,并未在铺子里直接说,谢睿以为是杜芳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儿,赶忙就急急忙忙的往回跑,当谢睿回到家的时候,一家子人都在,爹娘面色铁青,大嫂冷笑着站在旁边,正中央的地方跪着杜芳。   谢睿对杜芳肚子里的孩子极其看重,见她挺着肚子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谢睿心头怜惜不已。谢睿赶紧跑上前来,拉着杜芳的手说道:“芳芳,你还怀着身孕,赶紧快些起来。”   杜芳哪里敢起来,此刻面对谢睿,她甚至都不敢直视他。谢睿瞪大一双眼睛,仰起头来看着头顶的爹娘,说道:“爹,娘,不管芳芳做错了何事,她还怀着孩子,快些让她起来好不好!”   谢利贞看着自己儿子心心念念着这个女人,心里更是生气了一肚子的火,当初他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竟然找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还勾引自己另外一个儿子!   谢利贞自然是不愿意相信谢斌和杜芳两人是自愿的,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在女色上面不检点,谢利贞也宁愿相信是女人不要脸勾引自己的儿子,绝对不相信是自己的儿子引诱女人。   邱氏忍了一路,在心头早就忍不下去了,她张口道:“三弟啊,你恐怕是还不晓得,她背着你做了什么好事儿吧。我劝三弟还是先听听的好。”   谢睿对大哥大嫂两人本就不喜欢,邱氏的话他自然是不愿听,执意要让杜芳起来。   还是谢利贞看不下去了,说道:“睿儿,你先站一边。”   谢利贞今日没出去,在家里查账,哪知道大儿媳妇回来就直奔他过来,还说要让他主持公道,谢利贞只以为又是自己儿子惹她生气了,可没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谢利贞的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情到底有哪些人知道,当即就问邱氏可在外头闹了,见邱氏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在外头没有闹开,谢利贞方才松了口气。   “杜氏,你自己说,你和老大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你不要脸,勾引老大?”谢利贞目光如炬的盯着地上的杜芳,不等杜芳回话,他又继续说道:“老大虽然在女色上不检点,可还不至于抛弃伦理纲常,定然是你蓄意勾引他。杜氏,我谢家哪点对不住你,你竟然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   谢睿只觉得脑袋哐当一声,他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愣的看着谢利贞,追问道:“爹,你说什么?什么勾引?”   邱氏道:“三弟,今日杜氏勾引我夫君,可是被我当场撞见,杜氏还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夫君,还让我夫君替她出手教训人。”   谢睿看着自己爹娘,又看着大嫂那一脸的鄙视,最后目光落在杜芳身上,他仍然还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杜芳背着自己勾引大哥,他更不愿意相信,杜芳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大哥的!   谢睿浑身都在颤抖,他盯着杜芳,似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问道:“他们,说得是真的?”   杜芳这一路上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她悔恨不已,若早知道今日,她到处定然不会受谢斌的蛊惑。   “夫君……”杜芳张口喊道,“我没有,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事实上,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杜芳还真的不清楚,时间隔得那么近,两个人都有可能是孩子的爹。   谢睿睁大一双眼睛,眼里不满了血丝,他压抑着声音嘶哑的问道:“我问的是你和我大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你有没有对不起我?”   “夫君……”杜芳只能这般无力的喊着,她既不敢承认,也没法否认,只希望他能看在孩子的面上,既往不咎。   “这是你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   邱氏嗤笑一声,她看着屋子里的众人,婆母公爹的怒容,三弟隐忍的怒火,杜氏无力反驳的样子,邱氏只觉得好笑,她只是有些不明白,这场闹剧怎么就闹到了自己头上。   邱氏的声音显得尖酸又刻薄,她道:“三弟啊,杜氏刚才可是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致远的,这会儿当着你的面又说孩子是你的,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真说不准了。”   谢利贞皱着眉,只看着谢睿,谢睿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一般,只是盯着杜芳,哑着嗓子问道:“杜芳,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到底哪点对不住你?”   谢睿想到他们刚成亲时,大哥给了杜芳一把玉如意,那时候就激怒了他,只是当时他并没想过其他,比较杜芳是自己的妻子,以前也没见过谢斌,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无情的给了他一巴掌,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同嫡亲的大哥有染,甚至肚子里那个野种也有可能是大哥的!   见杜芳不答话,谢睿气得浑身发抖,想到杜芳的欺骗,想到杜芳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谢睿火气直往头上涌,他一把拧着杜芳的头发,:“好,你不说是吧,我带你回杜家,看你爹娘该怎么回我!”   “夫君,痛,我肚子痛……”杜芳哭喊起来,她头发被谢睿抓着,那发狠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当初他毫不留情的打自己的场景。   “痛,我比你更痛。你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贱人!”谢睿怒极了,拖着杜芳就要走。   谢利贞黑着一张脸喊道:“给我住手。”   谢睿扭头看着自己亲爹,胸膛急剧起伏着,问道:“谢斌呢,谢斌在哪儿?叫他出来,有胆子玩儿女人,怎么就没胆子承认了?”   邱氏一回来就同谢利贞高状,谢利贞一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直接就请了家法把谢斌打得浑身是伤,这会儿还躺在床上。   “老三!”谢利贞又喊了一声,“这件事情,爹已经责罚了你大哥,如今他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若不是杜氏不守妇道,主动勾引你大哥,你大哥又怎会着了她的道。”   谢睿这会儿只想将谢斌拧出来,他根本就听不见去任何的解释,杜氏同谢斌背着乱来,如今杜氏肚子里的种都不值是谁的,谢斌觉得自己要是这都能忍下来,那真的就是一个大写的‘王八”了。   谢睿压根儿不听谢利贞的话,直接就抬脚往谢斌的院子去。   --   谢斌浑身上下都是伤,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其他地方就没块好皮肉,他前头才遭人毒打一番,还没好利索,这回又被亲爹往死里打。谢利贞在气头上,哪里会手下留情,他暂时不动杜氏,是因为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动手,再者究竟要怎么对付杜氏,他们还没个决断,其二的一点,谢利贞当时难免还是顾忌着杜芳肚子里那块肉。   谢斌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浑身动弹不得,谢睿冲进来之后,谢斌也没有什么反应,谢利贞晓得自己几个儿子的脾气,老三的脾气上头,可是不管不顾的。谢利贞虽然也气恼儿子做错事,可他更不愿意看见的是兄弟相残。   “老三,爹已将教训他了,你也看见了,你大哥浑身上下就没块好皮肉,这会儿还昏迷着,因为这事儿,我都还没请大夫替你大哥诊治。再大的火气,你也给我消停些,当真要打死你大哥不成?”谢利贞虎着一张脸,拦着谢睿,也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睿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床上的谢斌,哪怕心里恨不得弄死这个害自己当了‘王八’的男人,可是在谢利贞面前,谢睿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压制下来。   谢利贞见他不冲动了,心里微微放心了,这才说道:“听爹的话,你们毕竟是亲兄亲,一母同胞,这兄弟情再怎么样也比一个女人强。杜氏当初爹瞧着以为她是个好的,哪晓得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也听你大哥说了,他也是一时受了杜氏的蛊惑,杜氏有意勾引,你大哥多喝了两杯,又不是柳下惠,便将杜氏认成府里的婢女,这才做错了事情,只是没想到杜氏这个恶毒的女人,以此要挟你大哥,还让你大哥替她出手教训人。”   谢睿只是看着床上的谢斌,至于爹爹说了谢什么,他是一点也没听清楚。   将谢睿拉走,谢利贞才朝自己妻子使了个脸色,让她叫人去外头请大夫来瞧瞧。不管谢利贞对谢斌这次做的事情多么失望,可他的几个儿子,也就老大本事强些,谢家的生意还是得交给谢斌。   杜芳一直跪在地上,虽然谢睿最终没有拖走她,但杜芳这会儿已经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已经无路可走,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杜芳也不知道,她一度想着自己就这么死了就好了,她也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谢睿去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回来之后的谢睿看起来比刚才盛怒的谢睿还要吓人。杜芳同他做夫妻这么久,她就害怕谢睿阴晴不定的性子,可看他平静下来,杜芳却直觉这更加可怕。   杜芳咬着嘴唇,仍旧跪在地上看着谢睿,她这会儿无比希望谢睿能够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她一定要求的他回心转意。可是谢睿回来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放在她身上,杜芳心头更痛,谢睿比起谢斌,心肠其实更狠更硬。   这一路,谢睿想了很多,他对杜芳近来这般千依百顺,不过是因为杜芳怀了他的孩子,真要说他对杜芳有多喜爱,还真没有。如今杜芳肚子里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她还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谢睿又如何还会在看得上杜芳。他连看这个女人一眼都觉得恶心。   “老三,你看这杜氏该如何处置?”谢利贞开口问道,杜氏毕竟是谢睿的妻子,老三又在气头上,谢利贞这样征求谢睿的意思,其实是想让谢睿将对老大的仇恨发泄在杜氏身上。杜氏出了这样的事情,定然是不能在当他谢家的媳妇儿了!   谢睿冷冰冰的道:“当初是爹替我求取了这门亲事儿,如今还是爹来定夺,儿子没有旁的想法。”   谢利贞道:“既然你相信爹,那爹定然给你个满意的交代。这杜氏有辱门风,就不配做我杜家的儿媳妇,爹对外会说杜氏暴毙,往后爹会再给你选个好人家的姑娘。”   谢睿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利贞道:“爹,儿子没兴趣娶亲了。也不知是来害我还是害别人,就这样吧,我铺子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谢睿抬脚就要走,杜芳看见谢睿这么绝情,她原以为他至少对自己还有些许的情谊,可谢睿若是就这么走了,自己又会怎么样?杜芳顾不得小腹隐隐作痛,她快步爬过来,伸手紧紧抓着谢睿的衣裳,仰起头看着他,央求道:“夫君,求你原谅我这次,这个孩子,是你的啊。不是我勾引谢斌,是他强迫我的,是他强迫我的,是他……”   谢睿这会儿连她的声音都不愿意听见,他双眼盯着前方,也不看杜芳,只冷声道:“放手!”   “夫君,我不是自愿的,我没有勾引他,你要相信我……”   杜芳口里哭喊着自己的冤屈,双手紧紧的握着谢睿的衣裳,她不能就这么让谢睿离开。谢睿到底是烦她了,本就对她没什么情谊,再加上她又闹出这等丑闻,谢睿又怎会对她再留情?   “滚!”谢睿大吼一声,直接掰开了杜芳的手,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毫不留情。   杜芳看着他走了,一下子也软了下来,她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谢利贞也是头疼得很,该怎么处置杜芳,总要拿个话出来,可这通奸的名声,谢利贞是万万不能让这话头流传出去,否者可不仅仅只是丢脸,谢家的生意只怕都会都到影响。   谢利贞暂时也不想处理杜芳,他对大儿媳妇说道:“老大家的,她暂且交给你看着。”   谢利贞说着就像是丢了烫手山芋一般,急急忙忙的就走了。诺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杜芳和邱氏在,邱氏看着杜芳,她又笑了起来,这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极其刺耳,邱氏踱步走到杜芳跟前,低头看着杜芳,笑着道:“杜氏,这就是你抢我男人的代价?你看,男人就是这样,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可一旦厌弃你了,比臭虫还嫌弃。哪怕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说到这里,邱氏的母目光落在杜芳的肚子上,她笑着,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手。那手指甲染了凤仙花汁,手指纤长,只是那手上没什么肉,显得指骨很明显,那手虽是隔着衣服游走在杜芳的肚子上,却让杜芳觉得这双手好似掐着了自己的脖子一般。   邱氏没有错过杜芳脸上的害怕之色,她又笑了起来,杜芳越害怕,她就越高兴,她的手指最终停在杜芳小腹的正中间,用手指隔着衣裳轻轻刮着,力道不大,也不疼,可却叫杜芳后背心的衣裳都湿透了,她宁愿面对谢家人的怒火,也不想看见邱氏。   邱氏又说道:“真是可惜了,想当初我虽然看不上你,可也是期待过这个孩子的,那曾想,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出!”   邱氏声音听不出喜怒,语气很平淡,就好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杜芳身体往后缩了一下,邱氏又笑了,“怎么?你竟是怕我?”   “你既是怕我,当初怎么就敢勾引他呢?”说着邱氏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只手摸上了杜芳的脸,她的手指在她脸上游走这,一边道:“致远是不是也这样摸过你,他最对女人的手段,也就这些罢了。可笑的是,是个   女人都吃他这套!”   嘴里的声音越是轻快,手里的劲儿越大,猛然间邱氏的手指甲嵌入了杜芳的肉里,立刻就冒出来血珠子,邱氏道:“啊呀,看我不小心,弄出血了。我这没致远温柔吧?”   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可那双眼睛犹如毒蛇一般,杜芳被这双眼睛盯上,她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卑微的自己。杜芳咬着嘴唇没敢说话,她这会儿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惹怒了邱氏。这会儿杜芳才有些明白,为何以前听见府里的人说大房的邱氏是一只母老虎。   邱氏欣赏着杜芳的惊恐之色,她嘴角一弯,低声道:“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们之间奸情的?杜氏,你呢,就是太自信,或者说是太自大,想要别人为你所用,一味的苛求可不好,该给的可别舍不得!”   杜芳瞳孔微缩,她这才发现从事情暴露到现在,她就没看见春芽!春芽,难道是春芽背叛了她?   邱氏笑了笑,“还不算太笨嘛。”   邱氏想起自己接到的那封匿名信件,里头说自己的丈夫和老三家的通奸,邱氏原本是不愿意相信的,可看了那封信,她还是相信了。春芽是个伶俐的丫头,可也实在是太伶俐了些,她不过是稍微用了点手段,就叫那丫头和盘托出了,还答应她陪着演这一出戏,只不过事情的结果往往比想象中的更精彩。   杜芳喉咙里咕噜响了几声,她开口问道:“春芽呢?” 第137章   春芽?邱氏仰起头来了哈哈大笑着,高声冷笑几声之后,她慢吞吞的道:“春芽,自然是在她该呆的地方?杜氏,你又有有何不甘的?”   说着邱氏低下头去,没有错过杜芳脸上的恨意,只怕这会儿她心头恨毒了那春芽,邱氏眯了眯眼睛,幽幽的道:“杜氏,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那些事儿还真当没人知道?这会儿不过是报应罢了?你懂吗?”   邱氏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情,杜芳恍惚间想起自己刚嫁入谢家的时候,邱氏等人就是这般高高在上,她们看不起自己,挑剔她的出生,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让杜芳心头又是恼火又无可奈何,她慢慢的学会在谢府生活,讨好谢家的人,想要让自己快些融入到谢家的生活里,可是她最后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他们在骨子里都是看不起自己,看轻自己的,谢睿也好,还是谢斌也罢,这两个男人哪怕自己周旋在他们身边,他们打心眼里也不曾尊重过自己。   杜芳咬着嘴唇,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屋子里显得颇有几分渗人,杜芳看着邱氏,轻轻的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你有心要对付我,春芽不过是一个丫头,自然是受不得你的那些手段的。”   邱氏横眉冷对,“怎么,你这意思,还是怪我咯?自己有脸做这些肮脏事儿,还想撇清不成,杜氏,你叫我说你什么是好呢?这又要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杜芳咬着嘴唇,今日她已经流尽了半辈子的眼泪,也晓得自己出了这样的丑事儿,就别想抽身了,甚至与这条小命兴许都留不下了。杜芳怕死,可事情已经发生,她没有后路可退,这会儿面对邱氏的羞辱,她也只能受着。杜芳眼里泪光闪闪,她不想再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了,深吸口气,杜芳又问道:“我只想知道春芽在哪里,你让我同她见一面?其他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和致远那点事儿,我亲自说与你听岂不是更好?”   杜芳这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没有退路,可春芽的背叛也是她不能忍受的,她要亲口问问她,自己对她那么好,到底哪里对不住她,竟然在背后给她玩儿这一手!   邱氏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杜芳,有些惊讶这杜氏的厚脸皮,要说女人遇见这样的事儿,哪个不是要哭要死的,她落得这样一个境界,还想同自己讲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讲道理?”邱氏轻蔑的看着她,“春芽能认清形势,这就是现实。杜氏,这次也算是教教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杜芳抿了抿嘴,谢斌被请了家法,当场就昏了过去,至于谢睿,杜芳明白他只怕是恨不得自己这个给他带来污点的女人死了才好,杜芳自嘲的咧开嘴笑了笑,妄自她自认为厉害,把两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可到了这个关头,这两个男人的选择也是如此的明晰,谢斌在出了事儿之后尚且还能给自己求情,哪怕那情谊也许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可谢睿,却绝情得彻底!   这么会儿功夫,杜芳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绝对讨不到好,可谢家没有立即处置她,这说明她还有机会,杜芳也并不是傻子,不管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是谁的,都是杜家的子嗣,在很有可能是个男丁的情况下,所以谢利贞也有几分顾忌。说到底,她现在还能好好的,完全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邱氏觉得杜芳的眼神有些奇怪,脸色也古怪得很,她心里有些烦躁,虽然抓住了谢斌和杜氏的□□,可她心里其实一点都不痛快,什么可以说是恨、嫉妒!邱氏同谢斌成亲这么多年,哪怕夫妻之间的感情已经磨灭得几乎为零,可作为女人的邱氏,内心深处对谢斌曾经也是有过期待的!邱氏不想看见杜氏那目光,她冷着一张脸,张口讥讽道:“杜氏,出了这样的丑事,你以为你还会是谢家的儿媳妇?看着吧,你那好爹娘,回头等着我们谢家的怒火吧!”   也是确实是真的,杜氏出了这样的丑事儿,偏偏这样的事情还只能藏着掖着,谢家揣着一肚子火,定然回头就会发泄在杜家身上!杜芳看着邱氏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她抬手理了理头发,对于爹娘,她自认没有对不起的地方,当初他们将她嫁到谢家来,还不就是为了谢家的那些钱财,为了攀上这么亲事儿,他们又何曾问过自己的意思?杜芳已经不愿意去考虑杜家会如何了,她摸着肚子,轻声道:“我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可是大嫂,你以为当真是我勾引了致远?不是,你不懂,我和致远很早以前就已经情根深种,互许终身了。我所差的的,不过就是运气和家世罢了。”   说道这里,杜芳隐在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声音更小了,“我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这是我从来没体验过的快乐,你明白吗?你懂吗?我们互相爱慕,哪怕知道这份感情见不得光,可我们彼此还是忍不住互相吸引?大嫂,你虽然是大哥的妻子,可他不爱你,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得到过他的喜欢吗?”   邱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站在这里羞辱杜氏,是因为她是谢斌的妻子,她名正言顺,这个女人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说她和致远之间的感情!邱氏当初是低嫁到谢家的,她看不起谢家是商户,再者谢斌也不是她所念想的是个读书人,又没有功名在身,邱氏面对谢斌的时候,难免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说话做事也很任性,她和谢斌的关系,渐渐的也就生疏了。   爱是什么,邱氏从来没有体验过,她在谢斌身上连怜惜之情都未曾体会过。这会儿这个下贱的女人却在自己面前说她和谢斌是两情相悦!邱氏心头大怒,上前一步,抓着杜芳的头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不过就是他玩弄的破鞋罢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真当他喜欢你,谢斌是什么德行我会不清楚,我告诉你杜芳,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对他会有什么特别?我呸,没有你,也还有其他人,谢斌喜欢玩儿外头的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以前他就在外头玩儿像你这样的小家碧玉?你以为他喜欢你,我呸,不过是看你出生低,好糊弄,就算是出了事儿也闹不到他头上?只不过你倒是命好,最后嫁到了谢家来,只是老三对你这么好,巴巴的为你,你却当看不见。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喜欢给人做小?你就是这么犯贱?你杜家的家教家风就是教女儿去给人做小?”   邱氏语速飞快,说到后面她声调高扬,看着杜芳这一张年轻的容颜,比起自己,她的年纪确实是小很多,邱氏心头的火越来越大,她扬起手,啪啪对着杜芳扇了两巴掌,杜芳那脸登时就起了两个红手印,邱氏又道:“我告诉你,杜芳,有我在一天,他谢斌我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你就是自由人,我不答应,他也不敢抬你进门!”   杜芳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看着邱氏动怒,她也明白惹怒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面对邱氏的咄咄逼人,她可不想叫她这么得意洋洋!杜芳只觉得喉咙里痒痒得厉害,她咳嗽了几声,吐了口痰出来,她道:“大嫂,你管得住他的人,你管得住他的心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人!谁让大嫂你不能生,不能给致远生个儿子,在这一点上,你就是谢家的罪人?”   这是邱氏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谁说她不能生就是要她的命,杜芳说她不能生儿子,这就是在邱氏伤口上撒盐,邱氏哪里受得住,当场就被激怒了,这会儿她也不去想杜芳肚子里是不是有孩子,这个女人如此恶毒,口出恶语,她若不收拾收拾她,她还真当自己是摆设不成!   杜芳浑身都疼,肚子疼得更是厉害,一阵一阵的下坠感,疼得她脑门上都起了一层汗,她只是咯咯笑,哪怕邱氏恼羞成怒,对自己拳打脚踢!   杜芳挨了几下,她抬起头看着邱氏道:“大嫂,你要打死我我无怨言,可这孩子,到底是谢家的种,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谢斌的还是谢睿的,兴许他就是致远的。”   邱氏当真恨不得掐死杜芳,她也当真是这么做了,双手伸出去掐着她的脖子,杜芳万却没法呼吸,她涨红着一张脸,憋着气儿,这一刻她深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   “都给我住手!”   一声大喝声响起,邱氏看着发声地,抿着嘴,到底是放手了。   “成什么样子?你是斌儿的妻子,哪能跟个市井泼妇一般!”   杜芳看着走进来的婆婆,她得了自由,大口的吸了好几口气,又咳嗽了几声,最后说道:“娘,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大嫂,可这样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哪能全部推在我头上。娘,不管怎么说,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他都是姓谢!”   这话让谢家的当家夫人孙氏心头烦躁得慌,她看着杜芳这个女人,恨不得让这个不守妇道勾引自己儿子的女人沉塘,可一看见她隆起的肚子,想到谢家这么多年来,也没个带把的,自己年纪也大了,这辈子就想着含饴弄孙,可就好像是老天同她开玩笑一般,她到了这把岁数也没见着孙子的影儿,好不容易老三家的有了身孕,孙氏虽然瞧不起杜氏,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极其的看重,常常问候,三五天的就要让大夫上门来替她把脉。就像她说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姓谢!   孙氏看着大儿媳妇儿,放软了语气,“你自从嫁到咱们家来,就勤勤恳恳,里里外外都做得很好,我常说,斌儿能娶到你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斌儿是个不成器的,他做了那么多不着调的事情,伤了你的心,娘都看得明白,可是儿媳啊,老大年纪不小了,寻常像他这般年岁的男子,哪个膝下不是子嗣丰厚,可你看他,同你成亲这么多年,膝下也就元娘和二娘,你……”   孙氏咬着嘴唇,想要让邱氏这会儿别同杜氏一般见识,以大局为重,可这样的话,面对大儿媳妇那双盛怒的眼睛,她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邱氏本就精明,她虽然有些刻薄可也不是傻子,婆母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不就是想要留下杜氏这条命!邱氏看着杜氏的肚子,心头都在泣血,哪怕她出生邱家,家里父兄都是做官的,她看似在谢家横着走,可在子嗣一事儿上头,她也得退步!邱氏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双手的指甲都快嵌入手掌心里了,她道:“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夫君膝下没个儿子,被人耻笑。今日杜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娘既然要保,我也无话可说!”   孙氏脸色讪讪,她也觉得这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她都不敢明着说,邱氏是邱家的女儿,他们杜家许多事情还得靠着邱氏提携,她也不能让邱氏心里生了怨气,可是他们谢家这么多年来府上没个男丁,看似家财万贯,可这苦楚只有他们自家人才明白。那些外头的人明面上恭维谢家,背地里还不就说他们家子嗣单薄,甚至刻薄的说他们谢家没有儿子送终!   “我可以暂且留她一条小命,可是娘,我有一个要求,等她生了孩子,就交给我处置。”邱氏知道既然婆母出面保了杜氏,这里头定然也有公爹的意思,她在谢家这么多年,太明白孩子对谢家的重要性了,为了孩子,别说这点委屈,恐怕是让他们拿出十万两来他们都愿意,只要这孩子是个儿子!   孙氏生怕她反悔,赶紧就点头应是,一边上前来拉着邱氏的手说道:“娘的好媳妇儿,这件事儿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你放心,等斌儿好了,我和他爹定然好好管教他,他再像这样混账,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娘也想过了,若是个儿子,娘就把这孩子记在你们大房里头。”   嘴上虽然这么说,孙氏却怕大儿媳妇心头又间隙,到时候苛待自己的孙子,打定主意等杜氏生下孩子,她就以孩子还小为借口,把孩子抱到自己院里养。   “杜氏虽然对不住你,可孩子是无辜的,这从小养着,长大了还不是会把你当亲娘!”   杜芳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心头凉了半截,她算准了谢家兴许会看在孩子的面上留她一命,可没想到她们竟然是打了这样的主意!若她的孩子真的被抱走,自己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杜芳咬着牙,只觉得嘴巴里苦涩得紧,抱着自己的肚子,脊背发凉,若是这样,她宁愿这个孩子没来过!   杜芳脸色惨白,心情矛盾又复杂,须臾间,她发现自己下、身黏糊糊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杜芳咬着嘴唇,看着那两个女人还凑在一起讨价还价,杜芳双眼往上一翻,整个人就往后头仰倒过去。   孙氏仍同邱氏说着这些话,听见这声响,她急忙看过去,看见杜芳倒在地上,她的裙子下头很快就渗出血迹了,孙氏吓得大叫了一声“我的乖孙啊……”,立刻不计前嫌的急忙让人去请大夫来。   杜芳肚子里的孩子最终是保住了,可是她自己也差点去了半条命,自从便被软禁在府上,吃喝都有人管束,再没有半点自由。所见不过是头顶上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所能出入的地方也是这方寸之地!杜芳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谈论自己的,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事儿,杜家会如何,她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虑了。   邱氏虽然暂时留下了杜氏,可心里到底是恨死了,凭什么她得为了大局为了谢家的名声就要委屈自己,还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生下孩子来!邱氏可不想让那女人好过,春芽当初坦白之后,也趁机给自己求了个恩典,在邱氏院子里当了一个丫头。   春芽在大房院子里成了一个粗使丫头,因为她曾经是三房的丫头,卖主求荣,来大房之后受了不少的冷遇,甚至她还被别人欺负,春芽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她当日若是不说,只怕这条命早就没了,她也只是想要好好活着而已,她有什么错?难道想要活命,也是错吗?春芽知道杜芳被谢家软禁起来,她心里也有些许的悔意,她在杜芳身边极得重视,过得滋润,可到了大房来,她过的完全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春芽别说在想在主子面前露脸,成日里的粗活儿多得她根本没工夫想其他事儿,最脏最累的活儿她的干,还吃不饱饭,还受人欺负,不过几日功夫,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瘦了不少。   春芽得到消息说大少夫人让她过去的时候,她正在清洗马桶,浑身脏兮兮的,一股子屎尿味儿,这味道曾经熏得她想吐,可做了几日,她也还是忍了下来,原来自己也是这么能忍的,为了生存,这些苦也是吃得下的。春芽丢了手里的活儿,就跟着来人去了大少夫人的院子,一路上旁的人看着她也是指指点点,又捂着鼻子,满脸都是嫌弃,这种落差太大,叫春芽差点落下泪来,她赶紧低着头,不想让自己面对其他人的目光。   邱氏坐在主位置上,吃了口茶,外间的丫头就说春芽来了,邱氏点了点头,让人进来。春芽跟着进来,那股味儿顿时在屋子里荡漾开来,邱氏何曾闻见过这样恶心的味道,当即就捂着鼻子怒道:“滚出去!”   春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拧着到了门外跪着,春芽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年岁小,又哪里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外在呢?只是春芽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这般嫌弃得彻底,她死死咬着嘴唇,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埋入眼前的石阶里去!   屋子里还响着邱氏的骂声,又夹杂着其他人的劝和声,春芽恨不得自己晕死过去才好,她不想面对这样的不堪的境地!   邱氏发了一通火,在身边人的劝说下才压了下来,可她心里的苦闷又哪里是发泄就能完全消散的!谢斌还躺在床上,那男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追问杜氏那个贱人,没有半点羞耻心,邱氏被气得够呛,她原以为谢斌对杜氏也只是像其他女人一般,不过是玩玩儿而已,哪晓得谢斌竟然如此挂念她!可如今杜氏那个贱人明着说是软禁,其实是在保护她,到底谢家的人还是在防着自己,怕自己现在会忍不住对她下手!=   “出去同她说,本夫人念及她同杜氏主仆一场,如今杜氏被软禁在府上,本夫人好人做到底,她从哪儿来家回哪儿去,好生看顾她家主子!”邱氏吩咐着。   自然有人出来同春芽说,春芽听见大少夫人说要把她送回杜芳身边,登时睁大了眼睛,不管不顾的就站起来,她万万不能在回到杜芳身边去!自己算是背叛了杜芳,自己若是在回到杜芳身边,只怕是小命不保!   “夫人饶命,夫人,春芽只想在大房做个粗使丫头,在没有旁的想法,求夫人收回成命……”   春芽的祈求没有换来半点怜悯,她反倒被邱氏身边的丫头在羞辱了一番,最后抗不过去,只能收拾着自己的几件衣裳,被人丢回去。   杜芳虽然被软禁了,除了没有自由可在吃是食上头谢家并未苛待她,仍然是好好的伺候着!杜芳窝在房里,听见说春芽回来了,她登时跳了起来,要说恨,春芽的背叛她不能忍受,若不是这个卖主求荣的丫头,自己有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如今她还有脸回来!杜芳咬紧牙冠,清白着一张脸,看着春芽跟着人近来,杜芳那双眼睛就如刀子一般定在春芽身上。   春芽怀里抱着自己的物件,一路上她虽然说了不少话,还拿了曾经杜芳赏给她的东西想要求那两人在邱氏面前说好话,让大少夫人不要让她回去,可那两人根本就没接她的东西,反而更刺了他她几句,说她有这等好东西,可见在三房得宠,这么大好的前程,怎么委屈在他们大房当个粗使丫头!   此刻春芽一进门便感觉到杜芳的双眼喷火,她只能低着头,这本不敢抬头。   “杜氏,我家夫人说,她既是你的人,如今你身边也没个妥当的人服侍,春芽是你用惯的,我家夫人心善,便将春芽送来伺候着,这也算是物归原主!春芽仍是你的人,并不是我们大房的人!”   杜芳木着一张脸,邱氏会这么好心?她送春芽过来,不过就是想来恶心自己,给自己添堵罢了!什么物归原主,邱氏当初竟然能撬开春芽的嘴巴,从那一刻开始,春芽就不再是她的人了!   邱氏身边的丫头公事公办,交代了主子的嘱咐,便离开了这个院子。   杜芳看着春芽,她冷冷的开口道:“拜你所赐,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   春芽听她声音冰冷,立刻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道:“千错万错都是春芽的错,是春芽对不起娘子,是春芽辜负了娘子的厚爱,春芽不求娘子能原谅我,可春芽也是有苦衷的,娘子相信我,春芽当真不是有意要说出来。春芽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会被大房知道,大少夫人的手段娘子应该清楚,连大公子都对她礼让三分,拿她没辙,春芽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春芽也是没办法啊……”   杜芳才不愿意听这些,虽然她明白春芽说的这些是真话,邱氏抓到了自己的把柄,再加上她在谢家又是一手遮天,哪怕是飞扬跋扈,连公婆都不敢对她如何,一个小小的春芽,面对雷霆手段的邱氏,哪里是她对手!可杜芳不愿去想,她受了这么大的罪过,遭受了这么多的搓着,这些都总得要有人承受分担!   自打杜芳被囚禁起来,她没有哪一天没在心里咒骂春芽这个卖主求荣的丫头!若是当初邱氏让自己同她对峙,杜芳想自己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邱氏精明的没有让春芽出来,自己陷入那般孤立无援的境地,若不是因为肚子有这个孩子,哪里还有今天!   杜芳一步一步朝着春芽走过来,杜芳瘦了好多,衣裳穿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根本就撑不住,脸上没有一点肉,那颧骨都凸显出来,只是那肚子却显得比往常更加明显了。   春芽见她过来,身体哆嗦着往后靠,只是她作为奴仆,哪怕杜芳如今被软禁起来,她也是自己的主子!春芽想起自己的卖身契还被杜芳捏在手里,她忍不住上下牙齿打架,浑身直打哆嗦。   杜芳低头看着春芽,她狼狈的跪在自己面前,看得出来她在大房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比起跟着自己的时候可是差远了!杜芳笑了一声,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春芽那么好,说是自己的丫头,可她有好东西也时常打赏春芽,春芽在谢府过的生活,远比曾经自己当姑娘时的生活好得多,她甚至在春芽面前并没有摆过主子的谱!可讽刺的是,春芽最后还是背叛了自己!   “春芽,你,对得起我吗?”杜芳轻声问道。   春芽猛地摇着脑袋说道:“娘子,都是春芽的不是,春芽认错。春芽当真不是想背叛娘子,是邱氏拿到了证据,春芽原本想假意同她周旋,在找机会同娘子说道,可……”   杜芳抬起袖子捂着嘴冷笑连连,“可就却在大房院子里做了个丫头。春芽,背叛就是背叛,没有什么借口!你本又机会提前同我说,可你没有,你看着我陷入圈套,你同她演了一出好戏,可笑我太天真,竟然以为你是自己人,就什么事儿都同你说,压根儿就没想过你有一天会同人串联起来害我!”   杜芳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春芽还想辩解,她又道:“你可知,我当时多么害怕,多么孤立无援。直到邱氏告诉我,她投诚了她,还合着她演了这一出戏来坑我,春芽,是你,是你害我!”   “不是的,娘子你听我说,春芽没想欺骗你,更没想要害娘子……”   “够了!”杜芳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心里太过痛苦,她又想流泪了,可她到底是忍住了,她怎么能在这个害了自己的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软弱呢?   “春芽,背叛就是背叛,我不会原谅你!”说着杜芳抬头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四合院,这院子破败不堪,还长满了青苔,这是谢家最偏僻简陋的一个院子,杜芳甚至都不知道谢家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   “你看我现在的生活,你满意了吧!”杜芳扬起嘴角,轻声道:“我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荣华富贵,可没想到竟然落得个这般结局。春芽,你满意了吧!你当我不晓得,你对致远也起了心思,你虽在我身边,可也一门心思的想要爬上致远的床,可致远连看都不愿意看你,春芽,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恨我,邱氏一张口,你就把我什么底细都透露了个遍?”   春芽的心思,杜芳日日同她在一起,也看出了几分,不过杜芳先前心里也是喜欢谢斌的,最开始她还不敢相信,只是也防备着春芽,知道后来致远也背叛自己,杜芳发现春芽竟然还帮着谢斌说话,什么男人本来就是喜新厌旧,大公子本来就喜欢女色,可笑她杜芳当时还觉得春芽是在安慰自己,其实人家背地里不定是在笑话自己呢!   杜芳深吸口气,对春芽道:“春芽,你若是喜欢谢斌,你直说就是,犯不着在我跟前演戏!这么长的时间,你看着我同他卿卿我我,你敢说你心里当真就没有嫉妒?可你忘了,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若是倒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以为你投诚邱氏,她当真就会对你好?不,她根本就不可能用你,你能出卖我,他日就能出卖了她!春芽,我真是恨,当初挑丫头我怎么就挑了你,细细回想起来,我的事儿,你在我身边指手画脚了多少?你将我像傻子一样耍弄,春芽,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春芽听她说完这些,她心头慌乱得很,自打她跟了杜芳,最开始她确实是看不上杜芳的,她什么都不懂,还得自己在她身边出谋划策,可是后来杜芳变了,春芽才觉得若是杜芳一直这样,耍这些心机手段,自己跟着她也会有好日子的!   “娘子怎能如此想春芽,春芽自打来到娘子身边,便事事以娘子着想,日日盼着娘子好……”   “你不是盼着我好,你是盼着我死!”杜芳深越说越怒,她紧紧咬着腮帮子,深吸了几口气又道:“当初我同致远初识,是哪个在我耳边日日说他好话,你明知道我当初苦苦挣扎,明知道我许了旁人,可你没有提醒我,你甚至在旁边添油加醋,让我没法回头!”   “娘子……春芽,春芽当真是为了娘子好,春芽原本想着,那公子看着不像是普通人,若是他也喜欢娘子,娘子兴许就不用嫁给三少爷了……”   “你还狡辩,你个贱婢!”杜芳气得不能自己,她红着眼睛,看着这个让自己陷入万丈深渊的刽子手,她一把从头发上拔下了一支银钗,握在手心直接就朝着春芽的胸口扎了过去。   她一下又一下的挥动着手里的钗,直到鲜血都染红了双手,她红着眼睛,看着地上直挺挺躺着没法动弹的人,春芽身体倒在地上,她的脸倒在血泊之中,那双眼睛睁得老大,直盯着她。   杜芳回过神来,吓得一下子将丢了手里的凶器,她看见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又看见春芽倒在血泊中,她满目都是红,杜芳怀抱着自己的双臂,目光豪无焦距的看着远方。   过了好一会,杜芳才稳定下来,她伸出手去拍了拍春芽,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她又伸出手在她鼻息下一摸,早已没有气息,除了她那双眼睛还惊恐的瞪得老大。   杜芳被软禁在这院子里,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一把锁锁住了通往外头的大门,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有一个食盒从围墙上一个开辟的一个洞口递进来。   杜芳枯坐了一阵,最后木然的起身,院子里有一口井,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打了些水上来,洗了一把脸,最后平静的看着春芽,嘴角弯了弯,她该死,都是她该死!   洗了脸,杜芳又提了几桶水手来冲刷着地面,让着满院子的血腥味散去,最后她拖着春芽的尸身体,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口井走去……   ——   谢利贞近来是头疼得很,他原想着老大的事儿知道的人毕竟不多,他只要动作够快,定然是神不知鬼不觉,至于杜芳这里,谢利贞也想好了,当即便说是杜芳染了恶疾,救治不当去了,谢利贞甚至当即就让人做了法事,怕夜长梦多,甚至第二天一早就出殡,草草入了土。   这事儿在城里原本其他人当真是只当谢家的儿媳妇儿染了恶疾去了,都要相信了,可也不知怎的,城里突然冒出来些风言风语,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谢家老大同弟妹通奸,连何年何月哪个时间,又是在哪里都说了一通,梧桐苑当日谢斌租赁下来时候,虽然这里人少,可也请了人大理,当初为了掩人耳目,谢斌租赁的梧桐苑并不是那种僻静清幽之地,周遭反而有不少住户,这下子梧桐苑暴露出来,登时就引得不少人上前去打听,梧桐苑的屋主听说此事,急急忙忙就上门来,直接就说要把房子收回来,梧桐苑里原本伺候的那些下人都被一并赶了出来。   那日邱氏上门捉奸,虽然出门的时候并未大肆宣扬,甚至可以说捂得紧紧的,可还是有人好似听见了屋子里的争吵声,再加上离开的时候似乎很不愉快的样子。梧桐苑里伺候的人都不是签的死契,这些人没了事儿做,也都不是对谢斌忠心耿耿,自然是旁人打听着也就说了。   这下子就炸开了锅,几乎全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杜华伦原本听见说自己女儿暴毙,本就不信,他甚至连女儿的遗体都没看见,谢家就将人入土。在听外头谣言四起,杜华伦想到定然是谢家害了自己的女儿,谢家老大欺负自己女儿,如今还让自己女儿背锅,简直欺人太甚。杜华伦又去谢家讨要说法,说法自然是没讨要到,反倒是被谢家人棍棒打了出去,杜华伦气不过,站在谢家门口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说谢家害了自己女儿,让谢家把人交出来!   谢利贞见杜华伦如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明明是他没教好女儿,反倒怪在自己头上,谢利贞再气,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当真将杜华伦得罪狠了,等这风头过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谢利贞逼不得已,只好有让人让杜华伦进府上,亲自见了杜华伦。杜华伦原本是想让谢家给个说法,倘若他们当真把人弄没了,定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谢利贞来了之后,旁的也没说,只说他女儿勾引自己老大,把大儿媳妇当场捉奸。杜华伦虽然是个墙头草,也喜好钱财,可他自认女儿再如何胆大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谢家一口咬定是自己女儿勾引人,杜华伦一个人哪里说得过那么多张嘴,最后谢利贞也不想必杜华伦太急,又说了些话,让杜华伦下台,杜华伦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女儿当真是同谢家老大不清不楚,他也是面色难堪,心头愤怒不已,又怕谢家因此记恨自己,立刻改变了脸色。谢利贞知道杜华伦的为人,心里不耻,可想到近来城里的流言蜚语,他只好忍下来,又许了杜华伦不少好处,叮嘱他在外头一口咬定杜芳是病死的,旁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杜华伦得了好处,原本满腔的愤怒也消散了,难得谢家还不计前嫌认自己这个亲戚,杜华伦道自己知道该怎么说了,谢利贞摆平了杜华伦之后,心里对杜华伦很恼火,又吩咐下去,将原本介绍给杜华伦的生意全部截胡,叫他杜华伦知道他谢家既然能让他生,也就能让他死! 第138章   近来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是钻进杜三娘的耳朵,外头都在议论杜芳和谢家长子,甚至听说还有人跑去谢家老三的铺子里打听,专门看这位的笑话,羞恼得谢睿连着几日都没去铺子里。谢家的生意到底是受了影响,尤其又是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导致谢家的姻亲们也是怨声载道,邱家得了消息好专门派人来谢家大吵大闹了一番。   这些事情在城里越传越厉害,杜三娘听在耳朵里也只是抿嘴而笑,那两个人得到了这样的下城,臭了名声,这辈子都别想在城里挺起胸膛做人了,这让杜三娘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杨氏听见这些事情的时候,极其意外,任她如何想都没想到那杜芳竟然同大伯搅合在一起,还在外头安置了房屋,诚然就是一对野鸳鸯,还在外头做起了夫妻,这人简直就是不要脸到无敌了!对这些事情,杨氏也只是在背地里说道,并没有在女儿面前说起杜芳的这些龌蹉事儿,唯恐沾了晦气,再者也怕污了女儿的耳朵!   度三娘的婚事儿在即,杨氏早早的就已经案子妥当,他们刚搬来虽然不久,但平日里同邻里关系还相处得不错,杨氏出门去邻里借东西,人家也愿意借。   再说两日就是杜三娘出嫁的日子,家里的物件全部都已经准备妥当,原本的农家小院里也张贴起了红对联,挂起了红绸,明日是女方这边的办酒席,杨氏忙的脚不沾地,唯恐还有哪里没有注意的。整个家里都在为杜三娘出嫁的事情操劳,整个家里反倒要数杜三娘这个准新娘最轻松,说是轻松,实际上杜三娘心头一点都不轻松,甚至心头还紧张万分,想到自己上辈子这个年级还在学堂里念书,来了这里竟然就已经要嫁人了,想想都可怕,她甚至心头觉得慌得很,可陆湛这个人是她自己认可的丈夫,事到临头,她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什么!   “婶儿,三娘在吗?”白芷站在院门口问道。   杨氏抬手一看,忙笑着说道:“她在呢,正好你来了,你们俩关系好,三娘就要出嫁了,你进屋去陪陪她吧。”   白芷诶了一声,今日她是特意同卓先生请了假的,明日是三娘呆在家里的最后一天,到时候人来人往的三娘也忙,白芷特意抽了这天过来,不早也不晚。   白芷来过杜家许多次,她来到杜三娘的房间,敲了敲门,“三娘……”   杜三娘仰起头来,忙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进屋来,一边说道:“你过来,两个孩子怎么办?”   白芷笑了笑,眉眼弯弯的道:“你后日就要出嫁了,我怎能不来?明日你家那么多亲戚在,我想你肯定是没时间。”   杜三娘同她一起长大,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如今看着她即将出嫁,白芷心头也很高兴,看着杜三娘满面红光,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白芷心里同时又极其的羡慕她,陆湛对三娘极好,三娘对陆湛同样有情,这两个人互相喜欢,如今就要组建家庭了,可真真是羡煞死人了!   杜三娘抿嘴一笑,拉着她在屋子里坐下,明日她确实是很忙的,家里的亲戚都要来,她肯定也是要同他们打交道的,若是白芷明日过来,她还真的有可能抽不出时间来这么同她说话了。   “瞧你说的,咱们俩的交情,你就是后日来,我肯定也要陪你。”杜三娘笑着说道。   白芷闻言抬手捂着嘴嘿嘿笑着,一面调侃道:“那我可不敢,这煞风景的事情我要是敢做,只怕你家陆湛是恨不得活剥了我!”   她一面说着还对着自己挤眉弄眼一番,逗得杜三娘都合不拢嘴,伸手去挠她腰间的痒痒肉,白芷还真不怕被人挠痒痒,可她笑得杜三娘对这个是怕的,她也伸手去挠对方腰间的痒痒肉,一时间耳边只听见杜三娘哈哈的笑声和求饶声。   白芷看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芙蓉面上像是染了胭脂,连那耳朵尖和脖子处都渗透了过去,她瘫在座椅上,那眉眼带着说不清的风情,说不出的撩人,白芷一面拉着她起来,一面笑着说道:“这么个美娇娘,后日妆点一番,还不得勾了那陆小哥的魂去!”   杜三娘顺势起来,坐直身体,看她还打趣自己,也不恼,仍然是笑眯眯的。   白芷看着她,颇为感叹的道:“这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那灾荒年说是给你定了门亲,你在我面前还说起过对方,当时还颇为嫌弃的样子。”   杜三娘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她想起几年前,当初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对陆湛有男女之情,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初见他的模样,当年他头戴焉哒哒的草帽,脖子上挂着那串饼子的景象深刻的印在她脑海里,当时那个人杜三娘哪里想过自己会他有些什么,她后来认识路湛之后还拿他当初的这番打扮来笑话他过。这一晃眼,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黄毛丫头,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有些莽撞的少年。   白芷看她面露沉思,又捂着嘴嘿嘿笑着,一面说道:“后日都要嫁了,以后可就是陆家的人了,以后你天天都能看见他,瞧你那一脸思春的样子,莫不是现在心里还想着他?”   杜三娘被她取笑,难得的面上红了起来,“你现在可别笑我,以后要是卓先生……哼,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笑你一番。”   白芷心头微酸,心说先生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旁的想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只是这大喜的日子,白芷也不想拿自己的这些事情来烦她,只是笑了笑,随即说道:“三娘,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失踪了,后来陆湛找到你了,你晓不晓得这中间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白芷对着杜三娘眨了眨眼睛,面上带着笑意,强忍着笑意,一边道:“我也是后来听见卓先生说起,我才晓得你家这陆湛别看他长得一脸正气,是个严肃人,行事手段还是不得了的……”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当初陆湛找到自己之后,并没细说其中的缘由,就算是她问起,他也只是草草说几句就敷衍过去,后来杜三娘索性就不过问了。   “什么了不得……”   白芷忍得脸上都快抽筋了,“我听说,当初陆湛为了找你的下落,可是一宿没睡,还……这我也是听先生说起,你可别去怪陆湛?”   杜三娘被她这话勾的心里痒痒的,就想知道陆湛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白芷竟然这般说话。   “听说,你家湛哥为了找你,跟了那谢家大公子一晚上,还找到那种地方,你谢家大公子同两个酒肉朋友在一起吃花酒,被你家陆湛给拖到暗巷里打了一顿,就是谢家大公子那两个朋友也被他弄走还恐吓了一番,听说那两个人后来被人看见光着身子在路上,啧啧,你说你家陆湛是不是够狠的?还有啊,卓先生说当初衙门里的人去捉那几个绑了你的换人,听说进门的时候,满地都是血,主事儿的那人直接就昏了过去……连男人都做不成了!”   白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看了看杜三娘,叫她说这个他也是不好意思得很,这是被她偷听进去的,家里来客人,是衙门里的人,她听见他们在屋子里说陆湛真能下得去手,那人被活生生的去了势,就算活下来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太监了……   杜三娘还真的不知道那几个绑匪的下落,陆湛只是说报了官,几人被捉了,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她的清誉,他已经同卓先生说好了,几人要关上好些年,杜三娘听见坏人有他们的下场,也就不再过问了。这会儿听白芷一说,没成想里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变故来。   杜三娘面色惊讶,陆湛根本就没说把人给弄成了太监的事儿,她一时间有些懵,白芷见她这神色,以为她被吓着了,赶紧又说道:“三娘,要我说这是他们活该,心肠怎的就这么恶毒,竟做这样的下作事儿!”   当日白芷听见三娘被人绑了,还险些被坏人糟蹋了,可把白芷吓坏了,索性后来三娘安然无恙,可即便是这样,白芷心仍是是一回想起来就觉得这事儿心头就一阵后怕。   杜三娘看着白芷,说道:“我并没有责怪陆湛的意思,我只是,他一直都没给我说起过,只是告诉我那些人全部都被卓先生带人绑到衙门里了,估计得关上好些年俩,这件事情他不希望我继续想着……”   白芷拍了拍杜三娘的肩膀,“都过去了,陆湛说得对,这样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别在想了。那几个挨千刀的,真该全部出死,省的往后放出来又去干坏事!”   白芷一边安慰着杜三娘,心里对陆湛隐隐更是佩服了几分,这个男人能够为三娘做到这个份上儿,也极是有情有义了,这世间多少夫妻都是貌合神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   杜三娘想到陆湛给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心里更是软了几分。   白芷又道:“三娘,最近外头的传言,你可听见了?”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你是指……”   努了努嘴,白芷小声道:“还不就是那个女人,如今城里都传遍了,她偷汉子竟然偷到自己大嫂头上,同大伯勾搭上了。以前看她就不是个能安下心来的人,一家子就想着盘高枝儿,如今因嫁到谢家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勾搭上自己丈夫的亲大哥,她还真是不要脸了!”   白芷一脸的鄙夷,对杜芳这个人,她一直以来就不喜欢,以前就常常欺负三娘不说,当初还在外头造谣生事,说三娘的是非,白芷对杜芳这样的女人是打心眼里厌恶!   杜三娘点了点头,“我听说了,我确实也没料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打从杜三娘知道她和谢家大公子的关系那一刻起,杜三娘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她不知道陆湛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没有,因为陆湛并没同自己说起。   白芷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子谢家可是里子面子全都没了,还有杜芳他爹,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先前杜芳的事情传出来,杜华伦还上门去找谢家麻烦,后来也不知谢家如何办的,那杜华伦竟然再没提这事儿,不过我听说好像杜华伦的生意出了些事情,颇有些自顾不暇的味道,现在他还巴不得谢家不要追究杜芳的事情,能拉他一把。   白芷脸上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城里这些事儿传得眼鼻子有眼儿的,很难让人不相信不是真的!   杜三娘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我听说杜芳暴毙了,谢家草草入了土?”   白芷点了点头,“外头是这么说的,要我是她就是自己活该,自己做的!好好的少夫人不做,跑去勾引有妇之夫,这么喜欢给人做下,当年怎的不就直接去给富贵人家做小妾呢!”   白芷到了卓先生府上之后,言辞同以前有了不少的改变,有时候还能说几句成语!杜三娘笑着道:“好了,咱们别说她了,她也算是咎由自取。且说说你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同卓先生……”   后面的话杜三娘不好意思直接问,她也明白依着卓先生的为人,他俩的事儿绝对不能超值过急!但是一直看着白芷单相思,杜三娘心里也着急得很!   白芷看着杜三娘的眼睛,摇了摇头,“三娘,我真的没有旁的意思,我能跟在先生身边当个下人,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先生是个好人,也是个重情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先生,先生若是看得上我,那是我的荣幸,若是看不上我,那我就在他身边好好守着他们!”   “白芷……”杜三娘咬着嘴唇,暗恋这种滋味儿她没经历过,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可是看着白芷这般默默守候着,这样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怕是蹉跎到老,对方也不一定能明白!   这个年代比不得上个世纪,女儿家若是二十岁还没出嫁,那当真就是老姑娘会惹人嫌弃的!白芷的年岁比自己还要大半岁的,这么小心翼翼的,等着几年一过,岂不是让自己最好的年华都蹉跎了,现在两个孩子尚且年纪还小这还没什么,若是过些年,两个孩子大了,懂事儿了,到时候白芷只怕是更难得偿所愿了。   杜三娘不明白这种感情,这种甚至比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更折磨人的单相思,异性之间互相吸引,哪个最后不是希望能够得到灵与肉的和谐?   “白芷,其实你真的可是试试,卓先生的年岁,他只会把你当晚辈看!你若是一直这样,你在他眼里也还是个小姑娘!”杜三娘叹了口气,在白芷心里,卓先生就是那高洁得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她若是一直抱着这种想法,或者想着卓先生有一天能够看见她的好,那真的是难于上青天了!   白芷扯了扯嘴角,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这是她给三娘准备的礼物,“三娘,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你能喜欢。”   三娘就要嫁人了,最为她的朋友,白芷希望能给三娘买点什么东西,可是她那的月钱并不多,再说她怕平时又要花用,不时还给两个孩子买零嘴吃,手里的钱也没存下多少来,她也去铺子里看过,看得上眼的价格都特别贵,没办法,她后来也只能自己去买些原材料来自己动手做。   杜三娘看着那盒子,她是知道白芷的月钱有多少,白芷作为丫头,一个月的银钱是有数的,在说了她自己也得花用,卓家那两个孩子她又是打心眼里喜欢,不时也会买些小玩意儿回去。杜三娘道:“你自己都没什么钱,你怎么还给我买东西。白芷,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希望我能过得好,可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我跟你说过,你的钱还是要留着替自己以后打算,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事儿,总得自己周转。”   白芷在卓家干活儿,伺候人的活儿也不好做,月钱虽然卓先生没亏待她,可那也是白芷得来的辛苦钱。杜三娘看着盒子里那亮闪闪的物件儿,心里难受得紧,她比白芷手头还宽裕些,哪里要她来花钱买这些东西,她自己也没买个什么像样的首饰……   见杜三娘误会了,白芷赶紧道:“三娘,这些东西没话什么钱的,我是想买点好东西给你,但奈何那些东西就是卖了我也买不起。这是我托我熟悉的货郎小哥去买找的东西,几乎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看看,这些地方做得不够精细,比不上店里的东西来得好!”   杜三娘听见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没乱花冤枉钱,心里才好受了些,白芷是自己的朋友,哪怕她什么都没给,能够来给看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手怎么了?”杜三娘看她指头上有口子,立刻将她的手拿过来才发现她双手都是被那些金属丝弄出来的口子!   白芷忙就要把手抽出来,一边喊道:“没事儿的,就是不小心被弄伤了,你晓得我笨手笨脚的,针线活儿一向不太好。串这些东西又是精细活儿,都是我太笨了。”   杜三娘长叹了一口气,拥抱着白芷,说道:“我何德何能,你待我这般好,我很感动,也很喜欢。当我出嫁那天,我就带上。”   听见她说要戴着自己送的东西,白芷心里松了口气,她轻笑起来,看着杜三娘说道:“三娘,谢谢你喜欢。”   两人说着说着又话题又转到杜三娘缝制的喜服等物件上,等到杨氏来喊两人去吃饭,杜三娘和白芷才相视一笑,各自都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第二天一大早,杨家的亲戚们便过来了,杜华盛的大哥和三哥一家子都过来了,虽然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但他们兄弟几个的感情还在,并不是像老四那般同他们闹得那么厉害。   杜华盛几兄弟坐在一起吃酒,也是是杜三娘出嫁的好日子,这几人只能将对杜华伦一家的事情压在心里,哪怕心头极想兄弟几个说一说。女人们就没这么多顾虑了,米氏一来就拉着杨氏说起来,杨氏近来听杜华伦一家的消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实在是不想在今日这样的情形下还说这些,只好找了借口,忙去了。米氏憋得一肚子火,这些日子,老四养了个不要脸的女儿,出嫁了竟然还勾搭汉子,传到村子里连他们都抬不起头来,杜家的名誉都因为这件事情受了损,米氏找不到杨氏诉苦,又去同杨氏娘家人说起这些事情,杨家的人离城里远,还不知道这些消息,这会儿听见是杜华伦的女儿,想到这一家子当初同杜华盛一家闹成那样,自然是乐得看杜华伦一家的笑话,同米氏热切的说了起来。   几个姑娘就围着杜三娘转,杜三娘对几个堂妹也过得去,她们来也好生招待着,几个人对杜家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原本看着三娘的时候还有些胆怯,怕三娘因为以前的事情恼她们,好在过了一阵她们发现三娘还是同以前一样,并没有说因为二叔被除族的缘故就对她们另眼相看,几人心里这才放松下来。   过了没多久,几人熟悉起来,少不得也说起了杜芳的事儿,杜三娘挑着眉,这些日子,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她的消息,也不外就是说她偷汉子,勾引人罢了。   “你说她这么做,岂不是害死我们了。我们年纪都大了,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杜家的女儿都不好说亲了。”说话的是三婶家的姑娘,杜三娘记得她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但看她一脸怨气,对杜芳的怨恨颇为深刻呢。   杜三娘没接话,关于杜芳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在听了,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再说了,他们当初已经出族,真理论起来早已经不是他们这一支了!   “三姐姐你是不知道,前几天三叔公家的孙女原本是说了亲的,哪知道男方家里前两天上门来退亲了,说是杜家出了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影响不好,担心杜家的女儿有样学样,人家都不愿意做亲了。堂姐她哭得都想死了,二叔公一家快要被气死了。”   杜三娘咂舌不已,这影响竟然这么大?这事情是杜芳做的,关其他姑娘什么事儿?杜三娘抿了抿嘴,想到时下这风气,这里本就不是上辈子的世界,慢慢也就释然了!杜三娘轻声道:“这件事情,千错万错也是她的不对,同杜家其他女孩儿有什么关系?”   “可别人就是觉得是咱们杜家的女儿不好,我娘说,杜芳这件事情出来,咱们一族的人都抬不起头。以前四叔一家那么瞧不起人,眼下我还瞧不上他们呢!有钱又怎么样,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我呸!”   杜三娘道:“事情刚出来没多久,现在正值风口浪尖上,估计在过些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应该就好得多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杜三娘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这几个堂妹明显就是一肚子埋怨,说什么定然都是对杜芳极恨的,这是不是也能说明杜家那些长辈对杜芳偷人这件事情的一个态度?   抿了抿嘴,杜三娘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可回来过?王……你们奶奶怎么说?”   王氏当日的绝情还历历在目,杜三娘很想看看,当王氏得知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究竟会如何做?是大义灭亲跟着一起骂,还是维护或者说是闭口不提。   “她啊?成日待在屋子里,都没出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几家都去找她说,奶奶她只说自己不知道,根本就不承认,后来大家都这么说,村子里都传疯了,奶奶马上转口就说肯定谢家的人欺负了杜芳,是别人要害四叔!她也不想一想,四叔一家子自从杜芳出嫁之后,就在城里过着富家老爷的姿态,三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还听村里人说,四叔在城里养小妾,四婶儿因为这个没少同四叔吵架。他们都不大回乡下,一个月也就回去那么一两次,一回到乡下就摆着城里人的架子,看见就讨厌!”   见三婶儿家的姑娘一直说个不停,杜三娘很想抽身走人,她都要出嫁了,可不想听这些,再说了只要关于杜华伦一家的事情,她压根儿家不想在听见。杜三娘忍着性子,说道:“他们一家本家看不起人,当初做那样的事情害得我爹出族,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要有这担当和本事儿,也出族看一看!”   这话不过是杜三娘随口说一句罢了,她并不知道三婶儿家这个小人精儿就听进去了,回去之后还真的跑到大人面前说了这话,以至于后来在杜华伦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烂债灰溜溜的变卖家宅回到乡下时候,他还真的被族人逼着出族。   几个姑娘被这话逗笑了,杜三娘才转移了话题。几个姑娘年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有的都已经订了亲,这会儿在杜三娘的闺房里看着那漂亮的嫁衣,大红的鸳鸯锦被,一片喜意,几人又叽叽喳喳说起来。见成功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杜三娘才松了口气,过了一阵,杜三娘说得出去见客,不能一直呆着屋子里,几个姑娘才跟着她出了门。   陆家的彩礼是在傍晚送过来的,一路敲敲打打的,陆湛的几个堂兄弟挑着担子,背着背篓上门来,里头自然是大块的肉还有鸭等牲畜,聘金也是拿了红绸布包裹起来,由陆家的一个长辈交到杜华盛手里,围观的人看着也是笑个不停,眼里难面羡慕得紧,都觉得陆家这聘礼当真是给得多,真是出手大方!   招待了陆家的人用了晚饭,杨氏又将自己准备的回礼备上,女方准备的就不用这么隆重了,杨氏在城里订了白生生的喜饼,胖乎乎的喜饼上头每一个都有一个喜字,堆在一起还怎是好看得紧。   今夜注定是个难免的夜晚,杜三娘原本是不信什么婚前睡不着觉的人,可真的亲生经历了这一切,她发现自己还真的睡不着。夜已经深了,她娘早就赶她回房里好好休息,便是四娘都不让她来吵闹姐姐休息。   可杜三娘在屋子根本就睡不着,只能大睁着双眼盯着帐顶,屋子里亮着灯,杨氏在外头喊了一声三娘,杜三娘应了一声。杨氏推开门,看见女儿躺在床上,还大睁着眼睛呢,杨氏道:“怎么还不睡?明日可不轻松,你得休息好。”   杜三娘点了点头,“娘,你也早点睡吧,都忙了一整天了。”:   杨氏道:“还好你几个婶娘和你舅母在,忙着就收拾好了,我让她们去睡了,实在是住不下的,还好隔壁你古家婶子说家里有空的房间,才过去睡下了。”   好在如今晚上也不冷,就算是打地铺也不怕受冻,如今屋子里堂屋就打了地铺,几个男人睡地上,女人和孩子们睡在屋里,杜三娘这里杨氏可舍不得让人来同她一起住,叫她晚上也睡不安稳。   “娘,我马上就睡了,你不用担心我,你快些去休息。”   杨氏这会儿过来,其实是有旁的含义的,只是这话叫她如何说,那样的事情,她还真的说不出口。看着女儿黑溜溜的眼睛,杨氏扭捏一番之后,斟酌道:“三娘,明日起你就是陆家的媳妇儿了,娘看着你出嫁,陆湛又待你这般好,娘心头当真是好欢喜,我闺女长大了,以后也有人心疼你了。”   陆湛这个女婿,杨氏也没想到他对自己女儿这么上心,作为父母,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女婿女儿以后家庭和睦,和和美美,对父母而言这就是最好的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一个家庭能和睦了。   杜三娘看着杨氏那眼睛都湿润了,心里也难受,自打她来到这里,杨氏和杜华盛对她真的是没得说的,都说女儿是赔钱货,可在他们两夫妻这里,她和四娘都没受什么苦,反倒是杜峰以前太皮了还被杜华盛收拾。   “娘,我这辈子能当你女儿,都是我的福气,我很感激你们!”   杨氏赶忙擦了擦眼睛,女儿虽然出嫁了,可同自己也是一个地方,离自己也不远,他们也能时常照顾着。   “三娘……”杨氏欲言又止,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杜三娘说。前头她竟是忘了这事儿,还是今日被人提醒了才反应过来,要不她早就去城里铺子里买本书画什么的,也好过这会儿如此尴尬。   “娘,你有什么要说得直说就是,咱们娘俩何时这般生分了?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杜三娘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只是她也不好意思说,只看她娘如何做了。   杨氏看着女儿那双明亮的眼睛,真要她说她可真是难以启齿,犹豫挣扎了半晌,杨氏才道:“三娘,娘平时时常嘱咐你要和湛哥儿保持距离,也是为了你好,姑娘家的,还是得有姑娘家的矜持!明日起,你同他就是夫妻了,这夫妻间,本就是一体,也没什么生分的,你……反正你急着,明日不管他要做什么,你……依他便是。好了,你也早些睡,娘的话你记着便是,我也下去休息了。”   等到杨氏离开,杜三娘还是一脸懵逼,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合着她娘刚才过来是在给她说夫妻间的那些事儿?只是这也太模糊了谢,什么叫‘不管他做什么,依他便是‘,’这要是他耍酒疯,她也得依他不成?只是认陆湛这么久以来,还真的没看见他醉酒过,他酒量不错,酒品想必也不会差。   杜三娘嘴角微抿着,想着那个人,一时间心头犹如小路乱蹦,她觉得面热的慌,脑海里也不知怎的就浮现出那一次她看见他打着赤膊,挥舞着大铁锤,哼哧哼哧的敲打着,当时她看了一眼就觉得脸红,不敢看,可现在,她必须得承认陆湛身材是极不错的,他的身体对自己是有吸引力的……   食色,性也。杜三娘舔了舔嘴唇,她其实对陆湛也是惦念了许久……   杜三娘面色更红了,她看着那跳动的烛光,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时而憨厚时而又精明的一张脸来,他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样子,皱着眉头的样子,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含情的样子……所有的,全部都是他的影子,还有他的味道,杜三娘眯着眼,心头跳动得更快,她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尚且稚嫩,并未发育完全,还比不得熟女,胸前也不算丰盈,也就跟个水蜜桃一般,虽然小巧还算可爱……他应该,不会嫌弃的吧…… 第139章   就算他嫌弃又如何,那也不可能退货了!杜三娘抓着被子闷闷的笑了起来,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形,到时究竟是谁嫌弃谁还说不准呢!   杜三娘从床上下来,关好了门,又吹灭了灯,爬到床上,这才睡下了,这一下闭上眼睛,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在说陆家这边,侄儿马上就要娶亲了,陆指福和白氏虽然累得不得了,还是又去清点了一遍,总不能明日里出纰漏,不然那可真的是闹大笑话了!   来帮忙的邻里们都已经离开,外头只陆家的几个儿郎孩子一起喝酒,白氏最后再清点了一遍,见没什么差的,出来之后看见几人还坐在那儿吃酒划拳的,顿时就怒了,这一顿发吃了两个时辰了,还有完没完,这地上的酒坛子都要放满了,还真想今晚上把湛哥儿灌醉不成,明日要是没法去娶亲,岂不是要闹大笑话了!、   白氏沉这一张脸过来,说道:“我说你们几个,都什么时辰了,还吃酒?不知道明儿湛哥儿要去接新媳妇儿回来?”   向三也在席面上,他一贯是个脸皮厚的,嘻嘻哈哈的道:“婶儿,咱们兄弟今儿也是高兴怕,哥总算是成亲了。往后有媳妇儿管着,婶子你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向三又说道:“婶儿,你也晓得咱们哥儿几个,那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今儿咱们喝了,明儿晚上绝对不灌他酒,婶儿你要不让他们今晚高兴,赶明个个灌他酒吃,只怕晚上都不能洞房了!”   向三这话一说出来,席面上又是一阵大笑,大伙儿纷纷道是,白氏看着这几个猴儿,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哪个是什么脾性都晓得,这今儿若是不叫这几个最能跳的几个满意,赶明还真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自己侄儿。整他倒也罢了,若是逗新妇都下狠手,只怕是到时候要把湛哥儿给惹火了。自己侄儿白氏最清楚,如今他心头装着三娘,只怕别个弄她一根头发丝儿他都心疼,更别说这几个手头没个轻重的,万一明日闹过了,惹了不快,那可不美。   白氏笑着道:“你这几个猴儿,我这当婶儿的家在这里说一句,明日我不管你们要闹什么,可不过火。新妇年纪小,比陆湛小那么多,你看你们个个都有儿有女的,就湛哥儿还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才结了这门亲事儿,赶明儿谁要是敢乱来,可别怪婶儿赶你们走人!”   桌子的人又笑,个个发誓说明日绝对不逗小嫂子,今晚上喝高兴了,明日肯定高高放人去洞房,保准来年给生个大胖小子。这话白氏爱听,只要明日这几个别闹出事儿,也别当真把陆湛灌醉了,那其他的都好说。   陆湛喝了不少酒,他也明白今儿晚上这几个人是串通好的要整自己一回,也是,这几混小子以前都是他整他们,难得叫他们逮着机会,只是以为灌酒就能灌醉他,就他们几个龟孙子那酒量,再来是个他也半点不虚!   “二婶,你也忙了一天了,你先去睡觉。等我把这几个小子干翻,他们就老实了。”陆湛开口说道。   白氏冲着几人摇了摇头,道:“湛哥儿,你可别逞强,明日你还得去迎亲,别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陆湛嗯了一声,“我自又分寸,二婶你放心好了。”   白氏叹了口气,拿这几人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们喝酒了,她看着桌子上的菜都凉透了,每盘菜都吃得几乎精光,想着厨房里还有一些今晚剩下的剩菜,明日也不会吃这些,她道:“我去看看还有些什么,再过你没热一热,光喝酒伤身!”   白氏说着去了厨房,她手脚麻利,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端了七八盘菜上来,临走前她又语重心长的对几人说了几句,还是嘱咐他们早些休息。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向三吃了几口热菜,他喝酒喝得并不多,看着其他几个今晚联合起来同陆湛拼酒,还信誓旦旦的说今晚一定要灌醉陆湛。向三觉得这几个人完全就是找虐,陆湛那酒量,他们就起来也不是对手。只是陆湛到底多能喝,向三也不知道,反正知道他就是很能喝,就没见他喝醉过。向三想陆湛的娘是胡人,他肯定是随了胡人的血统,听说胡人天生就很能喝酒,陆湛定然也是如此!   桌上又响起了划拳的声音,几个人吃得醉醺醺的,脑子也不大灵光,说是要收拾陆湛,最后十次里头倒是有七八次把自己整了,最后几个人吃得都要吐了,见陆湛还神在在的坐着,不像是吃醉酒的样子,几人纷纷大叫不是人,也就不再灌酒了。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夜里微风徐徐,去了不少的暑热,田间路头响起了阵阵虫鸣和蛙叫声,几人坐在桌前说话,说着说着难免就开始开黄腔了。   都晓得陆湛是个初哥儿,没经历过事儿,以前那婆娘连手都没拉过就跑了,他又从来不去流连烟花巷,几人想到他的年纪,有些担忧他明天晚上的表现了!要说这男人的头一次,鲜少有让人满意的时候,好歹他们湛哥儿这身板,这物件标配也是佼佼者,好歹得威猛些,才能对得起它的尺寸!   向三听见这几人拿陆湛那方面开玩笑,甚至还担心起他明日会不会不行,这没沾过女人的身子,再加上他又是个初哥儿,情况堪忧啊。向三斜眼偷偷瞟了陆湛一眼,见他绷着一张脸,显然是对这几人讨论的话题不喜欢,也是,哪个男人喜欢别人拿这事儿议论?再说了,陆湛很早以前就在自己这里拿了那册子回去观摩过,就算是没实际经历过,这么久了好歹也琢磨出了些门道吧。   向三倒是不担心他表现不好,这一回生二回熟,多几次就好了,他担心的是怕他到时候找不到地方,想当初,他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最后才成功了,向三抹了一把脸,不去想以前那些黑历史,开口说道:“我说哥儿几个,这酒也喝好了,饭也吃饱了,可不早了呢,明儿湛哥还要去接亲,你们好歹让人休息休息,要是赶明儿过个迎亲哈欠连天,到时候让别人怎么想?”   众人觉得向三说的也是,都站起来,即便舌头都轮不转了,但大体意思还是说明白了,就是明儿一定不会闹他了,叫他晚上安心洞房,一个又说明日绝对不逗弄新妇,哥儿几个替他挡酒等等,说了小半刻钟几个人踉跄着走出了屋子。   向三看着陆湛道:“那湛哥你也好好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咱们明日就去把小嫂子迎回来,咱们兄弟几个给你当轿夫!”   陆湛朝着向三点了点头,“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这几日也多亏了你!”   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陆湛坐在院子里,原本的热闹一下子冷清起来,这种冷清在夜里映衬着外头的一声声蛙叫声显得更加乐得孤寂。陆湛拿起桌上的酒壶,摇了摇,里头还有一小半,他又倒了一碗出来,慢慢喝着,一边聆听着外头的蛙叫声,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叫声也没那么难听吵人,他甚至觉得这些声音像是在奏乐一般,它们也是在庆贺自己明日要娶妻了麽?   陆湛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他今晚上其实喝了不少,要说醉,若是以往他说不准还真的被他们灌醉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高兴,连酒量都似乎大了不少,至少自己现在脑子还很清楚。   等到这一碗酒水喝完,陆湛才站起身,桌上的残羹冷炙他也不理了,转回厨房里舀了一盆冷水出来,冲了脚,就回房睡觉了。   明日,这个家里就不会再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妻子以后就会同他住在一起,他们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生活,这样的日子,是陆湛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生活,他会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   杜三娘是被人摇醒的,杨氏看她睡眼朦胧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睡醒,杨氏也忍不住笑了,亏她还睡得着!   “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客人们都起床了,你这要睡到什么时候?喜娘都要快到了,快点起床洗漱一下。”杨氏交代着,杜三娘揉了揉眼睛,她看着外头天还没亮呢,怎么就叫她起来了,这里迎娶结亲又不是早上,都是黄昏,她怎么就不能多睡会儿了!一想到自己今日还得当木头人被众人围观,说不准还会被闹新娘,杜三娘心里有惶恐起来。   闹新娘这个习俗,杜三娘极其不喜欢,不说上辈子看见过不少恶俗的闹新娘,可到了这里,她发现闹得更厉害,甚至还有新娘子在被人恶作剧蒙在被子里最后被活活闷死的!杜三娘皱着眉,呜呼哀哉了一番,抱着被子又趴在床上,她好困,她一点都不想成亲了。   天亮的时候,喜娘就过来了,杜三娘这时候也起了,衣裳还是穿着自己的衣裳,还未换喜服。喜娘是个三十多岁的白胖女人,她可是个全能的,给新娘子化妆的她也会,杜三娘看着她自己浓妆艳抹的样子,脸蛋图得跟红屁股一样,要画成这么个猴屁股的脸,她还不如不化妆了。   喜娘先拿了棉线给她将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搅干净,俗称‘开脸’。杜三娘心头觉得这真是太不人性化了,脸上的绒毛又不碍事儿,真不知是哪个开了先河,流传下来这么个仪式!   杜三娘请忍了对方给自己开脸,等到她给自己化妆的时候,将脸抹得跟刮了腻子粉一般的白,如她所料一般还真的将脸蛋图得跟猴屁股一般,那嘴唇画的细细的,脸颊两边还花了两颗红红的圆点,更别说那眉毛眼睛了,整个就是个灾难现场!杜三娘听对方还正同自己亲娘说这妆容叫桃花妆,还是京城里流传过来了,她也是因缘际会下才学了来,如今城里的新娘子都喜欢化着桃花妆出嫁!   杜三娘在心头泪流满面,去个鬼的桃花妆,她要顶着这幅尊荣出去,等到陆湛掀起盖头来,莫不是会被自己吓一跳!想一想那样的场面,杜三娘心头更不好了。但是当着喜娘的面,杜三娘可不好说什么不好的,毕竟他们之间隔着那么久远的鸿沟也许这时候的人就是这样的审美,可是她不喜欢,她很不舒服。   等到喜娘给她梳了头发,衣裳只换了里头的那身,外头正式的礼服还没穿,当喜娘出门跟着杨氏一块儿去吃饭,杜三娘赶紧让表妹打了一盆水过来,她将脸上的脂粉全部洗掉,看着自己原本的那张脸,总算是找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洗干净脸之后,杜三娘取了润肤水拍了拍脸,其实也不是什么润肤水,她买的时候店里的掌柜说是清晨的露水合着蒸过的鲜花的蒸馏水兑的,杜三娘闻了闻,有花的香味儿,涂在脸上不是黏腻腻的,很清爽。她取了自己的几样化妆工具,一步一步画起来,没了原本红屁股,和惨白的脸,露出她自己本来的样貌。在那个世界,各种妆容见过了太多,她化妆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室友教她的,只是到了这里,因为年纪小,本就是慢慢的胶原蛋白,哪里用得着化妆,她就很少用了。这段时间也是想着自己就要嫁人了,才买了这些东西,偷偷在屋子里一个人联系,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也想让陆湛看看不一样的自己。   四娘歪着头看着姐姐,不明白怎么她拿着那东西再脸上涂涂抹抹一番,就变得又不一样了。小半个时辰过,杜三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不是那么清楚,可是费了她好大的力气。收拾好东西,杜三娘回过头去,看见四娘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她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四娘眨了眨眼睛,“阿姐,你好好看!”   杜三娘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我们四娘也长得好看,以后肯定比姐姐长得还好看!”   四娘长大了,小时候就可爱,好看,现在同样也好看,就跟个玉娃娃一样,很是漂亮。杨氏因为这些年的操劳,看着憔悴,看着比实际年纪要苍老些,但撇开那些皱纹,单看五官她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长得很不错的,基因不错,自然生的孩子也不会差多少。少说自己爹嘛,杜三娘不知道他年轻时长得什么样,若单单看现在的模样,实在是瞧不出来,只是杜华盛虽然人瘦小,他的脸型也不大,他们家里的三个孩子没有那个的脸型是宽大的,哪怕杜峰是男孩子,他的面容也不像陆湛那种那么棱角分明。   四娘咯咯笑了起来,她看着杜三娘,又看了看旁边挂着的嫁衣,说道:“阿姐,新衣服真漂亮。”   杜三娘转头去看她挂起来的喜服,看着四娘无忧无虑的样子,暗道还真的只是个孩子啊。她也站起来,坐在床边,怕待会儿有人进来看见她重新化了妆,便将喜帕拿了盖在头上,喜服也穿戴妥当。中午杨氏近来,本是让她收拾一下把衣服穿好,男方那边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见三娘已经穿戴好,杨氏满意的笑了笑,朝四娘招了招手,“四娘,我们出去耍,你外祖母让你过去吃糖.”   听见要去吃糖,四娘双眼放光,赶紧就从凳子上下来,拉着杨氏的手走了出去,她走到门口,看着姐姐自己一个人在房里,也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今天她看起来孤孤单单的,四娘说道:“阿姐,我待会儿给你拿糖来吃。”   杨氏敲了一下四娘的头,“好了,你当你姐姐跟你一样这么喜欢吃糖?”   四娘嘟了嘟嘴,一路走着还在同杨氏说自己就是喜欢吃糖。   杜三娘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看着这里熟悉的一切,想到至今日起,就回去另外一个家,这里估计鲜少会回来,杜三娘叹了口气,心头又酸得很,她赶紧移开视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默默在心里数着数。   ——   今日陆家要娶亲了,跟上一次娶亲不同,这一次是热热闹闹,极其喜庆,虽然两个离得近,但也是请了人敲锣打鼓,还去租赁了轿子,轿夫就是昨日那几个吃酒的青年。   一大早的,几人就吵着要去接新娘子了,被白氏臭骂了一顿,说他们昨日才说了今日不能闹,怎转眼就忘了?面对白氏的指着,几人嘻嘻笑着,也不好意思,也就不起哄了。   一身大红的喜服,陆湛生的太过高大,他肩膀极宽,脸庞棱角分明,皮肤有些黑,这眼色穿在身上并不衬他,看着反倒还没平时好。当然陆湛对自己的外形自来便不大看重,这几年也是因为杜三娘的缘故,他还注重了些,可也就只是仪表整洁干净而已。这会儿他穿着这大红的喜服,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早就期盼着,他盼着这一天盼了那么多年,一想马上就要去迎娶三娘,他不由得浑身都紧绷起来。   其他几个人看着他穿着喜服,昂首挺胸的大步走着,脸还是那张脸,可就是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哪怕他也没有笑,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变得软下来。   几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陆湛走过来,看着几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各自收拾收拾,待会儿就要出发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这轿夫要是做不了,早点说,我好另外安排人!”   几人笑着摇头,“这可不成,好不容易才又盼着你娶妻……”   一个又字惹得陆湛眉头挑得老高,越是对三娘在意,他越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她,他在心里无数次骂自己当初怎么就答应娶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虽然那女人当天就跑了,可他陆湛在别人眼里也是成过亲的,甚至三娘,在他们看来也是他娶的第二个女人!他待三娘不同,也见不得她受委屈,可偏偏这委屈还是自己带给她的,也许别人没什么,可说出来的话,有时候就是伤人!   见陆湛面色不善,那人立刻闭上嘴巴,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当初那场婚礼和那个女人,他们在事情发生之后都很好在他面前说,怕戳了他的痛处,后来看他好像对那个逃跑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偶尔也会说一两句嘴,大都是骂那女人罢了。今日这话他说的自觉也没什么大纰漏,怎么湛哥儿这么不高兴。   陆湛皱着眉,他管不了别的人,可这几个人都是他认识的,若是在他们心里也是这般想三娘,甚至可能轻视她,陆湛接受不了。板着一张严肃脸,陆湛盯着几人慎重的道:“以前的那件事儿就是个闹剧,我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我希望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三娘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几个小崽子给我听清楚了,往后三娘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要是被我晓得你们轻视她,惹她不快,可别怪我没早早提醒你们!”   向三脑袋瓜转动得最快,立刻就反应过来,忙说道:“是是,湛哥这是头一回娶妻,原来那个叫什么事儿,哥儿几个以后可别在挂在嘴上说了!说得不好听了,小心屁股开花!”   向三一边说着,还做了个踹脚的动作,惹得几人大笑起来,这才知道陆湛为何突然升起的缘故,今日因为这个缘故。由此也看得出来陆湛对杜家的女儿当真是很满意的,不然依他的个性,哪会儿开口说这些话来。   陆湛嘱咐了几人,见他们都懂了,才算满意了。只是想到当初那个女人不但带给自己耻辱,还让三娘好好的一个姑娘嫁给自己这么个跑了婆娘的男人,虽然他无比庆幸三娘嫁给了自己,可当初成过亲这事儿还是梗在他心头,陆湛觉得自己特别对不住她,一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不让她受人欺负!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陆湛便带着人往杜家去,两家离得近,这若是当真按着原路返回,也不过几个呼吸间的事儿,陆家的长辈们一合计,不如等结了人,就往另外一条路走,在绕着城走一遭,再回家来。   陆湛想想也是,当即便提前往杜家去。此刻杜家也是宾客满堂,不少人都等着新郎官上门来,几个孩子们在外头玩耍,看见陆家的人来了,个个扯开嗓子一边喊着往杜家跑,“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这几声让杜家的人个个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没多久果然看着陆家带着一群人过来,还个个都是青壮年男子,立刻侯立在杜家的人都喊了起来,有人也立刻钻进屋里去,道:“来了,来了,赶紧把门关上!”   当道陆家的人到了正门口,就被杜家的一群亲戚将房门口围起来,不让人进门,个个笑看着陆湛,年岁小的小孩子们伸出手来就要进门钱。陆湛今日倒也没有任何不悦,朝向三看了一眼,向三眼珠子转着,一边从自己提着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铜钱来,他也不一个个给,朝边上就洒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道:“来来,大家也让一让,叫新郎官进门去,待会去了陆家,大家都吃好喝好。”   向三这一把钱漫天撒开,本以为大家都会一窝蜂的簇拥过去,看也只是一小半人过去,还有些人没动,向三眨了眨眼睛,这是他在路上就给陆湛出的主意,当初他娶亲的时候也是遭人要进门钱,他当时傻透了,竟然一个个的挨个发过去,导致最后钱发完了,自己新娘子还没见到面,回来之后,他娘没说他什么,直到第二日才把他叫到一边偷偷骂了他一顿,又说进门钱也就是图个彩头,哪里要那般多钱,撒一把不就得了!   陆湛抿了抿嘴,他道:“大家都是看着我同三娘定亲,过了这么几年才娶她过门。今日我提前过来,也是希望到时候能抬着花轿绕着城里走一遭,也热闹热闹!”   说着他走到向三身边,探手到口袋里,直接家双手捧出来一把,他朝着人群掷去,一时间漫天下起了铜钱雨,这下子众人都低下头去捡地上的钱,陆湛趁机就往前挤,其他人也跟着挤上去,都是些青中年,先前是陆湛不愿意他们莽撞,个个都矜持着,这会儿陆湛都领头了,众人也跟着往前挤。   等他们进了杜家的院子,其他人也是哈哈大笑,有人找了杨氏说道:“你家这女婿手头还真是大方,还真是捧了一把钱往外洒!”   向三朝天上洒钱时候大伙儿没动,不是因为大家不爱钱,只是因那钱不够的缘故,想一想松松的抓上一把,能有几个钱?孩子们还罢了,若是大人们都个顶个的上前,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杨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陆湛出手大方,别人这么说,她脸上也有面子,只是想到这些钱都是这小两口往后还要生活,这一下子也不知多少钱不对了,只怕是一个月的花用都要没了,杨氏心头又觉得可惜。不过今日这么多客人在,杨氏即便是心头有些什么,也不会在今日因为银钱的事情黑着一张脸,她笑眯眯的走过来,先同陆湛说了些话,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又叫他们吃饭。几人连忙摆手说吃过饭才过来的,说要早些接了新娘子去陆家。   杜华盛今日也穿得很是体面,一天都嘿嘿笑着,这会儿陆湛过来了,他笑得就更是傻气!杨氏推了杜华盛几下,说道:“女婿上门来了,你个当人岳丈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杜华盛看着杨氏道:“湛哥儿这不是来了嘛,我心里踏实了。那让三娘赶紧出来,早些过去。”   面对这样一个不善言辞连场面话都不会说道的丈夫,杨氏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这哪有当老丈的这么急着推女儿出去的!周围的人也笑了起来,都是杜家的亲戚,倒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罢了。   陆湛是掐着时间过来的,毕竟要在回去的时候算准时辰进门,吃了几口茶,稍微坐了坐,几人就迈步过去准备让喜娘将新娘子牵出来。哪晓得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出来,来人风度翩翩,一身穿戴也是大户人家的打扮,看着丰神俊秀,也是个翩翩少年郎,瞧着可还像是个读书人。众人哪里曾见过这样的人,也没见杜家有这样一门亲戚,再看对方的年岁,不少人心头嘀咕起来,莫不是这少年郎同杜家的姑娘还有些什么?今日是抢亲来了!   颜怀卿本是带着书童找到陆家去了,陆家的人告知说陆湛一行人去接新娘子了,颜怀卿一下子来了兴趣,也想过来看看热闹,就过了来。看见杜家的院子里坐满了人,陆湛的身影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一眼就能认出来。看他们要去接了让新娘子出门,颜怀卿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自己娶亲的时候去结亲,他的新婚妻子写了一首诗来让他对,这可真是叫当时的韩怀卿为难,他对不上差点就下不来台,场面一度很尴尬,后来还是他这边的一位年长的先生解了围,可也正是因为自己在人前丢了面子,颜怀卿就此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心头起来埋怨。   “陆兄,且慢着。”颜怀卿过来,朝着陆湛拱手作揖,“今日陆兄娶妻,怀卿可是说过要讨杯喜酒喝,去了陆家没见着你,说你过来了,我就跟着过来看看。”   陆湛看着颜怀卿,暗道这人还真是厚脸皮,那日不过是随口说说,他还真来了!来者是客,陆湛道:“颜公子能来,在下很高兴,谢谢颜公子美意。”   颜怀卿笑着点头,向三等人没见过这人,上下打量一番,向三凑到陆湛身边道:“哥,这人是哪个?怎没见过?”   “往后得空了在跟你说。”   向三瘪了瘪嘴,看着这个年轻人,心头呸了一声,就是个小白脸!   颜怀卿笑着又说道:“陆兄可当心了,这新妇没出门,可得做首催妆诗来,若是里头有些什么诗文考校的,我来替你过这一关!”   向三噗呲一声笑出来,张嘴说道:“你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公子?你说得那些什么诗文考校的,那是富贵人家的规矩,咱们这些泥腿子里打滚的人,哪有你们有钱人的玩意儿!”   向三说完,其他人都笑着纷纷应是,先前看他穿戴不一般,就知道肯定出生好,又是个读书人,只是到底是在读书读傻了,还以为大家结亲都同大户人家一样呢!   颜怀卿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喊了陆湛一声,他是当真想起了自己当年娶亲的场面,是满心想要过来帮忙的,哪晓得自己倒是闹了个笑话。他看了看陆湛,陆湛面色平静,他当即又拱手作揖的说道:“此事儿委实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相差了,往前看见同窗娶亲被考对一番,这才开口提议,都是我莽撞了。”   “无碍!”陆湛开口道,颜怀卿这样的出身,身边结交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结亲规矩多也正常,只是陆湛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颜家大公子怎么对这么亲切?读书人不是都清高,大都看不上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白衣。颜怀卿竟然主动开口要来帮忙,不管帮不帮得上,有这份心陆湛还是感激的,他认识颜怀卿,自然也不会认为对方说这话是想羞辱自己学问不好。   杨氏晓得这个年轻人不是来捣乱的,心里松了口气,刚才可真真是心头提了起来,生怕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是来捣乱的,否者她今日就是不要这脸面,也要把人大棍打出去!索性是陆湛认识的人,这样也少了麻烦。   这一下又耽搁了些时间,杨氏也就进屋去,让三娘出来。   她穿着红衣,盖着盖头,由着喜娘牵着过来,陆湛双眼只盯着她,这一刻旁的什么都被他忽视了,眼里只有那一抹倩影。杜华盛牵着女儿的手,递到陆湛手里,说道:“我可就把三娘交给你了,往后你们好生过日子!”   杜华盛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他老早就盼着女儿出嫁,这当真出嫁了,他心里有舍不得了。   “爹放心,我陆湛以后定然全心全意的对她!”   杨氏也是红着一双眼睛,这嫁女儿的心情就是矛盾的,一面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可当真嫁人了,又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   “三娘,你嫁过去了,好生持家,你爹和娘只盼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咱们两个老的就踏实了!”   杜三娘隔着红盖头,她只能看着自己的脚下,看不清爹娘的脸色,只是听着娘声音都哽咽了,她心里这一刻也极其不舍,她这一出嫁,往后就是陆家的媳妇儿,也不可能再像做姑娘时候在家日日尽孝了。   “娘……”杜三娘心头酸涩,眼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拉着爹娘的手,嘱咐道:“爹,娘,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把我养大,这些年你们二老含辛茹苦的养育着我们三姊妹,有苦又累也自己扛着,女儿都看在眼里,我出嫁了,你们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有什么事儿就过来知会一声,让我们知晓,可别再什么都自己默默承受了。这一出嫁,往后女儿也不能日日在你们二老跟前尽孝,都是女儿的不是,我只盼着爹娘身体安康,我也能放心了。”   杨氏早已经是哭得泪流满面,周围人不少也是红着眼睛,见他们还拉着哭诉,还是杨氏的娘走过来劝道:“时间也不早了,三娘虽是嫁人了,这就是一个地方的,来回也不过几步路,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让三娘出门!可别误了时辰!”   杨氏这才松手,又将女儿交给陆湛。   杜三娘由他牵着往前走着,她低着头能看见他大红的一角翻飞,他宽厚的手很热,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连手心都是汗湿的。他牵着自己,一路走得很慢。   杜三娘是被喜娘背着上了花轿,新娘子上了轿门,陆湛一行人也该走了,杜三娘坐在轿子里,她想要掀开帘子看看,被喜娘止住了,她道:“新娘子可不能回头看,不吉利,你只能往前看,一路往前走!”   四娘撇着小嘴,把杨氏牵着站在家里,杨氏没准她去陆湛那边,她年纪小,今日人又多,杨氏这刚嫁了长女,心头正酸着,急需要有个人来安慰自己。   四娘看着迎亲的队伍远去,她扭头看着娘,见她还盯着那个方向,四娘说道:“娘,你别哭了,我还在呢!”   阿姐出嫁了,直到她上了花轿,送亲的队伍离开,原本热热闹闹的杜家一下子冷清下来,四娘在看着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的娘,她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嫁人,姐姐嫁了人,以后就不会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这个家里,以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陪着娘亲了。   杜华盛也是惆怅得很,不过他到底是男人,没杨氏这般多愁善感,他拉着杨氏,一手牵着小女儿,往屋子走,一边道:“还哭呢?三娘嫁人你不是一直盼着,等了这么几年,你咋今儿个哭成这样!舍不得女儿了,那当初你还生怕陆家不早些来娶!”   杨氏抹了把眼泪,伸手在杜华盛腰间拧了一把,“这哪儿跟哪儿,都不是一回事儿!三娘嫁人了,我这心里是既替她高兴,又空空落落的,还记得刚生下来,小小的一团,一晃眼,她也嫁人了……”   杨氏看着杜华盛,他的头发都有些白发了,杨氏道:“时间催人老,你我都上了年岁,这活了一辈子,最后陪着一起到老的,还是咱们……”   ——   迎亲队伍绕着城走了一圈,陆湛前头就说好的,不让几人半路上出幺蛾子,事后自然少不了几人的好处,几人还真如陆湛所说的,陆当当真没出幺蛾子,没说走不动的话,也没掂轿子让里头的人坐的难受!一路几人还放声高歌起来。   颜怀卿跟着几人,这样的娶亲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没了那诸多的繁文缛节,却显得更真诚。富贵人家的人嘲笑这些出生低下的人没礼节,可那些繁文缛节的的迎亲,在颜怀卿看来却没有什么人情味儿。他开始想着,的让人去打探打探,看看她在何处,他得瞧瞧去!   杜三娘坐在轿子里,这是她第一次坐轿子,还有些怕,双手牢牢的抓着身下的椅子,这轿子虽然只是简单的花轿,但陆湛如此有心,她心头也很甜蜜。   绕着城里走了一圈,几人一会儿快走一会儿慢走,算准时间到了陆家。白氏和陆志福都在门口等着,看见花轿上门来,都笑得合不拢嘴,这看见他们准时回来,才放心了,白氏可是一直担心着,生怕那几个人半路上起了逗弄人的心思,耽误了时辰。   杜三娘听见了外头放鞭炮的声音,人声鼎沸,陆湛正同白氏说着话,只是外头太吵,她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只是晓得这是到陆家了。   轿帘子被打开,一只手朝她探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杜三娘看见是陆湛,放松了身体,被他牵出来。   旁的人见此打趣陆湛猴急,陆湛也不生气,他等了这么久,三娘总算是嫁给他了,他是一刻也不愿同她分开。   拜了堂,进了新房,众人起哄让陆湛挑盖,说要看看新娘子长得如何。屋子里挤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笑看着陆湛。在坐的都知道他是第二次当新郎官,这个妻子比他年纪还小了些岁数,就是为了等她及笄,陆湛如今都二十多了!   拿了称头,陆湛走到床边替她揭了盖头,大红的盖头挑开来,入目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杜三娘看着陆湛,她脸上可没有半点的羞意,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看着他。陆湛眼里闪过几丝惊讶,他一直都知道三娘生的好看,可没想到打扮起来会这么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陆湛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她的脸来,叫这帮人看了真真是气人!   新娘子生的好,人群里发出了惊呼声,年轻未婚的年轻男子看着陆湛都是满心羡慕的,陆湛可真是好命,娶了个这般颜色的美娇娘!新娘子生的这般好,也难怪陆湛愿意等她这么几年。   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不甘心,有人就想闹洞房,陆湛拧着眉站在杜三娘面前,他盯着众人,谁叫得更欢,他就盯着谁,偏他那目光还特别骇人,看得人心头直打退堂鼓。   有人小声的道:“新婚三日无大小,娶了新妇就该闹洞房!”   陆湛心头肺都要气炸了,三娘是他妻,什么狗屁的闹新娘,他还不知道,这些人不过就是打着闹新娘的头号,趁机占人家姑娘的便宜。这些陋习陆湛也不是没见过,听说还有人闹新娘把手都伸到新娘子身上乱摸的!   陆湛可不想叫自己妻子受这样大的委屈,他板着一张脸,就站在杜三娘前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他跟个门神一样的站着,神情颇为凶悍,一时间真的是没人敢上去闹!   白氏见这般也不好,娶亲就是图个乐,来了就是宾客,她也是不想让这些人闹得狠了,所以昨晚上才特意的叮嘱了那几个最跳的,就想着安抚好了那几个,今日随便一下子也就过去了。   杜三娘看着陆湛站在自己面前,他这种维护她心头是很喜欢的,只是今日是他们成亲的好日子,自来闹洞房的习俗就有,当真要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过他们,似乎是不太现实。再者陆湛这么一直同人僵持下去也不好。她又不是笨蛋,还真能傻到这些人做什么自己就会做?怎么可能!   杜三娘伸出手,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陆湛背后戳了戳,陆湛原本神情冷硬,屋子里的人都能感觉到陆湛的不快,大伙儿都觉得很尴尬。   白氏站出来笑着道:“诸位看在我的面上,今儿可不能闹得过了,你们都知道湛哥儿结个亲不容易,他这岁数,你看哪个不是有儿有女的,都怜惜他些。打从和杜家定亲,湛哥可就盼着这一天,这过了几年,可算是把人娶进门了,他也是高兴坏了……”   说着白氏过来拉陆湛,他今儿若当真这么同人僵着,回头外面不定会说些什么呢。这些人也就是图个乐,他们在旁边看着,也不会叫三娘吃亏,好歹也要热闹喜庆下。   陆湛皱着眉,不甘心的移开脚步,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她将屋子里的众人都看了一遍,有些认识,有些没印象,她神情坦荡的看着众人,可她越是这么坦荡,倒是叫其他人不好意思上来闹了。若是杜三娘一来就像别的新嫁娘一般,红着脸,低着头,神情羞涩,这些人还真要逗弄逗弄!   向三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他对闹洞房这事儿也不喜欢,因为当初他成亲别人闹他娘子,可是叫他气了一阵,都是男人,他自然能明白男人的心理,什么闹洞房,还不就是逮着机会占便宜!可恨的是,明知道,还得陪着笑脸,不能生气!否则人家还会说你小气,没有气量,是自己心思龌蹉才把别人往坏处想!   男人的劣根性向三明白,是以刚才陆湛的举动,向三也很明白,他当初可就没陆湛这么又胆,敢站在新娘子面前当众维护,不让人闹!   向三道:“哥,可是盼着你成家里,来,我敬你和小嫂子一杯。”   陆湛皱着眉看着向三,心说这臭小子是皮痒了不成,他昨日都说得很清楚了,今日不准他们闹!   向三嘿嘿笑着,白氏赶紧去了酒杯过来,说道:“行啊,你和湛哥儿一起长大的,要说这感情是比亲兄弟还亲,敬杯酒也应该,只是你小嫂子可比不得你哥!”   白氏只倒了一点点酒,意思意思也就将被子递给杜三娘,陆湛到底是没发火,握住了酒杯。   那头杜三娘也举起酒盏来,看着向三道:“我早听夫君提起过你,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对他有过诸多的帮助,这杯酒,合该是我们敬你才是。”   杜三娘丝毫不扭捏,说完了就朝着向三举杯,向三嘿嘿一笑,摸着脑袋瓜道:“小嫂子严重了……”   陆湛见三娘脸上没有不悦,才举杯也吃了酒,看着向三道:“可满意了?” 第140章   向三哈哈笑了几声,举着空杯子笑道:“小嫂子,你看我哥,回头可得你可得帮我好好治治他!”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向三咧着嘴看了看其他几人,挤眉弄眼一番。那几人便是昨儿晚上几个,待向三下来,便一个个跟上去,也依葫芦画瓢的敬酒,这几个都是年轻壮年,一应的往前挤很快几乎人群前头就只站着他们,像是围城了一堵人墙,叫旁人压根儿进不来。   白氏见这几人如此上道,心头也高兴,屋子里这些人中,有那么几个就喜欢作弄人的,但凡哪家娶新妇,定会出来闹,而且那些花样名目还真是让人难堪,这会儿那几个人被堵在人群外头,没法挤进来,可算是叫白氏打从心眼里舒服。她刚才生怕待会儿闹起来,依着陆湛的脾气,弄不好要打人!   因着陆湛这几个兄弟在场,虽然他们也闹,却很注意分寸,动手动脚之类的动作可一点没有,充其量也就是起哄让新郎新娘和交杯酒罢了,其他再过分的要求是半点没提。   其他人围观闹洞房是想看新郎新娘出丑,若是新郎软弱,定然会闹得更厉害,可陆湛本就不是软弱的人,再加上屋子里除了那几个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这闹洞房可一点看头都没有,渐渐的众人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走了。   白氏笑眯眯的站出来,看着几人道:“你们今儿维护湛哥个儿,待会儿婶儿每人发个大红包,时间也不早了,都吃酒去,今晚上可定要吃好喝好!”   几人笑着应是,便跟着白氏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杜三娘和陆湛,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杜三娘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刚才陆湛的那翻维护,她很欣慰,看着陆湛那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她笑着提着裙子朝他躬身道:“以后,就拜托夫君多多关照了。”   这声夫君她叫得极其顺口,也没有半点的害羞,一双大眼睛像是蓄满了秋水,波光粼粼的看着他!她如此坦荡,反倒是陆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到以后这就是他们共同的家,他心里无比快活,陆湛也学着她的样子,朝她拱手道:“以后,就拜托娘子费心了!”   杜三娘见此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这人,还真学起她来了!   见她笑了,陆湛也咧开了嘴,他本是有些紧张的,今日是一刻都不曾放松过,浑身紧绷着,她这一声笑,就像一阵暖风,将所有的冷硬都吹走,留下最真实的自己。   杜三娘看他笑着,那笑容轻轻浅浅的,他平时严肃惯了,在人前笑得不多,但在她面前,他很放松,会露出最真实的他,甚至偶尔还有些孩子气!   杜三娘轻轻抿着嘴,虽然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但外头宾客这么多,再把他留在这里不放出去,外头不定怎么说呢!   “三娘……”陆湛率先开口,他想伸手抱抱她,又有些胆怯。   杜三娘低低嗯了一声,像是一只柔顺的小猫,陆湛这下不止手痒痒,连心里都是痒痒的。   外头人声鼎沸,这里却是一派安宁!陆湛搓了搓手,又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伸了手出来。