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到七零当厂花 作者:唐柒鱼   文案:   林蚕蚕穿越了,穿成七十年代组合家庭里的恶毒长姐   所有人都道林蚕蚕性格乖张恶毒,却不知道林蚕蚕是块被恶狼环饲的肥肉,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亲奶奶、亲小叔小婶、继母娘家……人人都想从林蚕蚕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惜算盘打得再精,林蚕蚕却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分配进国营大厂,林蚕蚕只想好好工作,争取在四十岁前当上最美三八红旗手,但往往事与愿违……   暴力厂花什么的,林蚕蚕是真的不想了解   林蚕蚕进厂第一天   就遇到了流氓吹口哨   魏敢就是那个流氓头子   小跟班们叼着狗尾巴草问,“敢哥,这新来的姑娘咋样?”   “胸大屁股翘,极品!”魏敢咂吧着嘴,吊儿郎当地道   然后某天这话就传到了林蚕蚕的耳朵里   彼时被林蚕蚕勾得心痒痒,正追求林蚕蚕的魏敢,“……”   想时光倒流,想弄死自己!   ……   【看似很凶其实很怂小狼狗&又美又凶还会撩的霸王厂花】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因缘邂逅   主角:林蚕蚕,魏敢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半个月前,徐来娣收到一封从淮阳县城来的信,就开始欢天喜地的收拾家里了。   不出半日,整个石碑岭大队都知道,林家初中就考去县城上学,四年多都只过年才回家的大闺女林蚕蚕,高中毕业后,不光被分配到了山里的国营农机厂,还要回家来住两天。   说起林蚕蚕,也是个苦命的丫头,四岁没了娘,十二岁就没了爹,爷奶偏疼大伯小叔家不管她,外家也早断了亲。   苦命归苦命,林蚕蚕也是十里八乡叫得上号的白眼儿狼。   这里就必须得提一下徐来娣这个后来娘了,她是在林蚕蚕六岁时嫁进来的,带着前头生的闺女,嫁过来后给孩子改了姓,隔两后,又给林家生了个小闺女。   改了姓的老二叫林家妹,最小的老三叫林家珍。   徐来娣虽是个后来娘,但对林蚕蚕是挖心掏肺地好,单看她没让林家妹上学,而是供林蚕蚕供到高中毕业就知道了。   乡下人家,地里刨食的,哪有余钱送孩子上学哟,男孩子混个小学毕业就已经顶天了,闺女们一天没上过学堂门的,也不稀奇。   徐来娣不光供了,供的还是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继女。   可惜林蚕蚕是个不记恩情的,打小就为难徐来娣,林父死后更变本加厉,等上考上初中,除了过年,干脆是连家也不回了。   也从不往家里写信,徐来娣不敢缺着孩子,吃、用、生活费这些,都是她每周腆着脸,托别人给捎去县里的。   听到林蚕蚕毕业分配了,乡亲人嘴上恭喜徐来娣,说林蚕蚕长大了,肯定能孝顺懂事。   现在还分配进了国营厂,当上了吃国家粮的工人,徐来娣苦尽甘来,是个有后福的人,以后只用等着享福就行了。   嘴上这样说,可大家伙心里都在嘲笑徐来娣白费功夫,别提什么后福了,指不定林蚕蚕这次回来,是来赶徐来娣母女走人的!   “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这是乡亲们提起林蚕蚕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徐来娣可不知道乡亲们怎么想,她每天都忙得不行,生怕哪里没做好,到时候惹得林蚕蚕不高兴。   家里两个小的,也被徐来娣指挥得团团转,不是去山上折栀子花给林蚕蚕熏屋子,就是去河里捞鱼养着,打算等林蚕蚕回家给她改善伙食。   天气热,乡下蚊子多,想着林蚕蚕难得回来一趟,怕她住不习惯,徐来娣还花了大功夫,送了不少家里的产出,找厂职工换了张蚊帐票,托人去县里买了床崭新的蚊帐回来挂上。   下了工,村口的大树下聚了不少闲谈的叔伯婶娘们,大家最近的谈资,基本都是林蚕蚕。   “要我说啊,徐来娣就是个蠢的,她有那钱,供家妹和家珍哪个不好?这俩可都是她亲生的,不比林蚕蚕靠得住?”   林蚕蚕背着行李一进村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她只叹了口气,当做没听到,也没看到这群婶娘们见到她时,惊讶打量的目光。   “你拉我做什么,听到就听到了,我可一个字没讲错的……”背后说人,还被人听到,到底还是心虚的,底气不足且话音越来越弱,等看着林蚕蚕走远,没折回来吵架时,才松了一口气。   沿着小路直走,快到尽头时的红砖小屋,就是林蚕蚕这辈子的家。   对,是这辈子。   林蚕蚕是在半年前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的,她恍惚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加班整理开会要用的资料,下一秒秒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现在的林蚕蚕。   五十年代末出生,今年正十八的林蚕蚕。   比她记忆里上辈子的自己,足足年轻了十二岁。   可上辈子五十年代哪里来的她,她是八十年代末生人,这一算,林蚕蚕也算不清,自己这到底算是年轻了,还是变成了老阿姨,毕竟现在的她比上辈子的她,足足早出生了近三十年。   按理说,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单是性情的不同,就足以让人看出端倪。   但在学校这半年,愣是没人发现她的改变,只学习成绩变好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可见原来的林蚕蚕有多孤僻,换了个壳子的林蚕蚕胆子也大了起来。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林蚕蚕焦虑又恐慌,不是很能接受现实,等发现她确实回不去,才慢慢接受发生的这一切。   接受现实后,林蚕蚕开始了解情况,这才发现,她记忆里对这个年代的所有了解和记忆,和现实中又不一样。   本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进程也大致相同,但时间线却变了,近现代历史也几乎一样,但领导人却一个都不是林蚕蚕记忆里的那些,外国的情况,也差不多。   世界仿佛还是那个世界,却好像哪里都变了,就像站在哈哈镜面前,镜子内外都是你,却面目全非的感觉。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上辈子林蚕蚕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家庭出生,普通地上学就业,高考一结束父母就离异再组家庭,她成了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毕业后林蚕蚕成了父母的客人,属于那种,逢年过节给红包就高兴,但要到自家来做客,就会劝你去对方家里的客人。   从父母离异的那一天起,林蚕蚕就活得冷静又理智,自己兼职攒学费,尽量不麻烦父母,毕业后攒钱筹备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想尽早有个家。   对父母感情是有,却要克制忍耐,因为会对他们造成困扰。   现在变成五十年代生的林蚕蚕,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难过还是高兴。   但心里总不可避免会有,她突然出事,父母或许会担心的想法。   可她更清楚,父母各自成家,有各自再养育的孩子要顾,多半是顾不上她的,伤心或许会有,大概不会长久。   所以林蚕蚕很庆幸,现在的她看不到父母的反应。   至于原主,从她在这具身体里醒来起,就一丝踪迹也无,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应,身体如指臂使,没有半点滞涩或不灵活的地方,更没有传闻中的钝重感。   照镜子的时候,林蚕蚕也发现,她现在的样貌和上辈子有八分相似,相由心生,剩下的两分,大抵是性情不同所致。   看了眼干净的农家小院,林蚕蚕给自己鼓足劲,想想最圆满的结局,或许原主在她的身体里醒来了呢?   十八到二十八,虽然会有一阵兵荒马乱,但年轻学习能力强,有她留下的底子,日子应该也能过得下去。   那么,她以后就是五十年代生的林蚕蚕了。   “蚕蚕回来了。”徐来娣看到林蚕蚕,心里还有些不大敢置信,别看她这段时间数着日子算林蚕蚕还有多久回来,可心底最不相信林蚕蚕会回来的还是她。   毕竟,林蚕蚕有多反感她,反感这个家,徐来娣是最清楚的。   徐来娣愣了一下,才赶紧放下鸡食盆,在衣襟上来回擦了两遍手,才小心翼翼地去接林蚕蚕手里的行李。   “挺重的,我自己来就好。”林蚕蚕下意识地避了过去。   徐来娣愣了一下,心底也说不上是因为林蚕蚕的生疏而失落,还是因为林蚕蚕难得体谅的话而欣慰。   “那,快进屋,快进屋,家妹家珍,你们大姐回来啦,灶上晾着的绿豆汤快端一碗来。”徐来娣上前开路,冲屋里吆喝着,自己也一刻不停地忙起来。   因为林蚕蚕回家,徐招娣兴奋过了头,林家妹和林家珍也差不太多。   不过她们明显跟林蚕蚕不亲近,胆怯有余亲热不足,两人给林蚕蚕端来了绿豆汤,打了井水来洗脸后,就安静地站到一边,羞涩又好奇地打量着林蚕蚕。   初中到高中毕业四年,这四年里,林蚕蚕也不是没有回过家的。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和颜悦色的大姐,两个小的才会这样好奇和害羞吧。   林蚕蚕通过原主的日记,以及周围的一些闲言碎语,多少也了解到原主是多不讨喜的存在。   但真正在家里呆了两天,林蚕蚕才真正感觉到徐来娣在她面前到底有多卑微,多讨好,而两个妹妹有多想亲近她,又害怕她。   三间屋的小红砖房,一间南面大卧室,一间北向小屋,堂屋是吃饭和储粮的地方,旁边是厨房和家里的菜园子。   最大最好的卧室是林蚕蚕的,哪怕她不在家四年,这间屋子也没有人住过,徐来娣一直是带着林家妹和林家珍睡北向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放了两张床,就只剩下个L型的过道,多站两个人就转不开,床底下塞满了东西,屋里满是陈旧的杂腐味儿。   南面大屋就不一样了,宽敞干净,大床上罩着新蚊帐,书桌上插着喷香的栀子花,三门柜的衣柜是徐来娣带过来的嫁妆,屋里随时都有阳光,自然也没有味道。   这个家里,没有人觉得她独占一间大屋有什么不对,林家妹每天早上打猪草回来,会给她换一束花,林家珍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不让林蚕蚕沾一点儿手。   至于去生产队上上工,那是徐来娣和林家妹的事儿,半点用不着林蚕蚕,乡亲们背后说小话,徐来娣和林家妹头一个怼回去,维护她。   老天爷有时候真的挺不公平的,性格那样恶劣的原主,在这世上却拥有三个极爱重她的人,林蚕蚕打心眼里羡慕对方。 第二章   林蚕蚕都回家两天了,生产队的人都等着看热闹呢,结果林家一直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无,可把他们给急坏了。   要知道以往林蚕蚕回家,林家可基本没有什么消停日子过,林蚕蚕不是在家里指桑骂槐,就是折磨徐来娣,折腾两个小的,尤其是林家妹,每次都会被林蚕蚕给欺负哭。   有年大年夜,林家妹还给林蚕蚕大棒子赶出家门,别提有多可怜。   最开始的时候,乡亲们还以为徐来娣母女是做戏败坏林蚕蚕的名声呢,毕竟是后妈不是,但亲眼见过林蚕蚕对林家妹又打又骂后,大家就都不这样想了。   这次倒是稀奇了,林家居然安安生生的,林家妹也没老在外头躲着不敢回家了,下工就扛着锄头跟着徐来娣回去,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影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有那好事的坐不住了,几个人凑到一起一琢磨,光她们背地里说没用啊,得上门看看去,集体就往林家串门子去了。   这事不弄明白,她们这挠心挠肺的,晚上都睡不着的。   结果到了林家一看,林家妹和林家珍搬了桌椅在禾坪里,瞅着像是在写作业,林蚕蚕拿着本书,也在旁边坐着,徐来娣在菜园给菜地浇着水,一家子别提多和睦。   家里来客,林家妹和林家珍想起身待客,林蚕蚕扫了她们一眼,她们就不敢动了,老实继续写作业,林蚕蚕自己动手,去堂屋里拎了几把椅子出来。   家里的椅子不够了,林蚕蚕就在旁边站着,等徐来娣放下水瓢出菜园,就拿着书站到八仙桌旁边,盯林家妹和林家珍写作业去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个婶娘对视了一眼,转头就跟徐来娣打听去了。   不过跟徐来娣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以前林蚕蚕那样欺负人,徐来娣也只有说林蚕蚕好的,从不说半句坏话,问得急了,也只说林蚕蚕年纪小不懂事,长大就好了。   果然这一问,向来沉默寡言的徐来娣就打开了话匣子,把林蚕蚕好一通夸,好似在徐来娣眼里,林蚕蚕一直都是这样乖巧懂事的,而以前那个性格暴躁的林蚕蚕,都是大家伙的错觉。   林蚕蚕只在旁边听着,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徐来娣看继女,绝对是带了十八层滤镜来看的,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世上再没有比她继女再乖巧听话的好姑娘啦。   几个来打探的婶娘,没打探到林家的近况,倒是被徐来娣盲目的自卖自夸给气得不轻。   至于她们亲眼看到林蚕蚕辅导林家妹和林家珍写作业,反正婶娘们是都不信的,“听说这招工是有政审吧?林蚕蚕这是装呢吧?”   “我看啊,八成就是这样,一家子在那演戏呢,为了让林蚕蚕能安生进厂。”这个理由说得通啊,大家伙一想,太有道理了。   林家妹会念什么书啊,小学都只念了几年的主,大字都不知道识没识全呢,肯定是被林蚕蚕逼着的,演戏!   没见她们过去的时候,家妹和家珍要起身来着,结果被林蚕蚕的目光给逼回去了么。   摊上这么个继姐,家妹实在是太可怜了。   猜到了原因,大家伙暂时就歇了下来,也不瞎琢磨了,只等着看好戏。   等林蚕蚕确实进了厂,徐来娣母女没有了利用价值,肯定是要被直接扫地出门的,就是不知道林蚕蚕会不会留下同父异母的林家珍。   林蚕蚕可不知道,村里人闲得都快下赌注,赌她把徐来娣母女扫地出门后,会不会留下林家珍的事儿,她这会正忙着给林家妹抓课业呢。   “大姐,我真要继续念书啊,可我都这么大了。”林家妹小心地看着林蚕蚕,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林蚕蚕的目光眼巴巴的,里头全是渴望。   林家妹的生父一家全都重男轻女,她妈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才被逼离婚的。   别提上学,小时候林家妹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她没有弟弟,但从小就要带几个堂弟,三岁就学着给大人打下手。   她的堂姐堂妹们也是这样长大的,就是现在都结婚生了孩子,怕是连学堂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不过林家妹比她的堂姐们幸运,她是上过两年学的,只不过后来家庭实在困难,才辍了学。   林父不重男轻女,疼林蚕蚕,也没偏颇过林家妹,林蚕蚕八岁入学,林家妹八岁的时候,也被林父送进了学堂门。   只可惜林父没两年就意外过世了,家里顶梁柱倒了,就是林蚕蚕都休学了两年,等家里境况好了一些,才恢复学业的。   林蚕蚕点头,平淡地道,“学无止境,六十多岁还在学的都有,你这个年纪不算大,咱们先把基础打好,争取考上夜校。”   在学校的时候,林蚕蚕就了解过,她分配的国营农机厂就在石碑岭大队的旁边,走路也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厂里有开办夜校,主教高中课程。   虽是为了提高职工文化水平开设,主招的也是厂内职工及上进的家属人员,但对外还是有招生名额的,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能被录取。   何况林蚕蚕马上要进厂上班,林家妹也算是职工家属了。   林家妹底子虽然差了一点,但学习的劲头很足,十六岁的年纪不小,但理解能力比十来岁的孩子要强不少,又只有语数两门要考,林蚕蚕觉得她加把劲教,林家妹应该能赶上夜校今年秋后招生。   “我会努力的。”林家妹特别激动,她没想到大姐能这么相信她,一时间泪眼汪汪的,心里下定了决定,一定要特别努力,不能让大姐失望。   徐来娣其实是不太同意林家妹去考什么夜校的,林家妹上过两年学,不是睁眼瞎就够了,再说了,林家妹这个年纪,也应该要开始相看起来,准备结婚的事儿了。   这要是去念夜校,肯定是要被耽误的。   但林蚕蚕开了口,徐来娣就不好反驳了,而且林蚕蚕愿意管林家妹,这在以前是徐来娣求都求不来的,干脆就什么也不说,由着她们姐妹折腾,自己专心做好后勤工作。   林家的动静,别人不清楚,得上门打探,但林家隔壁,林蚕蚕大伯家,多少还是了解些情况的。   听到林蚕蚕要让林家妹上夜校,林大伯娘就出来讽刺林蚕蚕了,“念个夜校顶啥用,就是考上了,也比不上你这么个正经高中生呀。”   这是赤裸裸地挑拨离间了,可惜林蚕蚕不在意她的话,林家妹不认同她的话,“大伯娘,我大姐上学,都是她自己考的,我笨,夜校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对,家妹不是读书的料,天生就是个种地的命,是蚕蚕心好,想家妹多学点知识,才让她考夜校的,要我说啊,安安份份种地才是正理。”徐来娣忙出来说话,说着还小心地看林蚕蚕的脸色,怕她不高兴。   见林蚕蚕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才放下心来。   这一大一小两个蠢的都护着林蚕蚕,给林大伯娘气得,暗骂了声晦气,把后门一摔,直接回屋去了。   林蚕蚕没有理会林大伯娘的挑拨,但她不认同徐来娣的话,见林大伯娘走了,才缓缓道,“没有谁是天生种地的命,家妹很努力,她会考上的。”   徐来娣忙讪讪地点头,面上带着讨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说她。”   见徐来娣这样,林蚕蚕轻叹一口气。   要林蚕蚕来说,原主在家里嚣张跋扈,窝里横,个性也确实十分自私,但这肯定不是天生的,徐来娣嫁进来时,原主才六岁,林父过世时,原主也不过才十二岁,养成这样的性格,多半也是家里惯的。   至于上学这事,如果林蚕蚕是原主,她也一样会争取的,读书不管在这个时候,对原主这样出身的孩子,是唯一的出路,哪怕占了底下妹妹的资源,也在所不惜。   但她不会像原主那样,对徐来娣这个后娘索求无度,逼得林家妹无书可读。   让林家妹继续上学这事,林蚕蚕真不是什么好心,她确实是替原主对原主的两个妹妹有些愧疚,但要是林家妹和林家珍敌视她,以她的性格,是绝不会管的。   说自私也好,说无情也罢,上辈子林蚕蚕很小就学会了,顾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善良,独善其身,不该趟的浑水不去趟,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林蚕蚕早在回林家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她不是原主,徐来娣的恩她肯定是要记的,光只供到高中毕业这一点,就是极大的恩情。   虽然招工进国营厂是靠林蚕蚕自己的本事,但如果不是徐来娣供原主念书,就绝不可能有后头的事。   林蚕蚕没法想像,自己穿过来时,要接手一具没有文化的身体,甚至还可能要接手原主的男人和孩子的情况,那她会疯的。   十八岁结婚,在乡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读书所带来的所有好处,最终都是她受着的,参加工作后立马有工资,对林蚕蚕来说,钱是偿还恩情最好的方式。   至于林家妹和林家珍,林蚕蚕没有太多的期待,想着能好好相处就处,不能处她在厂里呆着也没关系。   易地而处,换成林蚕蚕自己,估计得讨厌死原主这样的姐姐。   但林家妹和林家珍没有,尤其是林家妹,她是受原主欺负最狠的,但林蚕蚕看得出来,这傻姑娘是一心一意在对她好。   不管林家妹是被徐来娣教育得这样愚忠愚孝,还是天性这样善良不记仇,林蚕蚕都决定要拉她一把,而读书考学,是最好的方式。 第三章   林蚕蚕让林家妹考夜校的事,很快就在生产队传开,这事在各人嘴里转了两转,隔天就变成了林蚕蚕打包票一定能让林家妹考上。   旁边厂里夜校从开起来的那天起,周边公社也不是没人去考过,现成的跳出农门的机会,谁不想把握。   但这么些年下来,考的人多,考上的人寥寥无几,等大家弄明白外厂人员门槛高,跟厂子弟都不是一套试卷后,渐渐地就没什么人再去考了。   大家伙对林家妹考夜校的事没什么想法,反正是考不上的,只说起时笑一声林蚕蚕不知天高地厚而已,反倒是对林蚕蚕和林家妹的姐妹的关系,有些好奇。   林蚕蚕是什么人,她能对林家妹这个拖油瓶好?还让林家妹上夜校?   正疑惑着呢,听得那天去林家打探消息的几人一分析,大家都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肯定是装样子,想给厂里领导留个好印象。   这个林蚕蚕啊,上学几年别的没学到,一门心思钻营的本事倒是学得挺精的。   ……   村里人不相信,林奶奶倒是有些信的,林蚕蚕像她爸,没把握的事情从不打包票,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从来就没有办不到的。   要是林蚕蚕真能把小学才读两年的林家妹送进夜校,那林蚕蚕的这几个亲堂兄弟,林蚕蚕总不能不管吧?   比起林家妹来,林蚕蚕跟堂兄弟们的关系可是要更亲的。   想是这样想着,但林奶奶心里头不免有些打鼓。   林蚕蚕性子是像她爸,但有些方面更像她那个冷血无情的亲妈,甚至比她亲妈更狠。   当初林奶奶不过是嫌弃了两句林蚕蚕妈不好,那婆娘居然让林父直接把她给赶到了老大家,半点孝道也不顾,也不管别人怎么说闲话。   而林蚕蚕呢,自徐来娣嫁过来起,林蚕蚕是没喊过一声娘,而自林父过世后,也是一声奶也没有喊过她。   她可是嫡亲的奶奶!   林奶奶想到这里,有些气愤,又有些心虚,林蚕蚕不认她,是因为林父死的时候,她想跟林奶奶生活来着,可自觉没了最孝顺的林父做倚仗,以后要看大儿媳妇的脸色过活的林奶奶给拒绝了。   可不管怎么样,她是当奶奶的,当时也有苦衷,林蚕蚕这死孩子,也是真的太没良心,不体谅她就算了,还说不认她就真不认。   这回林奶奶也不是不知道林蚕蚕回了家,她一直坐在家里等呢,想着林蚕蚕都毕业长大了,也该懂点事知道她当时的苦衷。   可左等右等,都等了一周,眼看着林蚕蚕要去厂里报道了,林奶奶还是没等到人。   但要林奶奶自己去找林蚕蚕,林奶奶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林奶奶找了徐来娣,徐来娣是老实,再没有比她更听话更好拿捏的儿媳妇,在林奶奶面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可一提起林蚕蚕,向来只温驯地说是的人,也麻着胆子拒绝了林奶奶。   徐来娣指望不上,林奶奶气得不轻,揪着徐来娣狠狠地训了一顿。   反正只要不让徐来娣去逼林蚕蚕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徐来娣都由着林奶奶骂,反正这么多年也骂习惯了,徐来娣早练就了过耳不过心的本事。   林奶奶骂完,看着徐来娣那无动于衷的死人样,不光没辙,还又生了一肚子气。   气归气,但林奶奶心里也知道,哪怕徐来娣在她面前应了,但到了林蚕蚕面前,照样不顶用。   别说徐来娣本来在林蚕蚕面前就低声下气的,连话都说不上,就林蚕蚕那个狗脾气,能听徐来娣的就稀奇了。   “要不让荷花去把蚕蚕喊过来?”林奶奶跟林大伯娘商量。   林荷花是林蚕蚕的大堂姐,今年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一直没嫁人呢,小时候,林荷花跟林蚕蚕的关系最好了。   听到林奶奶的话,在家里忙活家务的林荷花有些意动,她挺想去找堂妹说话的,但一直没敢,怕她娘骂她。   林大伯娘横了林奶奶一眼,“不去不去,林蚕蚕没娘死爹的时候,我们家帮不了她,现在她发达了,也用不着去靠她,您也少听小叔一家撺掇。”   说完,额外叮嘱了林荷花一句,“荷花你老实呆着,不许去。”   当年林母虽然不让林奶奶进门,但从不拦着林父给林奶奶塞钱尽孝,林父在世的时候,林奶奶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因为手里有点钱,儿孙们都是哄着她的。   自打最孝顺的林父死后,林奶奶手里没有活泛钱,自觉没有底气,一直都是看林大伯娘的脸色过日子的,闻言嘴巴动了动,到底没再坚持让人把林蚕蚕喊过来。   也没敢说这事跟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一家完全没有关系。   林荷花更不敢反驳她娘,老实地应了声后,只埋头干活,知道她娘不喜欢堂妹,也不敢再起什么别的心思。   林奶奶动了心思,肯定不可能就这样打消,想想最孝顺的林父,林奶奶还指望着林蚕蚕能像她爸一样,好好孝顺老人呢。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林蚕蚕在菜园摘菜的时候,林奶奶总是适时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不是捶腰,就是揉腿,唉声叹气地,眼角余光一直瞅着林蚕蚕。   