他原想将人抱在怀里,想感受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只他刚把手伸出去,门外响起了一阵咳嗦声,陆湛稳了稳心神,最后只是拍了拍三娘的肩膀,说道:“那我出去了,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饭过来,别饿着自己!”   杜三娘点了点头,他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他对她的喜欢,她都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之间还有男女之情,这一桩婚姻,杜三娘觉得自己真的是走了狗屎运,让她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   “你也仔细些,别醉了。”杜三娘嘱咐道,她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陆湛作为新郎官,不外乎就得被人灌酒,杜三娘双眉微拢,她可不想自己的新婚夜最后还得照顾醉汉。   陆湛笑了起来,又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便放开了她,“那我去了,不要担心,我不会喝醉!”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烛夜的,他才不会喝醉!   陆湛离开了,杜三娘抬头打量着这屋子,这是陆湛的卧房,她曾经进来过,甚至还在这里歇过一晚。杜三娘抿着嘴,她走过去坐在床上,手轻轻的摸着床上铺的的新被,这屋子里似乎还全是他的味道,她有些口干舌燥,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有些害怕,又隐隐期待着。   陆湛出去之后就一路陪着喝酒,几乎都没有停下,一轮酒席结束,他又回房间去看杜三娘,屋子里还围坐着几个陆家的婶娘们,正和三娘聊着天,看他这掐着点都要进屋里来看新娘子,少不得又被几个婶娘打趣,陆湛也就同三娘说了两句话,就赶紧出去了。   “这孩子,可是个疼媳妇的,巴巴的过来看你,生怕你受委屈。”陆家一个本家的婶子拉着杜三娘的手取笑道。   杜三娘就低着头装作羞涩的笑了笑,在长辈面前,她一个新嫁娘,自然也得有几分女儿家的害羞和矜持。   颜怀卿找到陆湛,说天色已晚得回家去了,又说了些祝福陆湛和杜三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颜怀卿今晚吃了不少酒,少年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的潮红来,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陆湛虽然对颜怀卿的印象算不上好,甚至巴不得同颜怀卿没甚关系,但今日颜怀卿亲自过来,让陆湛对他的印象还是好了几分,虽然他还是弄不明白像颜家这样的富贵人家,颜大公子这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怎么偏偏的就愿意同他往来,但既然对方有意结交,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到底在陆湛心里,今日也算是把颜怀卿当做朋友了。   颜怀卿酒量不太好,自打他重生之后,一心想要改头换面重新过一辈子,自然以前的那些嗜好都改了,便是酒,他也很少喝,喝酒坏事儿,这是他曾经惨痛的教训!   拜别了陆湛,又让陆湛代他像杜三娘问一声好,他才被身边的小书童搀扶着上了马车。颜怀卿躺在马车里,他兀自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他重生之后竟然有幸能够参加此人的婚礼,虽然陆湛那个人话不多,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对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戒备,能得他松口,还真是不容易。   齐琯不明白大公子怎么一路都在笑,这庄户人家的婚礼也没什么好看的,同大户人家的结亲仪式比起来,简直寒酸得可以!   “大公子,一路都有人看着!”齐琯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今日跟着颜怀卿出来的小厮是他在京城里颜家送的,这次回来,他非要跟着,颜怀卿见他人机灵,也就欣然应允了。   颜怀卿还趴在软椅上,听见身边的人这么说,他摆了摆手道:“今儿高兴,谁要看就看吧。”   这不在意的架势让齐琯都惊讶了,这样的公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竟也如此不拘小节。在京城时,颜怀卿是个极其讲究的人,对自己很严苛,除了读书访友,其他的事情他都没什么兴趣,更别说风月之事儿了!齐琯今日跟着过来,原本还以为自家大公子是因为对那个姑娘念念不忘,只事实却并非如此,齐琯想,自家大公子这样的人,只怕是天生对女人缺根弦,不然在京城那么久,也没见他有个红颜知己,哪怕是颜家的子弟约他去见京里颇有才名的妓子,他也从来不去。   颜怀卿真的喝多了,以前他虽然不是千杯不醉,可酒量不错,哪知今日沾了几杯,竟是醉了!他牢牢的抓住底下的坐位,嘴巴咧着,咯咯笑起来,今日的婚礼又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只是里头的新郎换成了他,新娘子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璇儿……”   “吁……”齐琯紧紧扯着缰绳,一声长吁,突然的急刹让睡得并不安稳的颜怀卿没有扒拉紧,直接就从凳子上滚了下来,脑袋重重的磕在木板上,一下子就撞得青了一块。颜怀卿疼得呲牙咧嘴,他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道:“齐琯,出什么事儿了!”   这语气彰显着主人的不快,气琯虽然伺候颜怀卿的时间算不上长久,但对这位大公子他却是打心眼里敬重,他很少发脾气,也从来不会叫下人为难,冷静自持的样子齐琯一度都要以为自家公子是个没脾气的人。   但这会儿明显听出来颜怀卿生气了,齐琯赶紧道:“公子,都是小的不是。您没事儿吧?天黑了,突然钻出来一辆马车,差点就撞上了。”   齐琯这会儿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他原想着时候也不早了,加上城门就要关了,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他便放心大胆的跑得很快,刚要转头进城门,哪晓得主路上也有一辆马车出来,他差点就撞上去,好在最后刹住了!   颜怀卿做了个美梦,他梦见他的璇儿,他们拜堂成亲,他正要挑起她的盖头,然后……然后他就摔在了地上。这些年,颜怀卿曾在梦里梦见过她,只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陆湛的刺激,他竟然梦见了璇儿嫁给他……   ---   颜怀卿听见说是因为避让旁边马车的缘故,这才忍了心头的火气,否则打扰了他梦见璇儿,非要叫他吃一顿教训不可。   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人也吓得够呛,赶车的是个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他旁边还坐着个十二三岁的毛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吓白了脸。   齐琯虽然没被公子责骂,可心里也是压着好一通火,他是长在京城颜府的人,颜家在京城也排的上名号,自打跟着颜怀卿回到这里,府上的管事丫头们哪个不是恭维着他,这会儿就因为这莽撞的车夫,叫自己在大公子面前丢了脸,齐琯气不过,少不得又骂对方几句。   颜怀卿听得齐琯在外头骂人,那头的人连连赔礼道歉,颜怀卿听了几句,随即道:“好了,齐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对方也是无心的,就此便罢了。”   齐琯还要说些什么,但主人已经发话了,他闭上嘴巴一面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那汉子傻乎乎的咧开嘴挠了挠头。   颜怀卿脑袋撞得疼了,他抬手摸摸,觉得似乎肿了个包出来,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府里头,不由催促齐琯赶紧走。不想那辆马车里的人却在这时开口道:“都是小女管教无方惊了公子,小女在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   这声音清亮很清亮,听声音里头的主人年纪并不大,颜怀卿揉了揉脑袋,他撩起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出来,虽然看不见人,他还是对着那边那辆马车开口说道:“小娘子言重了,也是下人不懂事儿,明知天黑视线不好还急着回城,也吓着了你们。”   帘子里的少女笑了笑,刚才马车突然停下,着实把她吓一跳,身子一歪就撞在小机上,手肘碰得极疼。对方说话这么客气,语气也很温和,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她不由得对这面未曾蒙面的人生了几分好感,见对方如此通情达理,她这才出声赔罪。   颜怀卿不在意的笑了笑,眼见城门就要闭门了,他又说道:“城门就要关闭了,小娘子赶紧入城吧。”   对方态度不错,加上又是个姑娘家,颜怀卿虽然也急着回家,可到底不愿同人争,退让一步让他们先进去。   马车咕噜噜的往前走着,城门前挂着两盏灯笼,她不由得轻轻撩开了一角帘子,往外看去,昏黄的灯光中,他的模样便被她看见眼里,有那么一刻,她对上了对方的眼睛,吓得她赶紧伸手将帘子放下,心里跳个不停。   彩屏伸手将自家姑娘的衣袖往上撩,看见那雪样的肌肤上碰得青紫一块,心疼得不得了,“姑娘,这都碰青了,他们真过分,明明是他们突然跑出来的……待会夫人看见,不知得多心疼!”   “不要紧,姨母那里你别说她也不知道!”   颜怀卿盯着那辆马车,他整个人已经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他抬手掐了自己一下,疼……原来,这不是梦,真的是她!她的声音还显得很稚嫩,和以后完全不同,也难怪他没听出来,可是那张脸,哪怕只是若隐若现的只露出来半张,他却认得出来了!那是他曾深深的印刻在心里,叫他一刻也不敢忘怀的人……   颜怀卿想马上就抬脚去追,又顿住了,他想起自己当初对她那般的不堪,叫他心头闷闷的,继而又想对她而言,自己不过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他就算是追上去又能说什么?颜怀卿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才招了招手对齐琯道:“你远远跟着刚才那辆马车,看他们去了哪儿……” 第141章   屋外的响动声到底是渐渐平息下去,杜三娘独自坐在屋里,她脊背挺得直直的,倘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抖动着!   近了,真的近了,杜三娘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紧张过,那种心情,她形容不出来,有那么刹那她是想逃离开的!   陆湛的脚步声停在屋门口,她侧耳倾听着,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上,杜三娘不住的在心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些,可不论她如何告诉自己镇定,不能让陆湛笑话自个儿,可她还是没出息的只想临阵脱逃!   外头陆湛在和白氏说事儿,两人声音压得低,她并没听清楚到底说的什么,可是她知道陆湛就在门外了!   她不怕,没什么好怕的!杜三娘这么告诉自己,深吸口气,继续端坐在床上。   白氏凑到陆湛耳边耳语了几句,陆湛抿着嘴,微红着脸轻轻的点了点头,又道:“二婶,侄儿的能娶三娘多亏有你和二叔在旁操持,才如此顺利,明日我领三娘上门来给你们二老敬茶。”   白氏笑着摇了摇头,“你个傻孩子,哪能让你们来给我敬茶,刚才我说的你可记下了,她年纪还小,身量还没完全长全,你得怜惜她些,万不能只顾贪图享乐,明儿早上你让她好生歇息。”   陆湛认真的看着白氏,“自打我爹娘过世,全靠二叔二婶帮衬,这杯茶,你们二老受得!”   白氏见他如此有心,心里也大感安慰,自打哥嫂过世,她对陆湛也当自己亲生儿对待,如今陆湛成了家,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见陆湛坚持,白氏便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二婶儿也不推迟了,只明儿你们也别忙着过来,新婚燕尔的,也别急着早起!”   白氏说完又说了几句,这才转头离开,陆湛送她出了房门,看着归于平静的家,大门上还张贴着大红的喜字,一切同以前没什么不同,却又显得那般不同!想到三娘还在屋子里等着自己,陆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步伐轻快的进了屋,三两步就又上了楼,到了自己屋门口,陆湛假装咳嗽一声,抬手敲了敲房门,“三娘,睡了吗?我进来了!”   等听见杜三娘的回应声,陆湛才推门进去。屋子里还燃着大红的喜烛,陆湛进了屋子,看见她端着在床上,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陆湛笑着道:“在自己家,你随意些。”   陆湛往前朝她走过来,杜三娘放在膝盖上的手又握紧了,浑身的汗毛都要树立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站起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止住了!   陆湛走过来,从桌上拧起茶壶倒了杯水,想要掩饰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虽然成亲这件事情他梦里都不知梦到过多少回了,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还是难免有些紧张!陆湛一杯凉水下肚,觉得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些,他今日喝得还没昨夜多,向三几人替他挡了不少,只也不知是太过高兴还是如何,那么点酒他吃得竟也微熏了!   “你要不要喝点水?”陆湛问道。   杜三娘摇了摇头,她并不口渴!实际上她这会儿太过紧张,就算是平日里能说会道,这会儿她却找不到话说。   陆湛看着她,他对她的太过熟悉,这会儿定睛一看,发现她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方才明白原来三娘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自若!她同样也是紧张甚至害怕吧,陆湛又想到了二婶刚才那一番嘱咐,只觉得面孔又热起来。   陆湛的眼神放在三娘身上打量,一面想着三娘的身子确实是单薄了些,也难怪二婶儿临走前万般叮嘱自个儿,陆湛抓了抓头,他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吗?   被他上下打量着,杜三娘心头咚咚直跳,她有些坐立不安!双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互相紧紧交握在一起,她轻轻抿着嘴,将目光往别处看。   陆湛觉得屋子里热得很,他今日穿着这身喜服可是出了好几身汗水,这天热得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陆湛脱了外头的衣裳,遂看着三娘说道:“三娘,你热不热?锅里烧了热水,要不你洗一下,凉快凉快!”   今天的天气虽然还不算是特别热,但穿着这厚重的礼服哪有不热的,只是她作为新娘子,这新房不时有陆家的亲戚进来,她哪里好意思换衣服!这会儿陆湛主动开口,她自然是应允的。   陆湛看她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柜子前,找了衣裳,又抬头看着自己。被她那黑亮的眼睛看着,陆湛一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我在哪儿洗啊?”杜三娘问道。   陆湛前头专门请了泥水匠来在屋子后头搭了个小房间,砌了个洗浴间,如今娶了妻,自然不能像他一样随意。   “我给你提水去!”言毕,陆湛几乎是落荒而逃!   杜三娘看他出去了,她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个人,原来同样是紧张的!   换下厚重的衣裳,又将头发松散下来,杜三娘顿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将嫁衣平铺在床上,拿了自己的洗漱工具和换洗衣物,静静地在屋子里等着。   陆湛兑好了水温,才来叫三娘下去洗漱。   陆湛将手里的蜡烛放在高处,屋子里热气腾腾,他看见三娘抱着衣服站在门口,陆湛忙就低下头去,匆忙从屋子里出去,一边道:“有事儿叫我!”   陆湛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有些恋恋不舍的又回头望去,只见三娘已经把房门关上了,他叹了口气,心情竟是有些失落!陆湛就在屋门口站着,他望着顶上的天空发愣,然则耳朵却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没多久水声荡漾,嘻嘻哗哗作响!   听着里头这些声响,他脑子里就想起了别样的画面,陆湛鼻息都有些沉重了,他觉得心头热得慌,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越是站在这里,三娘的面孔在脑子里越是清晰,他暗暗呸了一声,甩了甩头,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泡在温热的木桶里,杜三娘闭上眼睛,今日她真的太累了,这几日里就没睡个好觉,杜三娘原只想稍微休息一会儿,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陆湛在外头等着,屋子里的动静小了些,他想兴许她是洗好了准备出来了,陆湛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三娘知道他在外头胡思乱想,定会生气!陆湛双腿叠在一起,靠着木头柱子等候她出来,然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也没见她从屋子里出来!   陆湛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虽不知她究竟躲在里面干什么,不由出言喊道:“三娘,你洗好了没?”   第一声没人应,陆湛眉头皱得老高,这下子他是呆不住了,迈开腿走上去,到了房门口,陆湛抬手敲了敲房门,“三娘,你好了吗?三娘……”   咚咚的敲门声合着男人的叫喊声,杜三娘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脑子还有些懵,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处何处!听是见屋外有人喊她,她下意识的张口应了一声。只是她的在水里躺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陆湛在外头听见她被人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劲,吓了一跳,更是大力拍打着房门,“三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杜三娘揉了揉眼睛,“没事儿,我就来!”   桶里的水已经凉了,好在这个天儿并不觉得冷,杜三娘从木桶里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只当自己睡过去,定然是有些时间了,否者陆湛也不会过来寻她!   从木桶里爬出来,她草草的拿了布巾擦了下身体,飞快的就套上衣裳,一面说道:“我洗好了,就出来!”   打开房门,她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陆湛看着她道:“你没事儿吧,叫了几声都没人应!可是吓着我了。”   “我没事儿……”她说着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对上他的眼睛,她好像是犯了错的孩童般,也有些不好意思,打开门,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衣角!   陆湛朝屋里看了看,除了地上有些湿,没看见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这才放心了,原本紧绷的面容也放松了!他看着三娘,想要开口说两句,然而那话语就这样卡在喉咙,竟是说不出来。   她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夏衣裳,虽是胳膊腿儿都包裹着,然而许是她太急了,衣裳黏在皮肤上,整个身形就凸显出来。就着屋子里昏黄的烛光,他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能看见那平滑的肚皮,在往上,胸口处随着她的呼吸起颤巍巍的起伏着,他甚至能看见最端绽放的一点红梅……饶是陆湛曾经在做过那般的梦,然而在梦里的,怎么都比不上眼前的美景……   陆湛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往某个地方涌去,理智告诉他别看,然而此刻大脑根本就不受他控制,他恨不得把人紧紧拽在怀里,就像他无数次曾经梦到过的那样,任他放肆的这般那般为所欲为!   杜三娘觉得有些不对劲,陆湛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她哪怕还没经历过男人,可他眼里的火苗她明白那是什么,杜三娘立刻拿起自己的衣服抱在怀里,咚咚就往外头跑!她可真的是没勇气待在这里!   陆湛张了张嘴,见她走了,他还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陆湛呸了自己一声,真是丢人!陆湛本来是想把屋子里收拾一下,在洗个澡,然而这会儿他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这上面,摸了摸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他直接就扒了衣裳进桶里,就着她洗过的水胡乱洗了洗,连水珠也不曾擦干,披了衣裳就急切的往屋里飞奔而去…… 第142章   杜三娘几乎是一路跑着回屋的,她喘息了几声,面容潮红,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口,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想要平复下心情,然而当她闭上眼睛,映入脑子里的就是他,他的眼神如烈火,烫的杜三娘猛地又睁开了眼!   轻轻咬着唇齿,杜三娘看着眼前的屋子,踌躇不安!她在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来回在屋子里走动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放松些,然而她明白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这一天,她在心里不知给自己打了多少气,然而当真面对的时候,她又不安起来!她这个年纪,倘若是放在上辈子,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可到了这里她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杜三娘甩了甩头,她知道自己这会儿是矫情了,可没办法,她没法平静下来,也没法说服自己冷静!她在屋子里走动,惶惶不安,觉得时间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捱!这种内心的煎熬她没法细说,面对着这间充满了那个男人气息的屋子,她害怕,犹如一块浮萍飘荡,找不到落脚地!她甚至有些害怕见到陆湛,甚至她都在想要不要装睡来逃过去!她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人,她没法勇敢面对。   杜三娘心里闪过诸多的想法,很快的,她就听见了楼下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她心间上,一步一个烙印,杜三娘紧张的看着房门口,手指紧紧的抓住床头的木桩,她不知道要怎么做,这个时候脑子完全就是一团浆糊!   门被他推开了,他就像一座移动的大山站在门口,看得出来他洗过澡,下头只穿了裤子,外衣只是潦草的披在身上,衣襟敞开来,似乎还有水珠滑落下来,杜三娘觉得此刻嗓子像是被什么糊住了,根本没法出声!   她紧紧咬着嘴唇,手指极其用力,几乎是要将身旁的蚊帐都给扯下来!她曾看过他打赤膊的样子,非常有料,甚至她私底下还曾沾沾自喜过!毕竟大部分的男人要不是面黄肌肉整个没二两肉,要不就是挺着油肚子,像他这样充满了力量与美的,杜三娘委实是没见过。   她面孔发烫,看见他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充斥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那种浓烈的,来自于生物本能的吸引!杜三娘咬着嘴唇,作为一个姑娘家的,照理她应该如旁人一般,见着哪怕是身为丈夫的男性身体也要低头的,然而她没有,非但没有低头看,反而还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   陆湛进了屋子,原想着她面皮薄估计已经睡下了,他还在心头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做,进了屋里却发现她还未睡,只是站在床边,这会儿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看着很是无辜!陆湛有些面红耳热,感觉自己此刻怎么就像是话本里所写的欺负娘家女子的恶棍!   “三娘,今儿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陆湛只能干巴巴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说完他又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三娘都是自己媳妇儿了,难不成这洞房花烛他还得继续当和尚不成!   见他说着就迈步过来,杜三娘惊得差点跳起来,她慌慌张张的就探身爬到床里头!真是没出息,竟然盯着人家的身材看了半天!杜三娘苦恼的皱了皱眉,又往外看了陆湛一眼,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   陆湛见她爬到床最里边,咬着嘴唇双眉微拢,她看了他一眼,那一撇竟是让他觉得有别样的风情,和平时的三娘不太一样,陆湛心里又烧了一把火,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给自己加油鼓劲,他是男人,他是三娘的丈夫,她是他的妻,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之后,陆湛这才迈步朝床边过来,杜三娘见他过来了,慌忙就翻了个身,只背对着他!陆湛抿了下嘴,看见她躺在自己床上,侧卧着,小小的身体,就像是街上捏的泥娃娃,他有些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她!   陆湛站在床边没动,他盯着她看了一阵,从头到脚,沿着身体的曲线,细细的品味着!杜三娘心里砰砰直跳,她一手紧紧抓着床单,懊恼得嘟着嘴,这人怎么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陆湛笑了一下,他坐在床沿上,缓缓的将蚊帐勾放开,一边道:“睡吧。”   杜三娘感觉得身边的地方陷了一块下去,她更是绷紧了身体,压根儿不敢再乱动了。陆湛在床边躺了一会儿,看着外头烛台上喜烛燃得劈啪作响,他又扭头看了三娘一眼,她仍然是背对他,只有一个后脑勺在。   陆湛抿了下嘴,朝她的方位挪动了一下身体,他几乎就贴着她的肌肤,陆湛咧开嘴笑了一下。   杜三娘一双眼睛盯着墙壁,几乎要将它盯出一个洞出来!难不成要她主动?她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对方并没有动静!直到他挪动了位置,几乎是贴着自己的时候,杜三娘才发现这个男人体温高得就像是火炉,她的身体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两个人都没动,过了一会儿,陆湛才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放在她胳膊上,轻声道:“你不愿意见我?还是那堵墙有哪里好看的?”   他的手一碰到她,杜三娘觉得自己那一块的皮肤都比其他地方的温度高了几度!   听他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杜三娘轻声回道:“没有。”   陆湛挑眉,“那你怎么都不转头,我可不想这一晚上的只对着你的后脑勺!”   杜三娘只好变为平躺着,她朝他看过来,见陆湛一手支着脑袋,正看着自己!杜三娘扯了扯嘴角,“睡吧。”   陆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三娘的皮肤很白,虽然现在是夜晚,但是陆湛觉得她的脸好似红了,他顿时心里就乐了,闷闷的笑出声来!杜三娘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闹不明白这人笑什么!   “大晚上的,该睡觉了,哪有这么好笑的!”杜三娘郁闷的说道!   陆湛先前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他笑了几声之后,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在这一刻,他似乎能明白她刚才为何那般了,她是在害怕所以逃避吗?岳母应该告诉过她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她才会这样子。   陆湛抿了下嘴,又低头看了三娘一眼,然后像是给她做保证一般的说道:“三娘,我会对你好的,你别怕。”   杜三娘看见他的脸越来越近,她闭着眼睛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他的嘴唇带着灼人的温度,无比虔诚的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杜三娘睫毛微动,他的嘴唇在她额头上停了好一会儿,她又颤巍巍的睁开眼睛。   她对上他的视线,看见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和往日里有些不同,带着几分邪气,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就觉得天旋地转的,她几乎整个人都翻了过来趴在他怀里!   她支撑起身体涨红了脸想要起身,然而他的手牢牢的抓着自己,叫她动弹不得!杜三娘还没回过神来,他又亲过来,这回不像是刚才那样温柔了,带着狂风暴雨似的肆虐,甚至和他们以往的亲吻都不同,杜三娘这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养了一只小狼狗?纯情的陆湛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杜三娘几乎是被动的承受着对方的索取,几乎都已经麻木了,他才将她放开,陆湛看着她红彤彤的嘴唇,心情更好,她就像他梦里那样,柔弱无助的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欺负!只是那梦里的场景此刻变成真的了,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有柔弱,女人的身体真的是和男人很不同,陆湛恨不得将人揉嵌入自己怀抱里!   陆湛急切的喘息着,他胸腔里是满腔的柔情,这个时候,他只想着让这个女人臣服自己!这是他的三娘啊,心心念念守护着长大的三娘,她就要是他的女人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将以前看过的,梦里梦到过的场面都一一使出来!   可怜的杜三娘就算上辈子是对这些事儿有所涉猎,到底只是纸上谈兵,这会儿来真的了,她是怕了,她只能任由他对自己做出那些羞人的事情,杜三娘脑子完全就是懵的,她只能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那些羞耻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是一块油煎鱼,煎了前面煎后面,从头到尾,直到被人吞吃入肚!   陆湛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会是这样的美,他看见她浑身的皮肤都泛着潮红,轻轻颤动着,似乎是觉得太过难为情,索性将眼睛闭上,不敢看他!他心里越发激动,甚至更恶劣的念头都有了。他像是摸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来回流连忘返,他敢说,他娘子这身皮肉比他娘留给他的那匣子珠宝都更美丽,这才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宝……   他兴致高昂,作为一个大龄青年,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第一次这么正式又合法的面对女人的果体,哪里有不好奇的,他对她哪里都好奇,越是好奇的地方他越是喜欢探究。杜三娘觉得自己真的快被人玩坏了,要不是和他认识这么久,知道他的为人,杜三娘会觉得自己当真是嫁了个流氓!   陆湛的手常年做活,生有许多的茧子,他的动作算不得轻,哪怕可能他自己觉得已经放轻了力道,还是留下不少痕迹,她有些羞愤的睁开眼看向陆湛,对这个把自己当成洋娃娃把玩儿的男人很想喝骂他几句!然而她看见他的眼神很认真,那里头没有一点轻视,有的只是好奇和跃跃欲试,她心里对他的气又消了几分!   陆湛盯着那朵花儿,他觉得生的无比的漂亮,带着蜜珠,吐露芬芳!他只是低头看着,就如猛虎嗅蔷薇,最后他竟是一口含住了!   杜三娘浑身一震,几乎是猛地就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帐顶,清醒的认识到他在做什么,她很想张口喝骂他,她踢了踢腿,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最后她只能睁着迷蒙的眼睛,咬着嘴唇轻哼,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以为自己会在会在暴风雨中被打翻,他确是不动了!杜三娘睁开眼睛,她看见陆湛也正看着自己,见她看他,陆湛竟是一脸郁闷的坐在那里,浑身颓废。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然而对方只是磨蹭了一阵就没动静了。   陆湛咬着牙,脸黑得就像是一坨炭一般,他没想到自己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此刻能有好心情才怪!   杜三娘问道:“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还好,她这么一说话,陆湛觉得自己更难堪了!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叫他如何好意思开口说!要是三娘知道了,还不得认为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   事情有些不对,杜三娘的思绪回笼过来,她半坐起身体,这下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定然是觉得丢人的,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男人不会看重!   杜三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其实她并没有什么不悦,陆湛是个初哥,出现这些问题很正常,但是她得顾忌陆湛的心情,这话该怎么说,她还真的是有些拿捏不准!   陆湛嘴皮动了动,他浑身都耷拉下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杜三娘深感不妙,这处男的心结可得解开,倘若有了心理障碍,以后生活很难和谐!她没有去处理腿上的污迹,直接就爬过去,双手环住对方肩膀,将小脑袋放在他脖子处,一面说道:“你别恼,许是今日太累的缘故。再者我听我娘说,男人第一次这样很正常,回头就会好的,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陆湛心情还是难以好起来,哪怕三娘如此体贴,他还是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杜三娘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又说道:“你真的别担心,这种情况很多,很正常,不是你的问题,你很正常!”   事实上杜三娘在先前睁开眼看见对方尺寸的时候,那一刻是吓着了,她真的是想落荒而逃!这明显就是不对等的,根本就不是标配!今晚上能逃过一劫,杜三娘心里还隐隐的高兴,反正她先前很愉快。   陆湛勉强扯了扯嘴角,爬起来一言不发将弄脏的床单抽掉,又另外换了新的,杜三娘披着衣裳,静静的看着他。重新铺好床铺,陆湛道:“夜深了,睡吧!”   杜三娘知道他心里还是起了疙瘩,这会儿竟是连看都不敢正眼看自己!他心头一定是很挫败的,甚至于他可能会由此质疑自己!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杜三娘皱了皱眉,她虽然还在庆幸逃过一劫,但要是就此打击了陆湛的积极性,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她得想法子让他重拾信心。   打定主意,杜三娘对陆湛有意的疏远并没在意,反而在上床睡觉的时候主动贴着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安全的,杜三娘胆子也大了几分。她先前都只是被动,几乎整个都是他占主导,这会儿却不同了,杜三娘觉得自己才是主导!他能让她高兴,那她也能叫他高兴!   杜三娘的手指虽然纤细,但是她骨头小,实际上身上还是有些肉的,只是因为骨架小看起来很瘦罢了。陆湛推了她几下,然而她却更调皮了,他挑起眉看着她的眼睛,好言说道:“睡觉,好不好?”   “不好!”她笑得很是妖娆!难得看见陆湛吃瘪,她才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先前都那般亲密过了,这会儿杜三娘所谓的羞耻心和节操早就被她丢了喂狗了!一旦打开了那扇门,克服了恐惧感,原来碰触也是一件那么美妙的事情!   陆湛奈何不得她,更舍不得喝骂她,只能看见她像个妖精一样缠着自己,陆湛看着她的眼睛,她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她,然而眼角眉梢走带着魅意,多了几分女人的味道!   她轻轻握住他,再次心惊胆战,还好她今晚上逃过了,要不然定然是个不妙的场面!   听见他的喘息,她心里高兴,她卖力的伺候对方,几乎是将自己所知道能接受的挑逗都用上,待到最后刹那,她无辜的道:“你看,它好着呢,并没有坏!”   陆湛磨着牙,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这完全就是个勾人的妖精,端庄贤惠只是她的表象而已!很好,真是好得很!   陆湛坐起来,他盯着杜三娘看了一阵,又笑了起来,“我竟不知娘子还知道这么多,那先前莫不是装做什么都不懂?”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这不都是你刚才教的!我只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陆湛真是被逗笑了,他想起自打自己认识她起,她在这些事情上总是比自己聪明,原来他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个!陆湛眯了眯眼睛,张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在夜里泛着冷光,杜三娘觉得浑身有些冷,只听他道:“为夫甚喜,得此贤良淑德的妻子,乃我之幸,今夜已深,待明日为夫再向夫人好生讨教!”   说着陆湛起身,拿了床头边上放着的帕子替她擦了手,又收拾干净自己,这才将杜三娘搂在怀里睡着了。   杜三娘盯着帐顶面露疑虑:她做错了什么?   ——   杜三娘以为自己这日晚上会睡得不安稳,毕竟她其实很认床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一夜好眠到天亮!睁开眼睛,杜三娘就看见身边的人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看自己多久了,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早,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湛柔声道:‘还早,你在多睡会儿。”   “这……这不太好吧,我才嫁过来,要是睡懒觉,别人会说的。”杜三娘还是很清楚的,虽然陆湛爹娘都故去,家中没有婆母公爹伺候,可她作为新妇,要是真的睡懒觉,周围的邻居看见了肯定会在背地里说自个儿!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了,你今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说着她掀了被子,凑到陆湛跟前看了看,问道:“你怎么还有黑眼圈,昨晚儿晚上没睡好吗?还是我睡相不好?”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她自己睡觉并不是那么老实的,也不知道昨晚上有没有出丑!   陆湛抿着嘴看着杜三娘,心道你还好意思说!她昨晚上倒是睡得香,一闭眼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可是苦了他,温香软玉在怀里,她又不时乱动,可让他暗自叫苦,本来昨夜里没吃到肉,心头就想着这事儿,那处儿几乎是兴奋精神了一夜,然而他又不可能把人叫醒!只能忍着,那可真是煎熬!   杜三娘起身找了新衣裳穿,刚新婚,她给自己准备的都是红色系的衣裳,她娘说新嫁娘要穿喜庆些,不能让人家说闲话,给陆湛准备的同样是新衣裳,但不是红色,他肤色偏黑,穿红色实在是不好看。   杜三娘穿戴好,看见陆湛没动,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该不会还要我来伺候你穿衣?陆湛,我要认真的告诉你,有这样的思想是要不得的,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要有依赖心理。还有,我虽是你娘子,家里的活儿我们也要一起做,我可不是下人要伺候主子,你可别想欺负我!”   陆湛叹了口气,拿了衣裳自己穿好,走上前来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你是我娘子,我可没把你当下人。再说,咱俩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你不时常欺负我就不错了。”   杜三娘噌了他一眼,“油嘴滑舌,我今个儿才知道,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陆湛了1”   陆湛笑着抿了抿嘴,上下打量着她,意有所指的道:“那我就是昨个儿晚上才知道,你也不是我所认识的的那个三娘了!”   杜三娘恼得很,夫妻间夜里发生的事情白日里被他拿来打趣,她面皮可没这么厚,恨恨的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杜三娘才转头下楼,留下陆湛在原地哈哈笑。   杜三娘脚下踉跄,差点没踩稳从楼梯上滚下来,她咬着嘴唇生气的哼了一声,这个陆湛,真是太欺负人了!咚咚的从楼上下来,杜三娘打开房门,她深吸了口气,方才迈步出去。她好女不跟男斗,不同他一般见识! 第143章   杜三娘进厨房摆弄两人的早饭,只见屋子里放着几个大木桶,里头又放着几个小木盆,用盖子盖着,她一一打开来看,里头都是昨日吃酒席剩下来的吃食,一一归类收整,大盆子里又放了井水凉着,应该是昨晚上二婶她们收拾的。杜三娘仔细看了一下,有些看起来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也不知道昨日有多少双筷子在里面折腾过,杜三娘有些嫌弃,她对吃的东西有些挑剔,像这种大锅饭剩下的东西她总觉得里面不卫生!   陆湛跟着过来,看她蹲在地上,知道她的一些习惯,他抬手往后头的盆子一指,道:“那些是干净的,没动过,不是从席面上收回来的。”   杜三娘看了他一眼,抿嘴道:“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完,天气又这么热,很容易坏!”   陆湛一看也是,他道:“那要不给爹娘送些去!”   杜三娘摇头,“不要了,我家里也剩下不少!”   说着她站起身,取了碗筷将干净的每样弄了些出来,一边指挥陆湛去烧火,“要不给二叔家送些去,他们家里人口多,要不这样,待会儿中午我把那些都热一热,你在请你家的亲戚或朋友来,摆上两桌,把这些剩饭剩菜都解决掉!”   倘若是冬日,还能放上几天,可这眼见着大热的天,食物太容易变质了。陆湛听她这般说,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家的厨房难得如此早的升起了炊烟,周围的邻居出房门看见陆湛家里房门大开,陆湛在扫地,杜三娘在厨房里忙活,众人见这个新媳妇儿起得早,又勤快,倒也夸几句!陆湛听见别人夸自己媳妇儿,这比夸他还让他高兴,连说话都轻快不少。   杜三娘在厨房里听见他在外面同人说话,心头松了口气,还好她今早执意要起床,要不真按着陆湛说的多睡会儿,只怕今日过后自己懒惰的名声就要传扬出去!她虽然对名声看得没那么重要,可生处在这样的环境,她也不得不多考虑,人言可畏,她深有感触,她不求都在外头得个好名声,却也不想被人说闲话,更不想让陆湛被人笑话!   同陆湛认识这么久以来,杜三娘挺佩服他的,他爹娘去世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又是个男孩子,那段日子也过得不知多艰难,难得长大之后品性却不坏。   陆湛做完了自己的活儿,又溜进厨房里,见三娘在灶前忙忙碌碌,他摸了摸头,欣喜的说道:“他们都说你很好,很不错。”   杜三娘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她在屋里都听见了!   陆湛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道:“三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杜三娘又嗯了一声,这话她都听他说过不知多少遍了,至于他到底会不会对自己好,这一时她是相信的,可往后三五十年呢?那可就说不准了,她自己会看,眼睛看见的,才是真的。   看她还是没反应,陆湛有些奇怪,咋就不搭理自己了!皱了皱眉,陆湛到底是抬脚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又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杜三娘摇了摇头,“没有啊?你怎么这么想!”   “那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陆湛仍然耿耿于怀,内心深处他对自己昨晚上的表现是很不满意的,就算他以前没有经历过,三娘当时也没怪他,但陆湛还是觉得很挫败!这会儿三娘又不说话,他那念头又升起了,难道她其实还是在生自己气?   几乎是咬紧了腮帮子,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陆湛努力深吸口气,看着杜三娘问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上我的关系,你心情不好?”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这才抬头看向陆湛,她疑惑的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脸憋屈的模样,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她后知后觉的认识到自己莫不是又不经意间伤害了他那所谓的男性自尊?杜三娘有些无奈,谁说男人就不会多愁善感,男人同样也如此,什么都能扯到那上头去,大龄处、男的心思可真是难猜,她难不成还得当一回知心大姐?   “你到底想哪儿去了?我这里忙着呢,你还来捣乱。你不是说了吃了早饭要去给爹娘上坟,回来还得去二叔家里一趟,你这大早上的,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倒是开始胡思乱想了!“杜三娘状似有些生气的样子,抬手朝他的胸膛处戳了一下。   “你真没生我气?”陆湛又问道。   杜三娘真想拿个东西来把这个榆木脑袋瓜打开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她都说得明明白白了,还疑神疑鬼的!杜三娘瞪着他,“你还有完没完了,这刚成亲,你就想跟我吵架是不是?”   陆湛摸了摸鼻子,“不是,我就是问问。你没生气就就好,我……我觉得我应该行的,要不,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再试试?”   杜三娘磨牙,这个男人莫不是一大早就起了这心思,一早起来就拐着弯儿说些让她弄不明白的话,她还宽慰他,没想到他就是这么得寸进尺!   “三娘……我……”陆湛皱着眉,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昨晚上的事情就好似一根刺,梗在他心头,他若是不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他都没心思做其他事儿!   杜三娘看着他的眼睛,他那双眼窝深陷的琥珀色眼珠子里清晰的倒影着自己的影子,他面上有些难为情,杜三娘盯着他看了一阵,陆湛没得到她的应允,几乎羞得脸都要红了!   “你若……我……”   杜三娘开口道:“这个事情,你就不能晚上在说?大白天的你说这个你不害臊我还羞呢。”   陆湛听了这话,嘿嘿笑了笑,“那成,我们晚上在说!”   两人吃过早饭,陆湛便拿了香烛钱纸去了爹娘的坟头,这是他当初在爹娘坟前立下的誓言,倘若他成亲,定要带着自己媳妇儿来给他们上坟。   二老的坟埋得并不算远,两人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兴许是陆湛为了她有意放慢了脚步,那两座坟紧挨在一起,周围没有半点杂草,看得出来是时常有人来收拾的!看他情绪有几分低落,杜三娘便在一旁默默跟着。   取了香烛纸钱点上,又摆了瓜果贡品,陆湛才开口说话,就说他昨日成亲了,今个儿带媳妇儿来看他们二老,也让他们二老在天上能保佑他们夫妻。杜三娘安静的听着,也跟着陆湛磕头跪拜,她先前并没想到陆湛会带她来给过世的公爹婆母上坟,所以今早陆湛说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惊讶。   陆湛当时说完的时候,一脸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杜三娘那一刻挺心疼他的,在他心里,自己成亲爹娘未在总是一件遗憾事儿!但她也知道刚成亲就让人带着去坟头很是有几分忌讳,但杜三娘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也并没有觉得难堪,反倒心里很暖,因为她知道他,可能在他看来,这样把她带过去,就好像他的爹娘就真能看见她,知道陆湛娶了妻!   几乎都是陆湛一直说个不停,杜三娘发现他在爹娘的坟头前真的就像是一个孩子,他说了好多话,生活中的,他的铁匠铺子等等,当然最多的还是夸他娶了个多好多优秀的媳妇!   等到两人回了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杜三娘收拾了东西,跟着陆湛去了陆志福家里!   白氏这几日虽是累得很,可昨晚上回来却睡不着,陆志福还说她是操劳命,侄儿都已经娶妻了,还想那么多。白氏当陆湛是亲生子一般对待,这心情自然也就像是做父母的娶儿媳妇。一早起来,白氏知道陆湛昨夜里说要让三娘过来给他们敬茶,那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她心里是又高兴,又有些担忧,万一三娘不愿,唯恐他们夫妻生了间隙,他们毕竟不是陆湛的爹娘。   一直到太阳升起,也没见他们来,白氏心里还有些失落,又想人家新婚燕尔的,哪就真能来看他们!陆志福看着妻子虽是坐在那里,然而心思根本就没在这里,哪里会不晓得她的心思,不由得笑着说道:“你啊,人家说来你又推辞,人家不来,你心里又惦念。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陆志福摇了摇头,他没白氏这么操心,湛哥儿如今已经娶了妻,就算是以后他们俩个老的去了,到了那边他也能和哥嫂一个交代!   “二叔,二婶……”陆湛远远的就开口喊了起来。   白氏坐在屋子里听见声音就立刻站了起来,她一脸欣喜的对着陆志福说道:“是不是湛哥儿来了,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陆志福笑着摇了摇头,“是他,看把你高兴的,这侄媳妇儿茶你不就一直就念叨着!”   白氏呸了他一口,“你给我闭嘴,湛哥儿来了,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白氏连忙走出屋子,见陆湛和三娘一起过来了,她脸上笑得就跟一朵儿花儿似的,“你看你们,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杜三娘笑着道:“二婶,二叔,昨日多亏你们张罗,不然他哪里能弄妥当。我和他两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我捡了些都没动过的给你们送些来。”   说着杜三娘将篮子递过来,白氏嘴上虽说不要,手里也接了过来,她笑着拍了拍杜三娘的手,让她进屋坐。白氏将篮子拿着进了厨房,揭开上头盖着的布,见里头有鱼有肉,就如她说的,都是些还没动过的,白氏笑着念了一句这孩子……,心里却是高兴坏了!   陆志福上下打量着陆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嘱咐道:“以后可就真是大人了,二叔只对你一点要求,以后在家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做什么事儿也都得三思而后行,往后家里可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说着陆志福又看向杜三娘,“湛哥儿以后可就得让你多费心了,他倘若哪里做得不对的,你多劝着。他若是敢欺负你,你来我和你二婶说,定不叫他欺负了你去!”   陆湛笑了笑,“二叔,我哪儿会欺负她,没得她欺负我的,你咋不帮我!”   陆志福哈哈笑了起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谁还敢欺负你去。这‘陆大胆’的名号可是从小叫到大,就你还有向三他们几个,早年哪个不是叫人家头疼的!”   杜三娘被陆湛这个新的名号给逗得笑起来,她朝陆湛看过去,抿嘴笑道:“原来你叫‘陆大胆’啊,这名儿倒是贴切!”   陆湛是哭笑不得,这绰号是他小时候别人这么叫的,他幼时调皮,就没怕过谁,哪里都敢去,也不知谁在他背后起了这么个名儿,渐渐也就传扬开来,小时候别人这么叫也就罢了,如今长大了,他可不愿继续被人这么叫了!   杜三娘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才捂着嘴喊道:“陆大胆,以后你要欺负我,我就这么叫你!”   陆湛看她也跟着调皮了,当真拿她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也就只能苦笑。   白氏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们进屋里坐,杜三娘倒还记得陆湛的嘱咐,今日过来是要给二叔二婶儿敬茶的,虽然他们不是陆湛的亲身爹娘,但这些年来对陆湛也是尽心照顾,这杯茶也是该他们两个小辈该敬他们的!   白氏端了杜三娘递过来的茶,笑得合不拢嘴,这心情当真就像是喝媳妇儿茶一般,喝了这杯茶,白氏也将先前就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递给杜三娘,一面道:“三娘啊,二婶儿把湛哥儿当成亲生儿子看,对你,我也是当成亲闺女,如今你们成了一家人,我这心里啊,总算是踏实了,往后你们过日子,二婶旁的不求,只求你们和和美美,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杜三娘连连摆手,“二婶儿,我这哪能要你的东西,您是长辈,您对陆湛如何大家都知道,这杯茶是您该受的,我不能收这个!”   大家都不宽裕,再者说了,陆湛只是侄儿,又不是亲儿子,她今日过来给他们敬茶也是想表达自己的一片心意,可不是为了讨要东西。白氏见她不要,硬要给,陆志福在旁边道:“三娘,这是你二婶的心意,你就收下。”   陆湛也笑了起来,他其实也没想到二婶竟然会给东西,有些意外,不过他在他们面前从没把自己当外人,二婶能这么对三娘,可见对三娘是极其喜欢的!陆湛开口也劝道:“三娘,二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倘若你心里过意不去,回头你对我好些,我二叔二婶保准高兴!”   杜三娘看了陆湛一眼,没想到他脸皮竟然这么厚!不过杜三娘也明白倘若她执意不收,反倒是不给二老脸面,杜三娘也就收下了。白氏笑眯眯的看着这小两口,三娘年纪虽然小,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湛哥儿能娶她回来,也是他的造化。   白氏拉着杜三娘的手,又笑着道:“三娘,二婶啊还有一个心愿,你看湛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二婶儿可盼着你早日传来好消息,我就阿弥陀佛了!”   杜三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话头!她这才刚成亲,二婶儿就开始盼着她生孩子了,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再说了,孩子哪是说有马上就有的!   见她低头,白氏只当她是新嫁娘面皮薄,她只是说了那一句,也就没在说这个话题了,这两人如今成了亲,孩子迟早会有的,急也急不来!   在陆志福家里坐了一会儿,陆湛邀请他们今日去他家里吃饭,陆志福夫妻也同意了,白氏怕杜三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也跟着一起去帮忙。待到中午,陆湛请了族亲,另便是向三等人,足足坐了四五桌人,倒是有些出乎意外,索性家里剩下的那些剩菜也基本消灭完了。   他们吃过中饭,又耍了一阵,才陆陆续续的回家去。人都走了,杜三娘也累得够呛,她坐在椅子上,朝陆湛喊道:“你给我倒杯水吧。”   陆湛给他倒了水过来,杜三娘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又喘了几口气儿,说道:“快累死了我,还好有二婶她们来帮忙,这要是我一个人,我可忙不过来!”   陆湛看她累得连喝水的力气都没,也心疼得很,“那你去睡一觉,晚饭我弄好了叫你。”   杜三能摇了摇头,“不成,明日回门,我们还没准备礼物!”   陆湛笑着道:“你放心好了,回门的礼我会准备妥当。快去休息,别累着自己,赶明儿回家爹娘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杜三娘是真有些累了,再说夏日困乏,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一边走一边道:“那我去睡了,你早点叫我!”   陆湛等她上了楼,他转头拿了些银钱放在身上,关好房门,大步往集市里去,赶明儿的回礼他还未备下,明日定是来不及的,看三娘这么劳累,他也不忍再让她操心这些。   在街上采买东西,路过向三所呆的铺子,陆湛在外头踌躇了一阵,到底还是迈开步子进来了。向三如今在药铺里干得不错,掌柜的赏识他,也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前程。   “哥,你怎么来了!”向三开口询问道。   陆湛道:“赶明儿不是要回岳丈家,我买了些礼物。”   向三哦了一声,面带同情的看了陆湛一眼,这都要他自己做,还是有娘好啊,这些都会提前置办妥当!   陆湛抿了下嘴,他过来还是有些事儿要问的,他张开说道:“你这里,哪个大夫医术好?”   向三抓了抓头,“你问的是哪方面?各有所长吧,总的来说,都不错!”   这种事情陆湛怎么好意思开口,哪怕面对的是他好兄弟向三,他也可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出来!陆湛模棱两可的道:“抓点药吧!”   向三脑袋瓜一转,立刻想到了关键点,他咳嗽一声,低声道:“你……给嫂子抓药来了?”   说着还闷笑着挤眉弄眼一番,上下打量了陆湛一阵,又道:“我说湛哥,嫂子人那么小,你可得悠着点。我看她那身板可禁不止你使劲弄!”   陆湛虎着脸道:“你小子,赶紧给我说哪个大夫好就成,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向三嘿嘿笑了笑,“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要不你在买点其他药,防备着以后用,你看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说着向三转头朝某个柜子里拿了瓶东西出来,递给陆湛,讲解道:“这东西,以后事前你们抹上些,就不容易伤着了。”   陆湛咬牙道:“你小子皮痒痒了是不是?”   向三给他装好,又指了指一个有些瘦弱的中年大夫,“你找他吧,他对这方面在行,男人、女人都拿手!”   陆湛看着向三递过来的东西,接过来放在怀里,转头朝向三介绍的大夫走过去!那大夫姓牛,是个脾气温和的中年人,见陆湛支支吾吾的,转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男人嘛,对这些事情都很在意,他便带着陆湛单独去了另外一间房,没有旁人在,陆湛这才将事情说了一遍。那大夫听了之后,捋了捋胡子,问得更细致了,比如以前可有过女人,几日发泄一次,晨勃如何等等之类,还特意让他脱了裤子查看了一番。   牛大夫笑着道:“没事儿,想必是你太紧张的缘故,这种情况也很正常,你今晚回去在试试,若还是这样,你再来找我也不迟。不过我建议你多怜惜怜惜你娘子,别莽撞了伤着她,你去前头买点药,事前用的。”   陆湛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出来,“是不是这个?向三给我的。”   “对,就是这个。那你就先回去再试试,我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别放在心上,也别紧张。”   陆湛从医馆里出来,听见大夫都说自己没问题,他心里才轻松了几分,昨夜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就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他心里,叫他哪里敢大意!先前他哄着杜三娘在家休息,就是想自己先来看看,要真没事儿最好,要是他真有个什么好歹的,岂不是害了三娘!   杜三娘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她睡得真的是太沉了。下了楼,看见堂屋的桌上放着的一堆东西,她明白这是陆湛买回来的明日回礼,她看了看,笑了一声,知道她爹好那一口,还巴巴的买了一坛子酒。   杜三娘从屋里出来,往厨房去,没看见人,喊了几声也没人应,杜三娘抓了抓头,暗道这人也不知上哪儿去了,竟是找不到人了1   陆湛看着屋子里的大雁,养了这么长久,昨日它们也光荣的完成了使命,他就准备把杀了炖成一锅汤,给三娘补补身子!   杜三娘听见一阵牲畜的叫声,连忙往关牲畜的屋子走去,见陆湛手里捉着大雁,她赶紧喊了一声,“你干嘛呢!”   陆湛听见声音,有些意外,“你这就醒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你捉大雁做什么?”   “杀了给你炖汤!”   杜三娘闻言鼻子都要气歪了,这还真的是个莽夫!   “你给我放下,我不会喝的!”她赶紧走上前,从陆湛手里将大雁解救出来,然后认真的看着陆湛道:“你要杀鸡杀鸭我不会说你,但这个就不行!你知道大雁代表的是什么吗?代表忠诚,一旦其中一只死掉,另外一只也会郁郁而终!你当日跑那么远去抓,难道就只是想杀了煮成一锅汤吗?你还不如弄野鸭子来充数!”   陆湛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看得出来三娘有些生气,他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我不杀就是!”   当日去捉大雁,那是听人说成亲得用大雁,他对三娘上心,自然是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给她最好的。在他看来,那东西在精贵,也不过就是只飞禽而已。   杜三娘叹了口气,她明白自己不能对陆湛要求太高,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念过几年书,更不会那些风花雪月!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那些观念!他喜欢她,别人说娶妻用大雁,他就傻傻的真的去捉大雁,可是在他的意识里,他并不知道那就是爱,因为他没有那样的观念!   杜三娘抿了下嘴,又说道:“陆湛,你和我,就像两只大雁,我们也许最开始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一起,但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彼此了解,彼此包容对方,关心对方,这就是爱,你明白吗?这是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最纯粹的感情,比喜欢更甚,所以我们在一起,你我都要彼此忠诚于对方。你愿意为了我去抓大雁,不只是因为成亲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在你心里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左边的胸口,“我在你心里,你,同样也在我心里。陆湛,我们之间有爱……” 第144章   夜□□临,杜三娘在是磨磨蹭蹭的,总也是有做完活儿的时候,她知道他在想要做什么,天刚刚黑下来那双眼睛就盯着她,几乎是要黏在她身上!她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却仍然是能拖着就拖着!吃了晚饭几句就只在厨房里呆着,陆湛都过来看了她几回,叫她别忙活了,早些安歇,明早还要早起!   他那眼神太露骨了,实在是叫她心惊胆战,一想到那事儿她觉得头皮发麻,她听说女人第一次完全就是受罪,以前的室友语重心长的告诉她,根本就不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实在是太糟糕了,完全没有愉悦!   杜三娘关好门,她上了楼,看见陆湛就就站在那里,他显得比较亢奋,看见她进来,眼珠子又黏在她身上!杜三娘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本能的就害怕起来,她走的很慢,几乎是小碎步一步一步挪过去的。   陆湛基本是耐着性子等着她,哪知道她还真是贤惠,这刚成亲,家里里里外外都要打扫一遍,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她了!明明今早上就说得好好的,晚上他再问她,她就闭口不答了,还跟他装什么都不知道!   陆湛被她这一出闹得是都要笑了,这整个就好像是他火急火燎一样!这会儿她总算是上楼了,陆湛实在是受不得她这般磨磨蹭蹭的模样,直接就走过来,伸手就把她拉了过来。杜三娘赶忙道:“你放手,我自己走!”   陆湛闻言气得笑出声来,他低头看着她垂着头一副像是犯了错的模样,他道:“你可总算是舍得上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厨房里呆一宿呢!赶明儿爹娘岂不是还以为我欺负你!”   杜三娘抬头看他一眼,也知道他对等自己等了许久,她抿了抿,去拿了自己的衣裳,抱在怀里,转头就要走!陆湛真是有些窝火了,压低声音问道:“你又要去哪儿?”   “我……我洗澡去,出了一身汗!”杜三娘解释道,不过颇有些底气不足的意味,声音都是细细的!   陆湛磨着牙,上下打量着她,她这就是在磨蹭时间,以为他傻啊!这说是去洗澡,没半个时辰这个女人肯定是不出来的1   “那正好,一起洗,我也还没洗呢1”他说着露出一口白牙来,打定主意要盯着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善变了,说好的事儿她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偏还无辜的看着你,反倒好像被强迫一样!   杜三娘赶紧摇了摇头,“不用,我,我自己洗!”   跟人一起洗澡,她还真是不习惯!   陆湛哼了一声,也不听她这话,真要按着她的来,这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他双手一探出,直接就把人给拉扯进怀里!杜三娘吓了一跳,她本能的伸手抓住他的脖子,陆湛喷出的气息就在她耳边,她听见他道:“你还怕我会摔了你不成!”   杜三娘咬着牙,“你不害臊,怎能跟我一起洗!”   这鸳鸯浴,她可从没想过!   “我为什么要害臊?你是我媳妇儿,我俩都睡一起了,一起洗个澡有什么!”陆湛一句话就把她给堵回去了!   杜三娘心口疼,这个时候她觉得陆湛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歪理!”她气呼呼的应道。   陆湛大步将人抱着进了浴房,转头又去外头提了热水进来倒进桶里,伸手试了试温度,方才看着杜三娘道:“可以了!”   杜三娘咬着牙,“你先出去!我自己洗!”   陆湛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会儿他是打定主意要赖着她了,自然是不会乖乖出去的!   “你不洗,我可先洗了。”说着他开始自顾自的脱自己衣裳!   杜三娘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见对方已经脱得精光,她面上红得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怒的道:“你别闹了!”   “我闹?”陆湛呵呵了两声,朝她走过来。杜三娘吓得直接就往后退了两步,又不知道该把眼神放在何处,只能偏着头道:“陆湛,你不要闹了,快点把衣裳穿上!”   陆湛看着她,他是有心要治治她了,没得以后胆子是越来越大,都要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旁的他什么吧不是依着她,到这事儿上头可不行!   “你过来!”   杜三娘摇了摇头,她才不过去!这个陆湛现在完全就是不讲道理!陆湛咧开嘴笑了笑,直接将人捉了过来!他力气大,杜三娘根本挣脱不开,她越是扭捏反抗,倒是越惹得陆湛心里火气大,他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剥个精光,再把人抱到水里。   杜三娘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还说要好好待我的,你就欺负我!”   陆湛真是气得牙痒痒,这还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了!   “我哪里欺负你了?倒是你,磨磨蹭蹭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不想跟我好?一晚上在灶房里呆着也不出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我还生气呢!”陆湛抓了抓头发,愤愤的看着她,“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这夫妻伦敦有何不对?弄得好像我强迫你似的,你若是不愿意,你明说便是,我还能强你不成?只你明明今早答应我的,晚上就反悔,我焉能不生气?”   要不是看她是自己放在心上的女人,换成其他人,哪儿来的就给他滚哪儿去!   杜三娘看他气恼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缩了缩身体,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陆湛对她已经够好了,换成其他的男人,估计没人会征求女人的意见!她不就是仗着他不能拿她怎么样,才使小性子!   陆湛一脸严肃,盯着杜三娘的眼睛道:“我在问你一次,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我也知道你嫁给我是委屈了你,你若有旁的想法,你可说出来,我听着。”   他语气生硬,和她熟悉的陆湛很不同,他好像是在同她划分界限,杜三娘心头堵得慌,她心里也憋着气呢,但是她也明白不能让两人之间因为这件事情产生隔阂!   “我,我就是怕!”杜三娘抹了下眼角的泪,“我听人说女人第一次疼得要死,你的那个又生的那般大,我就是害怕!”   陆湛哭笑不得,“旁的女人还巴不得她男人厉害,你倒好,还嫌弃我了。”   陆湛这么逼她,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会儿知道她只是担心害怕,并不是因为旁的缘故,他心里那点火气儿也就消散了!陆湛走过来,一手撑着木桶的边沿,一边道:“都是我不好,我该这么凶,你别生气了。”   他按着她的肩膀,大拇指轻轻的抚摸着那滑腻的肌肤,一边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前头我得了些东西,待会儿咱们就用那个,想必你会好过些!”   杜三娘发泄了情绪,心情倒是沉静下来,她看着陆湛道:“我没有想骗你,你先出去,我洗了就出来。”   这间屋子本就小,他站在这里她心里压力大!再说了,她也不习惯如此。   陆湛看着她红艳艳的脸,有些想笑,昨晚上胆子那么大,这会儿他站在她面前她反倒是害羞了!到底是顾忌着她女孩家面皮薄,陆湛拿了衣裳搭在身上就走出了房门。 第145章   夜里,很安静。   杜三娘先一步洗了澡坐在床上等着他,她盯着屋里燃着的蜡烛发呆!   陆湛很快就洗漱完进了屋,就见她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湛心里疼了一下,想到刚才逼迫她,心里也有些后悔,他同三娘认识这么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明白,可自己却只顾着享受而忽视她的感受。陆湛放轻了脚步声,朝杜三娘走过来,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走过来,坐在床沿边上,轻柔的道:“怎头发也不弄干!过来我给你擦擦。”   杜三娘点了个头,就乖乖过去,任由他替自己擦拭头发,那布巾搭下遮住了她的脸庞,杜三娘都看不清对方,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耳畔只听得他的呼吸声,她没动,也没说话,陆湛同样没说话,谁都没有再提先前的争执,各自安静。   陆湛擦着她的头发,眉头都拧在一起,他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堵在嗓子口上不去下不来!偏三娘一句话也不说,他就是想找个台阶也没法下,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他替她把头发弄干!   杜三娘转个身,一滚就躺在床里头,把外面的位置留给他。她闭着眼睛,想着横竖待会儿要受罪,逃不了,不由得腮帮子都咬紧了!   陆湛看她这样子,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先前兴致昂扬,这会儿一下子就没了那心思!他在心里暗自想,到底他是否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否者三娘又怎还会怕他!陆湛躺在床上,拧着眉沉思起来,过了片刻,他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她既不愿,他也不会勉强她,此事儿还是慢慢来!   过了一阵,杜三娘没听见对方有何动作,她不由得轻轻睁开了眼睛,看向枕边人,只见陆湛仰卧着,双手规矩的贴在身体两侧放着,闭上了眼睛。根本就是装睡!她能看见他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在轻轻的转动。   两人之间隔着些许的距离,比之昨晚的亲密,此刻让杜三娘心头难受起来!她都已经准备好了,答应他了,就算刚才她使小性子是她不对,可陆湛什么都不说一声,这种无言的沉默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尖刀,刺得她的心阵阵的疼起来!   杜三娘咬着牙,眼眶里就噙满了泪,但也忍着没吭一声,或许女人的本性,天生就比男人心思细腻,自然更容易想东想西!杜三娘转了个身,几乎就是背对着他了,面对着一面墙壁,她眨了眨眼睛,那泪珠子就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陆湛其实没睡着,她在自己身边他哪能睡着,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感觉得到,只是对自己先前的那番逼迫,陆湛也在心里反省着!过了好一会儿,陆湛觉得还是该说一声,不然他今晚别想睡踏实!   陆湛扭头看她,见她背对着自己,他叹了一声,轻轻说道:“你再往里头靠都贴墙上去了!”   看着   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陆湛紧皱着眉!   “三娘……”陆湛喊了一声,猜想她是不是因为先前的事情生气了!   “干嘛!”杜三娘硬邦邦的回应道,她心里堵着口气儿没处发,想着他既要同自己冷战,那她也不搭理他了!这会儿陆湛一开口说话,就让她心里的火蹭蹭的往外冒!   陆湛听她声音不太对,倒也没多想,只咧着嘴摇了摇头,“还真生我气了!你啊,气量怎的这么小了,我不先开口,你都不同我说一声。”   说着他朝她贴过来,“反正我可说了,你嫁了我,这一辈子可就是我陆家的人,就是我媳妇儿!”   背后贴着一睹火热的胸膛,杜三娘在听他这么说,气得都要笑起来,真是又气又委屈,“我哪儿敢同你生气,我还指望着你讨生活,哪敢生你气!”   陆湛拧了拧眉,“瞧你说这话,还说没生气!”   揉了揉眉心,陆湛暗自摇头,女人可真是麻烦,明明生气了,非说没生气,口是心非!只自己是男人,也不能同女人一般计较,得大气量些!陆湛将手搭在她腰间,揽着对方,轻声道:“别生气了,先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说话。三娘,我也并非真的是急色,也不对,我一直盼着你,盼了你几年,只是你的心情,是我没顾虑到。”   听他说了这些暖心的话,杜三娘心头好受了不少,她转过身望着他,陆湛才惊觉她好似哭过,一下子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杜三娘又气又笑,“就是你,你就惹我生气,什么都不跟我讲,我心里难受。”   她看对对方明显无措的表情,恨恨的想自己完全就是生了个闷气,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杜三娘抬手拍了他几下,算是解气了,这一段也算是揭过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颜色同他们都不太一样,作为一个混血,他五官更立体,杜三娘伸手摸了摸他那张脸,沿着他的面颊游走着,她同他往后生的儿女,皮相定然不会差,定是个漂亮的娃娃,这么想着她脑子里自己就幻想出来两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追着她叫‘娘……娘……”。   许是那场景太过温馨幸福,杜三娘脸上也带着希冀与向往,偏她的手还在摸着他的脸,三娘的手指生的很漂亮,指头长,又纤细,只常年在家做活,有些粗糙。陆湛是个男人,还是个血气方刚刚成亲的男人,她只摸了摸他的脸,他就有些把持不住了,身体里那只兽叫嚣着要吃了她!然而刚才自己才保证了不会吓着她,这会儿他只能强忍着!   憋着一口气,陆湛开口道:“三娘,你别摸我脸了,天色已晚,明早还要回门,早些睡吧。”   杜三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意思,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柔柔的盯着他看,带着少女无限的娇羞和风情,陆湛喉结动了动,他压下心里的那些想法,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掩住了杜三娘的身子,只余下个脖子脑袋露在外头,他气息不稳的道:“睡吧!”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这好像同她想的不太一样!他这一天所想的不就是那个事儿?眼下她乖乖等着他主动,他却要当柳下惠了!杜三娘不知道他怎么改了主意,但是她分明能感觉得对方身体上的变化,那么急切的,他的身体散发的热量就好像是一团火,随时都能将人燃烧殆尽!   “陆湛……我想给你生孩子!”   杜三娘不知怎的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喜欢他,自然对两人的孩子期盼着,虽然她一早并没想这么快生孩子!然而今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脑子里幻想的那一幕叫她心都软透了。   我想给你生孩子!这是话一下子在陆湛脑子里炸开来,像是绚烂的烟花,那般的瑰丽耀眼!陆湛听过她说过喜欢自己,可这却是她第一次说给他生孩子的话,在陆湛心里,这远比她当初说喜欢二字还让他欢喜!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手都在颤抖着,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是他的妻,是他以后孩子的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现在,她主动跟他说要给他生孩子,陆湛张了张嘴,声音竟是嘶哑得厉害,他喘着气儿重复了一遍:“你想给我生孩子?”   杜三娘点了点头,对他这会儿表现出来的激动她其实能理解的,他很小的时候没了娘,没几年爹也没了,这些年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哪怕二叔二婶对他好,到底也是旁的人,在陆湛心里,他比谁都更想要有个家!   “是……”   杜三娘听见自己的嗓音娇弱得像是被风雨拍打的花儿,她眨了眨眼睛,咧开嘴继续道:“只愿给你生孩子!”   就好像是火山喷发,她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她躺在他怀里,他捧着她的脸急切得吻着,好似想要生吞了她一般,她脑子混乱,只能被动承受着,像是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他的热情将她的理智早已燃烧殆尽,她犹如一只被拨了壳的虾,全身上下红润润的,浑身的毛孔都像是要打开来,她想要睁开眼睛,但又不想睁开眼睛,她没想到自己对这个事儿竟然也是如此的沉醉痴迷!陆湛呼出的气息扑在她皮肤上,也能让她浑身战栗。   陆湛喘着粗气,他看着她那朵花早已盛开,含珠待放,美不胜收!陆湛深吸口气,知道自己不能硬来,他探身到床头,拿了先前准备好的东西,轻轻涂抹着。   杜三娘觉得有些凉悠悠的,她颤了颤,又忍着没动,也不知他弄的是什么,过了没多久,杜三娘觉得咬着嘴唇轻哼,气他如此欺负自己。   溪水潺潺,陆湛觉得差不多了,找准门路,就大力往前冲!   饶是杜三娘先前浑身酸软,不知云里雾里,突然被贯穿的刹那也是喊了出来,她眉头紧皱着,痛的就伸手对他一阵抓挠。   陆湛不敢动了,他看她喊痛,心里怜惜得很,很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又亲了亲,哄着她。   记着今日那大夫的叮嘱,陆湛不敢大力,再者看她难受,他心里也慌乱,他只能收着劲儿温柔缓慢。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之后,陆湛觉得比他以往只是在脑子里幻想,此事儿更是美妙,难怪以往男人们处在一处,也会说这些事儿!   杜三娘很不舒服,她眉头就没舒展过,她一度当真是想让他出去。   过了一会儿,杜三娘睁开眼睛,她看见他脸上带着她没见过的沉醉表情,心头磨牙,气闷不起,他是爽快,她一点都不爽快!   “你完了吗?”   “快了……”   又一阵后,她又问:“完了吗?”   “快了吧……”……   “你快些好不?我受不住了!”她嗓子都带着哭音,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陆湛看着她,不确定的道:“应该就快了,乖,快了……”   ……   “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就欺负我,你就欺负我,我不来了,我不要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沙哑,直叫人心尖都软了。   陆湛瘪了瘪嘴,他看她难受也想快些,然而……然而这又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杜三娘觉得自己就像是油锅里的鱼,煎过之后在被人加了飘水煮着,直到那汤熬成了奶白色,汤汁浓烈,方才起锅。   陆湛看着她有些涣散的目光,确实是被折腾得狠了,心里骂自己禽兽,紧紧拥着她,亲吻她,直到攀上高峰落幕。   杜三娘不想睁开眼睛,她不想看见这个人,说话不算话!   陆湛去打了水来给她擦拭,看着床单上落下的点点红梅,他嘴角上扬,目光柔和,几乎是虔诚的将那床单拿起来,认真的看了又看!   杜三娘又困又累,完全不想动,陆湛拥着她,怜爱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我不闹你了。” 第146章   翌日一早,杜三娘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她盯着头顶的帐篷,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昨夜的疯狂很快就在她脑子里呈现,杜三娘面庞又发烫起来。   陆湛很早就醒了,他是个勤快人,起的也早,然而今晨他却只想就这么赖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理会!他就一直盯着三娘熟睡的面容,她似乎是困倦极了,紧闭着眼睛,难得的睡了这么久。他就这么盯着她看,怎么都看不够,直到感觉她有要醒来的趋势,他才又闭上眼睛。   杜三娘盯着帐顶发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就这么把自己交代出去了!这回是真的成了女人,不再是女孩儿了! 被子下的她穿着衣裳,   昨夜里她实在是太累了,又累又困,眼皮子都睁不开,只想蒙头大睡,完事儿之后都是陆湛在收拾。   往常小说里所写的什么浑身像是被车轮碾压过的感觉她没有,身体并无多少不适感,   只休息了一夜还是有些困倦。那人某些方面实在是让她吃不消!杜三娘皱了下眉头,   她转头偷偷看了陆湛一眼,他还睡着,她抿着嘴上下打量着他,从他紧闭的眉眼,高挺的鼻子,嘴巴、下巴,一直往下看,杜三娘一直也都知道他身体好,可昨日她发现对方不仅仅是身体好,体力各方面都有些超过她的预期!   杜三娘眉头拢得老高,事实证明,她根本就应付不了对方的需求!   陆湛知道她醒过来,还一直盯着他看,他故意装出没醒的样子,且看她要做些什么!   杜三娘抬起手指揉了揉脑袋,又甩了甩头,想那么多做什么!今日还得回娘家,杜三娘赶紧就爬起来,悉悉索索的要从陆湛身体上跨过去!陆湛适时的睁开眼睛,杜三娘对上对方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陆湛笑眯眯的道:“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说着他又伸出手去,握住了杜三娘的腰肢儿!昨夜之后,她彻底成了自己的女人,陆湛对她越发喜欢,恨不得无时无刻都能看着她!   杜三娘道:“你醒了?也是该起了,今日回门!”   陆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见她脸上还有几分倦意,关切的道:“昨夜里没睡好?”   杜三娘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还好!”   她声音很轻,陆湛倒是心疼了,昨夜里她那般哭着讨饶,他也没放过她!   “昨晚上我给你检查过了,没伤着,你那儿还疼不疼?”   杜三娘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面孔一下子就涨红起来,慌忙就要下床!然而对方牢牢的握住她的腰,她几次都没挣脱开,不由恼了,“该起了!不早了!”   “你要不说,我可要仔细看看了!”   杜三娘一脸惊奇的看着对方,这一夜的功夫,这人变化可真是巨大,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湛吗?   “嗯哼?”陆湛语调上扬,腰间的一只手作势就要往下探!杜三娘被吓着了,立刻   道:“别,没事儿,我没事儿!”   他的手已经搁在三娘的臀部,听她这么说,虽是作罢,却也是揉捏了几下!杜三娘看着对方,吓得魂都要飞了,她分明感觉有个火热的东西戳着她!   生怕对方兴致来了,杜三娘急忙说道:“你快些起,我去做饭!”   她那一脸的慌乱和手忙脚乱想要爬起来的举措愉悦了陆湛,经过昨夜,陆湛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吸引力,面对自己的娇柔美丽的妻子,他是很没自制力的,但再怎么,他还不至于禽兽到这个地步!   “你慢慢起吧,我去烧火。今早上咱们吃面条。”说着他亲了亲她的脸,先一步起床。   杜三娘对他的反应有些懵,陆湛看她这表情,不由笑出声,心情极其美妙!   等他走后,杜三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今早的陆湛,好似又同以往不太一样!她慢吞吞的起床去找衣裳,除了双腿间还有些不适之外,旁的也没什么,只是当她脱了衣裳,穿上小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块好肉,尤其胸前的白嫩似乎受到了格外的照顾,顿时又红了脸。   等她走出房门,看见陆湛在厨房里忙着,她看着他的身影,这一刻心里眼里满满都是幸福!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能这么体贴妻子的男人了。   洗了脸,她就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看着他,如同他以往那般,见他大力揉搓着面粉,神情极其认真,她觉得他好像更帅了,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得多,不过几下子的功夫,他就揉好了面团,这才笑着对三娘道:“这后面我就不会了。”   杜三娘笑眯眯的道:“那我教你吧,很简单的。”   陆湛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其乐融融!   ——   自打女儿出嫁之后,杨氏心里就开始担心起来!虽然两家离得近,她仍然放心不下,怕她在陆湛家里住不惯,虽然她也晓得湛哥儿那孩子是绝不可能欺负三娘!但这做娘的心,哪怕孩子们大了,也仍然是操心惦念着!杜华盛倒是满脸欢喜,长女出嫁了,还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他这个做爹走出去哪个不羡慕他命好找了个好女婿!杜华盛不明白妻子怎的还操心,一日里要么担心三娘不习惯,到了饭点时又要说一句三娘有没有吃饭云云,真真是叫杜华盛哭笑不得!   今日长女回门,杜家一家子都在,杜华盛又把那日女儿出嫁时候穿的衣裳穿上,就等着女儿女婿上门!杜峰今日也在家,这是姐姐出嫁之后回门的日子,如此重要的时刻,哪怕今日本该念书,他也同先生告假回了家!杨氏一大早就盼望着,隔上两刻钟就要在门口张望着,也就只四娘年纪小,仍然是嘻嘻哈哈,不过听说姐姐今天回家,她穿上漂亮的红色花裙子,搬了个板凳在门口就坐在那儿眼巴巴的守着!   “阿姐……”四娘这会儿看见姐姐和姐夫过来,大声的喊出来,就咚咚咚的朝着杜三娘跑了过去。在厨房里忙活的杨氏听见声音,赶紧就出来,她满脸都是笑,一边擦着手,一边对小女儿喊道:“四娘,娘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儿家的哪能像男孩子一样跑!”   “阿姐……”四娘拉着杜三娘手,一脸欢喜的道:“娘说阿姐今日要回家,果然就回来了!阿姐,你走了这两日,我怪想你的,都睡不着,你快回来吧!”   杜三娘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姐姐现已经出嫁了,不能再回来住了。姐姐走后四娘有没有乖乖的?听娘的话没?”   四娘忙点头,“我听话,爹都说我懂事了!”   陆湛笑眯眯的道:“四娘,你还没叫我呢!”   “姐夫!”四娘喊道,又眨巴着眼睛道:“姐夫,你让姐姐回来住好不好?”   杨氏听见小女儿说这话,瞪了她一眼,看着陆湛道:“她被宠坏了,小孩儿家家的不会说话,湛哥儿你可得担待些!”   陆湛笑着道:“娘,四娘同三娘是亲姐妹,他们姐妹感情好,我怎会同她生气!”   “娘……”杜三娘看着娘站在门口,不过昨日才没见着,在家时没觉得,这过来之后看见她,心头顿时一酸,眼睛都红了!杨氏拉着杜三娘的手,忙就招呼女儿女婿进屋去,这回门是高兴事儿,女儿这红着眼,被周围邻里看见了,不定会传些什么话出来!   男人们自是在一起说话,杨氏急切的想知道女儿这两日在陆家过得好不好,打发了四娘去院子里玩儿,就拉着杜三娘在房里说起了悄悄话。   闲话了几句家常,杨氏便问陆湛对她好不好,杜三娘自然说他好,杨氏高兴,转而又问起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可还融洽,杜三娘看着自己的杨氏,微微有些尴尬,哪怕她是自己娘,这么私密的事情,杜三娘也是不愿意同人讲的。   杨氏问这话也不是没有缘由的,陆湛年岁比三娘大,他这年纪对那事儿本就是热衷,可自己女儿毕竟年纪不大,杨氏一是怕陆湛不够温柔体贴,二者也是担心陆湛那方面行不行,这可关系到子嗣问题,马虎不得!   杜三娘原只想马马虎虎的应付过去,只随便点了点头,说了句还好。哪知杨氏倒是来了精神,问得更是细致,杜三娘红着脸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发誓她娘先前连婚前性教育都不敢同她明说,可眼下倒是说得顺溜得很,这两人真的是一个人?   杨氏知道陆湛没什么毛病,心里踏实了,她看着女儿红着脸,一脸娇羞,眉梢眼角都带着妇人的风情,由此可见他对她定然是不错的,只是一想到陆湛那个身体,再看女儿如此单薄,杨氏又对三娘怜爱得很。   “你年纪尚小,这事儿不易频繁,以免伤了根基。湛哥这年岁,血气方刚,正式贪念的时候,娘回头找他二婶说道说道。”杨氏自己就是过来人,明白这新婚夫妻粘腻,更别说陆家没公爹婆母在,这两个年轻人处在一块儿,只怕是恨不得一刻都不分开!   杜三娘腼腆的点了点头,杨氏怕她没听进去,再次叮嘱道:“娘同你说得你可记好了,这男人都是贪念新鲜的,虽说你嫁了他,但也不能事事都依着他!女儿家的身体最是紧要,这个事情万万马虎不得,否者受苦的还是女人!纵欲伤身,你也劝着他些。陆湛这身板,我怕你受不住……”   “娘……”杜三娘开口打断了杨氏的话,“女儿省得的,再者陆湛对我好,而且他也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并不是那种贪念女色的男人!”   杨氏笑起来,“这才刚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行了,娘也不说了,你也是个聪明的,这事儿你心里明白就好!如今你嫁到陆家去,为娘心里也踏实了,前头他二婶还同我说,湛哥儿年纪大了,可算是娶了你,我寻思她那意思,怕是急着让你生孩子。”   “娘,孩子也得看缘分,哪能我说生就能生的,孩子什么时候会来,又岂是我能控制的!”杜三娘皱了皱眉,出嫁之前她就想过这个问题,陆湛年纪摆在这儿,不管是陆家的人,还是她的爹娘,恐怕心里都希望她能早些生个孩子!   杨氏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还真不是不能控制,我很早前就托你外祖母找人给你弄了个方子,我又不识字儿,放在匣子里前头忙你的事儿一时忘了,待会儿我就给你。你抓上几帖药照着吃,我听你外祖母说这药灵验得很,吃上两三贴保管就能怀上!”   杨氏如今放在心里操心的头等大事就是女儿什么时候怀孕!陆湛是家里的独苗,又没爹娘,年纪也不小了,如今陆湛娶了三娘,还不知多少人盯着三娘的肚子!这女人啊,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否者在夫家眼里,仍然是别人家的人!   杜三娘嘴角抽搐,她这刚成亲,她娘连这个都开始算计了!先不说这药是不是那么灵验,她这刚新婚就被第二次催生,真真是让她压力山大,这往后她要是没有如他们愿望般早早生孩子,是不是自己就要被人怀疑不孕了?   杨氏说着就起身去拿了那方子过来递给三娘,三娘低头看了一眼,折叠之后就贴身放好!杨氏又道:“回头你要是有了准信儿,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杜三娘只能点头应是,她心里已经无力吐槽了!   杨氏知道她听见去了,自然是无比欢喜,她想着兴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听见好消息了,没准开年之后,闺女这肚子里就能蹦出个胖娃娃。 第147章   和陆湛的婚后生活杜三娘很满意,他很体贴,也不会管制她,更不会乱发脾气,他是真的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湛新婚,店里歇业,每日就在家里陪着三娘,是怎么看都不够!杜三娘见他日日赖在家里,这么几日也不提开门之事儿,她反倒是替他急了!   陆湛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舍不得离开,也就这么一日日拖延着,这回三娘要赶他出去开门,他呜呼哀哉,想再呆在家里赖上几日。可三娘态度坚决,怎么都不留他在家了,替他收拾好东西,就推他出门去!   陆湛无可奈何,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多些时间陪你你还不愿,旁的女人哪个不是想让丈夫多陪着自己!”   杜三娘知道他干的是力气活儿,怕他只吃了早饭不抵饿,又从灶上又拿了几个馒头替他包上,叫他饿了吃,中午她在家给他做红烧肉!陆湛见她认真替自己张罗的样子,咧着嘴又笑了,这有了娘子果真就同以往不一样了,这些事情他就不用操心了。   “你真要我去啊?”陆湛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杜三娘抬头看他,“当然要去,大老爷们儿哪能成日里呆在家里闲着?你不去挣钱,回头怎么养家糊口!”   这话杜三娘说得是很板正,再加上一张面孔神情严肃,倒像是那么回事儿!说来陆湛呆在家里也不过五六日的功夫,但杜三娘可不敢再继续让他待在家里,虽是新婚,可他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外头也会有人说闲话的,这几日她都看见好些人在他们家门口张望,见到陆湛还会问一句‘湛哥铺子还没开门啊’,虽然有人也会接口说什么他疼媳妇之类的话,但往往对方说那话的表情很是微妙,倘若杜三娘也在场,对方那眼神投在她身上时,让她很不舒服!   杜三娘很想说陆湛人家愿意在家陪她关他们什么事儿!然而这些话也就只敢在心里想,哪能说出来,白氏也过来过几次,她没说陆湛如何,几次过来都是关心三娘,嘘寒问暖。   这是个讲究三从四德,男权当道的社会,杜三娘可不敢去挑战这个世界的秩序,自己的生活只有自己才能知道,面子上她能做到的,她自然愿意去做!见着陆湛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她抿了抿嘴,坚定的摇着头,“你去吧,中午要么我给你送饭过去,要么你回来。”   “我回来吃!”陆湛直接就选了后者,他才不想一天都待在铺子里,对着些破头烂铁的哪有娘子好看!   “好!”她笑着,伸手抚平他衣裳上的褶皱,不管以前陆湛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如今当家,就不会让他仪容不整的出门,没有绫罗绸缎,也得穿得干净舒适。   陆湛一把将她的手摁在胸口,“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着他执起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杜三娘立刻就要把手抽出来,脸色都变了,这可不是在房里,能随着他闹!陆湛这些日子已经知道自己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在外面皮薄,端庄贤惠,丝毫不准他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可是在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又很大方,也很热情,叫他如何能不喜欢,只恨春宵苦短,再者怜惜她的身体吃不消,说来成亲几日,他其实一次都没吃饱过!   “我走了!”陆湛爽朗一笑,拿起自己的东西朝她招了招手,大步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杜三娘看着他走远,微抿着嘴,心头甜蜜!   “三娘……”   突然一声叫喊让杜三娘回过神来,她朝着声音望去,才看见站在草垛边上站着的白芷!她扯了扯头上的草根,想来是在那儿躲了好一会儿了,杜三娘面孔微热,招呼她进屋坐。   白芷笑着从院子里进来,挽着杜三娘的胳膊,笑着道:“早就想来看你,只你新婚,我不好意思来找你说话。”   前头白芷原就过来过,只是看见陆湛在家,她就没进来,又回去了,挨到今日过来,恰巧看见三娘在替他收拾东西,知道陆湛要去铺子里了,她就在外头等着,不曾想看见陆湛抓了三娘的手在嘴边,白芷是尴尬极了,忙把身体往草垛后头藏起来,怕被对方看见!   白芷捧着茶杯喝了几口,抬头看着三娘,上下打量着她,她面色红润,头发已经梳成了妇人的发饰,上头只妆点着一枚银制的珠花,穿着靛蓝色碎花衣裳,几日不见,人还是那个人,但看起来却比往日更亮丽许多!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如今看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陆湛对你真不错。”   杜三娘笑了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行吧,比我预期的好。”   这几日她过得很滋润,有个宠自己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喜欢的!若真要挑出一点不好的说,也是在床上,两人天生身体上不匹配,哪怕她很努力调整自己,还是吃不消!但是他在这方面也很照顾她的情绪,虽然两人都是初哥初姐,他也兴趣正浓,可每每她服软央求,他宁愿自己忍着,也不会不顾念她的身体。   “你呢?最近怎么样?”杜三娘问道,她如今觅得如意郎君,自然希望白芷也能如自己这般好运。   白芷笑了笑,“都挺好的,两个孩子都好带。先生也是个开明的人,没什么规矩,也不会限制□□!”   杜三娘点点头,白芷虽然是个丫头,但在先生家里确实过得不错,并没受什么委屈,只是想到她的心意,杜三娘心头又叹了口气,“你已满十七了,往后的日子还长……”   白芷喜欢先生,杜三娘能理解,但这场暗恋,另外一个人根本就不知情,苦的还是白芷!她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能够得到幸福,可倘若这场痛苦的暗恋最后没法修成正果呢?对白芷而言,会是多大的伤害?   白芷笑了笑,“瞧你,说这些你也不怕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也是关心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不想你受到伤害!先生虽然好,可他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莲,只可仰望!你要不在另外找个中意的,先生是个好人,你是夫人留下的,照顾两个孩子也有功劳,他定然不会随便找人配你。”   这话杜三娘说得就很直白了,以前她支持白芷,但是白芷的性格,同她又不一样,至少在男女关系上,白芷定然不会如她这般放得开。可今日她这般说,也是这几日在同陆湛生活的过程中,她才发现找个疼爱自己的男人,是有多么重要!   白芷摇了摇头,“三娘,你的好意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认真替我考虑。可是三娘,我心里没法再想旁的人,就像你和陆湛,倘若你的丈夫不是他,是其他人,你还会觉得幸福吗?”   杜三娘动了动嘴,她没想过这些,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陆湛,她没有旁的选择,当然,若还有旁的选择,她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陆湛!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明白的,三娘,有你真的很好,我现在就盼着你早些生个孩子,那就美满了!”白芷由衷的说道。   杜三娘一脸无奈,“你个妮子,我才十六岁,才嫁人呢,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一个两个的能不能别催生啊!   白芷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也就你,哪个新妇像你这样的,都希望能早些生个孩子,在夫家的地位才会稳固!”   杜三娘哈哈大笑,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话,约好过两日一起上街,白芷便起身要走,杜三娘留她在家里吃饭,白芷说两个孩子在家她不放心,往后有机会再来。   杜三娘送她出门,看着晴朗的天空,她由衷的期望白芷能得个好归宿!   ——   颜怀卿近来都是早出晚归,行踪不定。他如今在府里的地位,便是颜老爷有些事情都得听他的,没人敢管他,颜怀卿每次出门,颜老爷都让账房给儿子多些银钱,在外会友人,花销总是大的,再说他颜家的儿子,岂能被人比了去。   颜怀卿知道璇儿来了,他都已经叫齐琯打听清楚了,原是城里的韩家,虽然比不上他们颜家,也是城里的大户了,而且听说韩家有个儿子也在念书,比他小两岁。   颜怀卿觉得自己就像做贼一般,他每天出来,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然而鲜少看见孟璇出来,少有的几次,她出门身边也是跟着人!颜怀卿苦于没法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她面前,不能同她说句话,心里别提有多苦闷了!   齐琯觉得,自己的大公子近来当真是魔障了!否者怎么竟然对一个黄毛丫头感兴趣了,以往在京城里,颜家的公子们拉他去见艳丽无双的舒姑娘,也没见他答应!眼前的姑娘看起来还小,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那张脸还是圆溜溜的,虽也可爱,但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然而每当自家公子见她出来,那眼神,完全就是看得痴了,齐琯再次在心里认定自家公子是中邪了!   颜怀卿暗自苦恼,上辈子因为他不着调,对妻子也是不闻不问,压根儿没想到原来韩家夫人是她姨母!他都没听她说起过,更没听她说在城里还有韩家这么一门亲戚!颜怀卿并不知道,上辈子他那样一个混账,孟璇嫁这样一个草包也是委屈的,一个才学连女人都比不上的男人,再说他身边莺莺燕燕那般多,孟璇看不上他,但已是他的妻子,她没有选择,可她的自尊心强,也不想让亲朋好友看见自己过得不好,再加上颜怀卿实在是叫她觉得带出去都丢脸,自然对颜怀卿从未提起过这些!   “大公子,今日那位小娘子恐怕是不会出来了!我们早些回吧!”齐琯好言劝着,这些日子他陪着公子出门,每次出门的借口都是要访友人,家里老爷倒是大方,可夫人那里已经让人来过问了。偏偏公子着了魔般,如今什么都不听,日日跑来躲在暗处看她,齐琯作为公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心里苦啊!   颜怀卿在这里呆了一天,这会儿心里失望得很,她想必是不会出来了。   “走吧!”颜怀卿道,他拧了拧眉,继而又道:“齐琯儿,你说要不我去同韩家的儿子结交如何?这样我若是来韩家,说不定就能看见她了!”   齐琯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子真是病得不轻!   此时许氏身边的人也过来禀告了颜怀卿的行踪,许氏微微有些愣神,她完全没想到儿子也会对她撒谎了!颜怀卿是她最得意的儿子,虽然在颜家过得不痛快,可因为儿子有出息,她在哪里都能挺直腰杆!可是,现在她那个一向敬重她的儿子,竟然干出这般偷窥下作的事!   许氏揉了揉眉心,她并不是不开明的母亲,倘若卿儿喜欢,两家家世相当,她自然不会不顾他的意愿。这些年,许氏不是没想过给儿子定一门亲,他年纪不小了,可他一直不松口,再加上前头正是他念书紧要的时刻,许氏不敢让他分心也就由着他没敢提,儿子私生活如此自律,她既高兴又有些担心,照说他这年纪,对女人本该有念头的,他房里伺候的那几个丫头都是许氏精挑细选的,个个都长得水灵,然而就没见他收用过,她一度都怀疑儿子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可现在,怀卿竟然跑去偷偷看一个姑娘,许氏笑了笑,她挥了挥手,忍着笑道:“行了,我晓得了,这事儿都别说出去,尤其是老爷那边一定不能说!怀卿是个懂事的,他若是想通了,自会来告诉我!”   许氏心里其实想的是:不久之后她就要当婆婆了!自己儿子长得俊俏,又会念书,想要追求女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然而她并不晓得,她儿子颜怀卿为了求得对方,会做出了多少啼笑皆非的事情! 第148章   韩家有一子,名唤东亭,是韩家唯一的读书人,倒也不是韩家子嗣少,只因韩家本是商户出身,族中子弟也都是以经商为主,虽说韩家老爷也给家中的男丁请了名师,可读书枯燥又苦闷,苦读十余年也不见得能上去,最后韩家五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子在读书一事儿上坚持下来,便是东亭,韩夫人的小儿子。   韩东亭近来常常往外跑,韩家老爷对自己这个书呆子儿子整往外跑感到很是稀奇,又担心儿子莫不是在外头学坏了,他可比不得其他几个,心性太过单纯,若不是他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韩老爷都要怀疑这个不是自己的种了!   韩老爷不好意思直接问儿子近来在忙些什么,只好端着一副大家长的派头追问自己夫人,江氏听了也是诧异,东亭是她最放心的小儿子,平日里只专注埋头苦读,并不理会旁的事儿,这会儿听丈夫说起,一时间江氏也心头也是惴惴不安。   孟璇虽说是来姨母家做客,但她很清楚是姨母怜惜自己,怕她在府上受冷遇刁难,这才让人接她来。孟璇抿了抿嘴,见姨母担忧,出言劝道:“姨母莫要担心,东亭表哥那般高洁之人,他性格纯良,所结交之人定然也同他一般。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这个道理。”   孟璇的出生孟家,孟家自来就是书香门第,族中子嗣不论男女,腹中皆有笔墨。孟璇虽不像哥哥们那般需要寒窗苦读出人头地,自幼也是请了名师教导,只去岁她娘突染恶疾过世,不过半年,爹爹又娶了新夫人,孟璇在孟家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这次姨母邀请她来做客,她也想散散心,便带着家仆过来。   要说韩家虽然是商户之家,但一家人和睦,孟璇觉得住在这里比在家里还舒心,尤其是东亭表哥是读书人,孟璇同他倒有不少话说,两人还常常凑在一处探讨学问。   江氏看着外甥女心生怜惜,妹妹去的突然,后来妹夫又续弦,那个女人表面上对外甥女呵护有加,实者却对孟璇心生防备,听闻那女人连给璇儿请的师傅都遣送走了,还美其名曰‘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无用’之类的话,又说她是戴孝之身,甚至不准许她出门,偏偏妹夫对内宅事物一应不管,根本就不知道孟璇的处境艰难。江氏怜惜她没有亲娘护着,便让丈夫给妹夫写了书信,邀请孟璇来小住。   江氏道:“璇儿,你东亭表哥本性太过纯善,他成日里只在家中念书,哪里知道外头人心险恶!”   江氏说起来就直摇头,他们家东亭喜欢念书,虽然老爷对他寄予厚望,但江氏只盼着自己儿子开开心心,他既然喜欢读书,她也就顺着。待他年纪渐长,江氏又怕那些不长眼的丫头上勾引自己儿子,是以对东亭的管得极其严格,对他院子里的人也是时刻关注着。   孟璇只是客人,虽然她自认为东亭表哥不会有出事儿,但姨母如此顾虑重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抿嘴浅笑。   江氏又同孟璇说起旁的话来,又说过几日便带她去庙里住一段时间,替她娘抄抄经文,好叫妹妹早日投胎转世。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便响起了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传过来了,“娘,儿子回来了!”   话音落地,韩东亭便快步走进屋来,看见孟璇也在,喊了声“表妹。”   江氏见儿子回来,心里还有些生气,“你这孽障,整日里往外跑,还不说到底在外头做什么?你爹今早就来责问为娘了,你今儿且给我说清楚!”   韩东亭眨了眨眼睛,咧开嘴笑起来,走到江氏身边的坐下,“娘,儿子近日有幸结识了新朋友,实在是受益匪浅。”   江氏难得在儿子脸上看见如此推崇之色,也起了好奇之心,“那你说的是哪个?听你这话,还是个才子了?”   这话江氏本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韩东亭却频频点头,“要儿子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才子!”   孟璇颊边也是带着笑,她知道东亭表哥其实身边并没有什么朋友,他性格内向,在家的时日更多,要用她家兄的话来说,那就是个书呆子!   韩东亭见娘和表妹都看着自己,他停直脊背,朗声道:“就是颜家的大公子,颜怀卿!”   江氏豁然开朗,原来是颜家的儿子!颜家在城里没人不知晓,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颜家这位大公子,自小聪慧不说,在读书上头极又天赋,听闻都去京城念书了!   “不是听说颜家大公子进京求学去了,怎么这就回来了?”   韩东亭点了点头,他从未出过远门,更别说是京城了。自打认识了颜怀卿,韩东亭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不像他,只会死读书!家里人虽然恭维他说他是读书人,但韩东亭其实明白自己在读书上头没什么天赋,只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喜欢读书!   韩东亭随即将自己怎么同颜怀卿认识的经过说了,又重点强调了对方的才学和眼界如何高,言语之中都是一派自豪!江氏知道他认识了颜怀卿之后,便在琢磨起来,他们韩家同颜家没什么交情,不过也听过颜家后台硬,在京城有大官罩着,哪怕是府衙里的大人们对颜家的人也是和颜悦色!   “……颜公子才学高,为人却并傲慢,他人特别温和,还指点我学问,他还说我若是哪里有不明白的,可去找他,他还给我估算了一下来年的乡试,还说我定然会考中!”韩东亭越说越激动,能认识颜怀卿,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好好好,颜大公子既然都这般说,我儿明年定然能考中!”江氏心里也是热乎乎的,儿子虽然念书多年,但也只在十三岁那年考中了童生,秀才还没考上,他们家也不图他光宗耀祖,更不曾不苛责他,反而鼓励他。   孟璇不认识他们说的颜怀卿是谁,不过在听了东亭表哥说的这番话之后,孟璇对个陌生人也生了几分好感。读书人大都是心高气傲的,到了一定的阶段,他们只会结交比他们更优秀的子弟,韩表哥虽然努力,但在读书上头缺了些悟性,孟璇就曾听家中兄长说起他时候面上带着的那种轻视,可见文人相轻,亘古不变的道理。如今那个人肯指点表哥学业,又没有看不起他,孟璇也替韩东亭感到高兴,“表哥,那你可要努力了,明年考了秀才,让姨母和姨丈都高兴高兴!”   ——   在颜怀卿的有意安排下,他认识了韩东亭,接触了几次之后,他发现这个人心思单纯得很,他不过略微打听,韩东亭就把家中有多少人都一并说了出来,连带着表妹孟璇也说了!   颜怀卿听见孟璇的名字心头就激动得很,只他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他一个外人,打听一个女子实在是太过孟浪!韩东亭提起自己表妹,也是怜悯她,这些日子同颜怀卿认识之后,他早已把颜怀卿都成了自己人。在颜怀卿的有意套路下,他就把自家表妹的事情给说了个通透!   上辈子颜怀卿娶她,还是因为他在城里烂了名声,城里门户相当的人家根本不愿把女儿嫁给他,低门小户之女家里又看不上,爹娘急得没法子,只好从其他地方托人说媒!他最后能说上孟家也完全运气,后来他才知道当初孟家出了事儿,急需大笔的钱财打点,颜家看孟家是书香门第之家,立刻就媒人上门,还主动给了一笔丰厚的聘金,解了孟家的燃眉之急。   这等他和孟璇成亲之后,他也不过贪念个新鲜,再者她那般无趣,又不如旁的女人曲意奉承会讨他欢心,颜怀卿渐渐就将她遗忘在脑后,做出了不少宠妾灭妻的混账事!他甚至在小妾落胎之后,跑到她院子里质问她,骂她不贤惠,甚至口出恶言,还说她不过是孟家卖给他们颜家的物玩意儿罢了……颜怀卿目光沉沉,如今想起以前那些荒唐事儿,他只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颜怀卿看着韩东亭说起自己的表妹,那神色戚戚焉,很是心疼她的样子,颜怀卿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疼,他不喜欢看别人如此亲密的说起她的名字!颜怀卿知道自己是嫉妒了,他没法不嫉妒,本来他为了接近孟璇,才想方设法同韩东亭认识!   “这么说来,你表妹着实可怜。”颜怀卿说着,状似无意的又道:“东亭,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他有些苦恼的样子,韩东亭笑着道:“颜兄有什么直说就是,我肯定听你的!”   颜怀卿张嘴道:“你表妹这般处境,你娘如此怜惜她,定然怕她在府中受苦,这后母苛待前夫人之女之事儿,世间也有不少。男子尚且好些,倘若是女子,只怕是更艰难。且不说要仰仗这后母生活定然是苦,倘若嫡母不是个宽厚的,待她及笄之后,胡乱给她指派一门亲事儿,她这一辈子可就算是完了!”   韩东亭虽然是个书呆子,可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个笨蛋,再者他爹有几位姨娘,几个庶出的妹妹,庶出的弟弟尚且还未曾有,也不是没有过,只都没能长大!韩东亭一下子急了,娘把表妹带过来住,就是想让她过得开心些,可颜怀卿的话提醒了他,表妹毕竟是孟家的人,最终还是要回到孟家去的!   颜怀卿看他一脸苦闷,好似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刻,他心里想着,嘿嘿,待会儿他就假装说要不让他娘就在这城里先给她相看相看,倘若有中意的,托人询问,若双方都看得上,再由男方出面请媒人上门去说亲,加上中间有韩家说情,此事儿定然圆满!然而颜怀卿是没料到韩东亭是个耿直单纯的大男孩儿,他冥思苦想了一阵,总算是想出一个法子来,不由道:“颜兄,你说要是我娶了我表妹,她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在孟家受气了!”   颜怀卿自己的美梦还没睡醒,他做了这么多,就是想把自己凸显出来,可没想到韩东亭这个少年想的竟然和他所想根本不一样!颜怀卿咬着牙,面色一下子有些狰狞起来,“你说什么?”   韩东亭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颜兄怎么突然好像是生气了,他诚惶诚恐的道:“可……可有什么不妥的?”   颜怀卿觉得他必须要给这个少年洗洗脑,怎么能娶自己表妹呢,实在是太乱来了!   努力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颜怀卿看着韩东亭语重心长的道:“东亭,那我且问问你,你说你要娶你表妹,你又怎知你表妹想嫁给你?东亭,我知道你是心疼你表妹,不想让她受欺负,但你也不要委屈自己!男人,还是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你想啊,你若只是为了责任,每日对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你不会觉得扎心吗?可倘若妻子不得你的心意,你再在外头找小妾,定然闹得家宅不宁,夫妻不睦,家不像家!就像我娘,我爹找了那么多女人,把我娘当摆设,我这个儿子的看着也心疼她!”   韩东亭也想起自己娘,从小到大,娘对他们兄弟几个都很疼爱,可韩东亭也知道娘过得不快活,小时候他年纪小,就曾好几次看见娘落泪,娘偏说是风迷了眼睛,可他奶娘告诉她,娘是因为爹才哭的,爹又去了西院,奶娘说那里住着的女人就是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   颜怀卿说了一通,抬眼望着韩东亭,见他没什么表示,继续道:“东亭,不管是你娘,还是我娘,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你问问自己,你是真喜欢你表妹吗?还是仅仅是因为可怜她?又或者,你表妹可喜欢你?她愿意嫁给你?”   韩东亭被问得蒙圈了,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我虽然只把表妹当妹妹看,但是我要是娶了她,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颜怀卿对这个耿直的回答简直是气得心肝疼,合着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多,韩东亭还是没有打消念头!若是韩东亭想娶孟璇,颜怀卿敢说,韩家那位夫人一定会去孟府上提亲!他甚至阴暗的想着,韩夫人让孟璇来韩家小住,本身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是表兄妹,本就有情分在,不像他,只是个陌生人!   颜怀卿深吸了口气,他不会输的,上辈子既然孟璇最后嫁给了他,这辈子,也绝不会有何纰漏!他只不过是想早些把她定下来,待她及笄之后,再去迎娶她。如今在听了韩东亭说起她的处境,颜怀卿心里更是心疼。   “东亭,其实我进京之后,有幸认识了一位颇有名望的太医,听他讲,如表兄表妹这般关系的,最好不要成亲,好像说是所生的子女不稳妥,会生出痴傻的孩子。”颜怀卿面色沉重的道,这不是他危言耸听,他这次去京城确实听到这样的论调,只是亲上加亲自古以来就有之,这个说法并不被大部分人接受罢了。   “东亭,你不如回去试探一下你表妹,看她对你是否有心!”   韩东亭在颜怀卿的一阵言语轰炸下,心头已隐隐有些松动,只是他性格纯善,自打姨母过世,娘日日抹泪,心疼孟璇,还说他们几个做表哥的,要好好对待他。   拜别了颜怀卿,韩东亭回家之后,在面对自己表妹时,神色就复杂得多了。   孟璇觉得韩东亭有些奇怪,不由问道:“表哥,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儿说?”   韩东亭张了张嘴,面对表妹的询问,他颇为心虚,可是一想到颜怀卿所说,他鬼使神猜的也想知道个答案,这会儿屋子里也没外人,韩东亭直接问道:“表妹,倘若我让母亲上门提亲,求娶你进门,你可愿意?”   孟璇一脸惊讶,她怎么都没想到表哥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初时的惊讶之后,孟璇冷静下来,自打娘过世之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道理,见识了人情冷暖,她知道自己如今处境艰难,姨母接她过来,没准也有这些意思!孟璇看着眼前韩东亭,心想他来找自己说,只怕是姨母同他说了些什么,否者按着表哥单纯的性格,他根本就不可能会问这些。倘若是他自己真的喜欢她,按着表哥的性格,也不该是这般直接了当的问询,他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也该是写些诗词歌赋试探她方才像他行事风格!   见孟璇好半晌没说话,韩东亭想,表妹是不愿嫁给他的吧。   “表哥,这番话,可是你真心话?”孟璇问道。   韩东亭被她一问,满脸不自在,面孔都涨红起来。   孟璇就知道,韩东亭这一问,不过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孟璇虽然处境艰难,可表哥既然并不喜欢自己,她又何必为了自己脱离苦海,就拉上别人。表哥,值得更好的,更何况,她也只把韩东亭当成哥哥。   “东亭表哥,我很感谢你替我打算。但是,你真的没必要牺牲自己,表哥,我到底是孟家的嫡女,就算是后娘真想要做什么,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付我。我会小心的,你和姨母不要担心!”   这,就是婉拒了呀,韩东亭心里倒是有几分失落,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了心情,“表妹,我娘,我,还有其他几个哥哥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149章   颜怀卿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他早已磨刀霍霍,只等着孟璇那只小羊羔自投罗网!颜怀卿将自己所有的耐性都拿出来,虽然这辈子他收敛了很多,但上辈子他好歹是花丛中留恋过,颜怀卿觉得重新盖头换面的自己一定能够得到孟璇的青睐,毕竟如他这般年轻有为又洁身自好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少了。   颜怀卿那日同韩东亭说了那些话之后,就想要知道结果,只是他也不好意思上赶着去追问,这实在是不合礼数,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在家中呆了几日,颜怀卿心头只念着这事儿,便是书都不怎读了。   齐琯看着大公子这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样子,真是觉得活见鬼了!大公子还真的是对那个黄毛丫头看对眼了,想到他近来为了那小娘子所做的事情,齐琯就想笑。比方这会儿,大公子看似拿着一本书看着,可手里却是好半晌都没翻动过一页。   颜怀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里拿着书本也实在是瞧不进,夏日里虽然热,但他房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放着两桶冰的,暑气并不热,可颜怀卿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儿就愤愤的道:“去叫管事儿的在拿些冰块过来,这么热的天,想热死爷不成?”   说罢将手里的书本直接往案上一丢,整个人靠在座椅上头,拿了一旁放着的扇子就是一阵猛扇,然而还是觉得热得慌,气得他又把扇子给丢了!   齐琯心里明白得很,大公子还是因为那位小娘子,没得到她的消息,生闷气呢,这几日来看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来,一院子伺候的下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唯恐惹了大公子不快!   颜怀卿枯坐了一阵,只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他站起身来,去了娘的院子,同她说了些话。许氏知道儿子近来在外头做的荒唐事儿,不过她并未开口询问,只要儿子不主动说,她也不会追问他。   从娘亲的院子里出来,颜怀卿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叹了口气!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还得等好几年才能等到她出嫁!上辈子孟璇嫁给他的时候已经十八了,算得上是老姑娘,但彼时朝中动荡不安,战事吃紧,那个时候贫苦百姓连饭都吃不起,每个人都惶惶不安,谁都不知道明日自己还在不在!   颜怀卿心里发冷,即便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也丝毫不能驱散他心里的寒凉,如今已是七月,离动乱已然不远矣!哪怕他重生了一回,除了改变自己,却左右不了任何事!   颜怀卿漫步走在自家的宅院里,他目光清冷,青衫落拓,再加上生的一张俊俏的脸,又是浑身的书卷气,颜府上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他的,年轻美貌的少女们更是迷恋他,私底下聚在一起也是一脸欢喜的谈论他,更是憧憬着能得到大公子的垂青,然而事实确是,大公子在女色方面尤为自持,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近他的身!这样洁身自好的颜大公子让众女子是又爱又恨,然而这些,颜怀卿混不在意!他重生之起,就已经励志要改变过去,改变自己。   “大公子安……”   一个娇弱苏麻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颜怀卿的沉思,颜怀卿朝着发出声响的声音望去,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着鹅黄衫裙的妙龄少年!少女看着颜怀卿看过来,娇羞的低下头去,小脸微红,垂首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颜怀卿对上她的那张脸,背在背后的手已然是握紧,他看着那张熟悉的美人脸,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此女便是珍珠,曾经的颜怀卿就是沉溺在这个温柔乡里,他对她千好万好,然后这不过是披着一张美人皮的贱人罢了!颜家落魄之后,作为他最宠爱的女人,珍珠将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走,最后拿着他的钱投奔到别的男人怀里!   珍珠俏脸更红了,她知道颜府这位大公子端得是一表人才,才华横溢,人人称颂,只是珍珠自打到了颜府,却一直没得见真容,她只是来投奔亲戚,在府上什么都不是!若非青姐姐还算受颜老爷恩宠,自己这个硬凑上来的所谓亲戚,只怕是早就被赶出颜府,哪能在这里住这么长时间。   颜怀卿看见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些遭遇,心头对此女厌恶地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只他早已不是那个行事张扬的颜怀卿了,面对昔日背叛自己的女人,颜怀卿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他看着她的那张脸,只觉得矫揉造作,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罢了,他上辈子一定是眼睛瞎了,竟然会觉得她惊为天人,美丽动人?   珍珠身量窈窕,她说话口音带着苏吴一带的口音,吴侬软语,很是娇俏可人。虽然平日里青姐姐提起大公子时的神情颇有些讳莫如深,好似很怕他一般,但青姐姐也说了,大公子是府上最紧要的人,只要她攀上了大公子,让大公子为她倾倒,她就能坐享颜家的富贵!珍珠出身不好,吃了不少的苦日子,到了颜府之后,她早已经被颜家的富贵迷花了眼睛。   珍珠看大公子对着自己笑,她心里越发得意,更是变换着姿势呈现自己的美貌,好让大公子迷恋上自己!   颜怀卿看着这个女人青天白日的就对自己卖弄风情,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然而背后的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了!   “你是谁?”颜怀卿问道。   珍珠听他声音温和,只觉有戏,更是做足了柔情蜜意的样子,有些害羞的道:“小女名唤珍珠,是府上青姨娘的妹妹。”   青姨娘,颜怀卿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他借杜三娘的事儿发落过她一回,只后来他进了京城,回来之后也不会去过问父亲身边的女人。颜怀卿笑了笑,这个青姨娘倒好生有本事,当日他那般羞辱她,逼得父亲冷落她,如今竟然又重新成了姨娘,真是好手段!   “珍珠?是个好听的名字。”颜怀卿颔首道。   珍珠满面欢喜,她眼里柔情似水,欲说还羞,此刻是个男人看了都苏了骨头!颜怀卿冷笑连连,他当年不就是看见她这番风情就立刻被迷得晕头转向!   颜怀卿往前走了几步,他站在珍珠面前,珍珠仰面望着他,一脸崇拜。有些事情,不用嘴巴说出来,只需几个动作,几个眼神就能水到渠成。   颜怀卿见她明目张胆的勾引自己,对这个女人早已没了耐性,他突然伸出手,捏着珍珠的下巴微微一抬。珍珠媚眼如丝,她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否则大公子这般人物儿,又岂会瞧上自己!   “大公子……”珍珠娇声呼唤道,“珍珠仰慕大公子已久,还请大公子怜惜……”   颜怀卿眨了眨眼睛,他记得当年她可没说过这些话,他只记得当初她只给自己抛了几个眉眼,自己就把这个女人带回了院子!现在他变了,她竟也知道换个方式,在他面前卖弄矜持了!   “怜惜?我自会好好怜惜……”颜怀卿的声音很轻,他朝着对方低下头去,珍珠羞得闭上了眼睛,嘟着一双艳丽的红唇等着人采摘!   颜怀卿却松了手,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抬脚猛踹在她身上,珍珠被踹了个脚朝天,她脑子还有些懵,不知道大公子怎么突然发火,还动手打自己!   颜怀卿在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脸厌恶的道:“大胆的贱人,还想引诱我!”   珍珠很快被人带走,许氏听见竟然有人光天化日蓄意勾引自己儿子,立刻气呼呼的赶了过去,她倒要好好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等肮脏事!   颜老爷面上很是难为情,看着儿子黑着脸,冷冷的看着自己,颜老爷连长辈的架势都不敢摆,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许氏看见自己丈夫,再看地上跪着的女人,长着一张勾人的脸,又听是青姨娘的亲戚,许氏心里立刻明白,这是青姨使的美人计,想祸害自己儿子!许氏心里大怒,她立刻让身边的人过去,连着扇了珍珠几十个大嘴巴子,那女人一张芙蓉面顷刻间就红肿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娇俏来!   许氏道:“老爷,平日里你如何宠爱青姨娘我不管,可她胆敢使人勾引我儿,是何居心?莫不是以为我这吃斋念佛多年,就能由着你们这些魑魅鬼魅在府上作妖?来人,给我将青姨娘打二十大板!”   “老爷救我,老爷救我……”青姨娘拉着颜老爷的衣裳,痛哭流涕。   颜老爷虽然宠爱爱妾,可在儿子面前,自然是儿子更重要,他愤愤道:“老爷我哪里苛待你了?你竟生出这等害人心思?竟敢使人勾引我儿子,青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有,老爷,我没有,不是我,都是她,是她自己勾引大公子,不关我的事儿,老爷……”   “还不给我扒了裤子打板子!”   立刻有几个小人过来抓着青姨娘的手,将她摁在长凳上,又扒了她的裤子,抬起板子重重打起来!青姨娘痛得大声喊起来,她在府上的下人面前被人当众脱了裤子打板子,青姨娘羞得抬不起头。   颜老爷虽然平日里宠爱青姨娘,可这会儿自己的女人在下人面前被人扒了裤子,颜老爷只觉得晦气得很,一甩袖子就离开了这里,无论青姨娘如何呼喊也没回头,冷酷绝情!   颜怀卿看着地上的女人大声哭喊着,身子颤抖得如同糟糠,甚至衣裙之下很快一股水渍侵染出来,他皱着眉,再也看不下去,转头同他娘说了几声,便离开了院子!   许氏打了青姨娘,立刻让人去请了人牙子来,将其发卖,同青姨娘一起的珍珠,也被轰出了门外。两人被被丢出颜府,在人牙子的宣扬下,所做的丑事自是包不住。名声这般坏的人,人牙子也知道不可能卖去好人家,先前颜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了,叫他定要给两人苦头吃。说到苦头,自没哪个有入娼门的女子来得凄惨,青儿虽然被打,但生的一副好样貌,倒也卖了个好价钱。   珍珠虽没卖身契,但她一个弱女子,哪里逃得掉,最终也被人牙子卖进了妓院。 第150章   城郊有座寺庙,名叫大佛寺,不知哪一位依山而建了一座高二十多丈的大佛,故而得此名。大佛寺香火鼎盛,一年四季里,几乎没有哪日是空下来的。孟璇自打那日从韩东亭口中探听到了那样的话,孟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表哥和姨母了,她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娘告诉过她,哪怕只是女人,也要勇敢要坚强。   孟璇表达了自己想要去寺庙祈福的心愿,她替亡母抄写佛经,江氏见她这么有孝心,也就准了。江氏也跟着来大佛寺住了几日,只她府上事情多,只呆了一日便离开,临行前千叮嘱万嘱咐的,让府里的人好好照顾孟璇,又叫孟璇写了佛经就赶紧回去,又拜托了庵堂里的师太,好好照顾孟璇,这才离开。   大佛寺依山而建,风景秀丽,孟璇一来就喜欢上了,她每日也会去佛像前头跪拜,又添了不少的香火钱,希望佛主保佑自己的母亲早日投胎转世!   孟璇来了大佛寺烧香祈福,韩东亭虽觉得一个小姑娘家的住在那地方实在有些不方便,然他也只敢在心里这般想,否者娘定然会说他的。韩东亭当日鬼使神猜的说了那翻话,他被表妹拒绝了,他自己倒是想通了,可他后来在去找表妹说话,表妹同他几不如前些时候那么融洽了,甚至他几次去,都没见到表妹人。   韩东亭不知道这是为何,只没过多久就听见她同娘去了寺庙,韩东亭并不知道,孟璇其实是在躲着他!   颜怀卿在家呆了几日可闷坏了,他虽然这些年脾气收敛了许多,可一直得不到孟璇的消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最后找了个由头,约了几个好友,又给韩东亭下了帖子,约着到他府上来。   韩东亭虽同颜怀卿结交,可要说得颜怀卿的帖子被他邀请去府中做客,这还是第一次,他很是兴奋,江氏得了消息,笑着准备了礼物,又嘱咐自己的儿子去了颜府万不能失礼!   这是他们韩家和颜府结交的机会,韩家的家长对此自然是上心的,也就只有韩东亭,并不知道家中对此事儿的看重,更不知道,因为他同颜家大公子结交,入了颜大公子的眼,他自己在韩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连每月原本固定的月银,都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颜怀卿原本是只想请韩东亭来的,只后来一想,单请他一人来,实在是不妥当,韩东亭虽然单纯,可一旦转过弯来,只怕自己得不偿失,因此颜怀卿才又邀请了其他几位友人来家里做客。   韩东亭是颜怀卿所结交的人里面学问最差劲的,他到了颜家之后,意见来的都是城里有名望的‘才子’,韩东亭是既羡慕又有些自卑!颜怀卿一直关注着韩东亭,也很照顾他的感受,怕他心里有什么负担,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忽视他!其他人虽然对韩东亭童生的身份有些鄙视,但奈何颜大公子对他态度一直很友好,于情于理都得给主人家颜面,场面倒也融洽,韩东亭也没有受到冷遇。   等到别人都走了,颜怀卿独留了韩东亭,他拿了一匣子的书本,递给韩东亭道:“这些,都是我前头考秀才时候看的书和整理的笔记,你拿去看看,兴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韩东亭欣喜若狂,捧着那一匣子书眼眶都红了,“颜大哥,我何德何能,能的颜大哥你这般看重,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看,明年一定要考上秀才!”   颜怀卿笑了笑,又说了些其他话,才慢慢拐着弯儿的问起了孟璇来,韩东亭摇了摇头,在颜怀卿面前也不怕丢脸面,说道:“那日我回去之后,问她了,但表妹对我并无半分想法,她拒绝了我。颜大哥,还好你当日说了,否者我真就这么傻乎乎的让娘去提亲,表妹定然会很不开心的。”   颜怀卿这段时间来焦躁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再也没有哪个消息如这个这般的让他开怀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韩东亭并不知道对方的心里的算盘!在颜怀卿问起他表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韩东亭摇了摇头,言道她去了大佛寺给过世的姨母祈福,颜怀卿瞳孔一缩,极心疼孟璇!   等韩东亭离开,颜怀卿立刻让齐琯准备,说他过两日要去大佛寺去。   ——   自打成了亲,杜三娘的婚姻生活过得很是不错,加上爹娘离得不远,她也能常常过来看看,有时候爹娘还经常让她和陆湛去吃饭,虽然嫁人了,但杜三娘觉得同未嫁时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杨氏见女儿在陆家过得好,心里也高兴,只是她心头仍然还是有些担心,这眼见着成亲已过两个月,女儿的月信儿一直都准,身体自然不会有什么毛病。看女婿对她那黏糊劲儿,没道理还没准信!   虽然两人成亲时日还不长,可杨氏仍旧是希望两人能早些传来好消息,一则是陆湛年纪不小了,这二者杨氏也希望女儿能早些生个孩子傍身,地位才能更稳固!杨氏是个很好生养的女人,当初她成亲不过三个月就有了身孕,虽然王氏苛待他们夫妻,但她一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孩子,还是得了不少的夸赞。   杨氏辗转反侧,睡不好觉,她相信那大夫的方子,娘说了这方子好多几年无子的妇人吃上几贴药,都能如愿怀上!自己女儿身体好,吃了怎么还不见效?杨氏心里慌起来,便又做整治了一桌吃食,叫四娘去叫她姐姐姐夫晚上来吃完饭。   杜三娘听了四娘说娘喊他们晚上去吃饭,她笑了笑,心里很感动,和娘挨得近就是好,哪怕出嫁了,爹娘从来没拿她当外人,还是如以前那般关心她。   拉着四娘去铺子里找陆湛,同他说了让他待会儿关了铺子就去娘那儿,晚上不在家吃。陆湛点头应下,他店里的活儿还很多,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杜三娘见他忙成这样,也不好在打扰他,只呆了片刻就带着四娘回了家。   母女俩坐在灶房说话,三娘帮着摘菜,准备着晚饭。院子外头四娘同家里养的一条黑色小狗玩耍着,根本就不进灶房,杜华盛这会儿也还没回家,杨氏问道:“三娘,娘前些日子给你的方子,你可照着药方去抓药了?”   杜三娘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她只去抓了一副药来,实在是苦涩得难以入口,她一副药都没喝完,就直接倒掉,此后再也不提吃药的事情。   “真去抓药吃了?”杨氏有些不信!   杜三娘点了点头,“真抓了,我还没吃过这么难喝的药,又苦又酸的,那味道我简直没法形容,太难喝了!”   杨氏笑着道:“你还想它是甜的不成?良药苦口,这药好得很,你可不能不吃!”   杜三娘瘪了瘪嘴,嗯了一声!   杨氏压低声音又问道:“你这月月信儿可到了?”   杜三能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娘为何问这话,但还是如实说了,“应该快了吧,也就最近几日,我也摸不准什么时候!”   杨氏听了眉眼就笑起来,心想她按时吃着药,这没准就有了呢!   “那这几日你自己注意些,要是月信儿过了日子没来,你可得来找我!”杨氏叮嘱着,“还有,你同湛哥儿,这几日就注意些,别让他近你身子。他不听你就推说你身体不舒服,把这几日糊弄过去先!”   杜三娘有些莫名其妙,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反应过来,难不成在娘心里,自己和陆湛两个人晚上在家就只顾男欢女爱?一想到自己和陆湛在娘眼里是这样的,杜三娘心里就有些别扭了。她和陆湛成了亲,家里是没有其他人在,但是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陆湛比较热衷此事,她和他现在夫妻生活也很规律,她说纵欲伤身,陆湛也听进去了,哪里有夜夜笙歌!   皱了皱眉,杜三娘道:“娘,这些事情,我自己有分寸。陆湛也不是贪念女色的人,你,无需担心这些。”   杨氏听了看着女儿一脸严肃的女儿,她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了?杨氏自己就是过来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由笑出声来,看着女儿说道:“你啊,想到哪里去了,你和女婿房里的事儿,我这当娘的还会管不成?我可不是那等恶婆婆,连儿子儿媳的房里事儿都要插手!”   被杨氏笑了这一回,杜三娘才知道自己是想岔了。杨氏又道:“你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儿!你和女婿恩爱,这孩子总会有的,没准你肚子里头如今就已经有孩子了,所以你得千万小心,莫要出了事儿追悔莫及!”   杜三娘脸色古怪的看着杨氏,“娘,哪儿会有这么快就有孩子。”   她都算过了,他们本月同房的时间根本就不是排卵那几日,她月信准时,能推算得出大概的排卵日,这个月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孩子!   杨氏道:“你没当过娘,你不清楚这些,娘告诉你,这几日你仔细些,要是没来月事一定要来同我说!”   过了四五日,杜三娘过来,看着杨氏道:“娘,我月信儿来了,这回你该相信我说的没孩子了吧。”   杨氏心里有些失望,她不好打击自己女儿,只好说道:“那药你继续吃着,对女人好的,调解身体的,易于受孕。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生,你同我一道去寺庙里拜拜菩萨,我听人说城外那大佛寺里头那大佛很是灵验,比送子娘娘还灵验!”   “佛又不是观音菩萨……”   “都是菩萨,有啥区别?”杨氏道:“那大佛寺又不是只供奉大佛,也有观音菩萨。三娘,这可是大事,你要放在心上,到时候一定要虔诚,我带你去。” 第151章   “姑娘,瞧那人,又来了!”彩屏一脸不高兴的凑到孟璇耳边轻声说道。   孟璇的目光往那处看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那亭子里已然有人在那儿了,她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样貌,但看穿着打扮,那是个男子无疑!   “那我们回去吧!”孟璇低声说道。   彩屏哼了哼,朝那草亭处狠狠瞪了一眼,愤愤道:“一个大男人,成天呆在这儿,害得姑娘都不能上山了!”   听得彩屏碎碎念,孟璇轻言细语的道:“你啊,这性子就是太急了,这大佛寺又不是咱们家的,每个人都可以上来!”   孟璇今日本想上山去采风,这些日子住在庵堂里她也有些被闷坏了。这里的环境清幽雅静,她很喜欢,只是近来她都专注于抄佛经,得空的时候,就在庵堂里听师太讲课!这样的日子,过得几日,就觉得太过安静了,孟璇出生书香门第,她最拿手的就是绘画,自幼也是请了名师指点,她在这上头颇有天赋,很得师傅喜欢,只是自打母亲过世之后,后娘不喜女子学这些,她渐渐的也就荒废了。这回难得姨母接她来小住,没有人管制着,她手就有几分痒痒了!   山顶风景不错,能够俯瞰大佛寺大部分的景色,她想上去绘一副画,然而每次上去,都看见有人在那亭子里!孟璇来了几次,每次见有人在,她也就离开了!   这一次,孟璇仍然选择离开,虽然觉得可惜,但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和一个陌生男人待在一处,哪怕这附近没人,孟璇所接受的教育也不允许她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   原本快爬到山顶的两个人渐渐远去,很快就没了影子!颜怀卿浑身紧绷,等着她的到来,然而一次两次的,明明看见她上来了,临到最后关头,她又走了,颜怀卿的目的有一次落空!   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呢,颜怀卿有些不明白!他长得也算是俊俏,走到哪里都极得女人喜欢,可她却避他如蛇蝎!颜怀卿不知道到底哪个地方出了差错!他来到大佛寺也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就想着能邂逅佳人,他甚至买通了庵堂里的尼姑,探听得她的动静,一听说她出来了,就立刻出来,可最终他还是没能见到她!   颜怀卿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感,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作为男人的魅力了!难道他重生之后竟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   “大公子……那小娘子已经走了!”齐琯提醒道。   颜怀卿心头不痛快,偏偏还被齐琯直戳伤疤,他气恼的道:“交代你的事儿你是怎么做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不然怎的每次别人看见我就走?”   齐琯被大公子突然迁怒,被他训得面孔都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的道:“大公子,我……我真是是按着大公子交代的的事情做了,那尼姑收了钱财,答应过将小娘子的行踪告知我们!至于小娘子为何又要走,齐琯,齐琯……着实不知道啊!”   齐琯一脸愁苦,府上的人都羡慕他摊上了好差事,能在大公子跟前伺候,大公子去哪里都带着他,可只有齐琯知道,事情才不是这样的呢!他心里苦着呢,他每日偷偷摸摸的跑去庵堂里打听那小娘子的事情,诸如她做了些什么事儿,吃饭吃得可好,睡觉睡得可香,可以说是样样俱全,齐琯就好像做贼一样,生怕被人人逮着了。   齐琯就不明白了,既然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大公子若真心想娶她,直接叫人去孟家提亲就是,何必弄出这么多的事情!偏偏大公子私底下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没得到预期的效果,到如今连那小娘子正式的面都没见着!齐琯想,大公子定然是读书读傻了,论怎么追求女人,他在这方面实在是比不上他念书来得快!按着他这样偷偷摸摸的,只怕再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得到那小娘子的回应!   颜怀卿压根儿就不知道身边人的想法,他只是想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他们彼此都能够重新开始,然而他做得这些事情,在身边的人看来是压根儿不能理解的!   颜怀卿就如泄气的皮球,他仍然没有见着她的面,这实在是让他心头不爽快,这会儿书也懒得念了,转头塞到齐琯手里,就大步往山下走去!   齐琯瘪了瘪嘴,闭上嘴巴,乖乖跟在他后头下山去!   ——   时间过得很快,孟璇在山上住了月余了,姨母已经让人来找她几次,让她回府上去住,但孟璇每次都以替亡母抄佛经的事情给挡回去了!孟璇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东亭表哥和姨母,她那日虽然婉言谢绝了东亭表哥,可孟璇还是觉得尴尬,每次看见东亭表哥和姨母,她都觉得好愧疚!在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的时候,孟璇是不打算回去的!   孟璇住在庵堂里的这段时间,她每日听着佛法,觉得自己的心态比以前宽广了许多,以往一些不能释怀事情,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   最近一段时间,孟璇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暗处有人在观察她一样,然而每每她生出这种感觉,抬眼去看时,又什么都没发现,孟璇有些弄不明白了。庵堂里香客不少,也有像她一般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客人,孟璇并不认识什么人,她又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不过庵堂里的伙食虽然都是素斋,做得却非常不错,只是用豆腐竟能做出肉的滋味,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一晃眼,就是九月十九,也是观音菩萨生,一大早,杜三娘便起了床,和陆湛说了她要陪着娘去大佛寺上香,陆湛点了头,叫她自己路上小心些。   杨氏准备好香烛钱纸和一些贡品,挎着个篮子带着三娘和四娘去上香,一路上不时碰见熟悉的人,又纷纷打了招呼。其他人纷纷夸杨氏命好,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儿子又在念书,还得了陆湛那么好的女婿!杨氏一路上脸笑得都快僵硬了,孩子们受到夸奖她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别人若是看三娘,尤其是那眼珠子朝女儿肚子上扫视的时候,杨氏心头就不爽快了。   前来大佛寺的人很多,几乎是人山人海,杜三娘听过这个地方,但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只是她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来!人这么多,杜三娘一只拉着四娘的手,怕她走散了。四娘性子比她阿姐活泼许多,她喜欢热闹,这一路上来她也不喊累,紧紧跟着大人们走,可是雄赳赳气昂昂,一双眼睛到处看,看见稀奇的地方就多看几眼,口中发出一声赞叹来。   杜三娘见她走这么远的路也没叫一声,就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作为奖励。母女三人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大佛寺,虽已是九月,天气还是有些热,几人走得也是面色通红,头上都是汗水,鬓角都湿了!   到了那大佛跟前,杜三娘抬头看着这个依山而建的佛像,总算是知道这座寺庙为何叫大佛寺了!杨氏领着孩子们往前挤过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出来的位置,她赶紧将香烛钱纸拿出来,摆上贡品,嘴巴里念念有词,祈求菩萨保佑。   杜三娘点上了蜡烛和纸钱,她看了娘一眼,见她已经深深的叩了三个头,她抿了抿嘴,也虔诚的匍匐叩头,她在心里默念道:一愿家人平平安安,二愿她和陆湛的婚姻能一直这么和和美美,三愿来年能给陆家添丁进口……   四娘见娘和姐姐都在磕头,也跟着磕头,她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希望菩萨保佑我天天都有好吃的!”   她年纪还小,自是有什么说什么,这话一说出口,旁边顿时就响起了笑声,四娘扭头看去,见是一个圆脸小胖子男孩儿在笑话她,四娘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那圆脸小胖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拜菩萨手里都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开口道:“你拜菩萨也不拿贡品,不诚心,你许的愿望菩萨不会听见的!”   四娘一听就急了,“才不会,菩萨听见了,会保佑我的。诺,我这糖葫芦是专门给菩萨留下的!”   怕他不相信,四娘还把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也插在厚重的香灰里。   圆脸小胖子嘿嘿一笑,“你吃过的菩萨才不会吃呢!”   “你……关你什么事儿!”四娘咬着腮帮子生气的说道。   杜三娘拜了菩萨,起身之后就往四娘那儿走去,四娘说得话她都听见了,心里也有些想笑,但又觉得孩子的愿望真的是很简单!   “四娘,你许的愿望菩萨会听见了的。四娘把最喜欢的糖葫芦都分享给菩萨,菩萨会知道你的真心。”杜三娘安慰着她,一边又看了看先前开口说话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这会儿他有些尴尬,撇开头,撒丫子一下子就跑了。   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杜三娘想。   拜了佛,杨氏又带着两个女儿进了庙添了些香油钱,天色已是不早了,难得出来一次,她又带着孩子们去吃斋饭!   -------   大佛寺里虽然是因那佛像出名,然里头的斋饭也是一绝,虽然如平头百姓只能吃大锅饭,比不得大户人家能叫庙里单独开小灶,但对于大部分的平民而言,能吃到大佛寺一碗正宗的斋饭已是菩萨的恩赐了!   吃过斋饭,四娘今日走了很长的路,也有些困乏了,便趴在杨氏怀里睡着了!杨氏抱着孩子坐在一条石凳子上,对杜三娘道:“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妹妹,你自己到处看看,晚些时候过来找我便是!”   杜三娘嗯了一声,她前头打听了一番,这大佛寺里还有一个有名的地方,便是那姻缘树,听闻此树在此地已有上千年历史,很受年轻人追捧。杜三娘虽然已经嫁给了陆湛,但对这颗姻缘树也是心生向往的,这次好歹过来了一趟,自然要去看看。   同杨氏拜别后,杜三娘便去寻那姻缘树,她先找了个小沙弥问清了路,这才朝着姻缘树的方向走去。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杜三娘才来到了传说中的姻缘树下!   姻缘树下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有如她一样的小妇人,更多的是还未出嫁的闺阁少女!   那姻缘树的枝头吊满了各种各样的荷包,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能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杜三娘深吸口气,她也提起裙子往前走着,走到那僧人面前,取了纸和笔,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落款写了她和陆湛两人的名字,又将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拿出来,将那纸塞在里头,握紧了荷包,杜三娘的心情也有几分激动。自打她同陆湛认识,如今成了亲,她其实并未曾做过这些事情,今儿还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给她的感觉是很甜蜜的。她今日来,只说是来上香,可没对陆湛说自己也要来看着姻缘树,怕他笑话自己!   捏着荷包,杜三娘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挂上去,然而这树生长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见得真的又上千年历史,但绝对年头不小,杜三娘真够不着,她抿着嘴,看准一个枝繁叶茂的地方,想要将其扔到上面去,‘啪’的一声,那荷包滚落下来,杜三娘叹了口气,又忙去捡自己的荷包。连着试了几次,她都没能成功,心情别提有多沮丧了!   “三娘……”   杜三娘继续奋斗着,一时间也没听明白有人在叫她,不过哪怕她听见了,也不见得知道对方韩的就是自己!   颜怀卿见她没反应,笑着朝她走过来,看她连着失手,满脸的郁闷,他笑了笑,刚巧那荷包滚落在他面前,他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杜三娘刚要去捡自己的荷包,就看见有人将自己的荷包捡了起来,还是个男人,她立刻喊道:“这荷包是我的……”   颜怀卿抬起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是你的,叫了你几次你都没回应。你也来看着姻缘树?”   “颜……大公子!”杜三娘没想到会见到颜怀卿,颜家这位大公子她也好些日子没看见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来大佛寺!   “我已听我夫君说了,很感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喜宴!”杜三娘诚恳的说道,那日她没见到颜怀卿,后来还是陆湛说他来了,杜三娘才知道。   “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是我的荣幸!”颜怀卿笑着说道,看只得她一个人,不由问道:“陆大哥没陪你一起来吗?”   “他活儿太多,我没让他陪着,我和我娘一起来的。”   颜怀卿笑着点了点头,他执起手里的那荷包,使用很普通的蓝色棉布缝制的,上头只绣了两处兰花,绣工比不得针线房里的绣娘,但也是清新雅致的。颜怀卿将荷包还给了杜三娘,又让齐琯找了个钩子来,这才把这荷包挂在树枝头上!   杜三娘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才挂上去的荷包,同其他的荷包一样,垂在树下,微风一吹,便轻轻的飘荡起来,她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谢谢你,大公子!”杜三娘转头朝他道谢。   “今日菩萨生,大公子可是陪夫人来上香?若是夫人在这里,民妇想去给夫人见个礼,当年若不是夫人开口,我只怕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颜怀卿笑了笑,“当日本也是府里人不懂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不然我可尴尬呢!只我娘近来身体不太好,没有来上香,你的心意,回头等我回家去,定然传达妥当。”   杜三娘笑着点了点头,她虽然认识颜怀卿,周围也有不少人,但他们其实并不熟,说几句也就罢了,杜三娘准备离开这里。   “那颜公子你忙,我去寻我娘了。”   颜怀卿嗯了一声,看她转身走了,他想了想,又出言喊了一声,“陆夫人……”   刚才还喊她三娘,这会儿又这般正式的称呼她陆夫人了,杜三娘有些惊讶,扭头看他,“颜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颜怀卿把人喊住了,那话在喉咙里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要是提醒她,这无凭无据的,没得别人还以为自己有病!可这看见了,真要他不说,他又做不到,那场战事儿开打没过多久,就又迎来了干旱,天灾加上人祸,那一年,死了许多人!杜三娘是陆湛的妻子,她定然是没事儿,只是颜怀卿还是想提醒她,一则是让她能有所准备,二者,他隐隐也希望对方往后想起来,还能记得自己这份隐晦的提醒!   颜怀卿着力改变自己,他也想改变自家一家子的命运,然而这次他去京城颜府本家之后,他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完成的,颜家目前看来就像是一颗墙头草,虽同权贵们结交,巴结,既不急着像一个人表忠心,也不会拒绝别人,然而恰逢了那场祸乱,颜家站在了皇室这边,然而最终,高高在上的皇族不过成了阶下囚,昔日负隅顽抗的众人,上到三卿国公,下到末流世家,最后都统统被重新清洗一遍,颜家会倒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颜怀卿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开口道:“颜公子,有事儿吗?”   颜怀卿深吸了口气,朝杜三娘点了点头,“你随我过这边来,我有话同你说!”   说完他率先迈步往一个偏僻的地方走去,杜三娘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想不出他叫住自己想说什么,不过随即一想,颜怀卿出身颜府,虽是含着金山银山出生的,本身却并没成长为一个纨绔子弟!杜三娘随同他过去,心里不住嘀咕着对方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   颜怀卿站定之后,先缓缓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面部肌肉放松些,他方才开口说道:“陆夫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一次!但我还是希望,陆夫人你能听进去!”   颜怀卿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杜三娘心里反倒是不踏实了,她看着颜怀卿,想要咧开嘴笑笑,让气氛轻松一些,然而自己也没由来的紧张起来,杜三娘道:“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呢,倘若是好的,我会听,若是不好的,我出了这个地儿,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颜怀卿停顿了一下,他抬眸看着远方,轻声道:“该如何说起来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陆夫人,你相信梦吗?”   “梦?”杜三娘微微一愣,她抿嘴又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虽然这么说,有些时候,我还是相信梦其实是有一定的警示作用的。”   颜怀卿舒了一口气,“陆夫人既然愿意相信,且听我说吧,姑且算是梦吧,夫人若是相信,就当它是一则警示,夫人若是不信,那家当颜某胡言乱语好了!”   他这么说,杜三娘反倒是被他勾起了兴趣来!   “从我幼年起,我就常常做一个梦,那梦就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颜怀卿低声说着,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回忆,还是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杜三娘听着听着,眉头就皱紧起来,她看着颜怀卿的脸色痛苦,杜三娘心里敢肯定,这并不是一个梦,没有谁的梦会这么的清晰!这更像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杜三娘心里砰砰直跳,她想到了自己同颜怀卿认识的经过,颜家这位大公子,对她和陆湛似乎格外的友好,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照常理来说,一个出身富贵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对他们这些人其实心里是有几分看不起的,他们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但是在颜怀卿身上,她感觉不到那种优越感,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很自律,很有自制力,一心只想着做学问。   但如果说,他说的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他曾经亲自经历过那些事情,这说明什么?答应已然是明了,她自己就是借尸还魂,来到了这个未知的朝代里,成了一个乡村丫头,杜三娘!这几年,她有时候也会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她是真的成了一个乡下丫头?她确实只是一个乡下丫头而已,她回不去了!她接受了现实,努力的让自己能融入这个社会,告诉自己不要视图去挑战这个世道的规则。   那么眼下颜怀卿所说的,他虽然用梦来解释,可杜三娘更愿意相信他其实是重生了!只有重新过了一世,他才会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这样的沉痛,他可能并不知道,他说起这些事情时,四肢变得僵硬紧绷。   颜怀卿并没有说自己当初是个混账,他只是说了未来的某个年月,国家会发生动乱,会发生战争,他也说了,打仗没多久,就发生了严重的旱情,死了很多很多人……   说完这些,颜怀卿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了许多,不管杜三娘信不信,他该说的也已经说了,这样的话,他只说这一次,往后他就会烂在肚子里,谁都不会言明!   过了好一阵,颜怀卿目光复杂的看着杜三娘,“你,相信我说的吗?你若是不信,那就当是我在胡言乱语,想必是我脑子糊涂了,出了这里,我们大家都忘记吧!”   杜三娘看着颜怀卿,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信?我相信你说的,我说过,有些梦,是有警示作用的,我从来不怀疑!”   她是个穿越的,来到这里之后竟然碰见个重生的,虽然不是老乡,但好像也是殊途同归!杜三娘觉得,只要颜怀卿品行不错,此人还是值得结交的!他能够冒险提醒自己,想来也是做了不少的思想斗争!   只是,他为何会甘愿冒险提醒自己?这是杜三娘有些没闹明白的,她理了理头发,又问道:“大公子,我能不能问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这是何缘由?”   颜怀卿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当然是因为我认识你啊,想当初你来我府上兜售那娃娃鱼,年纪还那般小,个子不高,人又瘦,可那双眼睛却极其精神,我那时候就想,这个小姑娘就像是那路边的野草,韧性十足。你当时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话颜怀卿说得并不假,虽然他认出了她,知道她就是陆湛未来的娘子,可是当时除了这个原因,她本人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时候颜怀卿也会想,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女子多的是,可有头脑的女人并不多见,杜三娘虽然出生农家,可能一直让陆湛挂念,也定然是有值得人学习的地方!   杜三娘被他这话说得开口笑起来,也就不再追问他了,他既然不愿意说,那她也就不问了,就像他说的,兴许真的是自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按照他说的,这场动乱已经不远了,天灾人祸就在眼前,她也必须得早些做好打算。她不是救世主,解救不了这个世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家人,他们一家都能平平安安。   杜三娘同他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天色已经不早了,她道:“颜公子,此恩情我杜三娘铭记在心,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定竭尽全力!”   虽然颜怀卿极有可能就是重生的,但他出生富贵人家,杜三娘并不觉得他会受到什么不测,哪怕当真是如此,重生之后的颜怀卿一定也会转危为安的!杜三娘这句话,在她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分量,他帮助她还有可能,她一个小老百姓又能做什么呢?   齐琯见那两个人在一处说话,还叫他在外头蹲守,有人来的话就喊一声,齐琯不知道大公子和那妇人在说些什么,反正大公子行事他就没看明白过!完全搞不明白大公子在想些什么,明明像他   这样的人,结交来往的人也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才是,可偏偏大公子就是不走寻常路!   颜怀卿和杜三娘往回走,两人重新走回那姻缘树下,姻缘树下人头颤动,比刚才人还多些,杜三娘抿着嘴看着那可承载了多少男女心愿的姻缘树,笑着说了一句:“我听说大佛寺里这姻缘树很是灵验,大公子不试试?”   这话她取笑的成分居多,也可以说是一句玩笑话,刚才两人说的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杜三娘有心让气氛活络一些。她原本也没想过颜怀卿会回答自己,这位颜大公子年纪轻轻,却满腹经纶,这个年纪也没听说订婚了,可见他家里人对儿媳妇儿人选也有诸多的条件。   颜怀卿看着那个垂着头,正执笔写字的女子,虽然她现在年岁还小,个头也没以前高,在人群中就很容易被人遮掩,可自打颜怀卿认出她来开始,他总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来!这算不算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连老天爷都要让他重新来一次,上辈子他忽视她那么多年,何曾这般安安静静了的看过她,他当初甚至连她的那张脸都不愿多看,可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却只有这个女人!她死在他面前的时候,颜怀卿方才明白,他就是个混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大佛寺的姻缘树是很灵验,听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只要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一张纸条上,挂在这树上,他们就能得到姻缘树的嘱咐,获得一世的幸福!”颜怀卿轻轻说着,嘴角微微上扬,那表情满是期待,他的眼神同刚才很不同,温柔又多情,这分明就是在看自己喜欢的人时候的眼神!   杜三娘朝着他的目光看去,最后落在一对年少的小娘子身上,看样子应该是主仆二人,只是那小娘子看起来还很稚嫩,应该还未及笄才是!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又看了颜怀卿一眼,她以为颜怀卿这样的的才子,喜欢的女人也该是闻名遐迩的才女吧,至少,年纪不该这么小才是!   “你,喜欢她?”杜三娘直截了当的问道。   知道了颜怀卿的秘密,杜三娘如今对颜怀卿的态度明显比以前亲近些,如果是以前,她定然不会问这样无理的话,但现在嘛,杜三娘想,看见颜怀卿这样的偏偏美少年对一个女子心生仰慕,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颜怀卿回过神来,对上她打趣的目光,他本想否认的,最终他却爽快的承认了,“是,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我在梦里见过她,我知道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只是没想到会在城里碰见她!”   颜怀卿说着是也是一脸的怀念,他又接着说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呢。那日我来吃你们的喜酒,家去时候齐琯赶车赶得太急,差点同他们撞上,虽然那天我只看见了一个轮廓,可我一眼就认出她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点头道:“虽然年纪小了点,但看起来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小娘子。同颜公子你很般配。但看起来,她似乎并不认识你!更别说对你有情谊了!”   “我知道,所以为这次来大佛寺,就是想来看她。”   杜三娘闷声笑了几声,她抬起头来,打了个响指儿,“颜公子也是个痴情种子,你想静静的看着她长大,等她长大之后在娶她?颜公子,像这种的有个词语叫‘养成’,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说着杜三娘捂着嘴笑了起来,她又道:“你等着,我去同她说说话!”   颜怀卿狐疑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一个女人,能对她做什么?颜公子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要不是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也算对我帮助良多,我才不会出面呢。我这是在给你牵红线,怎就不明白呢?你光在这里看她,可人家压根儿就不认识你,就算以后你如你梦中所想的那般,娶了她,可对她而言,你不过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罢了,她会尊敬你,但颜公子,婚姻不是儿戏,只有两个人都互相倾慕对方,都愿意包容对方,婚姻才会幸福长久!”   说完杜三娘不再理他,迈步朝那姑娘走去。   颜怀卿心都提在嗓子眼了,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他也必须承认,这花了那么多时间去接近她,然而都失败了,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杜三娘没想到颜怀卿竟然是个痴汉,还能守着一个小姑娘长大,这个小娘子,兴许真的是他的娘子,颜怀卿这么珍惜对方,心甘情愿站在边上看着她长大,杜三娘并不觉得他的法子管用,这里的人行事还是太含蓄了些。枉他颜怀卿还是个读书人,这追女孩子的方式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就连陆湛都比他强些,虽然陆湛没他学问多,可他却能直接的表露自己的心思,而不是像这样傻傻的等待!   颜怀卿几乎都快不能呼吸了,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紧张,他眼睁睁的看见杜三娘同她说上了话,她还笑了,颜怀卿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为了她跑到这里来,可压根儿人家都没看他一眼,这杜三娘也就过去了一下,竟就同人搭上了话!颜怀卿气恼的想,莫非因为他是男人的缘故,孟璇就不愿搭理他?   杜三娘走到她跟前时,故意扭了脚,啊的一声叫喊出来,那小姑娘一下子家抓住了她,面露担忧的问她可是伤到哪儿了!杜三娘说自己脚崴了,不能走路,疼得很,孟璇有些急了,这是在山上,可不是山下。   孟璇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见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夫人扭了脚,她也急了,说了几句之后,孟璇就要带她去庵堂歇息,再去找她的家人。   杜三娘抓住孟璇的手,额头上都是细汗,她道:“谢谢小娘子,我夫君的好友前些日子就来了这山上念书,不若姑娘替我走一趟。刚才我去找了他来,夫君让我给他捎带了几句话,让他下山之后来家里做客。小妇人夫家姓陆,大名陆湛,他若问起你这般说与他听他就明白了。”   孟璇看她疼得脸都白了,虽然去找一个陌生男子实在是不妥当,可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孟璇秀丽的眉头微拢,她开口说道:“那,那我先扶你去那边坐,再去找你说的人。”   杜三娘被孟璇和她丫头搀扶着,转头间,杜三娘朝颜怀卿使了个颜色,颜怀卿吞了吞口水,见她苦肉计都使上了,这路都替她搭上了,他又岂有不接的道理!   彩屏原本想要去找人,可杜三娘就紧紧的抓着彩屏的手,口中轻轻的□□着,孟璇道:“彩屏,你先照顾这位夫人,我去去就来!”   颜怀卿早先一步大步往前走,同她离了一段距离,走到一处分叉口,他理了理衣裳,对齐琯道:“机灵点,现在,你就一路高喊着陆夫人出去……”   孟璇原以为要跑很远才能找到人,没想到不过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听见有人喊陆夫人。孟璇寻着声音一路过去,那声音更近了,她看着那小厮模样的男人,开口问道:“请问你要找的陆夫人,可是陆湛的妻子?”   齐琯连忙点头,“是是,就是她,她在哪儿?我家公子正在找他呢!”   说着齐琯朝身后喊道:“公子,这位小娘子说看见陆夫人了!”   颜怀卿深吸口气,又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迈步出去,他挺直胸膛,每一步都走的很用力,看见孟璇就在自己眼前,颜怀卿心里有些苦涩,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小娘子,就是你见过陆夫人?”   孟璇眨了眨眼睛,她虽然没见过他,可她听得出他的声音,那日他们进城时,差点同别人的马车撞上了,当时那马车的主人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不管是语气还是语调,哪怕过了这么久,她都还能记起来。   “是你……”孟璇轻声道。 第152章   见她好似认出了自己,颜怀卿心里很是激动,掩映在袍子之下的手都在微微的颤动着,几乎不能发出声音来!他假装皱了皱眉,随即略带迟疑的问道:“你……认识我?我们……见过?”   孟璇见他没认出自己,不由得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来。又想那日天色暗淡,自己又没露面,他没认出自己来也很正常,孟璇笑着点了点头,“那晚仆人赶车赶得太急差点冲撞了公子,公子可还有印象?”   颜怀卿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当日也是我这家仆太赶时间,没吓着你吧?”   孟璇摇了摇头,她到底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见过多男性并不多,这会儿见他言笑晏晏的,面上也有些热,想到自己跟一个外男如此说话,孟璇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她道:“公子,有位陆夫人扭了脚,我的婢女正照顾着,你看……”   颜怀卿知道眼下不是好说话的时候,既然搭上了这条线,以后在慢慢图之,不急这一时半刻!颜怀卿面色沉重,边走边问道:“可是伤到哪儿了?这叫我回头如何跟陆兄交代?”   说着面上一阵自责,孟璇道:“依我看,应当不是太严重,不过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三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了,孟璇走在前头带路,颜怀卿落后她两步远的距离。看着她的背影,颜怀卿心里仍然有些几分不踏实,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还同他如此客气的说话?她笑起来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还有一对尖尖的虎牙,怎么看都好看,加上年纪尚小,难得的还有几分女儿家的天真。同上辈子的孟璇又有几分不同,她嫁给他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她似乎是对自己的后半生没有任何的奢望了,面对他的时候,她守着礼节,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很是冷淡!   颜怀卿的心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给她最好的,他会像陆湛一样,只对一个女人好。   杜三娘先前为了效果逼真,也是真的让自己扭了脚,并不是作假,疼了那一下之后,脚其实已经不太疼了,她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不得不说,还真的很登对。只是那姑娘年纪还小,但也不难看出,往后定然也是个美娇娘!再看颜怀卿假装同人不熟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眼神飘向她,杜三娘就觉得有些想笑,颜怀卿也是个挺逗的人!   “陆夫人,你要找的公子可是他?”孟璇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对方。   杜三娘点了点头,拍了拍孟璇的手,“谢谢姑娘,这是我夫君的朋友,颜公子。”   璇见没找错人,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她没想到自己今日出门,竟然能帮上忙,这种感觉让孟璇很受用,她很高兴。   “陆家嫂子……”颜怀卿嘴里喊着,“不若去庙里看看,我让齐琯去找大夫。你可还能走?”   杜三娘被他这一声陆家嫂子给雷得不轻,这小子也太会做戏了吧!杜三娘看了他一眼,心说自己只是使个苦肉计,让你和人搭上话而已,又不是真的,何苦还要她继续装病!   “先前不小心扭了脚,刚才是很疼,歇了一会儿,现在觉得又没什么事儿了。”说着杜三娘站起身来,她还作势提起脚来又转了转脚脖子,力证自己没事儿了。   颜怀卿道:“虽是如此,还是找个大夫看看比较好,倘若真的没事儿最好,可万一,这让我回头如何同陆兄一个交代!”   杜三娘嘴角忍不住一抽:这丫的还真的演戏演上瘾了,瞧着说话说得多理直气壮!   看着旁边正看着他们俩人的小娘子,杜三娘秉着送佛送上西,当个红娘就要称职,说道:“那……那好吧。”   杜三娘试着走了两步,眉头皱了皱。   颜怀卿面露担忧,“你先坐着,我去找人来!”   他是个男人,总不可能伸手去扶着杜三娘,再说了,他心里明白对方是在做戏,总要给点反应不是!   孟璇道:“陆夫人,我和彩屏扶你过去吧。你看你能不能走,要是能走,我们就扶你过去,要是不能走……”   颜怀卿马上接口说道:“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去叫人来,抬陆夫人下去。”   杜三娘面色微变,她连忙摆手说道:“这不成,这不成,我可不坐那个,怪吓人的!也没太严重,还能走两步。”   孟璇和彩屏两人扶着她,杜三娘觉得这姑娘心眼儿真的是太好的,自己这么哄骗她,还真有些过意不去,不由边走边道:“真是对不住,给姑娘添麻烦了。”   孟璇笑了笑,“没事儿,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能帮就帮一把,再说我们也没什么事儿,没添麻烦。”   杜三娘对她印象很好,这姑娘看穿戴,并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子,转而一想这姑娘后来嫁给了颜怀卿,可见出身也不低,像这样的娇娘子,难得没有大小姐的脾气,也难怪颜怀卿哪怕重生了,还能对她念念不忘。   颜怀卿要是知道杜三娘心里的所想,只怕是要面容扭曲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在杜三娘心里,颜怀卿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难得的是还保存着一颗真挚的心,在杜三娘看来,颜怀卿毕竟是重生过的人,他若是有心,完全有能力攀上更好的人家,找个更能提携他的岳家,前头他在京城呆了这么久,完全有机会找个贵族出身的娘子。但颜怀卿没有这么做,说着这个人心眼实在,对妻子呵护,这不过短短的的功夫,杜三娘对颜怀卿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   孟璇年纪小,身量还未长成,而且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不稳当,她步伐有些凌乱,杜三娘看着这小姑娘认认真真的,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心里极其不好意思,看了颜怀卿一眼,若不是看他是个痴汉,在哪儿瞎折腾也没让姑娘知道他的存在,她才懒得出面呢。当然最主要的是,颜怀卿这个人的人品杜三娘觉得还不错,她才愿意冒险一次,替他牵线搭桥。   到了庙里,孟璇也累了,杜三娘道:“真是对不住姑娘,姑娘家住在哪儿?回头我定然上门亲自拜谢。”   颜怀卿双眼一亮,看着杜三娘,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女人果然是厉害,这岂不是说明,回头他还能在杜三娘的帮助下,再见到孟璇!   孟璇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哪里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做好的圈套,这位夫人又不是坏人,而且这位颜公子当初非但没有责怪他们还让她们先走,都是好人,孟璇道:“我家不在这里,我是来我姨母家里小住,过些日子就会回去……”   “这样啊,但不管怎么说,小娘子的大恩大德,小妇人也当谨记。你说你住在你姨母家中,你姨母家住哪儿,回头我定登门道谢。”   孟璇见她坚持,她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夫人多虑了,我就只是帮了个小忙而已……”   对上她那双真诚的眼睛,孟璇又道:“那好吧,我姨母住在城北,我姨丈姓韩,城北的韩家是我住的地方。”   杜三娘点了点头,她又看了颜怀卿一眼,见他笑得傻乎乎的,心里不由吐槽道:都说恋爱中的女人傻气,这暗恋别人的男人才是更傻气的!   颜怀卿很快就请了大夫过来,那老大夫只是捏了捏杜三娘的脚踝,说了句无事,颜怀卿又问可要开药,那老大夫心里气恼得很,看他穿戴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大夫刷刷提笔写了方子,颜怀卿忙让齐琯给了银钱。   杜三娘知道自己其实屁事儿没有,她看那老大夫还开了药,很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这本就是她和颜怀卿做的一处戏,就是要哄骗人家小姑娘,杜三娘又按捺住了,最多她不用这药便是。   闹了这么一出,杜三娘也累了,她看着颜怀卿说道:“我得家去了,颜公子回头得空来我家坐坐,夫君可常常念叨你呢。”   颜怀卿忙双手作揖应诺。   杜三娘走了几步,转头看着孟璇道:“我还忘了问姑娘姓名,回头我定上门来拜访。”   孟璇笑了笑,说道:“我姓孟,在族中排七……”   因着当着陌生男子的面,孟璇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名字。   杜三娘点了点头,和他们道别之后,便去寻娘亲和四娘了。   颜怀卿想回头他可得好生谢谢杜三娘才行。   “孟姑娘,刚才听你说城东的韩家是你姨丈,不知姑娘可认识韩东亭?”颜怀卿笑着问道。   孟璇眨了眨眼睛,点头道:“韩东亭是我表哥。”   说到韩东亭,孟璇有些别扭,她就是因为东亭表哥那些话,才上山来躲他的,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东亭表哥怎么样了。   颜怀卿笑起来,“东亭是你表哥,原来你就是东亭口中的孟璇表妹?”   孟璇见他都知道自己名字了,心里有些异样,少不得有些埋怨韩东亭把自己的名字随处说。   看孟璇红着脸,颜怀卿也有几分尴尬,他刚才确实有些大意了,一个刚认识的姑娘,大刺刺的就把人家的名字说了出来。颜怀卿道:“孟姑娘对不住,是颜某孟浪了。颜某向姑娘赔不是。”   孟璇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你就是东亭表哥说的新认识的朋友?”   她先前并没有把眼前这位颜公子同韩东亭所说的那位颜公子等同起来,毕竟同名同姓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会儿知道这位颜公子就是东亭表哥口中那位博学多才的才子,孟璇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颜怀卿点了点头,笑着道:“是,我是颜怀卿。东亭近来在做什么?我已好些时候没见他了,这些日子我都在大佛寺,也该下山回去看看了。”   孟璇眨了眨眼睛,面色有几分古怪,难不成近来在山上念书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颜公子?这也太巧了吧。   “颜公子可是近来常常在山顶的草堂里读书?”孟璇忍不住问道。   那个人常常在那里,害得她每次上山都只能回去,来了这里这么久,连一副画都没画过!想起来孟璇心里就生气,她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山上,总要下山的,总不能一直拿替亡故的母亲抄佛经做借口,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过了一段清幽雅致的日子,也该下去看看了。可没在大佛寺画上一幅画,这让她很挫败,难得这里的景色这么优美,让她手痒痒。   颜怀卿没想到她这么聪明,这样子就能想到自己就是在山上念书的人。可见她对自己还是有印象的,颜怀卿心里又没那么苦涩了,可转而又想她既然知道他在山上念书,可每次她眼见着都要到山顶了,却都折返回去,颜怀卿心里又气恼得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生哪门子气,又或者是在生谁的气。   “对,我常常去那草堂看书,这里环境清幽,站在山顶还能俯瞰这个大佛寺的美景,美不胜收!颜某很是喜欢那里。”   孟璇小声嘟囔道:“还真是你……”   要早知道是颜怀卿,是东亭表哥的朋友,她也不用这么怕了,那幅画恐怕是早早的就画完了,她也不用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孟姑娘知道是我?”颜怀卿问道。   孟璇没想到自己小声的嘀咕被对方听见了,她有些尴尬,同时心头又有几分生气,若不是他一直霸占着那地方,她也不会每次都只能回来!   “原来是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孟璇才不会说自己上山几次,看见有人就走了,这说出来多没面子,她看着颜怀卿又道:“我只是听人说,山上有个读书人,日日都在那里念书。”   颜怀卿笑了笑,他哪里是日日都在上头念书,还不是因为听说她要上山,他才去的,就算是在上头看书,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每次看她走了,他也就没了兴致,跟着下了山。   孟璇只当他是谦虚,听东亭表哥说过颜大公子很是博学多才,这样一个喜欢读书的人,难得的是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对才华并不出众的东亭表哥也能交好,这个人心肠真真的好。   彩屏看自家姑娘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她觉得有些不妥当,就算对方长得好看,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可这两个人刚认识,就这么热络的说话,还是有些不好。彩屏拉了拉孟璇,插嘴说道:“姑娘,我们出来时间也不早了,也该回了。”   孟璇点了点头,朝颜怀卿笑了笑,“颜公子,那我就回去了。”   颜怀卿还有些不舍得,但他又没有理由让对方留下来,只好说道:“我让齐琯送你回去,这山上人山人海的,唯恐冲撞了姑娘。”   孟璇觉得他实在是太小心了些,不过心里也很感激,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在山上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不会有事儿的。”   她走了,颜怀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齐琯道:“大公子,您看这不是就和孟家娘子说上话了嘛。”   还是陆夫人厉害,比他家公子厉害多了,他家大公子折腾半天,就是瞎折腾,别说说话了,就是见一面都没见到过。   孟璇带着彩屏往回走,她还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没想到碰见的人竟然是颜公子,东亭表哥的朋友,等回去之后说给东亭表哥听,他一定也很惊讶。转念一想东亭表哥对自己的心思,孟璇又叹了口气,还是不说了吧。   彩屏一边走一边说道:“姑娘也太心善了,这下子姑娘的事情也没做了。”   孟璇却并不这么想,“也没什么,我觉得很有意义。”   “可是……可是大佛寺的姻缘树很是灵验,姑娘虽然还未及笄,可也没差多少时间了,若是那姻缘树能给姑娘找个如意郎君,夫人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替姑娘高兴的!”彩屏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这大佛寺的姻缘树很是有名,听闻促成了许多美满姻缘,自家姑娘虽然出身孟家,可自打夫人过世,那新夫人进门,姑娘的日子可比不得以前了。   “彩屏,我真的没什么,我年纪还小,离及笄还有两年时间,你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姑娘,夫人对你即便面上好,可哪里会好好替你打算,说不得……”彩屏咬着牙,跺了跺脚,“姑娘,要不我们再去姻缘树下看看。”   孟璇一早就听说了大佛寺里的姻缘树很是出名,只是姻缘树并不是天天都开放的,只有特定的日子才会开放,今日恰巧是观音菩萨生日,来的人多,又开了一日。孟璇先前执笔所写的纸条,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这会儿再让她去,孟璇却不愿了,姻缘姻缘,这都是天意,哪里是她能奢望的。   孟璇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彩屏,我们走吧。”   彩屏长长的叹了口气,“姑娘,我们都上山这么久了,夫人早就催您回去,您总不能一直呆着山上吧。”   孟璇抿了抿嘴,“我心里有数。”   她是该回去看看姨母了,她也知道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只是韩东亭,孟璇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若是韩东亭能想通还好,若是他想不通,孟璇觉得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那头颜怀卿等她走了,也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着走着,他又走到了姻缘树下,这会儿这里人已经少了很多,姻缘树底下挂满了各色各样的挂件,他迈步往前走着,这个地方,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姻缘树,他以前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他愿意相信!   地上是一片狼藉,颜怀卿看着这姻缘树,长长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的姻缘才会开花结果?他不由得想得痴了,呆呆的望着姻缘树发呆。   一阵风吹过,将姻缘树吹得摇曳生姿,一张原本飘落在角落里的纸片随着风翩翩而起,最后打着旋儿落在了颜怀卿的脚边。颜怀卿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只见上头是是秀丽的小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孟”。   落款是孟,看得出来第二个字还没写上,只写了一笔,颜怀卿顿时来了精神,他想起孟璇先前就在那儿写字,难道这是她写的?颜怀卿有些激动,他直觉的就认定这是孟璇些的。这蝇头小楷写得还欠几分火候,看笔迹应该是女人的字,颜怀卿脸上笑开了花儿,这肯定是孟璇的写的,千真万确!如今他洗心革面了,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颜怀卿笑眯眯的走到一边,拿起笔,将孟璇没有写完的字写上,又在旁边加上了他颜怀卿的大名,最后郑重的取下腰间的荷包,将其放进去,他没有挂在姻缘树上,反而是戴在了身上。   往后,倘若他真的同孟璇成了一家人,他会带着她再次来到姻缘树下,两人亲手将它挂上去。   颜怀卿傻笑着,这些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不管以前怎么样,今天都是个好的开端!孟璇认识自己,她知道他!颜怀卿无比庆幸自己当日没有发火,让孟璇她们的车先走了,否者自己在孟璇的心里,肯定是没个好印象的。   韩东亭,韩东亭,想到他,颜怀卿摸了摸下巴,总得让这小子请他去府上坐坐,在来次偶遇。不对,得先去谢谢杜三娘,今日若不是她,自己哪能和她说上话来。   颜怀卿心里自然是有了盘算,如今同她说上了话,她对自己的印象想来应该不差的,孟璇出生书香门第的孟家,说起来骨子里也有几分高傲的,上辈子她从不曾正眼瞧过自己,她看不起他,颜怀卿一直都知道,这也是让颜怀卿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他在她面前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她的话,做得事儿,他当初就像一个傻子,许多并不明白。他认为人这一辈子就是应该享受,有钱就得花,所谓及时行乐,她不赞同他的生活方式,所以上辈子他们两个人栓在一起,互相看不顺眼,又怎会幸福。   颜怀卿甩了甩头,这一辈子,已经不是上辈子了,他改变了自己,如今先一步接近她,也改变了她对自己的印象,他们之间的结局,这辈子一定能够改写。   孟璇第二日就收到了姨母的信,是姨母身边的人亲自送上门的,信上言之确确的说要让她家去,又说昨晚上梦见了她的母亲,孟璇想了想,确实是该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事儿还未完成,要是不做,她心头终究是不甘心的。   孟璇让人回了话,言道她明日在回去。等人走了,孟璇收拾好自己的画笔,带着彩屏上了后山。再次上来,山顶上没有人,那位颜公子没在这里,孟璇想可能是昨日她说了,他今日便没有来。孟璇心里挺感激他的,东亭表哥能和他结交,实在是东亭表哥的幸运,人这一辈子,难得能结交到几个能交心的好友!   孟璇摆好了画架,迎面远眺,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倘若她来得在早些,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这里不知会有多么美,即便如此,这里仍然是让人喜欢的。   孟璇去了后山采风作画,颜怀卿得了消息,他微微一愣,本来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了,这下子又停下了。他心里活络起来,想要去看看,孟璇在孟家也是小有名气,听闻自小也是请了名师指导,但颜怀卿从未曾见过她的墨宝,更别说看她画画了。她嫁给他时候,从来没有做过这些,至少他没看见过,也许是他当初太过忽视对方,那院子他去得很少,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进她的门的!   颜怀卿独自一人上了山,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的比往日都要急切些,待到要到山顶了,他又有些踌躇了,过了好半晌,他深吸口气,挺直腰杆继续往上走。   他看见她了,她站在那里,神情严肃,全身心的投入了绘画中。那画纸上已翩然印下了后山景色,她的婢女在亭子里都打起了瞌睡,看来她已经来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颜怀卿放轻轻了脚步声,唯恐自己惊扰了她,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就像是林中的仙子,阳光投在她身上,在她身上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当真是美丽极了!颜怀卿心底被深深的震撼了,他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拨动了一根弦,虽然打从他重生开始,就一心洗心革面,想要重新找到孟璇,重新娶她一次,可要说起来,他对她的愧疚多过其他,他想要弥补前世造的孽。   可是眼下,颜怀卿发现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站在后来看了她一会儿,过了好一阵,他才又迈步向前,在她身边停下来。   孟璇根本就没留意到有人上来了,更不知道对方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她所有的感官都放在了眼前的绘画中,再无其他。孟璇就是这样,一旦她忙活起来,融入了其中,其他的她都能忘却得一干二净。彩屏是知道自家姑娘性子的,她是个坐不住的,对琴棋书画这些她一个丫头也不懂得,看着看着她就困了,便趴在草堂的石桌上睡得正香。   孟璇停下来,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看见那草堂里头彩屏睡着了,她笑了笑,总算是明白差了什么了,这里差了个人!她想将彩屏画进去,又停住了,彩屏趴在里头睡觉,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孟璇继而想起昨日遇见的那颜公子,他常常上来读书,就应该是这样。孟璇寥寥几步勾勒了一个人影在里头,手里捧着一卷书卷读着。   颜怀卿呼吸一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画上草堂里的人,虽然只是简单的的人影,可颜怀卿没由来的就是觉得,她画的是自己!这些日子,来这山上看书的,除了他还真的没有谁了。   原来自己在她眼里,是这样的形象,她喜欢读书人,还有这样一手好画技,可惜他上辈子就是个草包!颜怀卿的呼吸有些急促,孟璇听得旁边好似有人的呼吸声,顿时一惊,她忙就往后看去,见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站着颜怀卿,孟璇有些惊慌失措,她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上来了,又站在这里看了多久。   孟璇腾的一声脸色都红了起来,她立刻转身挡在自己的画作前,看着颜怀卿道:“颜公子,你怎么上来了?”   颜怀卿看她花容失色,笑了笑,说道:“刚上来不久,我准备下山了,又想着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上来,大佛寺里景色优美,难得来一次,想再看一眼再回去。没想到看见孟姑娘在这里绘画,见你认真,就没有出言打扰!”   孟璇咬了咬嘴唇,稳了稳心神,干巴巴的道:“原来是这样啊。”   “你这画画得很好!”颜怀卿由衷的夸赞道,“看得出来,是得过名师指点的。难得你年纪这么小,竟如此耐得住性子!”   孟璇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胡乱画的。”   “孟姑娘要是胡乱画都能画得这般好,那可是要让天下男子都要汗颜了!”颜怀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他重生之后,君子六艺他都有所涉猎,但对绘画这门技艺,颜怀卿觉得自己学得不够好,如今看了孟璇,他才知道他画画缺了几分灵气,看来这也是要几分天赋的,他颜怀卿在这上头没什么天赋,再者说他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孟璇将目光移到旁的地方,“既然颜公子来了,那小女也该回去了,就此告辞,”   说着孟璇喊了几声彩屏,彩屏睡得熟了,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她身体一抖,还没睁眼便道:“娘子可是画完了?”   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彩屏睁开眼,看见自家姑娘竟然同颜公子站在一处,她吓了一跳,瞌睡也完全醒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彩屏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丫头的本分,都是她贪睡,这上来的要不是颜公子而是登徒子,自家姑娘岂不是危险了!不得不说,彩屏这小脑袋瓜也是极其会联想的,在不久的将来,彩屏还当了个神助攻。   “颜公子,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公子了。”孟璇恨不得立刻下山,她暗暗气恼,要知道颜怀卿要来,她就不会来了,要知道他站在自己后面看,她才不会自作聪明的在草棚里头画个人,若画的是彩屏也好过这会儿这么尴尬。   颜怀卿点了点头,她要走,他自不可能拦着,本来也只是想上来看看她。   孟璇觉得他的在打量自己的绘画,连忙让拿起彩屏拿起自己的画,她收拾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颜怀卿只当她面皮薄,暗暗叹了口气,这姑娘脸皮这么薄,家风又严肃,只怕往后哪怕他早早的把她定下来,她也不会轻易见自己一面吧。   彩屏跟着孟璇下了山,到了半路上,她才低声问道:“姑娘,颜公子怎么会上来?”   孟璇道:“颜公子要下山了,是上来在看看这地方的景色。”   彩屏哦了一声,她想着那颜公子的翩翩风采,连韩东亭表少爷都对他赞赏有佳,听闻他还未定亲,这样的人,以后也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娘子!彩屏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自家姑娘一眼,姑娘虽然还未及笄,可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却还未替姑娘打算。那继夫人表面上对自家姑娘好,说什么会把姑娘当亲生的,可也没见她替自家姑娘打算,等姑娘出了孝,可就是花嫁之龄了,到时候继夫人有自己的孩子,哪里会认真替自家姑娘找人家,偏老爷又不看重这些,自打娶了那个女人,对姑娘的关心都少了,根本就不知道姑娘受了多少委屈!   彩屏张了张嘴,心里的话几次想要说出口,却都没能说出来!   回到庵堂,孟璇也开始收拾东西,看着自己画的那幅画,那草堂里头的人,孟璇面红又有些发烫,还好他没发现什么,否者实在是太丢脸了。   颜怀卿带着一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遗憾,回城了。齐琯不懂公子出去一趟,明明也是见到了孟姑娘,怎么回来之后反倒是唉声叹气,他哪里知道颜怀卿这叹息,是在为以前的自己叹息。他就像个瞎子,错把珍珠当鱼目! 第153章   杜三娘从大佛寺回来,心里就装着事儿,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儿!   杨氏并不知道女儿先前经历了什么,见她一路沉默,只当这次来拜菩萨,让她心里有了压力,杨氏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女儿的压力太大了,说到底,她和陆湛两人成亲还不到半年,这孩子什么时候来,是谁都估算不到的,谁敢拍着胸膛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生出孩子!到了家门口,杨氏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劝道:“你也要把心态放平和,今日菩萨也拜了,菩萨定然会听见你的祈求,回去之后好好身体,娘给你的方子你继续抓药来吃着,你们俩都还年轻,孩子总是要来了。”   杜三娘沉默的点了点头,不想让娘担心自己,说道:“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好了,回头要是有消息,我一准把这好消息透露给你。”   杨氏笑了笑,扬了扬手,“那你回去歇着,今个儿走了这么久也够累的,娘等着你的好消息。”   杜三娘挥了挥手,目送杨氏离开,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家,沉默着掏出钥匙来开门,然而那钥匙拿在手里,好一阵都没把锁打开,她的手直哆嗦着,深呼吸几口气,看准了锁芯,才把门打开了!   杜三娘怀着沉重的心情进了屋子,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外头发起呆来,心里却还想着颜怀卿所说的话!虽然她面对颜怀卿的时候表现得很镇定,可实际上她心里都要乱套了!她穿越成了一个农家丫头,依照父母的意愿成了亲,她才刚刚开始憧憬自己的幸福生活,想和陆湛好好过日子,可颜怀卿说,战争就要来了!这个看似太平的太平盛世,即将不太平了,杜三娘有些茫然,她没经历过乱世,可在书本里,电影里,却看过战争的彩烈,那是血流成河,是要无数的尸骨才能换来平安!   这还是叛乱,看颜怀卿那意思,这场战争不是打了一两年,倘若改朝换代,这其中必定艰辛,而他们这些出于社会底层的人,又将何去何从!到时候战乱一起,他们甚至连个安息之地都没有,更别说颜怀卿还言道战乱之后没多有,又恰逢旱事儿,这岂不是雪上加霜?乱世,再加干旱,他们这些底层的百姓,日子本就过得清苦,便是这太平盛世,都不过是糊口填饱肚子而已!沉重的赋税压在他们肩膀上,到时候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杜三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吹胀的气球,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承受,或者承受不住自己就爆破了!坐了一阵,杜三娘站起身来,她连忙回到房间,盘点着自己的小金库,既然战争避免不了,旱灾避免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自己死了,不能让自己死在灾荒年月,不能让自己死在战乱之中!她要自己一家人好好活着,别人人她顾不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   陆湛回家来之后,觉得三娘今日格外的沉默,若是往日她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会算着时间去前头等他,可今日他回来,都没看见她的影子,她甚至都没在门口等着他!若不是灶房里头点了灯,炊烟缭绕,他都要以为三娘没在家了。   “三娘……”陆湛边走边喊了一声,他衣裳都湿透了,虽然进入了九月,天还是有些热,再加上他铺子里的活儿多,又是力气活,衣裳湿透了又干了,干了又湿透,衣服上都是斑驳的印记!   没人应他,陆湛皱了皱眉,钻进了灶房里头,看见杜三娘坐在凳子上,炤台上的锅里放着几盘菜,显然是在等他回来!陆湛走到她身边,笑着问道:“今儿去大佛寺里累了?都不理我!”   他说着伸手去碗里抓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杜三娘拍了他一下,“这么大个人还伸手,你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   “你今儿没在家,我就吃了那点东西,过了这么久,哪里抵饿!”陆湛哼哼了几声,要不是岳母非要让三娘跟着去庙里上香,他才不愿让三娘跟着去呢。   杜三娘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不是给你留了一大碗饭,还不够你吃?”   陆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吃!最近活儿多又重,就是当时吃饱了也不抵饿!”   杜三娘一想也是,他干的本来就是力气活儿,他的食量又大,平时她下午晚些时候还会给他送吃的去过午!杜三娘看他浓眉大眼嬉皮笑脸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道:“去把衣裳换了,我们吃饭。”   陆湛打了一盆水出去,脱了外头的衣裳,下头就一条裤子,洗了脸,擦了擦身体,洗去一天的疲惫,才转头进屋去换衣裳。杜三娘摆好碗筷,等着他,陆湛重新换了衣裳进屋,他坐在长凳子上,伸手拿了个馒头咬了一口,问道:“今儿去大佛寺,人多不多?”   杜三娘点了点头,“人多呢,没想到大佛寺香火这么好,山上的斋饭也不错,可惜你没去。”   “大佛寺一直以来香火就好,除了拜佛,还不是冲着那姻缘树去的,你去看了吗?”陆湛又问道,那姻缘树他知道,但从未去看过,原本今日是想陪着三娘一块儿去的,但铺子里活儿实在太多,实在走不开。再说有岳母陪着她,陆湛也放心。   杜三娘瞥了他一眼,洋洋自得的说道:“我当然看了,那姻缘树好大,好多人都去看了。”   陆湛面露微笑,杜三娘又道:“我还把我俩的名字写在纸上,挂在树上了。”   这话陆湛爱听,他以前是不相信什么情情爱爱的,姻缘树的传说他更是不认为那是真的,不过是大伙儿吹嘘罢了,或者说就是寺庙的阴谋!但是自打同三娘认识,如今又成了亲,陆湛方才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是有些意思的。   “这就好,往后咱们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陆湛扒了一口饭,给杜三娘夹了一块瘦肉,“这辈子咱们做夫妻,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杜三娘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头有些欢喜,面上却仍是绷着一张脸,瞪了他一眼,“说得这么好听,这一世几十年,等我以后人老珠黄,谁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陆湛哈哈大笑,“你要人老珠黄,那我不也成了老头子,老头子哪有嫌弃老婆子的?”   杜三娘也笑了,也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放进他碗里,不管以后会怎么样,眼下,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吃过饭,天色还早,两人又出门去二婶家坐了坐,天黑之后才回了家。洗了澡,夫妻二人坐在床头,陆湛直勾勾的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杜三娘面孔微红,饶是两人也做了一段时间夫妻,对那事儿也不再陌生了,但每每还是让杜三娘面热。   杜三娘往床里头躺,陆湛躺在她旁边,执起她的手我在手心里,问道:“今儿看着精神不太好,你是怎么了?今儿累了?”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哪有精神不好,对了,你猜我今日见着谁了?”   “是颜怀卿,颜大公子。真是笑死我了,他跑大佛寺里看小娘子,喜欢人家姑娘,专程跑去看她,然而别人根本不认识他。你是没看见他那傻样,真是越想越好笑,这颜大公子好歹也是读书人,又是出身富贵人家,没想到还真是意外的纯洁?”杜三娘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笑了起来,越想越好笑,肚子都笑疼了。   陆湛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笑得停不下来,挑眉道:“有这么好笑吗?”   “是真的好笑,最后还是我看不过去了,帮了他一把,否者,他可别想同人家姑娘说上一句话!”   陆湛嗯了一声,“这么说来,你今儿还当了回红娘!”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到她胸口处,一边解开她的盘扣,一边看着她的脸,“别人的事儿你倒是喜欢帮忙,我这儿怎不见你这么热心肠的!”   他说话间不轻不重的捏了她一下,哪个男人成了亲,还像他一般的,便是夫妻间的事情,还得讲次数,来一回第二天必定要休息,说什么都不答应。想他本来就大老爷们一个,怜惜她的身子弱,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天气热,她对这事儿是没完全没兴致,能推就推,还说他睡在身边太热了,她想另外铺一张床睡,最后若不是他黑着脸,她还真在隔壁铺了床铺。   杜三娘啊了一声,皱了皱眉,“你弄疼我了。”   “哪儿疼了?我仔细瞧瞧……”他转了个身整个人便罩在她头顶上,说话间嘴唇便落在她脸颊上。   杜三娘喘了几口气儿,“你太重了……”   “那是你太轻了……晾了我这么几天,你就没想我。小东西,你也亏得是遇见了我,要是旁的人,你试试……哪家娘子像你这样的……”   陆湛少不得埋怨起来,前几日她说身体不舒服,不让他近身,害得他还以为她当真不舒服,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在骗他!   杜三娘被他弄得有些头晕眼花,她喘了几口气,推了推他的脑袋,“你轻点,又不是属狗的,别在我脖子上弄印子……痒得很……”   “知道了!”陆湛转移了阵地,几日不见,他不过是激动了些。   杜三娘闭着眼睛,嘴里不时哼哼了几声,陆湛盯着她的脸,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表情。她已经完全能够接受他了,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她还不能忍受,如今她也会享受了。她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她的快乐都是他给的,陆湛那颗心涨得满满的,很是自豪。   她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是他喜欢的,他膜拜描摹着她的躯体,着迷的想着,这就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   汗水汗湿了她的头发,杜三娘有些受不住了,不由偏头求饶,“好哥哥,你就放我这回吧。”   “乖,快了……”   “你又骗我,你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陆湛,你就会欺负我,回头我回娘家去住……”   等到一切结束,杜三娘完全不想理他。陆湛拥着她,喘息着,仰面躺在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三娘,你别有压力,我二婶也好,岳母也好,孩子的事儿咱不急。”   杜三娘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陆湛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他知道自打他们成了亲,大家都盯着三娘的肚子,陆湛也有些头疼,他们俩才成亲,哪会这么快就有孩子!他巴不得那孩子晚些来,这妇人怀孕生子,这一年他都得当和尚了,想到这里,陆湛就有些生气,这孩子还是晚些来的好。   躺了一会儿,他披上衣裳起身,去打了水来替她擦洗一番,杜三娘眼皮都没睁,张嘴说道:“陆湛,要是哪日里打起仗来怎么办?”   陆湛闻言不由得笑了,“你这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这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有太平日子,哪个想打仗?”   杜三娘摇着头,“当然谁都不愿意,可万一,万一哪日要是打仗了,我们怎么办?陆湛,你会不会丢下我?”   陆湛摇了摇头,觉得她是真的糊涂了,这大晚上的都开始瞎想了,他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有些热,可也不烫手呢。   “你快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丢下我!”见他不答话,杜三娘不依了,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   陆湛笑了一下,觉得她真的是喜欢胡思乱想,这大晚上的,天色也不早了,他握着她的手,哄着她,“不会丢下你,放心好了,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真的恰逢乱世,你都是我娘子!我陆湛的妻子!”   杜三能咯咯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想到颜怀卿说的那些话,杜三娘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她睁开眼睛,看着陆湛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陆湛,要是真的打仗了,你会怎么办?”   陆湛被她问得都愣住了,他抿了抿嘴,想说这太平盛世的,哪里会打仗,想让她别胡思乱想了,可对上她那双眼睛,陆湛摊手无奈的说道:“我一个打铁匠,能做什么?要是真打起来了,当然是逃命去,哪里安全去哪里!好啦,快睡了,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就算当真哪日打起仗来,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自有人操心!”   “睡觉!”陆湛起身去吹灭了蜡烛,将杜三娘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睡觉,真有那么一天,还有我给你顶着。”   杜三娘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她咬着嘴唇,她也不想有那么一天。可颜怀卿已经说了,这场战争已是避无可避!她要怎么办?   ——   第二天一早,陆湛起床之后盯着她,问道:“你可知道昨儿晚上你都说了些什么?”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我说了什么?”   “追着我问要是打仗了怎么办?你说你,还开始操心国家大事儿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杜三娘抿了抿嘴,“你也知道没人会相信啊,那你还问!我说说又咋了,这本来天下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能保证就能一直太平?”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杜三娘穿好衣裳,转头看着他道:“家里都没粮仓吗?”   陆湛抓了抓头发,“粮仓?以前有,后来拆了,咱们家人少,用不着这个!”   “那是以前,我知道!你把地都给人家种了!”   陆湛面露尴尬,“这,这不是我成日在铺子里干活儿,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管地里的庄稼收成。你要是想种地,那等这一季完了,我把田地都收回来就是。”   杜三娘点了点头,“这一个家庭,哪能没有粮仓,粮食满仓才好。”   知道要打仗,以后还有旱灾在,她要还能这么傻白甜的睡得着什么都不去想,那可真是醉了!在战争年代,金银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活命,有粮食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不知道这个地方会不会打仗,杜三娘有些惶恐,回头得找颜怀卿在问问,倘若这里最后也要沦陷打仗,那她还得早些打算,便是搬走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好!   陆湛以前就一个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家的地统共也没多少,他后来索性就把地给人种,自己收些租子,也不会饿着。可这会儿三娘既然问起,陆湛觉得田地收回来也行,他在家,农忙的的时候帮着,再说岳父岳母也在,也能帮衬着。陆湛抹了把脸,说道:“过两日我找人来修个粮仓!”   杜三娘想了想,又道:“要不再弄个地下室吧!”   这打仗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干旱也如此,总得多备着些,陆湛的饭量本来就大,爹娘那里也得看怎么提醒他们。要打仗的事情,杜三娘不敢说,她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她,说不得还会治她个造谣生事之罪过。她没有办法去拯救那么多人,也没有能力去救,颜怀卿都办不到的事情,她一个平凡的女人,又怎办得到,她只有占着这先机,让自己在那乱世来临之时能活命!看,便是陆湛都不相信会打仗,说她是在胡言乱语。   这个秘密压在她心底,她还不能说出来,她想颜怀卿这人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他发现了些什么,总不能以为她也同他一样吧,杜三能咬着牙,此刻倒是有些恼颜怀卿了,他若是不说,她还没这么多烦恼在。   过了两日,陆湛果真让人来修了粮仓,杜三娘专门拿了一间房来做粮仓,别人问起,杜三娘便说陆湛要把土地收回来了,回头种了粮食总得要地方堆放。弄了粮仓,杜三娘又要修地下室,陆湛见她说干就干,有些头疼,很想说他能养活她,哪怕就是他们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他也能养活她!   然而陆湛不敢说,他娘留给他的东西,他除了当初三娘及笄拿了一点,其他的他没敢动,这些东西,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陆湛不想动,他也不愿意去动。他就只是个打铁匠而已,那些什么国仇家恨的,与他无关!   杨氏听她说要做地窖,也过来看,她倒也觉得可行,这女人家的总得替家里打算,这财富可不是平白得来,都是靠着平日一点点的积累的。   杜三娘也隐晦的提醒了杨氏,让她多储备点粮食,这回杜三娘的说辞是她前日在那大佛寺,听见有人说有高人夜观星象,不久的将来会有旱灾。杨氏是饿过肚子的,一听女儿这么说,她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去之后就看了手头的银钱,留了一些出来准备买粮食。   过了没几日,颜怀卿上门来。陆湛没在家,他在铺子里头,是以不知道家里来了贵客。   颜怀卿带了礼物登门,谢谢杜三娘那日的慷慨出手,又说能不能请她上韩家去,他甚至连礼物都给准备好了。杜三娘看着颜怀卿,觉得这人相思病害得不轻,这都能行,那日她虽然说了要去韩家拜访,可当时是客气话,想来那小娘子也没当真!不过既然颜怀卿开口求了,杜三娘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颜怀卿欢喜得很,连声说谢谢,又道他要是和孟璇的事情成了,她就是他颜怀卿的大恩人!杜三娘这下子有些怀疑了,她觉得兴许那孟璇人家上辈子并不是他颜怀卿的妻子,他这是要截胡!   “那孟姑娘,在你梦里头,真的是你娘子?不会是别人的娘子,你求而不得,现在想要先下手为强吧?”杜三娘忍不住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颜怀卿哭笑不得,“陆家嫂子耶,这事儿我怎敢哄骗你!我发誓,她真的是我娘子!”   “那既然她是你娘子,你急什么急?反正往后她还是会是你娘子!”   颜怀卿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陆家嫂子,算我求了你行不。孟璇家里出了事儿,她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她母亲也过世了,家中后娘哪里会替她打算,她在梦里嫁给我,是因为他们家需要一大笔钱,我家……”   杜三娘哦了一声,颜家虽然有钱,说到底也是商户,若那孟家小娘子真的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兴许还真的看不上颜家。孟家是因为钱才将孟璇许了颜怀卿,这么说来,难道他们两人的婚姻并不是那般幸福?可也不应该啊,既然颜怀卿重生之后,还能对孟璇念念不忘,想来对她也是有真情的。   “要帮你可以,我在问你,孟家姑娘,你确定孟家姑娘没有订亲?”   “陆嫂子,你可别寻我开心了,她真是我娘子,我万不可能那我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杜三娘点了点头,“那行吧,看你这么诚心,回头我上门一趟,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韩家不让我进门,你可别说我办事儿不利!”   “是,我明白!”   杜三娘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你明确的告诉我,在你的梦里,这里,我们这里有没有打仗?有没有沦陷?”   颜怀卿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打仗……”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杜三娘总算是放心了,这里既然不是战斗前线,那么哪怕他们的生活会有所影响,但他们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颜怀卿看着她,恨想开口告诉她,陆湛打仗去了……然而这话到了他嘴边,他也没能说出来。 第154章   颜怀卿特意登门,求着杜三娘帮忙,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杜三能又岂能不替他跑着一趟。陆湛回来听见这事儿,还老大不高兴了,颜怀卿要追求女人,这主意都打到自己媳妇身上了,他可真是好意思!   杜三娘带着颜怀卿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又打着拜访恩人的幌子,去韩家的过程比杜三娘自己想象中容易得多,并没受到什么刁难。   孟璇从庵堂里回来之后,将这件事情略提了提,至于那颜怀卿之事,她没说。所以等到杜三娘上门,孟璇一得了消息,就出来见她了。   “孟姑娘,当日若不是孟姑娘,我只怕是要遭罪了……”杜三娘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璇腼腆一笑,“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日小女也只是举手之劳,即便不是我,别人也会如此。”   江氏笑着说道:“璇儿,人家能登门,也是诚心实意的要谢谢你,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江氏看这陆夫人年纪轻轻,虽然穿着打扮看起来并不是好人家出身,但好在收拾得干干净净,很利索,说话也很大方,江氏对她倒也很是客气。再者看她和孟璇年纪相当,又是特意来拜谢孟璇的,想着侄女儿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这个勉强也算得上是她朋友了,江氏让孟璇自己好好招待客人,别下去处理其他事物了。   这韩家虽然比起颜家差了些,但也是富贵人家,再如颜怀卿所说,这孟家又是书香门第之家,这两家倒也是门当户对,杜三娘就有些不理解了,这颜怀卿若是找人上门求娶,这门亲事儿怎么说对方也不会推却,怎么颜怀卿就这么偷偷么么呢?   杜三娘虽然不明白颜怀卿的想法,但还是很认真的完成颜怀卿交代的事情。两人坐下来吃茶说话,闲话家常,聊得也很热络。孟璇原本以为这位陆夫人只是一个寻常妇人,没成想还有些学识,孟璇对她倒是佩服几分!   杜三娘是对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孟璇虽然年纪小,但谈吐很文雅,而且很有才学,这样的女子,也难怪颜怀卿即便是重生了对其还念念不忘,年纪不小了也没定亲,原来只是为了等她长大。   两人从诗词歌赋说到茶,又说到了衣裳首饰,美容养颜,是女人喜欢的话题都有所交流,杜三娘几乎是将肚子里的墨水都要掏完了,好在上辈子学得那些唐诗宋词元曲,乃至现代诗,脑子里还能记得一些,否者今日她面对这个古代很有文化修养的闺秀,还真是的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显然孟璇对于她竟然能读书识字很是佩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亮是骗不了人的,杜三娘只觉得汗颜得很,想她上辈子也是苦读了十二年才考上大学,这会儿同人家说话还得绞尽脑汁,还真的是有些丢脸的。   孟璇在丹青一事儿上很有天赋,尤其擅长山水画,杜三娘看着这姑娘,深深感叹这个时代的才女,那真的是真正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比之下,她哪怕上辈子在千军万马中杀进了大学,同这些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些。杜三娘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些了,她对孟璇说道:“孟姑娘你画画真的很好,很有天赋,很有意境!”   孟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夫人说笑了,我也是瞎画而已。”   杜三娘抿嘴笑道:“你这要都是瞎画,别人还怎么活?便是那些名声在外的才子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我也会画,和你这种不一样,你要不要看看?”杜三娘也忍不住手有些痒痒了,她曾经也学过几年画画,小时候曾经一度想梦想是成为漫画家,但是这个梦想最终还是被她埋藏在了心里,从初一到高一,她学了几年画画,最后家里人觉得画画没前途,那时候语言类很热门,最后她算是将自己的梦想都小心的放在了心底最深处。闲暇时候,她有时候也会拿起笔画几笔,最后觉得那梦想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她连笔都不怎么动了。   孟璇今日才方觉得这个陆夫人很是厉害,完全打破了她所想象的那种乡下妇人的形象,她虽然出生农家,嫁的男人也只是一个铁匠,但她活得很鲜活,很滋润,很有活力。孟璇觉得,自己虽然比她小一些,可她的内心早已经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女。   杜三娘是握不惯毛笔的,这哪怕她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行。她折断了树枝,稍微修理了下,沾了些墨汁,看着孟璇,想了想,很快就在宣纸上画了一个Q版的古代少女。   那鼓鼓的包子脸,孟璇嘴巴大张着,都要吞进去一个鸭蛋了,“这……这画的是我?”   彩屏也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说道:“真的是有些像姑娘,这个神态特别像,这个画画怎么和平时看见的不太一样!”   杜三娘扬了扬眉,这么久没动过笔墨,手已经很酸了,她甩了甩胳膊,看着孟璇解释道:“这也是绘画的一种,很正统的绘画技艺来说,这算不上真正的绘画,就是随便玩玩儿。”   她曾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漫画家,但漫画,在年轻人眼里接受度很高,也很广阔,可实际在绘画领域,漫画的地位并不高。如果有两个人,一个是传统的画家,一个是漫画家,说出去人家肯定是觉得画家更高大上,而漫画家听起来就没那么高大上了。杜三娘低着头,手指轻轻的在宣纸上摸了摸,这个小小的Q版小人儿,曾经承载了她多少的梦想,也是一段苦涩的回忆。   如果当初她坚持,没有放弃,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也许就像是家人说的收入不稳定,可那确实她喜欢的事情!