可惜林蚕蚕一直不接林奶奶的茬,摘完菜就进屋去了。   倒是林家珍看见问了一回林奶奶,她老人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大伯送她去公社卫生室瞧瞧毛病。   “屁大点的丫头,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林奶奶没好气地骂了林家珍一句,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旧屋。   林家珍翻了个白眼,当她看不出来,她奶奶这是装给大姐看的呢。   想到林蚕蚕,林家珍脸上立马带起笑来,马上把林奶奶忘到脑后,想着中午林蚕蚕才说太热没胃口,林家珍赶紧掐了两条菜瓜,准备凉拌了,给林蚕蚕当零嘴吃。   林蚕蚕也不是没看见林奶奶在她眼前晃的样子,只不过她不是很拿得定主意要怎样对待这位老人家。   于她自己而言,跟林奶奶并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但在原主的日记本里,林奶奶是比徐来娣更让原主怨恨的存在,至于原因,原主也写得很明白。   虽然日记更多的是原主的主观思想,但做为奶奶,嫡亲的奶奶,林奶奶当初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挺伤人心的。   林蚕蚕微叹一口气,穿到这里来后,她最遗憾的,就是没法再去爷爷奶奶的坟头祭拜,陪他们两位老人家说说话,聊聊近况了。   上辈子高考后,在林蚕蚕面前向来恩爱的父母猝然离婚,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要不是爷爷奶奶及时赶来,把她接回老家仔细照料,林蚕蚕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阴影。   父母离异后,林蚕蚕能感受到的唯一关爱,是来自爷爷奶奶的。   林蚕蚕对奶奶这个身份的人很有感情,但像林奶奶这样的,林蚕蚕却生不出爱戴来。   好在林蚕蚕不主动搭话,林奶奶也没那个脸主动开口。   没几天就到了林蚕蚕要去厂里报道的日子,林蚕蚕前几天就提过,让林家妹和林家珍搬到南面大屋来住,两个小的死活不肯。   其实林蚕蚕说的时候,林家妹和林家珍都特别高兴,特别想跟林蚕蚕睡一个屋,但她们每天都要上工干家务,夜里睡觉免不了要打呼噜,怕吵着林蚕蚕休息。   “厂里会给安排宿舍,我住宿舍就好,家妹和家珍搬过来,也能更好的学习。”林蚕蚕看了徐来娣一眼。   徐来娣忙不迭地点头,反正只要是林蚕蚕说的话,徐来娣就没有打反口的。   林家妹和林家珍都眼巴巴地看着林蚕蚕,心里特别舍不得林蚕蚕就这样去了厂里。   这一个多星期,对林家妹和林家珍来说,真的是比梦还要美好的日子,尤其是对林家妹来说。   “我走了学习不要落下,周末我会回来检查,不懂的就问家珍,家珍也不明白的,就留着问我。”林蚕蚕看了眼眼巴巴地瞅着她的小姐俩,眼里带上一丝暖意。   林家珍虽然才念二年级,但林家妹底子都丢光了,语文方面的一些小问题,林家珍还是能跟她讨论一二的。   林家妹重重地点头,“我会的大姐。”   林蚕蚕点点头,准备去拎行李,林家珍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委屈巴巴,“大姐,你就没有要叮嘱我的?”   说完,林家珍下意识地缩了缩头,死了死了,要挨骂了,她居然胆子大到,居然敢质问大姐了。   林蚕蚕一愣,抬手揉了揉林家珍的黄毛小脑袋,“你闲的时候跟你二姐一起学习,别跟着那帮小子上河下树,不安全。”   “嗯,我听大姐的。”林家珍也重重地点头,刚刚林蚕蚕抬手时,她还以为要挨揍呢,心里挺怕的,只是没敢躲而已。   没想到大姐是摸她脑袋来着,特别温柔的那种,也不知道自己头发干不干净,林家珍暗暗地想,下次她一定多搓一点洗发膏,洗得香香的。   林家珍有些留恋地看了眼林蚕蚕揉了揉就收回去的手,好想再被揉一次呀。 第四章   第一天进厂报到,林蚕蚕按着通知书要的要求把行李准备好,换上徐来娣给她做的新衣裳,拎着行李就自己往厂里去了。   本来徐来娣她们几个是要送她的,但厂子就在家门口,行李也不重,林蚕蚕觉得没那个必要。   请假是要扣工分的,徐来娣是那种生病也要坚持上工的人,半个工分也舍不得不要,就为了送她去报道请个假,太划不来。   新衣服有些土气,很有时代特色,腰宽裤腿肥,穿到身材丰盈的林蚕蚕身上也还是有些大,不是显身材的那种,但也看得出来,林蚕蚕身材极好。   林蚕蚕其实不胖,她骨架子小,上称也不重,但就是有肉,尤其是该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还有得多。   跟林蚕蚕一起同批来报道的女同学,大多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大家都捡最好的衣服穿上,个个喜气洋洋,朝气蓬勃脸上发着光,瞅着也特别好看。   但林蚕蚕是最出挑的那一个,这个时候,一般身材好点的姑娘,都习惯含胸驼背,林蚕蚕上辈子青春期的时候也这样,但现在她芯子已经是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了,哪里还会不好意思,再说了,身材好从来都不是错处。   林蚕蚕五官精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自然而然流露的自信,特别替她争光添彩,目光清澈又坚定,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已经来报到的队伍里,不光有男同志在偷便瞄她,还有好些女同志偷偷看林蚕蚕。   林蚕蚕是那种女孩子也喜欢的长相,她现在的气质,也特别吸引女孩子想跟她交朋友,总感觉她很厉害,跟她在一起会很安心的感觉。   这次分配到厂里的人员足有两百多名,大半是各地招上来的知青,还有一部分是县里的初高中应届毕业生。   林蚕蚕不是县高中唯一被招进来的学生,但和其它被安排到车间的学生不一样,林蚕蚕是工会主席点名要的宣传干事。   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后,林蚕蚕对未来是有规划的,两个世界的历史大致相同,林蚕蚕估摸着过不了几年,形势就会慢慢变好。   因为上辈子的经历,林蚕蚕比较向往安定的生活,做生意她是没太多想法,她打算高中毕业后先找个当老师的临时工先干着,等恢复高考考大学,然后等毕业分配,以后再做些投资,就妥了。   被招到农机厂完全是个意外,当时厂领导“微服私访”到县高中招收毕业生,林蚕蚕正在换黑板报,正巧几个厂领导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就在旁边驻足了一会儿。   上辈子林蚕蚕上学时大官没当过,但因为从小跟着爷爷学写大字,一手字写得特别好,黑板报的板书也写得很漂亮,从小学起,一直当了十来年的宣传委员。   当了宣传委员,自然要学画粉笔画,林蚕蚕别的画不好,黑板报常用的那些图案,像红旗、国家广场、雷峰同志的画像之类,都画得得特别好。   这在上辈子没什么,但在这个时候,可是非常亮眼的才能,哪怕她是个文盲,就凭这一手画,在这时候都能出头。   当场,工会主席就问了林蚕蚕的名字,直接点名跟校长要了她。   本来厂里这次招工都是招城镇户口的学生,林蚕蚕是农村户口,家还就是厂门口边上,哪怕她成绩优异,也是头一个被剔除档案的,当时老师还挺可惜的。   知道林蚕蚕就住厂门口时,几个厂领导好像还争论了一番,要不要招林蚕蚕。   不过林蚕蚕家庭、社会关系和个人政治上完全没有问题,工会主席点名要人,又有本就替林蚕蚕可惜的老师担保推荐,林蚕蚕就这么被招上了。   林蚕蚕倒是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出板报的时候,校长陪着几位领导在围观,好像还夸了她几句,然后没两天班主任就通知她被分配到农机厂里来了。   人员多,事先就有几个干事拿着花名册等着了,点到的人就跟着那个干事走,林蚕蚕是在中间被领走的,负责安排她们这二十来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她自我介绍是厂妇联何大姐。   “我先领你们去宿舍安置,下午你们可以在生活区转转,不要乱跑,有什么问题就去妇联办公室找我。”何大姐个子不高还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嗓门很大爱笑,笑声十分爽朗。   林蚕蚕她们这二十个,全是女同志,大家伙这时候都特别乖巧,何大姐让她们别吵,都乖乖应声不再说话,老实跟着何大姐往宿舍去了。   农机厂虽然离石碑岭大队很近,但面积是石碑岭的十倍有余,据说占了好几个山头,好些车间和办公室都在深山里,不是她们这些新职工能接触得到的。   生活区也很大,到处都是三四屋的楼房,平房也有,据何大姐介绍说是早前最早建厂的那批元老住的地方,以前的泥坯屋,现在大多已经修整成了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因为厂子建在山里,上上下下的台阶特别多,随处是极其高大的树木,路边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和职工们移种的栀子花、金银花这些,正是开得灿烂的时候,鸟语花香地,环境非常好。   尤其是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厂里大多都是双职工家庭,生活区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零散几位老人,带着年幼的孩子,见到她们过来了,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感觉上辈子对退休后生活的设想,可以提前实现了,林蚕蚕默默地想。   女同志们对厂里的环境显然也很满意,胆子也渐渐大几来,临近的几个,边走边互通了姓名,低声地讨论起一路的见闻来。   林蚕蚕也没有例外,她性格是比较独立,但也是要需要朋友的,多认识几个人没有坏处,何况走在她旁边,叫何喜庆的短发小姑娘,长得娇小可爱,连说话也细声细气,软乎乎的。   两人正聊着呢,林蚕蚕就听到一连串响亮的口哨儿声。   抬头望过去,四五阶的小台阶上方,五六个男青年或坐在石头垒成的矮篱笆上,或靠着大树站着,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们一行呢。   “流氓!”何喜庆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把头给垂下去了,脸红通通的。   林蚕蚕也觉得这几个男青年流里流气的,不像什么好人,但她上辈子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只挑了挑眉,直接就跟领头的男青年对上了目光。   明明这几个男青年,或坐或站,看不出主次,但林蚕蚕就是直觉,领头的就是扯着档单脚踩在篱笆上,裤脚还补了块特别丑的补丁的那一位。   对方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不避不让地触到一起,互相打量,久未分开。   “何大姐,这都是咱们厂里这回新进的女职工啊,瞅着年纪都不大呀,诶,姑娘,处不处对象啊?”男青年身后,一个把军挎包直接吊在脖子上的男青年嬉皮笑脸地同何大姐说话,还冲何大姐身边的女同志挤眼睛搭话,把人女同志臊得不行。   “魏敢!你这混小子,又领着人在这里给我找事,赶紧走!小心我回头告诉你妈去!”何大姐气得,理都没理开口的那男青年,直接指着跟林蚕蚕目光对视的男青年训开了。   魏敢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何大姐,笑,“何姨,我可一句话也没说啊,咱可不兴打小报告。”   果然是领头的那一个。   何大姐又骂了两句,就招呼着女同志们赶紧跟着她走了。   也是巧了,何大姐带的这二十来人,基本都是这回招的初高中毕业生,全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个个都特别害羞,心里又有点儿好奇,都悄悄地打量着这几个男青年。   别的不说,拦在这里的几个青年个个都长得人模人样儿的,尤其是那个魏敢,剑眉星目,嘴唇薄薄的,笑起来坏坏的,唇角只往一边勾,特别痞,但是吧,又有那么些勾人。   林蚕蚕目光一扫过去,有好几个小姑娘都在偷偷打量他呢。   估摸着何大姐也怕这些小姑娘被迷惑了眼睛,也没再介绍厂里的事儿,一路都在叮嘱她们,别被那些男青年三言两语给骗了,进了厂里要好好工作,不要想七想八,尤其不要搞自由恋爱。   到了宿舍放下行李,林蚕蚕问明了食堂的方向,就拎着热水瓶去打热水去了,她被分到两人间,另一张床位已经有人住了,另半边的床是空的,已经空置了很久,上面全是灰,得好好搞一遍卫生。   这边林蚕蚕从宿舍下楼,那边魏敢心里也在琢磨她呢,长得挺俊的姑娘,胆子也大,挺有意思的,越是琢磨,魏敢心里就越是有点说不出的痒痒,就跟猫爪子在挠似的。   正想让小跟班们去打听打听林蚕蚕的情况,又见着林蚕蚕拎着热水瓶过来了。   心里想着要好好跟人姑娘打个招呼的魏敢,下意识地就吹出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声。   挺有内容的一声哨儿。   怎么形容呢,就跟春天到了,蠢蠢欲动的动物们,向异性散发求偶的信号似的。 第五章   跟着魏敢的男青年们的目光瞬间就全放到了林蚕蚕身上,厂里这两年来来回回可招了好几批人,年轻漂亮的女同志也不少。   他们这些人呢,闲,没少在路上堵漂亮女同志吹口哨儿,再逗上两句。   但魏敢从来没有参与过,魏敢是跟他们一起混着,到处晃悠,但像吹口哨啊,调戏女同志这些,是从来不干的,当然也没阻止过他们就是。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们敢哥给女同志吹口哨了。   还别说,他们敢哥看上的女同志不得了,不光长得漂亮,身上还有股别的女同志没有的劲儿。   林蚕蚕脸上没有半丝羞色,目光直接跟魏敢对上来,跟班们瞅见,立马吹起口哨,怪叫着起哄起来。   但只看了一眼,林蚕蚕就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地直接从他们面前过去了。   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到,正瞎起哄的跟班们,“……!”   “这要不是敢哥看中的姑娘,我就……”先前跟何大姐搭话,挎包吊在脖子上的男青年叫韩文辉,他嬉皮笑脸地看了魏敢一眼。   就怎么样?他没说出来。   魏敢扫了韩文辉一眼,扭头目光又落到走远的林蚕蚕身上,舌尖抵着发炎的后槽牙微微旋了一下,唇角一勾,心里那只猫爪子,更挠人了。   别的女同志,遇着他们这群混子流氓,不是立马拐道走,就是满脸通红羞愤而逃,当然,看着软乎,脾气火爆的姑娘也有,不过这样的朝天椒,他们一般也不会去招惹。   后头的跟班叼着根狗尾巴草,凑到魏敢身边问,“敢哥,这新来的姑娘咱样?”   “胸大屁股翘,极品!”魏敢咂巴着嘴,吊儿郎当地道。   才走出不远的林蚕蚕,瞬间又听到身边传来一阵鬼哭儿狼嚎的地起哄声,她微皱了下眉头,没有理会。   不管是上辈子遇到的,还是现在这些混混样的小青年,其实都一样,越是给脸越是蹬鼻子上脸,你不理他们,他们反而觉得没趣,自然也不会再招惹你。   当然,真要有那犯贱的非得上来招惹,林蚕蚕也不怕,上辈子要不是近视眼,她就去考公安大学了,打架她其实挺擅长的。   吹个口哨而已,就当是夸她美了,要对方真敢言语调戏,林蚕蚕肯定煽他大嘴巴子。   眼看着林蚕蚕走远,魏敢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抬手直接勒上韩文辉的脖子,拖着他往前走,“瞎起什么哄,走,吃饭去!”   韩文辉一个踉跄,手舞足蹈地甩了好几下,才找到平衡,没给魏敢拖地下去,等他挣开魏敢,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林蚕蚕的身影了。   剩下的小跟班们对视一眼,一时摸不到魏敢的心思,这到底是看上了,还是没看上呢?   要说看上了吧,哪怕他们是混子,也知道刚魏敢那话挺不尊重人姑娘的,但要是没看上,韩文辉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   林蚕蚕并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儿,她打了热水再回宿舍,魏敢一行人已经不在那处篱笆那里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新进职工培训和动员大会,主要学习聆听厂里的血泪史,奋斗史,鼓励她们这些新职工,学习前辈们,为建设美好祖国,奉献青春,奋斗终生。   国营农机场,□□年勘测选址,六五年正式建厂,到如今的历史也不过十年而已。   十年的时间,国营农机厂已经是占地两百多万平方米,光是职工住宅宿舍的建筑面积,就有三十多万平方米的大厂,全厂职工共有近两万名,且还是不停地扩充中。   建成这样一个大厂,放在林蚕蚕上辈子那个时代,她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但在这样一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还是在这深山老林里,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了解完厂史后,接下来就是专门的保密教育。   林蚕蚕开始还天真地以为,这真是普通的国营农机厂呢,上了保密教育课才知道,国营农机厂是对外的名称,本厂代号三零二六,是军工企业。   也不怪林蚕蚕没察觉到不对,知道她家的住址后,临时手写给她的通知书上地址是正确的,但其余被招进来的知青和学生,都是统一被解放大卡车接进厂里来的。   那些知青和学生在来之前,倒是知道自己是被招进了军工保密单位,但对厂址及厂里的情况,都一无所知。   保密教育正式结束后,大家就被分配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了,林蚕蚕也接到通知,第二天就要正式去工会办公室报到。   “蚕蚕姐。”何喜庆就是进厂第一天时,林蚕蚕觉得可爱的小姑娘,此时正哭丧着一张小脸坐在林蚕蚕的椅子上。   现在的学制是五年小学,初高中各两年,林蚕蚕是因为林父过世,家庭太过困难,休学了两年,毕业这年正好十八岁。   而同批进厂的初高中毕业生,大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何喜庆高中毕业,还没满十六岁,在林蚕蚕眼里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春节放假还是可以回去的。”林蚕蚕安慰何喜庆。   厂里规定,新职工进厂前三年内不许回家探亲,春节假期除外,本来就舍不得离家的何喜庆因为这,心情低沉了小半天了。   听到林蚕蚕的话,何喜庆眉毛搭耷得更底了,“我问了我们车间的大姐了,春节假期不停产,新职工根本就排不上假。”   不光不能回去探亲,家人也不能来探望她,要知道,厂内外通信,都是要经过审查的,而且地址还不是给的正确地址,而是厂里在外头的一处联络点。   林蚕蚕拍了拍何喜庆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至于林蚕蚕自己,厂里这些限制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厂职工出厂活动是不受限制的,只不过厂区生活设施极全,大家鲜少出去而已。   顶多是周末年轻人约着一块儿去附近的山头爬山游玩,或者去周边农民家庭购买一些产出。   到底年纪小,何喜庆郁闷了一阵子,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林蚕蚕的室友身上。   她们这批进来的职工,不论男女,几乎都是被分到了八人或十二人的大间,像林蚕蚕这样,被分到两人间的就林蚕蚕一个。   厂里对应届生招人的标准是要“根正苗红”,何喜庆她们这批进来的,大多是县里各部门领导干部的子女的,但就是这些干部子女,也没有能分到两个间的。   何喜庆个性单纯,倒没去想这些弯弯绕绕,也没觉得林蚕蚕住双人间不应该,只觉得林蚕蚕是运气好,另外就是对林蚕蚕一直没出现的室友十分好奇。   “她回老家探亲了,得下周才能回来。”屋里飘荡着一股洗发膏的甜香味,林蚕蚕摸了摸半干的长发,有些烦没有吹风机的日子。   但要她放弃这一头浓密的长发,林蚕蚕也是不愿意的。   厂里职工来自五湖四海,跟林蚕蚕同住的姑娘,进厂工作六年,也是巧了,林蚕蚕住进来的这个月,正好赶上室友头一回探亲。   何喜庆点头,正要再说话,楼下传来喊她的声,是何喜庆同宿舍的朋友喊何喜庆去澡堂,林蚕蚕早就从澡堂洗好回来了,何喜庆跟林蚕蚕招呼一声,就蹦蹦跳跳地下楼了。   林蚕蚕在窗口瞅了一眼,楼下等何喜庆的小姑娘挺傲气的,培训这两天遇到,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倒是没敢直接出言挤兑林蚕蚕,但林蚕蚕偶然听到她同别人抱怨,说林蚕蚕凭什么住到了二人间。   分宿舍这事儿,林蚕蚕在知道何喜庆她们的住宿条件后,立马就去找何大姐问了下情况。   宿舍是厂里统一分配的,林蚕蚕又没后台,更没走后门,她也不心虚,更没打算把房间让出来,现成的二人间不住,非得随大流去住十二人间,林蚕蚕又不傻。   但林蚕蚕瞅着那姑娘不善的样子,八成还是会来找麻烦,林蚕蚕估摸着自己应该是运气好,但还是要先把原因搞清楚,也不至于被人怼个措手不及。   至于看她不顺眼的小姑娘,林蚕蚕没打算理会,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当面来质问,那就自己在心里憋着呗。   结果这一问,倒是有些出乎林蚕蚕的意外,居然不全是运气。   厂里招人都是有计划的,事先腾出来的宿舍也是刚刚好,林蚕蚕属于计划外人员,一时没好安排。   也不知道分管宿舍的领导从哪里知道林蚕蚕是工会主席点名要的人,大概是想间接拍拍工会主席的马屁,住老职工的多人间有空床位没给安排进去,直接给林蚕蚕分配了个两人间。   何喜庆走后,林蚕蚕把宿舍卫生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写日记,原主的日记本被她收到箱子里锁好,现在她写的是从她醒过来后一直在写的那本。   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林蚕蚕一句话没提,日记本上以写信的口吻,向人诉说她所经历的大小事情。   就算有人看到日记本,也只会以为林蚕蚕是向逝去的父母诉说,而不会联想到别的方面。   记录这些,林蚕蚕主要是怕万一哪天原主回来,缺失的时间和经历,多少能通过日记了解一二,不至于完全茫然无措。   只是真的还会有那一天吗,到时她又何去何从,林蚕蚕不知道。 第六章   正式入职这天,起床号还没响,林蚕蚕早早就起了,跟她一样早起的,还有同宿舍楼里同批进厂的小姑娘们,水房里人头攒动,大家心情都挺激动得不得了。   也有早起的老职工,就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也不同她们抢水龙头,等着她们收拾完,才上前去。   回到宿舍,林蚕蚕手脚麻利地把长发扎起来,挑了条湖蓝色的手绢绑上。   厂区不管是哪方面的环境,都比外头要好,别看厂区座落在偏远封闭的深山里,但你进来后就会发现,这里完全没有丝毫封闭的感觉。   林蚕蚕来到这个世界后,再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但不管是县城还是从县城回石碑岭大队的路上,一路所见所闻,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林蚕蚕,这里非当地落后且贫穷。   进厂以后,虽然还是有浓浓的年代感,但无论在生活便利,还是基建设施这些方面,都比她上辈子出生后,九十年代的小县城还要繁华。   也因为军工厂的各种特性,厂里不光能接收到国内外的电台,还有出差职工,源源不断地带回最前沿最时髦的文化讯息和物件。   女同志爱美爱时髦,这是不分年纪的,就算是再老持稳重又严肃的女干部,也会有几件出差带回来沪市货,会跟风烫上卷发,再紧紧地盘起来。   听说厂理发部还有专门的烫头和画眉业务呢,像昨天何大姐,头发就是烫卷过的,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还真挺时髦的。   年轻一些的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平时上班穿工装看不大出来,但遇上轮休,个个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天气热,各式各样的裙子,青春又洋气。   林蚕蚕绑条手绢不算出格,换上仅有的一件白衬衣,配上新裤子,看上去不土气,也不很张扬,清爽又干练。   从圆铁盒里抠了点雪花霜抹上,林蚕蚕拍了拍镜子里年轻得过份的脸,看着越来越熟悉的眉眼,扬唇一笑。   不管怎么样,新人生的新征程再次开始,要像上辈子一样,努力去奋斗呀!   工会办公室离宿舍楼还得走二十分钟才能到,生活区在最外围,厂办几栋大楼分部在中间地带,得穿过职工俱乐部和文化馆这些地方,才能看到厂办大楼的影子。   林蚕蚕以为她起得够早的,出了门才发现,哪怕离上班时间还早,路上也全是三三两两去上班的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蓝色劳动装。   进厂也有几天了,上下班时的盛况,林蚕蚕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但真正成为这里头的一员,林蚕蚕不免也有些心潮澎湃。   