杜三娘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赶忙就别开头,平稳了下情绪,看着孟璇说道:   “这个难等大雅之堂,孟姑娘勿怪。”   孟璇摇了摇头,“没有,我觉得很好看,也很新奇!陆夫人,我还从没见过有人画这样的人物肖像,真的是惟妙惟肖,怎么说呢,我觉得很可爱。”   孟璇一直以来都以自己的画技引以为豪,不管是哪个人,看见她的画都会夸奖她,她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可眼下看见陆夫人如此作画,真的是让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绘画还有另外的表达方式。   杜三娘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这还算不上惟妙惟肖,有一种绘画艺术,可以把人画得栩栩如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每一个学画画的,临摹都是一个重要的课程,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描摹着,她曾经也是如此,但那些过往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像是一场梦一样!   孟璇被她说得心里痒痒得厉害,赶忙道:“一模一样?真的有这样的?陆夫人,您可会?”   杜三娘看着她,笑着说道:“孟姑娘,你的绘画水平已经很高超了,看得出来自幼也是得了名师指点的,那些玩意儿对你来说,就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孟璇摇了摇头,“不一样的,陆夫人,我并不觉得自己被名师指点就如何了,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为绘画就只是那一种,但我发现其实是我太狭隘了。”   杜三娘看着孟璇,这姑娘说话的神态动作,不像是说假话,她应该也是一个极其喜欢绘画的人,同样的她也很有天赋,能这么热爱一门技艺,真的是一件不容易也很了不起的事情。   江氏让人叫她们去吃饭,两人才发现时间一晃都快中午了。杜三娘过来,只是为了颜怀卿替他来走着一遭,没想到居然呆了这么久,杜三娘起身就要告辞,孟璇说什么都要留她吃饭,还说她若是觉得不习惯,大不了不去前厅吃,她们就在院子里吃饭。   可这孟璇也只是韩家的客人,江氏虽然是她姨母,可若是孟璇跟着她在院子里吃,她杜三娘登门拜访,韩家人留她吃饭,她不出去实在是不像话,太失礼了。没办法,盛情难却,杜三娘也只好跟着孟璇去前厅吃饭。   江氏先前就听见外甥女院子里的婢女来回禀说那陆夫人同表姑娘相谈甚欢,江氏原本以为这陆夫人只是个寻常妇人,虽然知些礼节,但同外甥女在一处并不会呆多久,她们两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然而事实却让江氏大吃一惊,她这才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午饭.   要留客人吃饭。   江氏看她们过来,含笑着点了点头。男人们都不在家,桌子上就就只有她们三个人,杜三娘虽然不知道大户人家吃饭是个什么讲究,但秉承着少说话多看的原则,她就看着孟璇,孟璇怎么做,她也就怎么做!不得不说,这大户人家吃饭也是讲究多,丫头们端了水盆和毛巾来洗了手,漱了口,等江氏动了筷子,作为客人的她们才跟着动筷子。   杜三娘吃的慢慢,细嚼慢咽,偶尔听江氏同孟璇说上两句。   江氏看着那陆夫人规矩都很好,吃相也很文雅,并不是普通的妇人,这样的一个人,江氏想也许是她多想了,对方来找璇儿,只是单纯想要报答外甥女儿而已!   “陆夫人往后若是得空,可常常来家里坐坐。我这外甥女,来我这里这么久了,也没结交什么朋友,难得看见她和陆夫人如此聊得来,你们年纪相当,多说说话。”江氏开口说道。   孟璇面对她的时候,虽然亲近,但也不可能什么话都会同她说的,尤其是自打她母亲走后,新夫人进门,这次接了璇儿来小住,她就觉得这孩子比起以前,沉默寡言了许多,不知道在家里吃了多少的苦,才成了这样的性子,以前璇儿性子活泼,话也多,可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孟璇听了赶紧点头,笑着道:“谢谢姨母,姨母,陆夫人很博学,我同她说话,能学到许多知识。”   杜三娘抿嘴浅笑,她看了孟璇一眼,忍不住想这丫头虽然老成,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江氏笑着看向杜三娘,还等着她表态呢。杜三娘也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孟姑娘若是不嫌弃,回头可来我家里坐坐,只是寒舍简陋,比不得府上。”   孟璇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再说那民居又是怎么样的,孟璇有些心动,她看了看江氏,江氏笑着点了点头,孟璇道:“那好,那我回头就去府上打扰了。”   吃过饭,又歇息了一会儿,杜三娘便要回家了,孟璇倒还有些舍不得她了,亲自送她出门,临走时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一直这么称呼陆夫人太见外了些。你也别总叫我孟姑娘,我闺名叫孟璇……”   “孟璇,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姓杜,在家行三,大家都叫我三娘……”   “那我叫你杜姐姐,可以吗?”   杜三娘笑着道:“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也叫我三娘,听着我也习惯些。”   从韩家回来,孟璇还给她准备了回礼,杜三娘都不好意思了,她上门带的礼物,都是颜怀卿买的,没道理她回来还白得了人家的东西,杜三娘本是不愿要的,但孟璇硬要她收下,江氏都开口让她收下,她也只好带回来了。回到家里,杜三娘放好东西往厨房里奔去,灶上还都是冷锅冷灶的,陆湛只怕是还没吃饭!   杜三娘心里生了几分内疚,临走的时候她只是说自己去去很快就回来,可这都中午了,还好她没在韩家多呆。杜三娘赶忙就生了火,准备给他做刀削面,只有这个才方便些,也不用花多长时间。   等到她全弄好,也过了两刻钟的样子,杜三娘忙将东西放进食盒里,替他送过去。到了铺子里,杜三娘看见陆湛蹲在门口,她笑着走过去,说道:“干嘛蹲在门口,是在等我吗?”   说完杜三娘进了屋,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招呼他赶紧来吃饭,一边又把自己今儿怎么这么晚才给他送饭来的缘由说了一遍!   陆湛是饿了,但今日他看着那碗里热气腾腾的刀削面却没有什么食欲,有些话,在喉咙里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杜三娘看着他吃,觉得他今天话都没往日多,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杜三娘忙问他怎么了?陆湛笑了笑,指了指碗里,“这不是饿了好半天肚子,没精神呗!”   “那以后我出门,就不呆这么久了!”   陆湛看着她言笑晏晏的脸,觉得心头堵得慌,连碗里的面条也没平日里那么美味儿了。他想起那日晚上三娘问他,要是哪一天打仗了,会怎么办?他当她是杞人忧天,忧国忧民,可这才过了几日……   卓先生今日过来找他了,卓先生喜欢杜峰,连带着对他们也很是客气,就说这铁匠铺子里,以前那里会有这么多活儿,不过是饿不了肚子罢了,如今生意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卓先生,衙门里需要些什么东西,只要用得上他的,卓先生都会把这个机会留给他。   “……京城动乱了……这天下,怕是也要乱了……陆湛,你也早些做好打算,我今日同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卓先生都这么说了,陆湛就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这天下真的不太平了……   如果真的打起仗来,他该这么办?带着妻子东躲西藏,过着那颠沛流离的生活?陆湛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的,他没有经历过,这么多年,他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多了个妻子,他和她甚至才成亲,可往后的路又会是怎样?陆湛却看不清,也不知道。   陪着他吃完饭,又休息了一阵,杜三娘看他又忙着赶工,她又在屋子里坐了一阵,说她今日在韩家如何如何,那孟姑娘是个颇有才学的姑娘,颜怀卿看上她,真是有眼光,言语间对自己这当红娘是信心满满,还说一定要全力促成这桩姻缘!   陆湛只是听着,偶尔点个头,杜三娘瘪了瘪嘴,觉得他今日话实在是少,就像是个闷葫芦,可看着他忙活起来,她又觉得认真干活儿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浓郁的荷尔蒙的味道,她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勾人的!   这屋子里太热了,杜三娘赶紧收拾了碗筷放进食盒里,“那我回家了。”   ——   颜怀卿自然是知道杜三娘在韩家这这一次拜访很是成功,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孟璇竟然和杜三娘成了朋友!对孟璇,颜怀卿是知道她的性格的,她是大家闺秀,也是一个很有才学的人,同样的也有一股子清高劲儿,上辈子,自己虽然是她丈夫,可她看他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没有作为妻子应该有的小心谨慎,更别说讨好了,她根本就不屑于讨好他,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   颜怀卿又去找杜三娘,对她如何能让孟璇如此刮目相看很是好奇,杜三娘看着她,丢给他一句这是女人之间的秘密,他不懂的!颜怀卿无可奈何,他重生之后,改变很大,身边交往的人也和上辈子不一样,他行走在外,人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称他一声颜大公子!可唯有这个杜三娘,以前对他很客气,后来在他说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对他也态度上亲近了些,但仍然还是不会什么都对他说。   颜怀卿还想托杜三娘的手,给孟璇送东西,却被陆湛给一口回绝了,陆湛还说他要追女人就自己来,别想着依靠别人!颜怀卿悻悻而归,陆湛竟然嘲笑他不会哄女人,想他颜怀卿上辈子,身边的女人可是比他陆湛多了去了!可是这一世,他所想的只是那个人而已,颜怀卿难免的就小心谨慎,不敢有所动作!   杜三娘见陆湛把颜怀卿说得一愣一愣,笑得肚子都要痛了,陆湛这人并不是一个喜欢道人是非的人,这次竟然对颜怀卿开了嘲讽技能!这么一个平时话不多,又长着一张严肃脸的男人,杜三娘都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可怜的颜怀卿,被他怼得瓜兮兮的样子,杜三娘想一次就想笑一次!   过了几日,孟璇应邀来陆家做客!这次杜三娘提前两天就开始打扫卫生,虽然平时她也打扫得很勤快,但总是觉得应该更整洁干净些才好。   杜三娘又给颜怀卿递了消息,给他说了孟璇会来她家里做客,至于颜怀卿会不会来,杜三娘不知道,总之她消息是传递出去了!杜三娘想,自己这红娘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够意思了,至于要送孟璇什么礼物,还是他颜怀卿自己亲自送的好。   孟璇乘着一顶小轿来了陆家,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样地方做客,孟璇看着那农家小院,   远远的就能看见烟雾缭绕。彩屏看着眼前的屋子,压低声音凑到孟璇耳边说道:“姑娘,这,这真的就是陆夫人家?陆夫人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家……”   自家姑娘对陆夫人很友好,连带着彩屏也觉得者陆夫人人不错,那日同自家姑娘说话,她会的可多着呢,彩屏觉得这陆夫人嫁的男人就算不是富贵人家,也过得去,不该是这样……   孟璇瞪了彩屏一眼,趁着两人还未进陆家的家门,孟璇说道:“待会儿进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想想,别在人家家里说些不恰当的话。我带你出来,你代表的也是我的脸面!不管三娘嫁的是什么人,家世如何,你也不能因此看轻她!”   虽然孟璇自己心里也隐隐的觉得杜三娘嫁给一个铁匠是有些委屈了,但她从不会表露出来,如今人家好心邀请,她登门可不能失了礼数!   “是,姑娘放心,彩屏一定不会乱说话!”   杜三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让娘今日过来帮忙。四娘也跟着过来,她如今也懂事了很多,在家也学会了做饭,做起活儿来还有模有样的!杜三娘对四娘长进这么大,还真刮目相看呢。 第155章   杨氏看见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娘只是说她有个朋友要来家里做客,让她过来帮忙,可没说她的朋友是这样一个看着就是出身好人家的小娘子!杨氏看她和三娘说话热络,两人很相熟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三娘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人,杨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三娘就是她最骄傲的女儿!   杜三娘要招待客人,厨房里的活儿也就只能让母亲帮忙操劳了,好在还有四娘在旁边能帮点忙。孟璇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农家小院子,她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很是感兴趣,对杜三娘喂养的小鸡等牲畜更是兴趣连连,看见四娘在喂鸡,她也跑过去看个仔细,脸上的表情很是快活。   杜三娘看她没有丁点嫌弃,反倒是兴趣昂然,心里才算是踏实了些,她作为主人,今日请孟璇来家里做客,对她这样出身富贵家庭的小娘子,还是有些忐忑的,一是担心哪里招待不周,这其二她也担心对方会不会对他们这样的家庭生出嫌弃来!好在,这姑娘虽然年轻,却并不娇气,也没“公主病”,这样一个有文采又大气的姑娘,难怪那颜怀卿对她念念不忘!   说到颜怀卿,杜三娘也给他透露了消息,严明今日她会邀请孟璇来家里做客,至于颜怀卿会不会来,杜三娘没有把握,只是想来按着他那势在必得的样子,想必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才是!   只是这个点了,颜怀卿竟然还没到,杜三娘有些惊讶,心里想着莫非是他觉得不好意思不成?   此时的颜怀卿还在家里收拾整理,他颇为重视今日的会见,知道三娘邀请了孟璇,他就一直等着这一天!可穿什么好呢?颜怀卿将衣柜里的衣裳都拿出来,也没拿定主要要穿哪一件!   齐琯在旁边看着他,朝天翻了个白眼,自打自家公子认识了孟家那位姑娘,对孟小娘子心生仰慕后,他家公子做的事儿是一件比一件出人意料,以前那个冷静自持胸中自有沟壑的男人突然间就变了个人,齐琯想,原来别人说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说的就是他家公子这样的!   颜怀卿还在那儿拿不定主意,齐琯有气无力的出言提醒道:“公子,再不出发,连人家的中饭都赶不上了!”   颜怀卿看了看沙漏,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齐琯,你觉得这件衣裳怎么样?”颜怀卿指着身上新穿的朱红色祥云暗纹图样的衣裳问了起来。   齐琯看也没看,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大公子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说得也太敷衍了!颜怀卿瘪了瘪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暗想着这衣裳的颜色是不是太红了些?孟璇是个安静的性子,她喜欢的,她喜欢什么他并不知道!真是棘手的问题,颜怀卿气恼得很,他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叹了口气,颜怀卿默默地将衣裳脱下来,这颜色太鲜艳了,显得他不够成熟稳重。孟璇喜欢的,该是俊秀书生的样子吧,她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她的兄长弟弟们全都是读书人!   颜怀卿拿起自己的学士服穿上,齐琯嘴角只抽抽,自家公子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挑选衣裳,最后还是穿着这件其貌不扬的学士服?他家公子不觉得不习惯吗?不是他自己口口声声说一定看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颜怀卿穿戴好,心道还是这样的打扮稳妥。他看着齐琯明显心不在焉,皱眉道:“想什么呢?该走了!”   孟璇知道杜三娘已经出嫁了,而且嫁的人还是一个打铁匠,她来之前就在心里想着,三娘所嫁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在她脑子里想了无数回,然而她还是想不出铁匠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她所接触过的男人,家里的兄长还是表哥,都是文质彬彬的男人,孟璇所能想象着也只能这样,亦或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直到孟璇看见了三娘口中的丈夫陆湛的时候,孟璇才觉得自己所想的和亲眼看见的,完全就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个叫陆湛的男人长得很高挑,身板很结实,三娘站在他面前,只到他肩膀的处。   “回来了!”杜三娘看见陆湛回来家,连忙就迎了上去,早上出门前她给他说了,今日有客人来,让他早些回来,他果然今儿回来的比往日早了将近半个时辰!   只是看着他衣裳灰扑扑的,都汗湿了,衣裳袖子也高高的挽着,她赶紧替他把衣裳袖子弄下来,平日在家里不修边幅,随便一些也就罢了,今儿家里可来了个娇客,怎能让陆湛这么随性!杜三娘忙就推着他让他进房间里洗洗,在换一身衣裳。   陆湛无奈,只好如她所言,他四目一转,就看见了家中站着两个陌生的小姑娘!陆湛就知道这就是三娘口中的那颜怀卿的意中人!这么小的年纪,那颜怀卿的眼光还真是奇特!   陆湛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杨氏听见声音,走出来,看见陆湛回来了,同他打了声招呼,又说锅里正好烧了水,让三娘打水来给他洗洗!杜三娘看着杨氏哭笑不得,这样的事情,陆湛自己又不是不能做,干嘛还要女人来伺候!但是她娘的意识里,女人出嫁,在家伺候丈夫是天经地义,比如说这端茶倒水的,她娘说这大老爷们儿干了活儿回来,作为女人就要照顾!   杜三娘去给打了水出来,陆湛接过盆,拿了帕子搭在身上,就进了屋子!这也是顾忌着家里有客人,不然他直接就在外头脱了上衣就擦洗了。   孟璇原本觉得三娘嫁给这样的人,肯定很吃亏,而且在看见陆湛的第一眼,她觉得这个男人配不上杜三娘!但是看他们说话,两个人站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又和别人不一样!   这种感觉孟璇形容不出来,她所看见过的夫妻,诸如她爹和她娘,又或者说是姨母和姨丈,他们站在一起,虽然是夫妻,却始终都有距离感!至少做妻子的不会和丈夫这么随意的说话,孟璇所接受的教育认知里,夫妻之间应该是相敬如宾的!   但是三娘和她丈夫站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真诚,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哪怕她嘴上还说着抱怨的话,但身体动作却是亲密的!他们夫妻感情一定很好。   杜三娘等到陆湛进屋去了,她才转头看向孟璇,孟璇站在那里,抿着嘴,脸都有些红了!   “孟璇,刚才那个就是我丈夫陆湛!”杜三娘直接说道,“他这人看着很严肃很凶,其实人很不错的,千万别被他表象吓着了!”   孟璇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三娘你和他站在一起,很般配!”   是的,般配!孟璇所能想到的词语就只是这个,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哪怕看起来身量相差了那么多,却完全没有一点违和感!反而会让人觉得,他们夫妻就该是这样的。   “般配?难得你会这么说,我以为你会害怕呢1”杜三娘笑容灿烂,她还真的没想到孟璇这个小姑娘竟然会说这样贴心的话!陆湛的长相,虽然她自己看熟悉了,但其实他那身高和严肃的脸,站在那里就让人心里有些压迫感!她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她的丈夫,还是别人吓唬小孩儿时的名头!可见他在外面的名声,都到了吓哭小儿的地步了,也不知道早年是如何调皮捣蛋,才得了这样的名头。   孟璇笑着道:“最开始看见的时候,是有些害怕,没想长得这么高!”   一边说着孟璇还比划了一下,她确实很意外,那个叫陆湛的男人,是她目前所见过的人中长得最高大魁梧的!而且看起来好像并不太像中原人,看起来更像是胡人和汉人所生的,孟璇见过胡人,也见过胡汉所生的孩子,就像是这样子!胡人的地位并不高,胡汉所生的孩子也同样如此,孟璇有些弄不懂,三娘怎么会嫁给他!当然这些孟璇也只会在心里想,可不会那么没礼貌的说出来!   陆湛因为有胡人血统,面目上五官显得更立体,他长得也高,至少目前为止,杜三娘所认识所见过的男人中,陆湛的身高真的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了。   孟璇身边的彩屏才回过神来,她小心的拉了拉孟璇的衣裳,小声说道:“刚才那个人,就是三娘的丈夫?”   孟璇叫她三娘,彩屏私底下也会这么叫,但在面对杜三娘的时候,她还是称呼对方陆夫人!   孟璇看了彩屏一眼,彩屏努了努嘴,也就不问了。   陆湛洗了脸,换了身衣裳才出来,自己家里突然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娘子,他怎么看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这还是颜怀卿的心上人,三娘这是为了什么,陆湛心里也知道,他就搞不懂了,那颜怀卿自己喜欢怎么自己不出面,非得让他妻子出面!   陆湛对杜三娘说道:“我去打一壶酒来。”   有人在家,陆湛看得出来那两个人也不自在,他便开口如此说道。   杜三娘点了点头,“你去吧,早些回来!”   四娘道:“阿姐,我能不能和姐夫一起去呀?”   杜三娘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吧。”   “娘,我和姐夫出去打酒了!”四娘赶忙对厨房里忙活的娘亲喊着,生怕娘亲不答应,话说完就拉着陆湛的手要跟着走。   陆湛对四娘一直都是很疼爱的,四娘年纪小,在陆湛看来,他若是在大两岁,四娘都能当他女儿了!   “走吧,待会姐夫给你买吃的!”   孟璇看见那个男人牵着四娘走了,开口说话的时候,好像又没那么严肃了!   ------   颜怀卿赶了马车过来,临到了陆家,他从马车上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让齐琯拿着礼物迈步往陆湛家里走去。   “嫂子,颜某又来打扰了!”颜怀卿双手作揖一派镇定的说道。   杜三娘看着颜怀卿,心说这人还真是会装模作样!以前他上门可没见他这么客气的,今儿为了在孟璇面前有个好印象,这家伙儿还真是一板一眼呢。   孟璇没想到居然还能在陆家见到颜怀卿,很快她又想那颜怀卿同陆家认识,还称其为兄,在陆家能看见颜怀卿这也就没什么意外了。   颜怀卿看见孟璇,当下也很是意外,杜三娘看着他那张脸,强忍着笑说道:“都认识,那我就不多介绍了。怀卿,正巧你替我招待下孟姑娘,我去看看陆湛去打酒怎么还没回来!”   杜三娘心里有几分心虚,这本就是她特意给两人制造的见面机会,她虽然出力,可站在这里还是有些别扭,还不如把机会让给两人,让他们自己说话去,省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疼!   不等颜怀卿说话,杜三娘已经往外走了出去,颜怀卿看见杜三娘朝他眨了眨眼睛,心里也很是澎湃激昂,杜三娘就是主意多!   “真巧,在这儿碰见了孟姑娘。”颜怀卿朝着孟璇走过来,同她隔了三尺远距离,他才停下。   孟璇笑了笑,“是很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颜公子!”   “孟姑娘可知你表哥韩东亭近来如何,好些日子没见着他,很是惦念。”   孟璇回来之后,也很少见到韩东亭,只是听姨母好似说东亭表哥近来在埋头苦读,还说东亭在学问上好像是大有长进。   屋外的两个年轻人说着话,在厨房里忙活的杨氏看着外头站着的那两个人,终觉得怪怪的。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三娘竟也开始给人家说媒当红娘了!回头可要好好问问她。   陆湛打了酒,又给四娘买了零嘴,并没有立刻往家里回,反倒是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四娘只顾着手里的吃食儿,也不知道为何姐夫站在外头不往家里去,她嘴巴和手可都没闲着呢。   杜三娘出来没多久,就看见陆湛站在那里,她抿了抿嘴,笑着走过来,看着陆湛说道:“怎么站在外头,不回去?你还怕见生人?”   陆湛心里装着事儿,看着三娘笑容满面,他低头道:“颜怀卿来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来了,你待会儿不管怎么样,做戏就得做全,别让人家难堪!”   陆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知你们俩是怎么想的,颜怀卿想娶,他自己不让家里去提亲反而让你从中张罗,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颜怀卿看起来也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怎么在女人上面这么犹犹豫豫?若是真的喜欢,直接让家里去那小娘子家里提亲不就完了,依着颜家的家世,再加上颜怀卿又是个读书人的身份,只要是门当不对的人家,都不会拒绝的!怎么那颜怀卿进把三娘拉进来,让三娘替他东奔西走的,看着就让人生气!   杜三娘知道陆湛对颜怀卿让自己帮着他追女孩子这件事情是很有意见的,上回他就已经把颜怀卿说了一顿!杜三娘拉着陆湛的手轻轻捏了捏,小声说道:“好了,开心点,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做了!颜怀卿要是有本事,自己去搞定!他要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我都替他脸红!”   陆湛拉着她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别人的事情,你倒是上心得很!”   语气还是酸得很!   杜三娘扬了扬眉毛,“什么上心不上心的,以前我在颜家可是得了不少好处,颜怀卿也是个不错的人,你看看这大户人家的少爷,像颜怀卿这么大的,身边早就莺莺燕燕一大堆了,但颜怀卿却不一样!我看他对孟璇是真心的,我才乐意帮忙的!若是能促成这桩姻缘,这可是我的功德!”   陆湛只觉得头疼,说什么都有理了!那颜怀卿相对于他的出身来说,能做到他这样确实是不容易,难得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竟然在女色上面这么的自重,也是少见了!陆湛不反对和颜怀卿来往,一者是这人脸皮确实够厚,二者也是对方人还算不错,但他还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忙前忙后的!   “就这一次了!可是你自己承诺的,以后那颜怀卿的事儿,你不能在管了!”   杜三娘看他一脸严肃,忙道:“好好好,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帮忙了!以后,我肯定不会再管颜怀卿的事情!我都已经给他路都铺好了,他要不能把人拿下,那只能说明是他太笨!”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真的不乱管闲事儿了!你就原谅我这回,成天板着脸,陆湛,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最近你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虽然不问,可不代表我不关心你。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说,等你哪日想清楚了,你可以在告诉我!”   杜三娘这几日就觉得陆湛有些不对劲,他这个心思纯粹,并不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也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可他这几日来确实是不对劲儿,有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杜三娘并不准备去逼问他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陆湛也一样,并不是说她杜三娘是他的妻子,他就该什么都对自己说,没有半点保留。   陆湛看着她担忧的面容,心里一暖,原来她都看出来了,这几天却忍着没说!陆湛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也没什么事儿,最近活儿太多,我这做得多了心里就烦,真没什么事儿!”   “当真是没事儿?”杜三娘又问,对陆湛这个说辞,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真的是没事儿,我还能对你撒谎不成?对了,前头你说的把地收回来,我已经去给他们说了,等这一季收成完了,地都收回来,这次我就不让他们交租子了!”   杜三娘嗯了一声,“既然你已经去说了,那我回头就给爹娘说一声!我家是搬来的,也没什么田地,前头我还说,去看看可有谁要卖田地的,买一些在手里!杜峰也大了,再过几年,都要说亲了,总不能家里什么都没有,薄田总得置办一些。”   杜峰是杜家唯一的男丁,虽然在念书,表面上看起来好像还读得不错的样子,可以后到底会成什么样,杜三娘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想要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实在是太艰难了,若杜峰读书这条路走不通,总要有个退路!虽然杜峰以后哪怕是去给人做个掌柜,或者运气好做个先生,都比种地强,可眼下,还是家里有田地心里才会踏实!   “你想给爹娘买田地,我不反对。”陆湛开口说道,“你要没有合适的,回头我也帮忙问问。”   三娘手里还有些银钱,陆湛知道,不过他并不认为三娘拿钱给娘家买东西有什么不对,他更不会认为三娘的钱就是自己的了!   杜三娘确实有这个想法,尤其是在知道往后还有旱灾之后,就更动了这个心思,虽然不知道那旱灾什么时候会来临,可未雨绸缪总错不了!他们杜家是虽然搬来了城里住,可手上没有半亩田地,这终归不是个长久之事儿,她以前就在想这件事情,但那会儿事儿多,再加上家里都在筹备她出嫁的事情,哪里有功夫去想这些。等到她出嫁,这话也一直没有说出口,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还是要同陆湛说一声,不管他是什么态度,她不能瞒着他。   “三娘……”   “什么?”杜三娘仰起头来,俏生生的看着陆湛。   陆湛抿了抿嘴,摸了摸她的头,“该回去了,总不能让客人们久等!”   ——   孟璇和颜怀卿说了几句话之后,孟璇就觉得在别人家里和一个男人这么说话不太好,虽然这颜怀卿她是认识!   颜怀卿把韩东亭作为话题打开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但说韩东亭也总有说完的时候,颜怀卿虽然还有好多话说,但这里是陆湛家里,他只是客人,主人不在,颜怀卿也不可能太过放肆,忘了自己只是客人。是已,说了几句,颜怀卿也看出来对方面色有些尴尬,他便停止了话题,反倒找到门口张望,看陆湛和杜三娘回来没有!   杨氏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农家菜,她也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娘子都吃些什么,反正三娘提前准备好的菜单,她就照着做,有些菜昨日便已经准备了,今日她现做的,其实并不是很多。   孟璇觉得桌子上的饭菜虽然都是粗瓷所盛,那些菜肴也没有府上看起来色泽亮丽有食欲,但却有一种家的味道!孟璇很喜欢,她看着陆家的人吃饭的时候很和睦,那陆湛竟然还不时给杜三娘夹菜,很是自然亲昵的样子,可见平时就常常做这些的。孟璇小口小口的吃着饭,想着三娘虽然只是嫁了个铁匠,可这个男人真心待她,也足够了!   孟璇的年纪,也到了说亲事儿的时候,她娘走了,等她守孝期满,就已经是花嫁之年了,但是这件事情,家里提都没提过!孟璇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后入门的夫人比她年长不了几岁,一心只想着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又怎么可能会尽心替她打算呢?孟璇想着,心里也有些迷茫,她依姨母的意思过来小住,也想换个环境,透透气!可如今,她来了这么久,也是该准备回去了,一味的逃离并不是好办法,她得学会去面对!   颜怀卿的心思都放在孟璇身上,嘴巴里是味同嚼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他又那么一刻,感觉到孟璇的心情好似很低落,颜怀卿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但见她心情不佳,他同样也是如此!   吃过午饭,孟璇就要回韩家了,只是她来的时候轿夫们没留下,她只是说了个大概时间,让他们到时候再来接她。如今看来,她要等他们来接,还得再过半个多时辰!   杜三娘一直留她多坐一坐,颜怀卿开口说道:“孟姑娘要是不嫌弃,我送孟姑娘回韩家!”   这颜怀卿,也不笨嘛!杜三娘道:“这也可以!孟璇,要不你让颜公子送你回去,你们都是在一个方向,也顺路。”   孟璇有些疑虑,虽然颜怀卿是不错,可和一个外男坐一个马车里,孟璇还是觉得不妥当。   “孟姑娘若是不放心,颜某可让齐琯现行送你回韩家。”颜怀卿好像是明白她心里所想的,又提出一个建议。   孟璇摇了摇头,“不行,若是让颜公子专程送我回去,我宁愿在这里再等等。”   杜三娘抿了抿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人,都太客气了。   “孟璇,我看你们俩都别在争了。颜怀卿,你还是送孟璇回去,这样我也能放心,你就在马车外头,里面留给孟璇她们主仆。”眼见两人没拿有个准信,杜三娘加了一把火,直接就把事情这么决定了。   颜怀卿点了点头,“这样可以,孟姑娘觉得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在拿乔,实在是不给人家面子,孟璇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颜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颜怀卿客气的说道。   同陆湛夫妻两人道了别,颜怀卿便把马车让给孟璇她们主仆,自己和齐琯挤在外头,颜怀卿心里美滋滋的,一想到自己平日坐过的地方,此刻是孟璇在里面坐着,他心里特别的满足!   齐琯觉得自家公子当真是已经无可救药了,完全中了这个孟小娘子的毒!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孟璇坐在马车里,车中的摆设很简单,也很简朴,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马车里有股陌生的味道,孟璇坐着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马车到了韩家,孟璇再次朝颜怀卿表示感谢,看着颜怀卿,孟璇的脸更红了,她有些慌慌张张的,看着对方双眼含笑,孟璇赶紧就跑回了院子里,连请人进屋坐坐这样的客气话都忘了说一声。   江氏听见说下人来说孟璇回家了,倒是惊奇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她去那陆家,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江氏赶忙就去了外甥女的院子。   孟璇进了屋子,想到自己刚才红着脸,都没让颜怀卿进屋子坐坐,喝口茶,她就那么没有礼貌的走了?孟璇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失礼!   “璇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那些轿夫都还在府上没出门!”   孟璇抿了抿嘴,“姨母,是陆家的一个朋友顺路送我回来的。”   “哦……”江氏有些惊讶,“陆家的朋友?是谁啊?”   彩屏看着自家姑娘面羞涩,知道她面皮薄,她赶紧回禀道:“夫人,送我家姑娘回来的,是颜怀卿颜公子!今日我们去陆家做客,他也正巧在,见我们要回来,颜公子就把他的马车送我们回来的,他自己和那赶车的小厮儿做一块儿,颜公子人真好!”   彩屏今日觉得颜公子特别特别好,人真的是很不错1博学多才不说,家世还好,而且颜公子长得俊俏啊,比那陆夫人的丈夫长得好看多了,真是可怜了陆夫人,嫁了个莽夫!   颜怀卿?江氏面露惊讶,追问道:“真的是颜怀卿送你们回来的?”   孟璇红着脸,点了点头。   颜怀卿亲自送外甥女回来?江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又道:“那颜公子可在府上,我要亲自去谢谢他!”   江氏这么一说,可是让孟璇尴尬了,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颜公子并没在府上。”   看着外甥女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江氏心里便有了其他的想法,她倒也不逼她,小姑娘年纪小,没准儿心里多么不好意思呢!   江氏又道:“那你好好休息,颜公子能送你们回来,他还真是热心肠!回头我让东亭请他过府上来玩儿,也算是谢谢他。”   说完江氏嘱咐彩屏好生伺候着,她就赶紧了回了院子,一路上江氏都在想一个问题,那颜怀卿可曾婚配?江氏接了孟璇来住,虽然是想让她散散心,可未尝不是还有其他的心思!只是她的几个儿子,说实在的都有些配不上璇儿!前头璇儿在大佛寺去那么长一段时间,虽然说是为了给亡母抄写佛经,但后来江氏在东亭口中才知道,原来璇儿这么做,是想躲开东亭!   韩东亭见表妹这么久都不下山,心里就觉得不不好受,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表妹不愿下山的,韩东亭就把自己曾经在表妹面前说的鲁莽话说了出来。江氏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东亭曾经偷偷的问过璇儿,还想娶她。但璇儿对东亭显然是没有那个意思的,江氏也只能叹息一声,他们表兄妹虽然自小情分在,可璇儿既然不喜欢东亭,那这件事情,江氏也就当不知道!   可现在出来个颜怀卿,颜家的家世江氏也是知道的,倘若那颜怀卿能同璇儿凑成一对,岂不是皆大欢喜!璇儿得了这样的夫婿,以后在家里也能挺直腰杆,哪怕那个女人想要做点什么,也不可能动什么手脚了!   不行,她一定要问清楚!江氏说干就干,让人去把韩东亭找来,韩东亭听见母亲想见他,想着这些日子他醉心学习,都忘了去给母亲请安,韩东亭赶紧就洗漱一番,去了江氏的院子。   “母亲,儿子这些日子……”   韩东亭话都没说完,便被母亲打断了。江氏道:“东亭,娘问你,那颜怀卿你可了解?”   虽然不明白母亲怎么问起颜怀卿的事儿,韩东亭还是点了点头,“儿子同颜怀卿很熟,娘怎么问起他来了!”   江氏一脸欢喜的道:“好好好,那你快给娘说说,那颜怀卿年纪几何,可曾婚配?”   韩东亭摇了摇头,“颜兄还未曾娶亲,也就弱冠之年!娘,你平白无故的怎么问起这个?”   韩东亭仍旧是耿耿于怀,江氏听见那颜怀卿还未曾娶亲,心里高兴坏了,至于年纪,小小年纪,学问了得,可见以后定然是有大出息的!   “东亭,既然颜怀卿是你朋友,那你哪日就约颜怀卿来府上……”   “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氏叹了口气,道:“娘能做什么,还能吃了他不成?娘也是,也是为了你表妹着想。璇儿已经十三,没有说亲,等她出孝,也被耽搁了,哪儿还能说到好亲事儿!那后娘又怎会真心替她打算。娘原本想着,璇儿若是对你们兄弟其中一个有意,我便做主把她娶进门,可璇儿既然对你们兄弟没那意思,娘便不提这事儿。可这颜怀卿,娘觉得可试试!”   韩东亭大惊失色,“娘……这是要给表妹说夫婿?可颜怀卿……”   江氏道:“我知道那是颜怀卿,正是因为知道,娘才要这么做!东亭,你璇儿表妹娘去的早,这些事情,我这个做姨母的有这机会总要替她打算,难不成还指望她那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爹?” 第156章   颜怀卿收到帖子并不意外,这还是韩东亭亲自送上门的,韩东亭虽然没有明说,但临走时那神色分明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颜怀卿转弯抹角的打听着,韩东亭本就是个直性子,若不是江氏再三叮嘱他切不可鲁莽行事,他就要憋不住话了,好不容易才忍下来没说,但却透露出了邀请他去府上是韩东亭母亲的意思。   颜怀卿送了韩东亭出门,心里就琢磨起来。韩东亭就是个一根筋儿的人,在‘人情’二字上还有所欠缺,他同韩东亭认识这么久,也没见韩家夫人邀请自己去府上,   这次怎么……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让颜怀卿差点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然而他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只能强忍着让自己不去想。   尽管如此,到了这一日,颜怀卿是备上了厚礼上门。   江氏心里存了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想要去看看这个颜怀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总要把把关不是她也不管这是不是儿子东亭的客人,直接就走去探望!   韩东亭浑身都不自在,自打晓得母亲的意思,看见颜怀卿上门,他被自己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韩东亭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表妹的婚事儿确实也如母亲所说,拖不得了,真要等三年孝期过去,到时候表妹耽搁了,哪里能说得上好人家!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后娘,哪儿能真心实意的给孟璇相看人家!韩东亭这么一想,虽然仍旧觉得对不起颜怀卿,为了表妹,他还是忍着丁点都没透露,只等往后这事儿成了,他在陪个不是。   颜怀卿看得出来,韩东亭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没放在心里。   “东亭……”   江氏带着两个仆人过来,一边笑着道:“这是前头你爹得的新茶,快拿去招待客人!”   江氏说着,眼睛就放在旁边那个身穿蓝色华服的年轻人身上,虽然两人是跪坐着,但身高也是不矮的,那张脸犹如满月,皮肤白净,容貌上很是出挑!更别说这颜怀卿出身颜家,听说还去过京城,浑身上下气势不凡,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颜怀卿见韩东亭的母亲过来了,忙也就站了起来。   韩东亭红着脸给两人作了介绍,随即颇无奈的看了他娘一样,他娘也真的是太心急了!他们前脚才刚坐下,她就得了消息过来了,再说过来也该找个好理由,家里哪儿来的什么新茶,他怎么不知道?   颜怀卿朝江氏见了礼,江氏笑得满意,这颜怀卿仪表堂堂,是个人才,和自家外甥女站在一起儿,那可是郎才女貌!虽然孟璇现在年纪小了些,但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等再过两三年,肯定就出落得更是美丽!   这到底是儿子的客人,江氏既看了人她也不好在这里呆久了,横竖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这么想着,江氏嘱咐儿子好好待客,又说了些什么招待不周的客气话,让颜怀卿就当在自己家里,不要拘束!   等到江氏走了,韩东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颜怀卿,没在他脸上看见不耐烦和不悦,方才松了口气儿!   “我娘她知道你要来,就一直叮嘱我,也是不放心!”韩东亭解释道。   颜怀卿淡笑,表示理解。韩东亭将母亲拿来的新茶煮上,各自又找了旁的话题说了起来了。   江氏出了院子,转头就去找孟璇!这件事情,还是得给孟璇说一声,这孩子乖巧得让她心疼,她虽然是一心替孟璇打算,但这件事情也得孟璇自己愿意才行,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江氏是明白的。   “璇儿,在做什么?”   孟璇看见姨母过来,腼腆的道:“前头弄脏了帕子,准备重新做一个!”   绷子上白色的锦缎上头已经有了些许的轮廓,江氏将绷子放在针线篓子里,拉着孟璇的手说道:“这些吩咐府上的下人做就是。你来这里住了这段时间,再过不久,就要回家去了,前头你爹给你姨父写了信,有件事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今儿咱们就好好说说话,打你娘过世,在姨母眼里,你就是我女儿!”   这明显就是找她有话要说,孟璇看了看彩屏,示意她先出去。彩屏走出房间,轻轻的带上房门,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俩了!孟璇道:“姨母,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   江氏叹了口气,看着孟璇说道:“你爹前头来信上说,你那后娘,已有了身孕!让你多住段时间在回去!”   有了身孕!孟璇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重磅消息,她捏紧了手心,脸色有些惨白,低声道:“母亲有了身孕,父亲该高兴了。”   江氏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管怎么样,你才是他的嫡长女!只是璇儿,如今她有了身孕,有了自己的孩子,往后她只会一心替自己的孩子打算,倘若她这胎是个儿子,到时候你们兄妹俩,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是个女儿,尚且碍不着她什么,可你哥哥……”   孟璇眨了眨眼睛,她眼里也是噙着泪,这一年多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私底下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也一声不吭,可现在听见后母有了身孕,孟璇觉得心里很冷,那个家,是不是真的以后就不再是她的家了?自打那个女人进门,府上慢慢的就变了个样,下人们都恭维新夫人,而她这个前头夫人生的女儿,在府上就是可有可无一般。那新夫人的年纪,只不过比她大几岁,孟璇每次站在她面前,心里都不舒坦。   “可哥哥才是父亲的嫡长子,她……”   “我的傻姑娘哟,那女人刚进门,还没站稳脚跟,定然不敢苛待你们。她拿你们当她的踏板石,一面假惺惺的关心你们,在你爹面前博宠爱。在说她年纪轻,你爹这把年纪,娶了个美娇娘,哪里还看得见旁人,你看她进了府上,府里的姨娘哪个没被她收拾过?你爹还觉得她好,这次写信来,让你多住段时间,不定就是那女人搞的鬼!等你回去,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出来来了,若她生了个儿子,你爹三十多岁得了儿子,还不欢喜疯了,你娘就生了你们兄妹两个,邛哥儿一心只读书,他一个男孩子,哪里知道这后宅的手段!你哥我倒放心些,你娘早些年就给他定了亲事儿,可你……你的婚事儿你娘没来得及给你定下,如今全掌握在那个女人手里!她又怎会替你打算,如今她有了孩子,自然是全心放在自己孩子身上,倘若她有心要治你,拖你两年,到时候在随便找个人把你嫁了,断了你的路,也让你哥没有妹夫帮衬,她在徐徐途之,你哥可就危险了!”   江氏自己就是后宅的大妇,见过的太多了,大宅门里的龌蹉,有些是想都想不到的!   “我爹答应过我娘,要给我找个好人家,不能随随便便把我嫁出去……”孟璇身体都颤抖起来,确实这件事情,她也是怕的!   “璇儿,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娘当初病入膏肓,你爹是答应过你娘。可你看看,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新夫人进门,他满眼都是新夫人,早把你娘忘了,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到时候被那女人一挑拨,哪里还会替你着想,只怕是没得还想卖了你,更上一层!”江氏说得是咬牙切齿,对这妹夫,她打心底是怨恨的。   当初妹妹过世不到白天,他就续娶了新夫人,完全不顾念一丁点夫妻情谊!现如今那女人不过才有了身孕,就叫他什么都不顾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让她回家!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回头又怎能相信他会为了孟璇的终身大事儿考虑?   孟璇的脸色青白一片,她虽然告诉自己,她还有爹,可自打娘亲过世,这日子她过得越来越艰难,以前娘在的时候,她日日都能见着爹,可如今,三两月能见一面就不错了,每次见他,也不过说两句,爹就同新夫人说话,不再同她说话了。   爹,是真的已经忘了她了吧!孟璇心里难受得很,她一直以来都是自欺欺人,爹若是真的疼她,又怎会让她还住在韩家!   江氏说完心里也有几分后悔,看见外甥女被吓着的样子,心头也不是个滋味儿,如果可以,她也不愿这般逼迫她。可如今事情摆在眼前,若是不给孟璇早做打算,江氏敢说,等到孟璇一回去,这几年一过,那点子薄弱的父女情都要没了,到时候在那府上,还有谁能护着她?等到她年纪到了,真真就要被孟家卖了数钱!还不如趁着如今这点情谊,先把璇儿的事情定下,至于往后,那女人若是想要打压邛儿,也得自己掂量掂量!   “璇儿,姨母给你说这些,并不是要离间你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可是这人心啊,最是善变的!”江氏怕她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心里也是苦的紧。   孟璇摇仰起头来,看着江氏的眼睛,姨母和娘亲是亲姐妹,两人长得很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她每次看着这双眼睛,就好像是看见了娘亲。   “姨母……璇儿都明白!姨母都是对了我好,怕我在家里受委屈,我什么都知道。”   江氏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你既然都知道,那姨母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也十三岁了,该是说亲的年纪,若是现下能定下来,等你出孝,差不多就出嫁了,姨母心里是有个人选的,只看你心里愿不愿意!”   孟璇低着头,低声道:“姨母,对不起。我……前头其实东亭表哥他……我,我不愿拖累表哥。”   “唉……”江氏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东亭表哥后来给我说过了。璇儿,你既然对你东亭表哥无意,姨母也不会强求你。虽然一开始我是有这样的打算,与其让人作践你,还不如让你表哥娶你,咱们是一家人,定然不会亏待你!”   “但姨母如今要说的,却不是你东亭表哥。”   孟璇刚才以为姨母会说东亭表哥,吓了一跳,可若不是东亭表哥,又会是谁?其他几位表哥?   “这人啊,如今正在我府上。姨母刚才去看过了,果真是一表人才,配得上你。家世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这孩子,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江氏说着就笑了,孟家和颜家这门亲事儿若是能成,那可是极好的姻缘了!   孟家虽然书香门第,但说实话,银钱上并不宽裕,只是在外头名声好听。而颜家,虽然是行商的,可这颜怀卿会读书啊,以后说不定还能考中进士!难得颜怀卿如今还没定亲,还有一搏的机会。   “姨母,您说的是谁?”孟璇有些忐忑,她统共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她实在是不知道会是谁!   江氏看她面露羞涩,知道女儿家的面皮薄,也就不逗她了,直言道:“就是颜怀卿啊!这孩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都同你匹配,趁着这段时间你住在我这里,姨母就要给你把这事儿敲定!到时候由我们出面说,你爹就是有什么想法,他也不会不答应!至于你那后娘,如今也没时间来管你的事儿,咱们就是要趁着她没时间,先下手为强!”   孟璇没想到姨母说的竟然是颜怀卿!颜怀卿她当然认识,可,可怎么会是他……想到是颜怀卿,孟璇的脸就止不住的红了起来,脸上,眼里都有几分慌乱了。   江氏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虽然外甥女很是惊慌,但并没有表示厌恶,那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江氏道:“你好好想一想,姨母该说的话都给你说了,待会儿就一起出来吃个饭,见一见!”   “姨母,可是……”孟璇咬着嘴唇,脑子里乱成一团,几乎是不能思考了!她要怎么做?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和那颜怀卿会走在一块儿!   江氏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璇儿,没有什么可是。若是错过了这个人,往后在要想找个这样不管哪里都出挑的男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颜怀卿的年纪正合适,比你大几岁,他更会包容你。再说了,这颜怀卿还未定亲,家中也没有什么姨娘通房,可见不是个好女色的,这是你东亭表哥亲口说的。”   江氏确实没想到颜怀卿这样的一个公子哥儿,家里竟然没有通房侍妾,虽然说没有娶妻,但如他这般出身的人家,身边多少也是有女人的!便是自己的儿子韩东亭,江氏也放了两个丫头在他身边伺候着。   等到姨母走了,孟璇心里仍然慌乱着,大道理她都明白,可直白的说,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天!   彩屏进了屋子,见自家姑娘魂不守舍,脸色红的厉害,她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孟璇,说道:“姑娘,夫人说的事儿,您就考虑考虑吧,那颜公子,当真是良配,人长得俊俏,学问还好,比东亭表少爷好多了……”   孟璇盯着她,“你,你怎么也知道了……”   彩屏吐了吐舌头,“姑娘,彩屏不是故意的,我下去煮茶过来,只听见了几句,就赶紧下去了……”   彩屏确实是没想到夫人竟然要给姑娘做媒,还是那颜怀卿!彩屏比自家姑娘略微年长几岁,她听见夫人说颜怀卿的名字,彩屏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一下子就觉得若颜怀卿真的成了姑爷,他和姑娘可般配呢。   孟璇和彩屏一起长大,她五岁的时候彩屏就在她院子里当小丫头,一直在她院子里当差,母亲过世之后,她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想要讨好新夫人,各自托门路想要走,孟璇身边原本有四个大丫头,最后只剩下彩屏在!在孟璇心里,一直把彩屏当做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孟璇面红耳赤,她心里咚咚跳个不停,“姨母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万一别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这话孟璇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面皮薄,对嫁人这件事情,如不是今日姨母主动说起,她根本就没想过!对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孟璇不知道,不是没想过,是她不敢想!   可是今日,姨母告诉她,那个人是颜怀卿!孟璇心里就不淡定了。   “姑娘,夫人竟然同你说起这件事情,想必定然是有把握的。您别忘了东亭少爷同颜怀卿可是朋友,东亭少爷肯定会帮着说好话的。再说了,姑娘这么能干,能读会画的,那颜怀卿是个读书人,肯定也会喜欢!”彩屏说着就想到那日在山上,姑娘在作画,那颜怀卿不知是什么时候上山的,竟然没有出言打扰,反而是在旁边观看,定然是被自家姑娘的才艺惊艳到了。   彩屏对这件事情信心满满,孟璇看着她,是满嘴的苦涩!孟璇没这么好的心态,虽然姨母和表哥会替她说话,可颜怀卿那般的人才,定然是许多姑娘心里的如意郎君。她一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孤女,即便是她是孟家的女儿,人家也不见得就会选择她!   自打家里出了变故,新夫人进门,孟璇是眼睁睁的看着爹爹是如何的宠爱对方的,她撒个娇,叫声苦,爹都要心疼半天。男人,都喜欢颜色艳丽的女子!而自己,孟璇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才十三岁,这张脸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她不知道,可现在,还没有资本让男人喜欢。   “彩屏,这件事情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孟璇如此说着,也相当于是在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定论之前,她不能让自己真的把对方当做自己未来的夫婿!他是东亭表哥的朋友,她也见过他几面,算不得是陌生人,她待会儿出席席面,就当是会面一个朋友!   且说韩东亭这边,韩东亭私底下是被江氏耳提面命过,只是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原本娘亲嘱咐他让他多夸夸自己表妹孟璇,可整个谈话下来,韩东亭都没找到机会说,就别提有多懊恼了。   “东亭,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看你几次欲言又止的。有什么话,咱们都是朋友,你直言便是!”颜怀卿看他为难的样子,自己看着都别扭,直接就问了出来。   韩东亭吓了一跳,心头慌乱,“没……没什么,想是近来读书读累了,有些精神不济!”   说完韩东亭就恨不得狠狠的咬自己的舌头,这多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浪费!母亲交代的事情,孟璇表妹的终身大事儿,这么严肃的事情,他怎么能白白错过机会。   “这样啊,东亭那你可要注意身体,读书虽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多休息。”颜怀卿道。   韩东亭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问道:“怀卿,我,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说!”   “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韩东亭问道,对上颜怀卿不解的眼神,韩东亭结结巴巴的道:“好奇,好奇……”   颜怀卿在家里的时候就想过许多,只是他不敢确定,今日上韩家来做客,先是江氏急急过来,那样子好像是专程来看他这个人一般!再后来韩东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下这看似没头没脑的突然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颜怀卿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希望她善解人意,学识出众,心地善良。”   善解人意?这个表妹有。学识出众?表妹出身孟家,自幼就是名师教导,比自己聪明,好些他不明白的,她都懂,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心地善良,表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心地善良这条对的上!   这三条都对的上!韩东亭一下子心里就有了底气,他又道:“那,颜兄对女子的外貌有何要求?”   颜怀卿看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微微一笑,“这女子的外貌,有一双大眼睛,皮肤白净,笑起来有个酒窝……”   孟璇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皮肤也很白净,笑起来的时候也有个酒窝!可是当初她嫁给他的时候,很少笑,这辈子重新见到她,颜怀卿才知道她年少的时候也曾是个灵动爱笑的女子。   韩东亭眼睛都睁大了,他搓着双手,这几条表妹都吻合啊!   颜怀卿看他激动的样子,不由暗自得意:这么明显你要都还猜不出来我说的就是孟璇,他真的要气死了!   ----   很快的,前头来人说开饭了,韩东亭站起身来,带着颜怀卿去了饭厅。   桌上已经上齐了各种味美佳肴,江氏已经坐在了主位上,看见他俩进来,也就笑了。这是颜怀卿前世今生第一次来韩家做客,为了给韩家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论是仪容还是规矩,都极其慎重,不让人挑出错来。   江氏越看颜怀卿就越喜欢,虽然这件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但她俨然已经将对方当做外甥女婿看待了,极其的热情!韩东亭是知道母亲的心思,看见她对颜怀卿如此殷勤照顾,再看颜怀卿什么都不知道,韩东亭有些心虚,压根儿就不敢看颜怀卿。   姨母既然说了让她中午出席,孟璇也就答应了,最初的彷徨之后,这会儿她心里已经平静下来。彩屏对此事儿更是热情高涨,既然那颜怀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姑爷,怎么也要让姑娘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彩屏替她梳头,整理仪容,看着姑娘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当她是心里紧张害羞,笑着说道:“姑娘,那颜公子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见,姑娘且放宽心。”   梳好了头发,又特意去找了一件色彩艳丽繁重的衣裳来,孟璇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换一身!”   彩屏不解的道:“姑娘,待会儿可是要见到颜公子,何不好好打扮打扮!”   孟璇道:“往日在府上如何打扮,今日也一样。穿得这般花枝招展的,太过刻意!再者说了,彩屏,我这年岁身量,在怎么打扮,也无济于事!何必途增笑料。”   彩屏看着孟璇这张脸,圆圆的一张脸,还有几分幼稚气在,怎么看都还只是个小姑娘,再看她的身子才刚刚开始抽条发育,胸前一马平川,少女的曲线还没出来,确实是真么打扮,都是一团孩子气!   “姑娘说的是,是彩屏想得太多了!”   等到孟璇打扮妥当,江氏身边的人已经过来请她过去。迈步朝着饭厅走去,孟璇心里却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   颜怀卿和韩东亭两人和江氏说着话,一个有心,一个刻意,双方的谈话非常热络,场面很融洽,反倒是韩东亭这个正儿八经的韩家少爷更像客人。   “表姑娘到……”   外头的下人喊了一声,江氏便停了下来,抬眼望望去,见着外甥女过来了,她笑了笑,朝孟璇招了招手,一边说道:“快过来坐。”   颜怀卿眨了眨眼睛,看见孟璇进了屋子。他心里咚咚跳个不停,几乎不能自己!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看见孟璇,她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襦裙,走动间裙摆上的佩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有了几分端庄,只是这个时候的孟璇还不是几年后的她,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现在的孟璇还有几分孩童的纯真。   “姨母……”   江氏拉着孟璇在身边坐下,一边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东亭表哥所说的朋友,颜怀卿颜公子。”   说着江氏又道:“这是我外甥女,出身鄞州孟家。”   颜怀卿面露诧异,问道:“可是那个一门三进士的鄞州孟家?”   江氏听他说完,一脸自豪,“正是,正是。璇儿的祖父便是进士出身!”   鄞州孟家,在鄞州是名门望族,家中出了不少人才,可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孟家在某一年,两代人中了三个进士,一时间成了美谈,哪怕时间已经过了几十年,仍然让人羡慕。   颜怀卿对孟家了的事情自然是知道,孟家不论男孩儿女孩儿都要读书识字,若是谁不做学问,只会被族人耻笑看不起,只是孟家最近几十年来,最多也就出了举人,进士还未曾得中过,不过孟家的美名在外,也着实让人仰慕。   颜怀卿朝孟璇作揖,说道:“颜某有眼不识泰山,当初多有得罪,还望孟娘子海涵。”   孟璇也回了礼,“颜公子客气了,当初的事情,我们也有错,不怪颜公子。再者前些日子,还多亏颜公子送小女回来,合该是小女说声谢谢的。”   江氏觉得这两人话中有话,她前头是听见璇儿说颜公子好心送她回来,可今儿看着意思,两人再此之前,还有交集?这可怎的从来没有听璇儿说起过?   “璇儿,你这是……你和颜公子,认识?”江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颜怀卿立刻便把两人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把前些日子陆家夫人的事情也说了,江氏恍然大悟,笑着道:“璇儿,你还不谢谢颜公子。当日回来,也没听你说起,这要是早知道还有这茬事儿,我定然早就让人登门拜谢了。说来也真是缘分,看这兜兜转转的,你们竟然都认识。”   孟璇被这‘缘分’两字给弄得面皮都涨红起来!   “孟璇谢过颜公子!”孟璇虽然面红耳赤的,还是又道了谢。   颜怀卿摆了摆手,说道:“孟娘子太客气了。你是东亭的表妹,我也常常听东亭提起你,总是夸他表妹诗文如何厉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原还以为是他吹牛,自打上次在大佛寺碰见姑娘作画,我才明白东亭并未说谎。孟娘子出身孟家,定然是文采斐然,乃一代才女也!”   颜怀卿夸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江氏都有些飘飘然了,她道:“我家璇儿啊,确实是个才女,若不是生为女儿身,考个状元公都有可能!只可惜错生了女儿身,我家东亭要是有他表妹一半的聪慧劲儿,我和他爹也不会这么操心了。这段时间也多亏了颜公子,若不是你鼓励他,又替他指点,他这学业哪里会进步这么快……”   江氏说着也笑了起来,韩东亭在一边很不好意思,他道:“颜兄,难得你看得起我韩东亭,这些日子也多亏了颜兄,夫子也都说我学业有进步,还说明年我若是考秀才,定然是没问题!”   颜怀卿笑着点了点头,“东亭你这么努力读书,肯定能考中秀才。”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怀卿啊,你今日第一次来,可别客气。我啊,是一看你就喜欢,回头可要经常来府上玩儿。都坐下吃饭,吃饭……”江氏见说得差不多了,赶紧招呼他们吃饭。   颜怀卿在韩家吃了中饭,又休息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回府。   江氏也不避讳,问孟璇,“你这孩子,原来早就认识他了,怎的也不见你说?”   孟璇低着头,低声应道:“这当时天色已晚了,再说我也没出什么事儿,唯恐说出来让姨母担心,我便没有说出来。再者当时他并未说自己是谁,我也是那日在大佛寺里,因着陆夫人的缘故,才知道他就是颜怀卿。”   江氏看她面色通红,知道她面皮薄,不就不拿这件事情打趣她了,转而问道:“那你觉得颜怀卿这年轻人如何?我看他对你也是喜欢的……”   “姨母,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孟璇心都乱了,“他,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江氏笑容满面,“好好,我不说,就算他还谈不上喜欢,但总归是不讨厌的。这颜怀卿是个读书人,你看他说你是才女的时候两眼放光,可见对你的才华很是推崇。”   韩东亭觉得自己尴尬得很,他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听母亲和表妹谈论颜怀卿,他看了看孟璇,要说自己当初对表妹说那番话主要是因为娘亲在耳边常常说,可表妹这样的姑娘,韩东亭也是喜欢的,可是表妹并不喜欢自己!韩东亭心里有些酸酸的,看表妹这幅模样,并不讨厌颜怀卿。颜怀卿少年英才,确实也是讨姑娘家喜欢的。   韩东亭想了想,说道:“表妹,颜兄真的是个好人。我今日问过他了,他说他喜欢的女子要善解人意,心地善良,学识出众,皮肤要白净,有一双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你看,他说的这些,表妹你都够得上!”   江氏看着孟璇,不住点头道:“还真的是,你看他说的这几条,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就是你!璇儿,那颜怀卿私生活很是规矩,以后谁要是嫁给他,谁   就幸福。他虽然出生好,可一点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毛病,这门亲事儿,咱们可不能白白错过!”   孟璇饶是她比同年人老成些,可这么大张旗鼓的说着自己的亲事儿,看姨母这样子,分明就是把对方当做外甥女婿!孟璇的涨红了一张脸,低着头根本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江氏道:“都回去好好想一想。东亭啊,你表妹的事情你可得上心,在那颜怀卿面前,你要多说说你表妹好话。”   孟璇回了自己院子,她一路上脸都烫得很,回到闺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大声的喘了几口气儿。好不容易等到心里的气儿顺畅了,孟璇又对着镜子扯了一丝笑来,镜子里,自己嘴角边就有个酒窝,她站在镜子面前,上下左右的看,那酒窝很是明显,脑子里又想起东亭表哥说的话,那些话都是颜怀卿说的,想着想着,颜怀卿那张脸又浮现在自己眼前,孟璇只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了起来。   她赶紧跑到房间,整个人趴在床上,扯了被子盖着自己,她太不知羞了……   过了几日,颜怀卿又去了韩就做客,这次韩家的长辈都在,便是韩东亭的几位哥哥全都在家里。颜怀卿巴不得能常常去韩家,这样他就能看见孟璇了。   颜怀卿故意做了个对子与韩东亭对,韩东亭抓耳挠腮的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跑去找孟璇求救,最后还是孟璇给对了个对子出来!颜怀卿一直知道孟璇的学问很好,在孟家也是有几分名气,可没想到她年纪还这么小的时候,就能对出这么工整的对子出来,反观自己,颜怀卿觉得若不是自己这辈子想要改头换面,在学习上颇花了些功夫,自己只怕不见得有孟璇厉害!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聊学问的时候多了,也熟络起来。每次去韩家,韩东亭反倒最后成了个局外人,只能看着他们俩说话,或是对弈。   颜怀卿对这一切很是欢喜,越是同孟璇接触,他才越是知道对方有多好!本来颜怀卿对她就一直抱着歉疚之心,这辈子想要弥补对方,可他遇到了十三岁的孟璇,这个时候的孟璇,还不是以后那个沉默寡言的孟璇,她天真活泼,说话还逗趣,颜怀卿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越来越多了,那神色都开始变化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颜怀卿同孟璇的互动,江氏是看在眼里,高兴在脸上,她看得出来,颜怀卿对孟璇是有几分感情的,但是这件事情,总不能让他们家说出来,江氏便嘱咐儿子,让他在颜怀卿面前说些孟璇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家之类的话,又说孟家已经在给孟璇物色夫婿等等。果然这些话,让颜怀卿心里紧张起来,上辈子他虽然娶了孟璇,可这辈子他可不敢保证孟璇还会如上辈子一样,他以前并不认识韩东亭,更不知道孟家。如孟璇这样的姑娘,肯定是有人求娶的,虽然不知为何最后却嫁给了他!   颜怀卿可不想让自己煮熟的鸭子飞了,但他并不知道孟璇对自己是什么意思,他便想了个法子,写了一首诗给韩东亭让他品评,韩东亭只觉得这诗他有些不明白,拿了就往孟璇这里跑,让孟璇替他看看!   孟璇是个通透的,她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就发现这是一首藏头诗句,将字眼抠出来,分明就是她的名字!   韩东亭见她没答话,以为这首诗太过高深,不由苦恼道:“完了完了,表妹你都弄不懂,我更不知道了。我还在颜兄面前夸下海口,还说不但要品评一番,回头也另外回一首诗给他。”   孟璇看着韩东亭,问道:“表哥,他没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啊,只说他写了首诗,让我看看,他还说我要是不懂,就给你看,你看了肯定就懂了!我是没弄明白,这不就给表妹你拿来了,表妹你看懂了吗?”   孟璇想了想,取了纸笔出来,很快就誊写了一首诗。韩东亭一看,说道:“璇儿,你这是诗经里的诗,这算什么?”   孟璇道:“我知道,你给他他看了会明白的!”   这十三年来,这是孟璇第一次这么大胆!在她回了诗之后,连着两天都没什么动静,孟璇也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又或者是,他在戏弄自己?   颜怀卿得了孟璇的回信,虽然上头回了一首诗经里的诗,但一看颜怀卿就知道她是看明白了,她这是在回应自己!颜怀卿高兴坏了,太过兴奋,很晚才睡着。然而窗户未曾关,第二日起床之后,得了风寒,又赶紧抓药来吃了两日。   颜怀卿给母亲摊牌,说他看上了一位姑娘,请求母亲着在媒人上门求娶。许氏早晓得他这些日子在外头干的事儿,在看他最近去韩家很是勤快,稍微一打听,许氏就知道韩家没有女儿,可近来有位表姑娘住在韩家,许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儿子难得开口央求,许氏第二日就请了媒人上韩家的门提亲。   江氏看见颜家上门求亲,喜笑颜开,不过这件事情,她也得给孟家说道,特意让丈夫亲自跑了一趟。孟家虽然对此很是意外,但有韩家在里头说项,加上那颜府的颜怀卿本就名声在外,在这么一夸,孟家也就应了这件事情。只是孟璇尚且在孝期,嫁娶的日子便还未曾定下。 第157章   屋外寒风呼啸,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可再冷的天,也敌不过杜芳心里的冷意。自从她和谢斌有染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就跌入了万丈深渊,被谢家人囚禁起来,他们想让她自生自灭!可是她硬是咬牙挺过去了,她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什么恩爱,什么喜欢,头来不过就是一场空!   杜芳紧紧拢着身上那床薄被,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屋子里,没有烛火,然而黑暗,杜芳已经完全适应了,呼啸的寒风将破败的窗户吹得猎猎作响,杜芳赶紧把头紧紧的埋在被子里。   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入睡,可连日来,她神情恍惚,难以入眠!一闭眼,就是那满手的血,还有那些人的狠厉决绝!她在这个破旧的屋子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没有人来搭救她,她又疼又累又害怕,可不论她怎么喊,都没有人应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拼着一股什么样的信念,才把孩子生下来!   那血淋淋的婴儿,小小的身体,就像一只猫一般大,哭声却是震天响!那一刻,哪怕是杜芳已经被折磨得心里除了恨再也没有其他,面对新生的孩子,她竟是无比喜欢的。这个世间,她也就只有这一点点温暖了。可是,第二天早上,他们竟然冲进了屋子,决然的把她的儿子抱走了!任她哭天抢地,也没有换回来自己的儿子。   如今,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杜芳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谢家这些魔鬼,又怎么会让他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母亲。杜芳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由谁养着!不管是谢斌,还是谢睿,这个孩子都不会得到他们真正的喜欢,谢斌就是个懦夫,谢睿,那个男人就是个铁石心肠的。   杜芳不知流了多少泪,月子没有坐好,加上她生孩子大伤元气,也没有人伺候着他,一日三餐虽然有人送来,可那吃食,清汤寡水的连点油花都看不见。   杜芳闭着眼睛,很快又哽咽起来,她又睁开了眼睛!她不能闭上眼睛,一闭眼,都是那日的情形,日日折磨着她。   今夜的风,真的是好猛烈。杜芳索性蜷缩起来,因为消瘦,她那一双眼睛凸显的很大,在配着那张几乎皮包骨头的脸,显得很是渗人。   屋外,有脚步声响起。杜芳抓着被子,瑟瑟发抖的直盯着紧闭的房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没有一点血色。   门,砰的一声就被推开了,一个粗壮的婆子走进来,随后一个年轻女子点着一只蜡烛进来,烛光摇曳,照出点点光亮,明明看见火光该是很温暖的,可杜芳心里却犹如坠入冰窖!因为这个女人,她认识,是邱氏身边得力的丫头,上一次,就是她闯进来,还抱走了自己的儿子!   杜芳害怕得直往墙角缩,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   “杜娘子,夫人让你过去,到底生了小少爷一场,我们夫人大度,说让你再见他一面!”   杜芳摇着头,她不要去,她哪儿也不要去!然而任她如何挣扎,几个婆子抓住她,将她连拖带拽的带走了。   虽然还不到隆冬时节,那寒意却要把人骨头都要冻僵了。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了!邱氏坐在屋子里,屋子的炭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作响。她就端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着来人。   杜芳被人推到在地上,她整个身体匍匐向前,她身体本就虚弱,这一扑,几乎摔得她头晕眼花,半晌没有爬起来。   邱氏静静的看着脚下的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杜芳,这还没到过年呢,何必行此大礼?”   听见这个声音,杜芳立刻就抬起头来!是邱氏,她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杜芳心里是又恨又悲,对邱氏,她恨毒了,当初若不是这个女人发难,自己何故落到如此地步!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按着她想象中的发展,可突然怎么就大祸临头了呢!她还让人,抱走了孩子!   杜芳一脸凶狠的盯着她,“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嗤笑一声,邱氏拿了帕子掩了下嘴角,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杜芳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大声的笑了起来!   “还给你?杜芳,你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若不是这孩子是杜家的骨肉,你觉得他还能生下来?”邱氏笑看着她,“你生那孩子,送到三弟面前,三弟可是扬言要摔死这个孽子!若不是婆婆拦住,你那儿子出生当日就要一命呜呼了!三弟既然不愿认,可这孩子总归是谢家的种,那么就由我这个做长嫂的,勉为其难的养着他了!”   “夫君对这个孩子倒是真心的喜欢,我看他日日都要来我院子里看他。我替他养着这个孩子,还记在自己名下,夫君对我可是敬重得很,还给我认错,让我原谅他!”邱氏说着又笑了起来,看着杜芳那张瘦的没有一点肉的脸,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娇俏!   “你看你,做这么不要脸面的事情,勾搭大伯子,最后这屎盆子还得我大房来兜着。杜芳,我们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   杜芳听着,一口牙几乎是要咬碎!她朝着邱氏呸的就吐了一口口水,许氏脸色一变,抬脚就往她头上踹了一脚!杜芳四脚朝天的仰面躺在地上,嘴里传出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声!   邱氏厌恶的瞪了她一眼,拿了帕子擦了擦脸,面色狰狞,恶狠狠的盯着她,“杜芳,我是恨不得吃你的血,喝你的肉!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勾搭谢斌,你以为那个男人喜欢你?不过是看在你皮相生的还算不错,他本就是来者不拒,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哪个没被他收用过。偏你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你比那娼妇还不如呢!我告诉你,这些日子,谢斌可从没提起过你,他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投入别人的温柔乡了!”   “哦,对了,谢睿自从发现了你的丑事,不要你之后,可是连着收了好几个女人,都抬了姨娘,听说三弟的院子里,可是夜夜笙歌,好不热闹呢。杜芳,你看看你,怎么就这么自甘堕落,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非要去勾引别人的丈夫。你以为你是天仙,所有男人都要围着你转?”说着她将帕子死死的捏在手里,“还有你杜家,若不是你爹收了我们谢家的彩礼,哪能置办那么大的屋子和产业,不过呢,你的事情发生之后,你爹找上门来,想要求得原谅,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可是让人看了不少笑话。可是,公爹对杜家恨之入骨,哪能见他!你爹本就是指着我谢家生活,如今得罪了我们谢家,连那仅有的丁点产业也没保住,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把房子卖掉抵债。要我说啊,本就是那泥塘里的臭虫,不看清楚自己的身份,非想着更上一层,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有没有那个福气享受!”   杜芳紧紧的咬着牙齿,面对邱氏的羞辱,她没有说话!杜家也好,谢家也罢,这些都不是好人!若不是她爹当初想要发达,不顾她的意愿执意把她许到谢家,又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自己的人生又怎么变成这样!她宁愿自己只是嫁去小门小户,也不愿做富贵人家的媳妇!   见她一声不吭,邱氏觉得没劲儿,没有戳到杜芳的痛处,不能看着她痛哭流涕,怎能对得起她因为这个女人所带来的羞辱,怎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去,把孩子抱来,也是时候让她看看那孽子了!”邱氏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把孩子抱来。   不管杜芳刚才多能忍,现在听见会看见自己的儿子,她这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也软了几分,一双眼睛立刻就四处去寻找孩子的身影。   邱氏怀抱着孩子,襁褓里的孩子睡得兀自香甜,哪里知道这屋子里此刻正是血雨腥风的交锋!   “看,这孩子啊,还真是长得可爱,虽然他出生不堪,可也是杜家的长孙!婆婆和公爹也极是喜欢呢!”许氏摸了摸孩子的脸。   邱芳近乎贪婪的看着那襁褓,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站稳了,她看见了襁褓里的孩子,当初她生下他来,还是血淋淋的,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把他收拾干净,只草草的将他拿了自己衣裳包着,贴着自己的胸口处。她甚至根本就来不及仔细的看他一眼,这孩子就已经离她而去。   如今,他被包裹在红色的锦被中,生的很是白净,睡得香香的,只是这么看着,杜芳就已经是泪流满面。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邱氏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孩子的肌肤很是柔嫩,她抚摸着,手下突然一个用力,那蓄得长长的指甲立刻就在孩子的脸上划下一道口子,血珠子立刻就冒了出来!   “不……不要……”杜芳吓得大声喊了出来。   因为疼痛,孩子也哭了起来,让杜芳的心都要碎了!   “你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大嫂,我求求你……”杜芳一边哭喊着,一边跪下来朝她磕头,看见孩子受伤,她的心好痛好痛。   邱氏哈哈大笑,“你杜芳不是什么都不怕,怎么,还有你怕的了?大嫂,你也配叫我大嫂?你和谢斌勾搭成奸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大嫂!你杜芳不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贴身婢女,你都能弄死,把她丢下井,啧啧,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她来找你索命吗?现在,我不过是不小心划了他一下,你就心疼了,你就怕了?”   说着这些话,许氏的目光看向孩子,她脸上又是后悔,又是愤怒!这个孩子,怎么就不是投生到自己肚子里的。邱氏当初抱走孩子,三弟不认,就留在了他们大房里,认在她名下成了她的儿子。邱氏以为,自己对这个孩子,一定像对杜芳一样的恨不得弄死他,可是她不能生养,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许氏养着他,起初并没有安什么好心,甚至想着他死了才好呢,可是这孩子却是个争气的,他一日日长大,邱氏看着他也心软了几分,一度几乎也要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可他不是!他的娘,另有其人,哪怕她被关着自生自灭,可只要杜芳在一天,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邱氏咬着牙,将怀里的婴儿高高的举了起来,盯着杜芳道:“你说,我若是放手,他摔下来,是死还是活?”   “不要……我求求你,大嫂,你有什么直接冲我来,不要伤他。大嫂,我求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样都行,只求你放过他,放过他……”杜芳此刻是真的害怕了,不管她以前是什么样,可这孩子,是她的唯一,是她的骨血,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在她的肚子动,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若不是这个孩子,杜芳想自己一定坚持不下去。   “这可是谢家的长孙,这可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会舍得他受伤呢!”说着邱氏让人把孩子抱下去,她低头盯着杜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们之间的账,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下人拿来一个白色玉瓶,杜芳咬着牙,在衣裳底下的手都捏成了拳头!   “你不就是想让我死!”杜芳喊道。   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邱氏扭头看她,”我要让你这一辈子,下地狱!”   邱氏让人抓着杜芳,亲自把药喂到她嘴巴里!   “这是绝育药,杜芳,你得好好谢谢我,还留着你这条贱命!”邱氏站着,神色冷漠,“既然你喜欢男人,我就送你去那销魂窟,这后半辈子,你就做个人尽可夫的□□!” 第158章   杜三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手往旁边一探,身边的人并不在!她又揉了揉眼睛,继而慢吞吞的坐了起来,四下里张望着,因着其实还未真正醒来,整个脑袋都还如同陷入浆糊一般,打着哈欠,她爬起来拿过床边椅子上的衣裳。   屋子里还是黑的,杜三娘摸黑穿了衣裳,才想起来陆湛前头跟人进山去了,说是有人在山上发现了大虫,村子里的猎户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要说陆湛只是一个铁匠,他又不是猎户,这打猎的活动哪里轮得到他,不过是近来因为天气冷了,铺子里的生意也没前些日子那般繁忙,再加上叫陆湛帮忙的又是陆家本家的叔叔,人家亲自上门若是推脱又不甚好,陆湛索性就关上铺子歇息几日,昨日他就已经跟着一伙人进山去了。   杜三娘神情萎靡,提不起什么精神,可要让她窝在被窝里睡觉,她又睡不着了。成亲以来,这还是杜三娘第一次和陆湛分开,晚上没他在身边,只觉得冷冷清清,她竟是失眠了。也不知他在外头如何了,可是冷了饿了,虽然他出门前,她给他做了许多饼子,包了些咸菜,也饿不着他,可杜三娘心里还是难免担心他。   打开门,一股寒风袭来,杜三娘被冻得缩了缩脖子,天色还未亮,漆黑一片,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看在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昨夜竟是下起雪来,也不知山里是如何的光景,杜三娘咬了下嘴唇,神色懊恼,早知道这么冷,还下了雪,她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跟着进山去。   怀揣着满肚子的怨气,杜三娘进灶房忙活起来。她一个人,其实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但家里如今养了一头一百多斤的猪,就算她不吃,那畜生到了点就要嗷嗷叫,可不管你主人家饿不饿,忙不忙。   生了火,置起大锅煮了猪食,杜三娘这才慢慢洗脸收拾自己。   她眼皮跳个不停,起床没多久就跳,杜三娘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烦躁!内心那种焦虑,就好似有事情发生一般,让她心里没有片刻的安宁。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她喂了猪,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了趟娘家。   杜华盛一家才在吃早饭,看见女儿回来了,杨氏忙放下碗,“三娘,我们刚在吃面,娘再去给你下碗面。”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用了,娘,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已经吃过了?”杨氏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已经吃过了,娘,你以为陆湛不在家,我就在家睡懒觉啊。就算我想,那些畜生也是要找吃的!”   杨氏笑了起来,又重新端起碗来,“既然你说你吃过了,那我就自己吃了。养个猪都还在叫苦,我看就是陆湛惯着你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说要养了过年宰杀了吃,人家陆湛可没说你什么。”   杜三娘挑眉笑了笑,表示受教了。家里养的那些畜生,确实是她自己主动同陆湛说的,既然组成了家庭,农家里总要养些牲畜,不说旁的,自己想吃的时候,捉来就宰杀了吃。再说,她已经嫁给了陆湛,是陆家的媳妇儿,这些家务活儿要是都做不好,还不得被人背地里议论她好吃懒做!   “是,娘说的是。我一定好好把这头畜生养得膘肥身健的,到时候宰杀了肯定是这个膘!”说笑间,杜三娘还伸出了一只手掌。   “你要真能把这畜生养得这么肥,那也是你本事儿!”杨氏只当她是说笑,也跟着笑起来。   时下养猪,哪家的猪要是养得那膘有巴掌宽,定然是有面子的。但杜三娘只是想养一头来自己吃,这三四百斤的猪她还不喜欢那么肥的呢,有个两百斤大小的,不是太肥也不是太瘦,吃起来正好,不肥不腻。但这些,杜三娘不会说出来。看着娘亲取笑自己,她也只是跟着笑了笑。   “湛哥儿跟着人进山,恐怕得有几日。”杨氏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说着。   杜三娘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他人不在家,我有些不习惯!”   “他这么大的人了,再说一起去的人也不少,你也不要太担心。别的人就罢了,要说湛哥儿,他可不会出什么事儿!”杨氏铿锵有力的说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陆湛是比别人身板壮实,人又高大,可那山里头,昨夜又下了雪,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定然是更危险,除非她看见他人就在自己跟前,否者她可放心不下的。   跟着杨氏在家里做些针线活儿,又同四娘说了会儿话,吃了中饭,杜三娘才回家里。   地上那层积雪早已经融化,天气很是寒冷,呼出的气息顷刻间都变成了雾气。杜三娘一年四季里头,最讨厌的就是冬天,那种寒冷,真的是冻得人骨子里都疼!往年在家里,若不是逼不得已,她恨不得一整个冬天都不出门。她体质很怕冷,一到夜里,上床睡觉的时候,哪怕是用热水泡过脚,很快的也是透心凉!陆湛这才知道,她体质畏寒,一到冬天就手冰脚凉,他这次跟着进山,也是想着能不能逮着个什么猎物,给她剥块皮子,让她冬季好过些。   杜三娘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才离开一天,她却如同度日如年!脑子里出现的,全部都是一个他!杜三娘咧开嘴笑了笑,神色间有些许的无奈,这个男人,比起以前,在她心里占据了更加重要的位置。   杜三娘看见自家屋外不远处的站着一位身材粗壮的女人。穿着打扮很朴素,跟普通的农家妇女没什么两样,只是她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黝黑的的面皮上,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杜三娘心里很不舒服,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这个女人面生,她并不认识这个女人!真是个让人弄不懂的人,而且还特别没有礼貌,杜杜三娘这么想着,进屋之后就直接关上了门。   徐氏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小院,她有些茫然,迟疑了片刻,她又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   他真的,已经重新娶妻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同人私奔的新娘子!徐氏看见那个女人,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身量苗条,生的白净,长得漂亮,顾盼生姿。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就是陆湛的妻子。他怎么会娶个这样一个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女人,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妻子,像是大户人家爷们儿身边的女子!   徐氏心里生起了一股火来,她想过陆湛可能已经重新娶娘子了,她跑回来,陆湛可能并不见得就会接纳她。但徐氏就是放不下,她当年离开,是她不对,同样那也是她被人欺骗的缘故,再加上陆湛当时候木讷,还是个胡汉混血的杂种,她怎能甘心嫁给他!   她连夜跟人跑了,可后来的日子,让她坠入深渊,她被那个人卖了,徐氏方才知道错了。可是冯家的人看她看得很紧,徐氏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跑,她也就认命了!在她自己都要绝望的时候,她看见他了,他同她印象中的那个人有些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那样一张脸,可就是不一样了!   然而,陆湛已经认不出她,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没有认出她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徐氏知道自己的容貌同当初有些区别,他认不出来她也不怪他。可恨得的是,当初她找上他,想要同他说话,让他带她回家,却被伍子修给破坏了!她当时真是好恨,可是从那以后,在她知道陆湛还在,她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念头,她要回去,重新回到他身边,祈求他的原谅!她想,陆湛只是个胡汉所生的混血,被人歧视,他的姻缘肯定不顺,就算是娶妻,也娶不到家境好的良家子,最多就如同她当初那般,若不是因为闹饥荒,她家里穷,爹娘又如何会答应把她嫁给陆湛!所以,她还有机会,再回到陆家。   徐氏看着大门紧闭,她咬着牙,双手都紧紧捏成了拳头!   这一定不是个好人家的闺女,也不知是哪家娼门里出来的小妖精,否者怎么陆湛会把她娶回家!这样的女人,倘若是正经的良家女子,生的这般的容貌,不去伺候大户人家的少爷,又怎么会嫁给陆湛!   徐氏腮帮子都咬紧了,恨不得立刻进去把那个狐狸精暴打一顿!她好不容易,才逮到了机会。冯傻子染了风寒,一命呜呼,她趁着家里办白事儿,冯婆子没时间来看管她,她在冯傻子入土前的一个晚上,告诉冯母,她来守夜,让冯母去屋里休息。冯婆子虽然不喜欢她,但那天晚上,却被她那番话软了心肠,还说以后就是她们娘俩相依为命了,以后她会对自己好。   徐氏对此嗤之以鼻,这个老不死的,还不是因为她儿子死了,她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后半辈子只能靠着自己养老送终,当初冯婆子那么的恨,哪怕她说了自己是被人拐子拐卖,她已经有了丈夫,冯婆子却没有一丁点怜惜之心,仍然支使她那傻儿子欺负了自己!徐氏当天夜里,就收刮了家里的仅剩的财务,连夜跑了出来!   等到她好不容易入了城,找人打听,才知道那陆湛竟已经娶妻了…… 第159章   陆湛已经外出三天了,这三天来,杜三娘是寝食难安,除了牵挂他,还有一事儿,让杜三娘心中忐忑。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两天,总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但四下里张望,又也没瞧见什么异常之处,可这委实也有些太奇怪了。   杜三娘并不认为是自己得了妄想症,她是真的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但对方不知道藏在哪里,她一时间也没有头绪。遇到这样的事情,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杜三娘也没有声张,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到了夜里,她睡觉前一定是要锁好门窗,这才上楼歇息。   可真正让她发现自己不是异想天开的,是她昨日晨起,发现了一双脚印,虽然被积雪盖住不大明显。从这脚印子看来,并不是特别的长,但比她的脚要长得多!杜三娘可没那靠着鞋印子就能推测对方的身高体重的本事,她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男是女,但是既然是在自家门口发现的,这就不得不让杜三娘心里起防备之心了。   这双脚印被新落下的雪覆盖,只留下这一处痕迹,还并不明显,所以这个人,到底是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杜三娘也不知道。她拿过扫帚,打扫起院子,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杜三娘喂过猪,便用铁盆子从灶间夹了些火炭出来,放置在堂屋取暖,自己又拿了针线篓子出来缝纳鞋底,这一呆,就是一整天,除开吃饭,她都坐在屋子里做针线活,一边不动生色的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到了夜里,杜三娘早早的就进屋关了门,她却并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屏住呼吸,趴在门后边,仔细听外头的声响。   徐氏躲在杂物间的草垛子里趴了一天,她是又累又饿,又口渴,但她也不敢动,更不敢声张!透过那裂开缝隙的窗户,徐氏一直在观察那个女人。本以为像这种女人,陆湛娶回家只是看重对方那张脸而已,这个女人定然对家务事并不在行,可是观察下去,徐氏才发现事情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徐氏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硬邦邦的饼子吃起来,她入了城,却没有落脚的地方,可若说去城里住店,她身上统共就只有那点钱,徐氏也不愿意!当她看见那个女人,她如同魔障了一般,不愿走,最后天色暗下来,她没地方去,原本以为自己要在外头冻一夜了,可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陆家外头有一间屋子并没有锁,她便偷偷溜进来,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各种农具、器物,还有垒得高高的一堵草垛子。徐氏便钻到这草垛子里头取暖休息。   这饼子又干又硬又冷,入口的味道并不好,甚至噎得她很是难受!堵在嗓子眼让她吞不下,吐不出,一张脸都涨红了,缓了好久才吞下去,徐氏擦了擦嘴巴,将剩下的半块饼子塞在包袱里,她站了起来,走到破旧的门边站定,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院子里静悄悄的,徐氏知道陆湛没有在家,那个女人天将将黑下来,就进了屋。徐氏瘪了瘪嘴,轻轻的打开一个门缝,往外头看去,年久失修的房门欲坠未坠,发出一声咿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刺耳!徐氏心下慌张,连忙看向紧闭的大门口,嘴巴里赶紧发出一声猫叫声,又过了一会,没听见那屋子里传出什么声音,徐氏这才大着胆子走了出来。   她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走到旁边的屋子,然而那门却是落了锁,让徐氏气得恨恨的呸了一声!这屋子里养了猪,还有几只鸡,每到晚上,杜三娘都是要落锁的,就怕遭贼人!   徐氏不能进去解决生理需要了,可她憋了一天,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心里一阵气恼,可也只能扒拉开腰间的汗巾,就地解决了!方便之后,徐氏站起身,收拾好自己,她又偷偷的往厨房的方向走,这一天,她饿了就只能啃几口饼子,可没有水,委实让她难以下咽。   然而,厨房也是落了锁,徐氏鼻子都要气歪了,大口的呼着气儿,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口渴得厉害,即便入了冬,不像夏日里要喝那么多水,可连着两天没有沾一点水,徐氏嗓子都要冒烟了。   没法子,徐氏只能折回杂物间闭上眼睛睡觉!   杜三娘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那脚步声虽然刻意放轻了,可是呼吸声却没有收敛!杜三娘不知道院子里是个什么情景,这大门她早早关上了,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怕知道贼人就在外头,她也不敢打开!   可这种明明知道家里进了贼,却不能当场抓现行,让杜三娘心里很是郁闷,更多的还是后怕!她不知道外面那个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今儿一整天都没出来,还好是她没有放松警惕!这不,今天晚上她关上门,并没有马上去睡觉,那贼人不过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来了。   不是说贼人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深夜时分才去偷东西?怎的会这么早就出来了,杜三娘皱了皱眉,越想越是心惊肉跳,那颗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几乎要跳出胸腔来,明明是寒冷的夜晚,她却后背心都被汗水湿透了!   那个贼人,只怕是藏在他们家里的某处,一直没有离开!这个认知让杜三娘差点喘不过气儿来,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又回想白日的情形,主屋肯定不可能,若是有异常,白日里她不可能没有发现!那就只剩下外头的三间房了,厨房也不可能,饲养牲口的屋子,她进进出出间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夜里冷,牲畜房里可不能取暖……如此看来,那就只剩那杂物间了!   杂物间里堆了一垒草垛子……   杜三娘吸了一口气,她敢肯定那个人,那贼人绝对是藏在自家的草垛子里!也只有那个地方,勉强还能取暖。杜三娘张了张嘴,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轻举妄动!一切的事情,她只能明天在做安排!   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她该去睡一觉,放松自己紧张的神经。躺在床上,杜三娘却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贼人!杜三娘不知道自己家里怎的就遭了贼人的惦记,而这究竟是那贼人刻意的还是无意的?陆湛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家连一只猫都不敢来,更别说贼了!可陆湛才刚跟人进山,家里就遭了贼,让杜三娘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这一晚,杜三娘睡得不踏实,老是做梦,梦见那贼人偷了家里的钱财,还要杀人灭口,她想大声的喊叫,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杜三娘被噩梦魇住了,等到她被梦惊醒之后,不由得大口大口的喘气儿,她紧紧的抓紧了被子,咬紧牙关,此刻她是多么的希望陆湛快回家,她害怕!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杜三娘因为昨晚上知道了贼人在自己家里,她不敢太早起床,直到外头天都亮了,她才起身!看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眼下一片青黑,杜三娘叹了口气。   屋外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昨晚上的雪,好似下得更大了,落下的雪重新覆盖了院子,那上面没有一点痕迹!杜三娘进了厨房,生火洗脸,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疙瘩吃!   等她在去喂牲畜的时候,刻意的往旁边那杂物间里看了看,杂物间里窗户年久失修,她透过窗户往里面看起,里头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来,杜三娘快速的收回了目光。   她走到杂物间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反倒是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杜三娘咬着牙,她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门口有半个印子,因着太靠近里面了,又有房檐遮挡,印记没有那么容易被掩盖!   杜三娘小心翼翼的往外退了几步,又故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看见屋外走动的乡邻,还同人打了声招呼!杜三娘刻意的让自己不去想家里有贼的事情,她不能打草惊蛇。   锁上了房门,杜三娘走出了家门,临走前,厨房的门她没有锁上。快步的往娘家的方向奔跑着,一路上,杜三娘整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杨氏看她来了,不由问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看着熟悉的亲人,杜三娘方才觉得心里踏实了几分,她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娘,我家里遭贼了!”   “什么?进贼了?”杨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女儿这明显是吓得不轻的模样,又放柔了语气:“什么时候的事儿,家里可丢了什么东西没?”   杜三娘摇了摇头,当即便把昨夜的事情说出来,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我感觉那贼人应该还没走,就躲在咱家的杂物间。我早上故意在外头徘徊,看见门口还有半个脚印子,我不敢轻举妄动,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赶紧跑来。”   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你别怕,我和你爹这就过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这么大胆子,看我女婿不在家,就欺负到你头上了!”   杨氏立刻叫上杜华盛,走到半路,又去了陆志福一家,将事情说了。陆志福和白氏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喊上自家几个儿子,晃晃荡荡的去陆家抓贼!   徐氏躲在草垛子里也是苦不堪言,昨夜里还好下了雪,她口渴得厉害了,就抓上两把雪吃,这才好过了些。今早那女人起得迟,天都大亮了才起床,徐氏呸了一声,暗骂这女人可真是好生会享受!见陆家没有婆母在,竟是睡到天都大亮了才起身,可见真真不是个能过日子的,想她当初,五更天就得起床,先去地里忙活,回来还要弄一家人的饭食,哪像这个女人这么懒惰!   等到那女人走了,徐氏拍了拍屁股,这才站起来走出了房门。见那厨房没有落锁,徐氏眼睛一亮,立刻就跑进去准备找吃的。   杜三娘搬来了救兵,也就不惧那躲在暗处的贼人了。快到家门前,杜三娘虚了一声,大伙儿也就没有在说话了!   厨房的门开着,里头传来些微的响动声,白氏是个忍不住的,撸起袖子立刻就冲了进去,一边叫骂道:“好个贼人,青天白日你还敢来我陆家撒野!” 第160章   白氏是个大嗓门,她这一嗓子下去,将躲在屋子里正大口抓着冷饭吃的徐氏吓得浑身一抖,手上捧着的碗也一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白氏气得面皮都抖动起来,侄儿这刚出门,竟然有贼人入了家门?侄媳妇儿一个人在家,倘若出了事情,可叫她如何同陆湛交代?   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臂,白氏扬声道:“敢来我陆家偷东西,走,我们见官去,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徐氏心里此刻有些慌乱,她没想到会被人抓个现行!她躲在陆家,没看见陆湛,只有那个女人独自一人在家,她只是想在陆家躲上几日,在暗中观察对方,等摸清了那女人的底细,她在出来。可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干,竟然被人当成贼抓住了!   白氏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抓扯对方的脸,被对方避开了,白氏一下子就火了大,连忙叫自己男人帮忙!徐氏虽然这些年下地干活也有一身力气,但此刻对方人多势众,   她也奈何不得,挣扎了两下就被压得死死的,还被他们用绳子绑得严严实实!   将人绑住了,白氏拍了拍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嫌弃的道:“看你还是个女人家家的,怎手脚这么不干净?还当起贼人了,你说,你躲在我侄儿家里想干甚?”   杜三娘完全没想到此刻这个躺在地上没法动弹,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目的人,竟然是个一个女人?杨氏捏了捏女儿的手,还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忙说道:“三娘,不要怕,我们人多,这贼婆娘干不了什么!”   说完又连着呸呸了两声,看向地上那人道:“你从哪儿来?跑到人家里来是想干什么?”   徐氏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恨恨的盯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她竟然被他们当成了贼给绑了!这明明是她的家,她是陆湛娶的娘子,如今竟然成了别人的家!   “我只是饿了,口渴了,想进厨房找,吃的,喝口水,但我不是贼!”   杨氏哎呀了一声,见她口气冲,也跟着抬高了音量,“你跑别人家里来,你还有理了?你要真饿了,口渴了,那怎么不明说?谁还缺那一口水,一口吃的不成?你看看你,跟着乞丐婆子似的,就算是逃难来的,也得讲道理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   杜三娘皱了皱眉,她仔细的打量着对方,虽然此刻那张脸被头发遮住了,但这个人同那天她在自家门口看见的那个奇怪女人一下子就在脑海里不谋而合!   当日她站在那里,目光阴郁,看人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当时杜三娘就对此人的印象不好,心里也很不舒服,她当时也没理对方!可还真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冲着自家来的!   “你不是乞丐,你也不是逃难来了的,你是特意找来的吧?我那天看见你了,你一直盯着我家看,当时我虽然奇怪,只以为你是个怪人,就没有放在心上。”杜三娘低着头看着她,这个女人长得很壮,身上的衣裳只是太脏了,却并不破旧,再加上当日她举止奇怪,要说这个女人不是冲着自家来的,杜三娘根本不相信!   这个时候,杜三娘无比冷静,相对于爹娘和二婶他们的惊呼和气恼,扬言要将此人送去衙门,杜三娘却觉得没有这不会是这么简单!这时候,那来自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人很极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那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恨意滔天,那是把她杜三娘真正的当成仇人!然而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来,连人统共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她会同外人结怨了。   人真的很奇怪,哪怕是在迟钝在笨的人,有时候对某些事情的敏锐度高得简直惊人!比如这会儿,短短的时间里,杜三娘将自己的人脉圈都翻了一遍,甚至连陆湛认识些什么人,陆家的亲戚全部统统都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   “私闯民宅,就算是到了官府,你也不占理!所以,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想要做什么,这两天为什么躲在我家里,你都说说吧。“杜三娘平静的看着她,“只有你说了,我们才会相信你说的你不是贼!”   徐氏换了几口气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躲在你家里?你并没有进去那间屋子,而且,我也一直没有出声!”   “我是没有看见你进去,夜里还下了雪,但可惜,你的脚印没有被完全覆盖!我丈夫没在家,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又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你刚躲进来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发现了疑点。但是我还不敢确定,再加上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可能是男人,甚至是个穷凶极恶的恶徒!我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晚上我刻意早早睡了,却没有上楼,我躲在门背后,听见了院子里的声音。早上我故意站在那屋子前站着,确定你应该还躲在里面,我才出门去叫人来,这厨房,也是我故意没锁,我想你又累又饿,很有可能会溜进去找食物,果然就被我们抓到了!”杜三娘一点也没有慌张,这么一长串话,她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徐氏哈哈大笑两声,“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姓杜,是陆湛新娶的娘子?”   