尤其是迎着刚升起的太阳,昂首阔步往前走时,林蚕蚕都有种整个人被升华了的感觉。   正激动着呢,一阵响亮的车铃声在耳边响前,蹭亮的大金鹿自行车横在林蚕蚕面前停住,拦住了林蚕蚕的去路。   “林蚕蚕同志,上车,我带你。”韩文辉的挎包今天没再吊在脖子上,而是正儿八经地挎着。   林蚕蚕没说话,就看着他。   见林蚕蚕目光清冷地看着自己,韩文辉也不尴尬,而是笑着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韩文辉,在供应科工作,咱们一个办公楼的。”   这人林蚕蚕还有点印象,进厂那天嬉皮笑脸同何大姐搭话,还调戏小姑娘的那个,今天倒像是变了个人。   收拾得利利索索,人模人样的,瞅着也礼貌热情,林蚕蚕眉头微挑,要不是那天见过,都要被他给骗了。   在办公室工作的,知道她也在办公室工作不稀奇,林蚕蚕估摸着她们这批进厂的女职工,但凡长得漂亮点的,估计他们都摸清了在哪工作。   广撒网,多敛鱼嘛,她懂的。   “同志,我们不熟,不过谢谢你热心帮助,我不需要。”不管第一印象怎么样,人家客客气气的,林蚕蚕自然也是笑脸迎人。   说完,林蚕蚕就退后两步,绕过自行车,径直就往前去了,走了两步,直接从大路拐上岔路,抄近道往办公楼去了。   韩文辉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还是头一回,他被女同志这么直接了当地给拒绝,怪没面子的。   不过,这个林蚕蚕,还真的挺有意思,韩文辉摇头笑笑,蹬着自行车就往前去了。   而就在林蚕蚕被拦住不远的地方,魏敢跟着小伙伴们站在一起,冷眼看着眼前发现的这一切。   “敢哥,韩文辉这小子不地道啊!”跟班看了魏敢一眼,气冲冲地道。   他们一帮子人兄弟玩在一起,平时都是一起上班一起迟到的,就今天,韩文辉突然说不跟他们一起,早早就出了门,大家伙还以为韩文辉因为跟他们混被韩老头给揍了呢。   结果居然是来截胡的!还骚包地骑了韩老头的自行车出来。   听到身后几个已经在研究要怎么修理韩文辉了,魏敢只是摆摆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他们别管,就先一步上班去了。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们敢哥也差不了多少啊!   魏敢一走,小跟班们再度面面相觑,怎么就别管了?刚刚是谁一看到那姑娘被韩文辉拦住就走不动道的?   ……   工会占了厂办大楼三楼整半边楼,足足四大间办公室,都是工会的。   门口挂着门牌,宣教有专门的一间办公室,就是靠近主席办公室的那一间,林蚕蚕一过去,立马就有人招待她。   喝了两口水,坐了一会,林蚕蚕就被请到了旁边的主席办公室。   说是主席办公室,其实也是一大间,正副主席还有秘书的办公桌都在里头,办公桌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资料。   林蚕蚕也终于见到了点名要她的胡英姿,胡,主席。   胡英姿面容看着只在四十上下,但已经隐隐有了白发,剪着利落的胡兰头,一身中山装特别板正精神,人很清瘦但目光清亮十分精神。   “胡,主席,您好。”林蚕蚕心里有些紧张,但不怯场。   看到林蚕蚕,胡英姿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她放下笔,示意林蚕蚕坐下来说话。   谈话跟前两天跟各领导的谈话差不太多,基本问题问过后,胡英姿主要介绍了下工会的情况,关心了林蚕蚕的生活情况,之后才安排林蚕蚕工作。   工会早几年也是经受过动荡的,前两年才开始重组,重新展开工作,一切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林蚕蚕虽是被安排到宣教科,但可能还得要兼任女工工作委员会的工作。   上班第一天,胡英姿就给林蚕蚕分配了任务,工会近期准备搞各车间科室的篮球比赛,林蚕蚕要在月底前做好前期的宣传工作。   “保证完成任务。”林蚕蚕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大半年了,在文娱活动极度缺乏的现在,搞宣传可比上辈子要来得容易得多。   胡英姿挺喜欢林蚕蚕身上这股劲的,笑着点头,“行,这事就交给你了,有需要就找张美芹,让她配合你。”   张美芹就是刚刚林蚕蚕进办公室负责接待她的年轻姑娘,不过林蚕蚕扭头去看她时,却见对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从主席办公室出来后,张美芹负责带林蚕蚕熟悉环境,林蚕蚕装做没看到张美芹时不时打量的目光,只仔细听着她的话,不懂的地方也没不好意思,都直接了当地问个明白。   到供应科的时候,林蚕蚕又见到了韩文辉,韩文辉正跟人说话呢,见到林蚕蚕立马停下,笑着站起身来想要跟林蚕蚕打招呼。   结果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张美芹只领着林蚕蚕在供应科门口站了一下,简单地介绍了一句,就说供应科太忙,以后再给她介绍,然后直接领着林蚕蚕出了供应科的办公室。   倒是正合林蚕蚕的意,林蚕蚕点头跟上张美芹。   张美芹其实心里挺紧张的,她这明显就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林蚕蚕是笨还是怎么回事,脸上半点异样也没有。   应该是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张美芹暗暗地想,慢慢放下心来,再看向林蚕蚕时,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不少。   “你们的补贴昨天发下来的吧,饭票在厂总务科买,不过我现在有点事儿,不能带你去……”张美芹领着林蚕蚕逛了一圈,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眼看着快要到饭点了,张美芹有些为难地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笑着从裤兜里拿出饭票给张美芹看,“张姐,你有事赶紧忙去,我昨天就买好饭票了,我能自己安排好自己。”   昨天补贴拿到手里,林蚕蚕就去总务科把到下个月发工资前的饭票都买齐了,也都分配好每天的量了,现在只用拿着饭盒去食堂就行。   张美芹放下心来,等到下班时间一到,立马收拾东西大步离开。   同批进厂那么多女同志,只林蚕蚕一个人被分到办公室,又是单独住到两人间,在没交到同在办公室的朋友前,林蚕蚕注定了只能独自吃饭上下班。   食堂里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魏敢一进食堂,一眼就见到头上绑着蓝色蝴蝶结,一个人在排队打饭的林蚕蚕。   打完饭菜,林蚕蚕就快步出了食堂,魏敢目光追随着,看着林蚕蚕头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好像随时会要飞走一样。 第七章   刚开始建厂那会,厂领导职工全是从各地各大厂调过来的,但当时因为要赶在战前投入生产,工程进度特别急,也从当地招收了许多民工。   厂子渐渐落成完备后,这些主要负责基建的民工渐渐被遣散,但机灵又有本事的人,照旧有留下来工作的。   三食堂有个炒菜师傅就是石碑岭大队的人,手艺特别好,领导点名让留下的,家就在林家隔壁不远。   也是巧了,今天林蚕蚕正好排队在这个师傅的打菜窗口,听师傅说了才晓得,这几天中午,徐来娣一直在厂门口等着她。   徐来娣这个人,林蚕蚕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她让人师傅捎话,却又再三叮嘱对方不要专门去找林蚕蚕,说是怕影响林蚕蚕的工作,自己就在外头傻等着。   今天要不是林蚕蚕正好排到这个师傅的窗口,徐来娣还不知道要在厂外等多少天呢。   中午午休就那么长时间,林蚕蚕估摸着徐来娣是一下工就在门口等着,怕是饭来不及回家吃。   所以打完饭,林蚕蚕也没吃,大步出了食堂,先赶着去见徐来娣。   远远地林蚕蚕就看到了徐来娣,徐来娣戴着旧草帽,果然就站在厂大门外不远的地方,正朝里张望着,裤脚挽起,脚上的泥巴早干了。   厂外不止徐来娣一个人,有摆着装满当季桃李果筐的老伯在外头守着,等着下班的职工们拿票换水果。   说是换,其实就是卖,这种交易在这里明面上禁止,背地里是允许的。   厂里很多职工家里老人孩子多,拖家带口地不够吃,就会到外头来买粮和各种别的产出。   徐来娣身边还站着个妇女,看着比徐来娣要矮一些,却更壮实,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也不能说争,看着更像是那妇女一边倒地教训徐来娣,徐来娣就唯唯诺诺地听着,不大敢打反口的样子。   林蚕蚕都看到徐来娣了,一直盯着厂门口的徐来娣自然也看到了林蚕蚕。   然后林蚕蚕就见徐来娣扯着那个妇女,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似乎还推搡了两下,然后那女人就愤愤地走了。   走的时候还满脸不甘不愿,几次回头看走近的林蚕蚕,大概是盼着林蚕蚕能张嘴留一下,可惜林蚕蚕压根没多看她两眼。   再有徐来娣讨好地看着,目带祈求,那妇女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是家妹她舅妈,硬要跟我过来看看。”见林蚕蚕多看了自己嫂子一眼,徐来娣有些讪讪地解释。   林蚕蚕点了点头,对徐来娣娘家的亲戚没发表什么意见,只问徐来娣找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你吃饭了吗?没有耽误你的工作吧?”徐来娣说着话,把放在脚边上的竹篮子提起来,要塞给林蚕蚕。   看到林蚕蚕手上的饭盒,徐来娣一脸地懊恼,“你这是没吃饭就出来了,这怎么好,东西你拿好,赶紧回去吃饭吧,我先走了。”   说完,徐来娣想把竹篮塞林蚕蚕手里,赶紧就要走。   林蚕蚕没接,“我在厂里什么都有,吃得饱穿得暖,你别惦记着给我送东西,留着家里吃用。”   篮子上搭了块布,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就林家这条件,林蚕蚕真的打心底里觉得,徐来娣一直以来倾全家之力供着原主一个的行为,是大错特错,既纵坏了原主,也苦了徐来娣自己和林家妹、林家珍两个。   别的不说,光是衣服,乡下想弄点布票不容易,做衣服大多是老土布,但每年徐来娣都要给原主攒一身衣服出来。   而林家妹和林家珍只能捡大人的旧衣服穿,衣服上全都是补丁摞补丁,都没有一身能出门见客的衣服。   姐妹俩现在仅有的两身,还是林蚕蚕这次回来,从行李里捡出两件稍好些的给她们,才有的。   徐来娣讨好地冲林蚕蚕笑了笑,把篮子掀开给她看,“就几个鸡蛋,你夜里饿了煮来吃,桃子和李子是家珍去你们二大爷家里摘的,不要钱,你分给耍得好的朋友吃。”   以前继女来着不拒,只恨她给得太少,徐来娣每日每夜都发愁,现在继女啥也不愿意要她的,眼瞅着越来越生分,徐来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愁更没底了。   篮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大半篮桃,小半李,还有十来个鸡蛋码在最上头。   桃子李子就算了,这边山多树多,物产丰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果树,山上更是有不少野生的,也不费钱。   但鸡蛋不一样,家养母鸡三只,不愁油盐开支,鸡蛋是能换油盐,换纸笔的,十个鸡蛋就能去供销社换一斤盐,能吃老久了。   见林蚕蚕皱眉,徐来娣忙给她解释,“家里的鸡蛋都攒着呢,这是我娘家送过来给你吃的,家里,家里我也留了几个给家妹和家珍,你别嫌弃。”   林蚕蚕眉头微挑,据她所知,徐来娣自从强硬拒绝娘家逼她三嫁后,跟娘家往来并不多。   现在徐家人突然送鸡过来,再联想到刚刚不情不愿离开的那个妇女,林蚕蚕估摸着对方是有所求。   就是不知道是求什么了。   这鸡蛋林蚕蚕是一点也不想收,但徐来娣那个表情,她要是不收,这是徐来娣娘家的送的,又怕徐来娣面子上过不去。   当然,要真不收,徐来娣肯定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像亲妈一样骂人,只会偷偷忍着难堪而已。   林蚕蚕轻叹一口气,把饭盒交给徐来娣,“这是我在食堂打的肉菜,你带回去加个菜。”   然后林蚕蚕直接把盖布拿起来,把鸡蛋拣出来,只留了四个在篮子里。   拣出来的塞到徐来娣怀里,“现在天气热,鸡蛋也放不了多久,食堂管三餐,饿不着我,你拿回去给家妹、家珍换纸笔用。”   说完,林蚕蚕推着饭盒就要回厂里去了。   徐来娣着急啊,林蚕蚕的饭菜给了她,那林蚕蚕吃什么,说什么也不要,但她两只手都是满的,也不好跟林蚕蚕推搡。   当然她也不敢,只连连说着不要,家里什么都有。   “行了,晚上五点半让家珍给我送过来就行。”说完林蚕蚕转身就进了厂里。   徐来娣不敢追,手里拿着东西,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想着继女可能不是跟她生分,而是真的长大懂事了,高兴得整个人跟喝醉了似的,晕乎乎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她嫂子还没走呢,臭着张脸在禾坪里坐着,徐来娣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娘家人时,心也没那么虚了。   “蚕蚕真的懂事了,你看,这是她让我带回来给家里加菜的,嫂子你留下吃过饭再走吧。”徐来娣笑着道。   林家这红薯捞饭徐舅妈真看不上,但等徐来娣把饭盒盖一揭开,上头油淋淋的一层辣椒炒肉,虽然辣椒多肉少,但油多啊,徐舅妈就不打算走了。   因为是同村的熟人,打菜师傅稍稍给林蚕蚕多打了些菜,掀开上面的辣椒,肉还挺多。   底下的白米饭也淋了油,拌一拌也香得要命。   徐舅妈吃得最多,吃完后嘴巴一抹,拉着徐来娣到一边,就冲徐来娣下起命令来,“你侄子侄女的事上点心,他们要是好了,以后也会孝顺你这个姑姑不是?”   饭桌边上,林家妹和林家珍都竖着耳朵听着呢,听到徐舅妈的话,两人同时撇嘴翻起白眼来,等着她们表哥表姐孝顺她们妈妈,下辈子吧。   估计下辈子都指望不上。   “妈去给大姐借学费的时候,舅妈一分钱都不肯掏,现在见大姐好了,就巴巴地赶上来,不要脸!”林家珍愤愤地道。   林家妹轻轻瞪了她一眼,“快别说了,要妈妈听见,要骂你的。”   徐来娣听见顶多也就说两句,但让徐舅妈听见了,她可什么都不会管,直接上手就会来打她们。   从小到大,她们姐妹可没少被讽刺,也没少挨舅妈的打。   林家珍不说话了,把饭盒刮了刮,刮到徐来娣的碗里。   其实也刮不出什么来了,但吃饭的时候,徐来娣一直在让徐舅妈,也不让她们多夹,徐舅妈剩下的再给她们分,徐来娣自己一口也没吃。   “晚上咱们悄悄跟大姐说。”林家妹和林家珍其实很想跟徐来娣去厂门口看林蚕蚕来着,但徐来娣不让,说影响不好,她们就在家里呆着。   这不是林蚕蚕说让晚上送饭盒去么。   “后山有一片红了的悬钩子,我放学就去摘。”林家珍点点头,内心也十分期待晚上能去见林蚕蚕。   林家发生的事,林蚕蚕暂时都不知道,回到宿舍后,她拿热水瓶子闷了两个鸡蛋当午饭,桃子李子给自己和何喜庆留了几个尝味,剩下打算带去办公室分了。   把桃子拣了一遍,林蚕蚕才发现篮子底下压了一卷零钱,零散的票子,加起来有十五块整。   快要顶上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了,也不知道徐来娣从哪里抠出的这些钱塞给她。   其实进厂那天,徐来娣就非要塞几块钱给林蚕蚕了,林蚕蚕没要。 第八章   上辈子十八岁以前,林蚕蚕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因为手里从没缺过,直到父母离异。   其实林蚕蚕父母离异后,依旧对她负责,从来没缺过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林蚕蚕内心的危机感还是与日俱增。   大概是父母给钱时的言语态度微妙的变化,以及他们各组家庭成员笑脸下不同的态度,林蚕蚕从大一寒假起,就不再天真,开始为自己筹划。   大学四年,父母给的钱林蚕蚕一分不少地收着,自己也从没放弃过想法子挣钱。   毕业后,林蚕蚕就再没有伸手接过父母给的钱。   徐来娣给的钱,林蚕蚕不是原主,就算她现在没有工作,也是不会要的。   十五块钱在这个时候不是小数目,前些天徐来娣手上才不到十块,今天突然多了这么多,林蚕蚕怕这里头还有徐来娣借来的钱,更是万万不能收的。   钱林蚕蚕先收好,准备晚上让林家珍带回去。   ……   午休过后,张美芹才上到三楼,就听到工会其中一间办公室不同以往,特别地热闹。   “张姐,来吃桃子啊,小林带过来的,又脆又甜。”才走到门口,就有同事眼尖看到她,立马招呼。   张美芹转眼看过去,脸上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工会同事都聚在办公桌上,人手半个桃或者一个李在吃着,林蚕蚕也拿着半个桃站在中间,脸上笑眯眯的,跟上午才认识的同事们有说有笑地。   看到她后,还笑着冲她打招呼,让她快点进去。   张美芹艰难地笑笑,眼前没有镜子,但张美芹觉得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   张美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特别介意新来的这个林蚕蚕,就像现在,看到林蚕蚕跟同事关系好,她心里竟升起浓浓的背叛感来,心里特别不舒服。   想到主席再三叮嘱她要好好带林蚕蚕,张美芹心里就特别暴躁。   “主席马上就来了,你们还在这里吃,还不赶紧工作。”张美芹板着脸,控制不住地出言训斥。   其实理智不是这样想的,她更希望自己面带笑容地走过去,跟她们一起分享,至少能装出和睦的样子来。   屋里静了一静,大家目光碰到一起,赶紧三两口把东西吃完,回到各自的工位上,林蚕蚕也收拾一下,跟着张美芹回到了宣教科的办公室。   林蚕蚕看出张美芹情绪不对,不过她没往自己身上联想,只以为张美芹可能是心情不太好,或者是生理期,情绪上比较暴躁。   回到办公室后,林蚕蚕理了理思绪,就开始准备做上午胡英姿安排的工作。   张美芹看着桌上的两颗红桃子,再看了看回办公室就埋头写写画画的林蚕蚕,心里有些懊恼刚刚失了风度,但话已经出口,也不好挽回,只自己坐着生闷气。   “张姐,咱们这次篮球比赛的策划方案能给我看看吗?”林蚕蚕理好要做的事情,就开始问张美芹了。   张美芹愣了愣,脸色微不可见地变得有些难看,“你要那个做什么?”   要策划方案自然是为了更好地宣传了,林蚕蚕被反问得也有些茫然。   策划方案是没有的,张美芹甩过来一张粗糙的比赛时间表,林蚕蚕接过来一看,就只有简简单单地几月几号几点,三车间和四车间比赛。   没有活动目的,宗旨这些,比赛的行式也完全没有,赛程安排也十分简单,就是今天这两个车间打,明天另两个车间科室打,纯打着玩的,不记分无奖励。   林蚕蚕,“……”   这样的比赛,宣传自然也简单得很,张美芹告诉林蚕蚕,去办公楼外头活动板报那里发个通知,比赛前半个小时再到广播站喊一声,就算是完事了。   林蚕蚕捏着那张时间安排表,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脑子在尽心尽力办好厂篮球比赛,还是随意敷衍混日子过下去之间挣扎了半天。   “张姐,我有点想法,你看要不要参考一下,咱们是不是可以组织一次有组织有纪律的篮球比赛,丰富职工的业余生活,也能增进同事间的……”林蚕蚕想了好久,还是没办法以随意敷衍的态度去做事。   这件事主管本来就是张美芹,林蚕蚕也不打算抢功劳,职场新人,太想出头就是当靶子的命,林蚕蚕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跟张美芹说一说,让张美芹继续跟进,她则专心做好宣传工作。   结果张美芹压根就不乐意听,但林蚕蚕开了这个口,张美芹还是勉强听了一半。   但也只听了一半,就直接出言打断了,语气还特别不好,“小林,这里不是学校,你知道厂里有多少生产指标吗?别太天真了,耽误了生产进度,你担待得起?劳动会战才是主要任务,蓝球比赛是什么玩艺。”   说完,张美芹丢下个不耐烦的眼神,就拿着文件去隔壁主席办公室了。   林蚕蚕坐在椅子上愣神,她参加工作好些年,是那种会观察别人怎么做,偷偷学习,再暗暗改进的性子,也就刚进单位那会,因为不太熟悉工作内容,犯了几次错,被总监训过几回,之后就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   等到多次升职以后,就只有训新人的份了。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刚上班第一天,就有人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林蚕蚕回过神来,失笑摇了摇头,现成的功劳张美芹不要,那她就自己来吧。   运动会这种东西,只要办得好,从来都是培养团队精神,提高职工凝聚力向心力的利器,尤其是在常年赶生产进度的军工厂,职工精神高度紧张,就更应该多办运动会,给职工们放松发泄。   参加工作以后林蚕蚕是没有组织过这样的活动,但上学的时候有经验呀,写方案她也是擅长的。   不过埋头半个小时,林蚕蚕就写出了一份简略的活动方案来。   写完,林蚕蚕就去主席办公室找领导了。   “你写的?”陈副主席分管宣教,是林蚕蚕的直属领导,林蚕蚕写好的方案自然是直接给他。   林蚕蚕点点头,隔壁站在胡,主席办公桌前的张美芹,看到陈副主席脸上止不住的欣赏时,脸色特别难看。   “不错,是个很有想法的同志。”陈副主席笑着又看了一遍,把活动方案递给了旁边的胡英姿。   工会先前遭受到几乎是覆灭性的打击,这两年才开始恢复工作,确实很需要举办一场大范围的活动,来重振声势。   胡英姿看完,也笑了,“是不错,美芹你去喊厂办喊领导到会议室开会,小林你过来先仔细跟我们说说你的想法。”   林蚕蚕不光给胡英资他们说,会议上也拿着策划书给厂其他领导详细地解说了一遍。   “你倒是捡了个宝,这小娃娃是一点也不怯场啊,胆子可不小。”厂委副书记听着,转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胡英姿。   胡英姿笑眯眯的,她也没想到林蚕蚕能这么撑得住场面,最开始她只是看中了小姑娘那一手好字和画。   心里得意,必要的谦虚还是要有的,“年纪还小,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等会议开完,领导们把赛程定一定,举行篮球比赛的事情直接就定了下来,林蚕蚕做为策划人,这事自然就由她来主导。   但她毕竟是新职工,很多事不一定懂,张美芹负责从旁协助。   回到办公室,林蚕蚕倒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张美芹则是脸色阴沉沉的,目光暗藏不善。   林蚕蚕今天其实是有些冲动了,按她以前的性子,肯定不会直接把张美芹这样的“老人”得罪得这么狠,做事多少会留些余地。   但是吧,她今天受气受得莫名其妙,林蚕蚕也不想纵着张美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家凭本事说话。   既然要好好搞一场比赛,那厂各单位科室都是要参加的,就连几个厂领导散会后还撸起袖子,说也要组个队,跟年轻人打上一两场呢。   “小红楼那里,你自己过去找负责人说。”不管张美芹心里怎么想,领导任务分配下来,再不情愿,也得配合林蚕蚕去干。   但她可以选择轻松的工作去做,可以暗暗给林蚕蚕使绊子。   要动员厂所有部门单位参加比赛,还是挺麻烦的,像是车间年轻人多的,大家都很踊跃,但像深山里的小红楼那样的地方,怕是没有几个人愿意。   小红楼是专门负责军工设计的一幛小院,在厂区腹地,里头有大批的研究人员,专攻技术改进和测验。   平日里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闲功夫来参加篮球比赛。   张美芹心里清楚,领导说让动员所有单位,这里头未必就包括了小红楼,但林蚕蚕不是不知道么,让她去碰碰壁也好。   进厂这么些天,林蚕蚕也听说过小红楼,自然知道张美芹是为难她。   林蚕蚕没看张美芹暗暗得意的嘴脸,收拾了一下小挎包,拿上补充整理好的活动方案,就往小红楼那边去了。   从生活区到厂委办公楼需要二十分钟,从办公楼到小红楼,抄近路也得走三十分钟。   林蚕蚕算了算时间,她速度快点,能赶在下班前半个小时到地方,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她游说了。   魏敢闲来无事,搬了椅子在院门口躺着呢,远远地就看见林蚕蚕拿着片大荷叶遮阳,正往他这边过来。   “娇气!” 第九章   小红楼外松内紧,戒备森严,红砖楼房被掩在树木之间,得进了山,再沿着水泥路往上走一段,才能到地方。   大路边的院门十分隐蔽,不走近了,根本就注意不到,倒是小红楼位置极好,从里往外看,一览无余。   魏敢看到林蚕蚕的时候,门口俩端枪站岗的战士也看到了林蚕蚕,一看是生面孔,立马屏息进入警戒状态。   就在他们盯上来的那一瞬间,林蚕蚕突然觉得背上汗毛一竖,明明天气挺热,因为一路走得急,林蚕蚕还出汗了,进山只觉得凉爽,没觉得冷。   但真的就是突然间,后脊背一凉,好像被什么野兽盯上的感觉。   难道真的鬼?还是什么丛林巨蟒?   林蚕蚕握紧了胸前的挎包袋子,脑子里自动将这几天在宿舍楼听说的各种诡秘故事和上辈子看的乱七八糟的电影混杂在一起。   国营大厂嘛,又是建在深山里的,当时开山打洞搞基建,挖出不少稀奇故事,未解之谜,据说以前还闹鬼呢。   亲自经历过穿越这回事后,上辈子本就怕鬼的林蚕蚕,这辈子就更信有鬼神了。   林蚕蚕暗暗琢磨着,她现在这情况,应该也算是借尸还魂的一种了吧。   想到这里,林蚕蚕立马脑补起来,想着要是真见着了鬼,得先自报家门,看在是同类的份上,或许对方会放过她,转念一想,又怕对方嫉妒她有了身体,更加残忍地对待她。   “……”林蚕蚕被自己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是坚信青天白日的鬼不敢出来,林蚕蚕恨不得掉头往回跑了。   “干嘛呢!好好站岗,别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魏敢一直看着林蚕蚕呢,耳边也没错过旁边这俩的动静,枪都提起来了,怕吓着林蚕蚕,立马出声道。   站在魏敢旁边的黑脸战士扭头看了眼魏敢,“认识的?”   “认识,自己人。”魏敢瞅了眼脚步明显加快的林蚕蚕。   能被招进厂里来的,都是上溯三代无污点的同志,再说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同志,能干得了什么。   听到是自己人,俩战士放松下来,收回了目光,又回复到先前止不斜视,身姿笔挺的站岗状态,但注意力还放在林蚕蚕身上。   嗯?林蚕蚕停下脚步,狐疑地四下看了看,先前盯在她身上,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消失了!   难道是心里一直默念的金刚经有用?   可上辈子下班走夜路的时候,她也没少念来着,怎么没见有这么灵验?   林蚕蚕心里琢磨着,脑补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就在她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小红楼的院门。   魏敢站在门口,看着她,特别想吹口哨儿,但又觉得太轻浮了,唇角一勾,笑道,“诶,又见面了。”   这会能见到活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又见面了,你好,我是林蚕蚕,工会的。”林蚕蚕那颗被自己吓得扑通扑通的小心脏,看到魏敢和他身后的两个站岗军人时,安定了。   尤其是魏敢,林蚕蚕现在是怎么看他怎么顺眼,眉清目朗,身高腿长,看着就是那种阳气特别足,神鬼莫近的男同志。   还有两个军人也是,看着他们站在那里,就特别有安全感。   魏敢看着林蚕蚕蚕,她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目光热烈,魏敢觉得心里那只猫爪又开始有些不安份了。   “来干嘛的,不知道这里是禁地,不能随便来的?”魏敢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   林蚕蚕走近一些,发现魏敢特别高,那天他坐着不显,现在站起来,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   听林蚕蚕把来意一说,魏敢冲林蚕蚕摆手,“回去吧,别做无用功了,这活动领导不能同意参加。”   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还无端端地吓了自己一场,就这么无功而返,林蚕蚕哪里能同意。   “你说领导不同意就不同意了?你以为你是谁,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说服不了领导,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要亲自见你们领导,亲自跟他谈。”林蚕蚕脸上笑容没了,小脸严肃。   魏敢觉得,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好看呢?笑起来时好看,不笑时也好看,板着脸时更好看。   “我呀,就一看大门的。”魏敢看着林蚕蚕,一脸你干嘛非得去撞南墙的表情,“你非得见,也行,喊声哥哥来听听,我叫魏敢,你可以喊魏敢哥哥,也可以喊……”   “魏、敢、哥、哥?”林蚕蚕看着魏敢,送上充满威胁的,十足假情假意的甜笑。   嘴上吃点小亏算什么,魏敢最好是真让她进去,要只是逗她玩,她不介意让他知道姑奶奶三个字怎么写。   明明林蚕蚕一字一顿念出来,一点也不旖旎,一点也不甜,还满是威胁,但魏敢心里咚地一下,完了。   几乎瞬间,魏敢的耳朵尖就红透了。   耳红窜红这事,魏敢自己不知道,不过林蚕蚕和后头的俩都看在眼里呢,后头俩憋着,表情特别痛苦。   林蚕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有些想笑,装得倒是有模有样,看着跟真流氓似的,内里居然这么纯情。   “证件!”魏敢心怦怦跳着,说出来的话却凶巴巴的。   林蚕蚕也不生气,工作证就在包里,随身带着,赶紧掏出来给魏敢。   魏敢拿进旁边门卫室登记,林蚕蚕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林蚕蚕就后悔了,门卫室里阴凉阴凉的,时头还有间黑洞洞的不知道做什么的小屋,有风吹过,小屋木门咿咿呀呀的,就像恐怖电影里的特效音,真惊悚。   林蚕蚕心里默念着金刚经,不自觉地往魏敢那边挪了挪,她得蹭蹭阳气。   魏敢这会心里还害羞呢,不过他不承认,只觉得林蚕蚕这个姑娘,太不矜持,也太没有原则了。   他不过是逗她一下,她居然直接就喊了,现在还往他身边蹭。   要死了,感觉胸口都快蹭到他手臂上来了。   偏偏门卫室就这么点大,魏敢都没地方好躲,他嗓子发紧,龙飞凤舞写下林蚕蚕的名字,飞快把证件递了过去。   其实林蚕蚕也没站得太近,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人的距离。   林蚕蚕伸手去接,温软的手指尖指不及防地在魏敢微曲的指节上扫过。   不止魏敢愣了一下,林蚕蚕也愣了一下。   那一秒,林蚕蚕脑海里想的是,这人果然阳气充足,手暖得跟火炉子似的。   魏敢则是脑子一片空白,只余指上温软的触感。   然后工作证就掉到了地上,魏敢下意识要去捡,但他脑子还发蒙呢,林蚕蚕快他一步捡起来,拍拍灰装回挎包里。   碰一下手而已,林蚕蚕心里是有点异样没错,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她目光清明,“魏敢同志,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肯定是可以的,魏敢清咳一声,“可以,不过这里是机密要地,你得跟着我,不能乱跑。”   魏敢能带她进去,自然是最好的,万一走到什么不该走的地方,看到一点不该看的,那可都是要命的事,林蚕蚕可不想被当成敌特分子。   眼看着魏敢领着林蚕蚕进了大院,左右两边站岗的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进茫然地摇了摇头。   ……   院子里静悄悄的,都没有人影,安静得过分,魏敢大步走在前头没开口,林蚕蚕也没敢吱声。   保密守则上明令规定,不该说的秘密不说;不该问的秘密不问;不应该看的秘密不看;不该带的涉密文件不带,等等。   院子里只有林蚕蚕小碎步跑动的声音,不过只跑了一程,之后魏敢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只比林蚕蚕快一步而已。   从进大门起就是小路,弯弯绕绕还挺复杂,跟迷宫似的,也远,林蚕蚕走了会,没忍住开口,“还有多远?”   “那里。”魏敢指了指前面已经看得见门的小楼。   林蚕蚕点了点头,正好前面有条岔道直通对面,抬脚就往前去,魏敢突然拦住她,指向右边,“这边。”   以为前头不能走,林蚕蚕老实地按着魏敢的指示走。   魏敢绕了多一圈,再绕林蚕蚕就该怀疑了,这才领着她进了办公楼。   “你这事找别人不顶用,有事直接跟这人说,他姓袁,你管他叫袁代表,他负责管这些杂事。”把林蚕蚕送到办公室前,魏敢帮着敲了敲门,赶在门开前,扭头就走了。   “这混帐小子!”袁代表一开门就只看到魏敢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张口喊住他,人就一下拐到楼道里不见人影了。   袁代表这才看向林蚕蚕,“同志,你是?”   面对着眼前目光如炬,穿着笔挺军装,一脸威严的袁代表,林蚕蚕下意识地板正了身体,礼貌地把来意仔细简要地同对方说明。   工会常期举办比赛,不过往常都是以生产会战为主,篮球赛也比过,不过是不同车间打打友谊赛而已,像这样正式的比赛还真少有,尤其是工会工作停滞的这几年,更是连友谊赛都少。   不过小红楼这边一般都是不参加的,袁代表看了眼手里的计划书,再看了眼林蚕蚕,眼里带着打量,他对林蚕蚕说的劳逸结合那些大道理不感什么兴趣。   倒是对魏敢亲自把人送过来,有点兴趣。   魏敢既然把这个小同志送到他这里来,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这混小子,拐着弯儿让他点头这事呢。 第十章   袁代表现在正愁怎么把魏敢弄回实验室来呢,魏敢亲手送了个现成的短板在手里,他肯定得接住。   “你认识魏敢?”等林蚕蚕把话说完,袁代表才开口。   林蚕蚕愣了愣,她也说不上认识对方吧,就是进厂时候的一面之缘,今天也才第二次见到。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魏敢是那帮小流氓的头头,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按理说应该是留不下什么好印象才对。   但林蚕蚕目光跟他对到一起的时候,却对他生不出什么恶感来,长得挺好的一小青年,目光还特别清澈干净。   比较起有些油腻,今天老是在她眼前晃的韩文辉,魏敢给林蚕蚕的感觉更加舒服。   想了一下,林蚕蚕应道,“算是,我认识他,不过他应该是不认识我的。”   不认识你,会亲自把你送到这里来?   袁代表挑挑眉头,估摸着这姑娘还不知道魏敢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呢,目光再扫一眼手里的活动策划,“行,这事我拍板了,你这方案留下,等我们研究好参赛人员和时间安排,再给你回话。”   林蚕蚕都准备打攻坚战,没事就往这里多跑跑的,没想到居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走的时候,袁代表也只让人把林蚕蚕送到楼下。   林蚕蚕准备原路返回,才往小路走出没两步,送她下楼的那人就喊住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让她直接走大路回去。   “……?”林蚕蚕。   小楼前的水泥路,往前走一段,拐个弯就直通到大门口,除了路稍长,太阳当西晒得厉害,再没有半点岔路。   难道这小红楼机密到,进出还得是不一样的路线?   到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战士换岗,魏敢已经不在门口了,门卫室的棕红色木门关得紧紧的。   “诶,那个女同志,就是你,那荷叶是你扔的吧,捡走捡走。”正准备走呢,换完岗的战士突然喊住林蚕蚕,指着大门口不远的地上一片硕大的荷叶问她。   林蚕蚕一脸莫名,她先前摘的荷叶早被攥成梅干菜,也没扔,现在还在她挎包里呢,这怎么可能是她扔的。   再说了荷叶扔到泥地上,应该也没什么吧,荷叶会很快干枯腐烂变成肥料的。   但还没等她反驳呢,战士一脸不耐地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蚕蚕,“……”   再看了眼那片大荷叶,林蚕蚕走过去把荷叶捡了起来。   看着像新摘的,叶心还有水珠子呢,叶面还特别大,林蚕蚕先前过来的时候,大的荷叶都在塘中间,她根本摘不到。   正好从这里到荷塘还有挺长的路要走,用来遮阳倒是合适,林蚕蚕也不嫌弃是捡的,直接就用上了。   看着林蚕蚕顶着荷叶走远,先前出声的那小战士才在柱子后头拍了拍胸口,“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吧?头一回干这种事,可紧张死我了。”   说完,又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你说敢哥是不是中意这姑娘。”   “你说呢?傻子!”同他一起下岗的战士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喜欢,能这么大费周折么,又是摘荷叶又是让他们演戏的。   ……   出了小红楼的大门没多久,下班的广播就响了起来,林蚕蚕加快脚步,等她赶到厂门口时,林家妹和林家珍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姐妹俩背着背篓,这会背篓里猪草都已经要满出来了。   “大姐。”见到林蚕蚕,林家珍高兴地迎上去。   林家妹要慢一步,但也赶紧走了过去,林家妹心里其实挺忐忑的,林蚕蚕只说让林家珍过来,没说让她过来,也不知道她自己来了,林蚕蚕欢不欢迎她,“大姐。”   林蚕蚕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林家珍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今天徐舅妈在饭桌上跟徐来娣说的那些话,全都倒了个干净。   无非就是看林蚕蚕如今有了好工作,成了吃国家粮的人,想着沾些光,道德绑架徐来娣,让徐来娣拿这几年供林蚕蚕的事施压,好让林蚕蚕把徐家老小都带出来。   林家妹在旁边负责补充,毕竟林家珍还上学呢,听到没有她多。   果然徐来娣塞到篮子里,多出来的那几块钱,就是徐舅妈给塞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又是鸡蛋又是钱的,是想让她手短还是嘴软?还是说真以为几个鸡蛋,几块钱,在她这里就是天大的人情了?   林蚕蚕眉头微皱,但看到林家妹和林家珍两个,眉头又舒展开来。   “大姐,你放心,我娘不会听舅妈的话的。”林家妹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徐来娣是怕林蚕蚕,对林蚕蚕是一味地讨好,但对娘家,其实也差不多的逆来顺受。   不过林家妹想着,终归她娘应该还是更向着她姐这边的吧。   林家珍重重地点头,把饭盒递过去,“嗯嗯,大姐,这是我放学后去摘的,你尝尝。”   林蚕蚕笑起来,没再说徐舅妈的事,接过林家珍递过来的饭盒,发现里头摘满了红通通洗干净的树莓,“真甜。”   林家珍立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等树顶上的红了我再给大姐摘。”   “放学先写作业,别老往山上跑。”林蚕蚕瞪了她一眼,林家珍笑眯眯地点头,她会好好学习,但也会给大姐摘的。   知道两个小的中午都没吃两口菜,林蚕蚕原打算让她们等等,再去食堂打份饭菜出来的。   结果话才出口,林家妹和林家珍就一起跑掉了,喊都喊不住。   看着两个小的跑远,林蚕蚕失笑摇头,看了一会儿才扭头回宿舍。   接下来的两天,林蚕蚕一直在忙篮球比赛的事情。   场地是现成的,厂里家属区内有很大一个体育场,至于裁判,毕竟只是业余比赛,找个熟悉篮球规则的领导就可以了。   计分板林蚕蚕自己做了,口哨、秒表林蚕蚕也都去后勤领好了。   比赛有可能会受伤,林蚕蚕提前去厂部医院跟院领导进行了沟通,到时候会分派医生和护士在场上候着。   顺便林蚕蚕还鼓动厂部医院组了支篮球队,到时候也一起参加比赛。   既然是比赛,奖品多少还是要有的,至少留下纪念嘛,林蚕蚕找胡英姿批了条子,找后勤主任把奖励用的毛巾脸盆,还有奖状这些的数目都定了下来。   要求各车间单位积极参加比赛的通知是张美芹发下去的,林蚕蚕没管这事,但一天两天没见有几个车间上报参赛人员,林蚕蚕也并非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反正过不了几天就是厂里各个领导就要聚在一起开大会了,林蚕蚕准备到时候让她们主席在会上说一下,估计报名的车间单位就多了。   接下来就是林蚕蚕的本职工作了,林蚕蚕参考了工会里从前的宣传资料,喊了两个同事帮忙,熬了两天夜,画了十来张海报,贴到了厂里各个宣传栏。   每张海报都画得不一样,广告词自然也各不相同,或激情或主旋律,反正都是积极向上抓人眼球的。   而且林蚕蚕特别会扯大旗捶大鼓,比赛谁谁谁是裁判,谁谁谁是评审,最后颁奖又是哪几位领导,通通都写到了海报上。   这边大会还没开呢,领导们来工会或者厂委办事的时候,就主动问起篮球比赛的事儿,年轻的职工们更是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了。   海报贴完,林蚕蚕开始上广播,每天一遍广播稿,讲得最多的就是体育兴国运兴,体育强民族强,然后开始在广播里通知比赛的场次和已经初步确定的参赛队伍。   整个厂里积极性不知不觉就调动了起来,每天下班后,都有人在球场上练球,大家茶余饭后说得最多的就是篮球比赛的事情,心里都期待着呢。   “现在就只盼着比赛开始那天不要下雨了。”林蚕蚕趴在桌子上,这时候离比赛,已经只剩下一周了。   胡英姿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路过,听到林蚕蚕的话,笑着道,“放心,大雨也浇不灭群众的热情。”   林蚕蚕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主席。”   “这几天累着了吧,歇歇没事。”胡英姿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示意林蚕蚕不用紧张,说完笑着走了。   张美芹咬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眼眶微红,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明明她跟着主席已经六年多,却半点比不得才进工会的林蚕蚕受重视,这叫她怎么能甘心。   张美芹觉得自己不比林蚕蚕差什么,论工作经验她比林蚕蚕强,论对主席忠心程度她肯定也超过林蚕蚕,这次比赛的事,不是她不会做,是她不想做。   就只有学历了,张美芹想着,不过她已经报夜校,用不了多久就能迎头赶上。张美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总有一天,胡,主席会发现,她比这个林蚕蚕要强的。   现在全厂除了赶生产任务,就是忙着篮球比赛的事儿了,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得头名。   奖品什么的不重要,但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由厂领导亲自颁奖,那种荣耀,试问谁不想要?   魏敢也领着人在小红楼后头的篮球场上运动呢,他目标明确,就是拿下这次比赛的第一,让林蚕蚕亲自给他递水送毛巾。 第十一章   进厂接手的第一项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林蚕蚕最近几天的心情一直很不错,哪怕后续事情十分繁琐,需要她满厂区地跑,也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韩文辉能少在她们办公室里出现两回,或者来了她们办公室也不那么聒噪,那就更好了。   “咦,这是小红楼的参赛人员表?魏敢!”韩文辉抽出林蚕蚕压在案上的表格,脸上表情微微有些不敢置信。   魏敢居然会参加这样的活动?韩文辉不大敢相信,你要跟他说魏敢约了打群架,他是信的。   可韩文辉仔细看了两眼表格,又确确实实是魏敢的名字没错。   厂里姓魏的不少,但魏敢就一个。   张美芹本来挺不高兴韩文辉又去找林蚕蚕说话的,闻言笑了起来,“真是他,咱们林干事的面子就是大,连魏敢这样的大佛都能请得动,本事可不小,外头都说咱们主席挖了个宝回来呢。”   说完,张美芹仿佛自己说了很高明的话似的,径自笑得欢,目光隐晦地在林蚕蚕脸上扫了个上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这张狐狸精脸。   那天可是袁代表亲自过来工会送的名单,袁代表是谁,厂里的军代表,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小干事能请得动的。   林蚕蚕听得直皱眉头,名单是袁代表给她的,她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问题,魏敢怎么了,怎么就不能打篮球了。   “美芹!”这话韩文辉心里也有些不悦,好像林蚕蚕跟魏敢有什么密切关系似的,眉头轻皱,“魏敢脾气是坏了点,不太好接触,但我相信,蚕蚕肯定也是花了很多工夫,才做通魏敢的工作。”   这两个人,做的事说的话都格外有意思。   韩文辉先是问也不问就抽走了表格,现在又跟张美芹一唱一喝,他不是跟魏敢是兄弟么,这话里话外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甭管他们演哪出戏,林蚕蚕都没兴趣也没时间奉陪。   “张姐,你说笑了,比赛是厂领导开会决定的,所有单位没有特殊情况,理所应当积极参与,小红楼积极响应号召,跟我们的面子可没有任何关系。”写完最后一个字,林蚕蚕站起来,目光直视着张美芹,脸上是带着笑容,其实挺烦躁的。   以林蚕蚕的职场经验和心态,哪怕做不到完全把张美芹当前辈看,至少也会尊重对方。   但张美芹到现在为止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林蚕蚕尊重不起来。   在林蚕蚕看来,张美芹简直就是连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更不要提职场礼仪这些小细节,做事全凭喜好,半点也不负责任。   这次比赛的前期策划,中期的联动沟通,几乎全是林蚕蚕一个人完成,张美芹除了把通知发下去,就再无作为,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甩手掌柜。   只有在领导过来的时候,才会装模作样地找林蚕蚕问些问题,还会安排林蚕蚕做事。   林蚕蚕这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张美芹天天在办公室跟韩文辉谈笑风生,嘻嘻哈哈。   这也就算了,现在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张美芹被林蚕蚕她的话说得脸上一僵,想回嘴一时又想不到词,再看林蚕蚕笑眯眯的脸,一口郁气堵在心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   韩文辉目光一动,笑着出来打圆场,“是是是,确实是这样,蚕蚕,你也别生气,张美芹同志也是嘴快,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太直。”   “韩文辉同志。”林蚕蚕面对张美芹时还带着笑容,面对韩文辉时,脸上是一点笑影也没有。   她无意同韩文辉分辨什么才叫性子直,只道,“我们还不熟,请称呼我林蚕蚕同志,或者林干事,谢谢。”   说完,林蚕蚕拿好统计好的数据表格,和具体的赛程安排,再把韩文辉手里那份抽出来放好,扭身就出了办公室。   她手头上的事情还多着呢,林蚕蚕要把文件送去给领导审核签字,然后签好字的赛程安排还得送一份去广播站,另外还要把抄写好的去各宣传栏贴好,方便职工查阅。   韩文辉面上有些搁不住,眼睁睁看着林蚕蚕走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接连两次被拒绝,韩文辉心里特别憋,张美芹还想借机上前挑拨两句,韩文辉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甩手离开。   比起林蚕蚕来,他心里更烦无知短视的张美芹。   张美芹还想留住韩文辉呢,好不容易林蚕蚕走了,办公室里再没有别人,正好她们俩可以深入地谈谈心,谈谈理想和未来的。   没留住,张美芹生了会闷气,化气愤为干劲,掏出课本学习起来,等拿到夜校毕业证,就能有底气请主席给她牵线了。   看了两眼,书也没看进去,张美芹从抽屉里拿出镜子左右照了照,她觉得自己也蛮漂亮的,比起林蚕蚕来,也不差多少的。   张美芹找回自信,安心看起书来。   ……   领导签字很快,主要也是林蚕蚕做事细致有条理,所有文件一目了然,但心有问题,也能立马给出解答和解决方案。   说实话,林蚕蚕做事的稳重和周全程度,跟她和年龄真的一点也不符合,完全不像刚毕业的高中生。   不过胡英姿她们也只当是林蚕蚕是天资好,一通百通。   签好字,林蚕蚕就往广播室去了,把需要张贴的贴好,才抬步往小红楼那边去。   魏敢还在守大门呢,袁代表原想借着林蚕蚕,让魏敢回实验室工作,结果魏敢倒好,仗着他看重他,压根不受他要挟。   爱打不打,打的话,魏敢还能去实验室转转,要是不打,魏敢直接放话,他连这大门都懒得守了,反正有亲爹亲妈管着,吃喝不愁饿不死。   给袁代表气得,当时就一脚踹魏敢屁股上了,到最后,还是由着魏敢去了。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在还没有摸清楚林蚕蚕在魏敢心里的具体份量之前,袁代表是不会逼得太紧的,打蛇要打七寸。   “你要回实验室上班,我就给你做媒,怎么样,我老袁在厂里还是有点面子的。”袁代表这会也在门口坐着呢。   魏敢看了眼天,“可算了吧,别耽误人家。”   就他这样的,小混混一个,家里还是那样的情况,没必要拖着人入火坑,再算要做媒,也得等他把家里的事情摆清才行,现在还是别提了。   袁代表愣了一下,想到魏敢和家人的关系,半天没说话,想开口劝一劝,又不知道从哪里劝起。   隔了好一会儿,点头,“也是,小林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长得漂亮,办事能力也强,韩家那小子应该也是看中了她,见天地往工会办公室跑,你说我去给他们做个媒,怎么样?”   