新娶的娘子?这句话说得可有点意思了,她成了陆湛的妻子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起她!   杜三娘朝着她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最后笑了起来,弯腰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对方的脸!徐氏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内心深处的恨意让她不假思索的就朝对方呸的一声就吐了一口唾沫。   对方的口水,被杜三娘躲开了,虽然没吐在自己身上,但想想还是挺恶心的。杜三娘站起身,一双眼睛犹如利刃一般,她嘴角边喊着一丝笑,可嘴里的话却让徐氏心里沉甸甸的!   “你,就是我丈夫当初娶的娘子吧!新婚之夜,你将他赶出门外,自己却趁夜跟人跑了,让他被人耻笑。我也曾经在想,当初能够放着正头娘子不做却跟人私奔的女人,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想过许多,最后我认为这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幼稚又莽撞!”杜三娘轻笑起来,这几年,她其实对陆湛当初跑掉的妻子并没有掉以轻心,她甚至一度去想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做的出发点又是什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认为这又是一个为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又或者,是为了钱!   在杜三娘的想象中,那个女人,应该长着一张秀丽的容颜,只有自负容貌出众不缺追求者的女人才会这么做,否者若是一个长相平平甚至容貌丑陋的,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没哪个男人会跟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丑女私奔!   眼前的女人身材壮,皮肤黝黑,那张脸也很臃肿,再加上这般不休边幅的样子,说实话很辣眼睛!   如果说先前徐氏对她是充满了怒火,这会儿被她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徐氏反倒是踏实了,她又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你很得意是吧?我成了这样,而你却嫁给了他。”   “当初,我不是偷跑的,我是被人骗了,这几年,我在外吃了许多苦,今年才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跑回来,可是等我回来,听见的却是陆湛已经另外娶妻的消息!”徐氏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来历,她甚至并不为当初自己的出走羞耻!诚然她不该走,但她当初也确实是被人给了骗了。   “是吗?那你的意识是想告诉我,你现在回来了,你要重新回到这个家,想让我给你腾位置?”   白氏气得浑身哆嗦,上下牙齿都在打架,“你……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徐家之女?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当初看不起湛哥儿,说他是个胡汉杂种,你还有脸回来,你……”   越说越气,白氏对着她又一阵拳打脚踢,可这些也压根儿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那一年,新娘子新婚夜跑了,外面的人说了多少闲话!这门亲事是她给侄儿说的,湛哥儿虽然没有怪她,可当初她也被外人骂,说她不怀好心,是为了抢占侄儿的家财故意这么做,她在别人眼里完全就是个恶毒婶娘!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她差点被陆志福给休了,若不是后来陆湛出面劝着他叔,她只怕是早就被赶回娘家了!   徐氏虽然被打得嗷嗷叫,但嘴巴可硬是没有开口求饶过一句,反而还有力气同杜三娘叫嚷:“我才是陆湛的娘子,他有娘子还娶你,你不过就是个小妇,你以为你是正妻吗?”   白氏气急败坏道:“你个臭不要脸的,我告诉你,你早就被休了,你可不是我陆家的媳妇儿,我们也没有你这样的媳妇儿!”说话间又伸手在对方身上狠掐了几把。   “你看看你这身形,一个庄稼婆娘,你跑出去这么多年,怕是早就被野男人睡了吧,现在跑回来你还想赖上湛哥?我告诉你,没门……”   杨氏也想上去教训教训那个嘴巴不干净的女人,但白氏压着对方,没她站的位置,杨氏才没有动手罢了,她看着自己女儿一脸平静,心疼极了,连忙说道:“三娘,这贼婆子说的不见得是真的,兴许是她乱说的,你想啊,当初那女人跑出去,她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弄不好早就死在外面了!你别听她瞎说!真要是那女人,你二婶以前见过她,还能认不出她不成?”   杜三娘知道娘在担心她,她摇了摇头,说道:“娘,我没事儿。我确信是她,这些年,实话说这件事情我就从来没有哪一天真正的放下过,我一看见她,我就是觉得她就是那个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这一辈子都不出现,那她杜三娘可能也就将这件事情永远的埋藏在心底,但这个女人现在出来了,她就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巧合,是自己弄错了! 第161章   有人上门来砸场子,该怎么办?杜三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个女人上门挑衅也挺会挑时间的的,陆湛没在家,当家男人不在,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她是被人哄骗的,在她面前卖惨卖同情了!还扬言陆湛没有给她休书,她就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自己反倒成了她嘴巴里的小妇,而且还大言不惭的道她可以不计较,她可以大度的接纳自己,两人共伺一夫!   杜三娘有些不懂,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她当初跟人跑了,不管是不是被人哄骗走的,都是她抛弃了陆湛在先,也让他那几年都被人嘲笑。该怎么处理她?简单粗暴的暴打一顿?可二婶已经狠狠教训了对方,在打就要出人命了。   屋子里很安静,几人都看着杜三娘,看她怎么处置这个女人。陆志福和白氏把话说得很明白,这个女人早已经被陆湛休了,不再是陆家的媳妇儿,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就该拉去沉塘也不为过!杜三娘看着这个形容邋遢的女人,知道她也只只不过是瞎折腾,这么死乞白赖着,除了给她添点堵,这件事情并不会有实质上的改变。   陆湛不会让她进这个家的!哪怕徐氏不是如今这幅模样,还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也不可能。陆湛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个粗人,一个糙汉子形象,但是他的内心却并不像他外表那么粗狂,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轻易不会被人动摇自己的想法!   杜三娘抿了抿嘴,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开了口,“你想回来,这不是你说了算!对,陆湛曾经是娶了你,但是你却跑了,这也是事实,说白了,其实你们除了夫妻名分,并无夫妻之实。”   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割在徐氏的心里,当初她被人花言巧语哄骗,一想到自己要嫁给一个莽夫就不愿意,他长得如同山一样壮,皮肤也黑,高目深鼻的‘胡汉杂种’,她就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她怎么会甘心呢,若不是碰巧遇见旱灾,自己根本不用嫁给一个胡杂!   “我告诉你,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否认!”   杜三娘看着她气鼓鼓的辩论,一直在强调自己是陆湛明媒正娶的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这算不算是她心虚?只有自己缺什么,才更喜欢秀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杜三娘咧嘴一笑,“你不用一直强调自己是谁!我并没有说不相信你的说辞和身份。你是谁,我们都明白,你这次找上门来,想要做什么,我大概是知道的。但是你专门挑这个时间,陆湛不在家的时候冒出来,要说你对我没有恶意,我也不是傻瓜。”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更不会撵你走。你既然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觉得你是陆湛的娘子,你可以随便怎么想!但是我也得提醒你,别太自信,陆湛愿不愿意接受你,还是个未知数!”理了理头发,杜三娘扬了扬眉,“你要死皮赖脸硬凑上来,我也确实拿你没辙。这样,陆湛进山去了,再过些日子他就回来,看他回来会怎么选择。在那之前,还请你离开我的家,我现在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徐氏心里一肚子火,这个女人,嘴巴上说得好听,什么不会撵走她,承认她的身份,可是末尾却说让她离开,还说她杜氏才是家里的女主人!徐氏这一路几乎是逃难过来的,如今路上天寒地冻,她又累又饿,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可她命大,还是活着找上门来了!   “我不走,你凭什么要让我走?我告诉你,论先来后到,那也是我在你前头,我是大,你是小!”   杨氏见她一直嚷嚷,嘴巴里没有一句好话,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女儿是小?去他娘的小,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竟然被人这般诋毁!杨氏冲上去啪啪打了她几巴掌,重重的呸了一声,“嘴巴就没个干净的!你算什么东西?现在紧巴着人不放手,当初你怎么有脸跑?你这脸皮到底有多厚,跑了还敢回来,简直就是不知廉耻!就你这模样,你也照照镜子,哪个男人愿意看上你!”   “你一个女人,在外这么多年,有的是机会回来,你怎以前不回来?你说你被人哄骗,怎么,莫不是被人给卖了,看你这身材,这是生过娃的吧,被人睡过的破烂货,现在没人要了就跑回来了,还想让我女儿给你腾位置?做你娘的白日梦,老娘今儿就告诉你了,你甭想进这个门!”杨氏手脚并用,将徐氏的衣裳都撕扯坏了!   杜三娘揉了揉眉心,开口喊道:“娘,你也别说了。我送她去衙门。”   徐氏一直都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除了这条命!她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的,她也知道陆家不会在接受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当初他明明有机会把她救回来,可是那个男人对她视若无睹,她上门也说了自己是他娘子,可是陆湛却不认她!好啊,如今他娶了美娇娘,日子过得安逸,可她受的那些苦,又能找谁来倾诉?   这些年,她被冯家轻则辱骂,重者责打,身上就没块好皮肉!她每日伺候那母子俩,又因她没生娃,那老不死的常常骂她是不下蛋的鸡!夜里,她睡不安稳,总是惊醒,只有在梦里,她才能梦见一丝美好,她还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的样子。可这一切,已是过眼云烟,若是没有陆湛,他没有娶她,自己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我不去衙门,你凭什么送我去衙门,我不去,这是我家,我不去!”   杜三娘懒得理这个疯子,虽然不知道她在外面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但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否者她当初那么排斥嫁给陆湛,嫌弃他是胡人和汉人所生的儿子,这么看不上眼,如今怎的却巴巴的想粘上来不愿走了!   县衙里的衙役很快就来了,这就是官府里有人的好处,有卓秀才在,官老爷都不曾过问,就指派了几个人来陆家抓人!徐氏被套上锁链,几乎是被拖着出去的,即便她一路哭哭啼啼,又是大声辱骂,手脚并用的扒拉着门扉,还是被人带走了。   陆家这里来了衙役,再加上徐氏一通叫骂,也惊动了邻里,纷纷出来看热闹,对此指指点点。杜三娘也累了,心累了,她懒得解释,虽然把这个女人弄走了,眼前干净了,可想起来,还是有气儿!只是眼下陆湛没在家里,她胸口堵着这口气,也发泄不出来,只能保持平静,她不想自己哭哭啼啼,那样子太难看了。   “娘,我累了,想去休息。你们先回去吧。”   杨氏看着女儿沉默着,知道这件事情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杨氏想要出言安慰她几句,但她已经大步往屋里去了。白氏叹了口气,说道:“亲家,今儿的事真的是对不住。我们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还活着,还上门来给三娘添堵!我给你保证,三娘才是我们陆家的媳妇儿,那个女人算个什么东西?当初事情发生之后,湛哥亲自去了徐家,把这件事情同徐家人说得明明白白,徐家女不再是陆家的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自己女儿平白无故的惹了一身骚,还被那个女人骂是小妇!杨氏心里要说对陆家没有一点埋怨是不可能的,只是两家到底是亲家,那徐家女出去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跑回来也确实让人想不到!杨氏板着一张脸,扬了扬手道:“这事儿等女婿回来再说。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欺负,真当男人不在家好欺负不成……”   ——   陆湛跟着人进山狩猎,他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很新奇,兴奋劲儿上来,可一点没觉得苦,同行的有两位老猎手,看他这么兴奋,还指点了他一番。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等几人下山回来,自然是大丰收!竟猎了一头大虫,那黄色皮毛上沾了不少的血迹,脑袋上,一支箭从眼里穿过了脑袋,只露出来了一只箭尾在外,可见当时这一箭射入的力道之大!   除了大虫,还有一头大獐子躺在地上,村里人围拢过来,发出阵阵惊叹声,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大虫。   被人围着,陆湛可是急得很,他出去这么多天,刚开始还以为只需要几日,没想到追着这大虫可一路追踪了老远,先前几日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就觉得无聊了,脑子里就只想着三娘,想着她可是吃饭了,他没在家,她过得好不好,总之这颗心就没踏实过!这下山来了,没想到又被村子里的人拦住了。   陆湛不堪忍受,对他本家的叔说道:“我先回家看看,这些您分配就是。只是个狐狸皮我得要,我娘子冬天怕冷。”   知道他这些天在山上闷得慌,闲来就在林子里到处放箭一通乱射,要不就朝着树干打几拳,年轻人火气旺,也就只能靠这些蛮力来发泄了。陆志云表示理解,挥了挥手,“你信五叔,你那份会给你留着。那狐狸你拿回去。这皮子要是不会处理,回头拿来我给你弄,快回家去吧!”   陆湛诶了一声,迈步大步就跑起来,他后背上还背着当初伍叔送的大弓,陆志云看着直笑,嘀咕一声“这孩子……”   “三娘……”   陆湛还没进家门口就大喊了一声,想到就要见到三娘,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胸口砰砰跳个不停,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这些日子,他是那么的想念她,想得心都要碎了,恨不得以后把她拴在自己裤腰带上,去哪儿都带着!   然而他一声大喊,屋子里没人应,心心念念的女人也没有走出来迎接他,要是以前,他每日从铺子里回来,总能看见她站在门口朝他笑,这可就奇怪了,未必是没在家?   陆湛又开口喊了一声,走近之后,见大门也开着,只是还是没人回应他!还真是奇怪,陆湛忙把手里拧着的狐狸丢地上,又卸下了后背上的弓箭,三两步就冲进了屋子里。   堂屋里,杜三娘坐在椅子上纳鞋底,旁边放着一盆已经快要燃过的炭火,就那么一下一下穿针引线,却不曾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陆湛还以为她没在家,这会儿见她在,胸膛里溢满了欢喜,他出声喊道:“三娘,你在家怎的也不出个声?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   说着走上前来就想将她抱入怀中,杜三娘拿起自己的绣花针,说道:“站着别动,在往前我用针戳你!”   陆湛手足无措,他这才出门半个月,怎的回来还同他生疏了?   “三娘,是我呀。我是你丈夫,你还拿针要戳我!”   杜三娘板着脸,道:“戳的就是你!”   陆湛:……   他身上还穿着临走前的棉衣,当初没想到这一进山就是半个月,除了些吃的,其他衣裳鞋子这些也没有准备。出门半个月,棉衣已经脏得泛着亮光,上面还有一块一块痕迹,若非这是深色布料的衣裳,只怕这会儿是脏的没法形容了!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胡乱用绳子扎着,帽子不知道哪儿去了。   脸上印着几道黑印子,脸颊消瘦了些,那双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眸子带着血丝,此刻他眼里倒影着她的影子,好似无数的星光都聚拢在那一双眸子里,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挺直的鼻梁下,厚实的嘴唇抿着,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这么疲惫,也不忍同他生气!刚才她听见他的声音,是故意不答应他,实在是这些天她心里还没放下来,堵着那口气呢!   陆湛回来,她本告诉自己不要搭理他,但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还是心软了。将没有纳完的鞋底放在针线篓子里,杜三娘站起来,说道:“饿了吗?我去给你煮碗面!再给你烧水你洗个澡。”   陆湛笑着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突然就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别动,我就想抱抱你,走了这么多天,想得紧!”   他埋下头深吸了口气儿,闻到了清香的皂角味道。抱她入怀带来一阵暖意,驱散了些许的寒意!陆湛凑到她脖子处,忍不住吸了一口,杜三娘浑身战栗,有些痒,又有些羞,赶忙抬手去推他,“你别闹了!”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连耳朵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色,杜三娘羞红着脸,这大门还敞开着,也太放肆了!   陆湛闷头笑了起来,轻啄她柔软的嘴唇,“你怕我作甚?我就是想,也不是时候,我这浑身脏兮兮的,你能忍?你要着急,我去洗个冷水澡就来!”   说着就放开了她,怕自己再不放开,当真要把人吃干抹净了!   杜三娘被他调戏,气得脸都红了,“我才没想,明明是你自己思想龌蹉!”   陆湛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是,我思想龌蹉,我恨不得马上把你一口吞了!”   说话间,他那双沾染了欲、望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犹如那油锅里落下了水,劈啪作响!   杜三娘面孔绯红,抵挡不住,自己先转移了视线,说道:“这么冷的天,哪能洗冷水澡,嫌自己不生病是不?你坐着,我去给你烧热水。”   “逗你玩儿呢,我自己去烧水,你别动!”说着扭头就往外走,他不是看她心情不好,想逗逗她呢!这一趟出去就半个月,她心里肯定是不快活的,只是她骂他都成,就是别不理他,这样他难受。 第162章   陆湛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用热水泡着。看见三娘在厨房里忙碌,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了,很是想念,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发呆。   “中午就吃麦耳朵?好吗?”杜三娘抬头看他。   陆湛咧嘴笑道:“你说吃什么就什么,都可以。”   杜三娘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可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自己要追问些什么!她想了又想,还是等吃了午饭,在慢慢说这件事情。   半个月不见,陆湛觉得三娘好像变得更文静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是没话说,那绝对也很黏他。这次回来,三娘突然这么矜持,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三娘,我走的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在家没好好吃饭吧,看看这脸上都没肉了!”陆湛皱着眉,她本来就不胖,现在走了半个月回来,发现她比原来更瘦了,顿时就让陆湛心头不爽利了。   杜三娘低着头揉捏着面团,眼皮都没抬一下,“还好吧,每天也按时吃饭睡觉,可能是你好长时间没看见我,才有这种错觉!”   真要说起来,杜三娘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清减了不少,本来他走了,一个人在家吃饭就觉得没劲儿,都提不起精神去弄吃的,能将就过一顿就不会花费心思去做饭!再加上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徐氏,杜三娘就更没心思了,这些天看起来也就只是面上平静,心里早可是压了不少的怨气。   陆湛板着一张脸,“我看你就是瘦了!正好,这次进山收获不小,回头给你好生补补。对了,我还打了一只红狐狸,等我把皮子剥下来处理干净了,你看做个啥东西!你这一到冬天,就手冷脚冰的,又怕冷,让你每日抱个汤婆子暖手,你可有好好照着做?”   杜三娘瘪了瘪嘴,秀气的眉毛一拧,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来,“你还有完没有了,一回来就巴拉巴拉的说一大通话,就没消停过!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个男人竟然话这么多!就跟个婆婆嘴一样,就知道念叨!”   杜三娘突然发脾气,惊得陆湛莫名其妙,他余下还没说的话也咽在喉咙里了,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杜三娘心里特别烦躁,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压抑着,刚才她也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可只要一想到徐氏的出现,自己的丈夫同她成过亲,心里的火气就忍不住的蹭蹭地往上冒!杜三娘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在嫁给他之前,这些事情人家并没有隐瞒过她,如今所不同的,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突然出现罢了!   徐氏的突然出现,定然是没安好心,不但想要恶心自己,更想破坏自己的婚姻,这些杜三娘都知道。但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儿,要情感上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她发现在自己根本做不到她想象中的那般豁达!她并没有那么博大的胸怀,只要一想到陆湛和别的女人曾经拜过堂,哪怕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杜三娘这才知道,自己一旦固执起来,也是极其的偏执!她也做不到完美,她的心眼也很小!陆湛一直以来都很包容她,几乎是给了她完全没想过甚至不敢想象的宠爱,她也就甘愿沉溺其中,她想要终其一身都霸占着他,所以,她不能忍受陆湛的名字和别的女人挂在一起,哪怕那个女人同他什么都没有过!   陆湛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确信她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生气了。陆湛咧了咧嘴,既然她不高兴,那就把人逗开心就好了!   陆湛站了起来,走到三娘身边,伸手轻轻拥着他,在腰身处一环,再次确定她是真的瘦了!   “还说没有瘦?看这腰都又细了,晚上我得仔细量量,看看细了多少!我说三娘,为夫只是跟人进山去打猎,又不是一走几个月大半年的,你这就想我想的害了相思病,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不会离家这么长。”   杜三娘见他乱说话,揪起一块面团就扭头往对方嘴巴里赛进去,陆湛眉目紧锁在一起,“这是咋个了,气性这么大。”   挣脱开对方的怀抱,杜三娘丢下手里的活儿!她现在不痛快,也不想在憋着自己装出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   杜三娘走到刚才陆湛坐过的凳子上坐下,看着陆湛说道:“你还说,都是你做的好事儿,现在人找上门来,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陆湛吐出嘴巴里的面团,一脸吃惊的道:“还真有事儿?你说有人找上门来,谁找上门来了?你说说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这么大胆子,敢趁着我不在家时候找你麻烦!”   陆湛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但怎么想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找麻烦也不该现在才来找麻烦才对。不过陆湛心里也打定了主意,管他是哪个来,不说个子丑寅卯的,看他不给对方点教训才怪!   杜三娘平复了一下心情,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不想让这件事情最后变成她和陆湛两人争执,为了这个事情吵架这不值得。深吸了一口气,杜三娘才开口说道:“陆湛,你告诉我,你当初娶的那个女人,是姓徐吧?在她跑了之后,你可是去徐家说清楚了?”   说到这个,杜三娘心里就觉得委屈,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里都起了蒙蒙水汽。陆湛想破头都没想到,三娘嘴巴里说出来的会是徐家!   看见妻子一脸委屈样,陆湛气呼呼的挽起袖子,一面说道:“你是说他奶奶的是徐家找上门来?我日他先人板板,老子同他徐家有什么干系?”   “什么没干系,人家现在找上门来,可还等着继续做你陆湛的娘子!让我给人腾位置呢!”杜三娘气恼道。   陆湛连连呸了几声,肺都要气炸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徐家竟然这么不要脸的还找上门来找他负责,艹他大爷的,当他陆湛好欺负不是?   气得狠了,陆湛也不管自己是刚回来,撸起袖子咬牙切齿的就直嚷着要去找徐家!   “我跟你说,三娘,想当初他徐家的姑娘跟男人跑了,我没追究他们现在还有脸来找我?我倒要看看,那徐家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当初,那个女人跑了之后,我亲自去了趟徐家,原本想讨回彩礼钱,但这徐家早就将钱花光了,家徒四壁,穷得连条像样的裤衩都没有!我看这情况,也只能自认倒霉,但我也跟徐家的人说清楚了,这徐氏不再是我陆湛的媳妇儿,我已经把她休了,从今往后可各自婚嫁,谁也管不着谁!去他娘的,这群龟儿子,当初怕我闹到官府去,答应得真真的,现在就想反悔?我艹他祖宗……”   杜三娘抿了抿嘴,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瞪圆了一双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冒起来了,杜三娘心知他所言不假,看来这件事情,是那徐氏自己跑回来的,只怕连她娘家的门都没回去过,就直接奔到陆家来了!   “你先听我说,找上门来的不是徐家,是徐氏!你走之后,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躲在我们家杂物间里,吓得我还以为遭了贼人,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去找了二叔二婶和我爹娘来,当众抓住了她,我才听见二婶说她就是你前头跑出去的那个女人!”杜三娘抿着嘴,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出来,又说那徐氏现在在官府,暂时关押着。   陆湛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情,那女人竟然还有脸上门来找他,还想做他娘子,做他娘的白日梦,他陆湛就算是个胡杂,身份上被人耻笑那又怎么样?他也不会这么下贱到让个女人找上门来欺负!   “三娘,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她还敢找上门来,当我陆湛是乞丐不成?想当初,她嫁给我,成亲当日闹得多厉害?一直在那儿骂我是胡杂,配不上她,还着剪刀威胁我说我要是敢碰她一下,她就去死!她以为她是谁?真当老子稀罕她?”   再次提起当年的时候,陆湛对那个女人的已经没有什么印象,面容更是模糊!唯一记得的,也只是当天她那一通叫骂,好像她一个穷得都吃不起饭的小丫头片子就多么高贵!要不是这女人是二婶替他说的亲事儿,他当晚就得让她卷铺盖滚蛋,只没想到,他放了她一马,对方更是蹬鼻子上眼睛,最后还连夜跟人私奔跑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当初那场亲事儿对陆湛而言就是奇耻大辱,他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更不想提及这件事情!后来他定下了杜三娘,一度自己都觉得挺委屈她的,毕竟自己曾经成过亲,在身份上,他不是纯粹的汉人,这些年,因为他娘曾是胡女的关系,小时候没少被人骂杂种,等他懂事些,谁骂他他就打谁,他将所有骂他杂种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通,到现在,已经没人敢那样叫他了。   陆湛看着杜三娘,她身量纤细,同他站在一起,是不大般配的!如果不是因为当年闹了灾荒,家家户户缺衣少粮,像三娘这样的姑娘,也不会许给他。说到底,自己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被人接受的,哪怕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汉人,可惜,他的长相和别人不一样,他长得更像一个胡人,而不是汉人!   “三娘,这些年,也委屈你了。因为我娘是个胡女,虽然我爹娶了她,但我从小到大,其实我知道,别人背地里都叫我杂种!根本就不承认我是个汉人,就连当初,二婶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张罗我的婚事儿,可附近的人家,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我这样的人!二婶不得已,才聘了一个山沟沟里的穷丫头,原本以为穷丫头聘进门来,肯定不敢嫌弃我的身份,但实际上,就连一个穷丫头也看不上我,不愿嫁给我!”   陆湛是个胡汉混血,这一点杜三娘很久以前就明白,汉人对胡人的歧视,她对这个并不是很清楚,毕竟她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原装货,所以当初面对陆湛胡汉混血的身份,她并没有排斥!当然这从来也不是她看重的点,胡人也好,汉人也罢,只要为人老实本分又有担当肯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好的。   这几年,陆湛可以说是一直守着她,看着她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大姑娘!他从来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在她面前也从来不会发脾气,就好像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脾气一样,他还走了老远的路去给她捉了大雁,当初她被人掳走了,也是他把她救了出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呆了一晚上,不管这一晚有没有发生什么,在很多人看来,自己应该算是失节了!就只凭着那件事情,就完全有可能被男人抛弃掉!可是陆湛非但没有嫌弃她,还替她隐瞒,事事替她考量!成亲以来,家里的脏活累活他更是包揽了,他把她看得如眼珠子一般重要,很多时候,她甚至明知道陆湛对她好,她就故意作,使些小性子,看着他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反倒哈哈大笑,觉得好玩儿!   这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能碰见一个怜惜自己,真正的将自己当成掌中宝的男人,那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多么的幸运……   杜三娘眨了眨眼睛,努力的想要将眼底的泪逼回去,她不该说这些话的,他离家半个月才回来,高高兴兴的给她说打了什么猎物,还要要把狐狸皮剥下来给她暖手,发现她瘦了说要给她补身子,知道她发脾气还特意逗她。这些,能做到像他这样的男人,这个世间又能有几人?   “对不起!”杜三娘主动走上去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些日子以来,她所有的不安全都烟消云散,此刻她抱着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穿越时空找到的如意郎君。   “对不起,陆湛,我不该说这些事情,你没在家,我一个人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尤其是那个女人突然找上门来,她让我感到害怕。我怕你会接纳她!我想来想去,我没法说服自己去接受,我没法忍受你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陆湛,我很自私的,既然嫁给你了,那这一辈子,你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你不能再找其他女人,就算是逢场作戏都不可以!我不喜欢你说自己是胡杂,我不管你是汉人还是胡人,你只是陆湛,我的丈夫!我花了那么多的力气,我可能将自己所有的好运都用光了,才找到了你,还和你结为夫妇。我喜欢陆夫人这个称呼,别人这么叫我的时候,我很开心。你不知道,我有好喜欢你……”   她说着说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她也不想去擦干,任由那些流出来的眼泪宣泄自己的情感!   被一个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说她好喜欢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陆湛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天边的云彩,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就算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的身份,可唯独她没有看不起他!此生有这唯一,已足以!   “既然我们说好了,那你杜三娘这辈子就是我的妻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   锅里的水早已经沸腾起来,劈啪作响。许是屋外的风太大,突然一股冷风吹进来,杜三娘浑身一个哆嗦,惊呼道:“锅里水开了!”   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陆湛被抱着不放,杜三娘扭了扭身子,拍了她一下,“你赶紧放开!你不是说你弄了只狐狸回来,还不去赶紧收拾!”   陆湛哈哈大笑,“好好,我去收拾!”   到了夜里,许是陆湛素了太久,盯着她那目光从傍晚就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天不过将将黑了下来,他就直接把人扛着进了卧房!本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过了半个月,那得是多少个秋来?他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直把杜三娘折腾得嗓子都哑了,都说不出话来才作罢,他打来热水替她仔细的擦拭身体,而她早已经累得睡着了。   烛光下,她躺在被子里显得是那么的柔弱。陆湛披着衣裳坐在床头看了她好一阵子,才亲了亲她的额头,躺在她旁边。吹灭了蜡烛,陆湛却一时睡不着,那徐氏既然找回来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件事情,他必须要给三娘一个交代!而不是只说几句好听话,躲在背后还要女人来处理。 第163章   徐氏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怎么就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虽然出生贫寒,可从小到大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苦,一家人却也其乐融融。她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城里头的姑娘,但在村子里,也是个漂亮女娃娃,小时候在孩子堆里,她也是很受人欢迎的,男孩儿们都喜欢和她玩儿到一处去。   随着她年岁渐长,她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心里有个人,那是个很能说会道的少年,总能逗得她哈哈大笑,她并不笨,渐渐的她就发现他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喜欢她,这个认知一度让徐氏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的甜,终于有一天,他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思,说等她及笄了就来娶她。这个承诺,徐氏一直都记得,她一直盼望着自己长大及笄的那天,又无比期待自己能披上亲手缝制的嫁衣,嫁给自己的梦中人。   他们偷偷摸摸的私下往来,徐氏一直都以为自己会嫁给对方,可有一天突然有个女人来到他们家,和爹娘有说有笑,他们还让她出去,说是他们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在这儿。   哪怕过了这么久,徐氏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她躲在厨房里,听着堂屋里爹娘和那人的说话声,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那个女人一直说他们好福气,还说若不是他们两家的关系好,这样的的好事儿可不见得会落到他们身上云云。   在听见男方住在城里,是个铁匠,有门手艺活儿,而且还会给不菲的聘礼,她的爹娘一口就答应下来,甚至都没过问对方可是有隐疾!可她却对那个未曾蒙面的男人打从心里抗拒,想到自己要嫁给不喜欢的人,她几乎要绝望了。她也曾反抗过,可她没有办法改变现状,最后只能不甘心的嫁去那个陆家。   陆湛,这个名字从她上花轿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在心里咒骂,她当时极其讨厌对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很不屑,这个男人不过是个胡汉混种,难怪虽然住在城里,有门能养家糊口的手艺活儿却也只能找个乡下姑娘。   在内心深处,徐氏是极其瞧不起陆湛的,他长得很高壮,那身板就跟一头牛似的,那张脸看着也不太像汉人,高目深鼻,眼睛的颜色也和他们不一样。而且沉默寡言,看着就让人讨厌,再加上他那胡杂的身份,徐氏更是觉得自己嫁给他是委屈了。   新婚之夜,她对他破口大骂,最终将他阻在门外,甚至成功的将人气得离开了家门,她终于有机会跑路了。   她背叛自己的丈夫,毁坏这门婚姻,就只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他们一起苦心计划了这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以为跑出去,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可是,最初的激情和喜悦过去,尤其是在确定陆家人不会找到他们之后,他们之间却渐渐的出现了争吵!生活的压力,压在他们头上,她一直告诉自己,只要能咬牙挺过去,后面的日子总会过好的。   然而,事情最后的发展无情地给了她一巴掌,她竟然被那个男人卖掉了!他拿着她的卖身钱跑了。她被心上人无情的抛弃不说,她还成了一个傻子的妻子……   徐氏这些年其实很少让自己去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那样不堪的过去,每回忆一次,对她而言都是一场折磨,她痛恨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一腔真心错付!可是在那年,她在绝望中看见了陆湛,她庆幸自己终于能从这泥潭中出来,能和陆湛重归于好,她甚至憧憬过未来,可她找上门去,陆湛却根本就不认识她!   ——   徐氏抹了把泪,吸了吸鼻子,竟是又做梦了!自打进了这牢房之后,她常常做梦,那些她曾经都以为已经忘记的不愉快,都通通的再次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牢房里阴冷潮湿,冻得人的骨头都痛,每日里只能缩在草垛子里取暖,徐氏都要以为自己会被冻死在这里了,可她到今天却还活着。   当初那个女人叫了衙门里的人把自己抓走,正中徐氏下怀,她甚至恨不得那个女人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她最多也就是被人耻笑几句,可若是操作得当,哪怕陆湛已经另外娶了妻子,她仍然有可能回到陆家。   然而被抓进来之后,却没有下文了,官府里的人像是忘了她这号人一样,压根儿不提提审的事情,她闹过几次,可根本就没有人理会,那些狱卒只是很不屑的看着她冷冷的笑,亦或者出言讽刺她两句。   渐渐的,徐氏就知道,自己这是遭了那个女人的道!那个女人分明是想就这样耗着自己,恐怕恨不得自己死在牢房里才好。   因为长时间见不到光,眼前突然出现的亮光让她有些不能适应,她赶紧用手捂住了眼睛。关押她的牢房处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一到夜里,只有远处的墙壁上依稀有点细微的亮光罢了。徐氏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睁开,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她眨了眨眼睛,确信那亮光越来越亮,同时,她还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微长着嘴巴,徐氏扬起下巴往外张望,她几乎整个人都陷入了草垛里,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偶尔转动几下。   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她所处的地方!   那人逆着光,虽然有烛火,可是他的面容其实看得并不甚清晰,可是他高大的身材,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小山似的,让人忍不住的就紧张起来,徐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她挣扎着从草垛中出来,也看着他。   这个人,定然就是陆湛!   这个认知,让徐氏心里一酸,几乎是要掉下眼泪来,但是她却咬牙死死忍住了!   黑灯瞎火的,即便举着火把,也很难把周围的黑暗全部照亮。陆湛紧紧抿着嘴,神情冷漠的看着里头的人,这个女人身上穿着臃肿的棉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很脏,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随着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飘过来。   陆湛对那个女人没有一丁点印象,只记得当初二婶说给他找了个身体结实的媳妇儿,还说一定好生养。成亲当日,那张脸上涂得红红白白,其实看不清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张牙舞爪的朝他大喊大叫,大声辱骂他,最后他气得摔门而出。   徐氏有几分忐忑,他的目光很亮,也很有压力,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想说点什么,可几次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只能沉默的看着他。可只有徐氏自己明白,哪怕她再如何表现得镇定,此刻心里却咚咚得跳个不停,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从来没有跳动得这么快过,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陆湛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对方,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徐家的女儿,他并不能确定,毕竟他连那女人当初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   “你就是徐氏?”   他突然开口问询起来,徐氏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颤音道:“我是,陆……湛……”   这个名字,她以前从来没有开口叫过,当时无比的讨厌这个男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喊一声!从来都是‘你’‘你’开口,一开口也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陆湛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他厌恶的道:“我不认识你,不要胡乱攀关系。”   从昨天回来,在从三娘嘴巴里知道这个女人找上门来的时候,陆湛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他甚至想过这是不是有人看他们不顺眼,故意来恶心人的。白天三娘情绪已经平静了,再没有提过一个字,反而很贴心的关心他,说一些家里或者村子里的事儿。   陆湛自己却是忍不住了,他径直去找了卓先生想要了解下情况,卓先生留他在家吃过晚饭,最后才带着他来了衙门见这个女人。   徐氏心里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被这句话泼了一盆冷水,几乎叫她透心凉。   她直愣愣的看着他,他目光坚毅,他说他不认识她,徐氏觉得有些好笑,可又知道他说的定然是真的!   他不认识她呵!再一次的,他又对她说了这一句话,上一次,在伍家的时候,如果不是伍家祖孙两人捣乱,她说不定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当时他还没有再娶,如果自己当初告诉他她就是徐氏,这一切,是不是今天就不同了!   咧了下嘴,徐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笑了一下,阴沉沉的道:“你不认识我不要紧,反正我认识你。陆湛,我是徐家的女儿,当年你名门正娶的娘子!”   说完这句话,徐氏又有了一丝欢喜,渐渐的这份欢喜在心里越来越大,她嘴上的笑容更深了!不管陆湛再怎么否认,都不能改变自己是他娘子的事实!他就算是娶了那个姓杜的女人,那女人不过是他后来娶的,在名头上她就压了姓杜的一头。   陆湛的眼睛半眯了起来,“你就算是徐家的女儿,又与我何干?”   她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然而他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气得她要跳脚,她不甘心的叫嚷起来,“怎么就不相干?陆湛,当初可是你们家上门提亲的,迎我过门的,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第164章   陆湛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眼看着跟前这个体态臃肿的女人,来看她逃跑之后的这几年过得并不怎么样,满身的疲惫和沧桑。   “呵……”陆湛低头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垂在两侧的却握成拳头,笑了几声之后,他才绷着一张脸重新看向对方,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来,“忘?自是不会忘的,新婚之夜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等奇耻大辱,谁能忘记?”   徐氏的面皮抖了抖,脸上也带着几分羞愧,当初她跑了,这是事实,她没办法辩解!可这一切她都是有苦衷的,她不是存心的要这么做,她只是被男人骗了而已!   “当初是我不懂事儿,这件事情伤害了你,我无法抵赖。可是陆湛,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我并不是存心要针对你,更没有想过要带给你耻辱,我是被猪油蒙了心,被人哄骗了,我错了,真的错了。”徐氏说着忍不住用手捂着脸,那件事情,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伤害和折磨!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那般艰难,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现在,她迷途知返,想要回来寻找这个她曾经的丈夫,她也并不是想要霸占对方,她一个女人一无所有的女人该如何生活?她也想找个男人庇护,再说她的年纪又不大,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陆湛,我知道你现在另娶了娘子,我也并没有想要挤走她的意思。她可以继续在这个家里,我可以和她和平相处。”徐氏抹了把眼角的泪,带着几分柔弱无助的祈求着他。   她这幅尊荣,又做出这样小女孩儿的娇羞的动作来委实有几分惊悚。陆湛只觉得恶心,连看她一眼都嫌弃得慌,在听她说那话,真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未免也太把我陆某人不放在眼里了吧!当初你觉得你身份高贵,我陆某人这样的胡杂可配不上你,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这可就没有意思了,你瞧你这么有骨气有勇气的,既然都已经离开了,本该这辈子都再不相见的,你又回来了,这我可就弄不明白了。先不说我有没有娶亲,我就算没有娶三娘,至今还没娶到媳妇儿光棍一条,我也不会接纳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不管你是因何而来,但我不是傻瓜。”   当年就对这门亲事没放在心上,不过是碍于长辈才答应娶了徐家的姑娘,然而那女人结婚当晚就跑了,让他被人嘲笑了多少年?现在她又跑回来,还专门捡着他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惹得三娘生气,实在是让人恶心,手段也下作。倘若三娘真是那等气量狭小的,他们夫妻俩定然会因此闹矛盾。   见他这么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留,徐氏看了他一会儿,也收起了脸上的伤心愧疚,脸色归于平静。   “你这意思,就是一丁点不念旧情了?陆湛,枉我将你看成是男子汉,你竟然连这么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是,我以前是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向你道歉了,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你还另外又娶了娘子,你可知道,当初你若是能多那么一点同情心,我本可以早些与你相认。可是你,决然的离开了,都怪伍家那爷孙俩人,多管闲事……”说到最后,徐氏脸上已经带着几分狰狞的狠劲儿,对那件事情,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她后来被冯傻子打了一顿,冯家人嫌她丢人,将她关在屋子里,白白错过了离开的大好机会。   徐氏的目光里带着怨恨,她看着陆湛的那张脸,当时的场景又跃入脑海里。如果当初他认出她,哪怕就算是他当时不愿意娶她了,只要他能救她脱离苦海,给她一笔钱财,她可能也不会非纠缠他,她还年轻,完全可以再找个男人好好生活。   陆湛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见她说起伍家那爷孙,莫不就是那一年,他遇见的那对爷孙?当时因为他忘了给家里说,回来之后三娘好一通埋怨他的不告而别,闹了些小矛盾。   这个女人说是当时伍家爷孙多管闲事?要说闲事,是有那么一件事,陆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看牢里的女人时,心里就更多了几分鄙视了。当初伍修说她是冯家买来的媳妇儿,这个女人还找上门,莫名其妙的说他是她丈夫,虽然事后他根本就没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再次找上门来!   ——   牢房里的狱卒见时间差不多了,这人是卓先生认识的人,他自是小心接待,可规定的时间过了,他也不好继续留人。   “陆哥,聊得怎么样?这女人当初强闯民宅,陆哥你是不知道,可把嫂夫人吓着了。”狱卒一边说着还一边夸张的比划起来。他的年纪看起来远比陆湛年岁要大上几岁,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不过也就是在这监狱里还能逞能,一出门见谁还不得装得跟龟孙子一样,这陆湛和卓先生相熟,叫一声陆哥也担得上。   陆湛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这会儿见着狱卒过来,他也不想再搭理徐氏,就顺势点了下头,说道:“前些日子,贱内一人在家,她年纪小哪知道这人心险恶,也是多亏了你们,才没让这贼人逃跑。”   说着陆湛摸了几个大钱给对方,一边道:“天气冷,请哥儿喝盏酒暖暖身。”   那狱卒也见惯了这等场面,虽然嘴上好一番推迟,却伸手还是收下了,他又拍着胸脯保证道:“陆哥你放心,这贼人,我们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且看着,判她个十年八载的自是不在话下。”   徐氏惊恐的看着陆湛,她才进来这几天,就已经被关得要发疯了,十年八载那么长的时间,她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许是被吓着了,徐氏疾步跑上来,探出手去就要去抓扯陆湛的衣裳,一边高声喊道:“你不能这么绝情,陆湛,我,我是你娘子,我是你娘子……”   这话这些日子牢房里的狱卒们不知听过多少遍了,这女人从一进来就在嘴里念叨她是陆湛的娘子,这哪个不晓得人家陆湛家里是有娘子的,暗笑这丑婆娘定是想男人想疯了,才逢人便说她是陆湛的娘子!切,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那模样,又肥又难看,人家陆哥怎么会看得上她。   狱卒抬起鞭子就往她手上抽过去,徐氏挨了几下,知道疼了也不敢再伸手出去扯陆湛的衣服,只哭着说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娘子……”   狱卒又扬起了鞭子作势要抽她,“还不老实点,成天说是别人娘子,一个女人家的也不嫌害臊?”   说着又扭头满脸讨好的看着陆湛,笑道:“陆哥你甭理她,这女人想是这脑子有甚毛病,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疯疯癫癫的,问她家在何处,都说不清楚。”   陆湛抿了下嘴,说道:“我自是不同她一般计较,不过是听我家娘子说起这贼子,我才想来看看是何方神圣还敢趁着我不在家跑来撒野了!这事儿,咱自是要见官的,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声音渐渐的远了去,周围有陷入了一片黑暗里,徐氏捂着手,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问问这老天,怎么就对她这么不公平!这些年来,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那丈夫不认她便罢了,还要同她见官!   _____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杜三娘独自坐在屋子里,脚边放着一盆还冒着零星火光的炭火,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她揉了揉眼睛,放下针线,将衣服的褶皱轻轻的抚平。   虽然嘴上说什么不想理他的话,但心里却无时不在挂念对方,他衣裳破了,她也曾气恼的说出让他自己缝补的话,但内心深处,又哪里是真的再和他生气。不过是女人的那点小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是他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这天都黑了,也没见他回来,心里又有几分牵挂。这真是嫌弃的时候恨不得不要看见他,真看不见人了,心里又时时刻刻的想着,可叹感情的事情,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轻哈了一口气儿,杜三娘伸了个懒腰,将衣服放在针线篓子里,坐了一阵,腿都有些麻了,冬天日短夜长,一到晚上又很冷,她惯是个怕寒冷的人,夜晚来临只恨不得赶紧爬上床裹着被子。   怎还没回来?杜三娘忍不住起身打开门,迈步朝外头走去,夜里寒风刺骨,屋子有炭暖和,一出来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那滋味儿,可别提有多难受了。   昏黄的灯光从门口透出了,细微的灯火并不能照亮地上泥泞的路,但却是一盏指明灯,照亮了他的心房。陆湛从监狱回来之后,就直接往家赶,现在他既然知道那徐氏是从何处过来的,她想死皮赖脸的留下来,简直就是做梦。   她从哪儿来,他就让她滚回哪儿去!徐氏现在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不管是不是买来的,这个事实更改不了,她撇下自己的丈夫和婆母却跑来纠缠他,这个女人的品行实在是不堪又恶劣。说什么当初是被人哄骗,不过是找借口罢了。   离得近了,他看见前头站着的模糊的人影,好似他的三娘,陆湛不由得急切的小跑起来。   “外面这么冷,怎么就出来了!”他跑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掌心,“看手都凉了,一点都不爱惜自个儿!你不是昨儿晚上才说,要养好身体,来年给我生个胖小子……”   杜三娘见他口没遮拦,就想抽出手来捶他几下,奈何他握得紧,压根儿抽不出来。知道他这个人其实脸皮挺厚的,杜三娘也不同他计较,只问道:“去哪儿了,这么晚都不回家,我还当是被外头哪个小妖精迷住了眼不知道回家了呢!”   陆湛哈哈笑了起来,笑眯眯的道:“可不就是被家里这只小妖精迷住了眼睛……”   说着他低头在她冰凉的唇上啄了几下,搂着她的肩膀往家门走去,“我呀,今儿可还真是有正事去办……”   杜三娘哼了两声,“骗人,你前头怎么没说你要去干正事儿!”   “可真的是正紧事儿,你不是说前头那女人跑来,自称是徐就的女儿?我对那女人有没丁点印象,也不知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今儿个就是去一探究竟的。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倒是让我发现了一件事儿……” 第165章   杜三娘对徐氏的印象并不好,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对杜三娘来说,虽然构不成威胁,可这样找上门来,一副自己才是陆湛的正妻的态度,还是惹怒了她!   对过去的那段婚姻,除了知道那个女人是跟着男人跑了之外,其他关于那女人的消息并不多,当然杜三娘也没有出去打听过。当初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胆子够大,为了男人竟然愿意跟人私奔,如此这般豁得出去的女人,确实勇气可嘉。   然而这才几年的功夫,那个女人便后悔了,找上门来想要求着陆湛的原谅和接纳,听着陆湛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起了他今天去监狱里见她的情景,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轻蔑和鄙视,言语中虽然没有出言诋毁对方,但对她的不喜欢已经从眼神动作表达出来。   所以,那个女人想要求得陆湛的接纳,根本就是她一厢情愿罢了。且不说这个世界男人的话语权远比女人来得重,就算是徐氏找得到后台来施压,依照陆湛的脾气,也断然不会委屈自己而咽下这口气。   杜三娘没想到的是,徐氏竟然曾经被卖给人做媳妇儿,而早在许久之前,他们两人就曾经见过,只不过陆湛对那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根本就没认出她来。反倒是徐氏,当年觉得嫁给陆湛是委屈了自己,竟然时隔几年还能认出陆湛,还直接了当的对陆湛说自己是她娘子,看来也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   杜三娘理了理头发,眯着眼睛笑看着陆湛,继而说道:“你说她这个人是不是很矛盾,当初觉得你配不上她,跟人跑了,身陷囹圄之后却还能记得你?如今还找上家门,也不知她是怎么找来的,你不是说她被卖给人做媳妇儿?如何现在又跑回来了?”   对此杜三娘有些疑惑,那冯家既然将她买来做媳妇儿,自然会死死地看着她,徐氏这么多年来都没能逃走,偏偏就是这么巧合,见过陆湛之后,才过了多久就找上门来,还到家里来。   陆湛不以为然的道:“谁知道呢,关心她做甚!她现在找上门来想要留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三娘,这件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说完这话陆湛吹灭了油灯,盖好被子,搂着三娘的腰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昨晚竟是睡得很踏实,杜三娘睁开眼睛,看见陆湛已经起身,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棉衣,正在打包行李,杜三娘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有些睡眼朦胧的说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湛看她醒了,也不隐瞒她,当即说道:“我得出趟远门,这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早些解决得好,省得夜长梦多。我去寻那冯家,再打听打听,定然要找个人证物证!叫她辩驳不得,这个女人是个厉害的,又善于狡辩,这件事情迟早要对簿公堂。那徐家到时候让卓先生帮个忙,让徐家的人来当面对质也好或是捎带个信儿也罢,得证明我当初是上门去找过他们的,可恨我当初气恼得很,只是口头上说了休她的话,也没留下个文书什么……你且好好在家里,要是闷了回娘家住或者去二叔二婶家坐坐也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啊……”杜三娘一脸惊讶,昨天晚上看他说起这件事情,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她还以为这件事情很容易,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可……当初是她跟人跑了,街坊邻居的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就算她想要狡辩,这也是事实,其实根本没必要还要专程去打探那冯家如何!”杜三娘不解,搞不懂陆湛这个一向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谨慎起来。就算是要打官司,见官府,那徐氏自己理亏在先,就算是陆湛没有休弃她,那女人也不见得能够留下来!   陆湛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当初我见过那个男人,虽然脑子有点问题,却也是个壮实男人,那徐氏对上他只有挨打的份!三娘,你就放心好了,这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   徐氏这个女人就是个变数,她又没点礼义廉耻,如果这次只是简单处理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生出什么歹毒的念头来!她若是哪日再趁着自己没在家的时候找上门,想到这个陆湛只觉得背心都发寒,他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就算是徐家的人也救不了她!   ——   当陆湛重新回到那个村子,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天气寒冷,连带着行程都给耽搁了不少。好在找到那个村子之后,他很快就找到了伍家。   同当初落魄院子比较起来,现在的房子重新修缮过,旁边还另外砌了两间新屋子。再次同故人相见,大家都显得很是激动,伍林直道感谢他,说当初那大雁他们拿去城里卖了不少钱,如今家里可比以前强多了。   伍子修长高了不少,也坐在旁边陪着笑,不时插几句嘴。   闲话了几句家常之后,陆湛也不隐瞒,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又将徐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伍林听完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恶毒的女人,竟还有脸去找你。”   伍林随即将冯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讲到冯傻子因病过世,那女人在举办葬礼的时候偷偷跑了,如今冯家只剩冯母一人,受到这样的打击,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伍林确实没想到陆湛和那个女人当真是有渊源,她竟然真的曾经是陆湛的娘子,可那女人那般不守妇道竟然在新婚夜跟人跑了,这等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也就是陆湛这样没有爹娘的,否者定要去女方家里讨个说法不可!   “冯家这儿子,去了也没多久,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他虽然是不聪明,到底还有一把力气在,养活他老娘也不是问题,这一去,丢下个孤寡老人在,这可怎么过日子。如今不过是东家给口饭,西家送碗汤的吊着一条命罢了。”伍林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到底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相处几十年,这冯家如今就剩下个老人,又没有孩子在,可算是绝后了。   “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之后再从长计议。”   ——   如果说冯傻子的突然死亡,给这个家里蒙上了一层阴影,那徐氏的离开,就差点成了压死冯母最后的一根稻草!   此时再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几乎气若游虚,如同死人一般……村里人都怜惜冯家的遭遇,每天都会有人来探望,照顾她。   冯母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她好似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这几日,她就一直这样,很多时候叫都叫不醒,前些天还能吃两餐饭,现在一天能吃一碗饭就不错了……唉,那个挨千刀的女人,怎么忍心这样就跑了,虽她是买来的媳妇儿,可冯家原也是好好待她的,那女人却不甘心过平静日子,老是弄出许多事情来,这才遭了打的……”   提起冯家那儿媳妇徐氏,在村子里这几年,就没消停过,老是想着跑,看她那样子,干活儿也利索,原也就是个乡下丫头,竟然不愿意留下来,还说什么她是城里人,也不瞧瞧自己那模样,那黝黑又粗糙的皮肤,哪儿像个城里人的模样。   村子里的里正也过来了,伍林把徐氏出现的事情同他讲了,可看着冯母这样子,根本就去不了任何地方,就算是知道那女人在哪儿又如何?如今冯傻子死了,冯家也没人去管她了。   看着冯家好好的一个家,就此要绝户了,众人也是伤心难过,陆湛打听了一下冯家儿子过世那几日的情况,原本说是偶感风寒,哪知道没几天人就没了,大伙儿都帮着替冯婆子料理后事,也没人注意徐氏,可巧她竟然那么没良心的,丈夫尸骨未寒人就跑了。   陆湛皱了皱眉,说道:“照你们这样说来,这件事情可就蹊跷了,一个壮年汉子,竟然没熬过风寒,说出去只怕都没人相信。那徐氏连葬礼都没办完就跑了,跑得这么急,你们就没怀疑过什么?要我看她这分明就是策划好的,没准,冯傻子的死亡,就和她有关!你想她这些年,都没安心同他过日子,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里,冯傻子染了风寒,若是在药剂里做点手段,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冯家没有人,事后不会有人追究,她这一逃跑,可不就是海阔天空任我游!”   这些话,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平时那徐氏和冯家的儿子虽然也时常争吵,甚至动手,可要说杀人,便是他们这些老少爷们也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   伍林看向里正,严肃的斟酌道:“我看这件事情,没准还真有可能。冯傻子死的突然,当时我们来,尸体都硬了,再说那脸色,青紫青紫的,死了那双眼睛还瞪着,你可还记得下葬的时候,若不是杨大师做法,那棺木还硬是抬不起来,我看这事儿有些悬……”   说来,冯家的儿子的葬礼上确实在出殡那日出了点事儿,抬丧的那群人竟然没有抬起来,最后还是杨道士做了法,那棺木又轻巧起来,这才把他安葬了,可事儿虽然过去了这么久,大家心里也觉得挺邪乎的,只是没人说出来罢了……   里正面露踌躇,这如今冯家没有人,冯婆子又是这个样子,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就算那冯家儿子真是横死的,也没人出来调查这事儿啊……   “里长,这事儿如果是真的,可就是一桩谋杀案了,事情就发生在咱们的村子里,您作为里长,平日里咱们有何冤屈的还不都是来找你拿主意,你看冯家好好地一个家也散了,若冯傻子真的是被那女人毒杀的,咱们岂不是助纣为虐,让那女人逍遥法外……”   其他人也似是感同身受,也纷纷出言说上两句,里长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明日进城一趟,事关重大,此时还需禀告县老爷才行……”   不日,衙门里便派了仵作来开棺验尸,结果显示那冯家儿子确实是被毒死的……   这个消息在村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伙儿都极其的愤怒,那徐氏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下手杀夫!   因着这里地界是蕲州,跨了两个地界的命案,也只能走程序办理。陆湛得了这消息,这才放心往回走,伍子修却说想跟着去看看,伍林就只这一个孙子,想了想,家中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也就如了他的意,祖孙两人锁了门跟着陆湛离开了。 第166章   陆湛归家之后,不等蕲州那边的官府羁押文书送过来,就先发制人的递上一纸诉状进了衙门。关于徐氏重新找回来的消息,也不知怎的就传扬了出去,这些日子陆湛不在家,不少邻居都上门前来打探消息。但杜三娘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口风甚严,大伙儿也没从她嘴巴里探听出点什么来。   直到陆湛这次回来,竟然一反常态行事高调起来,不再遮遮掩掩的,前头找上门来那女人还果真就是陆湛当初跑掉的那婆娘,一时间这件事情也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在说这个事儿。   别人嘴里怎么说,杜三娘并不想去打听,既然陆湛决定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关于那徐氏,杜三娘一直以为陆湛会私下解决,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把人告上了官司。   杨氏一听见外头的议论,便按捺不住了,忙就过来找女儿说话。如今这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站在正义的一方,自然有人等着看好戏。在整件事情里,要说最无辜的就是她女儿了,那女人跑了就跑了吧,现在却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反倒弄得三娘如今处在这风口浪尖的尴尬境地里。   这些天里,杨氏也听见不少闲言碎语,她心里积压了不少的怒火,对陆家颇有几分埋怨,若不是当初陆家没把事情处理妥当,又怎让那女人有机可乘,虽然那女人如今被关押在牢里,可这一想起来,就像是吞了只苍蝇那么难受。   杜三娘只能安抚杨氏几句,让她宽心,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情闹得心情不愉快。杨氏见她混不在意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息一声,真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伍林也表示愿意出庭作证,还跟陆湛说让他不要的担心,且不说那个女人如今身上背着一条命案,即便是没有,她现在是冯家的儿媳妇这是事实,不是徐氏能狡辩的。   官府派了两个皂吏前去徐家,徐家人一听那不孝女儿现在跑回来重新找上了陆湛,只觉得丢人得紧,当场就放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论她在外头犯了何事儿,都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早就同她脱离了关系!   两个衙差又仔细的盘问起当初陆湛在他们女儿跑了之后,可有来找过他们,又说过些什么话,徐家人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初陆湛找上门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言道陆湛确实是同他们说过休了她,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徐家人不论如何都不愿意跟着去衙门,哪怕就是去做个证,他们都不愿丢这个人,最后没办法,只能写成文书,再由徐家人摁下指印,方才折返。   徐氏被关押了两个月,整个人都都颓废萎靡了,当她被提审的时候,面对这门官司,她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然是一番狡辩,据不承认自己被陆湛休弃的事实。还一直说自己当年是被人哄骗了,并不是有意要逃走的,又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祈求原谅。   伍林虽然还未在堂上,但在后堂听见那女人满嘴胡言乱语也是气得很,当上头宣他进去作证时,伍林不顾自己年老体衰,小跑着来到徐氏跟前,指着她喊道:“徐氏,你可记得我?”   徐氏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伍林,一副被吓傻的样子,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恨恨地呸了一声,伍林继而高声喊道:“启禀大人,小人伍林,乃是蕲州人氏,同这徐氏乃是同村人。这徐氏,根本就是个有妇之夫!她乃是我们村冯家买来的儿媳妇,大人且听小人细细讲来……”   伍林先从冯家的家世背景说起,讲到冯母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大孩子,儿子偏又是个傻的,娶不到媳妇儿,只好拿钱买了个女人回来做媳妇。这徐氏自打来到冯家之后,却从来没有安心的想要同人过日子,常常闹得家庭不和,惹得婆母不快。   说到后面冯傻子死亡,徐氏趁机逃跑,丢下冯母一个人,伍林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之大,连番追问徐氏的良心何在!如此地不孝不忠不义!   徐氏是有口难辩,这几年她在冯家虽然过得很艰辛,可她是冯傻子媳妇儿的事情村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徐氏没想到陆湛竟然这么很,断她后路不说,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这个男人,看着忠厚老实,没想到这心肠竟是比石头还要硬,枉她还念着他,甚至想要同他重归于好……可这个男人转头就把伍林喊来替他出面作证。   因着伍林的这番话,徐氏这个女人在其他人的心里更是连那街上的窑姐儿都不如!新婚之夜,跟人跑了,弄得尽人皆知,让新郎官丢尽了脸,这被人卖了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却在丈夫的葬礼上消失,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畜生!   因着这件事情涉及到男人的脸面和尊严问题,所以此时堂上并无多余的无关紧要之人,但如徐氏这样的女人,也是百年难得一遇了!   徐氏还想再反驳,然而紧接着堂上出具了徐家人的供词,确认当初陆湛是找上徐家,明说了已将她休弃的事实,下头还有徐家的签字画押。   徐氏有些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这一切和她想象的压根儿就不一样,她只想回来重新找陆湛一起生活,怎么就这么艰难呢。眼前残酷的现实,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碎,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以后还怎么生活?   徐氏很想放声大哭,可她的眼睛干涩得厉害根本就流不出一丁点的眼泪,她仰头看着他们,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鄙视之情,伍林更是看着她直说晦气!   晦气?她晦气吗?他们一个个的都只盯着她的错处,当初她年纪还那么小,再说她也是被人给骗了,还被那人卖给别人,她也是受害者!在冯家的日子,那完全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冯家的儿子打她折磨她的时候,如伍林这样自以为自己代表着正义的人又在哪里?现在却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对不起冯家!   徐氏的脸上满是悲痛和不甘,可她偏偏又无可奈何,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陆湛的身上,双眼一瞬间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来!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当初若不是他们陆家拖媒人上门说亲,又怎么会发生那些事情!她这一辈子,哪怕是困守在那山沟沟里,亦或者是在灾荒年死掉,也比现在的境地强。   徐氏心头悲切如斯,却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一点歉疚,他神情冷漠,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对她的厌恶,一如当初她嫌弃他的时候。   “陆湛,你真够狠的,你好狠毒的心啊。我这么祈求你给我一条活路你都不肯,哪怕你当真是不要我,不愿意原谅我,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徐氏说着又站了起来,她一直跪在地上,腿都已经麻木了。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   大吼一声,徐氏就朝他冲了过来,一副要跟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陆湛抿紧了嘴唇,不闪也不避,等着她冲将过来,他双手垂在两侧,脸上的神情更冷硬了几分。   愚蠢!他想着。   徐氏当真是恨死陆湛了,便是吃他的血剜他的肉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陆湛抬起一脚就朝她踢了过去,这一脚他可是一点没有放水,实打实的踹在对方身上,徐氏吃痛不已,她虽然是比普通女人力气大但受了这一脚,也是痛得她大叫了一声,随即摔倒在地上,咬着牙冷汗涔涔的几乎爬不起来。   陆湛道:“我虽不打算同你一般计较,但你也别欺人太甚!”   他是不打女人,但这个徐氏却让他极其厌恶,如果不是一直忍耐着,他早在当初知道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真庆幸当初你跟人跑了,否者娶了你,我陆家只怕是永无宁日了!那冯傻子是你男人,你都能痛下杀手,趁他病要他命,你真的是让人恐怖!”   听他话里提到了冯傻子,徐氏一时连那疼痛也都忘记了,她几乎下意识的就猛地摇着头,“你胡说,他是自己病死的,关我什么事!”   陆湛不愿再同她多做解释,朝着堂上拱手道:“大人,小民这次前去蕲州找伍叔他们,倒是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这徐氏趁着她丈夫生病,在药里动了手脚,把人毒死了。蕲州的差役恐最近便会前来,还请大人知晓,有个准备。”   ——   回到家,见三娘,爹娘,二叔二婶都在,他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事情了,你们也别担心。”   今日打官司,陆湛并没有让他们跟着去。三娘对他来说很重要,她就好比代表着他的新生,而徐氏就像是毒瘤,这颗毒瘤他想亲自拔掉,却又不愿意让人看见。   伍林撸着胡子说道:“常言道,恶人自有天收,人在做天在看,那徐氏下毒杀了人,有了这人命官司,这回她是无路可逃了……” 第167章   冬去春来,日子一眨眼就翻到了三月,又是一轮草长莺飞的季节,杜三娘又长了一岁。婚后的日子陆湛对她很看重,如珠如宝,哪怕就是粗茶淡饭,对杜三娘来说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唯一让杜三娘感到为难和压力的,也就只是子嗣了,也不知是怎的,这几个月来她明明已经没有做任何防备,肚子却也没有一点消息!自家老娘常常在耳边念叨,年后便是二婶都有些坐不住了,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也是希望她能尽快给陆湛生个孩子。   他们结婚还不到一年时间,可自打她进陆家的门开始,就常常‘被催生’,这一度让她心里很反感。然而一想到她所要面对的这个社会,她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可怀揣着希望,当月事儿每月雷打不动前来报道之后,让杜三娘的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和陆湛的夫妻生活也算是频繁了,渡过了磨合期之后,那事儿也很和谐,然而就算是如此,孩子也压根儿就没影子!陆湛并没有苛责她,但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其实也很着急的,每每在那事儿上都是憋着一股劲儿,非得弄得她苦苦哀求才可放过她。   再一次的,月信依然前来报道,这一次杜三娘自己其实隐约的有些感觉是会怀上的,她按着自己的小日子在排卵期同房过,而且月事儿这次也推迟了几天时间,这让她心里一度隐隐期盼着,眼瞧着自己的生辰就要来了,倘若这事儿是真的,这算是上天送她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然而,在杜三娘生辰的前一日里,推迟了几日的好朋友终于前来报道来,顿时就犹如一盆冷水浇在杜三娘的身上,浇得她透心凉!她几乎顿时就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别看她在外要强,每逢娘亲问起她也是宽慰对方让她放宽心。杜三娘也一度以为要孩子其实很简单,只要在排卵期啪啪啪就成了,可偏偏事与愿为。   杜三娘铁青着脸回了房间重新收拾好自己,便坐在床沿边发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苦涩,焦虑,痛苦,内疚……诸如此类。到底是她身体有毛病,还是陆湛的身体有毛病?杜三娘不知道,这个时代又不像现代社会,有那么多的医疗技术可供选择,即便真的有问题,还有试管这条路。   可在这个愚昧落后的古代社会里,显然若是一对夫妻长时间没有孩子,往往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人不能生孩子!杜三娘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不是自己也成了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可是在连着几个月备孕失败之后,她的心里又怎会好受。   有些话,杜三娘不好意思说,她更不敢去问陆湛,想当初过年的时候,她和他两个人在家里吃了年夜饭,两人还说了一下对来年的期许和愿望,她说她的新年愿望就是来年给他生个孩子。哪怕时间过了这么久,她都能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激动的,又闪闪发亮。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抬手随意抹了把脸,咳嗽了一声,又忍不住捂着脸小声的啜泣着。她在陆湛面前,一直都是强忍着,一如他也是如此,在孩子这件事情上,他们夫妻看起来似乎都很乐观,然而那种失落,又有何人能懂?   她不说,他也不说,两人都不去触碰这个话题。杜三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她连失望都不敢显露在脸上,偏他鼻子灵敏得很,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他就知道她是月事儿来了。夜里他怕她着凉,会用手紧紧的贴着她的小肚子,她睡觉不太老实,他便缠着她让她不要乱动,冷水不让她摸,重活儿也不让她做,若是店里不是太忙,他甚至就回家陪着,她换下来的脏衣服,他并不嫌弃,会主动的拿去给她搓洗。   这个男人做的事情,远远的超出了杜三娘曾经的想象,这种事情,即便是后世里的男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做的,更别说对这个时代的男人而言,女人的经血对他们来说那就是晦气!   没有心情去收拾屋子,也不想动,杜三娘就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了。明日就是她的生日,前几天她还想着怎么着也要备上两桌,请上亲戚朋友来吃两杯酒。   然而现在,杜三娘已经歇了这份想热闹一下的心情了!   ——   陆湛在店里等了好久,饭点都过了许久了,也不见三娘送饭来,他这肚子里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可这连着张望了几次,也不见她过来,往常虽然有时候也会晚一点,可也不至于都这么久了还没来!   思来想去,陆湛只好关上门,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家走。   到了家,只见灶间火都熄灭了,灶台上放大粗瓷碗,里头还放着早间他们吃剩下的两个手抓饼,她还笑着说剩下的给他留着,等他中午回来热给他吃。   然而现在连这手抓饼也都是冷的!   陆湛虽然肚子很饿,但还是挂念着三娘,嘴里喊了几声,没听见她应答,心里不由想着她是不是去岳丈家里了。   杜三娘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往常来月事儿时虽然也有些坠痛,尚且还能忍受。这次拖了七八天月事儿才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这次痛经就比较厉害了,再加上她心里很失落,连带着平常还能忍受的一点痛都被她无限放大。   几乎是昏昏沉沉的,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儿做梦还在家里当姑娘一会儿梦境又回到了现代社会,一会儿又是陆湛的那张脸,光怪陆离的景象。   陆湛上了楼,准备换身衣裳,再去杜家看看。哪曾想他推开卧房的门,只见她就躺在床上。陆湛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剩一脸无奈。   快步朝她走过来,陆湛坐在床沿边,看着她睡得有些潮红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捏住了她的鼻子。   杜三娘在梦里正梦魇着,她梦见了一个人偶娃娃,漆黑的夜里那人偶娃娃一直跟着她,怎么都甩不掉,梦境一转她一把火烧了那人偶娃娃,那人偶娃娃在火光中还咯咯笑着,那双眼睛还看着她……   连呼吸似乎都喘不上了,杜三娘在那死寂的夜色里,看着那破败的人偶娃娃被烧成了灰烬,她手脚都冰凉起来,然而一转身,先前那破败的人偶娃娃又站在她面前。   陆湛看她神情痛苦,像是被梦魇住的样子,连忙伸手推着她,“三娘,快醒醒……”   杜三娘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她看见陆湛,心里还很害怕,急切的道:“我做噩梦了,好吓人。”   陆湛摸了摸她的脸,她鬓角都湿了,不由宽慰道:“我知道了,三娘不怕,我在这儿呢。”   杜三娘心里虽然还慌,但看见他之后脑子也很快清醒起来,问道:“这什么时候了?”   陆湛刮了刮她的鼻子,“晌午都过了,我看你迟迟没送饭了,就回来看看,还以为你回杜家里,正说过去瞧瞧,没成想你在睡觉。”   杜三娘啊了一声,完全没想到现在晌午都过了。   “三娘,你今儿是怎么了?”陆湛有些担心,这往常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三娘自打进了门儿,从来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努了努嘴,杜三娘默默的起身,她躺下的时候只想稍微眯一下,连衣裳都没换,此刻衣裳都皱巴巴的,还被汗水沾湿了……   “我……我月事儿又来了。”杜三娘小声的说着,语气难掩失落。   陆湛道:“那你好好休息,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杜三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里苦涩得厉害,她其实有时候宁愿他生气,也不想看见他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不想吃!陆湛,你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我说我月事儿又来了!从我去年进门到现在,再过几个月就一年了,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难道你就没点想法?”说着说着,杜三娘心里都涌起了一股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邪火来。   “你我都明白的,不管是我家里,还是二叔二婶他们,打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希望我能早些给你生个孩子!过年的时候,咱们吃年饭,还说起这件事情,你就一点不着急?”   她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应该高兴,至少陆湛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没有逼迫过她,也不曾嫌弃,可就是这样,她心里却是更加愧疚。   陆湛一脸平静,伸手理了理她脸颊边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是不急,可是三娘,孩子的事儿,急不来。再着急有什么用,着急,孩子就会来了?”   要说孩子,他从和她定亲之后,也曾经幻想过,尤其是在他们成亲之后,他做好了随时当爹的准备。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个月,半年,要说他心里其实也挺纳闷的,他也没少耕耘,然而就是没消息,他心里也着急,二叔二婶明里暗里的说过好多次,又说三娘身子弱,让他多给补补。   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陆湛并不愿意跟人说,即便是二叔二婶一家,虽然他们是关心他,可生活是他在过,三娘也是他女人,他并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坏话。   对于孩子,陆湛相信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他和她都这么年轻,三娘年纪比他小,许是身子骨还没完全发育好,又或许是机缘还未曾到。   “可是我急了!”杜三娘撇开头,只留个后脑勺给他,“你是不知道,我心里压力有多大!我娘,还以为我身体有毛病,每次都问我这些事情,二婶虽然没有这么直白,她也是侧鼓旁敲,我每次对着他们只能装傻充楞。”   陆湛摸了摸她的头,“好了,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他们也只是看我年纪大了,是替我着急,并不是要针对你。你先歇着,我去做饭。”   “不是!”杜三娘扯住他的袖子,严肃得面皮都绷得太紧,都颤抖起来,“我知道你对我好,是个好男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陆湛皱着眉,只当她是被逼得吓着了,“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叫生不出孩子!你又不是身体有缺陷,我也不是,这不就得了。就瞎想!”   ——   杜三娘十七岁的生辰虽然没有请客,杨氏还是来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是出嫁了,那也是时常挂念的。   进了屋,看见三娘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家里竟是陆湛在忙活,杨氏只觉得自己脸上都火辣辣的,臊得慌。她本就是一辈子苦过来的人,又是特别的勤快,最见不得懒散的人,自己女儿嫁了人,反倒比在家里还懒散些,如今竟指挥起爷们儿干活儿了,这也就是陆湛爹娘没在,这样是公婆在,三娘这样的还不得被休了。   “你说你这孩子,这家里的活儿本就是我们女人家的事儿。湛哥儿他一个大男人,还得干活养家,你就让他在家里陪着你,连店也不开了,你这是要干啥呢你!”杨氏忍不住数落起来,一脸责备。   杜三娘瘪了瘪嘴,“娘,我今儿生辰呢,可不想听你说这些。再说了,我身子不爽利,让他在家干点活儿又有什么关系?娘你该为我感到高兴的,你看你女婿这么体贴我,我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   杨氏是哭笑不得,“你啊,你可别太过分了,关上门来是什么样子我管不着,这在外头,你可得给他留面子。他二叔二婶一家也很看顾他,你别太过分,回头叫他们心里对你有想法。”   要说杨氏心里对陆湛这个女婿是满意得不得了,对自己女儿这么好,什么都依她。女人嫁人所求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求个知心人,陆湛这孩子在这方面做得是极不错的,在婚前杨氏就很满意这女婿,没想到他们两人成亲之后他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女儿。   “我晓得呢,哪儿会不给他留脸面,娘你就放心好了!”   杨氏又笑了起来,“我让四娘他们爷俩晚点过来。今儿是你生辰,你不是说要请你二叔二婶一家来,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杜三娘摇了摇头,“不请了,也不是什么大生辰。”   杨氏有些疑虑,前几天女儿还来找她说这次生日的时候想请白氏他们来吃饭,这轮到点了,又说不请了,回头指不定别人心里有甚想法,“这不太好吧,你这说了要请人来,事到临头又说不请了?回头你二叔二婶还不得多心……”   “娘,我这前头不是还没开这口嘛,我本是想今早才去让他们过来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咱们一家人。”   杨氏叹了口气,“三娘,你是不是怕你二叔二婶说什么?”   这白氏心头有想法,杨氏也能猜出几分,甚至也能理解。三娘定然是怕被他们念叨,才不愿请他们过来。   “三娘,娘前头给你的那方子,你可按时吃了,这么长时间,按理儿也该有个结果了呀……”杨氏就弄不明白了,这方子治好了那么多人,没道理自己女儿吃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吧。   杜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可就是怀不上,这次月事儿推迟了七八天,我还以为怀上了,哪知道昨儿月事儿又来了。娘,我会不会真是身体有毛病?”   “昨儿见了红,我心里挺失望的。陆湛他倒是没说什么,反倒安慰我,可他越是这样,我这心里就越内疚。”   杨氏也跟着心里难受,作为母亲,她希望自己女儿能一辈子幸福,同时作为女人,她知道一个家庭想要得到长久的维系,孩子就少不得,再深厚的感情,时间久了,感情也就会变淡了。别看现在陆湛稀罕三娘,那是他自己也明白前头的事儿对不住三娘,才可劲儿的爱护她,可这时间长了,一年两年三五年的,要是三娘没给他生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什么样。   “我昨儿心里不爽快,连午饭都懒得弄,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梦见你们,一会儿又是陆湛,乱七八糟的。对了,我还梦见了个怪事儿,到现在想起来我这心里头发毛,怪吓人的。”杜三娘还是第一次梦见那种梦,别说人偶娃娃了,前世她从小到大连洋娃娃都没梦见过。   “我梦见个人偶娃娃一直追着我,周围一片漆黑,那东西就一直跟着我,我丢了也回来,后来我一把火烧了,烧完之后它又出来了,还好那时候陆湛回来把我摇醒了,真怪吓人的……”   杨氏听得直皱眉,“这听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莫不是碰见了脏东西!不成,回头你跟我去趟你外祖家,那儿有个人挺厉害,收拾这些最拿手了……”   中饭吃得虽然简单,不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很是热闹。杜峰已经开始抽条长高,嗓音处在少年特有的变声期,声音粗嘎,他怕被人笑话,能不张口就绝对不张口说话。四娘也长高了些,皮肤白净,虽然年纪长了,也比以前懂事了许多,仍然还是那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可不会羞涩,来了还问起伍子修怎么没来,惹得大伙儿一阵笑。   说起来,当初伍林祖孙两人过来住了一小段时间,四娘看见个面生的小哥哥,可一点都没有胆怯,还主动同人说话。那伍子修模样长得俊俏,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比起杜峰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很开朗,也很细心,也不嫌四娘年纪小,又吵闹,同四娘相处得很愉快,走的时候四娘还哭鼻子呢。   ——   杨氏记挂着女儿说过的事情,她连觉都睡不好了。不过几日,杨氏找了个由头,带着杜三娘回娘家,陆湛还有些不放心,说了几次跟着一起去看看,被杜三娘笑了几句才作罢。   出发前杨氏还问她身上   是否干净了,杜三娘点了点头,母女俩这才启程。   史氏看见女儿和外孙女前来,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杜三娘的手一个劲儿的追问她过得怎么样,杜三娘都一一回了。对外祖母,杜三娘是心存感激的,当初若不是外祖母的一番话,自己和陆湛之间可能根本就没有缘分。   史氏听她婚后过得不错,陆湛对她也很好,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还乐呵呵的笑着说自己看人眼光准,当初看陆湛那后生就是个不错的,如今果然是没选错云云。   热闹寒暄之后,杨氏就把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明说了,这一者是想让那老神医再替女儿把把脉,调理身体,二者也想找个神婆给女儿拾掇拾掇,烧烧香拜拜佛。   史氏听了这些话之后,心里也跟着着急了,这夫妻之间,最终还是得有个孩子才行,若是三娘生不出孩子来,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有诸多的闲言碎语。   杜三娘见她们都神情严肃,弄得她心里也紧张起来!陆湛对她确实是没得说,她自然是希望两人能有孩子,如果她真的是身体有毛病,不能生孩子,那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就算是陆湛依然不愿舍弃她,只怕为了传宗接代,最后也不得不做出妥协。而这,是她并不愿意看见的,更不想它发生。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史氏便带着她们母女二人先去找了神婆,那神婆先让杜三娘随意抽了十张牌,那神婆看后说她今年运气不好,但好在有贵人相助能够化险为夷,又说她没子星,还被个吊死鬼和水鬼缠上,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史氏和杨氏一愣一愣,一脸慌张。   对封建迷信,杜三娘对这个原是不信的,但是自己穿越而来,对鬼神之说她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那神婆又做了一通法式,嘴里念念有词,顶头供奉着的几尊观音在升起的聊聊炊烟中俯瞰着底下的众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随后那神婆点起一截白布,燃烧之后那点点的星光中上头竟然延伸出了一朵莲花的模样,在上面又是一个童子,将之化在水中,沉淀之后竟然在那碗底真就有个模糊的人样子来……   “史家大嫂子,这你放心,定然能怀上,我回头天天求我家观音菩萨……”   杜三娘几乎是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碗香灰水,看着外祖母和娘亲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儿,她竟然也跟着相信这神婆的话了,也罢,不论成不成,明显这神婆的话娘和外祖母很相信,能让她们放宽心也好。   之后又烧了蛋,鸭蛋在火焰中劈啪作响,那神婆直道好好,爆得好,最后捡出来剥开看,果真那煮熟的蛋白上有个凸出的东西,看着还真像是人的头像……   弄完这些,他们又去找那老大夫,和那吹得神乎其神的神婆相比较,杜三娘更愿意相信这老大夫,大夫问了些比较私密的问题,最后说她只是有些小毛病,没甚大病,仔细再调养两三月就差不多了,临到回家时候,自然又是大包小包一大堆。   回来之后,杜三娘虽然觉得那些药苦得都能把人给吃死,但还是咬着牙吃着,那大夫这次只给了二十包药,每日煎一剂,说等她吃完之后再换方子,唯有一点要求,嘱咐她吃药期间注意避孕。陆湛看她回来带着一大口袋药材,每日很仔细的熬药,陆湛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看她很认真仔细的样子,又说不出口,看她吃药时那眉头皱得都能打结绳了,他默默的记着这些,便连夫妻间那点事儿也很克制没有闹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然而这看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下,却掩藏着波涛海浪,五月底,就有消息传来说西南那边叛乱,都开始打仗了…… 第168章   当打仗的消息传到城里时,不少人都还抱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议论着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打仗的事情就好似天方夜谭,而因何叛乱,为何打仗,他们并不会在意,就是这天下姓什么对老百姓而言,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谁打仗,谁被打,是输是赢,并不关心。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闲聊起来的时候,一些好似知道‘内情’的人甚至颇有一种‘见多识广’的意味在里头。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伙儿议论得热火朝天,便是战场上的事情讲起来都是绘声绘色,活像是他们亲眼经历过一样。   杜三娘一听见打仗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去年颜怀卿曾经告诉过她会打仗,不过又说战事儿波及不到这里,这才让杜三娘心里暂且放松下来。然而街头巷尾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杜三娘心里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和当初只是听颜怀卿说起时又有不同,来自周围的声音都告诉她,真的打仗了。颜怀卿当初还说,在打仗之后,还出现的粮食短缺的事情。杜三娘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可上辈子战争题材的片子也没少看,只要一打起来,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杜三娘看着城里人将战争当做谈资,甚至以此来凸显自己的不同,她心里却胆寒起来。家里的粮食当然够吃的,可往后会如何谁都不敢肯定!看似天高皇帝远,可谁又能保证自己最后就能平安活着?   杜三娘很是焦虑,趁着如今市场上的粮食并没涨价,她开始储存食物,不敢一次性买太多,只能分批次的采买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地窖里存满了米、面、酱,一些风干的菜干,肉干,酱菜等东西。   杨氏那儿她也嘱咐着让她多存点吃食,杨氏自然也是听见外头议论起打仗的事情,看三娘这么紧张,以为她是害怕了,还宽慰着,让她不要担心,这打仗的地方离他们这里很远,根本不会牵扯到这里。   杜三娘是有苦难言,她又不可能明着告诉杨氏,这场战争不是小打小闹,看颜怀卿当初那讳莫如深的姿态,这分明就是一场动摇家国的大动乱,很有可能是面临着改朝换代的危险。在这种大背景下,杜三娘根本就不相信这只是一场小动乱。而他们这里离京城那么远,消息流通本就闭塞,打仗的消息传到这里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如今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   杜三娘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不会打仗,否者她压根儿就不敢继续呆下去!然而当初颜怀卿并没有仔细说,如今真的打起来,她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不行,她还得去颜府找颜怀卿问个清楚明白!事关重大,杜三娘嘱托爹娘让他们一定要存粮食,二叔二婶那边,她只能让陆湛去提醒一下。   陆湛最近是眼见着她慌乱,一听打仗的消息,就吓得乱了阵脚,买米买粮的把整个地窖都填满了。陆湛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战争发生的地方离他们这里那么遥远,那起子乱臣贼子的单凭那一个人想来怎么也不可能有本事和整个朝廷作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往往出人意料,朝廷出征讨伐叛贼,却是连着吃了几场败仗,丢了两座城池,叛军士气大涨,乘胜追击,领头的首领乔孟甚至自封为王,大有要和当朝皇帝一较高下的味道。   在连着吃了几场败仗之后,朝廷里的人一派主和一派主战,吵得不可开交。当朝皇帝偏又是个昏聩无能的,他宠爱的宠妃一派却趁此机会在朝堂上大肆铲除异己,趁机把持朝政,压根儿不顾叛军已经一日日朝着京城挺近。   乔孟并非是没有远见的愚昧子弟,眼见当朝皇帝昏聩,朝中派系斗争严重,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乔孟虽然出生寒门,却也是一个极其看重人才的人,再加上他起兵造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以后坐上那个位置,在别人眼里那也是乱臣贼子。   乔孟并不愿意自己以后落得那般的骂名,他私下派人去拉拢不少的官吏,有人愿意归顺与他,自然也有人不愿归顺他,乔孟示意那些投靠他的官吏们在京城散播谣言,将本就乱成一锅粥的京城更是搅和得天翻地覆。   ——   杜三娘前去颜府求见颜怀卿,然而颜怀卿去了郑家,并不在家中。杜三娘心里是慌得不得了,此刻她当真是后悔当日怎么不多问一些,如今事情真的发生的,她竟然连这场战争到底打了多久,又是谁胜利了都不知道。   当初颜怀卿说起时,她只顾着欢喜他们这里不会打仗,不会成为战场,却忘了既然是打仗,又哪里会不受影响的。   不知道颜怀卿什么时候会回来,杜三娘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祈求对方等颜怀卿回来之后,使人来告知她一声。那人是在赵管事儿手下做事儿的,也知道杜三娘一家子好似和大公子很有几分交情,倒也很是客气。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听着周围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恍惚间好似一切和以往都没有什么两样,然而杜三娘却明白,这种安宁平静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再过不了多久,便是他们这样的消息闭塞的内陆城市,也会收到许多不好的消息。   陆湛不明白杜三娘为何这么敏感,如今只是听见了一点动静,就犹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他问过三娘,但是她显然并没有对他说实话,只是说她害怕战争,害怕局面会控制不住。   哪怕和京城离得那么远,随着时间的流逝,坏消息也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了过来,朝廷的军队被打得落花流水,输得很是惨烈,而叛臣乔孟却在江东称帝,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掌控了东南八座城池,这强势的劲头儿俨然已是势不可挡。   而此时,又传出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不过几日,老皇帝病死,皇位却并没有传给嫡出的太子,因为太子意图弑父的消息,已经当庭伏诛,最后坐上皇帝位置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黄口小儿。   所有的一切,都再一次的照着原来的轨迹发生,颜怀卿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上辈子他纯粹就是个败家子儿,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什么朝堂什么战争同他没关系,靠着颜家这颗大树,就算是在乱世里,他们颜家也能存活。   然而颜家却站错了队伍,新皇登基之后便拿颜家开刀,昔日的门阀贵族顷刻间就成了刀下亡魂,即便是他们这些颜家旁支也难逃干系!颜怀卿并不准备坐以待毙,他不愿意上辈子的遗憾再次发生!那个人,谁也没料到的男人,此刻便在北地里,还曾被人说成是丧家之犬,可最后他却卷土重来,迅速又狂猛,比之乱臣贼子的乔孟手段更严酷,他本也是皇族出身,打着匡扶社稷铲除乱臣贼子乔孟的名头,迅速在战乱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次颜怀卿来孟家,有些消息他想要通知孟家的人,希望他们能明哲保身,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来看看她。   ——   随着事态一步步恶化,战争的阴云却犹如一层浓雾笼罩在掌权者的头顶,战事儿输多胜少,眼见着乔孟那乱臣贼子一日日壮大,这让京都的实际的掌权者几乎是夜不能寐,某天夜里一觉醒来之后,颁布了一则征兵诏令,为了防止地方官员欺上瞒下,还派了有鹰犬之称的宦官前去督促。   杜三娘一直念着能见颜怀卿一面,此番她一定要问清楚。然而她没有等到颜怀卿的出现,却等来了一则征兵令!   凡十五以上,四十五以下的男丁,皆在征召之列。   这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炸的杜三娘脑子都蒙了!她脑子里轰隆作响,一片空白,紧紧咬着嘴唇,眼前除了那一则布告,再也没有其他。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杜三娘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天抢地,呜呼哀哉的躺在地上哭闹连天。   战争,她早早就从颜怀卿的嘴巴里听见过,然而因为颜怀卿并没有细说,她也因为这座城池没有卷入战争而暗地里高兴过,毕竟他们不用受战争之苦,不用离开故土。   然而现实却远远比她想象中的严重,朝廷竟然下了征兵令。杜三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过那么多,却唯独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陆湛有可能会被拉着上战场去!在杜三娘的意识里,还一味想着战争是士兵的事情,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却忘了在古代社会,民也是兵!战事一起,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也会穿上甲衣,上战场杀敌。   杜三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这回家的,这一路,她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哭闹声,有男人的,有女人的,也有孩子的。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要跟着凑热闹偏偏要去看那布告栏,她平时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陆湛还在铺子里忙活着,杜三娘恍恍惚惚的就走到了铺子前,她听见了屋子里头的说话声,陆湛不知正在和谁说话,他的嗓音比较低沉,但听在耳朵里却甜得好像耳朵都要怀孕一样!这个男人的长相虽然不是社会主流认可的俊俏郎君类型,但只听声音,却能迷住任何一个女人。   杜三娘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她的视野都有些模糊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她看见他送了客人出门,外头套着皮质的长长的围裙。她又记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家里说让她来相看,她那时候面皮薄,说这些都忍不住脸红,她只敢偷偷的瞧他,那时的他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座山那么高大,几乎是吓着她了。   他举起那大铁锤,一下一下的挥舞着,随着动作肌肉也跟着颤动着,彰显着属于男人的力量,那一刻她虽然更多的是羞涩,可是属于这个男人的荷尔蒙却吸引了她。   他也看见她了,站在门口笑看着她。杜三娘眨了下眼睛,不想让迷蒙的泪花遮住自己的视线。如今,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朝他走过去,不用躲闪,也不用脸红,更不怕被人看见了嗤笑,因为这个男人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呢。   