魏敢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袁代表笑眯眯地,他还当这混小子真不着急呢,得!现原形了吧。   “这不是你自己怕耽误人家么,韩文辉不错吧,正经的军二代,父亲是建厂元老,自己在供应科也干得好好的,我看就挺合适。”   想到了什么,袁代表一脸恍然地补充,“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就是个看大门的,还确实是配不上人家姑娘。”   魏敢瞪着一大眼睛看袁代表,看了一会,突然就不生气了,悠闲地坐回椅子上,长腿一伸,“想骗我回去?算了吧,别白费功夫了,你爱做媒就做去,做得成算我输。”   “……”袁代表。   等林蚕蚕上山的时候,袁代表已经走了,就魏敢还在门口呆着,从林蚕蚕出现在视线范围起,就一直看着林蚕蚕呢。   那目光,不能再直白了。   林蚕蚕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但是吧她也不好自作多情不是,林蚕蚕把赛程安排交给魏敢,就准备走。   “这就走了,让我跑腿也没句谢?”魏敢压根没看那张表,随便叠叠,就放兜里了。   林蚕蚕上次就打算跟他道谢的,不过没碰上,“麻烦你了,上次也谢谢你。”   “谢谁?”魏敢侧着耳朵,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林蚕蚕,“……谢谢魏敢同志。”   “上回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嗯?”魏敢笑,看着林蚕蚕眼睛瞪大,气乎乎的,怎么看怎么喜欢,“再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林蚕蚕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魏敢一眼,给他一个白眼,扭头就往山下走。   这些天,林蚕蚕也听说一不少关于魏敢的八卦,这个人就是混,混账的混。   没事就成天领着一群青年在厂里乱晃悠,到处打架生事,没事就翘班旷工,脾气特别冲,不服领导管教,经常跟领导对着来,人也不好惹。   听说还欺负自己亲弟弟,三头两头把他妈气哭。   林蚕蚕才走了几步呢,就听到身后传来魏敢追来的脚步声,和他飞扬的声音,“走啦,明儿见。”   这是又翘班了。   “小林同志,你这道谢太没诚意,万一我突然改变主意不去参加比赛怎么办?”魏敢追上林蚕蚕,他腿长,林蚕蚕走再快都追得上。   对了,魏敢其实并不是真看大门的,他是小红楼里的科石研人员,据说是犯了事,才被流放到门卫室守大门。   “你改变主意有什么关系,丢脸的是你们,不是我。”林蚕蚕一点不接茬。   魏敢,“……你喊声哥哥,我不仅带队参赛,还拿个第一给你,怎么样?”   “不稀罕!” 第十二章   林蚕蚕话音才落,魏敢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呢,就遇到从三车间办完事出来,正好从另一条岔路过来的何大姐。   何大姐是妇联的嘛,又是最早负责安排林蚕蚕她们的,对林蚕蚕这批小姑娘,有种天然的责任感。   见到魏敢站在林蚕蚕身边,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立马就满脸警惕地冲过来,先是劈头盖脸训了魏敢一顿,然后直接把林蚕蚕给劫走了。   “蚕蚕啊,你年纪还小,可千万要提高警惕,不要被人哄了去了呀……”何大姐真是,看着林蚕蚕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急得不行。   林蚕蚕乖乖听着,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何大姐风风火火地,魏敢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还站在原地发懵呢,满脸无奈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林蚕蚕没忍住,噗哧轻笑出来。   要说年纪小,林蚕蚕是真心不小,而且说句心里话,林蚕蚕对魏敢,有点心动。   上辈子林蚕蚕不是没谈过恋爱,高中她就早恋处了对象了,悄悄地处了两年,仅止于牵手亲亲,高考后还没来得及放肆浪一把,林蚕蚕父母离婚了。   紧接着林蚕蚕被爷爷奶奶接回老家,自己也大受打击,跟男朋友断了两个月的联系,等再联系上时,对方已经被同学翘走了。   然后,然后就不提也罢了。   也不是没人追,但等林蚕蚕有心开始新感情的时候,身边的男同志,大多已经匹配不上她了,无论是事业还是金钱。   这不是眼光高,是当你精神和经济都独立到一个地步,你是不会愿意屈就自己,会选择会拉低你生活水平的男同志的。   而更加优秀的,或许是比她年纪大得多,或许是不够幽默……林蚕蚕承认,她上辈子是有些矫情了。   关于魏敢的那些传言,林蚕蚕都听到了,暂时还没有影响到她对魏敢的感观。   先不提好感带来的滤镜,至少几次接触下来,林蚕蚕觉得魏敢并没有传言中那样混账和不可救药。   而且到现在为止,林蚕蚕没有听说过任何,譬如魏敢欺负人,对女同志耍流氓这样,涉及到原则的流言。   不过心动仅止是心动,到底是不是魏敢,还有待观察,传言是不可信,但林蚕蚕对魏敢的了解也确实是不多。   何况,林蚕蚕现在很享受魏敢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欢,笨拙的撩拨,和不自知纯情。   当然这是林蚕蚕不知道魏敢拒绝袁代表牵线的前提下,如果知道了,林蚕蚕大概就不会有这种享受的感觉了。   魏敢本来挺郁闷的,但见林蚕蚕回头望着他笑了一下,立马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也不打算翘班了,兴冲冲地跑回小红楼,把参加比赛的兄弟们从办公室里拉起来,练球去。   ……   “蚕蚕姐!”何喜庆三班倒,正好今天她下的早班,明天轮休,等她休息好,一下班就来找林蚕蚕玩了。   林蚕蚕手里拿着饭盒呢,两人打算先去食堂吃过饭,再去电影院去看电影。   厂里看电影很便宜,职工票两分钱一场。   林蚕蚕进厂这么些天,开始是培训紧接着就开始忙篮球比赛的事,下班还得加班画海报,想宣传词,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   今天她也是难得有空,可以去好好放松一下。   魏敢打球把时间给打忘了,等想起来匆匆赶到食堂时,林蚕蚕早就吃完饭,跟何喜庆一起回宿舍放饭盒去了。   林蚕蚕到宿舍门口,发现门开着,就知道应该是她去探亲的室友回来了。   进去一看,还真是,个子跟林蚕蚕差不多,是个瓜子脸的漂亮的姑娘。   “你好,你是我的新室友吧,我叫陈丽萍,厂后勤部的,你多大了?”陈丽萍回家看到宿舍里干净整洁,就对没见面的室友十分满意了。   见到本人后,也觉得十分和眼缘。   林蚕蚕笑着同陈丽萍握手,“丽萍姐你好,我叫林蚕蚕,在工会工作,今年十八。”   陈丽萍今年二十二,比林蚕蚕大四岁呢,陈丽萍笑起来,松开手就给林蚕蚕拿自己的家乡特产,一点点尝个味儿。   两人又问了些简单的基本情况,林蚕蚕放完饭盒问陈丽萍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看电影,被陈丽萍笑着婉拒了。   “丽萍姐,国新哥催你快点下楼。”正说着,门口有同事来捎了个口信。   “行,知道啦。”陈丽萍脸上浮起几分羞涩,拿了点特产塞给捎口信的姑娘,才跑到窗边冲楼下挥了挥手,转身赶紧收拾起来。   林蚕蚕目光跟着往下看了一眼,是个个子高高,穿着朴素,长相俊朗的男青年,同漂亮的陈丽萍十分相称。   跟陈丽萍打了声招呼,林蚕蚕就赶下楼了,何喜庆还在楼下等着她呢。   “敢哥,我们有人看到林干事往电影院去了。”魏敢吃完食堂,正琢磨着去篮球场上再跑两圈呢,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还有什么说的,看电影去呀。   “魏敢!你跟我回去一趟。”才站起身呢,长相同魏敢九分相似的男孩子就挡在了魏敢的面前。   这是魏敢的亲弟弟,魏新,今年不到十岁,在厂子弟小学念书。   跟着魏敢的几个兄弟下意识地看向魏敢。   魏敢居高临下地斜睨了魏新一眼,只一眼,抬脚往左一拐,准备绕过去,压根就没打算搭理对方。   谁料魏新立马移过去,张开双手挡到魏敢面前,“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回去。”   魏新小小年纪,沉着一张脸,很有几分魏父威严时的样子,但看魏敢的目光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可想到家里满怀期待的母亲,他又坚定地拦在了魏敢面前。   “必须?”魏敢细细地品味了这两个字,勾唇笑了,眼里没有半点温度,“我如果说不呢?”   魏新咬着牙,“算我求你,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你跟我回去。”   原来今天是肖玉珍的生日,魏敢挑了挑眉头,难怪魏新会来拦他,要知道魏新往常是最厌恶他出现在那个家里的,巴不得他一世不回去才好。   听到肖工过生日,跟在魏敢身后的兄弟们对视一眼,想着今天电影怕是看不成了,准备撤了,就见魏敢拨开魏新,继续往电影院走。   大家伙面面相觑,不过魏敢选择了看电影,大家立马就跟了上去。   至于魏新,没有人理会他。   魏新没有想到,他都这样说了,魏敢还是不回家,气得心口起伏,眼睛瞪得老大。   “魏敢,你现在为了个狐狸精,连亲妈也不要是吧!”魏新也是气狠了,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前两天袁代表去魏家跟魏父谈魏敢的事,魏新在书房门外听到了不少,知道魏敢喜欢上了一个新来的女职工。   刚刚他也听到了魏敢他们几个的谈话,知道是那个女职工在看电影,魏敢要跟着去。   语音落下,周围顿时静得仿佛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魏敢停下脚步,滞了两秒没动,把魏新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理解了一遍后,魏敢才转回过身来,“你再说一遍。”   现在是下午六点钟,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光线明亮,晚霞满天,但魏敢脸上的表情却沉得可怕,风雨欲来。   魏新也有些怕这样的魏敢,但他这会也是被怼着了,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说你为了个狐狸精,连亲妈也不要了,你总是怪妈妈,可妈妈……”   林蚕蚕和何喜庆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魏敢一巴掌甩到一个小孩子脸上。   魏新也没想到魏敢居然会打他,他捂着脸,脑子里嗡嗡地,半天回不过神来,不是被打的,是被惊的。   周遭的人也被吓了一跳,这不是魏新第一次挑衅魏敢,但却是魏敢第一次打魏新。   就连当初魏新把魏敢的行李扔出魏家门外,指着魏敢的鼻子骂,魏敢也只是笑笑,都没有动魏新一根手指。   “敢哥,消消气,别跟个孩子计较……”旁边的人话音还没落呢,魏新像是反应过来似地尖叫起来。   “我说错了吗?像你这样的人,喜欢的人又能是什么好货色,那个林蚕蚕就是个狐狸精,骚狐狸精,坏女人!你现在居然为了个狐狸精打我,你打我啊,你打死我算了!反正你早恨不得我去死了。”魏新像牛犊子一样冲魏敢冲过去,那架式还挺吓人的。   这死孩子作死呢!魏敢的兄弟们分成两拨,一拨想拦住魏新,一拨想拉住魏敢。   “小朋友,你嘴里说的狐狸精是我?”林蚕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魏敢身边,还握住了他举高的手。   这一秒空气好像都停滞了。   林蚕蚕把魏敢的手拉下来,笑眯眯地看向愣在那里的魏新,“我就是林蚕蚕。”   熊孩子欠教育,打一下就算了,再打要出事的,林蚕蚕看了眼魏新微肿的小脸,轻轻摇了摇头,这么倔的性子,以后要吃亏的。   魏新不说话了,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林蚕蚕,只是听说魏敢喜欢这么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但他控制不住讨厌所有跟魏敢相关的人。   “小朋友,是家里大人没有教你礼貌吗?”林蚕蚕继续笑眯眯地问。   本来魏新心里还有一点点内疚,听到林蚕蚕的话后立马就没了,果然所有跟魏敢沾边的人,都惹人生厌! 第十三章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终归是魏新理亏,林蚕蚕说他没家教,也是事实,兄弟矛盾归兄弟矛盾,魏新先牵扯到无关人员,是他不对。   魏新说不过林蚕蚕,也顶不住别人打量的目光,最后捂着渐渐肿起来的脸,狠狠地瞪了魏敢一眼,跑掉了。   看着魏新跑远,林蚕蚕才转回过身来,看向魏敢,表情严肃,微微瞪大的眼睛里仿佛带了勾子,“魏敢同志,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一下,狐狸精是什么意思。”   林蚕蚕从天而降,直接把魏新给怼得落荒而逃,正好魏敢对林蚕蚕又是那个心思,他的跟班们正准备起哄呢,口哨都吹出声了,生生就给林蚕蚕的话给截断了。   前一秒还护得那样紧,这是翻脸就兴师问罪了?!   起哄是不敢起了,跟班们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开了一些,把魏敢空到最前面。   魏敢,“……”   其实从林蚕蚕站在魏敢的身前起,魏敢的目光就一直在林蚕蚕身上,一秒都没有挪开过。   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替自己出头的魏敢心里就一个想法,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女人?   “是夸你好看。”魏敢想也没想,话直接就出了口。   林蚕蚕故意板着脸,还以为魏敢要慌张不好意思呢,哪里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严肃的脸色瞬间崩了,忍了一下没忍住,扭头笑了出来。   还以为只会傻乎乎的装凶撩女孩子呢,嘴倒是甜。   “蚕蚕姐,电影开始了,咱们赶紧走吧!”何喜庆上前去拉林蚕蚕,她刚刚着急死了,差点跑去喊保卫科的人来。   说完,何喜庆也狠狠地瞪了魏敢一眼,“蚕蚕姐,你别跟他说话了,你跟他都不认识,别人都要那样骂你,你再多说两句,名声还不知道要被拖累成什么样呢!”   要知道名声不好,是可以毁掉一个女孩子的。   她蚕蚕姐这么好的人,要是招惹上魏敢这样的煞神,以后还怎么处对象嫁人?   想到刚刚魏敢打人时的狠样子,何喜庆小心肝忍不住抖了抖。   本来魏敢看着林蚕蚕笑出来,也跟着笑呢,听到何喜庆的话脸色瞬间就沉下来,看上去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好惹。   “我警告你啊,你不许缠着我蚕蚕姐!不然,不然我不放过你的。”何喜庆胆子小,其实心里挺怕魏敢的,但想到林蚕蚕对她那么好,还是鼓起勇气冲魏敢“威胁”了一句。   如果她不一边冲魏敢喊,一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还一脸要哭的表情,这话会更有威慑力一点。   不过这已经够林蚕蚕感动啦,怕何喜庆吓哭出来,林蚕蚕赶紧拉着她走了,“好,我以后不跟他说话啦,咱们快去看电影,要开场了。”   等两个女同志走远了,魏敢身边的人才上前问他,“敢哥,还去不去看电影了?”   还看什么电影,魏敢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林蚕蚕侧脸而过的甜笑,一会是何喜庆骂他的话。   确实和他这样的人沾上,不是什么好事,对林蚕蚕的名声不好。   “散了吧,我一个人呆会。”魏敢摆了摆手,径自走了。   ……   肖玉珍早早下班,心怀期待地做了一桌子菜,可惜她没等到魏敢,而是等到了红肿着脸,眼泪汪汪回家的魏新。   “妈。”魏新看到肖玉珍,想忍住不哭的,但眼泪一下就决堤了。   肖玉珍跟魏父大学确定恋爱关系,毕业就结婚,但因为工作原因,长期分隔两地,直至三十岁才生下魏敢。   因为工作原因,夫妻俩一直聚少离多,也没打算再要,哪里料到,夫妻团聚的第一年,就意外怀上了魏新。   那一年肖玉珍四十岁,算是老来得子,又是高龄产妇,发现的时候再打胎已经来不及了,魏新就这么出生了。   从小到大都是极让大人省心又贴心的孩子,肖玉珍和魏父也从没动过魏新一个手指头,见到魏新这个样子进门,肖玉珍心疼坏了。   “谁打的你!”不光心疼,肖玉珍还生气。   魏新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但肖玉珍问得急,半晌后还是道,“是,是他打的。”   见肖玉珍还没反应过来,魏新委屈地补充了一句,“是魏敢。”   肖玉珍一愣,嚷嚷着要出去替魏新撑腰的脚,迈不出去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你大哥怎么会打你。”   又是这样,明明那个魏敢一再犯事,父母却总是自顾自地替他找理由,现在他被打了,肖玉珍还是不信。   魏新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很想大喊一声,他才不认那个大哥,却张不开口来,魏新知道,他那样说,只会让肖玉珍更伤心。   母子俩正沉默的时候,魏父推着自行车进了小院,手里拎着一包卤味,肖玉珍好这口,魏父特意托一食堂的大师傅做的。   进门才发现家里气氛格外沉闷,再看到魏新脸上的伤时,魏父脸色瞬间沉下来,“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   在魏父面前,魏新不敢撒谎,他把自己去找魏敢,喊他回来吃生日饭,但魏敢拒绝,他一时口不择言的事说了。   “爸爸,对不起,我不想那样说的,我当时太生气了,我没控制住自己。”魏新咬着唇,低下头,眼泪吧嗒落到地上,“我会去找那个姐姐道歉,是我错了。”   魏父叹了口气,摸了摸魏新的头,“知道错了就好,道歉要诚恳一些,进屋写作业吧。”   厅里只剩下魏父和肖玉珍,魏父叹了口气,想上前安慰,才跨出一步,肖玉珍立时把头扭到一边,眼泪流出来。   魏新进屋没去写作业,而是扒在门上往外看,他怕父母吵架,见到肖玉珍哭,眼泪也跟着直往下落。   心里又后悔又内疚,早知道他今天就不去找魏敢了,那样肖玉珍虽然会失望,但不会哭。   魏新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肖玉珍哭,可自从去年春天魏敢从沪市被调过来后,就三天两头地惹父母生气,气白了魏父的头发,气哭了肖玉珍。   以前从不吵架,十分恩爱的父母,也因为魏敢总是会起争执。   “今天过生日,别哭了。”魏父看着肖玉珍,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她才好。   肖玉珍抹了把眼泪,可惜根本就抹不尽,“老魏,是我们对不起阿敢。”   孩子出生后,他们夫妻忙于事业,把孩子交到公婆手里,一年都难得回去看孩子两次,好不容易等到魏敢八岁那年,他们夫妻终于调回沪市,一家团聚。   可转眼魏父就有调令下来,赶赴三线建设,这一去直到两老相继过世,都没能回得去。   至于肖玉珍,魏父调走的第二年,就打申请跟着来了,原本想等夫妻稳定下来,就去接魏敢,可魏新措不及防地出生。   这一拖又是近十年过去,魏敢怨他们,也是应该的,肖玉珍心里始终觉得愧对孩子。   魏父叹了口气,拍了拍肖玉珍的肩膀。   “可阿敢以前从来不会跟新新动手的,这次都是因为那个女孩子。”肖玉珍没法怪魏敢,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怪林蚕蚕。   魏父摇了摇头,“这事跟那姑娘没关系,是魏新的错,他好生生地骂人家姑娘,魏敢那个脾气,怎么能忍,当然魏敢也有错,下手也太重了,这是他亲弟弟。”   魏敢有了喜欢的女孩子,甚至愿意为了那个女孩子进小红楼,魏父知道这事的时候,是十分欣喜的。   和肖玉珍一样,魏父对魏敢也有很深的一份愧疚在心里,但魏敢自从来了这里以后,事事同家里对着干,魏父对魏敢生气失望也是真的。   好好的一个难得的动力工程人才,却因为跟家里斗气,非要去看大门,魏父是失望至极。   但魏敢那个性子,魏父也不敢过份逼迫他。   在知道魏敢虽然在守大门,但实验室里有问题,他还是会帮忙解决,只是不肯进小红楼区域后,魏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像之前那样严厉要求魏敢了。   魏敢这一辈的孩子,没有他们老一辈人的情怀,对他们的工作也不理解,这一点魏父很失望,但也被迫理解。   现在能出现一个可以改变他的女孩子,魏父觉得只要这个姑娘不是品性上有太大的缺失,他们家都是可以接纳的。   这个问题,魏父和肖玉珍一早就讨论过,他们打算顺其自然,在魏敢处对象这事上持支持态度,绝不给魏敢添堵。   但现在……   肖玉珍摇了摇头,她不跟魏父争这个,但她心里还是对林蚕蚕有了很大的意见。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没跟男同志正式确定关系,就引得男同志兄弟大打出手,这都不是品性问题,是什么问题?   ……   林蚕蚕跟何喜庆看完电影出来才七点多钟,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哪哪都是人。   何喜庆要去缝纫铺子取做好的衣服,林蚕蚕准备回办公室再加会班,两人在电影院门口就分开了。   生活区里是真的热闹,除了倒班的车间职工,其余职工都回到了家属区,孩子们也都放了学到处跑,路过家属楼的时候,阵阵饭香味传来。   有人在一起拉家长,也有楼里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满满的烟火味儿,林蚕蚕听着觉得心情特别好,脚步轻快。   “你以后真的都不跟我说话了?” 第十四章   这个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厂办大楼只有零星一两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楼道里光线不好,十五瓦的钨丝灯用了许多年,特别昏暗,林蚕蚕一路摸着墙壁,心里默念着金刚经,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得特别专心。   魏敢出声的时候,林蚕蚕魂都差点被他吓没了,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地,直接就是一拳头过去了。   这一拳真是又准又狠。   “……”魏敢捂着腮帮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到抽气声,林蚕蚕才正眼看人,见是魏敢,飞到半空中的魂魄算是回来了,不过林蚕蚕也真是恨不得再给魏敢来一拳,“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把魏敢喊到工会办公室一看,嘴角那块已经有些泛青了。   其实魏敢嘴里有股很重的铁锈味儿,应该是被揍出血了,不过怕吓着林蚕蚕,魏敢生生给咽了下去。   “说吧,你大晚上地猫在楼道里,是想干什么?”林蚕蚕环抱双臂,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脸上余怒未消。   魏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怒意难掩的林蚕蚕,心里微微有些怂,“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真不跟我说话了。”   先前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魏敢想了挺多。   他吧,自从爷爷奶奶过世后,自认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孑然一身,做事根本没有任何顾忌。   最开始,魏敢在沪市研究所工作得好好的,压根就没打算来搞什么一家团聚,是魏俭国和肖玉珍非把他从沪市调来的。   魏敢想着爷奶临终时的遗言,反对无效后,也就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来了。   结果倒好,这个家根本不欢迎他,他更像个入侵者,打破了这个家的美好和宁静,魏敢还无意中得知,爷爷过世时,魏俭国人就在离沪市不远的淮城开会。   淮城离沪市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病危通知应该是在魏俭国出发前,就到了厂里的,所以魏俭国完全可以先回家一趟,赶上见爷爷最后一面,可魏俭国没有。   魏敢当时就爆发了,闹了个天翻地覆,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轰然崩塌。   什么合家团圆,从头到尾就只是魏俭国和肖玉珍的一厢情愿而已。   魏敢的家,永远只有沪市研究所家属院的那个家,这里这个“家”,是魏俭国和肖玉珍并魏新三个的家,与他无关。   所以,魏敢在研究所只工作了半个月,就卷铺盖去守大门去了,替魏俭国和肖玉珍挣脸,没意思。   至于名声什么的,魏敢也从来都不在意,他打小就是孩子王,来厂区也很快吸引了一帮子兄弟,除了涉及底线的事情不做,打架旷工,挑衅生事魏敢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的。   魏俭国和肖玉珍再正统不过的人,知识分子又格外要脸面,哪里看得惯魏敢这样子,可惜越是说教,魏敢就越发反叛。   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魏敢没放在心上过,坏了就坏了。   但现在不行了,魏敢头一次意识到,他背在身上的坏名声,会影响到他喜欢的人。   魏敢打算改过自新,从头再来,但是他心里又十分介意林蚕蚕跟何喜庆说的那句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在去找袁代表之前,先到厂办来蹲林蚕蚕了。   结果人是蹲到了,也被揍了。   魏敢摸了摸嘴角,他还不知道这会嘴角已经完全青了,痛得吸了口凉气,还不敢出声的那种。   还以为魏敢要跟她说多重要的事,辟如说表白什么的,林蚕蚕还期待来着,没想到兜头就是这么一句,这会林蚕蚕一点也不想说话。   看到林蚕蚕不做声,魏敢心里有些慌,但又觉得理所当然,他这样不务正业,还无端给她招骂,林蚕蚕不愿意同他说话也是正常的。   “我知道了。”魏敢垂下头,丧气得不得了。   说着,就起身往办公室外头走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林蚕蚕一脸莫名,可还没等她喊住魏敢,韩文辉就一脸笑容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正好跟魏敢对上。   韩文辉手里端着个搪瓷饭盆,里头装了两大截热气腾腾的玉米,愣在门口。   目光在魏敢和后头的林蚕蚕身上转了一圈,着重在魏敢嘴角上的伤多停留了两秒,韩文辉目光微暗,脸上却笑得极灿烂。   “阿敢你也在呀,正好,我妈煮的新鲜玉米,特甜,一起尝尝。”韩文辉把饭盒递过去。   虽然心里失落,但魏敢也知道不能自己走了,把韩文辉留下,给韩文辉制造和林蚕蚕制造独处的机会。   可这不是刚被林蚕蚕拒绝了,魏敢心里尴尬么,也没那个底气把韩文辉赶走,所以魏敢也不推拒,直接抓起一根啃起来。   韩文辉愣住,还真吃?!   林蚕蚕,“……”   林蚕蚕没去拿韩文辉递过来的玉米,把桌上的资料收一收,抱起准备回宿舍去。   路过魏敢时,看他啃得喷香,没忍住,气得一脚踩在魏敢脚上,还蹍了蹍,才大步离开。   看林蚕蚕揍魏敢脸上的伤就知道了,她力气是很大的,这一脚下去,又是碾脚尖,魏敢觉得自己的脚怕是要废了。   看到这两人的互动这么亲密,韩文辉目光微沉。   林蚕蚕都走了,虽然工会这间办公室不锁门,但魏敢和韩文辉也不好再在这里呆着,两人关了灯带上门就出来了。   “魏敢,我有事想跟你说。”韩文辉想了一下,先开口。   以韩文辉对魏敢的了解,魏敢这人最讲情义,如果他先开口说喜欢林蚕蚕,魏敢应该是不会同他抢的。   所以这个先机必须要占。   “别说了,林蚕蚕我看中了,咱们各凭本事。”魏敢能不知道韩文辉什么算盘,起大早丢下兄弟们去堵林蚕蚕,这些天也不再跟他们混在一起。   还给林蚕蚕送玉米吃,就韩家那一门抠门性子,能好心给人姑娘送吃的,肯定是打着算盘呢。   别的东西,魏敢不在意,让就让了,但喜欢的姑娘是真不行,只要一想到林蚕蚕要冲着别人笑,魏敢就心头冒火。   说完,魏敢嘟囔着,“这娘们劲怎么这么大,脚尖怕是肿了”这样的话,就加快脚步直接走了。   韩文辉暗暗磨牙,“……”   魏敢一身伤跑到袁代表家里,说要恢复工作的时候,袁代表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还一肚子劝魏敢改邪归正的法子没使出来呢。   “行了,明天就赶紧给我回去上班,不过实验室不是你瞎胡闹的地方,以后再说走就走,想回来就不容易了。”袁代表倒是想架子端高点,让魏敢吃吃教训,但又怕魏敢不吃这套,真撂挑子不干,着急的还是他。   魏敢能是不识趣的人,甜言密语跟不要钱似地涌出来,哄得袁代表严肃的表情再端不住,只无奈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袁叔,再给我安排一间宿舍吧。”魏敢虽然基本不回魏家,但并没有真正从魏家搬出来。   主要是肖玉珍,魏敢每次说要搬出来,就泪似决堤,魏敢看着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还记得小时候,他生病肖玉珍熬夜守着他的样子,虽然这样的记忆也仅有那么一回,但魏敢还是忍了忍,把行李丢在了魏家,平时吃在食堂,去朋友家混住。   袁代表愣了一下,他跟魏父和肖玉珍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帮着劝劝的。   但魏敢直接抬手,“袁叔,你要不给安排,我就住门卫室去,反正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袁代表还能说什么,见魏敢定下了决心,只无奈地摆了摆手,由着他去了。   魏敢风风火火的,从袁代表这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只有几步远的魏家。   晚上的生日饭是冷冷清清地吃完的,这会肖玉珍还在家里盼着呢,她听说魏敢去了袁代表家里,想着魏敢可能会回来看一眼,就在家门口守着。   魏敢确实是回来了,不过只同她打了个照面,就收拾了行李,彻底搬出去了,肖玉珍的眼泪都留不住他。   “妈妈,你别哭,我明天去跟他道歉,我跟他认错。”魏新看着心里也特别难过,心里更加讨厌憎恨魏敢。   肖玉珍摇摇头,这不是魏新去认不认错的问题,是魏敢的心被人勾走了,打算彻底不认她们这一双父母了。   袁代表也是没料到,魏敢从他这里出去,连个五分钟都没有,就抱着行李又站在他面前了。   看他那样子,袁代表算是明白了,今天他要是不给魏敢把宿舍的事办好,今天就别想睡了。   分配宿舍其实挺容易的,厂里宿舍是紧张,但要塞个人还是轻松能塞。   本来袁代表要把魏敢安排在小红楼附近的宿舍楼,结果魏敢拒绝了,宁愿每天早起绕远路,住到了林蚕蚕那边所在的家属区去。   袁代表,还真是高估了这小子,说到底还是为了喜欢的姑娘。   家属区特别大,同时又分散,不过单身职工的几栋宿舍楼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集中的。   楼里都有水房,但上班高峰时期还是不够用,为了方便众多职工洗簌,院子中间还有几排露天的水龙头。   一般职工们都会在这里洗衣服,院子中间还扯了晾衣绳,方便挂衣服。   林蚕蚕早上起床洗衣服呢,正搓着衣领,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口泡沫,冲她傻乐正在刷牙的魏敢。 第十五章   半旧的白色老头衫背心,是很有肌肉没错,但胸前那俩也格外有存在感,侧腰那里还搓烂了个小洞,早起估计是没有照镜子,魏敢胡子拉茬的,头发跟鸡窝似的。   嗯,还有眼屎。   “……”林蚕蚕,这一大早上,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个?   说实话,林蚕蚕对魏敢,还真没到那种,喜欢到连他的屁都觉得是香的,抠鼻屎也觉得可爱的地步,她现在只严重怀疑自己的眼光。   “林蚕蚕同志,早上好!”魏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蚕蚕,他确实是起床看到林蚕蚕,就直接从床上跳起来飞奔下楼的。   搬到集体宿舍来住,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想到以后每天早上都能跟林蚕蚕一起刷牙洗漱,魏敢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这时候时间虽然还早,但夏天天亮得早,天气也好,院子这几排水槽人还挺多的,魏敢来之前,大家热热闹闹地在聊着天,魏敢一出现,气氛就静了下来。   林蚕蚕绷着脸看了魏敢一眼,“早上好。”   说完,林蚕蚕就不敢再看魏敢了,她嫌辣眼睛,快速把衣服搓洗干净,端上盆就回宿舍去了。   正准备邀林蚕蚕一起去食堂吃早饭的魏敢,“……”   陈丽萍趁着时间还早,也下来洗衣服了,才到水槽边,就听到大家叽叽喳喳在说八卦,仔细一听,里头还有林蚕蚕的名字。   这一听,陈丽萍就再站不住了,林蚕蚕居然跟厂里有名的混头子扯上了关系。   等问明白,只是魏敢对林蚕蚕示好,林蚕蚕没怎么理会魏敢,陈丽萍才微微放下心来。   但明显地,魏敢对林蚕蚕有兴趣,不然不会大早上地跑到宿舍楼上来打招呼。   跟林蚕蚕也住了有几天了,陈丽萍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姑娘的,目光清正有主意,没有太多好奇心,跟她在一起相处非常舒服。   林蚕蚕年纪比陈丽萍小几岁,陈丽萍是拿林蚕蚕当妹妹看的。   陈丽萍觉得这事有些严重,匆匆把衣服搓两下晾到晾衣绳上,找人给她对象捎了个信,就赶紧上楼了。   好在林蚕蚕还没有出门,这会正站在桌边收拾昨天加班写的资料呢,听到开门的声音,扭过头来,冲陈丽萍扬唇一笑。   “蚕蚕,你被咱们厂的混头子盯上了你知道吗?”陈丽萍着急地道。   林蚕蚕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愣了一下,“混头子是指魏敢?如果是他的话,我知道。”   陈丽萍愣了一下,“你知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不等林蚕蚕说话,陈丽萍就先自己替她找到了理由,“不过也是,你才进厂,对很多事还不了解,怕是不知道这个魏敢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我听人说,要惹毛了魏敢,他可是连女人都打的。”   打女人这事,林蚕蚕还真没听说过,她正要仔细问,陈丽萍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摇头,“不行,咱不能这么被动。”   陈丽萍是个急性子,一心只想着赶紧替林蚕蚕摆脱魏敢这个大麻烦,而解决这个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替林蚕蚕找个魏敢不敢惹的对象。   正好,她对象的班组里,有几个不错的单身小伙子,家世也不错,介绍给林蚕蚕正好。   林蚕蚕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又有个在工会的工作,哪怕有魏敢觊觎,应该还是有男同志愿意当护花使者的。   话题跳得太快,林蚕蚕差点没接住,赶紧阻止,“别,丽萍姐,我有意中人了。”   “谁?”陈丽萍下意识地问。   林蚕蚕笑,“魏敢。”   陈丽萍半天没说话,独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林蚕蚕话里的意思消化完。   所以,这两个人是两情相悦?   陈丽萍几次张嘴,想劝林蚕蚕再想想,怕林蚕蚕是被魏敢给哄骗了,或是因为少女的虚荣心,觉得魏敢那样的特别厉害,但看林蚕蚕目光清明又坚定,陈丽萍就知道,她再劝也是徒劳。   “魏敢在厂里的名声特别不好,这个你知道吗?”劝是不再劝,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林蚕蚕点头,“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就没有什么需要提醒的了,再是拿林蚕蚕当妹妹看,陈丽萍也不可能去干涉她的私生活,何况并不是妹妹。   时间还早,陈丽萍收拾好就去找她对象去了,林蚕蚕收拾利索,也出了门。   魏敢还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矮篱笆那里坐着,等着堵林蚕蚕一块去食堂吃早饭呢。   林蚕蚕看到魏敢,只看了一眼,就径直从魏敢跟前过去了,停都没停一下。   “一个人哪?”魏敢赶紧从篱笆上跳下来,追上林蚕蚕,跟在她身侧。   林蚕蚕扫了魏敢一眼,“一个人怎么了?”   “没怎么。”魏敢厚着脸皮,笑,“就是觉得挺巧的,正好我也一个人。”   话音还没落呢,就有人在喊魏敢,“敢哥,去三食堂吃炒米粉去!”   厂区大,食堂也有好几个,不同的食堂有不同的特色,三食堂早上的炒米粉最出名,不过排队的时间太久,林蚕蚕一般不去,就在最近的食堂吃碗汤粉。   说起来,上辈子林蚕蚕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经常是一杯咖啡解决,进了厂以后,生活变得极其规律健康。   林蚕蚕挑眉看了魏敢一眼,魏敢就是脸皮再厚,这会也有点尴尬了,回头狠狠瞪了眼瞎嚷嚷的人,“去去去,瞎捣什么乱。”   那人这会才看清,魏敢身边还站着个林蚕蚕呢,旁边的兄弟冲他做了个拉脖子的动作,几个人一起,默默地遁了。   他们这边动静大,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厂职工,悄悄打量他们的人也很多。   魏敢声名在外,敢明目张胆地打量的人没几个,而且魏敢对林蚕蚕态度温柔,但对别人可未必,万一被魏敢捉到,被白揍一顿多亏。   林蚕蚕其实知道,她跟魏敢走在一起,肯定会引来很多非议,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敢心里其实也在发愁,名声这玩意儿,他以前不放在心上,现在才知道,把名声糟蹋了容易,再想建起来,是真难。   但为着林蚕蚕,再难他也得去试一试。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林蚕蚕被流言影响,认为他真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人。   但是吧,魏敢也不是那种自卖自夸的人,他也不能跟林蚕蚕说自己怎么怎么样,只想着好好干,做出成绩来,林蚕蚕自然就看见了。   “明天晚上有我参加的比赛,你来不来看?”篮球比赛今年下午正式开始,魏敢他们明天初赛,跟一车间的比。   林蚕蚕一手操办起来的比赛,她肯定会要尽量每场不落地看的,她还组了个小通讯组,实时写稿往广播站送呢。   “有时间就去。”不过这种时候,林蚕蚕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魏敢的。   “……”魏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磨人的小妖精?   韩文辉站在食堂门口,目光沉沉,一直看着魏敢和林蚕蚕身上,直到两人走近,脸上才带起笑意,“林干事,阿敢。”   因为被林蚕蚕直截了当地说,韩文辉也不敢再故作亲密地喊她的名字了,而是老老实实随大流,喊林干事。   韩文辉笑脸迎人,称呼也不膈应人,林蚕蚕自然也不会摆脸色给他看。   跟韩文辉站在一起的,还有魏敢经常一块玩的那帮子兄弟,兄弟们看魏敢,挤眉弄眼地。   敢哥厉害啊,这么快就开始一起上班吃早饭了!   一帮没眼色的混蛋,赶紧滚蛋!   魏敢只差把话写在脸上了,他那帮兄弟们自然看懂了,但他们现在人多嘛,法不责众,何况还有林蚕蚕在呢,魏敢肯定不能拿他们怎么地。   所以一帮子人冲魏敢嘻嘻哈哈,对林蚕蚕,就都是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地喊她林干事。   魏敢,“……!”   “林干事,我们帮你去排队,你去占位置吧。”既然决定起哄,自然不能给魏敢表现的机会,立马就有人上前来了,特别殷勤。   林蚕蚕笑,正准备把饭盒递过去,就看到工会同事匆匆跑过来,一脸焦急的样子。   这是这些天一直在帮林蚕蚕做准备工作的同事,林蚕蚕眉头一皱,直觉对方是来找她的。   还真是,工会同事一看到林蚕蚕,脸上表情立马松下来大半,赶紧跑了过来。   结果魏敢还是没有跟林蚕蚕一起吃上早饭,林蚕蚕跟着工会的同事走的,连只馒头都没来得及排队去打,就先忙工作去了。   “没关系,等会我给林干事捎过去就好,反正我顺路。”韩文辉看着大家,微笑着道。   兄弟们其实已经有点反感韩文辉了,明知道魏敢喜欢林蚕蚕,还想光明正大地撬墙脚。   本来之前一起玩的时候,韩文辉的性格就有些跟大家玩不到一块去,但毕竟还是兄弟嘛。   大家都没说话,而是看向魏敢,看他怎么说。   “你们领导不是管得严,我就不一样了,没人管,还是我顺路一些。”魏敢笑,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韩文辉还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己的领导,闭了嘴,等于是默认了魏敢的话。   他们这一帮子人进食堂,排队的人自动退避三舍,结果没想到,魏敢居然乖乖巧巧地排在末尾。   大家都一脸茫然,混混头子改性了?   魏敢的兄弟们也不太适应,他们什么时候排过队的,都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吃的,“敢哥,干嘛呢,怎么还排起队来了?”   “就是,这林干事也不在这里,她也看不见啊。”大家伙都习惯了不排队的便利,这会哪里愿意在这排着。   魏敢瞟了他们一眼,“爱排排,不爱排滚蛋。”   反正他是要排的。 第十六章   林蚕蚕没有回工会,而是被同事直接拉到了广场主席台那边,篮球比赛会有个开幕式,下午就在广场那边进行。   来的路上,同事就跟林蚕蚕简单地说了下情况,说是主席台上提前贴好的横幅被人给弄坏了。   这个时候不像以后,可以扯红绸做横幅,简单又省事,主席台上的横幅是红纸裁成正方形,请工会宣传委员写好,他们再刷浆糊,一张张贴上去的。   到了地方,林蚕蚕才看到,不止是被弄坏,压根就是被人为地毁得一塌糊涂。   每张都被泼了墨水,有几张被泼得字都看不清,还有几张被人撕掉了半截。   “红纸还有吗?赶紧裁剪好,请梁师傅写了再贴上,现在时间还来得及。”现在不是追究罪魁祸首是谁的时候,而赶紧弥补。   同事一脸为难地看向林蚕蚕,“红纸有的,发现的时候,我们就赶紧重新裁剪了一份,但梁师傅不在厂里,他昨天去省城了。”   梁师傅是工会委员,也是他们宣教科的,一手字写得特别好,尤其以美术字见长,就跟印刷出来的一样,规整又美观。   像是厂里需要办晚会,办什么活动,或者是需要在墙壁上写石灰标语的时候,都是找梁师傅。   但梁师傅主职是车间组长,也是巧了,昨天梁师傅跟车去了省城办事,今天就出了这事。   要找字写得好的人,厂里几个领导的字都写得很好,但现在马上就要到上班时间了,时间上来不及不说,去了也肯定是找骂。   负责这些工作的同事是个女同志,这会都急哭了,“我昨天下班前特意拐过来看了的,当时还好好的,呜……”   “林干事,现在怎么办?”其实他们去找林蚕蚕以前,自己也试着写了一下,但真写不好。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同事都一起看向林蚕蚕。   明明林蚕蚕年纪比他们小,又是刚进工会的,但林蚕蚕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让他们下意识地以她为主,信任她能解决任何问题。   工会恢复工作才一两年,他们这些年也是这两年慢慢调入工会的,工作经验还真比不上上辈子在职场混了多年的林蚕蚕。   从筹备比赛开始,都是林蚕蚕自己做计划,组织大家开展工作,人员的协调和安排也是林蚕蚕实时调整的。   以前大家做事,如果没有领导安排,总是会有点一团乱麻的感觉,不太分得清轻重缓急,甚至经常几个人重复地做无用功。   但有林蚕蚕在,所有事情都简单明了,只需要做好林蚕蚕安排下来的事情就好,几乎没有疏漏的情况。   他们也从来没见林蚕蚕慌张过。   今天要是别的环节出了错,他们还不太担心,中间他们也开过几次会,就所有可能会现的意外情况做了讨论,包括天气这样的不可控因素。   但会有人捣乱撕横幅,是大家没有料到的。   梁师傅也是走得巧,正好赶在这时候,也是碰上了,大家一下就慌了。   “别哭,这不是什么大事。”林蚕蚕拍了拍女同事的肩膀,然后看向其他人,“去把笔墨拿来,剩下的人再去把自己负责的部分仔细排查一遍,以防意外。”   有林蚕蚕发话,大家就安心多了,赶紧都动了起来,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认真仔细了很多。   张美芹才到办公室,就被人塞了墨水和毛笔,让给林蚕蚕送过来。   到了一看,差点幸灾乐祸地笑出来,还好及时憋住了,但脸上的表情,即便是没有笑,也看得出来十分愉悦。   “哎,这你写啊?你能写!”张美芹把东西送到,就见林蚕蚕直接把东西铺在主席台的木桌上,铺开红纸拉开架式准备写起来。   林蚕蚕抬头看了眼张美芹,“笔给你,你来?”   张美芹瞬间就闭嘴了,后续的嘲讽也半个字说不出来。   魏敢来的时候,林蚕蚕已经写了一半了,张美芹脸憋成猪肝色,看着地上压着石头晾着的红纸,暗暗磨牙。   林蚕蚕的字是不如梁师傅,整齐得跟印刷制品似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林蚕蚕的字体看着好像要更美观一些。   这是当然的,林蚕蚕虽是仿的这个时候流行的美术体,但写出来的是后期改良的版本。   这时候林蚕蚕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七嘴八舌的,都是夸林蚕蚕字写得好的。   魏敢站在后头默默看着,林蚕蚕还谦虚淡定呢,他的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得意得很。   林蚕蚕写得专心,魏敢也没上前打扰她,见她的挎包放在一边,把装着馒头的饭盒塞到了她的包里,就先走了。   帮着同事一起把横幅重新贴好,林蚕蚕也不打算走了,安排人去把铺桌上的绸布拿过来,林蚕蚕留下来守着顺便善后。   林蚕蚕把多写出来备用的横幅收起来,浆糊那些也都一起收到主席的水泥背板后头,以防要用的时候可以直接拿出来用。   去取东西的同事来得很快,几个人一起,把主席台这里再布置了一遍,留下个同事守着后,林蚕蚕才回办公室去。   这个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林蚕蚕放下挎包,这才看到,包里多了个饭盒,里头还有俩馒头。   林蚕蚕认出来,饭盒是魏敢的。   “还算是贴心。”林蚕蚕嘴角翘起,倒了热水来,赶紧吃下半个,就继续忙工作去了。   魏敢回到食堂后,把林蚕蚕她们的横幅被人搞破坏的事给说了一遍,让他兄弟们帮他去访访怎么回事。   这要是搁在昨天以前,魏敢就自己去了,但他不是才找袁代表说了要好好上班,旷工可不好。   兄弟们一听这事就怒了,一个两人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凶手给揪出来。   开幕式是下班前半个小时开始的,林蚕蚕请了广播站的广播员做主持,对方还积极主动写了篇深情并茂的主持稿。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厂职工们也非常捧场,一切都特别地顺利。   厂领导对这次的比赛挺看重的,除开在外地出差学习的,全到了现在,主要领导作简短的讲话后,就转移场地去了篮球场那边。   “铭姐,麻烦你了。”这个时候最忙的就是广播员了,才从主席台上下来,就得赶紧回广播站就位,准备实时播报赛况。   以往可没这么多事,都是林蚕蚕来了后才有的,不过呢这也是表现的机会,一般都不会有人嫌弃的。   像金铭恩,今天就在各领导面前露出脸,现正正兴奋着呢,事再多也不嫌。   金铭恩接过林蚕蚕手里的水壶,先喝了口水,缓了口气,才笑着道,“这有什么,我也是厂里的一份子,这都是这该做的。”   说完,她也不跟林蚕蚕再客套了,把林蚕蚕递过来的稿子拿好,快步就往广播站去了。   篮球场上,今天比赛的两支队伍都已经就位,赛程表是早贴在宣传栏上的,来看球赛的主要是这两支队伍和车间同事和家属们。   林蚕蚕事先安排了工会的人员进行现场调控,把来看球赛的职工按他们支持的队伍分开安排,这样他们各自加油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太过噪杂,也更加气势。   “这个小同志,很不错啊。”这已经不是其他领导第一次在胡英姿面前夸林蚕蚕了。   看着跑前跑后,冷静处理问题的林蚕蚕,胡英姿眼里满是欣慰,万分庆幸自己当时的坚持。   她是真的挖到了个超出她预料的好苗子。   这次比赛,厂领导们的参与度也很高,有当评审的,有当裁判的,有负责记分的,还有负责计时的。   供销科科长和计有生产科科长分别是今天比赛的主副裁判,开幕式过后,已经换了运动服挂着口哨,手里捏着秒表,正兴致勃勃地挑选比赛用球呢。   等领导们就座,广播里开始放起娘子军的音乐来,厂文艺宣传队的演员们跳着整齐划一的舞步就入场了。   文艺表演这块林蚕蚕纠结了很久,这一点她跟胡英姿的意见还不一样,胡英姿认为应该在主席台上跳。   但林蚕蚕觉得放在赛前跳效果更好,后来因为林蚕蚕的坚持,被安排在了赛前这五分钟里。   效果确实是看得见的,现场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热闹得不行。   英勇帅气的群舞过去后,广播播了两分钟鼓励词,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体育类竞技本来就很刺激肾上腺素,都不需要刻意带动,所有观众的心神都跟着场上那颗球跳动起来。   即便这不是什么专业的篮球比赛。   “你怎么把这大鼓都搬来了?”张美芹没怎么参与,所以不知道林蚕蚕居然搞了这么多事,看着台上领导们的笑容,张美芹直觉不妙。   欢呼加油声太大,林蚕蚕压根没听到张美芹的话,正好她站的这边的队伍进球了,林蚕蚕立马抓着棒槌就是一顿敲。   现场气氛那叫一个热烈,林蚕蚕身边的女同志嗓子都喊劈了,还在拼命地喊,还拉林蚕蚕看,说话都是用喊的。   “同志同志,你看到没,刚刚进球的是我对象!”   “看到啦,真厉害!”   没人理张美芹,张美芹要气死了,板着个脸走开了,她今天也是有工作的,林蚕蚕安排她给领导们添添茶水什么的。   快走近领导们,张美芹脸上才重新端起无懈可击的笑容来。   厂里除了在山沟里的隐蔽车间,还有部分普通的零配件车间在离家属区不远,远远听到篮球场上传来的呐喊声,大家伙心都要飞到篮球场上去了。 