可是现在,杜三娘却不知道她和陆湛之间,可还有以后?如果他当真被拉去上战场,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承受那最坏的结果。   走得近了,陆湛才看见她眼睛红红的,眼里含着一汪泪水却硬是强忍着,她这幅受了委屈的模样让陆湛心里极其心疼,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说要去市场上割两斤肉回来。   “三娘,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陆湛可见不得她受委屈,看见她掉眼泪珠子比割他的肉还让他难受。   她想忍住的,然而听见他的声音,她根本就忍不住,这一路强忍着的泪水,这会儿在面对他的时候再也包不住。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杜三娘三两步走过来,将菜篮子直放在地上,就伸手把人抱住了。   陆湛连忙往周围看去,生怕有人过来瞧见了。在家里三娘这么对他没什么,可这在外头都这么热情,陆湛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不是他害羞,而是他可不愿自己和三娘的恩爱被人看见。   “三娘……”   陆湛又喊了一声,他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是才干过活儿,手上脏兮兮的,陆湛只好按捺住这个念头。   “别叫我,什么都别问,我就想抱抱你。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想看不见你……”将头埋首在他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眼泪流得更多,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陆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可是看这情况,她确实是被吓着了,“好,我们回家,三娘,你先放开我,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回去。”   陆湛被她这举动弄得心里也跟着忐忑不安,他也没心思去收拾东西,只换了衣裳便关上门,一路上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鸟,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开,那手指在他手心里还颤抖着。   陆湛眉头直皱,他不知道三娘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把她吓成这样,他沉稳有力的握着她的手,希望她不要害怕。   回到家之后,陆湛拧干帕子给她擦了脸,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杜三娘轻轻的吐了口浊气,看见他还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方才踏实,刚才那一刹那,她真的被那消息吓坏了。杜三娘吸了吸鼻子,小小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自己刚才在城里看见的消息说了出来。   “陆湛,你会不会有事儿?你会不会也被抓着上战场,你告诉我?”杜三娘仰起头,红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而不是现实。   陆湛确实没想到朝廷竟然下了征兵令,先前打仗的消息,也时常传过来,看来但情况显然比传来的消息更加严峻,否则怎么会这么快的就出了征兵令!都已经多少年没有贴出过征兵令了,便是前朝灭亡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征兵令,可见朝廷被那乔孟给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已经是穷途末路。   陆湛拍了拍杜三娘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慌,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现在还没个定数。我会去找卓先生弄清楚情况。虽然这征兵令下来了,但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不用去的。我没爹没娘,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无子嗣,按照惯例,我是不在征召之列。三娘,相信我,事情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再有句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别太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杜三娘被他这么一说,心里虽然没有放松,但这至少表示陆湛有留下来的机会!她不知道事情的结果会如何,但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他留下来!   征兵令的消息已经下达,立刻便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没有人愿意上战场,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一旦去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杨氏知道消息之后也着急了,好在她男人当年摔下山得了残疾,如今竟是因祸得福了,儿子的年纪也还不到十五岁,他们家的两个男人都不在征召之列。可是转头一想到陆湛,登时是吓得浑身哆嗦,若是陆湛被征召,自己女儿岂不是苦了!   杨氏几乎是立刻就去找了三娘,陆湛并没在家,她问三娘,知道陆湛去找卓先生了,杨氏勉强道:“对,卓先生,还有卓先生。卓先生这么喜欢峰哥儿,我们找卓先生帮忙,他一定会想办法的,湛哥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儿的。”   杜三娘看老娘惶恐不安,她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陆湛说去找卓先生了解情况,可听说朝廷还专门派了人前来督查,事情最终会怎么样谁也没办法肯定。如今他们一家人的希望,也就只有卓先生了,卓先生如果说陆湛安全,那兴许他真的安全。   两人坐在椅子上,除了等待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连闲话家常都没办法说出口,唯有旁边的蜡烛还燃得劈啪作响。   这一晚,陆湛并没有回家,他在卓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远比传出来的更加严峻,让陆湛的心里沉甸甸的。卓先生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满脸的疲惫,他也说了会尽最大的努力,同时也说了这次到他们这里来的是京里素有‘威名’的朝廷头号鹰犬张权。   而这个人,最是心狠手辣又特别贪,在京城里凡是被他逮到的,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个人的到来,对他们整座城的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169章   征兵令一出,全城的百姓再也没有往日里的谈笑风生,几乎个个脸上都是愁容满面,有些门路的开始上下活动关系,希望能让家里的男丁都能逃脱上战场的噩梦。   那日陆湛回来之后,还宽慰她来着,说卓先生愿意帮忙,杜三娘见他说得轻巧,心里却是一刻也不曾放松下来,在没有最后尘埃落定之前,她是不可能放松下来了。   颜怀卿还没有回来,杜三娘也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卓先生身上,虽然卓先生既然说了会帮忙就一定会帮他们,可是卓先生在衙门里即便有些话语权,毕竟不是那主事儿的人,坊间传闻,这次朝廷派来的人极其的‘厉害’,名叫张权,有门路的都去巴结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儿了!   陆湛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表面看起来征兵一事儿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仍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早出晚归,杜三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底气不会被征调,她问过,但陆湛明显是在拿话敷衍她,问了几次,她就不再问了,心里却是越发的一日比一日惶恐不安起来。   在布告张贴出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被朝廷赋予了‘重任’的宦臣张权终于来了,他来的那一天,排场极大,天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坐着一辆马车,身后带着二十来名随从。   衙门里的人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竟是官老爷亲自候在此处,头顶着淅沥沥的雨水,沾湿了头发衣裳,却也不曾拿雨伞来遮挡一二。   直到那马车总算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卓秀才看了一眼,抿着嘴微微撇开视线。   车把式刚把车停好,便有一名青衣小厮儿急急跑过来,也不顾地上湿滑泥泞,毕恭毕敬的趴下来,不多时,马车里响起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来,帘子被撩起,露出一张苍白清瘦的面容,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青,长相颇有几分阴柔,那嘴唇却显得极其的的殷红,虽是一副男生女相的样貌,却没有人敢轻视与他。   此人,便是张权。   张权笑了一下,看着前头站着的众人,说道:“下这般大的雨,大人怎也不打雨伞遮一遮。”   话虽是这么说,其他人又怎敢当真,连忙簇拥着上前来。   卓秀才看着那张脸,低着头敛下所有的情绪,他的脚步不急不缓,只跟在众人身后。   张权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恭维,他虽算不上是真正的男人,却没有人敢小瞧他,即便是王公贵族对他也是礼让三分。张权对其他人的谄媚并没有放在眼里,抬眼看着这并不威武大气的城墙,张权有些嫌弃,心里对这次的差事儿并不满意。   然而因着乔孟那厮儿的迅速崛起,又霸占了秦淮以南的诸多城池,惹得丞相大人大怒,此番出来他张权也想避一避风头,省得惹得丞相大人的霉头。如今皇室式微,大权旁落到丞相之手,他们这帮人,也不得不依附于丞相之命。   张权踱步走着,闲庭信步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笑,若不是知晓此人的厉害,真个把他当做人畜无害,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下张望了一下,张权看着周围的景致便失去了几分兴致,虽然来之前他就知道这次的差事儿怕是没什么油水,到底还带着几分想头,今儿个来了之后,看着这斑驳的城墙,周围破旧的房屋,哪里有京城来得富饶,顿时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阴沉着一张脸。   众人不知道这位‘主’怎的突然就变了脸色,刚才脸上还有个笑脸,这会儿便臭着一张脸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遥想此人的在京城里的响亮的名头,心里顿时没底,若是不把这人伺候好,回头怎么被人整的都不晓得。   张权心里烦透了,狭长的丹凤眼落在身后的人群中,一个个的望过去。顿时周遭的人头皮都绷紧了,眼瞧着张权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张权薄薄的嘴唇牵扯出一丝笑意,看着其他人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得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他们怕他,这些年来,折在他手里的人不知何其多,他早已经习惯这些人面对自己时的卑微模样。而这,恰恰是张权最喜欢看见的,坊间把他张权都形容成鹰犬,可这些人也只敢背地里议论而已,当真面对自己时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张权的目光轻轻的从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了一身青衫,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身上,张权本就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似是在沉思,又似在回忆,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足足盯着看了良久,才轻笑一声,朗声道:“没成想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还能见到‘故人’。”   张权的脸上隐隐的带着几分兴奋,他只是略微回想了一下,就记起了对方的底细来,虽然时隔多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昔日的天之骄子,如今已然落拓到这般境地,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张权眉头上挑,朝着对方走了过来,站在他跟前,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许久不见,卓家阿郎还是这么风采依旧啊……”   卓秀才也看着他,并未因他的突然靠近而惶恐,“大人廖赞了,某不过一介乡野村夫罢了。”   张权也跟着笑了起来,想是笑得太大声的缘故,他白皙的面皮都涨红了几分。   “卓家阿郎可切莫如此妄自菲薄,想当初那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这乡野村夫如何能比?”说着张权又看着他,眼睛里似还带着几分怀念。   卓秀才脸上的神情淡漠,“大人说笑了,某不才,怎当得‘才子’二字。”   张权委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遥想当初京城卓家也是门阀贵胄,卓家阿郎的名头京中谁人不知?只一场祸乱,卓家也顷刻间土崩瓦解,再不复往日荣光,如今京中哪里还能听见卓家的消息。可叹这世间,任他出身如何高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今这位昔日的阀门贵公子,任他是如何才高八斗,也只能待在这闭塞之地,再找不到当初的潇洒。   张权舔了舔嘴角,竟是有几分兴奋,他又笑了起来,他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倒是真了几分,不过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   卓秀才拢在袖中的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张权,这只朝廷的走狗,他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便是将此人大卸八块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从听见要过来的人是张权开始,他的心里就没有一刻是踏实的,张权与他乃是血海深仇,然而如今他已经高高在上,自己不过是个隐居此地的小人物儿,仇人在前,他却奈何不得,犹如一把尖刀插入他的胸口,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份痛苦和无奈。   对张权来说,见到卓家的人虽然很是意外,但他并未把对方放在眼里。这位卓家昔日的贵公子,如他自己所说,如今不过一介乡野村夫罢了,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么说了几句,张权就没有再理会对方,又同其他人说起话来。   卓秀才走在队伍的末尾,看着前方的热闹,他紧紧抿着嘴唇,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轻举妄动!他如今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两个孩子,所有的恩怨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   听说京城里来的那位大官已经到了城里,然而很少有人见过,杜三娘在外头也去打听了一些关于那位神秘人物的消息,然而得到的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卓先生那里杜三娘也跟着母亲杨氏上门过,还备了礼,虽然卓先生一直推脱,但杜三娘还是把东西放下了,不管事情最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是托人家办事儿,自然是需要打点的,那位大官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见不到面,卓先生是官府中的人想来还有法子能见到的。   颜怀卿仍然还没回来,杜三娘心里焦虑之极,这件事情如今最清楚事态走向的就是他了,然而颜怀卿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了家。颜怀卿的离开,让杜三娘心里七上八下,也不免对颜怀卿所说的战事儿越发的担忧,他选择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杜三娘不敢想下去,颜怀卿是颜家的儿子,有权有势,就算全城的男人都要被征召上战场,他也必定不会是那一个。颜家的家世摆在这儿,不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颜家必定不会让颜怀卿上战场。   杜三娘一直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卓先生那里,她是害怕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她想求颜怀卿帮忙,然而接二连三都没有得到颜怀卿归家的消息,让杜三娘心里越发惶恐不安起来。   在这一天天的焦虑中,衙门里终于有了动静,挨家挨户的清查人口,被征召入伍的名单分批的张贴在布告栏中,杜三娘每次都要去看,只有没看见陆湛的名字,她才会松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卓先生的帮忙,杜三娘在随后的几份名单上面都没有看见陆湛的名字,她在心里祈求着上天一定让陆湛逃过这次劫难,那她日后定会日日烧香拜佛。   陆湛却越加的沉默了,这些日子他看见三娘犹如惊弓之鸟,吃不好,睡不香,夜里一点点响动都能惊扰到她。陆湛明白她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情几乎是心力交瘁,她是那么的依恋着自己。然而陆湛心里却很是苦闷,他的好兄弟向三便在那名单之上……   还记得名单张贴出来之后,向三来找他,向他道别,两人约着喝闷酒,向三对着他哭得跟个孩子似的,那个成天嘻嘻哈哈自己都还像个孩子似的人,却要上战场了。大哭了一场,向三说看在两人以往的兄弟情分上,以后多看顾看顾他妻子和儿子,若是他回不来了,也别让人欺负他们娘俩。   向三那口气,说得好似一去不复返一样,陆湛骂了他几句,然而他也知道自己那些话显得是有多么的苍白无力,战场上刀剑无眼,本就是拿着性命在搏,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下来,就算是他陆湛,也是如此。 第170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着几次那征兵名单上都没有陆湛的名字,让杜三娘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一些。她想,那名单上面没有陆湛的名字,必定是卓秀才在其中周旋的缘故。等这件事情过去,她定当携带厚礼登门道谢。而且听闻那京城里来的高官,不日便要启程回京,说来可不就是一件好事儿。   那颜怀卿仍旧还未归家,杜三娘暗自瘪了瘪嘴,听说他这一趟是早早就去了孟家,又有些想笑,看不出来这颜怀卿仪表堂堂,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遇见这情之一字,竟也这般的急切,妄他可还是重生人氏。   杨氏也密切关注着这次的征兵一事儿,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女婿被弄进去,自己女儿受苦。连日来,杨氏除了留意消息,还对这杜峰耳提面命了一番,除了让他好生学习,又嘱咐他多去卓先生那里看看。   杨氏是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只盼着她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家庭幸福,哪知道朝廷竟是要打仗,还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叫杨氏心里如何能安。好在,这一切都即将过去,只要过了这一茬,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又能在一起。   ——   白氏近来脸上确实愁云惨淡,形容苍老,原本油亮的青丝也暗淡无光,发间生出了不少的白发来。白氏生了四个儿子,除了老大成了亲,老二也定下来,这老三老四都还小,如今那征兵令一下来,他们这一家子可怎办才好。   这些日子,白氏也忙着找人活动活动,然而这门路哪里又是那么好找的,即便能找上一两个边缘性的人物,要收重礼不说,还说这事儿不论最终是成还是不成,可不能怪他办事儿不利!这番推脱之言,白氏也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想要趁机敛财罢了,可眼下她哪里能认识什么人,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送了礼,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了。每次放榜,白氏都是手脚冰冷一片,她虽不认识字,却有那识得字儿的人,托人相看,好在连着几次都没有找到自家孩儿的名字,白氏心里稍微安定一些。然而每次又面临着下一次的煎熬,折磨,白氏夜里不知流过多少泪,夜里做梦都梦见儿子被抓,这让白氏内心极为惶恐,又连忙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着自己的儿子能渡过这次难关。   又隔了半个月,说是最后一批名单就要放榜,临放榜前,杜三娘直觉的自己心头没有来的慌乱,眼皮直跳,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陆湛定然不会有事儿的。   一大早,杨氏便寻上门来,旁边还站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白氏,杜三娘也没心思吃早饭,她看了陆湛一眼,陆湛也看着她。   “你就在家等我。”杜三娘说道。   陆湛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三个女人结伴来到城里,那布告栏前面已经围得人山人海,她们几人根本就插不进去。   周围闹哄哄的,也听不见前头在说什么,白氏紧紧拉着杜三娘的手,哆嗦着嘴皮道:“三娘,你年轻眼神儿好,你给二婶瞧瞧。”   杜三娘努力仰起头来往前看,然前头人实在是在多了,她的各自又并不高挑,哪怕是踮起脚尖也没法看见,杜三娘摇了摇头,懊恼道:“人太多了,根本就看不见。”   不多时,前头就传来呜呜的哭泣声,这种声音,她们早已经熟悉,三人的脸色都不好,杜三娘还勉强能忍住,白氏却是已经流下两行眼泪来,“这天杀的,打什么仗,生生拆散一个家。”   杨氏也是红着眼睛,这次她家里不过是运气好,丈夫,儿子都达不到要求,可见着这么多骨肉相离的场面,她也忍不住内心悲凉。等了没多久,原本密集的人群松动了些,一些人大哭着把人扶着回去,杜三娘她们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布告栏前。   急切的看着那上面的名字,连眨眼睛她都嫌多余,一双眼睛瞪得几乎酸痛,紧张得手都在颤抖着,心头默念着陆湛的名字。白氏不认识字,看着那张贴出来的榜,右手抓着三娘的手,“三娘,看见没有,看见你兄弟名字没有?”   白氏太过紧张,她本就是做惯农活的妇女,手劲儿大,杜三娘的胳膊都被弄得有些疼,不过也顾不得这疼痛了,她双眼还没离开把榜单,一行一行的往下寻找着,“二婶儿,我正在看呢。还没看着……”   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嘴巴大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白氏继续念叨道:“怎么样啊,看见没有啊,你兄弟的名字在没在上面?”   杜三娘使劲儿的眨了几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然而看了几次,事实证明她并没有看错,这一排下来的,都是陆姓的名字,那上头的好好几个名字,杜三娘都能想起他们的面容,其中便有二婶家的两个儿子。   耳畔白氏的声音显得那么急切,这些日子,二婶为了这件事情也是操碎了心,杜三娘也看在眼里,然而她自己都不知道陆湛会怎么样,也没有那多余的心力去管其他人,可这会儿在这份名单上看见他们的名字,杜三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白氏说。她害怕白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杨氏见她盯着上头那名字,还连着看了几眼,只觉得眼皮突突跳个不停,杨氏虽然不认识字,可她了解三娘,她这分明是在上面看见了熟人。   “三娘,你看见了没有?”白氏又追问起来。   杜三娘这一刻觉得心里像是有千斤重,她该怎么说才好?这名单上头没有陆湛的名字,杜三娘这么久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可是看着二婶的两个儿子,她心头又是沉甸甸的。   杨氏看她小心的看了白氏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头咯噔一下,莫不成上头的人是……   “亲家,你看着人来人往的,看都看不清,咱们还是等前头的人走了些再去看。”   说着杨氏暗中给杜三娘使眼色,杜三娘吸了口气,说道:“二婶,我这有些字儿还不认识。”   白氏啊了一声,“湛哥不是说你识字儿?”   杜三娘勉强道:“我哪儿认识字儿,他也就教过我几个字儿,二婶也知道他自己都认不得多少字儿。”   这倒也是,早年湛哥儿虽上过两年学堂,却是个不好学的,还在学堂惹是生非,他教三娘认字儿想来也识不得几个。白氏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看见湛哥儿的名字?他的名字你该认得吧。”   白氏同样也操心陆湛,虽然像陆湛这种无父无母还没个孩子的,不太可能会被征,但这凡事也有万一,这谁也不清楚。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没看见他的名字。”   白氏心里宽慰了几分,湛哥儿没事儿就好,她拍了拍三娘的手,“好,好,湛哥儿没事儿,我也放心了。”   杨氏听见那上面没有女婿的名字,也替她高兴,不过白氏在这儿,杨氏也不好把那份高兴表露在脸上。   周围议论声不断,白氏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没有事儿,三娘不认字儿,她只好另找人了。四下张望了一番,白氏看见了那老童生,忙就跑了过去。   杨氏握着女儿的手,小声问道:“我见你欲言又止的,那上头是不是有你二婶家的?”   杜三娘抿着嘴点了点头,杨氏叹息一声,“这可怎么办,是哪一个?”   “有大兄弟和二兄弟。”杜三娘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为难。   这上面有两个人的名字,她又怎么敢说,她要是就这么说了,二婶可受不住。   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是一脸凝重,原以为只是一个,哪晓得竟是两个,这……这那个当娘的能受得了。杨氏哆嗦了下嘴皮,低声道:“也不知道卓先生……”   “娘,这事儿万不能麻烦卓先生了。本来就是皇命,卓先生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他做不了主的。”杜三娘几乎是一下子就否决了娘的提议。先前陆湛的事儿就已经麻烦过人家了,现在这板上钉钉的事实更不可能更改,卓先生定然也是无能为力,他们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烦别人。   杜三娘皱着眉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头白氏已经走到那老童生面前,虽不是一个村儿的,倒也认识,待她说明了来意,那老童生就认真的看起来。   杜三娘道:“娘,你先回去给二叔叫二叔来,我怕二婶想不开,我先看着她。”   白氏心里咚咚响个不停,她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生怕自己听错。   杜三娘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白氏这会儿的也没注意到杨氏已经没在了,便是三娘过来站在她身后她也没有注意到。   过了没多久,那老童生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白氏,摇头道:“大妹子,你回去吧,这些日子多团聚团聚。”   白氏这颗心顿时如坠冰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哆嗦起来,“是,是我家哪个孩儿?”   老童生看着她,也是心生不忍,摇头道:“是你家老大和老二……”   白氏几乎是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杜三娘赶紧扶着她,白氏张着嘴,看着杜三娘道:“三娘,你听清楚了没,是哪个?”   “二婶……”杜三娘眼里也是含着泪,“咱先回去,再想想办法。”   白氏脑子里轰隆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祈求都变成了噩梦,这一去,就要走了她两个儿子,这是要割她的肉,喝她的血啊。 第171章   白氏是被人抬回去了,因着两个儿子被征召的消息,她几乎是情绪崩溃,状若疯癫。   陆志福蹲在院子里,满脸的沧桑和疲惫,浑浊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年长的两个儿子也是一脸呆滞,儿媳妇嚎啕大哭,一家子愁云惨淡,极其悲凉。   杜三娘见此情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情况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极力避免的,儿子,丈夫,在这一纸征兵令之前,便什么都不是了,家国,大义,等待他们的都将是未知,若是有命能回来,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不能回来,兴许这尸骨都将散落他乡,做那孤魂野鬼。   他们一家像是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对这个结果,他们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去改变。   明明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只有心凉。   陆志福悠悠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他转动了下眼珠子,看着陆湛和三娘,摆了摆手道:“湛哥儿,没事儿了,你们先回去吧。等你二婶醒来,我会劝着她的。”   和陆湛从二叔家里回来,杜三娘虽然连中饭都没吃,却并不觉得饿,她看着陆湛问道:“我想去睡一觉,你要饿了就自己弄。”   她真的是身心疲惫,虽然她所求的圆满了,可二叔二婶一家的遭遇,又叫她心头难安。她不知道如果今天那上头是陆湛的名字,自己会怎么样,大抵也会如此吧。   闭上双眼,她其实也没睡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眼角的泪沾湿了枕巾,最后迷迷糊糊的好似才闭上双眼,却已被陆湛叫醒了。   屋子里点上了灯,她才晓得天色已经暗下来。陆湛已经做好了饭,让她起来吃。   杜三娘草草的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心头都揣着包袱,吃过饭,陆湛说道:“我去二叔家里看看,你晚上就别等我了。”   杜三娘抿了下嘴,点了点头,“你去看看也好。”   ——   几日之后,所有被征召的士兵都被登记了花名册,前后分批征召的士兵也相继安排了出发的日子。向三去的前一晚,陆湛没有回家,杜三娘知他们两人的交情,只默默独自一人在家等候。   向三走了,或者说和陆湛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们大部分都被征召了。陆湛近来变得越发的沉默,铁匠铺子他也关了,人却不常在家,都是去给他那些朋友践行。   以往那些嫌弃陆湛出身,说他没爹没娘的人家,眼下却是羡慕起来,杜三娘却是不爱听人说这些的,往往他们的话显得有几分刺耳。杜三娘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可他们那副自己不好就恨不得别人同他们一般的狭隘思想,实在是叫人没法苟同。更有甚者,还阴阳怪气儿的说别人要去打仗,就该陆湛这般身材高大,力气也大的人去才是,真是叫杜三娘心头气闷不已。   这般又过了些日子,二叔家的两个儿子也要去了,杜三娘后来又去探望过,二婶看着精神还行,就是瘦了不少,头上的白发也多了起来,不过短短时日,比起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   这天夜里,陆湛回来得晚,一进屋就满身的酒气,眼睛也有些泛红,杜三娘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一直都包容着他,可像这样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是头一次。她皱了皱眉,说了他两句,哪成想陆湛竟是发了回脾气,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把杜三娘吓了一跳。   几乎是噤若寒蝉的看着他,陆湛绷着一张脸,嘴唇哆嗦了一下,看她眼睛里头都盈满了泪,心头又生了悔意。她又没有错,只是关心自己罢了,他竟然朝她发脾气。   陆湛望着她,又放轻了声音,“三娘,对不住,我并不是在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   认识陆湛这么久,两人结婚也一年了,这还是杜三娘第一次看见他朝自己发火,虽然他又马上解释了,但她仍然是心惊胆战,惊魂未定,那把椅子被他一脚踢得老远,四仰八叉地倾倒在地上。   陆湛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去洗洗,你别恼。早点睡。”   杜三娘感到心里有几分苦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陆湛会朝自己发脾气,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在想他是不是会朝自己动手。   他已经开门出去,杜三娘咬着牙,压抑着自己那份苦闷,迈步往楼上走去。   等陆湛回来的时候,他只批了件衣裳,身上还沾着几分水汽,酒味自然也没有先前那么浓烈了。   杜三娘将蜷缩在床铺的内里,留了大半位置出来,陆湛往床上一躺,两人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陆湛盯着她看了又看,她一直背对着自己,一点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陆湛低声道:“三娘,我真的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今天二弟被人家女方退了亲,我也跟着心情不好,喝多了几杯。”   杜三娘这才转过身来,“你是说二弟被退亲了?”   陆湛艰难的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被征召入伍,这消息哪儿能瞒得住。女方的家人过来,倒也客客气气,说他们家只这一个闺女,舍不得她受苦,二郞此番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女方等不起。”   杜三娘听着,心里知道不会像陆湛说的这么轻巧。只不过站在女方的立场,二郞这次去了战场,若是幸运,兴许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可倘若是出了事儿,那女孩子还未出嫁便成了寡妇,也难怪女方拼着没脸面也要来提出退婚。   “那二婶他们……这婚可是退了?”   陆湛嗯了一声,“退了,只二郎心情不太好。”   他没说,退了这亲之后,二郎和二叔二婶闹,牛脾气一上来还打人,若不是他今日也在,只怕他还敢打两个老人。   杜三娘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事儿,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儿了吧。二郎他年纪小,性子又沉闷,此番受到这样的打击,还还是得让二叔他们多注意着。”   陆湛捏了捏她的脸,“生我气了,离得这么远,都要贴着墙壁了。二郎也不小了,他若是个争气的,以后回来,衣锦还乡,定能再找个比这个更好的女子。”   杜三娘心结打开,也不生气了,乖乖的靠近他,依偎着他的胸膛,“我真幸运,你还在我身边。”   ——   第二天一早,两人正在吃早饭,二叔家的小儿子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一脸急切的道:“哥,你快去看看,我二哥他寻死了。”   陆湛和杜三娘两人登时放下碗筷,关上门就跟着一起过去,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二郎昨儿个被陆湛训斥了一顿之后,就关上门房门没有再出来,大家也只当他是心里苦闷,过了这一茬就好了,哪晓得今早上煮好饭他也没出来,他们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拍他的门也关得死死的,连窗都封死了,最后不得已撞开房门,只见屋子竟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血流了一地,二郎便倒在血泊里,旁边还有一把砍柴刀。   三人疾步赶过去,陆志福家里已经围满了人,也请了大夫来,二郎趟在床上,气若游丝,好在发现得还算及时,还有一口气儿在。   白氏坐在椅子上催泪,一面是担心儿子的伤情,一面又想到他这么不争气,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心头又气得不行。   陆湛询问了一下伤情,他心里也不好受,昨儿明知道二郎心情不好,他却只顾着骂他妄为人子,为了个女人竟然要闹得打自己爹娘。   “二叔,二婶,都怪我,昨晚上不该那么说他。明知他心里不快活,还拿话激他。”   陆志福摆了摆手,看了床上的二儿子一眼,恨恨的说道:“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真是恨不得没生过他!你看看他这德性,还想娶媳妇?难怪人家要来退亲,你看他这样子,这要到了战场上去,他哪儿有命回来?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昨儿个就该打死他,你瞧他昨儿晚上那要吃人的样子,我和她娘辛辛苦苦养他这么大,竟想对我们动手。若不是你在,拉着他,我和你二婶只怕要被这狗东西给弄死不可!”   昨日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杜三娘也没有多想,陆湛说得太过简单,她只以为二郎心情不好,没想到竟然还差点打了二叔和二婶!难怪陆湛昨夜里回来发了回脾气,想必也是因为此事儿。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二郎,杜三娘也是只叹气儿,到底是太年轻了,做事情不考虑。他如今是要被征召入伍的,如是真的死了,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可陆家却要吃官司了。这是在衙门里上了名册的,板上钉钉的事儿,前头听说也有人故意把自己弄断胳膊腿儿的,却被直接捉进衙门里头,那人自己没了不说,连累得一家人还被连坐,跟着成了阶下囚。 第172章   待到晚上,二郎才醒过来,一家子人都守着他,陆湛因为昨日之事心里过意不去,也站在这里,只让三娘先回去休息。   见儿子清醒过来,陆志福憋了一天的火没出发,这会儿看着这不争气的东西,抬起手就要来打他。众人赶紧拉住他,老二这才救回来,流了那么多血,哪能又打他。   陆志福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他,一边说道:“你还有脸寻死?为了个女人连家人都不要了?你也配姓陆,你要是死在战场上,那还能称是个英雄,这么想着寻死,你就给老子死在战场上去!”   白氏死死抓着老头子,听他说这样的话,气愤不已,哪儿有当爹的诅咒自己儿子去死的,就算儿子是要去打仗,也该盼着他平平安安回来才是。白氏哭着打了他几下子,“老头子,哪儿有你这么当爹的,孩子不懂事儿,好好说说他就是,你还诅咒起来了,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陆志福气鼓鼓的瞪着不成器的儿子,“诅咒?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昨儿个你看他凶得要吃人,他可曾念过我们是他爹娘?今儿个竟去寻死,把我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二郎躺在床上,他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当时想着反正是要去送死的,如今连自己婆娘都没了,还有个什么劲儿,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在家里也不受重视。   然而当他看见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水,他又害怕起来,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更不想到战场上去,他不想去送死。   对,不去战场,他不能去送死,他想自己要是手脚残疾了,是不是就能逃过去,到时候那官府若是来要人,反正他还有两个兄弟,叫他们啊,凭什么他要去。   他红着眼,忍着痛,然而那血水流了一地,他甚至以为自己都要死了。   二郎咳嗽了一声,他还活着,活着真好!可又听见爹竟恨不得自己死在战场上,二郎心里又起了反叛心理,这到底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理所当然的就觉得自己应该去死!三弟也不过只比他小了不到两岁,也年满十五了,为什么不是他,却是自己!   “既这么盼着我死,那你们还救我干什么,让我死了不是一了百了!”二郎心里也是一团火,越说越生气。   “你给我闭嘴!”白氏走过来打了他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就非得寻死?你要吓死娘是不是?”   二郎咬着牙,倔强的盯着白氏道:“你还知道是我娘?现在我要去战场,你们却一点不心疼我,竟盼着我死在里头,连给我说好的媳妇儿都没了。你要是我娘,你怎么前两年不给我娶媳妇儿,什么都只想着大哥,大哥娶媳妇,大哥生孩子,他去了,就算是死了还有个中呢,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要是死了,以后连个纸钱都没人给我烧。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想着大哥!”   白氏被他这番话说得是脸色惨白,几乎不敢相信亲生儿子这么埋怨自己,一时间心头悲凉,原以为他只是不懂事儿,没想到竟是一直对他们心埋怨着呢。   “你说什么?二郎,为娘自认为一碗水端平,你们兄弟几个,我哪儿偏袒过?你大哥比你年长几岁,婚事儿也是早早就定下来的。这两年为了你的事儿,我到处托人说媒,你竟还埋怨起我来了。二郎,你自己说,你这些年,成天在家也不找个正紧事儿去,让你去做学徒,你去了两天嫌累不愿去,前些年湛哥还说让你跟着他学打铁的手艺,你也拒绝了,这咱们也不说了。就你在家里,干活儿也不勤快,小聪明倒是多,偷懒去巧的你以为我不知道?”白氏气得胸膛不住起伏着,“你这么不成器,你说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二郎崛起嘴,母亲的话他是一点不赞同!   “娘说什么,不过是替自己找借口而已。你说没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那是你们不尽心。连陆湛这样没爹没娘的都能娶到媳妇儿,凭什么我就娶不到。还不是你偏心,前些年你不紧着我们,反倒替他张罗,恨不得他才是你们亲生儿吧!我还就不信我比不过他!”二郎一边说着一边气鼓鼓的盯着房里的陆湛。   对陆湛这个堂兄,二郎心里是极其嫉妒他的,他爹娘去得早,他娘还是个胡女,凭什么爹娘这么疼爱他,事事替他着想不说,这些年还竟拿他同自己比较!当初那个穷山沟里的女人跑了,他还暗自笑过,陆湛再怎么比他们强,还不是没有女人愿意跟着他。   可恨的没过多久,他娘竟然又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儿,还说成了,那姑娘比陆湛小了六七岁,去岁成了亲,真个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那杜氏的样貌,即便是在他们村儿也是难找的,可恨他娘不想着自己,反倒说给了陆湛。   若说刚才白氏被他伤了心,这会儿听他竟是埋怨起湛哥儿,越说越混账,白氏气得抬手就要打他。   二郎仰起头,大喊道:“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们喜欢他,打死了我,让他给你们当儿子好了。看他愿不愿意叫你们一声爹娘!”   陆志福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他连忙喊道:“老大,去给我找根棍子来,老子今天非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二郎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横竖也已经是撕破了脸皮,他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去了战场左右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在家里头!   “要打你们就打死我好了。怎么,我说错了吗?这些年,你们两个老的不是恨不得陆湛当你们儿子,时常拿我们兄弟跟他比较。说来这些年,咱们家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了,你们对他事事上心,可人家呢,我可没见你们得到他什么好的。逢年过节的,早些年还会孝敬你们,这成了亲,可就是连家门都来的少了,也就过年的时候割了块肉拿了一壶酒来。人家现在可是顾着他那小家呢,哪儿真孝敬你们。”二郎说话是越发尖酸刻薄起来,今儿他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得罪就得罪,反正他看不惯陆湛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   陆湛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有片刻的茫然!原来二弟对自己竟然这么不喜欢,还心生怨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叫他的怨念这般重。   陆志福走过来,也不管他是不是还伤着,抬手就是一闷锤在二郎后背心处,“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坏心眼的!老子就是喜欢湛哥儿,你瞧瞧你哪儿点比得上他。这些年老子照顾他是因为他姓陆,是我陆家的种,我大哥的儿子,我是他轻叔我不对他好谁还对他好!你个狗东西,吃里扒外你!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是你湛哥替你打回来的。那年你掉水塘里头,要不是湛哥儿把你弄出来,你早死了。”   嘴里说着,陆志福又啪啪连着打了他几拳。白氏也被他气得胸口疼,这会儿也不替他求情,反倒是看向侄儿,也是一脸的对不住。   “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陆湛皱紧了眉头,看着这一场闹剧,在不阻止,恐怕真是要出人命了。陆湛对这几个堂弟,他自认为自己是对得起他们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可没成想,他在别人眼睛竟是这么的不堪。   迈步走过来,陆湛抓住了陆志福举起的手,“二叔,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呵,你来装什么好人,陆湛,你怕是在心里恨不得我死吧。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我不稀罕。”   陆湛冷静的看着他,他的脸上满是嘲讽,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怨恨。原来这些年,他在自己面前竟然都是装的。什么兄弟情深,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二郎,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成见如此之深,我想了又想委实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你。如果我曾经哪里伤害过你,我向你道歉。但是,你闹自杀这件事情,实在不能让人原谅,你没有任何借口来掩饰。你这么的不喜欢我,我今天也知道了,以后,我会尽量远离你,不在你面前晃荡。”陆湛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心痛,可头脑却非常的清晰冷静。   “你得罪我的就多了。陆湛,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让我恶心!你这么喜欢当好人,那行啊,你替我上战场呗,你若不敢,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二郎翻了个白眼,看也不曾看他一眼,“说什么兄弟情深,还不是哄人的!”   陆志福远没想到老二竟然存着这样的想法,面上真真是羞臊得慌,实在是荒唐!   “湛哥儿,你先回去,这畜生说得话你别放在心上。在二叔眼里,你不比我亲儿子差。”陆志福心里是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丢人的东西,但他又怕侄儿因此而和自己生了间隙,这些年,自打大哥大嫂离开,他极其的怜悯这个孩子,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事事照顾周到,如今侄儿成了家,他才放心了。   白氏走过来,拉着陆湛的手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看他是疯了。湛哥儿,我和你二叔一直是把你当我们亲生的,你可别多心。三娘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早些回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和你二叔在呢。”   陆湛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二郎对自己心有偏见,他继续站在这里,只会让矛盾激化。   “好,二婶,我先回去。二郎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儿,你们也别太苛责他。有什么,好好说。”说着陆湛又看了二郎一眼,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转头走出了门口。   陆湛从院子里走出来,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小时候他常常过来玩儿,又都是男孩子,都调皮,经常弄得二叔院子里满地狼藉,关养的鸡鸭常常被他们追得满地跑,真个就是鸡飞狗跳。二婶却从来没有说过他们,弄乱了,弄脏了,她就重新打扫干净,最后告诉他们以后不能再这样子。   明明都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记忆了,没想到那些事儿回想起来还很清晰。陆湛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这一条路,他不知走过多少次,然而如今却是一种别样的心情。他是陆湛啊,爹娘去得早,哪儿有什么亲兄弟来。   到了家门口,看着从窗户透出来的一点光,陆湛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有家的,家里也会有人牵挂着他。   ——   杜三娘早就有些犯困,却还撑着,等着陆湛回家。二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说好。那二郎也确实太不懂事儿了些。   陆湛先去厨房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心情,才进屋里去。   杜三娘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赶忙看过去,看见他回来了,笑着道:“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二郎醒了吗?”   陆湛点了点头,“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杜三娘站起身来,对陆湛说道:“我困死了,先上去睡了,你也早些睡觉。”   等陆湛收拾好自己上楼,她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旁边,却没有睡意,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属于他的。   如果今天换成是他将要被征召上沙场,他会舍得吗?   舍得吗?当然是舍不得的,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可如果他真的去了,他会努力的让自己有命回来……   “三娘……”他低下头靠近她,在她小巧的嘴边亲了一下。   杜三娘也将将睡着,倒也并没睡熟,她感觉脸上有些痒,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眉心,眼睛,鼻子,嘴巴。小声的叫了一声,杜三娘睁开眼睛,便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她登时觉得面庞也热了起来,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像是蓄满了一汪湖水,碧波荡漾,柔得能将人溺毙。   轻呼了口气,她轻轻的咬着嘴唇,这些日子他们亲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者她没心思,二者陆湛好像对此事儿也没那么热衷了,大部分时间,也就只是拥着睡觉罢了。   “你……”杜三娘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又觉得眼下说什么都有是多余的。   他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他想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偷袭,真是小看他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羞意,放软了身体,已然是无声的允许了。   陆湛忍不住喉结动了动,他其实是没想动她的,只是想亲亲她而已。然而看她如此乖顺,显然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有些想笑,又觉得一颗心暖洋洋的,她既然喜欢,他又怎会拒绝。   他轻咬了她一下,见她皱着眉轻哼了一声,只觉得无比的满足,“三娘……”   眼下这天气热,其实并不适合这种贴身的肉搏战,但是他很贴心的照顾她的情绪,并没有一味的只追寻自己的快乐,杜三娘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惜。她其实很热,皮肤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然而又舍不得离开这一团火,直叫她似乎上了天,又似乎一直在风浪里前行。   等到一切结束,她嫌弃自己浑身黏糊糊,不由推了推陆湛,“我想洗澡。”   陆湛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要累了就睡觉,我保证给你弄干净。”   她刚才就困得睁不开眼,若不是他吵醒她了,她也不会由着自己折腾这么久。   穿好衣裳起身去烧水,等陆湛打了水回来,她已经睡熟了。替她收拾干净,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睡个好觉。”   ——   杜三娘后来去二叔家探望过二郎几次,她本想叫陆湛一起去,陆湛却说他有点事儿,让她替他去看看。   这般过了七八日后,二郎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他们这一批人出发的时间,也确定下来。   前几次时,杜三娘没有去送行过,这次是二叔家里的两个孩子,她自然是要去送行的,只是到时候那种场合,杜三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衙门里的人前来挨家叫人,让这些人先去衙门里一趟。二郎虽然伤还没好,却也得跟着一起去。   大郎看了看弟弟,少不得叮嘱几句,他可不想看见弟弟又捅了篓子。   二郎这些天看起来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再像那日一样说些绝情的话,大郎以为他是想通了,哪曾想等他们到了衙门,宣誓之时,二郎却又疯癫起来,他甚至还抽出一名士兵的佩剑,刺伤了人。   完了,这次是真的闯祸了。大郎去拉着自己的兄弟,他像是疯了一样,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举剑便刺。   满堂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大郎的眼睛。 第173章   二郎他疯了,确确实实的得了疯症。在被衙门里的人捆绑之后,他还朝着众人呲牙咧嘴的,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是笑。   陆志福夫妻根本没想到儿子会在这等紧要关头发疯,还弄伤了人,这般情况下,即便二郎是真疯了,他们一家子恐怕也难逃厄运。大郎已经完全被吓住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形,他后背心的衣裳已经完全湿透,一脑门儿全都是汗珠。   原本以为这又是那些人玩儿的新花样,先前就有人通过自残想要临阵脱逃,现在竟然开始装疯卖傻起来,然而那年轻人在经过几个大夫政治之后,确定是真的疯了,不是装疯。   陆志福夫妻被带到衙门里的时候,一脸惊慌失措,身子都发抖起来,看着顶上坐着的几位官老爷面色不善,当真是要被吓破胆。他们不过是平头老百姓,平日里哪儿见过什么大官儿,便是衙门里巡街的皂吏,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二郎便是连他自己的爹娘都不认识了,他这会儿兀自站在衙门里笑着,虽然被捆绑住了手脚,他已不哭,也不再闹,只是一味傻笑,口水都流了下来,嘴巴里念念有词,偶尔能听懂一个词儿:“媳妇儿”。   张权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有过嫌弃,觉得比不上京城里富饶,不过还是有不少乡绅之家,他虽刚到此地,想要巴结他的人络绎不绝,这段时间张权过得甚为忙碌,当然也得了不好的好处。收了人家的厚礼,自然在征兵一事儿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豪门之家哪怕儿子众多,也不见有人被征召入伍。反倒是贫穷人家,尤其是儿子多的,除了年纪还不到的,一家子能留下一两个男丁已然是祖宗保佑,甚至一门父子同上阵的也不少。   离了京,又不受人管制,周围都是恭维的人,张权的日子过得可比在京城滋润得多,行动做派俨然比那皇家贵胄还大。征兵一事儿,自有地方官去忙活,张权也就口头上吩咐几句,亦或者是听听底下的汇报罢了。   张权虽是去了势的宦臣,却极其钟爱美色,尤其喜好年幼的稚女,偏他本人又不是真正的男子,行为颇为变态,来到这里,没有人监管之后,他也越发的放纵。他这喜好也不知怎的就被传扬了出去,那些想要巴结他的乡绅个个牟足了劲儿的给他送来那那些不过刚开始发育如雏菊般的少女。   张权的手下来禀告衙门里出的这桩事儿时,张权还正在床上享受,被人打扰了雅兴,惹得他满脸寒霜,一脸不快。匆匆穿了衣裳过去,张权眉目间都是郁色,不待他人禀告详情,便直言道似这种藐视皇命之人,便该就地处决,其家人再行连坐之法,以儆效尤。   陆志福夫妻被拘押过来时候,并没有立刻被审问,直到突然出现在庭上的紫衣男子,他一开口,当真是吓得陆志福夫妻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一脸惊惧,结结巴巴的说着祈求大人宽恕的话。   张权连看也没看底下的人,一双眼睛目露凶光的看着堂上的诸人,此等小事儿竟都办不好,还需要他来处理!   周围的人全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位主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来到他们永州城之后,大肆敛财不说,在他那院子里,残害了多少小姑娘,不过苦于对方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偶然被撞见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大人,此人确实是得了疯症,不是装疯。下官仔细询问了他爹娘,说是这个孩子前些天便想要寻死,只因他这次被征召入伍,原本定亲的姑娘家反悔,前几日退了亲,想是禁不住这打击,才成了这般模样。”   除了知府大人还敢上前回话,其他的人便是连开口都不敢。这户人家因着是姓陆,知府大人才上心了几分,他也知道卓云飞对那叫陆湛的年轻人很看重,这次征兵令下来,还特意找他说情,几番运作之下,才把那叫陆湛的年轻人的名字从名单中划去。原本这无父无母又无子嗣的男丁,本不该在征召之列,奈何一者上头下了死命令必须征召多少人,二者自这张权来到之后,但凡有些门路的哪个不是想着托关系打点,这张权拿了人家的钱财也得替人办事儿,便拿穷苦人家的男丁充数。   这些肮脏的勾当,他们就是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唯恐得罪了张权。然而这张权来到永州城之后嚣张跋扈,还连着弄出了几桩人命官司,虽然他们敢怒不敢言,对张权打从心底深处也是有几分怨恨的。   张权本就在气头上,听着知府大人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有开脱之意,他冷笑一声,说道:“知府大人这话,可是在质问本官?”   “下官不敢。”   “那为何还不按我说的办?圣人将这份差事交给本官,本官就不能辜负皇恩。”张权双手抱拳,说得慷慨激昂,好似那圣人就在自己眼前一样。   卓云飞皱了皱眉,上前走了两步,“大人,且听草民一言。”   张权见他都站出来了,倒有几分诧异。卓云飞此人,这些日子他也冷眼旁观过,话不多,身上早已经没了当初的锐气,若不是他早年间就认识此人,还真不相信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就是当初名满京城的卓家儿郎。   “大人,这户人家除了这已经疯癫的男丁被征召入伍,另还有一名男丁也被征召入伍。大人若是行连坐之法,恐是不妥,有损圣人威名,还请大人三思。”   张权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几声,“卓云飞,你既开口,那本官且给你一个面子。这户人家既有两个儿子被征召入伍,如今疯癫了一个,若是在补上一个,本官便既往不咎。”   张权说着一脸轻视地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人,这些平民不过贱命一条,根本不值得他看在眼里,然而能看见这卓家的人折腰,向自己俯首称臣,卑微祈求,这也大大的满足了张权那颗扭曲的心。   卓云飞低垂着头,鞠躬道谢,张权笑得越发张扬,他道:“卓云飞,本官瞧你也是个人才,不若等此事儿终了之后,跟着本官一道回京如何?”   若是这位昔日的豪门贵公子成了他张权手下的一条狗,说出去,岂不也是一桩美事儿。   卓云飞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敛着双目,说道:“在下不过乡野草民,闲云野鹤惯了,不喜那热闹繁华之地。”   张权哈哈大笑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卓云飞,你隐居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本官也实在是替你不值当。你再考虑考虑,横竖还有些时日,那锦绣富贵,可不等人。”   因着卓云飞出面,打消了张权杀人的念头,陆家的人方才捡回来一条命。   陆志福夫妻带着疯癫的儿子回到家中,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然而却一点轻松。幸得那位大人求情,他们一家子才没有吃牢饭,可这要再找个孩子顶上,想到老三和老四的年纪,不过半大的少年,这下子除了已经疯掉的二郎,还得再赔一个进去,生生就要折进去三个儿子。   白氏一到了家里,便再也扛不住,双眼一翻,咚得一声便栽倒在地。   孩子的事儿还没个头绪,妻子又病倒了,即便陆志福是个男人,看着自己一家子落得这般境地,连家都快散了,他也忍不住悲从中来,坐在一旁暗自垂泪。   陆志福一家的遭遇,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来,大伙儿本以为都是一般的苦命人,没成想这陆志福一家子竟如此悲惨。   夜里没有一点儿风,天气又很热,陆志福坐在石凳上发呆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连晚饭他也未曾吃一口。他活了半辈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一家子却很和睦。没想到到了这把岁数了,原以为就要在家含饴弄孙享福气了,却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儿。   老大被征调,二郎又疯了,老三老四年纪又小,如今连自个儿婆娘都倒下了,这个家,哪儿还像个家?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尝又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们以身犯险?也罢,也罢,他陆志福活了这大半辈子,虽没甚本事,到底没亏欠过谁,家里却遭了大难,这难关是真的难过了。   “爹,时候不早了,您早点睡。”   陆志福看着老大家的,他挥了挥手,说道:“也难为你了。你也回屋去,晚上我来照顾你娘。大郎就要走了,你们夫妻俩多说说话,都是我老陆家欠你的,若是大郎有命回来便罢,若是回不来,你年纪轻轻的,到时也不用替他守着,另找个好人家嫁了。”   陆志福交代着,他这会儿已经想清楚了,心中也有了答案,但该安排的还是得事先安排妥当。   “爹,您别说了,我生是大郎的人,就是死我也是大郎的鬼,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另嫁。”   ——   与此同时,陆湛同样也睡不着,今日二叔家里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开,二郎已经疯了,衙门里让他们找人补上,就这样的惩罚,还是多亏了卓先生的帮忙,否者二郎不但小命不保,二叔一家还得连坐。   二郎发疯伤了几个人,这医药费他们陆家得垫付,陆湛在事情发生之后,就立刻带上银钱去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又去谢过了卓先生。他去看过二婶,大夫说郁结于心,又急火攻心,受了不小的刺激,能不能醒过来还难说,即便真的清醒了,只怕也会有些后遗症,让他们多注意着。   陆湛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他的亲人,朋友都离他而去,如今最亲的二叔一家又遭逢大难,他心中对这场战争,对这个朝廷充满了愤恨,什么保家卫国,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杜三娘见他不睡觉,她也跟着坐在一边陪着,想说点什么,又好似说什么都不合适,她看着漆黑的夜空,觉得今夜特别的难捱。”   陆湛几乎是就这么坐了一晚上,天色渐渐亮起来,他眼睛都有些泛红,转头看见三娘这一整晚都在旁边陪着他,她挨不住,到底是睡着了。陆湛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回房间,坐在床沿边看着她,“三娘,对不起……”   深深地凝望着她,陆湛站起身,眼神坚定,已然是下了决定。 第174章   “你真打定主意了?”卓云飞皱着眉看着他,一脸的不赞同。   陆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卓先生,我知道这些日子您为了我的事儿也费了不少心思,才把我弄出来。可如今二郎疯了,又捅出这么大的纰漏,三郎和四郎年岁又小,真去了,恐怕就是有去无回了。我娘去的早,我爹不大管我,从我娘死了之后,我这身上穿的,哪样不是二婶一针一线做的。我爹每日只晓得喝酒,喝得烂醉,脾气上来了,就逮着我一顿打骂,没几年我爹也走了,这些年,若不是我二叔二婶帮衬着,也不知我陆湛今儿会是何光景。他们虽不是我亲生父母,对我却真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着。”   卓云飞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搬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陆湛早年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对陆湛,也是因为杜峰成了自己的学生,才渐渐熟悉起来!他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他二叔一家平日对他不错,他们遭逢这祸事儿,他才会站出来。   “你这样做,可和三娘商量过了?她同意了吗?”卓云飞一针见血的道,看他这么早就过来,这眼睛里头都布满了血丝,人也憔悴了许多,昨儿个晚上恐怕是连觉都没睡。   陆湛绷着一张脸,眼里闪过几丝痛楚,要说他这样做,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三娘了,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二叔一家惹上官司,一个弄不好一家子都要遭殃,但凡有其他的方法,他也不会这么做。他不是圣人,有七情六欲,也自私,可遭难的是他二叔,他怎能袖手旁观。   卓云飞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件事情他肯定没有和三娘商量过就自己拿了主意,倒了杯水,递给他,“不管是怎么样,你还是和三娘商量,这可不是小事儿,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才打了多久的仗,朝廷这么快就征兵,你就没想过?现在已经完全乱套了,叛军首领乔孟称帝,打得朝廷没还手之力,就这样的情况下,京中那帮人还争权夺利,皇帝病逝,新帝不过黄口小儿,丞相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不是怕名声不好听,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征兵令,说得是好听,谁不知道这一去就是去送死!陆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让三娘怎么办?”   卓云飞说完直摇头,“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陆湛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水,水虽然冰凉却压不下他心底的那团火。   “你啊,也太过意气用事。这件事情,恕我不能答应你。”卓云飞敛下眼皮,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时局动荡,往后谁又能知道会怎么样?   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来,反复几次,陆湛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会回去找三娘说的。”   ——   杜三娘一早起来,并没看见陆湛的影子,想着他可能去二婶家了,她草草梳洗了一下,把昨晚上的剩饭剩菜将就吃了,也赶紧过去。   白氏一双眼睛都肿了,独自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一家子都显得很颓废,二郎只是嘿嘿的傻笑,被陆志福用一根绳子栓着,怕他发起疯来又伤人。杜三娘过来,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陆湛,也不知他去哪儿了。暂且按下心头的疑虑,走到白氏身边,同她说了会话。   白氏今早才醒过来,除了人很憔悴,并没有落下其他后遗症。这个家里,弥漫着的那股绝望和压抑,让杜三娘都有些受不了,昨日还多亏了卓先生当时替他们说情,否则按着昨儿那场面,听说惹得那位京城里来的大官很是恼火,当场就说要处死二郎,还要行连坐。杜三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说什么都太苍白,二郎疯了,现在上面又要让他们再交出一个人,不管是三郎还是四郎,对他们家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痛。   杜三娘帮着收拾屋子,大郎媳妇儿一双眼睛也是肿得跟核桃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一开口说话就直哭。   一直到中午,杜三娘都没见着陆湛的影子,中午她在二婶家煮了好了饭,但他们都没胃口吃,草草吃了几口就丢下了碗筷,除了疯掉的二郎还嘻嘻哈哈,二婶看着他是恨铁不成钢,席间骂了他几句,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杜三娘少不得又陪着。   等她回家,已经是下午了,灶台上还是像她离开时一样,没有半点烟火气儿,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也没见着陆湛。杜三娘真是纳闷了,按说二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湛应该在才是,竟然一天都没见着影儿。   陆湛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杜三娘坐在灶间,听见他的脚步声,忙就要站起身来,可她心里又有气儿,想了想又坐下,当什么都不知道。   陆湛来到厨房,看见三娘坐在椅子上,灶台上还放着几个碗筷,他拿起脸盆,从水缸里舀了水,端起水盆出去,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杜三娘气得呵呵了两声,也不开口,只盯着门口,脸上是大写的两个字“怨气”。   陆湛洗漱一番,回到屋子里,问道:“吃晚饭了了吗?”   原本是打定主意不想理他的,不成想动作却实诚,眼眶顿时就红了,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你这一天都到哪里去了?一大早出去,天斗黑了才回家。也没去看看二叔二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也不去瞧瞧。二婶人都垮了,人像是老了好几岁。二郎我瞧着是真的疯了,跟个孩子似的,二婶提起他就哭。以前我听人说,有些人因为没说上亲,就疯了,原本我还不信,但是看见二郎,我又不得不信。”   二郎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放在这个社会是该成家的年纪了,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平时看着腼腆,话也不多,心思竟然这么重,因为被女方退亲了,就这么想不开先是闹自杀,继而都发疯了。   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杜三娘又道:“你呢,吃了吗?”   说着又指了指锅里,“饭菜我都给你热着,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先吃了,没等你。”   陆湛看着她,心头是翻江倒海,有些话到了嘴边,他又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哪怕他这一天里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的开场白,甚至想了无数个说服她的理由,可是真看见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杜三娘看着他有些怵得慌,他那表情实在是太凝重了,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反正让她心里发毛。   “陆湛……”她又干巴巴的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眨了眨眼睛,陆湛走过去解开锅盖,“没什么,出去一天,想打听打听,看看二叔家的事儿有没有旁的法子。”   杜三娘点了点头,她就说嘛,陆湛怎么可能会不闻不问,都不关心,是她心眼小了点。   看他大口吃着饭菜,过了好一会儿,杜三娘方才问道:“那你在外头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可有旁的法子。”   陆湛咽下口中的食物,摇了摇头,“这张权不是一般人,知道外头都怎么说他的?心狠手辣,不是个善茬。就连知府大人,都得让他三分,很狂,傲,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还有……”   他的目光放在三娘那张脸上,到底是没把那些恶心事儿说出来脏了她的耳朵。这个张权,朝廷的鹰狗,简直就不是个东西,都是没了根的男人,却喜欢糟蹋姑娘,还偏偏是那种没有发育成熟的小姑娘。   “我也问卓先生说能不能塞点钱疏通疏通,卓先生说,这件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张权这个人,心硬,他说出来的话,除非是有极大的利益为交换,否者他不会只因为钱财去改变。再说,他这样的人,些许钱财,也不会看上眼。”陆湛不是没想过,只要能救出二叔一家子,他愿意把娘留给他的东西拿出来,可是卓先生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就算是他抱着一匣子的金银珠宝,也没人敢接。   “二叔家,就只能再出一个儿子了?”杜三娘脸孔煞白,这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根本就不会管小老百姓的死活。   陆湛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三娘,如果……如果我被征召去打仗,你会怎么样?”   “会伤心,会害怕,会担心……我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会过成什么样?我不怕等,可我害怕我等来的我承受不起。”杜三娘揉了揉眼睛,“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你明知道我害怕,你还这样说。”   陆湛放下碗,“我就是随口说说。”   ——   陆湛这里还在天人交战,不知道该怎么和三娘开口,那头又传来陆志福要替儿子出征一事儿,惊得陆湛脑子一片空白,急急跑去衙门。   陆志福的年纪,虽然按岁数也够得上,但到底陆志福已不在年轻,身板也不壮实,真要去战场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氏哭个不停,当家的昨儿夜里才跟她说起这事儿,这让白氏怎么接受得了,可是要在老三和老四之间选一个,也好比是割她的肉。三郎和四郎听见爹要代替二哥去,两人都纷纷表示他们愿意代替二哥去,坚决不同意陆志福犯险,全被陆志福骂了一顿。   陆志福已经看淡了生死,反正他这把岁数了,身体也不好,活着也是个废物,可老三和老师还这么小,他又怎么忍心把自己儿子送去战场。老大是没有办法,老二又疯了,若在失去一个儿子,真出了点什么事儿,老妻哪儿还能扛得住。还不如他去了,还能保下自己两个儿子,即便他和老大真的出了意外,他陆志福好歹还有两个儿子,陆家也不会断了香火。   道理白氏都明白,陆志福昨夜里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了,可明白是一回事儿,心里却不能接受。今日他吃过早饭就说出去走走,白氏就明白他要去做什么,一下子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她这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一个要去战场,一个疯了,现在连男人都要离她而去,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活头?   陆志福一路上倒是淡定,相比家人的伤心难过,他反而还安慰着,好像这要走的人不是他一样。衙门里的人听明白陆志福的来意,上下看了对方一眼,又问了对方生辰,只是这人身形瘦小,看着身体也不太好,一时倒是心生怜爱。这陆志福一家子前头儿子在衙门里得了疯病,惹得那位心生不快,若不是卓先生开口,怕是连命都没了。   白氏啼哭道:“你这要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叫我们怎么活。”   陆志福不识得字儿,一直盯着文书,生怕上头不加他的名字,连番追问着。   经办的官员看他一眼,口里说道:“可真是确定了?都商量好了吗?当真确定了,我可就要写上名字了。”   陆志福连忙点头,“确定了,就是我,官爷您看我家老大要去,老二疯了,剩下的两个儿子这不还不到十五,咱家就剩我了。”   你官员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语气也放软了,自打这征兵令一出,别说下头人心惶惶,就是他们这些人也是兢兢战战,唯恐家里人会被牵扯,有儿子的人家,谁不是牟足了劲儿的在那位跟前献殷勤?   白氏见对方已经提起笔,即便她不认识字儿,也晓得这是在写丈夫的名字,她心里难受之极,却又无能为力,心里知道丈夫这么做是想保全两个儿子,可是他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好,这一去,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   张权从衙门里头出来,看着周围的人,张口问道:“前头出什么事儿了?怎哭哭啼啼?”   原是白氏的哭泣声响起来,见到丈夫的名字被登记在案,她再也绷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   底   下的人立刻就回禀了他,张权方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他挑了挑眉,“我可得过去看看,哭得这般厉害,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官逼迫呢,本官也是为朝廷分担,为了社稷着想,天子之命,怎能让人糊弄随意糊弄过去?”   张权一来,顿时诸位都紧张得站了起来,张权看了一眼册子,问道:“这谁是陆志福?”   “草民便是。”陆志福回道,身体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张权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对方,“你儿子得了疯症,本官让你另找人来顶上,怎么你自个儿顶上了?”   话毕,张权的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了,他拔高嗓音,声音尖细,一把将手里头的花名册直接扔在经办文书的官吏脸上,“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陆志福年纪这么大,怕是行军路上都挺不过去,这样的人召来何用?”   那官吏脸色煞白,被骂得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陆志福听了这话,虽说心头也有些害怕,但事关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大着胆子,小声说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自己家中没有年长的孩子,只得他一个。   张权盯着他看了一阵,便笑了起来,这些年,还鲜少有人在他生气的时候敢凑上来,还如此理论起来,真不知该说他胆子够大还是无知。   面前的大人物脸上带着笑,却笑得陆志福头皮发麻,他虽然不懂得这些官老爷的做派,但直觉就不太好,他连忙就闭上嘴,心生悔意,这样的大人物儿,又岂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儿能惹得起的,只怕便是与之说句话,对方都嫌弃他们身份不够格。   张权的笑脸顷刻间就垮下来,“本官说话,哪儿有你插话的份儿!”   陆志福只眨了眨眼睛,就觉得胸口一疼,他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嗦,白氏连忙过去拉着他,大哭了起来。这一脚,陆志福挨得可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放水。   也是陆志福今日倒霉,过来刚好碰见张权心情不佳,刚才在内堂就差点和知府吵起来,心头憋着一口气儿,堵得慌,这一出来,听见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烦闷得很,也就拿人撒气。   若是平时,陆志福要替自己儿子出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奈何张权心头火气大,偏要较真,这事情可就不好处理了。   知府那儿还头疼着呢,他是恨不得张权这个瘟神赶紧滚回京城去,自打来了他这里,搞得人心惶惶,乌烟瘴气不说,还弄出了几条人命官司。昨个儿张权的院子里又死了人,才将将十一岁的孩子,死状极惨,偏偏这个小姑娘家中还有人,这女孩儿前些日子在丢了,家里人来衙门里备过案,原以为是被拐走了,那曾想竟是死在了张权的院子里。   对这个有特殊癖好又行事乖张,飞扬跋扈的张大人,谁受得了这个,今儿只是试探性的和张权交涉,也希望他能再可克制些,不要在弄出这样的人命案子。只这张权却是个混不吝的,非但不听劝告,反而还威胁恐吓,简直气煞人。   卓云飞还劝着大人暂且先忍耐,凡事不要同张权争锋相对,否则吃亏的就是他,然而这里还没弄明白,前头就过来回禀说张权刁难陆家的人。   卓云飞直觉糟糕,这张权和知府大人闹得不愉快,眼下陆志福可就要成出气筒了,虽说这征兵令的文书是朝廷下发的,条款规矩都在里头,白纸黑字的写着,可这张权非要揪着不放,恐也奈何不得。   ——   陆湛找过来时候,听闻二叔已被五花大绑着,还说要治他藐视朝廷之罪,让陆湛背心都湿透了。   白氏木然的跪在地上,两眼呆滞,陆志福也是垂头丧气,唯有坐在案前那朝廷的犬牙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   陆湛进不去,急得不行,他来过衙门几次,和卓先生认识,守门的士兵也认识他,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给陆湛听,说完又摇头叹息道:“陆湛,我劝你这事儿就别管了,管不了,谁让你二叔倒霉触了那人的霉头,你要进去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赶紧走吧,这事儿啊,别说卓先生,就是咱们知府大人都那他没辙。”   “小哥,还请你找下卓先生,对他说我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还请他帮忙周旋一二。”陆湛这会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二叔身上,二叔惹恼了那太监,若是没人护着,弄不好这回真就麻烦了。   小士兵抓了抓头发,一脸为难的道:“我说陆哥,你可别拿我开玩笑,这事儿我可不敢过去,就算是你找卓先生,也没用,我都说了,我们知府老爷都没法子,你是不晓得,昨儿个,又死个小女孩,死状极惨,听说浑身上下都没块好皮肉,还不是没人敢说什么。”   陆湛也打听过张权这个人,正是因为这个龌蹉,行事手段又毒辣,他才更担心二叔和二婶!要说父替子出征,这事儿在城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的人家为了保全儿子,也是当爹的顶包,只是二叔今儿个运气实在不好,偏偏撞上了张权。   陆湛好说歹说,又给了几个跑腿钱,对方才愿意去找卓先生。   卓云飞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他和张权两人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一直都隐忍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张权面前开口。陆湛的那句话,卓云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卓云飞把陆湛带进来,陆湛看见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分明是受过刑的二叔,狠憋着一口气儿,隐在袖子手的手都捏成了拳头。他远远的看了那张权一眼,这个不男不女的太监,比他想象中年轻,面容秀美,却是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卓云飞带着陆湛直接就走到了堂上,张权斜眼看着他,目露轻视,“卓阿郎有何赐教?”   张权的心情糟糕透顶,一脸阴沉,对卓云飞平日里给他点面子也没什么,但若是他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卓家儿郎,那就大错特错了!   卓云飞没把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拱手说道:“大人,这全都是一场误会,大人着陆志福夫妻把人头补上,这人选并非是陆志福本人,而是这位小兄弟。此事儿全都误会,还请大人明鉴。”   张权的目光从卓云飞的身上移开,放在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身上。那人低着头,身量很高大,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脚上一双布鞋,就是个普通人。   张权却并不给他面子,冷笑道:“卓云飞,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样一幅菩萨心肠,你卓家出事儿不过十几年时间,你卓家阿郎不是从不与白丁为伍?怎的今儿个却替个庄户人家说情,卓云飞,你说你卓家先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上进,还不得被你给活活气死!”   陆志福虽是受了刑罚,但意识尚是清醒的,他挣扎着,嘴巴里因为刚才挨板子,被人塞了一团布,这会儿只能看着陆湛呜呜叫。白氏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湛,还有些回不过神,又好像没怎么闹明白侄儿怎么会在这里。   “……你身后这人是谁?莫不是随便找个人来狂我?卓云飞,你胆敢戏弄本官!”   陆湛觉得这张权和卓先生之间,好似有些什么过往,但他也不敢深想下去,这会儿这张权分明是连卓先生都连带着记恨上了,他托卓先生帮忙,可却并不想让卓先生陷入危险境地!   陆湛连忙站出来,拱手说道:“大人,草民陆湛,陆志福乃是我亲叔,原本商议的就是我替二郎顶上,二叔心生不忍,今日才自己偷偷跑过来,想要将我替换,并非故意为之,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   白氏回过神来,她来不及想陆湛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说是他,不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虽然腿脚发软,白氏还是爬过咚咚的磕着头,生怕这位大人听进去了侄儿的话,分辨道:“不是这样的,大人,不是,他不是我侄儿,民妇不认识他。大人,都是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想了这个法子,想要蒙混过关。大人,大人,我……我还有两个儿子,三郎,四郎,我让他们去,他们去,不关他的事儿,大人,不是他,不是他……我不认识他……”   白氏咚咚磕着头,心里却是怕极了,要是陆湛代替二郎去,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倘若湛哥儿有个什么好歹,等她百年之后,她还了那边怎么跟大哥大嫂交代!他好不容易才娶了妻,成了家,连个后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去?   白氏的眼泪哗啦啦的流着,说话虽然颠三倒四,但维护的意味很明显,张权看都懒得看底下这个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中年妇女,看向那叫陆湛的年轻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还有人抢着要上战场的!”   “行,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本官便允了。”说着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儿,看着堂下的妇人道:“你既然说不认识他,那本官就让人去你家拿人。既然还有两个儿子,就两个儿子都一并拿走。”   陆湛闻言浑身一颤,直直的抬头望着张权,“大人,请大人开恩,陆志福是我亲叔,我爹娘去得早,亏得我二叔二婶这些年照料,方才有我今日,我二婶因我二郎疯癫,她受了刺激,也有些不识得人了,她的话,不可信。”   白氏原以为和陆湛没有关系,就不把侄儿卷进来,大不了她在送走一个儿子,可是这位大人,却不但想要陆湛,还想抓走自己的两个儿子!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本也就是只是一个农妇,大字不识得一个,被这一说,除了哭,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湛走到白氏跟前,开口喊道:“二婶,莫哭了,我是自愿的,这些年,你和二叔待我不薄,我都记着呢。三郎和四郎还小,二郎又疯了,二叔身体不好,往后家里还得你多看顾。我和大郎一起去,相互间也有个照料。”   说着他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白氏一把揪着他的衣裳,摇着头,“不是,你不是!”   “二婶,您看您又说胡话呢,大夫说了,你这病不能受刺激,得慢慢调养。”陆湛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笑,他一只手却放在她脑后,干净利落的就是一记手刀把人给劈晕过去。   卓云飞绷着一张脸,目露寒意,他低下头,深呼吸几口气,抬眼看向张权,说道:“大人,此等小事儿,不值得大人费心,既然陆湛愿意,大人可否就此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张权玩味儿的看着卓云飞,这底下哪个去哪个留,同他并没甚关系,不过是场闹剧而已。张权摸了摸下巴,站起身来,“既然陆家把人补上了,本官自然不再追究。卓云飞,你可记住了,你欠本官一个人情,不如这次就随同本官回京如何?”   张权笑意盈盈看着他,眼含警告。   卓云飞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怒火,一撩袖子,也笑了起来,“那草民,就谢过大人提拔了!”   张权哈哈大笑,“好,好,我就欣赏你这般识时务。”   说着张权拍了拍卓云飞的肩膀,“那就回头见!”   陆志福气得面孔涨红,可惜嘴巴被堵着,人又被捆绑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几句话就把侄儿的事儿定下,陆志福心里是又气又怒,气自己怎么把侄儿牵扯进这祸事儿里头了。   张权一走,堂上的人虽然面色都轻松了几分,但一个个的看向卓云飞的目光都带着探究的意味,自打这张权来到这里之后,对卓先生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也多了几分人情味儿,若是其他人,在张权发火之时凑上去,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知府看着卓云飞,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无力挽回,他看着卓云飞道:“云飞,你,你怎就答应他了。”   那张权也不知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一个劲儿的想把卓云飞带回京城。卓云飞离开京城已经十多年,再说卓家也早已经败落,真是弄不明白张权想做什么!   卓云飞嘴边带着笑,“没什么,就当是故土重游,离开这么些年,我倒也想回去看看。蒙哥,别担心,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会有事儿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里兀自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志福刚得了自由,看着侄儿自己往火坑里跳,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陆志福刚才挨了板子,打得屁股开花,衣裳裤子弄得到处都是血迹,他浑身哆嗦着,打了陆湛自己又心痛,红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你为什么非要要来趟这浑水!你这个臭小子,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陆湛并不觉得这一巴掌打在脸上疼,他直视着陆志福,看着他道:“二叔,我说了,是我自愿的。打从我娘过世,二婶就像我娘一样照顾我,我爹不管我,也是您教导我,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爹。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受苦,我做不到。”   陆志福擦了擦眼睛,“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你让我以后怎么给大哥大嫂交代,我百年之后还怎么去见他们?当年你爹把你交给我,你二叔我又是个没本事的,也不能帮你什么,连给你娶个媳妇儿的事儿都办不好,好不容易给你娶了媳妇,成亲这么久来,也没见你媳妇儿有消息,我这急啊,原想着你们还年轻,我跟你二婶说莫要催,可怎么就碰上征兵……怎么就碰上了……”   陆志福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都怨我,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都怨我……”   说着陆志福抬手就往自己胸膛前一拳一拳的落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陆湛连忙握住他的手,“二叔,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在意,若不是卓先生,我恐怕也在那名单上。”   陆湛看向卓先生,他们一家子,欠卓先生的实在太多了,今日因为他们的事儿,还让那鹰狗逼迫卓先生,卓先生此番大恩大德,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卓云飞不等他开口说话,率先说道:“什么都别说,就像你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的事儿,跟你们无关,你先带你二叔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张权一来就盯上了他,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得这般田地了,卓家也败了,也不知有什么地方还值得张权费心的。既然那张权执意要他进京,他便将计就计,且随他一道去,倒要看看那张权葫芦里卖什么药!   ——   杜三娘今个儿是眼皮直跳,心慌意乱的,做什么都不能集中精神。先前陆湛说二叔去衙门里了,忙就赶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她在家里待不住,也跟着去二叔家,一问之下才听见说二叔要替二郎出征,今儿就是要去衙门里备案。   杜三娘看着疯癫的二郎,他现在倒是好,心性如孩童,却不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了多少祸事儿!以前她还觉得二郎虽然沉默寡言,但至少是老实稳重,即便嘴不甜,但不会耍什么心眼子!可是经过此事儿,杜三娘却道自己看走了眼,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太低了,没人愿意去打仗,可当事情落在头上,那些被迫出征的男人们还不是得穿上甲衣,离开故土。   就像向三,以前杜三娘觉得他完全就是个孩子,虽然当了爹,还是嬉皮笑脸,嘻嘻哈哈,可是他被征召之后,却一下子稳重起来,没有像二郎一样要死要活,还让陆湛往后多看顾他妻子和孩子,莫教人欺负了去。   大郎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他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等这爹娘回来,听见二郎嘻嘻哈哈的笑,他站起来拿起门后的竹棍子,狠狠的抽了几下子,院子里响起了二郎的哭叫声,杜三娘觉得头疼得很,忙让三郎和四娘拉开大郎,二郎撅着嘴,抽抽噎噎的看着大郎。   大郎是看不得他这样子,气得口不择言的道:“你这个惹祸精儿,你那天怎么不死了才好,一了百了。”   “大郎,都少说两句,你现在说他,他也弄不懂你在说什么。”杜三娘直皱眉头,“你把气儿撒二郎头上,他现在这个样子,懂个什么?你真把他打了,伤到那儿了,回头还不是苦了二婶。”   二叔是被陆湛背着回来的,白氏被两个衙役抬回来,杜三娘一看这阵仗,吓了一跳,一边帮着把人挪回屋安顿好,一边问道:“陆湛,这怎么回事儿。”   陆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两句话说不清,三娘,你赶紧的先去请大夫来看看。”   陆志福只能趴在床上,屁股上的伤没人敢上前去动,只能看见那血糊糊的血水,衣料好似都已经和血肉黏在了一起似的。大郎紧咬着嘴巴,上下牙齿咬着咯吱响,看见爹受了刑法,冲动之下就要去衙门里。   陆湛拦住他,一脸怒容的道:“你给我站住!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   大郎红着眼睛将头撇向一边,陆湛道:“二叔这伤,看着吓人,好在没伤到筋骨。今天的事儿,晚点再给你说,你别冲动,去了衙门讨不得好。你以为今天这事儿只是打一顿板子这么简单?用你脑子好好想想,你去边去给我冷静冷静!三郎,四郎,给我把他看好了!”   如陆湛所言,陆志福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并没有伤害到筋骨,不过也得修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行。大夫替陆志福处理好伤口,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知道陆志福是被衙门里的人打的,也禁不住哀叹了几句。   白氏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很快就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是自己家,立刻就从床上下来,出来一看,丈夫趴在门板上头,儿子们坐在旁边,陆湛也在。   她疾步走过来,抓住陆湛的手,急切的追问道:“湛哥儿,你告诉我,你没事儿吧。”   陆湛道:“二婶,你先坐着,大夫说了你不要激动,不能受刺激。”   陆志福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开口道:“老大,老三,老四,去把老二那个混账给我带过来。”   二郎被兄弟抓住手脚带进屋里,他有些害怕,嘴里只嚷嚷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听话……”   “你们,都给我跪下!”陆志福看着几个儿子神情严肃的道,“都给湛哥儿磕几个头,若不是湛哥儿,你们今儿只怕也见不到我了。你们要记住,咱家欠湛哥一个大恩。二郎捅出来的祸,湛哥儿他顶上了。”   白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你说什么?好你个陆志福,这祸是二郎闯的,关湛哥儿什么事儿?啊,你是要我这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你让我怎么面对大哥大嫂!”   白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哭。陆家几兄弟互相看了几眼,都是一脸震惊,竟是陆湛顶了二郎的位置,才让他们家免遭大难。   杜三娘和小嫂子在厨房里一个煎药,一个刷洗碗筷,听见外头的哭声,她倒了一碗药汁出来,来到堂屋,她看着众人道:“二叔,该吃药了。二婶,二叔的伤大夫说没伤到筋骨,不会有事儿的,您别担心了。”   白氏看着杜三娘,只觉得对不住她,她带着哭腔道:“三娘,都是我们的错,连累得湛哥儿也跟着受累。”   杜三娘道:“二婶,您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您和二叔平日待他不薄,这次他能上忙,我很高兴,他要是对你们不闻不问的,我可不要这样的相公!”、   白氏心头是越发的歉疚了,“三娘,湛哥儿他要替二郎出征……”   杜三娘心头一颤,连忙看向陆湛,她他竟然压根儿没有告诉她……   压制住心头的慌乱,杜三娘追问道:“二婶,您,您说什么?我没听清,烦请您再说一遍。”   “三娘,都是我们的错,湛哥他生性善良,今天……”   好似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盘旋飞舞,杜三娘慌忙放下手里的药碗,她不要听,她什么都没听见,没有听见!   “二婶,我有些不舒服,我要回家!”   她不敢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敢去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兴许是她听错了,或者是二婶弄错了!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在何方,她只想离开那个让她感到压抑的房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的一切顷刻间就成了她的噩梦,她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第175章   有什么东西从脸颊划过,她也不知道,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担惊受怕,战战兢兢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低下头去求人,生怕陆湛会去打仗,时常噩梦连连,连睡觉都不安稳。   可是现在,二婶说,陆湛要代替二郎去打仗?这算什么呢?给她的大惊喜吗?   死死的咬着腮帮子,不想让自己没出息的哭出来,这让她觉得很丢脸!打从陆湛背着二叔回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没有同她透露半个字儿,她还傻兮兮的安慰他,原来她才是那个大傻瓜!   傻得没边,彻头彻尾,从始至终,他没有告诉她,这算什么,防着她?还是说,她对他来说,到底是个外人,他们陆家的人才是一家人?有事情就将她排除在外,也不跟她商量,这几日,亏得她也替二叔一家子担心,现在倒好,别人没事儿,她男人倒是折进去了!   笨蛋,白痴,傻瓜……杜三娘一路这么骂着自己,她就是傻,在陆湛心里,他的族亲都比她重要,她竟然还曾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陆湛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完美的丈夫!呵呵,现实却狠狠得扇了她一记耳光,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她杜三娘,对陆湛来说,也不过尔尔,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女人,能替他生儿育女而已!   这一刻,杜三娘心里无比的悲凉,从她来到这里,她努力的扮演着杜三娘的角色,让自己忘记过去,她只是杜三娘,就连说亲,都信逢着父母之命,媒所之言。她曾经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浮萍,没有根,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直到她和陆湛成亲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她方才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属,她努力的打理着自己的小家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做好一个妻子应该尽到的责任和义务。然而,终究对他来说,自己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不是她,也会有其他的女人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就是这样,他们之间一开始,虽是媒妁之言却是奔着结婚去的,她自己也想过只要对方老实本分,是她自己奢求太多,总以为她和陆湛两人之间感情和别的夫妻不一样,他们培养了那么久的感情,不是么?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吧。   杜三娘一路走着,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悲,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围绕着那个男人,他高兴,她也高兴,他不高兴,她心情也不好,什么时候,她也终于成为了自己曾经唾弃过的仰望着男人而活,丢掉迷失了自我的那种女人。   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她想让眼前更清楚明了,可是整只衣袖都湿了眼前还是模糊着的,她抽噎了两声,吸了几口气,她不哭,没什么好哭的,只是风太大迷了眼睛罢了。   脚下也不知道踩着了什么,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往前一仆,直接趴在了地上,摔得一嘴泥。杜三娘气得抬手使劲儿锤了几下地,哑着声儿道:“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陆湛从她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知道她在气头上,又不敢跟得太近,一路生怕她做什么傻事儿,整颗心一直悬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刚才若不是二婶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可唯独对不起这个女人。   看见她摔倒在地上,他连忙就朝她跑过来,握住她的手,要拉她起来,“三娘,可摔着哪儿了?”   杜三娘抬起迷蒙的眼睛望着他,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你别碰我,恶心。”   打掉他的手,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抬手在衣裳上随意拍了几下。   “三娘,我……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事先没有同你商量,便自己下了决定。三娘,是我对不住你,我……可我又有什么法子,今儿若不是这样,二叔他就不只是被打板子这么简单,连带着二叔一家子都要倒大霉。我也是逼不得已,连卓先生都受了牵连,我……”   杜三娘不想看见他,兀自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你随意,你开心就好!反正你要做什么,你都已经下了决定,我还能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会听,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吗?”   “三娘,我知道都是我对不起你,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杜三娘抬起手挥了挥,“那是你亲叔亲婶儿,对你来说就跟你爹娘一样,你要当英雄,我不怪你。但是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所以请你闭嘴!”   她冷着脸抬脚继续往前走,陆湛一脸无奈地跟在后头,杜三娘没有回陆家,反而往杜家走去。陆湛见她不是往自家走,也不敢说什么,她生气了,他明白。   到了院门前,杜三娘转头过来见他还一直跟着,开口道:“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我说了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烦。”   “三娘,有什么事儿我们回去说好不好?你别这样。”陆湛心头有些慌了,饶是他先前想过三娘知道之后的种种反应,可就绝对不是像这样子!她会生气,这在他意料之中,但陆湛觉得,她应该能理解。   然而,她是生气了,却也不想再理会他,这比打他骂他还叫他难受。   “不这样?我怎样?”杜三娘一脸嘲讽的看着他,“你都能那样,我回娘家又怎的?陆湛,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想看见你,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否者,咱俩和离!”   这话一出口,杜三娘就有些后悔了,然而一想到他背着自己做的事儿,心里就空荡荡的。她一直信任他,可是他却防着自己,将她摈弃在他的决策之外,这让她觉得很可怕,远比他替二郎出征这件事情还让她心里发寒。   和离?她竟然说和离,这话刺得陆湛心头一阵阵的痛,他瞳孔一缩,面上已经难掩慌乱,哀求地看着她,“三娘,算我求求你,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在说行不行?随便你怎么打我,骂我,就是罚我跪那搓衣板都成,只要你消气。”   杜三娘却背过身去,“你走不走?陆湛,你别以为我只是说说,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   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是晚上,四周很清静,一点响动都会无限放大,杜三娘不想惊动爹娘,现在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心里又是满腔的怒火,不甘,种种的情绪,她告诉自己冷静些,可是她没办法冷静,一看见他这张脸,听见他的声音,她会忍不住想杀人,想发疯!   往前走了两步,杜三娘抬手敲了敲门,“你先回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吧。”   “三娘……”   “我说了让你给我滚,立刻,马上,你听见了没有!你不走是不是,你不走我走!”   堂屋里的几人听着四娘背诗,小女儿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杨氏和杜华盛两人一阵笑,便是杜峰这几年老成不少,也被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逗得嘴边含着浅笑。   背完了诗,四娘将手伸出来,喜笑颜开的看着杜峰道:“哥,怎么样,我背完了,赶紧兑现承诺,给钱给钱!”   杜峰摸出钱袋子,拿了两枚铜钱出来,“四娘背得一字不差,是该奖励奖励。”   四娘嘟着嘴,哼了一声,“什么啊,明明是你打赌打输了,还好意思说是奖励我。”   说完朝着杜峰做了个鬼脸,拿过铜钱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小荷包里贴身放好。   “你个小人精,连你哥读书的钱都要讹!”杨氏在旁边笑着道。   自打三娘出嫁之后,杨氏失落了一阵子,好在有四娘这个机灵鬼在旁边陪着,才不觉得寂寞。   “娘,本来就是哥自己输了,他自己打赌,就得认!”四娘哼唧了两声,突然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过了片刻,她道:“娘,我好想听见阿姐的声音了,在外头呢。”   杨氏道:“你姐在家呢,这大晚上的怎会来咱们家,莫是你听岔了!”   四娘摇了摇头,“我没听错,娘,肯定是阿姐,你听,还有敲门声。”   四娘说完转头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麻溜地取下栓子,打开院门,果然见外头站着大姐,四娘赶紧朝着屋里喊道:“娘,是姐回来了。”   杨氏听见说三娘真回来了,连忙从屋子里出来,边走边笑着说道:“还真是你回来了,四娘刚才说好像听见你的声音,我原还不信,还真是你。”   “好长时间没来,过来看看你们。”杜三娘深吸口气,摸了摸四娘的头,拉着她进屋关上门,全然不管外头站着的陆湛,连提也不提。   杨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只是她一个人,不免有些失落,问道:“就你一个人?湛哥儿没来?”   杜三娘脚下一顿,刚调试好的心情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心头又起了波澜,她忙把头撇开,低着头看着地上,故意整理下衣裳,“他在二叔家里,没让他过来。”   杨氏叹了口气,“说是你二叔在衙门里被打了板子?可严重,我们本想去看看,又怕今天人多不方便,准备过两天再去瞧瞧。”   “没事儿,大夫说就是看着严重,没伤到筋骨,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四娘仰起头看着阿姐,张嘴说道:“姐,你怎么哭了。”   杜三娘瞪她一眼,连忙否认,“谁哭了,乱说。”   杨氏狐疑的看着三娘,这孩子打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也没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刚才她还没注意,这四娘说她姐哭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儿?   杨氏心里一紧,到底不是说话的地儿,她支开四娘,走过来挽着三娘的手,“你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走,咱们娘俩进屋说说体己话。”   进了卧房,杨氏把门一关,点上灯,果然见三娘眼睛都红了,分明是哭得厉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惹得她这么伤心难过,在杨氏的印象中,这孩子最是懂事儿,不让人操心。   外头,四娘拉着杜峰的手,小声说道:“我真看见阿姐哭了,娘怎么就不相信我。”   杜峰已经长大,远比四娘想得深,他拍了拍四娘的手,说道:“兴许是被风吹的,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洗漱了睡觉去。”   屋子里头,杨氏也细问起来,杜三娘也不瞒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说到陆湛要替二郎出征,一下子就哭出声来,抱着杨氏嚎啕大哭。   杨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心里也是着急得不行,她就说三娘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哭,这事情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陆志福一家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大伙儿都挺同情他的,原以为这陆志福一家子又得出个儿子,哪想到竟会是陆湛?   “你可是问清楚了,真个是湛哥儿,别是你听错了吧。你二叔二婶平时看着也不是那样的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儿子疯了,就把咱家湛哥儿顶上,这算什么事儿?平时看她说得那么好听,什么把湛哥儿当成亲生儿子看,我呸,不行,我非得去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脸不要了!”杨氏是又气又怒,听见三娘说陆湛要替二郎上战场,一下子就怀疑这是不是陆志福夫妻做的局,故意把陆湛顶出去。   陆湛这孩子心眼实诚,不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平时那白氏又表现得特别的爱护陆湛,现在她自个儿儿子舍不得,就把别人推出去,这是何道理?杨氏说着就站起来,当真是要去找那白氏理论,实在是欺人太甚,真当湛哥儿没了爹娘就没人了,这么害他。   杜三娘抓住杨氏的手,“娘,别去,听我把话说完,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陆湛他自己愿意的。我听他说二叔差点人就交代在那儿了,实在是没办法,他才揽下这事儿,连卓先生都被拖下水了,具体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说他逞什么能?嫌这日子过得太平淡,想寻刺激?我这些日子担惊受怕,都没睡过安稳觉,他倒好,当起英雄来,他说他没办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叔受苦,好,我也认了,可从衙门里回来这么长时间,他是一点没给我透露,若不是二婶醒来说开了,我还被他蒙在鼓里!”   “……他就这么不信任我,不把我当成他们家的人,把我当外人,只想着他二叔二婶,怎么就没考虑过我……”   杨氏也哭着,拍着女儿的脊背,“我的三娘,命怎么就这么苦。这事儿咱不能这么算了,我非得找他二叔二婶问问,凭什么要让湛哥儿顶上去,他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呢,自己的儿子是宝,别人家孩子就是草不成?我看她白氏怎么有脸说!”   杜三娘把心里话说开,虽轻松了一些,可那份难受劲儿还是没有消除,如果早知道有今日,她宁愿从一开始就知道陆湛会被征召入伍,也比现在好过。   “娘,您先别去,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什么也不想听。陆湛不把我当回事儿,不跟我说,那我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娘,我不知道卓先生因为我们家的事儿受了多大的牵连,明个儿你带着杜峰上门去,不管怎么说,给人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这都是我们的错。”杜三娘吩咐道,娘的性子,她知道,这会儿真要去闹,非得弄得乌烟瘴气不可。   对二叔二婶,说怨吗,说不上,说不怨,也不可能,可更让她生气的是陆湛,这件事情,没有陆湛自己点头,她不信人家会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答应。打从二叔家里出事儿开始,不定他心里就有这样的想法,难怪那几日时常看不见他的人影,还来试探她,问她要是他去打仗她会怎样,呵,这个男人就没想过跟她说实话!   “好,我明儿带着峰哥儿去卓先生家里看看。三娘,陆湛在哪儿?这么大的事儿,他得给我和你爹个交代吧,他是不是躲起来了?”杨氏又把怒火烧到了陆湛头上,以前觉得女婿哪里都好,可今儿做的这件事情,又实在是让人失望!   杜三娘双手盖住自己的脸,深吸口气,“娘,别提他了,我不想见他。”   杨氏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脸疲惫,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她道:“那好,咱不说他。你也累坏了,今天晚上就在这儿睡,娘去给你铺床。我让四娘今晚挨着我睡,不让她闹你。”   杜三娘很是感动,真好,她还有个落脚地,就算没了全世界又如何,她还有家人。   杨氏收拾好房间,让三娘早些休息,连四娘想和姐姐说会儿话都被杨氏骂了几句,杜三娘今日实在是心情疲惫,洗了脸,洗了脚就回屋里休息,闭上眼睛,今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在脑海里回放着,心里又是阵阵的酸涩,一颗颗泪珠滚落,沾湿了枕头。   等四娘睡下之后,杜华盛才小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三娘怎哭了,可是陆湛欺负她了?我看你刚才嘴里念念叨叨的,又是骂人没良心,又是骂人黑心肝的,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要真是湛哥儿欺负三娘,回头我可得说说他。”   杨氏先前一直憋着没说,杜华盛这一问,杨氏眼泪止不住的流,“可不就是欺负人!这个湛哥儿,平时看着也不像傻子,他怎么就能干这样的事儿!他二叔家里的事儿你知道吧,好啊,这陆志福夫妻就不是个东西,舍不得自己儿子,就拿湛哥儿顶上,是欺负我家女儿娘家没人还是怎么?你看我明儿怎么去质问她二婶,非给我个说法不可。骗得了湛哥儿和三娘,可骗不了我!”   杜华盛睁大了眼睛,“你说啥?拿湛哥顶上?”   “可不是!你说气不气人,费了多大的心力,前些日子为了这事儿我都跟着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直到晓得湛哥儿没事儿,我这心里才踏实了。陆志福他家老二什么时候疯不行,非得在衙门里头发疯,现在还让湛哥儿顶缺,三娘说,连卓先生都受了牵连。”杨氏越说心里越是火大,真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姓陆的算账。   “明儿咱一块儿去,三娘才嫁过去多久,两人都还没个孩子,他二叔这事儿做得可真毒!”杜华盛一张脸也拉得老长,心头对陆志福夫妻埋怨得紧。 第176章   这一晚,杜家人除了年岁尚小的四娘,没人睡得安稳。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杨氏起身先去灶房里给一家子弄早饭,看见儿子站在门口,吩咐道:“待会儿你跟我去找你师傅。”   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们一家子都不甚清楚,三娘说起来就哭,精神状态又不好,看来这事儿还得寻卓先生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心里装着事儿,杨氏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又去房里给三娘说灶上热着吃食。杜三娘一晚上都没睡着,即便是后来浅浅的眯了一会儿,也是噩梦连连,很快就被惊醒了。要说吃早饭,她还真的不饿。   杨氏也没心情管旁的了,拉着杜峰就去卓家。   白芷看见杨婶儿过来,连忙请他们进来,杨氏拉着白芷的手问道:“白芷,卓先生可在家里头?”   “婶儿,先生在家呢,有什么事儿您慢慢说,别慌。”白芷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都跟着心里忐忑起来,暗道莫不是杜家出了什么事儿,否者杨婶儿怎一大早就过来了。   卓云飞也早就已经起了,听见外头的动静,他搁下手里的笔,从书房走了出去。   “卓先生……”杨氏看见他出来,顿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几步走上前去,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卓先生,卓先生,我就姑爷昨儿回来,他二婶说姑爷要去打仗,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您说说这叫我家三娘可怎么办啊……”   白芷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湛要去打仗?这征兵不都已经结束了,前头也没听见说陆湛要去打仗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卓云飞连忙拉着她想要扶她起来,“峰哥儿娘,你且起来再说,这件事□□出突然,你让我慢慢给你讲……”   别看杨氏是个妇道人家,可连着拉了几下子都没把她拉起来,卓云飞看着杜峰说道:“先把你娘扶起来,这事儿我们慢慢说。”   白芷也上前帮忙,三个人才把杨氏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坐下,白芷拿出手巾替她擦脸上的泪,轻声道:“婶儿,您先别哭,有什么慢慢说,先生在这儿定然会把事情弄清楚的。”   杨氏哭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卓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卓先生,对不住,您别往心里去。”   说着吸了几口气,杨氏才把昨晚上三娘半夜过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抬手又抹了把眼角的泪,杨氏继续说道:“三娘说,咱们家的事儿,还牵扯到先生,叫我无论如何也要过来一趟,给先生陪个不是。”   卓云飞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早就跟陆湛说过,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也回去和三娘好好商量,哪知陆湛还是瞒着三娘。   “这事儿,确实是如此,当时情况紧急,但凡有其他的法子,也不会叫陆湛出面……”   卓云飞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看着杨氏道:“他是个好孩子,心地又善良,前些日子就来找过我,说他二叔二婶这些年对他很好,当时他就想过要出面,被我否决了,我让他回去和三娘再商量商量。昨天的事情,确实发生的太过突然,我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杨氏这才知道昨日的事情竟然那般凶险,差点就要赔上人命了,那是陆湛的二叔,若当真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二叔二婶一家遭难,他心里定然是过不去的。   “原是这样,湛哥儿心眼实在,我们夫妻都知道他,可这,他这要去打仗,这一去万一有个什么,这让三娘可怎么办!”杨氏可以理解陆湛的无奈,但理解是一回事儿,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事关自己女儿的后半辈子,哪一个当娘的会忍心看孩子吃苦。   “这件事情,就是这样,虽然你们还难以接受,但事已成定局,你们回去后,还是好好劝劝三娘。陆湛他们这一批,也没几日就要走了,趁着这几日,都各自好好说,莫要叫他走的不踏实。”   从卓先生家里出来,杨氏心里还是难以平静,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杜峰不是还没年满十五岁,而杜华盛又不是当年摔了腿,他们家是不是也会有人被抓去打仗。   杜峰很是消沉,他看着娘哭得眼睛都肿了,看见了师傅无能为力,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念书,念书又有什么用!   回到家,杜华盛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三娘也是木着一张脸坐在门口,四娘怯怯的看着他们,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四娘也难得乖巧的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姐姐。   杨氏看着他们爷俩,走到三娘身边,把女儿搂在自己怀里,“三娘,这事儿,卓先生已经说了,都是咱命不好,命不好。不是陆湛要故意气你,这都是命,咱没办法……”   杨氏嘴巴里絮絮叨叨,一直重复着诸如‘这都是命’‘命不好’之类的话,杜三娘却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杜家没有去找陆志福夫妻,白氏反倒是带着陆湛找上门了。   一进门,白氏便哭着告罪,祈求三娘的原谅,杨氏却看不得,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后一个人生活,陆湛若是能回来到好,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女儿这辈子就得毁了。杨氏也哭着指着白氏问她问什么要答应让陆湛去,明明他还有两个儿子,她要舍得就没有这些事情。   屋子里响起女人的责骂声和哭喊声,杜华盛不想去和白氏争吵,他走到陆湛面前,看着自己的女婿,强压着心里那口气儿,几乎浑身都在颤抖,“你怎么就忍得下心!湛哥儿,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你,可不是让你这么欺负她的。”   陆湛只一个劲儿的低着头,事已经至此,他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无法辩解,打从他做了那个决定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能改变了。可如果时间能重来,他还是会做这个决定,他没有选择,他唯一后悔的是自己伤害了三娘。杜家对他会有多少的怨恨,辱骂也好,打骂也罢,他都接受,这都是他应得的。   杜华盛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压抑着心里滂湃的怒意,作为男人,杜华盛不会像杨氏那么直白,想什么说什么,这一晚,他也仔细的想过这件事情,他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可要说因此就怨恨陆湛,倒也没有,反倒,叫他对陆湛这孩子也心疼起来。陆湛小小的就没了娘,爹也早早去了,陆志福夫妻对他颇多的照顾,陆湛愿意站出来,何尝不是说明这孩子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我都接受。”陆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些,他昨夜在外头站了一晚上,听见里头的哭声,直叫他心都要碎了,然而带给她痛苦的那个人,却是他自己。   “打你,骂你?你爹你娘要是在这儿,我是要打你骂你一顿!”杜华盛抹了把脸,回头看着妻子正骂着白氏,他指着她们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这么做,你伤害的不是一个人!湛哥儿,你可想过,你要是回不来了呢?三娘可就成寡妇了,你们还没有孩子,她一个没有孩子的寡妇,你让她怎么活?咱再说,你替你二叔二婶挡灾,他们心里就能好受?就能心安理得?你要是出了事儿,这后半辈子,他们永远都会活在悔恨当中,一直到死都不能解脱!再说我,如果你真死了,陆湛,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是不会让我女儿替你守寡的。”   杜华盛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想过要打他一顿替三娘出去,可打他能有什么用,除了添上一层皮外伤,一点用都没有!他不打,他也不骂,已经没有那个必要。   耳边的说话声,哭声,乱成一团,杜三娘却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的望着门口发呆,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旁的。   陆湛走到杜三娘身边,他昨天晚上想过许多,想要祈求她的原谅,可是这一刻,像是被人抓住了喉咙,他都说不出话来,看着她难过,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过了好一阵,陆湛才开口喊了一声“三娘……”   好似笼罩在天幕的阴云被吹散,阳光照射到大地,杜三娘动了动手指,转过头来,看见陆湛站在自己面前,她平静的看着他道:“陆湛,我不恨你了。”   说完她从凳子上站起来,看见娘坐在那儿哭,旁边的白氏也跟着哭,她走到杨氏身边,“娘,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儿了。剩下的事情,就让我和陆湛自己说吧。”   杨氏捂着脸,“真没事儿了?三娘,你可别吓娘。”   “真的没事儿了,娘,我和他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杜三娘仔细又认真的替杨氏擦干脸上的泪,看着杨氏头发里的银丝,她怎能这么自私的,让爹娘因为她的事情而伤心难过。   白氏想要和杜三娘说话,杜三娘根本就不给她机会,从头到尾都没搭理她,对白氏,她还做不到那么大度,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陆湛自己愿意的,对陆志福夫妻两人,她还难以释怀。   “陆湛,我们回去吧。”   她看着他,虽然双眼还肿着,可眼神里却平静无波,刹那间,陆湛心头满是惶恐……   “三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伤害了你,你生我的气,怨我,怪我,我都明白……”陆湛急忙开口,承认自己的错,他害怕极了,他怕三娘昨夜说的,要和他和离!   杜三娘笑了起来,轻轻的道:“陆湛,我说了,我不恨你。”   不恨你,也不会怨你,我会试着放下你,放过你,也放过我…… 第177章   回到家里,杜三娘没吵他也没骂他,只是看着陆湛,脑海里浮现出两人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诚然,她是喜欢这个男人的,甚至可以说是爱他,纵然这个人的所做所为伤害了她,心底深处,对他仍然是有感情的。   陆湛手掌心里都是汗,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哪一刻是这么的难熬,他就像那即将被宣判的囚犯,不知路在何方。她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这无声的沉默却却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儿来。   “三娘,我……”   杜三娘敛下眼睛,不再看他,反而将视线放在周围的环境上,虽然嫁过来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她笑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陆湛,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虽然日子清贫,可家里有你,我一想起来这里就是暖暖的。”   她说着将手放在胸口处,“还记得那年,我娘说要我进城瞧你,我既慌张又害怕,我不知道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好不好。直到我站在外头偷偷的看你,那个时候我心里紧张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直到看见你的脸,咦,原来竟然是你。”   回忆起往事,杜三娘的嘴边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对自己说,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是愿意的,我那个时候没有由来得就相信,你会是个好归宿,会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事实证明,确实也是如此,你陪着我长大,用几年的时光守着我,然后我嫁给你,成亲之后,你一如既往的对我好,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我庆幸自己找对了人,同时我又不敢相信,这个幸福的女人是我吗?我连看着你吃饭的时候都觉得心里满满的,你的哪个地方我都喜欢,好像就应该是这样,这个家里,有我,有你,以后还会有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终归这个家会慢慢好起来。”   “可这幸福又是那么的短暂,我都还没有捂热,你就要走了。”说着她转过头有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有你不得已的苦衷,你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罚,我能理解,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瞒着我,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跟我商量这件事情,你只是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就好像我是外人一样……”   “不是的,三娘,你不是外人。这件事情,确实我没有跟你商量,其实前些日子我有这个念头,好几次都想跟你说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陆湛满脸懊恼之色,他早就后悔了,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会跟她商量,而不是自做主张。   “你可以不跟我商量,你也可以先斩后奏,可从衙门回来那么长的时间,你却没有跟我开口提过一句,这么大的事情,还得一个外人来告诉我!”杜三娘死死咬着嘴唇,这是她最不能理解的,她可以容忍他不和自己商量,却不能接受隐瞒和欺骗。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不是那么痛苦,你要心里有气儿,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消气儿!”   杜三娘有些累了,也觉得乏了,她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慢吞吞的道:“我不骂你,也不打你,你要去,我也不拦着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你高兴。”   陆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双手拽紧,看着她一脸疲惫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恨,“三娘,你想怎么罚我都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和离!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和你和离的。”   这是他的底线,虽然这件事情是他不对,他可以承受三娘和杜家的怒火,却绝对不会答应和离!她想都不要想。   杜三娘呵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声笑了起来,“和离?我没说要跟你和离,这点你尽管放心。”   “真的?你没骗我?”   “不骗你!”杜三娘低着头,和离,她没想过,昨夜会那么说,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   “三娘,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陆湛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一脸讨好的看着她,“三娘,我给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瞒着你,更不会骗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我还想去看看卓先生,亲自和他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儿,卓先生也不会受人威胁。”陆湛心里除了觉得对不住三娘,另一个愧疚的人就是卓先生了。他虽然不知道卓先生的来头,但京城来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分明和卓先生不对付,如果卓先生的生命因此而受到威胁,他这一辈子心里都不会踏实的。   ——   杜三娘和陆湛两人没有争吵,就好像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一样,但她心里其实一直没有放下,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不想叫他带着满腔的遗憾走。   替他收拾好行囊,杜三娘坐在家门口,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以后这个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两人都是满腹心事儿,都张不了口。蜡烛已经燃了大半,陆湛看着她替自己一件一件的折叠好衣服,烛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三娘,已经很晚了,睡吧。”   杜三娘坐在床边,盯着桌上的包袱发呆,她心里仍然还是牵挂着他的,不管他是不是伤害过自己,怕他在外头没有衣穿,这两日还加班加点的又现做了一身,恨不得把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替他打包走。   “厨房柜子里头,我给你烙了些饼子,你自己带着路上吃,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外,多注意身体,凡事三思而后行。”她轻轻的嘱咐着,看着他的脸,觉得心里酸楚,她又眨了眨眼睛,背过身去抹了把脸。   “赶明儿,我就不去送你了!”   她害怕自己受不了那种场面,她不想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如果她不去,她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陆湛只是去远行了,他会回来的。   陆湛走过来,站在她背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好……”   无声的沉默过后,陆湛也压低声音说道:“三娘,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躺在床上,杜三娘盯着帐顶发呆,她根本就睡不着。身后的陆湛似乎也没睡着,已经来回翻了几个身。这个男人,过了今晚之后,就真的要离开她了,这一去,她甚至不敢去想他还会不会回来。   她转过身,握住了他的胳膊,轻轻的喊着他的名字,“陆湛……”   陆湛也并没有睡着,明明有那么多心里话想要对她说,却开不了口,她一握住他的胳膊,他就睁开了眼睛,这几日来,三娘没有再提那件事情,可陆湛心里却苦得紧,他宁愿三娘大发脾气,而不是这么平静,她平静得他心里都有些害怕了。她嘴里说不怨他,却再也没有像这般拉着他的手。   黑夜中,杜三娘看不清他的面庞,但是她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轻轻的用手描绘着这张脸的轮廓,哪怕是闭上眼睛,她也能记起对方的面容,这个人,早已经被镌刻在她的心里,如同打了烙印一般,不是说两句,就能割舍下的。   伸手拉下他的头,额头抵着他的,她哆嗦着凑过去,在他眉骨上亲了一下,“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会等着你。”   “好……”轻声的应下,他猛地把人拉入自己的环抱,力道大得似是要将人整个揉进身体里。   “三娘……”   他急切的吻着她,宣泄着这些天来的压抑,yu望就像挣脱出笼的猛虎,唯有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这是一场带着绝对的占有,酣畅淋漓到极致的情爱,他给予的,她通通都受着,她发疯一样的在他肩背上留下长长的抓痕,甚至直接一口咬了上去,明明身体上享受着那么激烈的欢愉,却从中品出了苦涩的味道,那么的苦,可又那么深刻的感受到对方的情谊。   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唯有疯狂才能释放那埋藏在心里的苦闷,只有彼此的交缠才是离别前的馈赠,他们互相属于对方。   再疯狂的暴雨,终究也有停止的时刻,杜三娘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极快的心跳声和灼热的呼吸声,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陆湛退了出来,拿起被子盖住两人,他平躺着,看着帐顶,轻声说道:“那一天,爹问我,要是我出了事儿怎么办?他说,三娘就要成寡妇了。爹又说,我要是回不来,他是不会让你替我守寡的。可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回家的媳妇儿,守着你长大,我怎么能忍心叫你守寡,我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活着回来见你……”   “你要是拼了命,你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见我了。”杜三娘这会儿心里却无比的平静,这几日她只是面上平静,心里却并不踏实,可是突然的,她脑子一下子就清明起来,“打小我爹就疼爱我,他是舍不得让我受苦的,就好像当初,哪怕是出族也不愿叫我受委屈。”   “我知道,所以我不生气。这一去,其实我心也没底。”说着陆湛握住了三娘的手,紧紧的握着,“我想一辈子这么握着你的手,牵着你,陪着你,可是……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三娘,我是舍不得你替我守寡的。没了男人在身边的女人,日子都不好过,我们家也不需要女人来替男人守节。三娘,那时候你就改嫁吧,另外找个人来陪着你,这样就算我去了地府,我也能心安。”   杜三娘眼睛干涩得厉害,她咧了咧嘴,“你要真回不来,我会好好的,不会去寻短见。你要我改嫁,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像你一样的男人,我会改嫁的。”   陆湛觉得心口闷得慌,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的剜下一块肉来,“这样最好……”   “可如果没有那样一个人,我也不会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委屈自己。我不是要替你守节,只是宁缺毋滥   ……从此以后我会试着忘了你……忘的一干二净,十年,二十年……之后就再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   唯有遗忘,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惩罚……   陆湛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她的胳膊,“快睡吧。”   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陆湛看着她的脸,心头还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说她会忘了他。 第178章   等杜三娘醒来,身边早已经没有那个人的,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她慢吞吞的坐起身来,双手抱着腿,直愣愣的有些想哭。他应该已经走了,她说不去送他,他也真的没有让她去送,连走的时候都是这么安安静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呆坐了一阵,杜三娘穿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一头青丝,铜镜里她的面容苍白,眼窝都深陷了,下巴尖得都能戳死人,一脸颓靡之色,偏偏那双眼睛却凸显得老大。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杜三娘苦涩一笑,昨夜有多么疯狂,这会儿就有多么的空虚寂寞,心头空荡荡的。然而事已至此,她早已经没了力气去争什么,唯有放开,就像她告诉陆湛的一样,要么活着回来,要么她会选择忘记他。   梳理好头发,杜三娘打开梳妆盒,拿出炭笔来描了描眉毛,又抹上点胭脂,镜子里的人气色看起来方才好些,而不是像漂泊的孤魂野鬼。   她低下头,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盒子,这盒子眼生得很,不是她的东西,应该是他走前放上去的。杜三娘摸着上头雕刻的图案,缓缓打开,里头竟是一匣子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连手都颤抖起来。   这样一笔巨额的财富,心头不是开心,反而是惊吓,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杜三娘很清楚,陆湛只是个铁匠,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谋生手艺,而眼前的这些东西,根本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出身贫寒,爹娘去的早,陆湛光是娶她就花了不少的积蓄,这些,他到底是从哪儿里得来的!   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杜三娘深吸口气,看见里头搁着一页信纸,拿起来展开,上面是陆湛那并不工整的字迹,他信纸上说,这些东西是他早去的娘留给他的,二婶一直替他保管着,前两年才给了他,信上又说将这些给她,若是他当真回不来,让她自己把日子过得舒心踏实。   杜三娘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怒意,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他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对他心存感激吗?   根本就不可能!   又枯坐了一会儿,杜三娘长长的叹了口气,仔细把匣子放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下了楼,打开房门,外头阳光正好,她抬手遮挡了一下阳光,慢慢往厨房里走去。   屋里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烟火气儿,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去铺子里干活去了,她也定然开始收拾打理屋子,而不是像这样,这么晚才起床,如果是放在以前,真的是不敢想象,简直就是懒婆娘的代表。   水缸里蓄满了水,想来是陆湛临走前去抬水回来的,深吸口气,生火做饭,怄气也只是和自己过意不去。   杜华盛夫妻今早去送了陆湛,虽然怨过,生气过,但到底是自己女婿,再大的气性,也烟消云散了。只是没想到却没见着三娘,陆湛说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没有让她来。   杨氏一想确实也是,三娘虽然跟她一样好强,可再要强的女人,心总是软的,杨氏心头想着事情已经这样了,只有以后慢慢开导三娘,希望这孩子能振作起来。   陆志福虽然伤势还没好,但也挣扎着起身来送行,这些日子,不仅是身体上的伤痛,心理上的打击让他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白氏也是如此,大儿子要去打仗,他们心疼,可侄儿却是受了他们的牵连,这种内心的煎熬,才是最可怕的。   送别了陆湛,看着他跟着大部队走了,连人影都瞧不见了,杨氏抹了把泪,对陆华盛说道:“咱回去,看看三娘。”   对陆志福和白氏,杨氏就当没看见,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不管陆湛是怎么想的,她可没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们。白氏几次过来找他们说话,杨氏都不搭理,见着陆湛已经走了,拉着杜华盛就走。   “到底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也莫要做得太过火。”杜华盛开口劝说道,杨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夫妻几十年他当然知道,可杨氏这做法,他并不赞成。陆湛才刚离开,两家就弄得这么僵,以后岂不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回头陆湛若是回来,看见这种情况,岂不是也让他难堪。   杨氏瞪了杜华盛一眼,“你也别说我,那些假惺惺的人,我才不想和他打交道,多说一句话都恶心!”   杜华盛也是无奈,罢了,此事儿还是以后在慢慢说,时间长了,想必也就想通了。   ——   到了女婿家中,杨氏站在门口深吸口气,嘱咐杜华盛道:“待会儿你可别说陆志福夫妻也去了,我怕她听了心里难受。”   自己的女儿,杨氏自然也了解,三娘对陆志福和白氏两人,心里还存着气儿。   见灶房里炊烟缭绕,杨氏抬脚往灶房里走,她小心的往里头张望了一眼,见三娘站在灶前正在做刀削面呢。杨氏心里松了口气,还知道做吃了,比她想象中坚强得多。   “三娘……”杨氏说着迈步近来,走到女儿身边,仔细的看着她脸。   不是哭丧着一张脸,也不是红肿着一双眼睛,反而还描画了眉毛,上了胭脂。   杜三娘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嗯了一声,问道:“娘吃过了吗?”   “还没呢,正好你多做些,我和你爹都没吃。”   杜三娘依言应诺,她又看着杨氏道:“娘去送陆湛了?走了吗?”   杨氏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倒主动问起来了,看着脸上的表情倒还镇定,杨氏点了点头,“去了,我和你爹嘱咐他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多想想你,我们都等着他回来。”   杜三娘拿起筷子在锅里搅和着,怕生锅,水汽扑面而来,将她的脸遮掩在浓浓的雾气中,“我昨夜里也是这么叮嘱他的,让他三思而后行,不要鲁莽。”   “三娘,陆湛现在走了,家里就你一个人,我和你爹刚才商量了,不如你就搬回来住,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人住着,我和你爹也不放心。”杨氏是真的心疼女儿,女婿已经走了,家里就她一个人,虽然都是一个地方,可心里仍然不放心,不踏实。   杜三娘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娘,不用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挺好的,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你们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的,更不会自寻短见。他虽然走了,可这还是我们的家,我得给他看着家,等他回来。”   两句话又说得杨氏眼圈泛红,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不过见女儿都没什么,她也只好忍着。闺女是真的长大了,知道心疼人,又懂事得让他们心酸。   之后,杨氏也常常过来找三娘,担心女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特意让四娘过来同她作伴,这样家里也热闹些。这些,杜三娘都看在眼里,更是告诉自己不能让他们担心。   白氏和陆志福也多次上门来找过她,两个人对上她的时候,小心翼翼,满脸的愧疚,杜三娘对他们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恨了,但是,仍然难以释怀,迈不出那一步,做不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   除非,等陆湛真的回来,也许,那个时候她才会真正的彻底放下。   时间一晃,陆湛已经走了半个月,杜三娘一个人守着屋子,即便有四娘陪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解闷儿,她也提不起精神,没什么精力。   有时候四娘还在说话,她就困得睁不开眼,像是突然没了奔头,甚至连追求都没有了似的,杜三娘每日越发的觉得困倦了。   四娘觉得阿姐最近可不对劲儿,说着说着就能闭上眼睛睡着了,每日里呵欠连天,完全没有精神头。但四娘也晓得姐夫走了,家里就只剩姐姐一个人,娘让她过来同阿姐住一处解闷,四娘也是愿意的,自小阿姐就疼她,在姐姐家里可自由多了,也不会说她是疯丫头。   杨氏近来也发现女儿好似有些不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朝气都没有,不过她也只当三娘牵挂着陆湛,虽然嘴上说放下了,可哪儿有那么容易放开的。   杨氏提着菜篮子进屋来,四娘赶忙就跑过去,见里头有蛋有肉的,她扬起笑脸说道:“娘,中午吃肉吗?”   刮了刮小女儿的鼻子,杨氏往屋子看了一眼,“你姐呢?”   四娘瘪了瘪嘴,“姐说困了,又歇着去了。娘,阿姐是不是身体什么毛病了,最近可困得厉害了,我这和她说着话,她都能睡着。”   杨氏赶忙呸呸了两声,拍了她两下子,“你姐身体好着了,能有什么毛病。再让我听见这样这的话,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杨氏进了灶房,将东西放好,又叹了口气,三娘可得早些走出来,一直这样可不是法子。虽然忧心女儿,但她自己家里还有一堆事情,也忙不过来,也不知道三娘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又让四娘到跟前来细细说了起来。   做好午饭,杨氏让四娘去唤三娘起来吃饭,杜三娘见娘都过来了,还烧好了饭菜叫她起来吃,她脸上有些过意不去,虎着脸看了四娘一眼,“娘来了,你怎不来和我说。”   杨氏道:“是我让她不来吵你的,四娘说你最近精神不好,三娘,湛哥儿都走了大半个月了,你也想开点。”   杜三娘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看着桌子上炒的肉片,蒸了蛋花,清炒时蔬,杜三娘却没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没胃口。以后吃饭,让爹和弟弟也都过来吧,咱们一家人吃热闹。”   “以后再说吧,今儿给他们爷俩留有饭呢。四娘说你早饭都没吃多少,中饭还不吃,这可怎得了。”杨氏说着叫四娘给她姐盛了一碗饭。   杜三娘是哭笑不得,“娘,我是真没胃口,不骗你。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没胃口,看见啥都不想吃。我还在想着是不是脾胃不好,准备去抓几幅中药来调理调理。”   “没胃口……”杨氏呢喃着,念了几遍,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拉着三娘的手道:“是得去瞧瞧大夫。只我看你这恐怕不是什么脾胃不好……”   说着她眼神朝着女儿的肚子上扫了一眼,到底是过来人,先前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这会儿她是越来越觉得像,嗜睡,食欲不振,可不就是那什么了。杨氏虽然在心里推测可能女儿是有了身子而不自知,但这事儿还需得大夫瞧过方才能确定,她也不敢肯定。   顿了顿,杨氏又道:“我问你,你前次换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换洗?问她月事儿,杜三娘眨了眨眼,一时还真记不不起来了,“前头事情那么多,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   杨氏闻言失笑连连,凑到女儿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杜三娘一脸惊愕,失声道:“不可能吧……”   “怎就不可能,你们俩身体又没什么毛病,得,待会儿我领你去找个大夫瞧瞧……亏得四娘提醒了我,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真要由着你这么不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出了事儿还不得悔恨终身……”   杜三娘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难道真是有了?这么长时间,她这肚子都没消息,要不是征兵一事儿没时间理会,她都要开始疑神疑鬼了。   如果肚子里是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那真的是这世间最好的礼物。只可惜,他却压根儿不知道。陆湛,若能回来,咱们就一家团聚,若你不能,我也会独自抚养他长大…… 第179章   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了,不过就是几件换洗衣裳,只是到底是住了那么多年,虽不是亭台楼阁的大宅院,却是实实在在的家,只属于他和她的家。可现在,他也不得不离开了。   卓云飞在书房里枯坐了半宿,一点睡意也无,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凉透了,他还坐在案前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卓云飞站起身来,草草披了件衣裳,便起身去了祠堂。   打从妻子死后,卓云飞单独整理了一间屋子出来,替她修了祠堂。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卓云飞点了灯,看着前方妻子的肖像画,沉默着点上了香,过了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你如今若还在,看见两个孩子一定会很高兴,他们都很好,我也好。自你走后,我一度也恨不得下去寻你,可看着两个孩子,我又舍不得。我不是个好丈夫,没把你照顾好。我就要走了,去京城,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曾经恨得这辈子都不愿再踏入京城一步,而今却要食言了……这些日子里总是回忆起往事,在梦里,还是儿时的模样……”   “……白芷是个不错的丫头,当年你怜悯她,自你走后,她对两个孩子照顾得格外用心……”   他矗立在妻子的画像前,絮絮叨叨的说起往事,诉说着自己的无奈,诉说着对她的思念。   “这些年,我一在想,当年把你带出来,到底是不是害了你……若我当初少些读书人的脾气,遵从你们家的愿望取消婚约,你现在一定还健在……可我就是那么自私,带着你东躲西藏,连姓甚名谁都不敢与人说……我这辈子欠了你那么多,数都数不清了……”   屋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偶尔夹杂着几声哽咽之声,白芷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瞧着,夜凉如水,一如她此刻的心境。早就知道先生对夫人情深一片,可她却管不住自己这颗心,哪怕明知道没有结果,也不愿收心,她只想能站在远处只是看看他就好,可这心却还是揪着痛。   天一大亮,卓云飞唤了白芷到跟前来,“白芷,这几年你在咱们家也辛苦了。”   白芷搓了搓手,她虽然没有三娘聪明,也感觉到先生叫她来恐怕是有事儿,一时间面色有些惶恐不安。   “我想了想,还是放你家去,一并除了你的奴籍,若是夫人在,早两年就该会替你张罗一门亲事儿了。”说着卓云飞又是一声叹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契书,“这是当年买下你时候的文书,你自己收好。”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不多,省着些也够一辈子花用了,这几年,难得你在家里帮着照顾两个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出去之后就寻个踏实稳重的后生,好好过日子。”   这是要赶她走?白芷脸色一白,使劲儿摇着头,噗通一声跪下来,“先生,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您说出来,我一定改,求你不要赶我走。我这条命都是因为有夫人和先生才能活下来……”   卓云飞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白芷,我不是针对你,家里的下人,我都会遣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京城,你们就不用跟着我一起去了。”   白芷大张着嘴,一时呆愣住了,这可一点没听先生说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先生,哥儿年纪还小,离不得人,再说姑娘那里……”   卓云飞道:“他们俩也不随我去,我已拜托了人照顾他们。”   他此番进京城,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也没底,但其中的凶险他已能明了,又怎会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跟着自己受苦。再者他和张权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虽极力避让,可张权却硬逼迫他跟着进京,这一去,就是与虎谋皮,危险重重,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若是隐忍能够换来一线生机,倘若能让张权狗贼血债血尝,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又如何?   “先生,您把哥儿和姑娘托人照顾,可即便是嫡亲的兄弟,焉知不会出甚纰漏?当初若非夫人,就没有今日的白芷,白芷愿意留下来照顾少爷和姑娘。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学问也好,白芷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白芷是夫人的丫头,夫人没了,那我就是姑娘的丫头,我要替夫人守着姑娘,守着少爷,看着他们长大。”白芷越说越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双手都紧握成了拳头,先生要让她离开,对她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不嫁人的准备,就这么守着这个家,她知道如自己这般卑微的人,没资格去肖想,可如今连那点奢望都要没有了,胸口这里,真的好疼好疼。   “白芷,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先生既然说到嫁人,可白芷这样的身份,又能找到什么好丈夫?当年我与我娘决裂,拼死也要出来,就是为了逃离被卖的命运,三娘常常说,自己的命运应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任由人摆布。而现在,满城的青壮年都被抓去打仗,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哪儿还能碰见个合适的,要我作践自己去给个都能做我爹的男人做媳妇儿,我做不到!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白芷咬着牙,抹了把眼泪,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直视面前的男人,“我羡慕先生对夫人的一片痴心,可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先生一样。三娘说,女人的婚姻就像是投胎,是个技术活,要么幸福一辈子,要么就是坟墓!我长得不够好看,也不甚聪明,哪儿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那么好的男人。我宁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愿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卓云飞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实话,眼前的白芷和平时的白芷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听她说的那些话,琢磨起来,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且不说我了,就说姑娘,再过几年,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岁数了。先生说托了人照顾姑娘,那个人可会全心全意的替姑娘打算?若是欺负姑娘没有爹在身边,随便找个男人让姑娘嫁出去,就算先生回来,木已成舟,先生还能拆散这桩婚事儿不成?先生对夫人自是爱护,可先生也是男子,您看看周围的人,能做到像先生这样的有多少?夫妻吵嘴打架是常有的事儿,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打小身边就有丫头伺候着,三妻四妾,更别说还有那些个宠妾灭妻的!”这么长的一段话,她竟都没喘口气儿,等到说完了,白芷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到底是仆,不该和主人这么说的。白芷又连忙低着头,有些忐忑的道:“还请先生息怒。”   卓云飞却被她说得心里没底了,他是个男人,当然知道男人的德性,便是他当初,年满十五之后屋里也放了两个人伺候着。这些年,他和妻子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这些情谊是自小就积累起来的,他能做到对妻子呵护有加,百依百顺。可自己的女儿养在闺中,自打妻子过世之后,他平日也忙着,都据在家中,更不曾说还替她打算。   卓云飞越想越觉得后怕,云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又怎可能不盼着她好,以后夫妻齐心,举案齐眉。   “你且让我想一想……”   白芷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先生是暂时是听进去了,她走出门,面上却一点都不轻松,若是先生打定主意要遣散仆从,她就是生了一百张嘴都说不通的。不行,这件事情她得再想想法子,又想到了三娘,她是个主意多的,自己现在已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行了,刚才那些话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若先生再坚持,该如何才能劝他打消这念头?   杜三娘前头被杨氏带去医馆里,那大夫一把脉,还真是怀上了,不过日子也不长,也就约莫两个月。想到那夜的疯狂,心中也是一阵后悔,好在这孩子还稳稳当当的在她肚子里。   “三娘……”   白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杜三娘站起来走到门边看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连忙说道:“你慢些,我在呢。”   看见心里无比信任的人,白芷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来,抓着三娘的手,便哭便道:“三娘,先生他要赶我走。”   杜三娘吓了一跳,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先别哭,慢慢说与我听。”   卓先生要去京城了,临走前要遣散家中仆从,还将卖身契给了白芷,除去她的奴籍,甚至给予她一笔银钱安家,这个主家,已经是很宽厚的了。不过杜三娘知道白芷的心思,一心痴念着卓先生,这次先生要让她走,她怎么可能愿意,难怪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不过由此也看得出来,卓先生此番进京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宁肯将一双儿女托付与人家照顾,这得下多大的决心,又或者说,卓先生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此行已会是凶多吉少。   这些想法,在杜三娘脑子里想了一转,到底没敢说出来,免得吓坏白芷。   “三娘,我不想走,我宁愿待在卓家做一辈子的丫头,我知道我不该肖想先生,可是除开这个,要我去嫁人,我是死也不愿意的!我都十八了,城里但凡有年岁相当的男人都被征派出去打仗了,剩下的不是年纪都能当我爹,就是小屁孩,我反正不嫁。”   杜三娘连忙安慰道:“好好,我们白芷不嫁人。这事儿你先别急,你今儿那番话估计对卓先生也不是没有影响,依我看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我跟你说,回去之后,千万稳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面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姑娘那儿,你假装透露几句,你就这么说……反正先拖上两日,我这里会尽快想办法。”   不管是他们杜家还是陆家,对卓先生都亏欠良多,而今卓先生明知前路许是不归路,他却也不得不前行了。那两个孩子,就是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可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即便是卓先生举了整个身家送给对方,几年之后是什么情形谁又能知道?人心难测,一个没有爹没娘的孩子,又是寄人篱下,这日子得会过得多么的艰难。 第180章   杜三娘特意去找了母亲杨氏,把卓先生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杨氏满脸愧疚,说起来卓先生完全就是因为他们家里的事情才得罪了京城来的那位大人物儿,如今落得个背井离乡的下场。   屋子里很安静,杜三娘说完之后就沉默了,有些事情她心里虽然有那个念头,可那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她也拿不准这样做到到底是不是对的。   杨氏叹息了一声,看着女儿说道:“说吧,你有什么想法?特意找我说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   杜三娘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夸张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杨氏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娘,您可真是我亲娘,什么都瞒不过你。”杜三娘说着凑过去搂着杨氏的脖子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逗得杨氏哭笑不得,连忙扯下她的手,“越发没规矩了,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她越这么说,杜三娘是越是要撒娇了,又是亲又是抱的,“不管我多大,都是娘的女儿,就当我还小吧。”   母女俩人的这番嬉闹,倒是冲破了刚才略带伤感的情绪。杜三娘理了理头发,坐直身体,看着杨氏的眼睛道:“娘,我其实是想先把弟弟的亲事儿定了。”   杨氏一脸惊讶,踌躇道:“是不是太早了点?”   儿子就一半大小子,就是再过几年说亲也来得及,杨氏暂时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事儿是有点早,娘,我不正在和你商量嘛。可要说早,也就三五年的功夫,一晃就过去了。娘,昨儿白芷来找我说起卓家的事儿,我就一直在琢磨着,卓先生不是有个女儿嘛,年纪比杜峰小不了几岁,卓先生又是他恩师,所以我就在想,要不咱们就趁卓先生还在家请个媒人上门,先把事情定下来,这样一来,卓先生就是要走也能放心。有我们几个大人在,以后也能多加照顾。娘,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擅自拿峰哥儿的终身大事做赌注,我……”   杜三娘心里也会内疚,因为他们家对卓家亏欠太多,她私心里是想补偿卓家。卓先生既然要离开这里,与其把孩子托付给其他人,还不如他们接手过来,旁的她不敢保证,但至少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她一定不会让这两个孩子受苦。   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我都明白了,三娘,娘对这件事情没意见。只是我怕卓先生不愿意。峰哥儿虽然做过卓先生的学生,可咱们家的家底就这样,怕是瞧不上。”   对儿子的亲事儿,三娘既然提起来,杨氏觉得那卓家的女儿倒也是个选择,她见过那孩子几次,文文静静的,知书达理的,年纪虽然也还小可不像四娘那么淘气。   “娘,卓先生并不是那种人,只要弟弟够优秀,我想他更愿意看重对方的人品,而非家世。在说,今时不同往日,城里的青壮年都被抓去打仗,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情况,但可以预料以后想要找个好女婿,可不会那么容易了。”杜三娘心里倒是很有信心的,弟弟年纪虽然不大,但这几年的学习还是让他改变了许多,也是个有学识又善解人家的小哥儿,最难得可贵的,是他身上没有读书人的清高自负,并没有因为自己识得几个字写得了文章就看不起那些目不识丁的人。   卓先生当初那么喜欢弟弟,对他关爱有佳,如果不是这场变故,没有发生战乱,再过几年,兴许卓先生自己都会动这个念头也不是不可能,她只是让这一切提前发生罢了。   杨氏还是没有底气,他们只是庄户人家,又没什么根基,若不是三娘这会儿提起来,她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杨氏对卓先生虽然愧疚,可更多的是心存敬畏,这种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世世代代的庄户人家对读书人心存的仰慕之情。   “三娘,要是不成,这会不会太尴尬了?”杨氏心头忧心忡忡,若当真能说下这么亲事儿,那可真是祖宗保佑了,以后就是走出去,她都能挺直腰杆,她儿媳妇可是卓先生的闺女,可不就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杜三娘捂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娘,您看您这就开始担心事情不成了,可见是很满意这门亲事儿的。这件事情,我说它能成,绝对不是没有根据的。既然您没有意见,那就我来安排这件事情。”   请媒人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卓先生那样的读书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上门,那显得太不尊重对方。   娘这么既然没有意见,杜三娘觉得还是该问问杜峰的意思,虽然她想促成这段姻缘,可那毕竟是弟弟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儿,杜峰若是不愿意,她也不能强求。   杜峰已经从孩童蜕变成了少年,虽然还很青涩,但已经有了一种文人的雅致。当初送他上学就是想改变他的以后的命运,不再像祖祖辈辈一般,一辈子就指望着那点田地生活。   杜峰有些紧张,阿姐看他的眼神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以为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要被批评了,虽然是挺直胸膛,不过是故作镇定而已。   “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转眼,你都是大孩子了。当年那个调皮捣蛋让爹娘操心的孩子,长大了。”杜三娘脸上带着几分回忆,目光里有透着几分自豪。   “峰哥儿,你这几年懂事了,没有在让爹娘操心,学业上也没有一刻放松过,这些姐姐都看在眼里。你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爹和娘没念过书,在一些事情的见解上可能还是按着他们以前的经验,但唯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都爱护你。姐姐也同样爱你,希望你这辈子能过得幸福快乐,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家庭和睦,一家人和和美美。”   杜峰望着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又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姐,这些我心里都明白。爹和娘,姐,四娘,都是对我顶顶好的。当年如果不是姐送我去念书,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们是亲姐弟,血浓于水,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但姐现在要说的事,却是关于你以后的家庭,事关你一辈子。爹和娘总有老去的时候,姐也有自己的家庭,四娘以后也会出嫁,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家。你是个男人,以后家里的责任还得你来扛着,娶一房贤惠的媳妇儿,家宅和睦,你在外头才不会有后顾之忧,日子才会过得越来越好。”   杜峰猛地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她,脸上有些不自在,甚至耳朵都红了起来,眼神飘忽不定,继而又赶紧撇开头去,不敢看她,“姐,我年纪还小,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我知道你年纪还不到,但也没几年时间了,你也该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没有念书识字,不是越来越优秀,又或者是和周围的农家小子没什么区别,那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会来找你说,只让爹娘做主就是。横竖以后你娶妻生子,不让杜家绝后便是。可你不是他们那些人,你的人生也不该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娘他们过几年给你说亲,那是很轻松的,可是能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我想我不说你自己应该很明白,这不能怪他们,还是所处的阶层和眼界带来的局限。也许在他们看来,能传宗接代,能下地干活,孝顺公婆,对丈夫低眉顺目,那就是好媳妇。可是你呢,你可会甘心?你便是想说点诗词歌赋,也无人陪你应和,更别说红袖添香!”杜三娘深吸了一口气,又不想说得太过直白,语气转低,“我希望我的弟弟,能够找到一个心心相印的人,夫妻琴瑟和鸣,而不是委屈自己。”   杜峰嘴巴动了动,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他这几年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利弊,好坏他分得清。他也知道自己虽然在念书,论家庭比不上那些富家子弟,原本还想着好好读书以后考科举走仕途,可现在都已经打起仗来,朝廷都自顾不暇了,他们这些人只怕就是想考个功名都没办法了。   他总是要长大的,到那个时候,如果他连个童生秀才都不是,就算会读书识字写文章,只怕那会儿他连个正经的庄稼汉子都比不上。   见他沉默着,杜三娘知道他已经听见去了,这才缓缓开口道出自己本来的目的,“峰哥儿,姐姐这里倒是给你看中了一个,你们年纪上也差不了几岁,这姑娘,你也认识,便是卓先生的女儿。卓先生就要进京去了,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准备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友人看顾。家里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卓先生若非因为陆家的事情,也不会被牵扯进去。对此,我确实是抱着几分想要赎罪的心思,可是这件事情,我还是得问过你,你若不愿意,姐姐也不会逼你。卓先生准备遣散家仆,又将两个孩子托给友人看顾,他没想过带着两个孩子进京,这说明什么?朝廷已经是日落西山,叛军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和朝廷抗衡,京城那个地方就是个是非之地,卓先生想必也是很清楚自己这一去会面临的困境,才会狠心舍下两个孩子。”   “有些事情,我没和娘说,但是你不同,我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能明白。这件事情我不逼你,你先自己好好想想。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给我一个准确答复!” 第181章   卓云飞心头颇放心不下,原本他自认为已经替两个孩子做好了一应的准备,托付的也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可那丫头的话却又叫他不得不多想,由此陷入自我矛盾之中。   她只是个丫头,连字儿都不识得几个,也没多少见识,她的话怎么能信?他难道连自己的朋友也不相信了吗?然而像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无数次的徘徊,他很想反驳,想说服自己那个丫头说的那些话只是一面之词,当不得真,可事实却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这么多年来,卓云飞早已经见识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倘若自己还能活着有一口气儿便罢了,若是自己出了意外呢?两个孩子会如何?   他早就看淡了生死,此番去京城也是视死如归,然而这两个孩子终归是放不下的,他们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软肋了。   白芷从杜三娘那边回来之后,听进去了她的话,没有独自哀伤,并未因为即将要被驱赶出府上而消极做事,每天的活儿她都踏踏实实的干。   姑娘卓诗云这几年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白芷还记得当初她刚来到府上做丫头的时候,姑娘和夫人、先生撒娇,曾经还趁着先生睡午觉的时候,在先生脸抹上墨汁,还扯他的胡须,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孩子。现在,她变得沉稳了许多,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故意要像一个大人一样,每每看着她这样,心里越发的怜惜她了。   过早的失去母亲,让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卓诗云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这几日她也感觉到家里的情况不对劲儿,但爹爹并没有说什么,据她观察看起来好似知道点什么内情的就只有白芷了。   白芷是娘还在的时候买下来的丫头,做事情很踏实,对他们姐弟两人照顾得也很仔细,特别是弟弟,可以说几乎是一手她带大的,对她,卓诗云没有把她当成卑贱的丫头看待,言语间反倒颇为敬重。   卓诗云找到白芷,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事儿,看着姑娘小小年纪,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想到三娘吩咐的,也就这样说了。卓诗云没想到爹爹竟然要去京城,却并不准备带他们兄妹一起走。   在当年亲眼目睹了母亲亡故之后,卓诗云也更加敏感了,她的第一反应是爹爹是不是不要他们了?没了娘,现在连爹也不要他们了?   且不说卓诗云私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不是去找过先生了,这些白芷都忍着好奇心没有去打听。又过了几日,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来人一上门就说明了来意,摆明了立场。   竟然是媒人上门来说亲,白芷有些懵,下意识的就以为是不是要给先生说填房,她大张着嘴巴,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心里苦得要命。她不是没想过先生总有一天会另娶,可临到头来,心情却根本就调试不过来。   来人虽然是媒人,却是正经的官媒,说话客客气气的,并不让人讨厌。白芷上了茶,退出房门的时候,神色有几分恍惚。   她站在院子里,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她看见先生从另一边走过来,紧锁着眉头,脸色似乎有些不悦,他走的很快,身后的小厮儿面色惶恐战战兢兢。   看起来,先生对媒人上门并不高兴,这几年,也不是没有人想上门说亲,但都被先生拒绝了,前两年说媒的人还挺多的,只是在先生这里吃闭门羹的人太多了,渐渐的上门的人也少了。   白芷就坐在院子外头的台阶上,看着满院子的花草树木,也没什么精神头了,现在的卓府比她刚来的时候大了许多,新修了屋子,院落,人也慢慢多了起了。可如今看着,却显得有些陌生了,比起原来的那个小院子,少了点暖意,有些空荡荡的。   屋里人的说话声最开始还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几声,后来就没了,但也没听见先生生气,不知里头是个什么场面,但单凭先生竟然没有把人赶出去,可见这次先生是有些意动的。   卓诗云也听见了风声,相比白芷,她心里更加惶恐,她害怕有一天会有一个陌生的女人进来,她还得开口叫娘,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卓诗云就手脚发凉。   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她不希望家里会有这样一个人在,那个人,她会占据娘的位置,连爹也不会再是他们的爹了。   卓诗云走得很快,走得太急,面上也比平时红润了许多,她看见白芷坐在外头的台阶上,连忙走过来,问道:“白芷,家里来媒人了吗?”   白芷点了点头,“是的,姑娘,正在屋里和先生说话。”   卓诗云盯前方紧闭的大门,咬了咬牙,“进去多久了?白芷,你怎么就不把人拦在外边?咱们家里不欢迎媒人。”   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卓诗云恨不得冲进去打断里头的谈话,她恨死那些穿花带绿的媒婆了,一个个扭着腰擦着粉,看着人时候就像是在估量货物一般,让人恶心。   白芷张了张嘴,低着头没有说话。卓云飞说完话之后也觉得不妥,她看了白芷一眼,又安慰道:“我不是在说你,我就是搞不懂家里怎么会又有媒人来!”   卓诗云也挨着白芷坐下,手搭在她的手上,靠着对方的肩头,“白芷,你说,我爹是不是又要娶媳妇儿了?所以他不要我和弟弟,他不要我们了。”   白芷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姑娘的手安慰着,“姑娘快别瞎想了,先生对夫人情深义重,他不会不要你们的。”   “可我就是怕,我娘没了,我不想连爹都没了,爹要把我们送给别人了,他不要我们,我亲口问过他的。”卓诗云心里是满腹委屈,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流,“我想我娘了,我多希望娘还在,我们一家人都在,那多好。”   ——   屋里人说完话,房门被打开,卓云飞亲自送人出门,回来看见自己女儿还坐在台阶上,笑着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姑娘家样子都没有,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话是这么说,声音里却难掩喜悦之情。   卓诗云看他那么高兴,以为他是真的要娶后娘了,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反正你也不要我们了,我以后找不到婆家你也不会管。你现在还要娶后娘,更不会要我们了,娘啊,你看看爹是怎么对我们的……呜呜……”   卓云飞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什么叫还要娶后娘?卓云飞的眼神往白芷身上看去,白芷连忙摇着头,又摆了摆手,“不是我,先生,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家里一来了媒人,姑娘就过来了,姑娘说她害怕。”   卓云飞很快就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哭成泪人儿的姑娘,一转眼,都快要长成大姑娘了,而他恐怕是没有那个机会看着她长大成人了,心越发的柔软了,卓云飞摸了摸女儿的头,“别哭了,再哭可就成了小花猫了。回头等人家上门,看你这个样子,哪儿还像是我卓家的女儿。爹不娶后娘,一辈子都不娶后娘。刚才的媒人,那是替你说亲呢,还叫人看见哭鼻子。”   如果他还有足够的时间陪着他们长大,也不会这么草率的就答应了,至少还得再等上几年,等孩子及笄了再说,可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张权也不会再多给他时间了。路在前方,不得不走了。   好在,那孩子虽然年纪也还小,却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一直都很喜欢杜峰,现在器重的弟子就要成自己女婿了,感觉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白芷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讶,看着先生和姑娘,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刚才那个人是上门来给姑娘说亲的?看着眼前还不到十岁的姑娘,暗道是不是太早了点?   卓诗云也停止了哭声,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见爹爹笑看着自己,顿时满脸涨红,气鼓鼓的站起身来,恼道:“我才不嫁,爹,我还这么小,我才不嫁。”   “没让你这么早嫁,先定下来,等你及笄之后再说。”   卓诗云跺了跺脚,又羞又气,又觉得难堪。她虽然年纪还小,可嫁人,定亲是什么意思,她是明白的。   “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爹可舍不得你早早就嫁出去,就只是先定下来。这人呢,你也认识的,以前还在咱们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你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小哥哥的?”卓云飞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是杜峰,杜家那个小哥哥。”   杜峰,爹爹的学生?卓诗云当然知道他,还和他说过话,说话很有礼貌,客客气气的,长得也很好看,和他姐姐长得很像,卓诗云脸色更红了,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转头就跑开了。   引得卓云飞在原地哈哈大笑,他的掌上明珠,这就许了人家了,也罢,也罢,这下,他也能走得更安心了,再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白芷在嘴巴里念了几遍杜峰的名字,突然醒悟过来,这难道就是三娘想的法子? 第182章   杜卓两家的婚事定得极快,又或者说是卓云飞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安排家中之事了,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两家就交换了庚帖。   卓云飞把女儿的事情安排妥当,没有再遣散家中奴仆,知道白芷这个丫头是真心实意对待两个孩子,临走前特意交代了她一番,将卓家和两个孩子一并交给她照顾。他走的时候只随身带了几套换洗衣裳罢了,这半生收集的不少字画书籍等都未带走,他嘱咐杜峰一定要好好念书,不要放弃,他书房里的书籍都可以供他参阅。   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了,白芷虽然留下来了,心里却有些担心,先生走得这么急,眼瞧着倒好似在交代身后事一般,有好几次,白芷很想问他要去京城呆多久,可却说不出口,他是主人,她不过是个下人,就算主家宽厚,有些话也轮不到她来说。   卓云飞一走,卓府就只剩下一干老弱妇孺了,昔日热闹的府邸,一下子就冷清了。因着杜卓两家有姻亲关系,杨氏常常上门去探望,对卓家两个孩子也相当上心,杜三娘闲的无事,也经常去找白芷闲话家常。   春节一过,杜三娘的肚子就迅速鼓了起来,她自己算了一下预产期,估摸着五月孩子就会出生了,想到自己就要做母亲了,这种感觉相当的奇妙,尤其是在她感觉到肚子里胎动的时候,只有满满的幸福,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新年虽然来了,可周围人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去岁满城的青壮年一下子去了十之八九,对老百姓来说,今年这年还不如不过。   新年已到,城里却很是萧条,往年间这个时候,城里的小摊小早就开始吆喝,可今年便是街道两旁的商铺开着的都不多。这座城池,虽然还并没有经历战乱,却显出了一股衰败和颓废的意味儿。   杜三娘买了些布料回去,她这几天兴趣很浓厚,已经做了好几身小衣服和小鞋子,她想趁着自己现在身子还不是很笨重的时候,能多做些就多做些。   杜三娘买好了东西,就准备和杨氏一块儿回去,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杜三娘和杨氏连忙走到边上,等着那马车先过去。   没成想,那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却停在了自己面前,还不等杜三娘回过神来,马车的主人已经挑起帘子朝她看过来,还喊了一声“陆家嫂子”。   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杜三娘愣了愣,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儿,她当初万般期待能够见到对方,可这个人一直都没在家,后来陆湛离开之后,她也就死心了。   说起来,她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颜怀卿,这个名字当初对她来说就像是救命稻草,颜怀卿既然是重生回来,他定然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当时也想看颜家有没有路子,能够让陆湛免去征召的命运。然而,她去了几次都说颜怀卿出远门了还没归家,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有那么一些恨他,也许,是有那么一点怨恨他的吧,颜怀卿和她说会打仗,天下不太平,可是却唯独没有说会行征兵令。   现在,再次看见这张熟悉的脸,杜三娘的心情虽然早已经平静,可是看着他,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好笑着点了点头,没有问他要去哪儿。   颜怀卿的目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他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生?”   “五月份左右。”   颜怀卿点了点头,又看着她的脸,除了面色苍白了些,气色还算不错。颜怀卿知道陆湛已经走了,他过年前的几日才回到家,赵管事告诉他杜三娘来找过他几次,还把陆家发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上辈子,陆湛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直到后来新皇登基,他才听说了一些。关于陆湛这位草莽出身的京城新贵,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有底蕴的贵族根本就瞧不上他,觉得他粗鄙,又没有什么学识,大声说话,大口喝酒,不讲究,一点礼节都没有,可这个人却极得新帝的器重,当初可是让一干旧贵族气得牙痒痒,提起陆湛就只会说人粗鄙不堪。   陆湛会去打仗,颜怀卿知道,可其中的内情他就不清楚了,这次还是赵管事说了,他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出。   “去岁我去了一趟孟家,后来又去了趟京城,年前才回到家中。赵管事说你来找过我,很抱歉这件事情我没有帮你什么。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如何。陆兄为人光明磊落,又一身侠客风范,就算是到了战场上,也只有敌人怕他的份儿。”   颜怀卿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对方未必会听进去,甚至会觉得自己可笑,虚伪。但他总不可能直接大刺刺的告诉她,你的丈夫不但不会战死,反倒因此建功立业!   “男儿志在四方,既然身处乱世,也该搏一搏,陆嫂子觉得我说得可在理?”   杜三娘笑了笑,“你们男人的想法,我们女人可不懂。一个女人所求的,就图个安安稳稳,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家人平平安安。”   颜怀卿也跟着笑,他在身上摸了摸,将随身带着的玉佩解下来,递给杜三娘,“怀卿实在是走得太过匆忙,本也该去府上探望一番,奈何家中母亲这些日子身体有恙,怀卿也只能在家侍奉。这是我自小就戴在身上的一块暖玉,虽不值什么钱,也是我这做叔叔的一番心意,等侄儿出生之后,我恐怕是来不了了。”   杜三娘看着他摊在手心里的那块玉,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东西虽然不大,也看得出来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他们虽然认识,可还没到那么亲密的地步,更何况是这么贵重又私密的东西,杜三娘连忙就摆手推辞。   颜怀卿却硬是要给,“嫂子就收下吧,这是我给侄儿的见面礼,一点心意,我即将离开这里,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你要离开?那要去哪里?”杜三娘有些惊讶,颜怀卿难得没有被征召入伍,再者说他和孟家姑娘订了亲,那姑娘眼瞧着也快要及笄了,他怎么就要走了?   “去北地吧,朝廷自顾不暇,也没了恩科考试,我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了。”颜怀卿回应道,他重生回来,可不想重走上辈子的老路,颜家倒塌,他们这些旁支的也会受到牵连,流放的路上那么是那么苦,只要一想起来他心里都是阵阵的疼,妻子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惊出一身冷汗。   现在,那个人还不是以后的帝王,他还只是龟缩在北地里隐忍的一匹狼!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一家人的命运,他颜怀卿又怎么心安理得的待在家里。难道等到乱世被平叛之后,他再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颜家倒霉吗?   他说得很轻松,但表情却极其凝重,现在是南方乱了套,叛军和朝廷南北分庭抗礼,可朝廷仍然是在风雨飘摇之中,更何况贪官污吏横行,这个王朝的灭亡,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颜怀卿是重生的,不管他重生前遭遇过什么,但他很可能知道未来的君主是在哪里!颜怀卿这个时候宁愿舍弃安逸富贵的生活,也要去北地,只怕是想去投奔未来的明君,谋个大好前程。乱世苦的虽然是百姓,可有句话却是‘时势造英雄’,越是乱世,才会涌现出更多的英雄。   杜三娘低头拿过那块玉佩,“那就多谢你了,也承你吉言,希望会是个儿子。我也祝你一路顺风。”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就只看你敢不敢了!成了,一路封王拜相,败了,就是一条命。自古以来,男人对建功立业都有一种别样的狂热和执着,相比女人,男人更忠于追求权势。   颜怀卿放下了帘子,马车继续往前走,杜三娘轻叹了口气,她握紧手里的玉佩,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不求那些功名利禄,她只求陆湛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他们一家人能团聚,孩子,也能有个完整的家。   杨氏小声问道:“三娘,刚才那人我怎么瞧着像是颜家那位少爷?”   “是他,娘,我们回家吧。”   两人走了一会儿,只见前方一家铺子前围了一些人,掌柜的站立在门口,让人将顶上的招牌取下来。杜三娘站着看了一会儿,问了旁人几句,很快就理清了来龙去脉,这家掌柜的准备关门回乡下了,生意不做了,店也准备卖掉。你道为何好好的生意不继续做下去,又言道这掌柜家的独子打仗去了,老掌柜没了儿子,就歇了做生意的念头。   杜三娘盯着看了半晌,心头倒是活络起来,她总得为以后打算,这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说她很早以前就一直想弄个铺子,只是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这倒是不错的选择。 第183章   回到家,杜三娘将自己手里的银钱清点了一番,她说干就干,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生活重心,然而这件事情她没准备和家人说,杨氏和杜华盛夫妻虽然疼她,却不见得会理解,他们要是知道她要开店,恐怕是头一个就要反对,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还即将成为母亲。他们肯定是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然后就关在家里踏踏实实的照顾好孩子,她所有的生活都将围着这个孩子转,虽然孩子还没生下来,可那种生活,她已能够预料,却不能忍受。   前些年,她刚来到这个地方,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后来一直小心谨慎,就怕自己行为出格特异,招来话柄,这么战战兢兢的生活着,直到她出嫁,陆家这里没有公婆伺候,说实在的,她真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杜三娘肚子显怀了,再加上她是一个女流之辈,她怕那店家不愿同她商议,甚至于弄不好还以为是她是故意找茬。思来想去,杜三娘找了个中人,答应事情说成了,给多少的酬劳,还特意交代了一番,如若对方问起买家,就说是外乡来的,还未到城里,因着他们是亲戚,早前就托人让他留意云云。   那卖家想来是心灰意冷了,一刻都不想再继续留在城里,只随意问了几句,也没过多打听,谈妥了交易的银钱,很快就交了地契,杜三娘拿到地契,心里松了口气。   原来的卖家主要是做粮食生意的,杜三娘自己目前还没有特别想要经营的项目,直接就把原主家的生意全盘接了下来,那卖家还以为自己积压下来的粮食都得浪费了,没想到那买家竟然愿意接手,可把他高兴坏了,最后还给了杜三娘一个极其优惠的价格半卖半送的给了她,而且他先前做生意时留下来的一些账目,或者是进货渠道等等,都一并留了下来。   手续办得很快,等到原来的主人搬走,也就过去了七八日罢了。   杜三娘也实在,给了中人一笔丰厚的劳务费,又托他寻个靠谱的掌柜,那中人直道好,打了一次交道知道这位夫人是个慷慨的,做起事情来也很是卖力。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那中人就找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过来,以前就做过账房先生,只不过因着那征兵令,账房先生的长子也被征召走了,家中只还有个十岁的幼子在身边,妻子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男人就辞去了账房的工作,回家照顾。不成想年后他在想回老东家那里,原来的东家早就另请了账房,他也回不去了,只能呆在家里。   顾玲珑仔细的看着对方的面色,常人说相由心生,这个男人的面相生的宽厚,眼神坚毅,虽然是出来找活儿干的,面对主家的时候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也没有露出别的情绪,说话也是不卑不亢,中气十足。   这男人姓柳,名唤柳成生,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中人口也简单,上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寡母,妻子,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顾玲珑对他第一印象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能力究竟怎么样,但她还是愿意给他这份活儿计。   说好了工钱,接下来就是报酬了,除了每月固定的份额,每年根据当年销售的情况,会给予一定的奖励,所谓多劳多得,能拿到多少钱,就端看这个人的本事了,说好了这些,杜三娘又直言道若是他能力不足,不能够胜任这份活计,她会解雇对方。   柳成生连忙应是,他已经在城里做了多年的账房了,什么样的主家都遇见过,但像这样除了每月的工钱还有额外奖励的,真的是凤毛麟角了。柳成生虽然自认自己做的不差,但像大掌柜这个职位还轮不到他,那都得是主家的心腹,根本就轮不到他来。   将条款一一落实在白纸黑字上,契约就算是签好了,杜三娘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由衷的说道:“柳掌柜,店里的事情这短时间就只能靠你多费心了,我现在也没精力管这些,每月的账目收支盈余我会定时查看。”   ——   店里重新订做了招牌,取名‘陆记平价粮店’,找人选了个好日子,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多月之后,才重新开了店。杜三娘在店里醒目的位置搁置了一块牌子,上书道‘绝不缺斤短两,绝不以次充好,绝不偷奸耍滑,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直到店铺已经经营了一段时间之后,杜三娘才把事情给爹娘说了,她没想过要一直瞒着他们,这件事时间长了也压根儿瞒不住,现在告诉他们,他们最多就气恼一阵子,却不会阻止她。   果然,在杜三娘说自己要经营生意的时候,杨氏和杜华盛都表示了反对,他们一致认为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把孩子生下来,其二反对的一点就是她一个女人,干甚么要做男人做的事情,又说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总之就是想要打消杜三娘这个想法。杜三娘笑着,摊开手说已经晚了,店已经开起来了。   杨氏和杜华盛两人见此,也只能认了,又问起铺子在哪条街上?叫什么名字等等之类的事情。   开铺子的事情平静之后,杜三娘的身子是越发重了,杨氏也搬到女儿家里住一块儿,就担心她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四娘年纪小,有些事情她也未必懂得,杜家也就只剩下杜华盛和杜峰父子两人在家了。   到了五月初八这天,杜三娘一早起来就觉得肚子隐隐的疼,这疼和往日里的疼痛不太一样,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出门了,就算是出去也只是在周围走走,不敢走远了。怀孕晚期,她的手脚开始浮肿,身体都有些吃不消,杨氏还特意去寺庙了烧了香,祈求菩萨保佑女儿能平安生产。   这疼,目前尚且还能忍受,杜三娘吃了早饭,又叫四娘烧了一锅热水,洗完澡,她发现已经见红了,有条不紊的穿好衣裳出来,杜三娘找到杨氏,说明了情况。   屋里除了杨氏在,白氏也在,虽然两家的关系道现在还有些僵,但比起以前也稍微缓和了一些,白氏知道三娘怀孕的消息还是在她肚子都鼓起来之后才晓得的,她这几个月一直都活在愧疚中,一度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直到三娘怀孕,白氏像是重新活过来了,这些日子她最自责的就是侄儿走了,却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每每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是在作孽,他们一家子都作孽!三娘怀孕之后,除了杨氏走动勤快之外,就要数白氏跑得勤快了,一开始虽然三娘还是不太愿意理她,白氏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自家的缘故,她一点都不怨恨。她还是每日都过来,也不管他们说什么,抢着要干活,后来三娘虽然话仍然不多,却不在开口要赶她走了。   杨氏虽然生过几个孩子,可眼下也有些慌了,白氏反倒还镇定一些,她忙自告奋勇的说她去请稳婆来。   因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杜三娘和杨氏先前商量过了,还是等发作之后再去请稳婆,至于请谁,他们杜家搬来的时候也不长,到底谁的手活儿好,经验丰富还真不知道。   白氏倒是推荐了几个人,还如数家珍般的将谁谁都接生过多少孩子,谁谁原是个逆生最后胎位都给转回来了,说得一板一眼,杨氏在这上面可不含糊,她宁愿多花钱找个经验丰富的,也不想女儿遭罪。想当年,她生长女的时候,婆母可舍不得请专门的稳婆来,最后还是同村的肖婆婆帮忙接生的,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生下孩子,她都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杜三娘虽然还是第一次生孩子,但她并不害怕,也知道生孩子疼,可现在还不到时候,曾经有人说过,要多走动,宫口才会开得快些。   白氏请来的稳婆姓牟,虽然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都花白了,不过身体矫健,到了之后先问了情况,又替杜三娘检查了一番,言道现在时间还早着呢。   杨氏和白氏同牟氏说话,杜三娘趁着肚子还没疼得那么难以忍受的时候,去小睡了一会儿,说是睡觉,其实哪里又睡得着,短短半个时辰,她虽然闭着眼睛,脑子里的那根弦却一直紧绷着,迷迷糊糊中一会儿想着要是孩子生不出来怎么办?会不会问‘保大还是保小’之类的问题,一会儿又想到了陆湛,他一会儿朝着她笑,一会儿又追着问她孩子呢,孩子呢,甚至她还梦见了陆湛满身是血……   杜三娘大张着嘴吸了几口气,她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先前虽然洗了澡,这睡了一觉却又是浑身湿漉漉的。杜三娘起身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个时候肚子已经越来越痛了。   她走出房间,杨氏问她怎么样了,她抓着杨氏的手,说道:“娘,我饿了,我先吃点东西。”   白氏在厨房里忙活着,就怕到时候三娘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又赶回家里让老头子杀了只老母亲,正在锅里煮着呢。   杜三娘吃过中饭,消息了一会儿,她抓着杨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疼的时候就停下来忍着,等那一阵过去了,她又继续走。   当宫缩越来越强烈了,杜三娘即便想忍着,也忍不住,但她也知道大喊大叫只会浪费体力,便只轻声的吟哦着……   杨氏瞧着真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这罪过,可哪个女人生孩子不都得过这一关的,杨氏在她耳边鼓励她,不时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从早上直到天黑下来,不管是杜家的人还是杜家的,甚至连白芷都跑过来了,全都等在院子里,煎熬着,直到月色升高,几乎是后半夜里去了,才听得一声孩子的啼哭声……   杜三娘累极了,她看着包在襁褓中的捏着小拳头涨红了脸的小子,心里一片暖意。   稳婆出去报喜,“生了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杨氏笑着将先前就准备好的红封给了稳婆,道了声辛苦了。   听见三娘生了个儿子,白氏夫妻两人高兴地直抹泪,嘴里嘀咕着‘湛哥儿有儿子了,有儿子……”   杜三娘看着孩子发呆,她虽然已经累得连翻个身都困难,看就想这么看着他。这孩子比她估计的还要重些,她一直怕自己孩子体重超标,平时吃饭极其主意,临到生产前,她的肚子其实比起其他孕妇算不上特别出怀笨重的。可架不住她骨架小,骨盆也不大,生这个孩子可真的是快要她老命了,好在那产婆经验很丰富,说话也多是鼓励之言,否者遇上个说话难听或者技术不过关的,她只怕是要难产了。 第184章   孩子出生之后,杜三娘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就转移到了孩子身上,明明刚出生的孩子还没长开,虽然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但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可她就是愿意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看。   好在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太热,等她从月子里出来,才是真正的酷暑,杨氏和白氏轮流来伺候,她们的思想还是老一辈的传统,屋子恨不得闷得连一丝风都不吹不进来,更是恨不得她穿上大棉袄坐月子,看见她从床上下来走动,定然要让她回去躺着,杜三娘真的是哭笑不得。和她们讲也讲不通,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说每天什么时候开窗透透气,她在到另外一个房间呆着,保证不吹风她们才勉为其难的答应的。   至于月子服,她很早以前就扯了棉布做了几身来换洗,虽然现在才五月,但天气比不得三四月份的时候凉爽了,再说她坐月子的后半段时间还是六月里,正是热的时候。最让杜三娘受不了的是不准洗头发,她本来就是一头长发,虽然带着月子帽可时间一长,头皮痒得她抓狂,然而不管她如何要求,还说了不用冷水,烧开水凉一会儿在洗都不管用,杨氏和白氏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怎么都不肯让步。   杜三娘无可奈何,只能忍了,身上黏糊糊的,杨氏倒是每天都会来给她擦身。   白芷带着卓诗云也过来瞧过一次,带了一些小孩儿的衣裳鞋子等,嘱咐她好好坐月子,等出了月子在来找她。   孩子长的很好,还没出月子的就变得白白嫩嫩起来,几乎是每天看都觉得和前一天又有所不同。这孩子很好带,每日吃了睡,睡了就吃,饿了,湿了就闭着眼睛张着嘴哇哇大哭,声音特别洪亮。连白氏都笑言说这娃像湛哥小时候,一样的能吃能睡,声音大。   别看这娃还没满月,那吃奶的劲儿却极大,偏他食量又大,杜三娘刚开始奶都不够他吃,每次看他使大力气吃奶吃不了几口吸不出来就憋红了脸使劲儿哭,把杜三娘弄得也跟着眼泪汪汪,一则是被他吸吮得极痛,二者见他吃不饱她心里也跟着难受。杨氏见这样也没法子,就打听着周围附近哪家有奶孩子的妇女,与人说好只好每日就把孩子抱着去吃上两回。   好在后来杜三娘的奶水也慢慢多了,他吃得多,她的奶量也越发渐长了。等到出了月子,孩子足足胖了一大圈,比人家三四个月的孩子瞧着还壮实。   杜三娘现在抱他都觉得沉甸甸的,见他这么能吃,就干脆喊他陆小胖,没成想这丑名很快就传开了,家里人都叫他陆小胖,至于大名杜三娘还没来得及起,不过这事儿也不急,等孩子在大些再说。   出了月子之后,陆小胖每天有杨氏和白氏抱着,外加陆志福和杜华盛也排着队,杜三娘自己带他的时间反倒没多少,时间空出来之后,杜三娘见陆小胖有这么多人照顾,她也不需要担心,就将心思重新放在了生意了。   粮店的生意算不上多好,每月除去开支,结余并不是很多,杜三娘也不在意,她很清楚明白生意急不得,更何况,颜怀卿曾经说过灾荒会到来,灾荒年现在虽然还瞧不出影子,可一旦开始,那必是波及极大,到时候才是她的机会。   杜三娘查了账目,又盘点了剩下的粮食,全部林林种种的加起来总共不到两千斤,现在看着多,可真到了饥荒的时候,可就不够了!杜三娘存着赌一把的心态,又把钱拿出来,但她自己的钱已经不多,再者现银还有留一些来周转用,杜三娘想了想,从陆湛留下来的东西里捡了几件出来,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叫柳掌柜拿去店铺里典当。   虽然现在经济萧条,这只不过是针对底层百姓罢了,对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仍然是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没想到那三样东西竟然还值点钱,柳掌柜说他托人看过,这些可是前朝皇室里的东西,流到市面上的很是少见,前朝奢靡之风盛行,尤以皇室为最,几乎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都被收罗入宫廷之中。柳掌柜又说,这些若不是急着卖,还能卖更多的价钱,又道若是放在京城,恐怕会卖更多的钱,言语之间还颇为可惜的样子。   杜三娘笑了笑,言道人家也是急着用钱,否者哪儿会把这压箱底的传家宝都给拿出来。她可没敢说这是自己的,只说是帮一个朋友出手,对方不太方便露面。柳掌柜也不是那种嘴碎的人,更知道分寸,压根儿没有多问一句。   杜三娘有了钱,心里就踏实了,她不知道灾荒年真正开始是从什么时候,现在粮价也稳定,不过早做准备总是不晚。在原来的掌柜留下来的供货商里看了一番,杜三娘选了几个人选出来,她对生意并不在行,将自己的想法也和柳掌柜商量了一番,柳掌柜不是特别赞同,他言道买这么粮食,一时半会的卖不出可见砸在手里了,但也没有反驳她的提议,只是说了自己的担忧。   杜三娘知道他是个敢于说真话的人,而且也很替她着想,才敢出言劝她三思而后行,但杜三娘不可能把其中的秘密告诉他,只好说现在打起杖,她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柳掌柜是后来才知道东家的男人在去年就被征召出去打仗了,看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抚养孩子,也很是不容易,一时间这两个经历颇为相似的人倒生了几分心心相惜的感觉,柳掌柜做事情也更加仔细认真。   铺子里现在除了刘掌柜,还有请了两个伙计,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杜三娘通过这段时间的考察,发现柳掌柜这个人其实是个很有经商头脑的人,考虑也很周全,放他做个账房还真有些委屈了。思来想去,杜三娘决定在另外找个账房先生,让柳掌柜负责粮食收购和洽谈的任务。   柳成生第一次被委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在他几十年的生活里,印象中这些事情都是东家的心腹大掌柜才有资格做的事情,没想到东家的虽然是个女人,却难得的有一颗广阔的胸怀。柳成生表示自己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花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收购了将近十万斤的粮食,杜三娘手里的钱一下子没了甚至后来又典当了几样东西,不过她也不觉得吃亏,刚巧旁边的一家商铺在闲谈之中流露出了想转手的意思,杜三娘立刻下手,用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价格盘下来,将两边改造扩建之后,规模变大,甚至看起来档次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年刚过,春天才刚开始就发生了春旱,紧接着夏季又是干旱,都没下过一场雨,杜三娘从开始闹春旱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知道这应该就是颜怀卿所说的天灾了!   天不下雨,几乎是颗粒无收,全城一下子陷入了饥荒中,连官府里的老爷都急得火烧眉毛了。杜三娘知道卓先生和那位知府有些交情,杜三娘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好似看见了一丝曙光,她的机会来了!   饥荒,杜三娘曾经自己就亲自感受过饿肚子的滋味儿,可今年比当年还要艰难,不只是这里,附近几座城池都遭了秧,闹得人心惶惶,在这种情况下,朝廷本来就是内忧外患,和叛军乔孟僵持不下,哪里有时间来管老百姓的生死,更可悲的是他们这一次遭遇了难得一遇的特大旱灾。   杜三娘去了趟衙门,直接抬出了卓先生的名号,霍知府接见了她,知道好友云飞最后将女儿许配了自己曾经的一个学生,没有在请他照顾。杜三娘开门见山,也不和他客套,就目前的形势和自己能够做的说了一遍。霍知府看着面前的这个妇人,明明年纪不大,却拥有满身的正气!   杜三娘的要求很简单,她希望官府能够派人守保护她的粮店,她很清楚灾荒年的到来,当生存面临着威胁的时候,人性丑恶的一面就会彻底暴露,她没有根基,又是开粮店的,完全有可能会被人哄抢一空。作为回报,她不会像其他人坐地起价,她可以继续按着原来的价格不涨价,只是会在情况严重的时候实行限购,只能买一定数量的东西,超出范围就坚决不卖。这样那些穷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也不用卖儿卖女,知府大人治下平平安安,没有发生流民□□,这是双方共赢的局面。   霍知府看着这个小妇人侃侃而谈,思路极其清晰,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她说服了。同时,他又极其佩服她这份胸襟和胆识,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卓云飞会愿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一个庄户之子,且看这当姐姐都这般叫人佩服,那弟弟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杜三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在知府大人心里的形象那是蹭蹭的高大上起来,甚至是真正的生出了结交之意。   这一年的饥荒,来得很是迅猛,好在杜三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加上每天都有官府的人前来守候,没人敢造次。杜华盛和陆志福父子见此情况,主动要求晚上住在店里守店,后面就是粮仓,白天虽然有官府的人在,可夜里就只能靠自己了。   请外面的人毕竟不放心,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人。杜三娘年前花大价钱买来的三条巨型獒犬,此时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虽然吃的多,但狂猛的狗吠声,尤其是那条狗白天还被人拴在外头,呲牙咧嘴凶神恶煞的面目瞧着都让人胆寒,杜三娘的店里还真的没有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后来在灾情最紧张的时候,杜三娘实行了限购,不会不卖,但不多卖,有钱也别想买。城里的粮店本有几家,后来都陆陆续续的关了,又或者直接就是高价出售,杜三娘还是维持原来的价钱,确实也惹得一干人眼红过,可惜人家有知府大人撑腰,纵然恨得牙痒痒也无计可施。   这一整年,杜三娘的‘陆记平价粮店’一下子就打响了名号,连三娘这个称呼都叫开了,人家叫她不是叫陆夫人,反而是称她‘三娘子’。   一年后,灾荒年才渐渐过去,但平价粮店的名字却存在每个曾经受过它恩惠的人心里,后来哪怕灾荒年过去了许多年,别人一想到买粮,无论是什么,都宁肯来这里买,可以说这一年,杜三娘虽然没能趁机大发横财,却是真正的做出了口碑。 第185章   杜三娘在店里查账,她早上吃了几块点心,吃得多了些到现在肚子还有些胀,她站在二楼的窗前往下看,虽然灾荒年已经过去了,但想起来她仍旧是一阵心惊。如果没有当年颜怀卿的如实相告,杜三娘相信如今肯定是另外一番局面。就算她们一家能熬下来,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这场灾难中。   十万斤的粮食全都卖光了,到后来除了同城的人,后来连周围区县的人听说这里有平价粮食卖都宁愿多走几天路来买。她虽然没有靠着这个一夜暴富,但却实实在在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街角处,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龟缩在墙角,他似乎是睡着了,面前摆着的空碗还是空的,一个小孩儿跑过来,直接将破碗踢翻,那乞丐顿时就站起来,对着孩子的背影就是一阵破口大骂。周围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拿出一块铜板逗他,让他在地上学狗叫,钻裤裆等,最后那乞丐拿着铜板嘻嘻哈哈的傻笑,周围的人也跟着发出一阵大笑声。   那张脸,虽然脏得叫人差点认不出来,可看着那双眼睛,那五官,杜三娘却认出了他,此刻这个在街上乞讨甚至看起来有些疯癫的男人,竟然是她曾经的四叔,杜华伦!   当年杜芳的丑事败露,惹得全城嗤笑,杜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姻亲都成了死对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杜三娘也没去打听过,现在看着这个乞丐,再想想当初,真是叫人不禁唏嘘。   陆小胖满一周岁的时候,杜三娘才给他正式起了名字,若是陆湛在,这本该是他来的,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杜三娘总是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陆小胖小盆友的大名叫陆承启,当初陆湛走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死心了,可这个孩子,却让她重拾了信心,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陆承启完美的继承了他爹强健的身体素质,从生下来到他满一岁,期间就没生过病,也很能吃,说是一岁,走出去说是两三岁人家都相信。陆小胖现在已经长了六颗牙了,也是个呆不住的,他很明白家里除了娘以外,其他人都宠着他,陆小胖小朋友俨然就是家中小霸王,一会儿去把家里的养的鸡鸭等追得满地跑,一会儿又撅着屁股在院子里玩儿泥巴,又或是趁他娘不在家,差点没把家给掀翻,不过当杜三娘在家的时候,他绝对乖乖的,和平时那个惹得人牙痒痒的小坏蛋完全就是两个人。   杜三娘对陆小胖实行放养政策,她不会去非得管制他必须要做什么,什么又一定是不能做,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对一切都很充满了好奇的时刻,孩子的天性就是玩儿,她可不想让陆小胖连个幸福的童年都没有,她也不指望他以后光宗耀祖,现在这片家业他能守住就行了。   不过当孩子真正犯错的时候,杜三娘是绝对不会放水的,虽然娘和二婶每次看见她教训陆小胖的时候都觉得她太严厉了,总说孩子还小,就想帮忙。杜三娘都不认,该怎么教育孩子她心里有数,孩子犯错正常,可该教的就得教,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年纪大小之分,有些习惯在小时候不纠正,等他大了根本改正不过来,她不求这个孩子有多聪明伶俐,但得知道好歹,知道是非,懂得做人的道理。   陆小胖被他娘胖揍了几次之后就老实了,虽然还是调皮,但她娘说过的不能做的事情他也就不会去做了,虽然调皮捣蛋,可架不住这孩子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嘴,出门谁都不怕,见到陌生人根据年纪的不同爷爷奶奶叔叔婶儿的一阵叫,要是看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准跑人家后头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这一点杜三娘也头疼过,她和陆湛两个人都不是重视外表的人,可陆小胖小小年纪的就知道什么是美丑了,每回白芷和卓诗云过来,他准是跟在卓诗云屁股后头姐姐姐姐的叫,被杜三娘逮着教训了两次,后来才不敢这么叫了。   一年复一年,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已经过去了八年,这八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好在不论外头怎么变化,谁得了势力,谁又当上了皇帝都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无关,外面闹得再凶,他们这里老百姓却没受到一点战乱之苦,虽说在这风雨漂泊的年月要说过得有多好也不可能。   杜三娘如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临近的城市里也开了几家分号,她却一直守着当初的那个家,她告诉自己,只要她还在这里,等陆湛回来的时候,也就能找到她了。   前有个三四年的时候,二叔家的儿子回来了,他没了一条腿,但至少还有一条命,他说他和陆湛当初虽然一起走的,但分去了不同的地方,他也不知道陆湛到底去了哪儿。早去的向三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死在了战场上,连尸体都没找到,当布告栏上张贴着阵亡士兵的名字,杜三娘看见了向三的妻子搂着孩子哭得稀里哗啦,她那一刻就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这噩耗永远不要传回来。   一年前,天下大势已定,听说新帝已登基,除了个别地方还有乔孟的残余势力,天下基本平是太平了。许多当年离开故土的男儿上面也都准备放他们回来了,还许了一笔安家费,可那么多回来的人里,唯独没有陆湛。   杜三娘甚至都不敢去找人打听,她怕自己受不了,她宁愿一辈子就这么守着,哪怕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怎么,她不想去探究了,她甚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也许只是躲在哪个地方,不敢回来见她而已,他没有死,也没有成为孤魂野鬼。   杜峰行了冠礼,这几年他一刻没有放松学业,前几年杨氏就说什么时候把他们的事儿办了,但一者那个时候时局还动荡,二者卓先生当年去了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传回来过消息,后来哪怕是霍知府也打探不到他的任何消息,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在外边了。   卓诗云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满身的书卷气,和杜峰站在一起很是般配。杜三娘知道娘是着急抱孙子,只能劝着她再等等,后来杜峰找到她,说如果岳父当真不在了,作为女婿和曾经的学生,他也想替对方守三年孝期,不急着成亲。杜三娘心里知道他是替卓诗云考虑,顺便再拖延时间,达到搪塞杨氏的目的,可见他在家里也不知被杨氏催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一家人原本都对卓先生没有抱任何希望了,没想到去岁卓先生却让人捎带回了一封信,他还是牵挂着孩子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提到女儿的婚事儿,但因他实在走不开,写信回来问他们杜家的意思。   杨氏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杜三娘知道的远比杨氏多得多,如今天下刚刚安定,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卓先生身在京城,只怕如今也是身居要职,忙不过来,还不如索性再推一推,且等着卓先生的时间空出来,横竖也就是一年半载罢了。   四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和杜三娘当初想象中的一样,她模样生的极好,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一颦一笑只是看一眼都能让人酥了骨头,不过这孩子性子却很活泼,不像卓诗云那么稳重,不是深交的人初见她可能会以为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等熟悉了就知道这简直就是个疯丫头。杜三娘却很喜欢这样的妹妹,她不用拘束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家现在也有能力给她足够好的生活,也不需要她以后嫁给好人家去锦上添花。   杜三娘希望妹妹能够找个真正喜欢她,能珍惜她这份纯真的男人,她并不希望四娘早早出嫁。这两三年里,随着四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加上杜三娘如今‘三娘子’的名号也不是吹嘘的,倒也有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想要求娶,都被杜三娘挡回去了。杨氏反倒是有些着急,前些年打仗死了那么多人,如今想找个好女婿那真得打着灯笼找,现在明明有人上门提亲,三娘却连那后生不见一次就直接回绝了,可把杨氏气恼得慌。   四娘这几年几乎就是跟在阿姐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得多了,倒是学了不少,对未来的婚事儿,她自己也不同意太早出嫁。当年姐姐出嫁的时候,她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记事儿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姐夫对姐姐的感情有多深,她在心里也幻想着有一天有个能愿意守护她的男人出现,而不是因为家庭,钱财,更不是她这皮囊。   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陆小胖早就已经开始上学了,最开始的时候不适应,不愿去,哭,闹,后来杜三娘和他讲了很多道理,又说他现在已经是男子汉,该像男人一样保护她了,陆小胖虽然调皮,却很早慧,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爹是打仗去了,他也曾想过自己的爹长什么模样,但娘没说过,他问起她就说他的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这三个字,很早就印刻在了陆小胖的骨子里,现在他长大了,他是男子汉了,他要保护娘。 第186章 尾声   今夜外头的风很大,杜三娘不知为何却一直睡不着,她翻了几个身,披了一件衣裳走到儿子房间,见他睡得极熟,胳膊腿儿都露在外头,又替他重新盖好被子。杜三娘走下楼,打开大门,看着漆黑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才这个年纪,竟然开始失眠了。   一脚跨出门,还来不及多想,就看见自家的厨房门竟然大开着,杜三娘第一反应就是家里遭了贼人?可若真是进了贼,养的恶犬不会不发出声音来,杜三娘轻手轻脚的走到狗棚里一看,只见那狗软趴趴的耷拉着脑袋躺在地上,她用脚踢了踢,也没见动静。   心头一下就紧张起来,杜三娘这一刻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请几个看家护院的,只是这几年过去了,她就算如今身家丰厚,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麻烦事儿。   杜三娘抓起一根扁担,小心翼翼的往厨房的方向移动,她站在门口,偷偷朝着里头张望着,见着一人背对着她正抓起锅里她给陆小胖留着的明早的早饭大口吃着,杜三娘也没注意细看,举起扁担就朝着对方的后脑勺打过去。   然而那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也不见他怎么动的,扁担的那头就被握住了,那人只是略微一使劲儿,杜三娘一个站不稳直接就往前扑了过去。   她没倒地上,却被人牢牢的抱在了怀里,她登时就要开骂,却听见那人喊了一声“三娘……”   杜三娘顿时呆愣住了,这声音,就是化成灰她也认识!   明明黑灯瞎火的,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杜三娘就是知道,这是他回来了!她急切的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没想到摸到了扎手的胡子。   陆湛笑出声来,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她,任由她摸着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根本就忍不住,她其实心里一度都以为陆湛发生了意外,只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可现在,陆湛却站在自己面前,这是活生生的人,不再是梦里的影子。   陆湛看着她,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当初你说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会忘了我。可我不想你忘了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杜三娘被这话都逗着又笑了一声,抬手擦了擦眼泪,陆湛握着她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心里生了不少的茧子,他方才低声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话又让她眼圈有些发酸,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做起生意,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儿,外人都道她能干,可其中有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明白。   “辛苦什么,没被风吹日晒,日子也还过得去。”   陆湛心头不是个滋味儿,当年他逼不得已离开家里,也曾想过要是他死在了外面,她一个人该如何生活?将那些东西留给她,也是想对她做些补偿。可谁能想到,这一去竟是过了那么多年,他没想到她还留在这里。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到家时天色已晚,他饥肠辘辘,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敲门,转而进了厨房,锅里竟然还放着吃食,还是热乎乎的。他本想先吃饱了饭,随便将就一晚上,明儿个在出现在她面前,定会给她个惊喜。可竟是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许说是他们夫妻心有灵犀,三娘竟然还没睡。   在这个狭小的屋里,杜三娘听着他的呼吸声,他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总归是回来了,这就好,这就好。杜三娘抬手捶了他一下,“你回来,怎么也不出个声儿,害得我还以为遭了贼。”   说着杜三娘就要站起来,这黑漆漆的连个模样都看不清楚,她想去找火折子先点上。   然而刚站起来,就被陆湛拉住了手,他只微微一扯,又把人拥在了怀里,“别动,让我抱抱你。”   “这些年,我总梦见你,还像以前一样,你给我找好饭,我去铺子里打铁,可一睁眼,原来是个梦……”陆湛闭着眼睛轻轻说着,手里却大力的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恨不得把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这终于不再是一个梦了。   他身上穿的也不知是什么,硬邦邦的咯得她很不舒服,他拥着的劲儿又大,杜三娘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只好说道:“你松开些,我都喘不过气儿来。”   她声音细细的,身上也带到一股香儿,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惹得陆湛喉咙动了动,吞了吞口水。她的身体和记忆里一样的柔软,那若有似无的香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在听她声音温柔细碎,想是不愿太大声了被人听见,反倒更是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这些年在外,早年只想着怎么才能留下一条命,哪怕后来他得了赏识,也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却一直都是一个人,素了这么多年,怀里的女人又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那团火。   陆湛咬了一下舌尖,暗骂自己怎也如此急色了,他呼吸有些不稳的道:“好,好,我松开,松开。”   嘴里话是说得溜溜的,搁在她腰肢上的手却舍不得放开,反而越加心猿意马起来。   杜三娘说道:“我去把灯点上,我想看看你。”   她都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她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陆湛心里有些急了,他在她腰上捏了捏,到底是没忍住,深吸了口气说道:“三娘,我想你了。”   说完他不等她答话,低下头就凑到她脸上乱亲,手上也不闲着,两下就把她腰间扎着的汗巾抽走了。   杜三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推他,“陆湛,你停下,听我说……”   停下?停不下了,陆湛咬着牙,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我忍不住了……”   杜三娘脸红透了,心里是又羞又气,她连人都还没看清楚,这人竟然就在这灶房里乱来了。然她还没准备好,对方就已经冲进来了,杜三娘疼得直皱眉,只好在他脖子上狠狠抓了一把。   陆湛越发把她抱紧了,声音急促又带着几分歉疚的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三娘,三娘……”   杜三娘很快就有些受不住了,带着哭腔的颤音喊道:“你这个混蛋,偷偷摸摸的回来,回来就欺负我。”   这屋子小,既施展不开又不能尽性,陆湛只好转头又抱着她抵在门背后,咬牙道:“你是我媳妇儿,我这些年在外一刻都不敢忘,更不敢轻易死了,我才不会便宜别人。”   他红着眼,越发的用力,拿出了自己冲锋上阵杀敌的那股拼劲儿,听着她声音细细碎碎又带着哭腔,到底是心疼的,又痛恨自己没忍住,一直憋着一股劲儿直到攀上最后的高峰。   陆湛替她把衣服整理好,摸了摸她眼角都泪,懊恼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杜三娘连话都说不出来,手指紧抓着自己的衣裳,双腿还打着颤,都有些站不稳了,这个臭男人一去就是几年,也没见他捎带个信儿回来,这一回来就只想着这档子事儿。杜三娘是又气又怒,不想理他,兀自生闷气。   陆湛扶着她坐在凳子上,找了火折子点上,那黄豆大小的灯光带来了些许的光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双目平静地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笑。   杜三娘看着他的脸,头发有些乱,眉眼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岁月的风霜让这张脸变得更加粗犷成熟,他的眼睛一如以往那般,亮得惊人。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晰的倒影着她的影子,挺直的鼻梁下生了胡须,将嘴巴都掩盖住了,身上是银白的铠甲,还泛着幽幽的光,露在外面的袖子也是破破烂烂的,整个人就像是从山沟里跑出来的野人。   杜三娘心里还有气儿,哼了一声,嫌弃的道:“哪儿来的野人。”   陆湛只是笑,知道她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儿生气,也不恼,反而喜笑颜开,“是是,我是野人。我娘子还是那么貌美如花,跟仙女一样。”   杜三娘瞪了他一眼,“几年不见,这嘴巴倒是挺能说的,你知道仙女长什么样?”   “我媳妇长什么样,那仙女就长什么样。”   杜三娘又认真地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时有些酸,感觉这眼泪好似又要流出来了一样,她赶紧吸了口气,放软了语气,“你可是还要去打仗?”   陆湛瘪了瘪嘴,一脸不满的道:“打个屁,谁来咱家老子让他滚出去!”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这都不让他歇几天,谁敢来他就和谁翻脸!   杜三娘知道陆湛是个粗人,这些年的行伍生涯看起来并没有让他改变什么,内里还是那个大老粗。   烧了一锅洗澡水,给他擦身子的时候,杜三娘才看见他那一身的伤疤,前胸,后背,狰狞交错,最长的一条伤口从左肩一直接划到右腰上,虽然已经结疤,可也能想象得到当初这伤得有多重。   杜三娘用手轻轻摸着那些伤疤,对他的那些怨早就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心疼。   “疼吗?”杜三娘轻声问道。   陆湛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不疼,都已经过去了。”   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多少次午夜梦回梦见她不在了,那才是真正的疼。   “可我心疼。”杜三娘丢了帕子,“我这些年最怕做梦梦见你。”   如果这几年不是有个孩子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过来。   使劲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她继而又说道:“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在你走后没多久就发现了。他生下来的时候哭得可大声了,他长了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跟你一样饭量很大,身体也长得很结实。小胖小时候问我,爹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来看我们,我说爹是大人,有大人要做的事情,等他做完了事情,就会回来看我们的。”   陆湛安静的听着,脸上并没有表示惊讶,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三娘怀孕了。   “现在,我回来看你们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前几年我碰见了颜怀卿,他都告诉我了,他说你怀孕了,我当时想我命真好,多少次死里逃生,又遇见了贤君,没想到更幸运的是还有个孩子。”   “以前的事儿,以后我会慢慢同你说……”   ——   一觉醒来,身边并没有那个人,杜三娘慌乱的坐起来,害怕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惊慌失措的四处瞧着,直到看见搭在椅子上的袍子,方才松了口气。   下楼来,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对视着,陆小胖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看见娘出来了,陆小胖咚咚咚的跑过去,拉着娘亲的手,说道:“娘,你可算起了,咱们家进贼了。”   杜三娘面色有些热,昨儿晚上临睡前又闹了两次,她今早才睡得这么沉,只是听着儿子喊他爹是贼,杜三娘脸上又绷不住笑。   “你说哪个是贼?”   陆小胖手一伸,指着站在前头的男人,“就是他!娘,我们去报官抓贼。”   一边说着,陆小胖的手还握成了拳头,一脸义愤填膺,可见是真把人当贼了。   陆湛昨晚上后半夜三娘睡着之后,他才去看了眼儿子,孩子长得很像他,饶是陆湛心里早有准备,当看着自己的孩子心里也软成一片,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又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这孩子从楼上跑下来,看见他站在院子里,当场是把他当成了贼,嘴里还喊着“哪儿来的小贼,敢来你陆小爷家放肆”。   一边说,又跑回屋里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把木刀来,还摆出阵势,洋洋得意的道:“小贼哪里逃,吃你陆小爷一刀。”   陆湛哭笑不得,倒也没有亮明身份,反而陪着他过了两招。   这孩子和他小时候一样比别人体质好,看得出来在孩子堆里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王,蛮劲儿是有,就是毫无章法,陆湛只单手应对三两下就把他弄地上,还收了他的木刀。   眼瞧着打不过,这孩子就连忙后退了几步,脸上红红白白,又气恼的瞪着他,嘴里道:“小贼你别得意,你只是比我年纪大,才不是我打不过你,有本事你等着小爷长大了,看小爷我不把你打得屁股尿流,落花流水。”   陆湛听他嘴里说的这些话,眉头直皱,这小屁孩是在哪儿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正待要教训他,三娘就从屋里出来了。   杜三娘脸上带着笑,看了陆湛一眼,心道活该你被儿子当小贼,这么不多年也不捎带个信儿,猛不丁的出来吓人。孩子此前又没见过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是谁,更不会晓得这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爹。   陆湛脸上的胡子已经刮干净了,身上穿的还是早年他留下来的一身旧衣,穿在身上已经有些不太合身了,杜三娘看着,想着待会儿重新给他量个尺寸,再给他做两身衣裳。   牵着儿子的手朝着他走过来,杜三娘笑看着他道:“你要再过些年回来,恐怕你孙子都要把你当贼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杜三娘笑归笑,还是指着陆湛正式的告诉儿子,眼前这个人是他爹。   陆小胖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人,娘说这个贼就是他爹?   看他被吓得不轻,杜三娘捏了捏儿子的手,继续说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你爹怎么还不回来,现在你爹回来了,怎还成木头了,还不快叫一声爹。”   然而爹这个字眼在嘴巴里转了又转,陆小胖就是说不出来。   杜三娘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快叫啊,怎么成哑巴了。”   陆湛倒是看得淡然,这孩子虽是他儿子,但两人现在才是第一次见,不熟悉也很正常,他道:“三娘,不急。你不是说他还得去学堂,时候不早了,再磨蹭可就晚了。待会我陪你去看爹娘,他们这些年也操心了。”   当陆湛陪着三娘去杜家,杨氏看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婿,半晌没回过神来,后来晓得他是真的回来了,忍不住又哭了一场。看过岳父岳母之后,陆湛才去二叔二婶家里坐了坐,白氏拉着他哭的稀里哗啦,说起早年间的事儿是一脸愧疚,总说对不住他,陆湛少不得又说了一些安慰话。   在家的第三日,陆湛去向三衣冠冢前上了一炷香,说了些勉励的话,又给了些钱财好给向三的遗孀。   陆小胖近来很是苦恼,他爹回来了,大家都围着他转,还说他爹是大英雄,都当大将军了!大将军是个多大的官儿,陆小胖不明白,可是他看着那个男人,那声爹就是喊不出来,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陆湛还有军务在身,并不能长时间呆在家里,这次回来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再加上他一路快马加鞭不分白天黑夜的赶路才硬是挤出来那么几天,在家歇了五天之后,他就又准备离开,前去和大部队汇合。   陆小胖跟着娘去送他,看见他骑上高头大马,是真的要走了,他咬着嘴,恨自己怎么嘴巴就像被针缝住了。   陆湛说这次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的时间他就会回来,到时候他就会来接他们一起回京了,杜三娘挥着手,连声嘱咐他珍重。   只要他人还在,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看着爹是真的要走了,陆小胖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爹……”   喊了这一声,那喉咙好像就顺了,陆小胖连着又喊了几声,“爹,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们,说好的,就不许骗人。”   陆湛大笑着点了点头,马鞭一抽,策马疾驰,心下是一片安宁,下一次,他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正文完) 第187章 番外一   “姑娘,该起了,姑娘……”   耳畔是轻柔的呼唤声,然而卓诗云此时却不愿从梦里醒来。她终于又一次在梦里,梦见了她娘,他们一家人还住在那院子里。   虽说还未进入酷暑,可沉睡不醒很容易梦魇住。姑娘吃过中饭,说她要休息一下,哪知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见她醒过来,玉翠只好过来喊她起身。   纵然那梦里的画面是那么的温馨又美好,卓诗云被耳畔的声音一扰,很快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见面前的是她的大丫头玉翠,揉了揉眼睛道:“玉翠,什么时辰了?”   玉翠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回应道:“快申时了,姑娘可得快些起了,待会儿白姑姑就要过来了。”   卓诗云揉了揉太阳穴,“是啊,白姑姑要过来,倘若看见我还在床上,定然又会念叨我了。”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脸上却并没有丁点的畏惧,反倒很是亲昵。   玉翠服侍她洗漱,一边说道:“白姑姑才舍不得念叨姑娘,只怕是私底下念叨玉翠呢。”   卓诗云笑着伸出手去点了点她的额头,“越发没个规矩了,都敢说白姑姑坏话了。”   玉翠也不怕,只嘻嘻笑着。   卓诗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感叹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玉翠,你说我若是让白姑姑随我一起,她愿意吗?”   玉翠打开胭脂盒,替姑娘脸上细细抹上一层香膏,仔细的晕开,“白姑姑最疼姑娘,姑娘这就要嫁去杜家,姑娘若是开口,白姑姑是肯定舍不得姑娘一个人去那儿的。”   婚期已近,不日她就要嫁去杜家了。阿峰哥去岁虽是第一次参考,却一下子就考中了举人,父亲嘴上虽然说让他继续努力的话,私底下却高兴坏了,那夜还吃了好几杯酒。   想到阿峰哥,卓诗云脸上也浮起了两片红云来,那年父亲将自己许给他,当时她年纪尚小,知道阿峰哥哥以后就是自己的丈夫,她虽然还不太明白两个人以后就住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些年过去,她却极其感谢当年父亲做出的这个决定。爹一去就是多年,再没有消息传回来,后来她也长大了,阿峰哥却顶着家里人的压力,硬是替她拖延时间,只希望能盼来爹爹的消息。   他对她的呵护,她都看在眼里,虽然阿峰哥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小时候尚且还好些,后来他们长大了,他反倒越发显得客气了。卓诗云一度以为他对她其实只是迫于家里的压力,因为自己的爹爹曾经是他师傅的缘故,可后来外面的人都说她爹爹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他却怕她伤心难过,关心她,开导她。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他那张红红的脸,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眼睛只盯着地上,都不敢看她。   再后来,她去大姐家里串门的时候,大姐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大姐说当初这门婚事,虽是她替他张罗的,却是他自己亲口承认愿意的,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还说起阿峰哥小时候,原来小时候的他也曾经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卓诗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她是那么的幸运,哪怕幼年丧母,可父亲一直都很爱护他们姐弟两人,也未曾再娶。在那艰难的年月里,白芷姑姑也一直陪着他们姐弟,在卓诗云心里,早已经将她当成亲人,而非下人。   这一次就要嫁到杜家去,她却不得不开始考虑白芷姑姑,平心而论,她是希望白芷姑姑能和她一起走,以后自己替她养老送终。这卓府,弟弟会成家,内宅有了女主人,白姑姑将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自打当年母亲过世之后,他们家里外都是白姑姑在操持,爹走后的那几年里,白姑姑怕别人欺负他们姐弟,一直都护着他们,甚至连终身大事都耽搁了,卓诗云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日子,可是,她真的愿意跟自己走吗?   对一点,卓诗云不敢保证。   她以前懵懂,有些事情看不清楚,可到底她也长大了,情之一字,她看得明白。白姑姑她,恐怕是将一腔真心放在了爹爹身上了,虽然从来没有听见她说起过,然而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哪怕她一直都很注意。   卓诗云不知道白姑姑对爹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看她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一个人,前几年她想过要不放白姑姑自由,再替她找个夫家,虽然白姑姑早已经过了花嫁之年,但年纪并不很很大,只是这事儿她提过一次就被姑姑否决了。   当时白姑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那双眼睛里含着一种忧愁,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还说她这辈子已经断了成亲的念头。   那年父亲终于回了家,印象中曾经如青竹般挺拔儒雅的父亲,却佝偻了脊背,两鬓斑白,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岁月的沧桑刻在他的脸上,皱纹也早早的爬在他的额间眼角。   她高兴父亲回来,扭头却看见白姑姑站在远处早已经泪流满面,眼睛孺慕之情溢于言表,那种压抑的苦涩情感,刹那间卓诗云方才明白,原来白姑姑不是讨厌男人,而是她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震惊,苦恼,可唯独没有生气,如果是其他别的女人,卓诗云可能因此生气,可白姑姑不是别人,可以说在这个府里,除了爹娘,她就是最爱护他们,也是最忠心的那个人。   眼里有些润润的,卓诗云低下头,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姑娘……”白芷边走边掀开珠帘,看见卓诗云坐在梳妆台前,玉翠正替她梳着头发。白芷几步走过来,让玉翠先下去,自己拿了梳子替她轻轻梳理着头发,喜笑颜开的说道:“姑娘这头发养得真好,跟缎子似的,滑滑的,又黑又多……”   卓诗云也在铜镜里看见了白姑姑,就像她小时候一样,白姑姑替她梳头,那时候母亲刚走,她伤心难过,白姑姑既要操心家中之事儿,又要带他们姐弟,当时白姑姑也才十几岁罢了,却没有见她道过一声苦。   白姑姑的样貌长得并不出挑,皮肤有些黑,个头也不算高,身量却壮实,在人群里并不起眼。镜子里,她说话的时候,眼角却已经开始有了皱纹……不经意间,竟是老了几岁。   卓诗云看着镜子里的她,觉得喉咙有些痒痒的,她道:“姑姑……你可愿和我一块儿走?我带姑姑去杜家,不管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会把你带在身边。等你老了,我来养你。”   “姑娘……”白芷梳头的动作一顿,脸上诧异,不过当她看见姑娘眼里含着泪光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这马上就要成亲了,可万不能出甚纰漏。”   卓诗云吸了吸鼻子,“我舍不得姑姑,这些年,如果不是有姑姑,就不会有我们姐弟。姑姑对我们姐弟两人恩重如山,弟弟更是你一手带大的,不管我们谁,以后替你养老送终你都担得上。”   “姑娘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们叫我一声白姑姑,已是十分尊重我了,你们是主子,哪儿有做主子的替下人养老送终的道理。这些年,白姑姑我啊,也存了些钱,留着养老绰绰有余。”   卓诗云不禁哭出声来,“白姑姑,我,我是真的想要带你一起去杜家。阿峰哥说了,他往后若是能高中,定会请旨外放,到时候就带去我一起走。”   “姑娘……”白芷看着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有些疑惑,白芷只当这孩子是害怕了,她笑着道:“姑娘可是在担心姑爷?要姑姑说,峰哥儿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他却是格外关心姑娘呢,只是不善言语罢了。再说你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晓得咱们家的情况,也没催促。三娘更不用说了,一直都很喜欢你,四娘和你也处得好,好姑娘,你可别自己钻了牛角尖,莫非是哪个嚼舌根的在姑娘面前搬弄是非?”   卓诗云擦了擦眼泪,轻轻摇着头,“不是,没有人在我面前说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要和白姑姑分开了,舍不得。白姑姑,你可愿意跟我走?”   白芷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又有几分欣慰,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如今要出嫁了竟开始替她打算了。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如今又将嫁为人妇,就好比吾家有女初长成,白芷心里也是舍不得。   “姑娘,姑姑在府上呆惯了,姑娘的陪嫁妈妈,也已经定下来了,我倒也想跟着你去,可这府里,我若是走了,恐怕是一时半会的要乱套了。”   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样,白姑姑拒绝了。卓诗云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慢悠悠的说道:“姑姑,这府里,以后总归会有女主人的,到时候姑姑又将如何?我们姐弟两人自是尊敬姑姑,可在外人眼中,却不见得会这么想。”   女主人吗?白芷脸上闪过几丝茫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女主人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后来在看见先生那么坚定,她也就没有在想过。哪怕如今先生有了官职在身,却仍是孑然一身。   他,不会在另娶了,白芷很明白。他不娶妇了,她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但只要能一直看着他,这辈子就值得了。   “姑娘,白姑姑本来就是府上的下人,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当初若不是夫人和先生,恐怕这世上早就没有我了。”   卓诗云秀眉微蹙,“姑姑,其实我知道,你对我爹有仰慕之情,你,不是不愿和我去,而是你不愿再看不见我爹,对吗?”   白芷闻言不禁脸色大变,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深处最大的秘密,除了三娘知晓,她以为这世间上不会在有人发现。她一直仰望着的那个人,哪怕此身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也觉得那就是幸福。   “姑娘,我……我没有……”   欲要斑驳,可看着姑娘那双眼睛,白芷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姑姑,我也是个女人,所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虽然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可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更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替你心疼。我爹他这辈子,除了我娘,他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了,到了如今他都没有另外娶,就已经歇了娶妻的念头。这么多年,我爹身边甚至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姑姑,我爹他就算是知道你这份心,也不会回应你什么。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你对他有这样的心思,我爹恐怕也会十分苦恼呢。爹爹他一直都觉得亏欠你,觉得因为咱们家的事情耽误你了,他也想补偿你。前些日子,我还看见爹找了陆姐夫商量事儿,就提到想让他看看身边有没有你年纪相当又没妻子的,替你寻个婆家,再除了你的奴籍,好让你后半身有个依靠。”卓诗云的目光放在房里那件大红的嫁衣上,“可我想,兴许那并非是你想要的安排。再过几年,弟弟也该说亲娶媳妇了,我并不是逼你,姑姑再好好想想吧。”   白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姑娘房间的,她惨白着一张脸,浑浑噩噩的走出院子,看着这本来熟悉的地方,她以为自己会在这府里呆上一辈子,可突然间却发现这里其实根本就不属于她,也并非是她的归根之处。   “白芷,云儿她说希望你能陪她一起去卓家,我想了想这倒也不错,以后你在她身边也能提醒提醒她,这孩子早早就没娘在身边,这些年也多亏你在她身边照顾。”卓先生找她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先生,也是觉得这样的安排合适?”白芷轻声问道。   “当然,不过这事儿也得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愿,就罢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此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前些日子,我拜托陆湛找找可有年纪合适的人家,现在消息传来,倒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个参将,年纪也就三十多岁,妻子早年战乱里就没了,你也才二十多岁,若是你觉得可以,我就除了你的奴籍,在收你为义女,从卓家出嫁,你也不用在跟着去云儿那里。当然这事儿还是得看看你的意思。”卓云飞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孩子当初来到他们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蹉跎了岁月,若是妻子尚在,也不会让她耽搁这么久。   原来,如此。   白芷摇了摇头,朝他叩头道:“白芷,谢过先生。只是白芷早年就在佛祖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嫁人,先生的好意,白芷心领了。我愿跟随姑娘去杜家。” 第188章 番外二   天阴沉得可怖,如同一记闷锤敲打在所有人心上,战火弥漫的硝烟还未熄灭,虽然敌军被打退,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还会卷土而来。   然而守城的主将却在刚才被敌军一箭穿心,纵然军医紧急抢救,还是没有把人救回来,主帅死了,可谓是群龙无首,他们这些人本就犹如浮萍,如今连主心骨都没有了,这仗还怎么打?再打下去,也逃脱不了破城的命。   叛军乔孟集结十万大军进攻沭阳,然而他们全部兵力加起来也不过才不过区区三万人不到,沭阳被乔孟的军队围困,整个切断了他们的补给,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够,眼见着就要闹饥荒了,然而朝廷的援兵却还未抵达。   他们,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   伍子修茫然的握着手里的长枪,他坐在破败的城门底下,双眼无神的看着周围或是唉声叹气,或是哀嚎震天的队友,他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伍子修再一次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可如果朝廷的援军和粮草还不能抵达,他们这些人,是肯定会死的,就是不被叛军打死,也会因为缺粮而活活饿死。伍子修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还有爷爷在家等着,他怎么能死了呢。   然而现在这种严峻的局面,伍子修心里在怎么自欺欺人,也知道他们是在劫难逃了,厄运即将降临在他们头上。   身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伍子修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见是陆大哥过来,他咧了咧嘴,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陆大哥……”   这几年,如果说当初被带走参军打仗他打心眼里害怕,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可他竟然和陆湛分到了一起,这几年一起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这个人会关心他,还会护着他,是这无情冷酷的战场上唯一的一点温情。   “怎么独自坐在这儿,可是想家了?”陆湛走过来也坐在旁边,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连日未曾合眼,眼睛也是红红的,布满了血丝。   “陆大哥,鲁将军他……”伍子修咬着嘴唇,余下的话不敢说出来。   陆湛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他为国捐躯,是英雄好汉。”   “可现在连鲁将军也死了,沭阳是不是已经被朝廷放弃了,我们苦守半年,现在活着的人还不到一万,城外驻扎着乔孟的十万大军,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伍子修低下头,他虽然年纪还不大,可这几年也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生也好,死也好,可能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陆湛坐着没动,他抬头看着这乌云遮目的天空,如今沭阳城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乔孟的大军压境,就像是猫捉老鼠,他们并不一举拿下,只是隔三差五的逗弄他们,可长久下来,还是让他们伤亡惨重,更何况粮草也将耗尽,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虽然不想承认,可伍子修说的话大家心里都明白,沭阳被围困这么久,早已成了一座孤城,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经放弃了他们,哪儿还有什么援军、粮草会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你怕吗?”陆湛眼皮耷拉下来,盯着前方斑驳破旧的城墙。   “怕,怎么能不怕呢。若是真的战死在战场上,那我伍子修还是个好汉,没让我爷爷脸上无光。可我怕自己被活活饿死,我不想那样死去。”伍子修说着,想起了他爷爷,当初走的时候,爷爷拉着他的手说伍家的男儿,是不怕流血不怕死的,他若是战死沙场,那也是英雄好汉。   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伍子修望着陆湛,问道:“陆大哥,你怕吗?”   怕吗?陆湛抿着嘴,这几年看多了死亡,早已不畏惧生死,可他还是愿意活着,和敌人交手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他要活着回去见她,就只能比谁刀更快,更狠了,这双手,染了那么多的鲜血,因为他杀敌卖命,鲁将军很是器重他,如今也是个小小的参将了。   可奈何,鲁将军也死了,这沭阳城如今已经是群龙无首,再没有战斗力了。一支军队,若是失了信念,就不可能再有胜算了。他们已经从意志上输给了对方。   “怕啊,有谁不怕死呢?我也怕死,正是因为怕死,才会那么拼命。”陆湛轻声说道,眉间却拧成了一个川字,哪怕到了这个局面,他还是想要活着。   只要活下去,才是希望。   伍子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杀敌那么勇猛的陆大哥,会说他也怕死。   陆湛扯了个浅浅的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事情也许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不到最后一刻,别认输。我还想留着这一条命,回去见你嫂子呢。”   说着陆湛站起身来,迈步往前走着,他的声音从风里传了过来,“我从没想过要为谁打仗,朝廷也好,鲁将军也罢,我只想活着回去见她而已。其他的……与我何干?”   ——   城里的局势越发严峻了,鲁将军被草草掩埋,随着城里没了将领,大家心里都很茫然,有人还盼着朝廷的援军和粮草能够到来,也有人已经失去了斗志,随着领到的军粮越来越少,绝望漫延在众人的心上,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乔孟的军队没有在进攻,他们知道城中已经没了主帅,粮草也所剩不多,没了补给,他们只需多花些时日围困这座城,到时候不费多少力气,他们就会拿下这座城。   “朝廷的援军肯定会到来了……”   “粮草也会到来的……”   诸如这种话,在陆湛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早在半年前,鲁将军就八百里加急送了战报回去,若是朝廷真有心,哪儿会让他们苦等到现在,这腐朽的王朝,根本就不把他们的命看在眼里。   朝廷,皇帝?京城逍遥自在,何曾知道前方遭遇的苦楚?这些人,到了这个时候,还把所有的希望压在朝廷上,殊不知这沭阳城早已经成了弃子,鲁将军虽然没有明说,可担忧也是早早写在脸上。   真是可笑,他们这些人,没有战死沙场,竟然会被活活饿死!没了粮草,这士兵吃不饱饭,别说打仗,就是逃跑都没力气了。为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王朝卖命?呵呵,他陆湛可没这么高尚。   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陆湛如今也是个小小的将领,手里管着一百多号人,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活着出去,朝廷既然要把沭阳当成弃子,可他们这些人也不是就会乖乖的任凭摆布,任由欺负的。   找了自己平时信得过的几个人来商议,趁着现在局势还没有完全失控,尚且还能一搏挣个出路,若是在这么继续待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陆湛言简意赅的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打仗不过是幌子,趁机找出一条出路才是最紧要的。   因着陆湛杀敌勇猛,连鲁将军都夸赞不已,底下的兵因为鲁将军没了还惶惶不可终日,陆湛这一提议,虽说有逃兵的嫌疑,可转头一想既然朝廷都已经放弃了他们,他们为何还要在替那些无耻之徒卖命?还不如如陆湛所说,趁机找出一条生路来,因此只一说,大伙儿都同意了。   乔孟的军队再次发动了进攻,在对方眼里,城里没了主帅,又围困了那么多日子,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只派了区区千人的小队领兵过来,余下的人撤走转战到另外的城池。   机会,就在眼前。这些日子,大家虽然没了粮食,但因为存了要活着的信念,即便吃不饱但精神上看却远比前些日子好得多。实在是没有粮食的时候,陆湛把战马都拉出来杀了,分食给自己的弟兄们,虽然鲁将军死了,但城里还有个宋副统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把身份端得高高的。一看这领头的竟然是陆湛那个刺头,气得就要用军法处置。   宋副统领早就看陆湛这个草莽出身的莽夫极不顺眼了,以前鲁将军在的时候极其赏识他,一个出身卑微还是个胡汉混血的杂种,竟然得了鲁将军的青睐。现在鲁将军不在了,他定要杀了此人,杀鸡儆猴,让人知道现在他宋青才是这城里的老大。   陆湛知道这些人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出身不高,不配得到鲁将军的提拔。现在他已经存了心思要活着离开这里,不吃饱怎么可能离开?这宋副统领平时高高在上,鼻孔朝天,他也是早看不顺眼,现在鲁将军没了,这宋副统领竟想自己做老大,呸!   宋副统领是定要拿着陆湛斩杀战马一事大做文章的,务必要将此人在众将士面前斩杀了方才能安定军心,然而宋副统领没想到的时候,派去的人竟然被陆湛的人杀了,宋副统领气得直接去找陆湛的麻烦,然那个他一直瞧不上的草莽,竟然煽动军心与他作对,宋副统领拔出刀来,带着人就要斩杀对方。   陆湛一点不怕,也拿起刀子同他干架,宋副统领只当平时鲁将军说陆湛勇猛不过是说说罢了,这一交上手他才放知自己搞错了。这刺头,这次不把他弄死,回头谁还会听他号令?宋副统领当即可不管一对一那套,喊了自己的士兵全部围攻陆湛一人。   底下的兵见着宋副统领竟然如此对待陆湛,哪儿会依他,也是发狠的杀了过来。那宋副统领被陆湛直接削掉了脑袋,他提着头,脸上还沾着鲜血,扬声道:“谁还想来,老子奉陪到底!”   这话一说,其他人见宋副统领已死,哪儿还敢在打,都放下了武器投降。   陆湛花了两天时间清点人数,他现在俨然就是城里说一不二得主,谁都怕了他,陆湛道愿意跟他杀出去另找出去的就归他管,不愿的就待在城里等死。死,谁不怕死呢?但凡有活路,谁都想活下去。   当然也有人说陆湛是乱臣贼子,趁着鲁将军没了争权,陆湛懒得理这些蠢货,他还没活够,才不会傻到坐着等死。   乔孟的军队以为沭阳城已经没了任何抵抗力,却不知道碰见了陆湛这个疯子,他杀了城里大半的战马,让城里的士兵有力气孤注一掷,当敌人再次袭来,城门打开,黑压压的大军从城里一涌而出。   绞杀了乔孟的叛军,留了两个活口知道乔孟的主力离这儿并不远,陆湛半点不敢耽搁,杀了全部敌人之后,趁着乔孟的主力没回过神来,连忙带着大部队朝西取道,再往北而上,避开乔孟和朝廷的军队。   经历了大半年的东躲西藏,陆湛迎面和萧家军碰上了。这大半年,虽然当初他们是为了找出一条出路才不得不弃城逃走,在外人眼里,他们可能是不折不扣的逃兵甚至乱臣贼子,可是在这群人心里,如果当初没有陆湛,他们早就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陆湛这支队伍,只有五千人不到,然而却碰上了萧家军主力,这萧,乃皇室之姓。   秦越看着主公眉头直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北而下,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能站出来,最后定会被乔孟窃了这天下。   如今在这里却碰见了一支没有任何旗帜的队伍,也不知这支队伍是敌是友。   “主公,不若明日我亲自去会会对方的将领,依我看,对方没有轻举妄动,只怕心里也有顾虑。”秦越撸着胡子,等待着萧翼的答案。   “秦越,你怎知对方也有所顾虑?”萧翼抬起头,看着他,那支队伍虽然只有区区几千人,也并没有任何的旗帜,但纪录严明,看着并不像是草莽流民之众。   “主公,倘若对方是一群乌合之众,碰见我们,要么逃命,要么就已经打了一场,既然对方没有动,反而驻地安营,显然是并不想和我们起什么冲突。如今皇室衰微,奸相祸国,主公是天命之人,若是这支队伍能为主公所用,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助力。”秦越作为萧翼的军师,他想要的自然是要匡扶天下。   “秦叔……”   “主公何须担心,明日我去试探一番,是敌是友,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清晨的阳光冉冉升起,陆湛却是一夜没有睡着,碰上了萧氏皇族的人,叫他心里沉甸甸的。   当下面的士兵来禀告对方一位姓秦的将领想要同他对话时,陆湛眉头皱紧了,他看着跟着他的弟兄们,叹了口气,让人进来说话。   秦越一边走一边观察,这支队伍确实很有纪律,但同时他们的脸上大都是一片茫然。   “在下秦越,不知阁下是?”秦越看着对方,有些意外对方的将领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有胡人的血统,并非一个纯粹的中原人。秦越倒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他的主公萧翼不也是有胡人血统吗?   “陆湛。”   陆湛,这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秦越此人记忆超群,虽说不上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只要是他曾经稍微有心记下的,哪怕时隔多年,也会想起来。   陆湛,秦越在心里念了几声这名字,嘴里笑着说道:“这名字挺耳熟的,说不得我还和小兄弟曾经认识呢。”   陆湛只当对方说这话不过是客气话,“在下出身低微,可不认识什么有名望之人。”   单看对方的穿着打扮,但在军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这可说不定呢。”秦越笑着道,脑子却飞快的高速运转着,将自己见过的有印象的人和这个人的面容比对。   “我说什么呢,陆小哥我们还真的见过。”秦越已经想起那年的事了,当初他和主公可不就是在路上碰见了一个叫陆湛的年轻人,当时他就觉得此子瞧着非池中之物,没想到时隔几年,竟然会在这里再次碰面。   “你可还记得,当年曾有两个人,你带着去医馆,还和我们换了衣裳?”   陆湛双眼瞪得如铜铃,“好啊,竟然是你们!好个黑心肠的,我当初好心救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藏着祸心,说什么与我换衣裳,还给我马车,却差点害死我。”   秦越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当初换装之后,那拨人可能冲着他去了,秦越脸上闪过几分愧疚,连连作揖赔不是,最后还非要带着他去见萧翼。   陆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他心里还生气呢。   秦越好说歹说才让对方过去同主公见一面,两人刚走到大帐前,有人正好从里头出来,差点迎面碰上,秦越一看来人,笑着说道:“是怀卿啊。”   颜怀卿却压根儿忘了回应他,只盯着陆湛那张脸,惊呼道:“陆兄,你也在这儿?”   颜怀卿知道后来陆湛投靠了萧翼,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碰上的,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能够亲眼目睹。   秦越见他二人竟然认识,笑眯眯的撸着胡子笑道:“看吧,可见是缘分,竟然都认识。”   颜怀卿笑着道:“我和陆兄一个地方的,陆兄人很不错。对了,陆兄,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越笑眯眯的道:“怀卿啊,我现在要和你陆兄去见主公,回头你们叙旧如何?”   颜怀卿摸了摸脸,知道秦越是在赶人了,他看着陆湛说道:“陆兄,那我们回头在细聊,我跟你说,我走之前看见嫂夫人了,都快生了,陆兄你当爹了呢……”   陆湛目瞪口呆的看着颜怀卿,“你说什么?三娘她……”   颜怀卿掩嘴闷笑,“是了,陆兄我们回头再说。”   陆湛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和三娘有孩子了…… 第189章 番外三   屋外桃花灼灼,又是一年春了。   孟璇低着头坐在绣架前,正在绣着一块鸳鸯戏水图,她低垂着头,神情极其认真,屋外的阳光散落在她身上,整个人好似发着光一样。   半夏走进屋,将开着的窗户关上,虽已是入了春,到底还是有些寒凉,加之昨夜又下了一场雨,更是大意不得。寻了个青釉汝窑的瓶子出来,半夏将手里的一束桃花放在瓷瓶里,又拿起剪刀剪去多余的枝丫,满意的将瓶子放在桌上,慢步走到姑娘身边,欢喜的道:“姑娘绣得真好,这对鸳鸯活灵活现,好像真的一样。”   孟璇停顿下来,笑了笑,“真的好看?”   “真的好看,姑娘的绣工就是程娘子都夸呢。”半夏喜滋滋的看着那绣架上的一对鸳鸯,越看越喜欢。   孟璇停下手里的活儿,活动了一下脖子,闻见了花香,她转头去看,见着那束新开的粉色桃花,花瓣上还含着露珠,她轻轻的叹了一声,“又过去一年了啊。”   半夏有些支支吾吾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暗骂自己刚才怎么只顾着嘴上爽快,却没体量姑娘的心情。自打那年姑爷来到孟家拜访过一段时间,半夏还以为是姑爷是惦记着姑娘,诚然,姑爷确实也是特意来探望姑娘的,可没没成想,他竟然年后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四五载,当初说好的等姑娘及笄就来迎娶,可姑爷走了,这婚事儿也就耽搁下来。   半夏想不通姑爷为什么要走,这兵荒马乱的,谁不想过个安稳日子?颜怀卿竟然撇下他们姑娘跑了,真真是气人。   孟璇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年他到家里来,与她说他想出去闯荡,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只做个闲散的富家翁。他言辞诚恳,脸上又带着哀愁之色,他说对不住她,他并不是想悔婚,更不是不想娶她,只是这风雨飘摇之际,他不愿偏居一隅罢了。   他给她讲他的梦想,他的抱负,也不管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能明白。好在她自小也是饱读诗书,胸中有墨,知道他心中沟壑,时下朝局动荡,乔孟一起,朝廷也难以招架。寒窗苦读十余载,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吗?   他有这样的想法,想去追逐名利权势,也是形势所逼。明明她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孟璇却不知道为何,虽然他话不多,可她那个时候却能明白他。   他想做那鸿鹄,她又怎会拦着他。放他去,她就在家默默等待。只是没想到,这一等,都快五年了。第一年她收到了颜怀卿的来信,信上说他一切安好,可这几年,她已经没有再收到他的信了。   往常,她喜欢煮茶、读书、抚琴、下棋,却唯独对女红不甚喜欢,只是粗略懂一些,这几年她反倒喜欢上女红,因为更能打发时间,而读书写字,她反倒容易胡思乱想。   就连她的及笄礼物,也是那年颜怀卿提早准备好送给她了。   可如今这世道越发艰难,战乱不息,民不聊生,就算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也生活得小心翼翼。孟璇不知道自己还要等他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还是又一个五年,现在颜怀卿在外没有消息,虽然逢年过节的颜孟两家还有来往,可这种关系,随着颜怀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孟璇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一日没有他的消息,她心里也不曾踏实,有时候她也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傻了,如果那年在姨母家里,她答应了表哥韩东亭,现在自己恐怕早已经是韩家妇了。   韩东亭表哥前两年已经成了亲,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表哥和她站在一起,甚是般配。   颜怀卿,你现在在哪儿呢?可还好?   有时候她会在梦里梦见他,明明当初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再说那时候她年纪尚小,又已经有快五年没有见过他,她都要以为自己记不住他的样子了,可在梦里竟然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脸,他的笑容,他的声音。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年认识他之后,他在她眼里就是诗经里所描绘的那个有匪君子。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上门提亲,想要娶她。   哪怕时隔几年,孟璇都能记起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慌,那颗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她想不通为何他那个时候想要娶她,这个问题一直都放在心里,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越发的想要弄个明白,他当初为何会看上她那样一个还没长开的丫头。   “姑娘……”莲心撩起帘子,急切的走过来,脸上有些惊慌,“姑娘,夫人让姑娘过去。”   孟璇抿了抿嘴,让半夏过来替她重新梳头,这几年她和继母章氏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情谊罢了。当年她去姨母家小住,却得了颜家的看重,颜家还特意嘱托了姨母做媒人,除了孟家,继母章氏对这门亲事却是有几分抵触。   只不过当时她嫁到孟家并没多久,还未站稳脚跟,这门亲事孟家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根本没有她说话的权利,更何况后来定亲之后,颜家给了一笔不菲的钱财,这几年虽然因为颜怀卿没在家中,婚期推迟,但孟家的人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   只是章氏……孟璇低下头,不由得沉思起来。   孟家也是大族,虽然眼下朝局不稳,但对他们孟家的影响并不是很大,章氏嫁进来已有几年时间,生了两个儿子,早已经站稳了脚跟。虽然是填房,但也是明媒正娶的,孟家又是重规矩的人家,并没有谁敢给她脸色看。章氏面上一派雍容华贵,坐在上首合着眼,看着桌上的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璇让两个丫头在外等候,自己进了章氏的屋子,低眉顺目的喊了一声“母亲……”   章氏从沉思中惊醒,看着站在屋子里的继女,她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坐。   孟璇心里闪过几丝疑惑,她何时和章氏走的这么近了?印象中,章氏虽然对她还算客气,可并不亲近。看见她朝自己笑得一脸温和,孟璇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这一转眼,璇儿都长成大姑娘了。”章氏拍着她的手轻轻说道。   孟璇不知道章氏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跟着笑了笑。   章氏看着这张脸,孟璇应该长得像她娘吧,她除了一双眼睛长得像老爷,脸上其他地方并不像。章氏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这几年她对这个继女并不怎么关注,横竖以后她要嫁出去,算不得是孟家的人了。只是这头一回仔细的打量,才发现这孩子已经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孟璇越发不解了,章氏看她的目光到好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那目光她很不喜欢。   “不知母亲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嘱咐?”   章氏张了张嘴,她本想慢慢来,她倒是自己先说了。也罢,这事儿总归是包不住火的。   摸了摸她的脸,少女肌肤柔嫩,正是大好的年华,若不是当初被颜家抢了先,这样的姑娘她都想替自己娘家兄弟求娶了去。   “这几年,璇儿辛苦了,别人家的姑娘像你这么大,早就成了家,甚至都做了母亲了,可怜璇儿还得呆在家里。璇儿,那颜怀卿一去就没个消息,你也只能待在家里,你可怨他?”   章氏说着,像是触动了伤心事儿,拿着帕子抹眼角。孟璇看她突然提起自己的婚事儿,还说到颜怀卿,心里越发有些不安起来。   “母亲说的哪里话,颜大哥心中有沟壑,我敬重他为人光明磊落,并不怨他。再说他只是出去游学,又并非是不回来,等他回来之后,自是会来娶我的。我信他。”   章氏被这话噎住了,看着孟璇那双眼睛,知道她没有拿话搪塞她,孟璇对那颜怀卿是真的相信。章氏不禁皱了皱眉,她也是昨儿个才从丈夫嘴里得知了一个消息,那颜怀卿竟然投奔了北越王,如今朝廷前有乔孟那乱臣贼子误国,后又有北越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在北方起义,分明就是那乱臣贼子!他们孟家书香门第,这么多年来攒下来的好名声,若是被人知道那颜怀卿竟然是孟家的姑爷,让他们孟家以后还怎么有脸立足?这也难怪丈夫昨日是那么生气,只是这门婚事定下多年,却也不好随便找个理由推拒。   她今日先来找孟璇,就是想先说通孟璇,到时候在私底下操作一番,诸如染了恶疾之类,在提出退婚也就名正言顺了。这几年孟璇虽然同她关系很淡,可这这孩子却是生了一颗玲珑心,丈夫也颇看重她,方才嘱咐自己先来开导开导她。   章氏勉强笑了笑,又道:“璇儿,我和你爹最是心疼你,这几年,那颜怀卿一直避着不见面,也不知是何意思,婚期一再推迟,在这么下去,你都成了老姑娘了。现在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又没有消息传回来,谁知道在外面弄出些什么事端来。”   孟璇心头狂跳,章氏不可能无凭无故的提起颜怀卿,还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到底她想做什么?   “母亲,我和颜大哥虽然还未举行婚礼,可也是写下了婚书的,母亲说这话,未免太不恰当了。”   什么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分明就是用心险恶,竟然诅咒颜怀卿去死。她孟璇虽然还未嫁给他,可也不能容忍有人暗中这般诋毁他。   章氏直觉头疼,这个女儿表面上看着乖巧,其实骨子里和孟家人一样,傲气十足。   想到丈夫说的,趁着此举同颜家退婚,还能在替孟璇另外择一门亲,章氏也不愿在同她周旋,直接说道:“璇儿你恐怕是不知道,你那未婚夫颜怀卿在外头干了什么勾当吧!”   章氏的声音铿锵有力,一脸鄙视,孟璇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莫非颜怀卿当真是出事儿了?   “母亲,所谓人言可畏,若是并不清楚事情真相,还是慎言。”   章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傻丫头,到了现在还替他说好话,那你说,为何他一去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个信儿?你说颜怀卿光明磊落,那我告诉你,颜怀卿他投靠逆贼,公然和朝廷作对,你怎么说?”   “逆贼?”孟璇大张着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世间能称得上逆贼的,自然是那叛军乔孟了。难道颜大哥他投靠了乔孟?   章氏却不愿在多说了,她摆了摆手说道:“璇儿你自己在好好想想,我和你爹当初听见这消息也不相信,可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是颜怀卿。趁着你和他还未成婚,这事儿当时知道的人也不多,咱们私下解决,咱们孟家也不会受他牵连。”   孟璇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茫然的看着院子里开得正艳的桃花,章氏的话像是一把利剑捅在她心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颜怀卿是那样的人。当年他说起自己的理想抱负,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根本就不可能是章氏口中的乱臣贼子。   平复了一下心情,孟璇找来了彩屏,她前几年已经成了亲,丈夫正是在父亲院子里做事儿,虽然不见得能完全打听出什么,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章氏平时鲜少搭理她,今日特意找她过去,还说了这样一席话,孟家是最重视规矩的,如果这背后没有人指使,孟璇不信章氏就敢这样胡言乱语。   过了几日,彩屏过来回话,孟璇才算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虽然这中间具体的打听不出来,但只要颜怀卿不是投靠了那逆贼乔孟就好。   北越吗?   孟璇虽然只是个处在内宅的女人,对外面的形势照理说她不会知晓太多,可是她有个知晓许多事儿的阿兄,阿兄和颜怀卿一样寒窗苦读十余年,可现在却不能走科举仕途,心里郁闷得很,不时和友人就如今的形势点评一二,阿兄空有才华却施展不开,他心情郁闷也会同她说一些外面的事情,还说他很羡慕颜怀卿当年,有魄力说服家里人去外面闯荡,外间传闻北越王已经不听朝廷号令,颇有要自立门楣的意思。   孟璇这里还没有弄清楚头绪,章氏那里又找来了,这一次章氏的态度更加强硬,不论她愿不愿意,这门亲事退定了!还说他们孟家不会要一个乱臣贼子做女婿!   孟璇在屋里枯坐了一夜,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在家仰仗的不过就是父亲的喜欢,出嫁也是仰仗着丈夫的疼爱。现在孟家已经不愿意和颜家结亲,她孟璇如果和颜怀卿退了亲,她也是名声毁了,家中却不见得会就此罢手,兴许还会在她婚事儿上做文章,甚至很有可能会将她送给某位权贵。   孟璇想了许多,她娘去的早,在很多事情上,她其实并不傻,当初孟家能那么容易的答应和颜家的婚事,还不是看重颜家的背景。这孟家,哪里还有什么情谊可言,不过是一群虚伪又无耻的败类!   她不能家这么坐以待毙了,她不想背负着那样难堪的骂名,她更舍不得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放弃他。   她要去找他!这孟家既然如此逼迫她,她又何必在呆在这里仰人鼻息,她在孟家的人眼里,已经是弃子!困在这里,她只有死路一条。   孟璇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暗中策划起来,如今她已经被家中禁足,没有一点自由,孟璇借着清明想去庙里给亡母烧香拜佛的借口,成功从孟家走了出去。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是,她已经被逼到绝路,无路可走了。   大半年之后,孟璇一路乔装打扮,吃了不少苦头,终于踏入了北越王的地盘,她眼眶湿润,流下泪来,她终于来了。   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了几日,孟璇开始打听起颜怀卿的消息,知道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孟璇却有些踌躇了,她若是这么直接找上去,他会如何看待她?又是否还认得出她来呢?   颜怀卿近来情绪有些低落,他很久以前就给孟璇写了信过去,可一直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孟璇也不一定能收到他的信件,可他心里总带着一丝期盼,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颜怀卿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了。   他走了五年了,也不知道孟璇怎么样,当初他不顾一切执意要来,明明等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娶她,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一心只想着投奔北越,改写他颜家的命运。如今他做到了,成了萧翼身边器重的心腹,可他却用伤害孟璇,蹉跎她几年青春作为赌注。当初说什么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她,如今看来就像是句笑话,前世今生,他欠她的多得已经数不清了,他才是那个应该入地狱里忏悔的人。   “怀卿,发什么呆呢?”   颜怀卿抬起头来,见陆湛朝他走过来,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天平。”   陆湛狐疑的看着他,这人有些不太对劲儿。   “对了,陆兄,你有给家里捎带信回去吗?”   家……陆湛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恐怕是不愿意见我呢,想当初我瞒着她,惹她生气,我走的时候,她还说要忘了我……”   颜怀卿看他面露苦涩,只好劝道:“陆兄,嫂夫人那只是说气话罢了,哪儿能说忘了就忘的。她真要那么狠心,何必还要怀着你的孩子,这女人往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口不一。只是现在这世道乱,也不见得消息就能传回去,等以后天下安定了,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不得把她感动得哭了。”   陆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颜怀卿,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着调了,莫非在军中几年,也跟着那些人学坏了?”   孟璇一身男子打扮,她在城里一家医馆里做了学徒,因以前对医书有所涉猎,学起来倒也快,她师傅薛大夫挺赏识她的,如今跟在薛师傅身边做个药童,倒也自在。   她已经来了小半年时间了,并没有见过颜怀卿,也根本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儿,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颜怀卿确实是在北越这里。   “薛大夫,您赶紧来,我们将军受了重伤,那随行的军医不敢动。”一名穿着软甲的士兵一脸焦急之色,瞧着都快要急哭了。   薛怀鲁虽然不是随行军医,但他医术不错,有时候军中一些棘手的伤口也是他去处置的。薛怀鲁医馆里虽然还有客人在,不过他知道轻重缓急,当下就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子,薛怀鲁叫一个徒弟看店,见孟宣站在那里,他招了招手,喊道:“孟宣,你随我去。”   孟璇如今作为男子,名字自然是得换一个男性向的名字,所以就改名唤孟宣。   几人坐上马车,急忙往军营中赶,趁着这段时间,薛怀鲁仔细问起了那受伤的将士伤在何处,又是因何受伤等等之类。   孟璇虽然来了北越一段时间,但对这里的形势并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好像如今真正掌权的似乎并非北越王,反倒是世子萧翼。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特别受人追捧尊重。   到了驻军之地,孟璇心里也不由得忐忑起来,她低着头赶紧跟着师傅一起进去,进了营帐之后,大帐里人不少,里头的床榻上趴着一个人,赤着上半身,浑身都染了血迹,好似从血水中出来一样。   “薛大夫,您可算是来了,我还真怕你没在,急死我了,快来替他看看。”秦越立刻走上来,抓着薛怀鲁的袖子就往前面走。   孟璇都没敢抬头张望,只低着头跟着。   “薛大夫,就麻烦您了,请您务必要救他回来。”萧翼面色凝重,看着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男人,他心中极不是滋味儿。   若非他挺身而出,那一下子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这些年,萧翼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这个男人勇猛顽强,虽然不认识多少字儿,更不会吟诗作对,可却是他身边的人中最实诚,拥有一颗赤诚之心的人。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他,彼时他遭到追杀破害,这个人带着他们去找大夫,被秦越几句话就忽悠了答应和他们换装。   那日秦越带他来,这人可没和他客气,并没有因为晓得他的身份就恭维他,反而一脸气恼的指责他们当初恩将仇报,差点害死了他。   薛怀鲁看着那伤,伤口极长,知道这人是世子萧翼身边的一员猛将,若非此子自身本事高强,这刀落下去可就不只是一道口子,而是被劈成两半了。   薛怀鲁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伤口全部缝合好,又交代了注意事项,开了药,让自己徒弟去煎药。   孟璇拿了药方从帐篷里走出去,那帐篷里头气氛压抑,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充斥在口鼻处的血腥味,提醒着她这就是战争,残酷的,会死人的战争。   颜怀卿是从另外一条路前去包抄埋伏乔孟的溃军,可却得到消息,陆湛受了重伤,生死不明。颜怀卿脑子里嗡嗡响着,他受了重伤?他不相信,不信那人会因此而折在这里。   收拾了溃军,颜怀卿连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只交代底下的人处理干净,就急急忙忙赶回来。   他满头的汗水,从马背上下来,急忙就往营帐中跑过去。   孟璇低着头拿着师傅给的单子准备去抓药,还没走多远,由于一直低着头,并没注意到前方跑来个状似疯癫的男人,孟璇就这么和人撞在了一起。   颜怀卿心里担心陆湛的伤势,这会儿被人撞了,他双眼圆瞪,哪怕平时脾气好,可这会儿气性也上来了,见这小子在军中走路都不看路,气得就想揍他一顿。   孟璇本就是女孩子,一路来到这里吃了许多苦,这一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摔得她呲牙咧嘴,屁股疼得很是厉害。   “哪儿来的小子,敢在军中胡乱走?”颜怀卿见对方身上穿的是便衣,方知道是外面的人。   孟璇强忍着痛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药方看得太仔细了。”   说着孟璇捡起地上的药方,她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见药方子没事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颜怀卿正要在出言教训对方几句,他的目光放在她脸上,不由得惊慌失措,惊声喊道:“孟璇……”   饶是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   孟璇听见他开口,抬头看他,认出了对方,她慌慌张张的连忙低下头,“我不是孟璇,你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儿……”   还没说完赶忙就跑起来。   颜怀卿心里纵然有许多话想要问她,可现在陆湛受了伤,他只好压下心里的诸多想法,先去看了陆湛。   孟璇惶恐不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颜怀卿再过来找她,看她一副男子打扮,知道她现在是薛怀鲁的药童,他走到她身边,说道:“璇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我给你写过信,你可收到了?是不是你见我信中说了我在这里,所以你就偷偷找过来了?”   信?孟璇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信,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信里说了你在这儿,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璇儿,告诉我!”   孟璇将自己在家里是如何得到那样的消息,又是如何被逼迫的事情全部都说了,颜怀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孟家竟是要逼着孟璇和他退亲?还说他污了孟家的名声?   逆贼了?原来他在孟家的人眼里,竟然是那么无耻的存在。   “璇儿,那你为何要来找我?”   “我,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当初既然你我定下婚约,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如此儿戏。我……”孟璇咬着嘴唇,看着颜怀卿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以前那个清隽儒雅又温柔的人变了,他的眼神坚毅,脸部线条也更加棱角分明,现在的他,更多了几分沉稳,也更有男子气概。   孟璇的脸猛地就红了,她连忙又低下头,恨自己怎么脸皮这么薄。   颜怀卿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璇儿,你真傻,我颜怀卿何德何能竟能娶你为妻。我向你保证,此生我会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去守护你……”   再不会让你颠沛流离,再不会让你受尽磨难,再不会让你惨死在我怀中。   孟璇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干爽的混杂着一股皂角的清香,她闭着眼,虽然连面红耳赤,可心里却无比的踏实,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啊。   这一路来受的苦楚磨难,在这一刻通通都化为乌有,唯有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就在她身边,真好……   过了几日,陆湛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他看着颜怀卿,追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和薛怀鲁身边的一个药童走得很近?”   军中传颜怀卿和那药童是断袖,陆湛和他认识,到底给了留了几分颜面,没直接这么说。只是倘若真是如此,陆湛觉得一定要把他劝回来,绝对不能误入歧途。   “我可记得你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你莫要辜负了人家。”   颜怀卿欲哭无泪,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虽然和孟璇相认了,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所以颜怀卿没有公开她真实身份,孟璇还是做男子打扮,没想到军中竟然开始编排他颜怀卿好龙阳!   “陆兄,真是不是,我和你实话说了吧,她是孟璇,我那未婚妻,是特意来找我的。”   陆湛眨了眨眼,“那你怎么把她安顿在这儿?你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再说这军营重地,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女儿身,就算主公器重,你也少不了军法伺候。”   “我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对,可既然她来了,我总得护着她。好在她还算聪明,又是跟在薛大夫身边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陆湛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孟璇是女儿身,又是颜怀卿的未婚妻,现在虽然没什么,可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拿出来翻旧账。   过了两日,陆湛找上秦越,亲自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秦越又找来颜怀卿,感慨那姑娘是如此遵守盟约,不离不弃,很是感动。当下就去找了世子萧翼禀明了此事儿,萧翼听了也觉得此女子重情重义,让人择了个好日子,亲自替这两人主持了婚礼。孟璇千里寻夫的故事,反倒成了一时佳话,在北越流传开来。 第190章 番外四   即便已经在京城生活了大半年的光景,杜四娘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这里,就是人人为之向往的京城,众人趋之若鹜,然要杜四娘说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规矩多,人也多,一点不自由,便是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唯恐哪里出了差错,被人笑话。   姐夫陆湛听闻很得当今圣上看重,也因着这样,他们一家子当初才会跟着搬到京城里,阿姐本想让他们搬过去住一起,爹娘却拒绝了,阿姐又另外给他们买了一栋二进的宅子,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这样的一栋宅子也花了不少银钱。   哥哥已经成了亲,正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恩科考试,嫂子进门之后,很是贤惠,对爹娘极好,对她也是特别的有耐心。嫂子懂得许多道理和规矩,在规矩礼仪这方面比阿姐懂的更多,也多亏嫂子的提点,到了京城之后她才没有闹出笑话。   只是,如今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甚至过上了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富贵生活,可在杜四娘内心深处,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虽然日子清贫,可一家人都过得很幸福。现在到了京城,忧愁的事情反倒多了。   嫂子说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出门在外就得像个大家闺秀,不能在像小时候一样随着性子来。走路该怎么走,坐姿如何,用餐的礼仪又是什么,都有一套标准。这让杜四娘一度想逃回原来的地方,她一点都不想待在京城。   可这些,都还不是杜四娘最烦恼的事情,要说最让她烦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事儿了,现如今她已经满了十九岁,却还未许人家,娘已经着急得不行,恨不得有个男人来提亲就把她嫁出去。   她不过才十九岁,怎么就成了老姑娘了?也就是这两年天下才太平下来,因着前些年的战乱,如她一般大的姑娘都被耽搁下来,不都成亲晚,而一些平穷人家的女儿,要么嫁了老男人,要么就有个小丈夫。   杜四娘很庆幸自己没有遇见那样的遭遇,她也很感谢阿姐这几年对她的维护,若非阿姐当初不让娘草草将她婚事儿定下,哪儿有现在的安逸日子?   要让她嫁个老男人,或者配个小丈夫,她才不愿意呢,真要这样,她宁肯一辈子都不嫁人,就在家里当老姑娘算了,哥哥嫂嫂总不可能不管她。   只是,因着她的事情,前些日子娘和阿姐吵了起来,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隔壁对门的张婶子想替她侄儿做媒,上门求娶她,娘一听对方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又没娶妻,再加上张嫂子说她侄儿是个读书人,又是如何如何的好,娘就有些意动。   连对方长什么模样,人品如何她娘竟然都没去考虑,只看对方家境不错,就想答应,还好嫂子在旁边瞧着不太对劲,插了个嘴,既没完全反驳娘的意思,也没让隔壁的张嫂子为难。随即嫂子立刻差人去找了阿姐说这事儿,不过隔日的功夫,阿姐一脸怒容的过来。   正巧隔壁那张嫂子也在,拉着母亲的手一直说好话,希望能让杨氏答应。   在四娘的记忆中,阿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当初就说姐夫,也是她自己先去城里看过了才松口答应的,后来姐夫走后,阿姐一个人撑起家,那些年外人看着他们家日子过得好,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对阿姐,四娘打从心底佩服她。   阿姐一来,一点不留情面的直接驳了这事儿,那张婶子一张脸涨得红红白白,继而恼羞成怒,说他们杜家有本事就一直养个老姑娘在家!   他们杜家因着是外来户,一直以来娘都希望能和周围的人处好关系,这一下子被阿姐驳了面子,再加上年纪大了,在许多事情上开始认死理,顿时生气了,和阿姐吵了起来。   说了许多重话,还让阿姐以后不要再插手杜家的事情,甚至还说就是因为她一直插手,才让自己成了老姑娘。   四娘从没想到,娘撒泼不讲理起来,竟然也是个犯浑的人。阿姐被她数落,强忍着眼里的泪意,等她说完了才将自己的来意讲明。   原来隔壁张家婶子的侄儿是个酒囊饭袋不说,家中通房侍妾成群,虽还未娶正妻,庶子庶女都已经有了,一家子虽然是有钱,可内宅乌烟瘴气,龌蹉着呢,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家风不正的人家。阿姐说不能看着她入火坑,就算是娘不认她这女儿,她也要回绝了!   叹了口气,四娘揉了揉眉心,自那日闹得不欢而散之后,阿姐这些日子都没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杜四娘换了一身衣裳,带着两个小丫头先去了主院,她娘杨氏正在屋里敲木鱼,到了京城之后,娘渐渐的家喜欢上理佛了,几个月前,姐夫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座白玉观音相送来,她娘满心欢喜,甚至特意弄了一间屋子供奉着。   等了一会儿,听见里头敲木鱼的声音停下来,四娘才推开门,“娘……”   杨氏如今俨然就是个富家老太太,只不过早年太过辛苦,即便现在不用再为了生计操劳,她的脸上和手上还是带着岁月的痕迹,头发也都已经花白了大半。   “娘……”杜四娘走过来,挨着娘亲坐下,低声道:“娘,都是因为我的事儿,让你和阿姐吵架。可阿姐也是为了我好,娘就不要在生她气了,好不好?”   杨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一丝头发撸在脑后,“四娘,这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娘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你阿姐一直在屋外守着,听见你的哭声,她都欢喜得哭了。你小的时候,爹娘每日忙着地里的活儿,也没时间带你,就丢给你姐照看。你哥小时候淘气,总喜欢捏你的脸,你姐打他,等我们回来你哥跑来告状,说你姐打了他。”   “你自小,就和你姐关系亲近,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你姐姐总说,以后一定要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眼瞧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娘这心里着急啊。早年你姐说男人都被拉着打仗去了,剩下的没几个好的,不让把你随便许人。后来陆湛回来了,还当了官儿,你姐说要全家搬到京城来,我本是不愿来的,你姐又说峰哥儿的学业耽搁不得,又说如今陆湛好歹也是个官儿,到了京城就是给你挑选夫婿选择的范围也广了,可来了京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眼瞧着你的事还没个定论,我晚上觉都睡不安稳。”说着杨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也知道你姐是为了你好,那日的事儿,娘后来想了想,确实是我太着急了,那日若不是你阿姐过来,我恐怕还真被说动了。那个老虔婆,不安好心,我好好的闺女,真要入了那地方,还不得被人糟践了去。”   这几日,杨氏也想明白了,一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对三娘还是愧疚的,可要让她拉下脸来去找三娘道歉,她又做不到。   “娘,我想去看看阿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杜四娘低着头,想到那日她姐姐含着泪离开,她心里就不踏实。   杨氏摸了摸闺女的头,“你要去就去吧,你姐要是留你,你就在她那儿小住几日也可。”   ——杜四娘立刻收拾好东西,拿着前些日子给侄儿做的两身新衣,又准备了一些她娘腌制的各类泡菜。嫂子怀孕之后就喜欢吃腌菜,她娘前段时间特意做了许多。   到了姐姐家里,最先跑出来的是已经快要和她一样高的侄儿陆小胖,他长得和他爹一样,年纪虽小,可个头不小,这才搬到京城也没多长时间,就在京城里闯了祸,说是在学堂里和人打架,打伤了好些人,此事儿还闹到了圣人跟前,只是圣人一句小孩子玩闹,这事儿才不了了之了。   “小姨母,你可算来了,赶紧救命,我娘要打我。”陆小胖拉着她的衣裳干嚎着。   杜四娘知道他一贯淘气,她笑着道:“可是又在哪里做错了事儿,惹你娘不高兴了?”   陆小胖瘪了瘪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又不知道那是账本,才撕了几页折了两个小玩意儿,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爹已经揍我了,娘还没消气,她不但要打我,还让我去祠堂里跪着,不让吃饭!”   “姐夫在家?”杜四娘越显诧异的道。   陆小胖点了点头,“今天休沐,都不上差呢。”   那头传来阿姐叫陆小胖的声音,杜四娘刮了刮他的鼻子,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去。   “陆小胖,你给我滚过来!你别以为你姨母来了你的救星就来了,我告诉你今儿谁都救不了你!真是越大越调皮捣蛋了,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杜三娘双目喷火的盯着自己儿子,这个臭小子,成天的给家里惹祸,前头把人家严阁老的孙子都给揍了,另还有一帮官宦子弟,人家找上门来要讨个说法,最后还弹劾到圣人面前,若非圣人一句笑言解了围,还不知要给陆湛带来多少麻烦事儿。偏这臭小子硬是嘴巴硬,怎么打怎么罚就是不说在学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姐,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次吧。你以前不是说,孩子好好和他讲道理,别看孩子小,都懂呢。”杜四娘将外甥护着,一边继续说道:“姐,我今天来你这儿,娘让我带了一些她新腌的腌菜让你尝尝,看可喜欢。她本来也想过来看看,只是嫂子近来精神不太好,也吃不下东西,娘实在走不开。”   杜三娘瞪了儿子一眼,“给我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   “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杜三娘双眉一挑,大喝道:“赶紧去,再不去就跪两个时辰!”   “我去,我去,娘,我没说不去,说好的一个时辰,才不是两个时辰……”杜四娘看着这对母子二人也不由笑了起来,“姐,不是说姐夫今天在家,怎么没看见他?”   “你姐夫有客人在,我们先进屋说。”   进屋后,杜三娘先问起弟妹的情况,知道除了孕吐严重些,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方才安心了。   杜三娘又问起娘的事情,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杜三娘心里其实也着急。   可婚姻大事儿,关系到女人的一辈子,杜三娘不敢拿此事儿当儿戏,她也让陆湛留意过,也有一些人选,可私下调查之后,不是私生活放荡,就是各种各样的毛病,这样的人,哪怕是出生富贵之家,也配不上她如花似玉的妹妹。   四娘的长相,果然是如她当初设想中的一样,虽不说是沉鱼落雁,可在这京城里,也算是个美人了。只是天下才安定没多久,前些年的战乱又死了不少人,想要挑个好的,还真是得精挑细选一番了。   陪着阿姐说了一会儿话,下人取了几碟腌菜酱菜过来,没想到阿姐竟然特别喜欢吃。   阿姐要去将被陆小胖撕掉的几页账目设法补全,杜四娘对这府邸很是熟悉了,连声让阿姐自去忙着,不用管她。   杜四娘没让人跟着,在院子里转悠起来,很快来到后院,她走到一快大石头上,坐在石头上低头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红的,黄的,黑得,白的……   此时虽然还未没到最热的时候,杜四娘却玩心渐起,再加上这里是姐姐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外人。杜四娘想起小时候,她跟着哥哥去河里摸鱼,年少的时光好不快活。   杜四娘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她脱了鞋子,除去罗袜,裙子撩到膝盖处,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将脚伸进了池塘里。   水有些凉,她脚微动,水波荡漾起来,水里的鱼一惊赶紧躲到水下去,杜四娘手里抓着鱼饵继续丢在水里,不多时,又有鱼浮上来,甚至渐渐的不怕她了,还在她脚步围拢过来。   杜四娘觉得脚痒痒的,她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这是她来到京城之后,第一次这么放肆的大笑,还做了这样没规矩的事情,若是被她嫂子看见了,只怕会被吓一跳。   到了京城之后,杜四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按照他们的要求生活,平时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的不恰当被人嘲笑,让家人蒙羞。可是这种生活,却不是她所向往的,她喜欢无忧无虑,她宁愿一直当个野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女孩子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可笑声是这么真实又自然,那笑容里透露出来的满足和愉悦,也能感染人。   明明他应该赶紧往回走,可脚却偏偏不听他的,反而寻着声音走去。   他就偷偷看一眼,看看拥有这么清脆嗓音的女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伍子修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可这种类似于偷窥的行径,还是让他面孔微红,有些不自在。   多年的行伍生涯,伍子修完全能做到走路不出声,他就像是一只猫,躲在暗处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女。   没成想竟是个一位大姑娘,她的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还露在外面,随着水波荡漾,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伍子修连忙告诉自己非礼勿视,视线从对方莹白的小腿上移开,然而即便是努力做到面无表情,努力忽视那双腿,他的耳朵尖却渐渐红了起来。   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的笑容就像迎风开放的迎春花,那么灿烂,她手里抓着鱼饵,丢在水里,一会儿又咯咯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装模作样。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俏丽的姑娘,伍子修觉得胸口处跳动得更加厉害了,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他想自己现在一定是涨红了一张脸,连耳朵都热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句话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他眼里只有那少女明媚的笑脸,那双如玉般光滑的腿。   杜四娘玩得起兴,也就只有在姐姐家里,她才能做到真正的放松,不过若是阿姐看见她这般孩子气的玩儿水,恐怕也是哭笑不得。在家里,嫂子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出生名门,和她截然不同,一言一行皆是典范,娘亲让她跟着嫂子多学习,可四娘想,也许她真的是不适合那样的生活方式,从小到大她早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即便现在她表面上看着也像是一般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其实骨子里她仍然是向往着自由的。   然而如今到了京城,困守在方寸之地,往后的几十年,想来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困守着方寸之地罢了。   杜四娘眼见出来时间也不早了,唯恐阿姐寻找,连忙将双脚从水里伸出来,一双脚丫子就踩在大青石上,湿漉漉的还流着水。   那白生生的双脚晃得伍子修眼见都花了,阳光下,水渍泛着光泽,他瞧着那水珠缓缓落下,在青石板上印着脚印子,等到脚上的水差不多干了之后,她拿出罗袜套上。   伍子修只觉得鼻下有些痒痒的,虽然极力想要隐忍着,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顿时惊动了青石上的女子,她一双眼睛直接朝着发声之处看过来,伍子修面露尴尬,他虽然站在后面的假山上,旁边又有几株松木,可其实并不能完全遮挡住他的身影。   他真是太孟浪了!伍子修沮丧的想着。   杜四娘循声望去,见着后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她不由得花容失措,连另外一只罗袜也不曾套上,直接穿起鞋子就想跑。可她坐在这里的时间太长,猛地站起来头有些晕头转向,再加上心里发慌,一个没稳住反倒手忙脚乱的从石头上往水里滚了下去。   这一番变故,伍子修来不及懊恼,赶紧下去救人。   池子里的水颇深,杜四娘摔下去之双脚都没踩到底,整个身体就往下坠,吓得她大喊了一声,随即就猛地吞了一口水进去,在水里扑腾起来。   伍子修倒也不是旱鸭子,直接就跳入水中去,伸出手去环抱着对方的腰,臂力一展,很快就把人弄到岸上去。   杜四娘被吓懵了,再加上在水里扑腾,整个人完全是不在状态,连他说了些什么话都完全没听进去。   伍子修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披在她身上,转而看着这张脸,既在陆大哥的府邸里能自由活动,定然是亲近之人。这张脸很年轻,看起来和嫂子还有几分相似,伍子修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你……可是四娘?”   那年伍子修和爷爷去陆湛家里住过几日,自然知道陆大哥有个妻妹,唤四娘。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姑娘长大之后竟然容貌如此惊人,视线随即有落在她的发式上,还是梳着姑娘家的发式,伍子修心里不知怎的竟然轻松了许多,也不知她可许人家了否?   不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伍子修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明明是他把人吓了一跳,害得人家姑娘掉到水里去,他却一副坦荡模样。   等杜三娘和陆湛那边得到消息过来,四娘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看见熟悉又依赖的阿姐,她才哇的一声哭了一起,哭了一阵,她转头看着那个人,指着他道:“阿姐,他吓我,害我掉水里去了……”   杜三娘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披着伍子修的外衣,内心真是哭笑不得,她这妹妹是不是把重点弄错了?   伍子修和陆湛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杜三娘把妹妹安置在屋里,先让侍女伺候她洗了个热水澡,又请了大夫来看过,虽然暂时没什么,还是让大夫开了张方子。   陆湛却有些头疼了,四娘在他府邸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管怎么样,他都有责任,然而最让他纠结的是四娘湿漉漉的身上还披了件男子的外衣,今儿个几个兄弟过来,先前伍子修嫌弃他们这些有家室的男人说话闷,自己出来转悠。哪曾想会和四娘碰上,还偏偏是那样的场面。   “臭小子,一来就给我捅了这么大的事儿出来,待会儿我岳丈岳母过来,你让我怎么交代?”   陆湛揉了揉眉心,也是一脸郁闷。   伍子修笑了笑,“陆大哥,你怕什么,等会儿伯父伯母来,如实说就是。”   陆湛抬手在他脊背上拍了一下,“你说得倒是轻巧,四娘还没说亲,在我府上掉水里还被个陌生男人抱上来,名节都毁了,你让我怎么和他们说?”   伍子修双眼一亮,“四娘没许人家?”   “哼!”陆湛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要是别人,还敢这么嬉皮笑脸的,他早就把人教训了一顿。   “那这好办,正巧我也没娶妻,大不了我娶了她就好了。我家里就只有个爷爷,也没旁的人,人口简单,我的为人陆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洁身自好,不像别人在外面寻花问柳,我待会儿回去就让我爷爷请媒人上门!”   陆湛抬手敲了他几下,“你这算盘还真打得好,说是专程来看我,反倒白捡了个媳妇儿回去。”   说虽这么说,陆湛转头一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伍子修这孩子也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一路极不容易,家里只有个爷爷在,家中人口简单以后也不会有多少烦心事儿。   以往陆湛只把目光放在京中,因着三娘说不希望四娘远嫁,反倒没想过伍子修。   只是伍子修被派到滇南一带,等到他熬了足够的资历调回京城,那至少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也不知岳丈他们是否会同意。   四娘掉了水,杜三娘还是让人回家里通报了一声,只是瞒了四娘被伍子修救的事实。陆湛说伍子修知道怎么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杜三娘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总不能让这件事情被捅出去,毕竟看见实情的,除了他们,还有几个陆湛的兄弟。   伍林听见孙子说要娶妻了,一张脸笑得都快成了一朵花儿,他早就盼着这一天,只是前些年打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些日子他也托人替孙子相看过,可最后这孩子硬是一个没看上,还说他暂时不想娶妻。把伍林气得都想揍他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若不是当年被上头拉去打仗,到这岁数孩子怕都生了好几个了。   伍林问他是谁家的姑娘,孙子笑眯眯的说是杜家的,正是陆大哥的妻妹。吓得伍林差点以为听错了,再三确认到底是谁家的,伍林长叹一声,说道:“孙子啊,你陆大哥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当初你在战场上,那时你年纪不大,若不是你陆大哥护着,你也活不到今天。现在,你陆大哥竟然愿意把妹子许你,你往后可要好好对人家,要被我知道你欺负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伍子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他没把事情经过告诉爷爷,否者要知道自己不但偷窥人家姑娘,还把人吓到水里,最后被自己毁了名节,恐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杜家来了客人,正经的媒人上门来说亲,求娶他们家的姑娘。   杨氏一早担心女儿年纪这么大了没嫁出去,可这真有人来求娶了,她又舍不得,关于对方的品行,虽然女婿再三保证过,可一想到女儿嫁给那人之后,要跟着一起去滇南,还不知何年月才会回来,杨氏有些拿不定主意。   杜三娘找四娘详谈了一夜,问她的意思。   杜四娘这些年已经对嫁人麻木了,曾经也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可后来都懒得想了。   那人,竟然是伍子修。那年伍子修来姐夫家里,她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已经记事儿了,记忆中他那时候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关键是他愿意和她玩儿,一点没嫌弃,也没有不耐烦。时隔多年再次相见,若不是姐姐说他就是伍子修,四娘根本就不会把两人当成一个人。   他皮肤黑了许多,浓眉大眼的,身体虽然没有姐夫那么宽阔,可也是像个硬汉。   他竟然上门来求亲了。   “阿姐,他是不是因为救了我,才来娶我的?”杜四娘咬着嘴唇,虽然说这样的事情有些难为情,可她还是想要问清楚。如果他只是因为救了她想负责,那大可不必,她就算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想被人可怜施舍。   杜三娘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和你姐夫很熟悉,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他的性子和你一样,都是不喜欢拘束的人。我想他应该是真心想娶你。”   “四娘,姐姐知道你心里现在可能很矛盾。可姐姐要告诉你,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要靠自己去努力。而婚姻,也是需要经营的。你姐夫说,他应该是喜欢你的。伍子修好歹也是个青年才俊,年纪虽然不大,也很得圣人看重,私底下想招他做女婿的人家不少,但伍子修并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他也不像那些世家大族里的公子,他不会去委屈自己。他既然开口,自是考虑清楚的。”   说着杜三娘拍了拍她的脸,“你啊,性子这么野,表面上看着文文静静,实际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真让你以后就专心守着后宅,守着丈夫孩子,你恐怕会憋闷坏的。依姐姐看,伍子修倒是个不错的人,他会包容你的这些任性。你那日玩儿水,他也没说什么,这要是有的人,定然会有什么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之类的狗屁论调。他没这样的想法,姐姐觉得,如果你自己没有中意的人,可以试着接受。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和你姐夫就跟亲兄弟一样,既你姐夫说他人品不错,就定然假不了。像他这样少年得志的,到了这年纪,身边也没什么莺莺燕燕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等你嫁过去之后,四娘,你要清楚,你最大的武器,就是你这张美丽的脸,男人纵然在外面如何强硬,只要你有心,总能让他化为绕指柔,成你的手中之物,除你之外,不会在看别人。”   “你的性格率真,以后也要保持这样,心里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伍子修会去滇南,调令虽然还未正式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到时候跟着一起去,去那边之后,底下肯定会有官员想要来巴结,如果送女人,你要记住,万不能开这个口,直接和伍自修严正声明你不喜欢他有其他女人,再掉几滴眼泪,保管把他心疼得举天发誓只你一个。四娘,哪怕是背着嫉妇的名号,也别怕。你看姐姐我,进京之后被人骂嫉妇。我算便外面怎么说,我才不会大度的让别的女人进来我的屋子,什么我都可以退步,男人是绝对不能让的。其实男人,也不是非要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你看你姐夫他在外面任是哪个小妖精都勾不走的,我放心得很。别看外面的那些人如何背后说我,其实是那些女人自己不得丈夫欢心,心里过得苦闷,没事儿找事儿,越是这么骂,就越要把日子过得滋润,让他们嫉妒你。”   杜四娘常年跟在阿姐身边,对她的一些言论也知道和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样,有些甚至是惊世骇俗,可这样能活出自我,活得精彩的阿姐,却是杜四娘一直向往的生   我会幸福的,杜四娘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四娘这里对婚事没有意见,很快两家的婚事就敲定了。   伍子修对那日自己的孟浪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花了好几天时间专门准备了礼物上门,本想见未婚妻一面,却被未来的大舅子拉走去畅谈人生,伍子修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竟然连佳人的面儿都没见到,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礼物是嫂子亲自给她送过来的,面对嫂子那双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睛,杜四娘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   卓诗云笑了笑,说道:“小妹,嫂子也就不问你和伍子修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了。不过嫂子想要告诉你的是,两个人过日子,互相包容,互相信任,婚姻才会幸福。猜忌,埋怨,都是大忌,若有什么心结,一定要说开,万不可藏在心里。”   “你哥和他在外面,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杜四娘咬着嘴唇,“没什么想说的。”   卓诗云笑着一声‘还是这么孩子气’。   嫂子走后,杜四娘打开那盒子,里面是用木头雕刻的人物肖像,她咬着嘴唇低声道:“刻得真丑。”   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一脸欢喜,她看得出来,这人偶的面貌分明就是她。   虽然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可对方这么用心,她心里仅剩的那点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未来,哪怕可能会有许多的困难,可她会努力的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阿姐说可以试着接受对方试试,杜四娘想自己是愿意接受他的,就像阿姐说得,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任别人说得天花乱坠,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伍子修,你会个什么样的人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