第十七章   头天的比赛只能算是热身赛,但现场的气氛完全超出了预计,大概是观众的气氛太过热烈,参赛队伍也是卯足了劲头打。   原本水平只能说是平平的两支队伍,打到最后,战况越来越热烈,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要不是林蚕蚕手里有个棒槌,她也要跟着一起喊,把嗓子喊劈了。   比赛总归是有胜负的,一场比赛下来,大家伙都意犹未尽,输的车间的观众,有看得激动的,都还气哭了。   但比赛又不是一场定输赢,下面还有两场呢,打赢了还是有希望进决赛的,大家互相安慰,互相鼓劲。   胜的队伍就简单明了了,个个喜气洋洋,眉毛得飞上了天。   散场的时候,林蚕蚕听到好些职工沙哑着嗓子在那里讨论,惋惜哪个球丢得不应该,或是议论着明天的比赛,满是期待。   眼前的这一切就是对林蚕蚕,以及一众为此付出诸多努力的工会同事最大的认可了。   林蚕蚕和工会的同事们留到最后,一起收好尾,才结伴一起去食堂吃饭。   比赛开始之前,林蚕蚕就跟大家交待了的,结束后趁着吃饭的时间开个碰头小会,总结一下今天遇到的问题。   按理说,这样的集体行动,张美芹也是要参加的,但她没有,比赛结束没多久,张美芹就跟着胡英姿先走了。   “就她会钻营,天天巴着主席,正事一点不干。”张美芹这样,肯定会有同事看不惯的。   凭什么啊,大家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你就在巴在领导面前巴拉巴拉几句,功劳就有你的一半了?   立马就有人附和,“就是,只会拍马屁!”   还有人建议林蚕蚕改明儿给张美芹换个工作,让张美芹去做最苦最累的事儿。   在领导面前露脸的事,就该林蚕蚕自己去做才是。   林蚕蚕笑着摇摇头,虽然上辈子也是从公司底层一点点走上去的,但林蚕蚕是真不干给领导端茶倒水的活,她能干,但她不愿意。   至于张美芹,与其压着她去干别的事,不如让张美芹去做她愿意且擅长的事,总比看张美芹板着个脸,满腹抱怨要好。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和下午都有比赛,赛程还挺满的,看到今天比赛的反响,林蚕蚕对明天的比赛放下心来,打算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回林家去看看。   进厂到现在,林蚕蚕也没抽出空回去看看,也就那天徐来娣来送东西,晚上林家妹和林家珍过来送饭盒,林蚕蚕跟她们见了一面。   也不知道林家妹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家珍有没有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栏里的猪身上。   还有那个徐舅妈,有没有再到家里来。   ……   自己工作时什么样子,魏敢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一早就定了个闹钟,算着时间准备晚上准时下班去堵林蚕蚕一起吃饭。   结果等真忙起工作来,闹钟响了八百遍,魏敢一遍都没听见。   等他把手头的工作忙着差不多,抬起头来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匆匆赶回宿舍,原想借着讨要饭盒的机会跟林蚕蚕说几句话,结果才走上院坪,就看到林蚕蚕她们那屋灯由亮转熄。   魏敢,“……”   就差那么两分钟!要是快一点,能跟林蚕蚕说声晚安也好呀,魏敢有些可惜地想。   他本来就是抽空才回来的,林蚕蚕既然已经睡了,魏敢也没再往宿舍走,直接又回了小红楼那边。   本来魏敢是想着加班到一两点,能把手头的事做个小收尾,然后再回宿舍这边睡的,早起还能跟林蚕蚕碰个面。   结果直接被工作给拖住了脚步,凌晨四点才眯眼,再醒来时,已经九点多了。   “谁关了我闹钟!”魏敢气疯了,他都没敢睡太死,就怕听不见闹钟响,结果醒来一看,闹钟全给停了。   同事往袁代表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代表早上过来,知道你四点睡的,说让你多休息会,就把闹钟给关了。”   “……”魏敢,咬着牙默默平心静气。   研究所和实验室的工作就是这样,魏敢以前早习惯了的,忙起来脑子里就只有工作的事,因为太专注,也不会去注意到无关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老这样忙忘记时间,林蚕蚕就该被别人给追走了。   魏敢突然有些怀念守大门的时候了,多自由啊,想见林蚕蚕招呼一起直接去找她就行了。   真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这会魏敢想跑出去找林蚕蚕都不行,他被同事拉去打球了。   比赛这种事最容易激起男人们的胜负心,昨天的比赛袁代表全程参与了,回来就交待他们,手头的事稍微放放,多打两场球练练技术。   别等一上场,就被车间那些莽汉子们给干趴下了,就算要输,也要输得有水平技术一点。   因为是周末,又有昨天的比赛打底,大家口耳相传,今天来看比赛的人特别多,人挤着人,还有好些没有挤得进去的。   球场上热火朝天,战况激烈非常,观众们也都群情激动,稿件更是雪花似地往广播站送。   等到比赛结束出来,林蚕蚕耳朵好半天还是嗡嗡的。   中午去食堂打了个肉菜,林蚕蚕才端着饭盆往出走。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林蚕蚕到家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倒是隔壁林大伯家,像是有客人在,禾坪里坐了好些人,还挺热闹的。   徐来娣跟林家妹应该是在生产队上工,林家珍八成是跟小伙伴们一块儿扯猪草去了。   不过林蚕蚕也没等太久,她前脚才到一会儿,后脚林家珍就背着一篓子猪草,小旋风一样地跑回了家,“姐!”   和林家珍一起进门的,还有林奶奶和一个陌生的妇女,那妇女脸色极好,穿着看着也干净利落,看林蚕蚕时的目光柔和,微带着笑意。   就是眼晴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算计,那种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   “奶奶,小婶。”林家珍喊人,老老实实地去屋里搬凳子,家里没有什么好待客的,林家珍就去菜园子里摘黄瓜。   林蚕蚕挑了挑眉头,原来这就是顶替了林父在木器厂工作的林小叔的媳妇,林小婶。   不过他们一家不是都搬到镇上去了么,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一看到林蚕蚕,林小婶立马笑着迎上来,想拉林蚕蚕的手,可惜被林蚕蚕避开了。   林小婶愣了愣,立马大笑着化解了尴尬,“我们蚕蚕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还出息!这都分配进国营厂了,咱们老林家的祖坟都冒青烟了。”   林小婶说着看了林奶奶一眼,似乎希望林奶奶能附和她一句,可惜林奶奶只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认同她说的话。   老林家坟头上冒青烟,那也是旺孙子的,怎么可能旺林蚕蚕将来一个外姓人,林蚕蚕能进厂顶多就是时运好。   搭台子唱戏,没人接话应该是挺尴尬的一件事,但林小婶一点也不,她心里生着林奶奶的气,脸上还是笑眯眯,用十分疼爱的目光看着林蚕蚕。   “家珍,你去把你妈喊回来,我事跟她讲。”对着林蚕蚕时,林小婶笑得慈爱,但对着林家珍,态度就只能说是平平了。   这语气,就跟指使家里的小保姆似的,林蚕蚕听着心里不大舒服,林家珍却一点不觉得,点点头就要出门喊人。   林家珍从进家门起,一下都没歇过,这会脸蛋还红扑扑的,气都没喘匀呢,林蚕蚕自然不可能让她去,直接把林家珍给喊住了。   还把手里鲜嫩的黄瓜塞到林家珍手里,示意她吃。   这时候黄瓜渐渐都要老了,新长成的黄瓜徐来娣一般是不让吃的,等老了,确认林蚕蚕暂时不会回来,才会让摘了炒菜吃的。   林家珍都没舍得多摘,挑来挑去只摘了三根,林家珍开始只拿着,想等林蚕蚕想吃的时候再说。   等林蚕蚕瞪她一眼,林家珍就心里甜甜地,乖乖地吃了。   “小婶有事跟我说,家里的主我能做。”林蚕蚕这才看向林小婶。   林小婶在心里骂了林家珍一声没出息,是林蚕蚕的应声虫,林蚕蚕说句话,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心里骂着,脸上还是带着笑了,听了林蚕蚕的话后,林小婶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这事啊,还真不好跟你讲,你还小呢。”   不过这事还真跟林蚕蚕有点儿关系。   林小婶看了眼林蚕蚕的脸,长得是真漂亮,五官正好揉合了她早逝的亲妈和林父的所有优点,是林家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其次才是林大伯家的林荷花。   而且你看,这林蚕蚕一分配进厂,这人的气质立马就不一样了。   以前多阴郁沉闷的性子,现在看着,身上那股劲就不一样了,还真有几分她亲妈年轻时的爽利劲。   林小婶这次来,就是给林蚕蚕做媒的,说的是木器厂厂长家的内侄。   先前是不知道林蚕蚕还有这本事,能分配到国营厂里去,要是早知道,林小婶肯定要帮林蚕蚕挑个条件更好的。   现在这个其实林小婶也觉得不合适,但事情她都跟人厂长夫人说定了,总要回来说说看的。   林小婶都打好主意了,要是林蚕蚕愿意,也算是皆大欢喜,要是不乐意,那也没关系,她回去就说林蚕蚕看不中就成。   反正就是正常说亲,她也没拿什么好处。   就凭林蚕蚕高中毕业,还是农机厂的职工,什么样好条件的男同志找不到,说不定还能嫁到县里去呢。   想到去县里,林小婶心里就有些火热了,琢磨着要不干脆就不说了,直接去回拒了厂长夫人得了。   “有什么不好讲的,十八岁都是大姑娘了,我在她这个年纪,她大伯都能自己走路了。”林奶奶可不管林小婶心里的盘算,直接就说了。   说完,林奶奶看了林蚕蚕一眼,眼里有点可惜,但还是道,“你小婶给你说了个对象,想让你请假去见见。”   再说了,喊徐来娣有什么用,就徐来娣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性子,她未必能做林蚕蚕的主?   林小婶,“……”   这老太太,怎么就这么能坏事呢!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林小婶也不好再打反口,只好把情况仔细给林蚕蚕说了一遍。   当然,所有的话都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来讲的,话里话外自然也是为了林蚕蚕好,毕竟她们是当叔叔婶婶的嘛。   “情况呢就是这样,挺不错周正的一个小伙子,听说以前还跟你爸学过徒呢。”林小婶说的时候,一直注意着林蚕蚕的表情。   林蚕蚕对他爸的感情可是很深的,林小婶觉得把林父搬出来,应该能打动林蚕蚕才是。   可惜林蚕蚕压根没什么表情,林小婶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你看怎么样,行咱们就见见,不行小婶就回去拒了。”   林奶奶听着是挺满意的,城镇户口,正式工,去哪找这么好条件的后生,一听林小婶这话,就不乐意了,“拒什么拒,我看就挺好,见见。”   老太太是挺想让林蚕蚕给她养老的,但老太太心里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该嫁人。   今年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的林蚕蚕,在她看来,已经不小了。   所以老太太宁愿林蚕蚕嫁人,也不惦记着养老了,当然,嫁了人也是可以拉拔家里的嘛,不影响。   “这么好的条件,小婶怎么不说给真真。”林蚕蚕没理林奶奶,笑着看向林小婶儿。   原主的日记本,林蚕蚕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的,她记得林小婶家里似乎是有个跟她同年的妹妹,叫林真真的。   据原主所知,林真真小学毕业就跟着林小叔在木器厂干活了,现在估计都转正了,也没听说过她处对象,或者要结婚的消息。   林蚕蚕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有所图的人,要那个对象真有林小婶说的那么好,是个人才,怎么不给林真真介绍,反倒给她这个隔了一层的侄女介绍?   原主大概有些愤世嫉俗,因着自身的际遇,感觉谁都对不起她,所以日记里几乎没有正面人物,也就对林家珍有点感情,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林小叔当初顶林父的职去木器厂,原主唯一的要求是以后让林小叔供林家珍上学。   当然,这也不排除原主其实只是想折磨徐来娣,毕竟和要一直供到原主高中毕业相比,供当时还小,离上学还远的林家珍,花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林小叔和林小婶在原主的记述里,都不是什么好人,林小婶更是个一直就很有算计的人。   当然就算没有原主的日记,林蚕蚕根据林小婶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能分析得出来,厂长家的内侄!这场相亲,十成十是对林小叔有什么好处,她才会牵线的。   好处是肯定有的,能跟厂长一家结成亲家关系,看不见的好处都是无形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林小婶都打算等林蚕蚕结婚的时候,多花些钱,替林蚕蚕做足面子,图最大的利益呢。   “你看你这孩子,难不成小婶还能害你?我倒是想说给真真,这不是人家眼光高嘛。”林小婶说起林真真,是一脸的惋惜。   毕竟侄女还是隔了一层的,亲女儿多好,说起林真真,林小婶脸上全是骄傲和满意,她闺女长得虽然不如林蚕蚕,但从小就懂事又乖巧。   你看林真真工作这么多年,工资从来都是交到她这个妈手里的,哪里怕林蚕蚕,没把徐来娣气死算好的。   厂长家的内侄这条件多好啊,男方本身也是在木器厂工作,职位比林小叔还高呢,就是学历差点,只有小学毕业。   但男同志嘛,有本事就行了,学历不那么重要的。   要不是对方眼光高,对长相有要求,林小婶也不会给林蚕蚕牵线,早说给林真真了。   确定林小婶没光顾着利益瞎给她相亲,林蚕蚕对林小婶的态度好了不少,没有直接怼回去,只笑着道,“小婶帮我拒了吧,我们领导暂时不让我处对象。”   这拒绝算是委婉了,林小婶也是懂味的人,再加上她本来就有替林蚕蚕拒绝的想法,所以也没纠结,立马应下,说是会去回拒了。   也是,林蚕蚕既然都分配到国营厂了,那厂长家内侄的条件就有些够不上林蚕蚕了。   木器厂放在她们乡下地方,是挺厉害的,也是吃公家粮的人,但跟国营农机厂比,连根毫毛也比不上。   要说惋惜,林奶奶比林小婶更惋惜,儿子辈里头,林奶奶最心疼林小叔,孙子辈时里头,林奶奶最喜欢大孙子,孙女就只喜欢林真真一个。   林真真是林小叔唯一的闺女,再就是林真真长得挺像林奶奶年轻的时候。   看到林蚕蚕拒绝,林奶奶觉得林蚕蚕挺不识好歹的,多好的男同志啊,她居然还不乐意去见见。   但林奶奶吧,插两句硬气话还行,真要她直接冲林蚕蚕开训,还是不敢的张口的,她没底气,也怕林蚕蚕不给脸。   一把年纪还要吃孙女给的气?林奶奶要那个脸。   等徐来娣和林家妹下工回来的时候,林奶奶和林小婶已经走了,不过林奶奶还坐在林大伯家后门口,往她们这边张望呢。   林奶奶是看着林蚕蚕端着个饭盆回来的,其实挺想留下来吃饭的。   上次徐舅妈不是来蹭了顿饭么,走的时候还特意去林大伯家坐了坐,跟林奶奶拉了拉家常,仔细说了国营厂的伙食。   可惜林蚕蚕不留客,话里话外还赶着客,林小婶坐不住,就喊林奶奶回了林大伯家。   林奶奶现在就只盼着徐来娣能给她送两口吃的。   这要是林蚕蚕不在,徐来娣向来孝顺,肯定是有点好的就要往林奶奶送的,但林蚕蚕在家,家里的一切就是林蚕蚕作主了,徐来娣都不带吭声的。   不给林奶奶送吃的,林蚕蚕没有什么负担,林奶奶可不是缺她这两块肉吃的老太太。   何况今天不是林小婶从镇上回来么,能不带块肉回,能不给老太太带口吃的?那也白瞎了老太太几十年如一日地想法子贴补她小儿子一家了。   所以等饭都吃完了,林奶奶还没等到徐来娣孝敬的一口肉,气得坐在后头口,就开始哼哼着骂起来。   老人家骂人嘛,又哭又唱的,就是不掉眼泪,然后还总要把过世的林爷爷和林父,哭诉儿媳妇不孝顺,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徐来娣和林家妹、林家珍三个,都跟鹌鹑似的,由着林奶奶骂,半句都不带吱声的。   要替徐来娣出头吗?林蚕蚕在心里问了一句,摇了摇头,就徐来娣这性子,她就是出头了,也没用,等她一走,还是任打任骂。   而且林蚕蚕计划的是,从工资里分一部分钱给徐来娣补贴家用,把林家妹和林家珍两个培养出来,她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感情的方面,至少她并不准备向徐来娣付出什么的。   但不出头,林蚕蚕听着这些骂也烦,老太太精力好啊,翻来覆去地碎碎念,不带歇气的。   “家妹,家里斧头在哪里?”林蚕蚕问。   林家妹愣了一下,乖乖领着林蚕蚕去柴房拿斧头,一边还小心地问林蚕蚕,要斧头干啥。   要斧头自然是劈柴了,但林奶奶看着林蚕蚕拎着斧头气势汹汹地从柴房出来,立马就闭了嘴。   但嘴巴还在动着,想必是悄悄骂呢。   林蚕蚕有力气,但还真没劈过柴,没有半点技巧,一斧头下去劈偏了,把林家妹吓了一跳,赶紧把斧头抢过来,自己风风火火劈了小半筲箕干柴。   老太太的嘴就闭得更严实了,等柴劈完,老太太早掂着小脚回屋去了。   “以后老太太再骂人,你就在她面前劈柴,她就不敢了。”林蚕蚕看了老太太一眼,冲林家妹道。   林家妹不是很敢,从小到大,徐来娣只教她们如何顺从,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是顺从,要懂事,要孝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   林蚕蚕拍了拍林家妹的肩膀,“怕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你就是在干活。”   毕竟是林蚕蚕说的话,林家妹自己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她点了点头,“那我就劈柴?”   “劈。”林蚕蚕点头。   林蚕蚕没准备在家里呆多处,下午的比赛和是上的比赛是连着一起的,她还得赶回厂里去。   检查了一下林家妹的复习情况,出题考了考林家珍,确认她把心思放到了学习上,林蚕蚕就准备回厂里去。   结果她还没出门呢,徐舅妈听着信就过来了,手里拿着几个莲蓬,说是特意来送给林蚕蚕吃的。   “哟,家妹她舅妈,稀客啊,咱们有几年没见了吧。”第一个出来迎客的,是在林大伯家的林小婶。   林小婶看着徐舅妈,那可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下巴都要爷到天上去了。   徐舅妈看到林小婶,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年林父意外过世,想要顶替林父工作的除了林小叔,还有徐家大舅,徐舅妈的丈夫。   林父同自己两个兄弟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倒是跟自己的大舅兄的关系不错。   因为徐大舅也会一点简单的木工活,有时候木器厂忙得不行的时候,林父会带徐大舅去厂里揽点小活做。   但林父突然没了,也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他在木器厂的工作就成了香饽饽,当时为了争这工作,闹得还挺厉害的。   因为林父是在厂里突发疾病过事的,厂里为着安抚家属,同意把林父的工作由他的亲属顶职。   想到这里,林蚕蚕歪着脑袋想了想,原主的日记里没提,可能是当时她太小,但这种情况,林父不应该有一笔抚恤金的么?   抚恤金的事先不提,有林奶奶在,老太太堵着厂领导闹了两回,徐来娣又不作为,这工作就归了她偏疼的小儿子了。   其实这事要是徐来娣去厂领导说说,徐大舅其实还有点希望的,毕竟他有手艺嘛,又被林父带过几回,跟厂里也有点交情。   比什么也不会,要从头学起的林小叔强。   但可惜的是徐大舅并不是徐来娣亲大哥,是徐来娣父母久不生子,从外头抱养来的。   这边都有抱养孩子会带孩子进屋的说法,抱养了徐大舅第三年,徐外婆终于开怀,孩子是带来了,就是带了一溜四个闺女而已。   生到不能再生,徐来娣的父母也算是认了命,替这个抱养的儿子娶了亲,一家人就这么过了下来。   徐来娣父母怕这个儿子有了工作就飞了,暗中让徐来娣别帮忙,这事就那样定下了。   听了几句林小婶和徐舅妈打机锋,也没什么值得听的,就是林小婶炫耀,徐舅妈唱衰,反唇相讥而已。   “我要回厂里了,你们好好照顾家里。”林家妹和林家珍是把林蚕蚕的话奉若圣旨的,林蚕蚕检查了一下,学习进度都不错,心里还挺欣慰。   林家珍拉着林蚕蚕,语气软乎乎的,“姐,你不等舅妈走了再走吗?”   家里徐来娣母女三个,都是一样的性子,毕竟是徐来娣教出来的,林家妹和林家珍两个,胆子特别小特别怂。   遇事怕事,遇人怕人。   开始林蚕蚕还想不通,一般情况下,当母亲的性子懦弱,当孩子的很大几率会变成敏感易怒,相当强势,天性会让孩子变得彪悍起来,好护着母亲。   但林家妹和林家珍完全是跟徐来娣一个长法。   进厂前在家里住了几天,林蚕蚕慢慢就看明白了,不是林家妹和林家珍不护着徐来娣,是她们护着了,转头就要被徐来娣一通骂一通教育。   长时间的洗脑下来,两个孩子哪里还能再有自己的思想,脑子里完全都是徐来娣的那套,吃亏是福,温良顺从。   “不等了,你们有事就去厂里找我,尤其是有人欺负你们的时候,别怕,有我替你们撑腰。”林蚕蚕拍了拍蹭在她身边的林家珍的头,叮嘱她们姐妹。   林家珍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林蚕蚕从屋里出来,原本跟林小婶针尖对麦芒的徐舅妈立马就转移了视线,也不跟林小婶针了,笑眯眯地就把莲蓬往林蚕蚕手里递。   “蚕蚕啊,这是回家歇假吗,吃莲蓬,刚从塘里摘上来的,又嫩又甜。”徐舅妈目光四下找了一眼,没看到徐来娣,脸上就有些不快。   也不知道徐来娣有没有跟林蚕蚕说她的那些事儿。   林蚕蚕没接,“这位大婶,莲蓬我就不吃了,厂里工作忙,我还得赶紧去工作呢。”   也不知道原主认不认识徐舅妈,想着原主那性子,徐来娣的娘家人,就算认识,怕也是不会给什么好脸,林蚕蚕干脆就装不认识了。   徐舅妈脸一下就绿了,但还是想挤上前跟林蚕蚕表明一下身份,结果徐小婶一下子就笑出来,把她给拦住了,得意地嘲讽徐舅妈,“啧,还想装亲戚呢,我们蚕蚕都不认得你。”   “林家妹,林家珍!”徐舅妈气死了,瞪着一双三角眼冲屋里嚷嚷起来,看样子是打算把火撒在林家妹姐妹身上。   林蚕蚕就站住了,冷眼看着徐舅妈,“你今天动我俩妹妹一根手指头试试!骂一个字也不行。”   徐舅妈能怕林蚕蚕一个小丫头吗,那肯定是不怕的,论起撒泼打架的本事,徐舅妈自认,除了自己的婆婆,没有人弄得过她。   当然,她要是真要撒泼打架,林蚕蚕一点也不介意,上辈子她练了十多年散打,还真没派上过什么用场。   徐舅妈想着自己还有求于林蚕蚕,只能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她还想再说些好话婉转一下,林小婶就跳出来怼她了。   见有人对付徐舅妈,林蚕蚕就没管她们了,拎着徐来娣上工前替好装好的芋头杆,往帮里去。   林家妹和林家珍本来是窝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尤其是徐舅妈吼着喊她们的时候,不过听到林蚕蚕维护她们,姐妹俩对视一眼,心里都甜滋滋的,高兴得很。   干脆就趁着林小婶和徐舅妈在那里掰扯,偷偷溜出来,送林蚕蚕回厂里去。   林蚕蚕回厂里的时候,篮球厂上已经有好些观众在等着了,下午参赛的两队也在球场上热着身。   “蚕蚕,你可算是回来了。”林蚕蚕一到地方,就被同事给拉到一边,“昨天撕咱们横幅的人找出来了,魏敢领着人过去了,你说这可怎么好。”   厂里地方这么大,人员也多,要是个心思缜密的,现在也没有什么监控,这事还真是无从查起,总不能一个个去排查,问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但那搞破坏的人怕是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想着夜里干的,没什么人看见就行,别人八成只会当成小孩子的恶作剧,也没过多地掩饰什么。   魏敢手下的兄弟们问了一天,就把人给问出来了。   这事吧,还跟魏敢有点关系,林蚕蚕这是被迁怒了,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是魏敢的表兄,肖炳荣。   工会同事担心的是,魏敢这要是去打了架,那这罪算在谁头上,就怕闹大了,到时候把工会,把林蚕蚕扯进去,影响不好。   林蚕蚕眉头也皱起来,问明魏敢什么时候去的,去的哪里后,就赶紧去追去了。   同事倒是也想跟着去,但比赛快要开始了,林蚕蚕走了,他们肯定得在这里守着。   肖炳荣在机修车间工作,林蚕蚕到的时候,里头已经打了起来。   不是魏敢单方面的殴打肖炳荣,是魏敢带的人,和肖炳荣玩得好的几个工友在打架。   机修车间什么多,工具多啊,扳手铁杆什么都有,魏敢真是不要命了,居然领着人到肖炳荣的地盘打架,这要是一扳手下去,是要开瓢的。   好在林蚕蚕到的时候,魏敢没有吃亏,他的兄弟们拦着肖炳荣的工友和兄弟,魏敢揪着肖炳荣在打呢。   不过也幸好林蚕蚕来得及时,他们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都抓了工具,一人手里一个扳手,魏敢正要把扳手敲下去。   “魏敢!”林蚕蚕一声吼,魏敢就停住了,扭过头来看她。   魏敢那张脸,都没法看了,林蚕蚕揍的嘴角上的淤青还没退呢,脸上又添了新伤。   看到林蚕蚕,魏敢还冲她咧嘴笑呢。   “敢哥,小心!”   被魏敢摁在车床上的肖炳荣,突然扬起的手,举起了扳手。   林蚕蚕比出声的那人还要快一些,肖炳荣抬手的时候她就动了,把魏敢打得满脸伤的帐还没算呢,还想下黑手!   魏敢下意识转头看肖炳荣的时候,林蚕蚕已经冲过来,一个高踢腿就踢到了肖炳荣的手腕处。   “卡擦”一声响的时候,扳手同时脱力往魏敢砸过去。   不过因为是脱力甩飞,魏敢很轻松就把扳手给接住了。   然后在场的人,看着捂着手腕哀嚎的肖炳荣,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肖炳荣的手无力地搭垂着,完全不能动了,肖炳荣嚎了几声,大家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他往厂医院送。   送过去一检查才知道,好家伙,直接被林蚕蚕一脚给踢脱臼了。   “嚎什么嚎,再嚎到点,把你干的那些好事都抖落出去,看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魏敢板着脸没好气地看着肖炳荣。   想到自己干的事,肖炳荣闭了嘴。   魏敢大马金刀地在医生办公室坐下,问肖炳荣,“你好端端地去撕人工会的横幅干什么,魏新指使你的?”   小的时候,魏敢跟肖炳荣还是一块儿玩的,两人也有感情,但肖炳荣初中毕业就来投奔他姑肖玉珍了,现在倒是跟魏新的感情更好。   尤其是魏敢来了这边后,三天两头是气肖玉珍,肖炳荣自然是替他姑姑鸣不平的。   “不关魏新的事,我就是闲的。”肖炳荣脸色不好看,扭开脸不理想会魏敢,转而问医生,“医生,我这手没事吧,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医生已经替肖炳荣复好位了,这会正在开诊断,抬眼瞅了肖炳荣一眼,“养伤这段期间,好好护着你的手,别使大劲,基本不会有事。”   肖炳荣这才放下心来,但不使劲是不行的,他还得工作呢。   “给他开个假条去请假,就说他要去县里割痔疮。”魏敢看不得肖炳荣那磨磨唧唧的性子,直接冲医生道。   肖炳荣气得脸都涨红了,“魏敢,你别太过分!”   “那你是想让,你破坏团结,背地里搞破坏的事让你们领导知道?闹到厂里去?”魏敢闲闲地瞅着肖炳荣,“我倒是无所谓,架我也没少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肖炳荣鼓涨着脸,这些罪名他是没法否认,但,“我这手是姓林的女人踢的,闹到厂里去我也不怕。”   “哦。”魏敢勾唇一笑,伸手戳了戳肖炳荣捂着的手腕,“谁说是她踢的,我怎么记得是我。”   这时候守在医生办公室外头的,魏敢的兄弟们通通都开口,嘻嘻哈哈地,“我们都看着啦,敢哥踢的。”   肖炳荣目光转到跟着来的自己的兄弟脸上,只见对方避开了他的眼睛,吱唔着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肖炳荣。   林蚕蚕也在呢,就看着魏敢跟他兄弟们一唱一喝,心里说不出的甜。   其实事情闹到厂里去她也不怕,这事要分对错,也是肖炳荣先错,何况要是那一扳手下去,魏敢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   闹到厂里,也顶多是受到批评在档案上记一笔而已,林蚕蚕又不是真十八岁的小姑娘,会害怕背处分,她又不想混体制往上爬,更不怕档案有问题。   但是吧,在机修车间的时候,魏敢头一件事,就是把她护在身后,把这事给背了下来,把肖炳荣的同事挨个威胁了一遍。   那会魏敢已经顾不上在林蚕蚕面前遮掩他混头子的形象了,就想着赶紧把这事盖棺定论下来,省得这些磨磨唧唧的事儿妈去告状。   “别怕,我在呢,保你无事。” 第十八章   林蚕蚕不知道魏敢从哪里看出来她怕的,但被人这样挡在身前的感觉对林蚕蚕而言,是很新奇的感受。   而挡在她身前的人,是魏敢。   说句心里话,林蚕蚕看魏敢,还是带着上辈子的眼光和心理年纪去看的,总有种是她看中的崽,她得自己护着的感觉。   现实却完全反了过来,她成了被护着的那一个。   从威胁肖炳荣的同事开始,再到现在在医生办公室明止张胆地威胁肖炳荣,林蚕蚕都看在眼里,他不是说说而已。   按说,魏敢这样驾轻就熟,很容易就让人怀疑,他这个人的本性,是不是经常这样去欺压别人的。   可惜人心是偏的,林蚕蚕只觉得这样的魏敢特别帅,她只想给他鼓掌。   肖炳荣能怎么办,魏敢横得毫无顾忌,哪怕当着医生的面,也没有丝毫收敛,不就是笃定了他不敢把事情闹大么。   然而比起混不吝,却依旧被领导重视宠爱的魏敢,肖炳荣就没有魏敢那样的底气了,他就是个普通的机修工,唯一的依仗就是姑姑肖玉珍。   但肖玉珍是谁,她是魏敢的亲妈,还是对魏敢有着深深内疚,想方设法要弥补的亲妈,这事肖玉珍绝不会站在他这边。   不过要是换个说法,她姑姑应该能够心疼他,正好不是要休假么,他也好好歇几天。   “叩叩叩!”有节奏的敲击声,把肖炳荣从利弊权衡中拉回思绪。   魏敢指节轻轻而缓慢地在桌面上敲着,他看着肖炳荣,表情淡淡,目光却深得让人心悸,“以后,有什么事冲我来。”   肖炳荣昂着脸看着魏敢,没有应声。   “这话我只说一遍,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捣什么鬼,你记在我这里的那一扳手,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魏敢冲肖炳菜笑笑,伸手拍了拍肖炳荣受伤的手。   “我什么性子,你最知道的,表哥。”   肖炳荣本来想反驳,如果当时不是魏敢压着他打,先拿扳手要打他,他也不会反抗,但到底没有说出来,只点了点头,“我知道。”   识趣就好,魏敢笑了笑,出门喊上林蚕蚕,招呼了自己的兄弟们,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他们走了,肖炳荣的兄弟才敢进医生办公室,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经过了先前的事,两人都有些尴尬。   听着兄弟装模作样地骂魏敢,跟他道歉,肖炳荣心里冷笑,面上却笑着说理解,然后再冷眼看着对方骂得越发起劲。   出了医院大楼,魏敢的兄弟们就自动自觉地散了,留下魏敢和林蚕蚕站在院部门口。   别看魏敢在肖炳荣面前又凶又恶,但只剩下他跟林蚕蚕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不大敢看林蚕蚕的眼睛。   其实魏敢特别想在林蚕蚕面前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像是他尊老爱幼,爱护小动物,认真工作时的样子。   但偏偏每次落在林蚕蚕眼里,不是他带人堵新职工,就是吊儿郎当看大门,再就是打架了。   林蚕蚕看了眼院部厅里的挂钟,这时候比赛早开始了,既然已经晚了,再晚一点过去也没有什么关系。   “跟我来。”林蚕蚕看了魏敢一眼,转身往厅旁边的护士办公室走。   姑表兄弟打架,肖炳荣又不像别人那样会怕魏敢,林蚕蚕到的时候是他打不过魏敢,进入颓势,开打那会势均力敌,两人脸上都有伤。   比起鼻青脸肿的肖炳荣来,魏敢的情况要好很多,但脸上还是有挂彩,眉尾不知道在哪里擦了一下,有轻微的刮伤。   魏敢老老实实地跟上,见到了护士办公室后林蚕蚕就忙里忙外地找护士要药水,魏敢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一点小伤用不着。”魏敢脸上别别扭扭的,但眼里的期待都快化成了实质。   话音刚落呢,就有给病人送完药打了针的护士回来,一见着魏敢,手里的托盘哐当掉在台面上。   “阿敢哥哥,你怎么伤成了这样?”小护士个子娇小玲珑,脸上满是着急,秀气的两条眉毛紧皱着,冲到魏敢面前就想看他的伤口。   魏敢赶紧避开,但小姑娘的热情你懂的,最后魏敢只得站得远远的,把小姑娘给挡开。   “我没事,诶,你别,黄小兰,我真没事。”魏敢真是,怎么就这么好遇上黄小兰呢?   邻居家的小姑娘,先前他跟魏俭国和肖玉珍吵架的时候,都是被邻居婶娘拉去家里吃饭的,魏敢一时轻不得也重不得。   黄小兰喜欢他嘛,这事魏敢是知道的,知道了以后,他就再也没去邻居婶娘家里吃过饭了。   其实小姑娘挺斯文秀气的,身形娇小,又是温柔的护士,厂里喜欢她追求她的男同志多了去了,但魏敢真不喜欢这样的,他喜欢林蚕蚕。   魏敢忙扭头看了眼林蚕蚕,林蚕蚕也正看着他呢,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地,魏敢忙要上前解释。   可惜,林蚕蚕把手里的棉纱一丢,轻飘飘的棉纱砸在金属托盘上,连点声响都没有,但魏敢心里一咯噔,眼睁睁看着林蚕蚕扭头就走了。   “阿敢哥哥,你脸上还有伤!”黄小兰这会也看到林蚕蚕了,再到魏敢脸上着急的神色,哪里会有猜不到的,赶紧拉住魏敢。   魏敢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这姑娘是对他多有照顾的邻居家的小妹,赶紧把她的手拂开,大步去追林蚕蚕了。   林蚕蚕也没走多快,出在医院大门,魏敢就把人给追上了。   可追上了怎么说呢?魏敢看着林蚕蚕冰冷的脸色,愣是不敢开口。   “小林同志,我脸上的伤还没处理呢。”魏敢小心地道。   林蚕蚕撇了他一眼,“一点小伤用不着。”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魏敢,“……”   魏敢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女同志生气了该怎么哄,他是半点经验也没有。   他这会也顾不得沾沾自喜,林蚕蚕这是不是吃醋,只赶忙把自己和黄小兰的关系,都跟林蚕蚕说了个遍。   “真的,我就在她家吃了几顿饭,跟黄小兰没怎么打过交道的。”跟魏俭国和肖玉珍吵过架出来,就算吵赢了,魏敢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去黄家的时候,魏敢压根就没注意到过黄小兰。   还是有一些黄家婶子跟他开玩笑,要把黄小兰嫁给他,把魏敢吓着了,以后就没怎么去过黄家了。   就是去,也是记得给饭的恩情,从外头回来给黄家婶子捎点土特产,再没别的了。   话说完,两人已经走到了篮球场边上。   林蚕蚕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地听着呢,听完了才凉凉地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谁。”   说完,脸一扭,把魏敢丢下,直接去找她同事了。   魏敢完全摸不透林蚕蚕的心思,她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不生气,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他不知道,林蚕蚕扭过脸去就笑开了,哪有面对魏敢时冷若冰霜的样子。   比赛后的晚饭,林蚕蚕还是跟工会的同事一起吃的,今天还特意加上了从广播站的金铭恩,大家在一起讨论细节,研究稿子要怎么写。   魏敢心里则是一直忐忑着,一直忐忑到晚上八点,他们对战院部篮球队的时候。   小红楼的参赛人员多是搞研究用脑子干活的男同志,比不得车间里同机械打交道的职工力气大,第一场比赛就安排他们跟同样缺乏锻炼的医生队伍打了。   “看见林蚕蚕了吗,她来了吗?”魏敢做准备的时候,已经问了不下八百遍了,临上场还在问。   结果帮他盯着的兄弟只是摇了摇头,他们真没看见工会林干事。   魏敢没什么劲头地上了场,跑两步往观众席上看三眼,心思完全尖球上,就他这状态上场打球,只有被别人虐的份。   在食堂吃完饭,开完会后,就已经六点半了,林蚕蚕累了一天,去宿舍眯了一个小时,就收拾好出发过来了。   她今天其实一点都没生魏敢的气,更不可能无端端地吃醋。   但是女孩子吧,在面对自己有兴趣,又恰好在乎你的感受的人面前,是可以有些小小手段的,撒娇闹脾气都可以。   尤其是她和魏敢这样的状态,她得让魏敢知道,她不喜欢,再有下次,魏敢自己就应该懂得怎么处理了。   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你跟别的女孩子太近,这是多正常的事,完全不需要顾虑诸如,是否应该大度,是否应该表现更多的信任这些问题。   魏敢的第一场比赛,林蚕蚕肯定得要到场,但才下楼,就遇到了一个人来堵林蚕蚕的黄小兰。   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很有一腔孤勇。   因为有篮球比赛,宿舍楼里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倒班的,大多都去看比赛去了。   黄小兰在家里打扮好来的,黄家虽然只有黄父是厂职工,但因为家里孩子不多,老家日子也还好过,黄家的条件是很不错的,有钱自然舍得打扮闺女,黄小兰把她最漂亮的裙子穿上,斗志昂扬地跑到林蚕蚕面前来。   可林蚕蚕哪怕只是穿着普通半旧的肥大的衬衣裤子,只她神色淡淡地往黄小兰面前一站,黄小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有些天生丽质,不是青春朝气四个字轻易能比得上的,何况林蚕蚕如今这具皮囊也是正青春的年纪,再有上辈子的历练和气质加成,黄小兰站在她面前,就跟黄毛小丫头似的。   而且女人味这个东西,主要靠后天养成,不是每个性别为女的姑娘都能有的。   黄小兰悄悄看了眼林蚕蚕,直觉魏新说得挺对的,林蚕蚕就是个勾人的狐狸精,魏敢被她勾得魂都没了。   而且女孩子发育得那么好,胸口挺得那样高,林蚕蚕都不害躁的吗?   黄小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好吧,她连害躁的资本都没有。   “林蚕蚕,我警告你,你离阿敢哥哥远一点。”少女的喜欢,胜过了心里的卑怯,黄小兰鼓足勇气冲林蚕蚕喊。   “你们是对象关系?”林蚕蚕问她。   黄小兰一下就底气不足了,但还是挺着胸口道,“现在还不是,但以后肯定是。”   她妈妈都答应她了,等她转正,就想办法去找袁代表说媒的,就凭魏敢同她们家的亲近,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个林蚕蚕,她和魏敢肯定能在一起的。   林蚕蚕笑笑,轻轻摇头,“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的,小妹妹,他是我的哦。”   黄小兰比林蚕蚕大一岁,不过发育得比较慢,脸嫩个头也比较小,看着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   厂里好多子弟职工都是初中毕业就工作,林蚕蚕理所当然地就觉得,黄小兰要比她小上不少。   “我比你大,你别乱喊!”黄小兰气死了,“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据我所知,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打听得还是蛮仔细的嘛,林蚕蚕看了眼黄小兰,笑,“凭我长得漂亮,凭魏敢喜欢我呀。”   黄小兰脸都涨红了,她心里觉得林蚕蚕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哪里有人能这样夸自己,还张口闭口地把喜欢挂在嘴边上。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我,我宜家宜室,会是个很好的妻子,你呢?”   林蚕蚕,“……!”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同黄小兰争这种问题,欺负小姑娘也实在是太没有成就感了,林蚕蚕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正好远远听到隐约的加油声,林蚕蚕拍了拍黄小兰的肩膀,“我相信你的理想会实现的,可现在是你阿敢哥哥的第一场篮球比赛,我准备去看,你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黄小兰狠狠瞪了一眼林蚕蚕,不愿意跟林蚕蚕一块走,自己先跑开了。   林蚕蚕到场的时候,小红楼已经落后医院队十几分了,士气也低落得很,观众席上站小红楼这边的,也都垂头丧气的,还有人在慢慢离场。   先发现林蚕蚕的不是魏敢,而是他守在场边上的兄弟们。   听到兄弟们鬼哭狼嚎地喊他,魏敢不耐烦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场边上站着的林蚕蚕。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大概是在沙漠里濒死的旅客,发现伸手就是绿洲的感觉。   本来队伍就是魏敢拉起来的,他是这支队伍的核心,现在他打得有气无力,情绪没带动起来,节奏自然也跟不上,能只落后十几分,已经是他们拼命阻拦的结果了。   “兄弟们,反攻的时候开始了!”魏敢现在来劲了,把两边短袖往肩膀上一撸,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   袁代表本来一开始就是球场上呆着的,结果球一个又一个地输,他嫌丢人,半路就走了,不过他还是关心结果的,让人有好消息去通知他一下,如果没有,自然就不用了。   听说比分快要追平的时候,袁代表就坐不住了,正好魏父在他这里坐着,袁代表就拉着他一块往球场上去了。   老虎打了个盹,醒来他还是老虎,不会变成猫,何况魏敢一心想在林蚕蚕面前表现,打得又凶又猛,配着他那一脸伤,还真没人敢拦他。   “这小子!”袁代表看到在场边上敲鼓的林蚕蚕,立马就明白魏敢怎么那么反常了。   说着,袁代表把林蚕蚕指给魏父看。   球场就那么大,他们这还是灯光球场,亮堂堂的,魏父仔细打量了林蚕蚕两眼,同袁代表嘀咕道,“魏敢怕是降不住这姑娘。”   魏父懂一点点相面,林蚕蚕长得漂亮,天庭地阔搭配得当,额头饱满,精神气十足,面相极好,但眉眼气势过盛,应该是比较强势的性格。   袁代表不用通过相面,他跟林蚕蚕打了两次交道,知道林蚕蚕性格确实是有些强势的。   但这种强势被很好地隐藏在了她超乎年纪的圆滑之下,说起来,林蚕蚕真的是个让人觉得很矛盾的姑娘,明明年纪极小,又才出学校,但她所拥有的见识和胆量,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   冷静又有决策力,说实话,袁代表都觉得魏敢配不上这姑娘。   “不过魏敢这脾气,还真就得找个能降住他的。”魏父失笑摇头,都说相由心生,这姑娘面相明媚,看得出是心无阴霾的人。   袁代表看了魏父一眼,打趣道,“你们父子的目光倒是一致。”   魏父一愣,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袁代表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开口,专心看起比赛来。   肖玉珍知道今天是魏敢的比赛,她一早就准备好要去看比赛了,可临到下班,八车间生产钢芯的自动车床出了问题,肖玉珍脱不开身,只能把魏敢的事放到一边,先加班加点地带人找问题进行维修。   等她忙完出来时,已经八点四十了,比赛一个小时,前头还有文艺宣传队的表演,可能得九点多结束,从车间骑单车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多分钟,但应该赶得及去看一眼的。   肖玉珍推着单车匆匆就往洞外走,想着她踩快点,早一点到就更好了。   “妈妈。”魏新站在山洞口,看着肖玉珍,满心委屈,他知道肖玉珍赶这么急,是为了去看魏敢的比赛,可他不想她去。   魏敢那样讨厌他们一家人,为什么他们还要给他去加油。   肖玉珍看到魏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不让你来吗,快上车,咱们去看你哥哥比赛去,给他加油。”   六车间在山洞里,位置比较偏僻,厂子在这山里盘踞了十来年,虽然是没出过什么事情,但山里蛇虫多,出事的几率不是没有,所以肖玉珍从来不让魏新往山上来。   魏新坐在后座上,“妈,我今天数学拿了一百分。”   肖玉珍骑着单车,听到魏新的话笑起来,“你哥哥小时候学习也特别好,从来都是第一名,胜不骄败不馁,争取下一回也拿到好成绩,知道吗?”   两个儿子,都是肖玉珍的骄傲,魏新的成绩还会不稳定,这次好下次可能就差点,花点心思追上了,下一次可能又掉一点,起起伏伏的,得她时时督促才行,但魏敢的学习却没有让肖玉珍操过一点心。   每次收到公婆的来信,魏敢永远都是第一名,优秀学生。   又是魏敢,魏新突然就不想说话了,看着把单车踩得飞快的肖玉珍,魏新突然捂着肚子,轻轻地抽起气来。   肖玉珍一门心思就是去看比赛,也没听见,还是魏新扯了扯她的衣服,“妈,我肚子疼。”   魏新是老来子,肖玉珍当时是高龄产妇,孩子虽然是足月生,但还是比正常的孩子小一些,而且魏新打小脾胃虚,肖玉珍一直很操心魏新的身体。   闻言立马停下单车来,一摸魏新的额头,全是细密的虚汗。   篮球比赛是看不成了,肖玉珍骑车山下,单车一拐,就往厂医院骑过去了。   魏敢还有几场比赛呢,但魏新的身体可不能耽误。   “我赢了。”魏敢满身是汗,抱着篮球站到林蚕蚕面前,混身臭哄哄的,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直直地盯着林蚕蚕。   林蚕蚕看着魏敢,回望过去,“赢了难道不是应该的?”   球场边上,林蚕蚕坐着,魏敢站着,两人看着对方,中间就隔了面大鼓,明明旁边全是散场的观众和准备占场地打球的人,但这两个人好像独成一个世界,谁也插不进去似的。   黄小兰看得心里难过极了,想要过来捣乱,结果被她大哥直接拖走了,黄大柱是魏敢的铁兄弟之一,哪里会让自己妹子在这种事上犯傻。   林蚕蚕没出现以前,魏敢和自家妹子那么多相处时间都没处上对象,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你要是不来,我肯定赢不了。”魏敢心扑通扑通跳,也不知道是剧烈运动后,心跳无法平复,还是因为林蚕蚕笑盈盈地看着他。   “蚕蚕姐!”何喜庆今天也来看球赛了,看到魏敢又跑到林蚕蚕面前去,立马就冲了出来,以防备的姿态面对魏敢。   正好工会的同事要来搬林蚕蚕这边的大鼓,本来就是人多噪杂的地方,魏敢也没再多说,立马招呼着兄弟们过来,帮着工会把大鼓什么的都搬进仓库去。   “蚕蚕姐,你刚刚说什么?”何喜庆愣愣地看着林蚕蚕,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幻听了。   林蚕蚕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没听错,我说我……”   作者有话要说:  蚕蚕:我说我……   魏敢悄悄竖起耳朵~ 第十九章   何喜庆跟林蚕蚕说话的时候,目光惊奇地在魏敢身上看了一眼,魏敢雷达下意识启动,耳朵竖得高高地,想听林蚕蚕说了什么,何喜庆要这样看他。   “我说,我们明天一起去供销社看看。”林蚕蚕余光扫了魏敢一眼,眼里笑意藏不住。   何喜庆眨了眨眼,明明刚刚不是这样说的,但看到竖着耳朵往这边凑的魏敢,何喜庆明白了。   “魏敢同志,你怎么还在这里?”林蚕蚕好似才发现魏敢在她身后。   偷听被人抓包,魏敢耳尖一下子就红透了,火烧屁股一样,赶紧搬着东西跑了。   “蚕蚕姐,为什么会是他?”何喜庆还是不解,她想不明白魏敢有哪里值得人喜欢的地方,空穴不来风,魏敢名声那么不好,他人品真的就没问题吗   林蚕蚕就看着他笑,等他走远了,林蚕蚕才亲昵地捏了捏何喜庆的小肉脸,“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懂的。”   何喜庆鼓着脸瞪林蚕蚕,林蚕蚕就笑,说实话,林蚕蚕对林家妹和林家珍好,多少有一点替原主弥补的意思在里头,也有一份责任感,但对何喜庆的喜欢,就简单多了。   就是喜欢这个可爱又单纯的好姑娘,想对她好而已。   当然,林蚕蚕本性其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果不是何喜庆先对她掏心窝子地好,林蚕蚕对何喜庆顶多也只是普通对小姑娘的照拂。   明明那么怕魏敢,还能拦在她面前,在林蚕蚕看来,这份维护是极其珍贵的。   “那你以后会跟他结婚吗?”何喜庆也帮着拿东西。   林蚕蚕搬着凳子,抬眼看向魏敢,他跟朋友们在说着什么,林蚕蚕轻轻地摇了摇头,“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处对象就想到结婚,这是上辈子林蚕蚕十几岁时候会有的想法,嫁给初恋是多幸福的事,恋爱没谈多久,连孩子名字都取好的蠢事,她也不是没做过。   但如今的林蚕蚕早没有当初的那种天真了,爱情这种东西,最没准数,在它还存在时,好好享受它,就足够了。   结婚对林蚕蚕来说,也从来不是什么必经之路,上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也能拼到有家有业,一个人只要有能安身立命的能力,自己就能够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何喜庆悄悄地松了口气,反正她是不喜欢魏敢的,说不定处一处,林蚕蚕就能发现他们不合适呢。   就怕林蚕蚕是奔着结婚去的,到时候魏敢伤她的心怎么办?   何喜庆准备多注意注意魏敢的动向,要是发现他对林蚕蚕不好,或者再去堵漂亮的女职工,对不起她蚕蚕姐,她就撕破他的脸皮。   把东西送完,魏敢还想赖着不走,可惜林蚕蚕还有一堆事要忙,工会可不止有比赛的事,还有许多别的工作,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林蚕蚕手头的事可不少。   “走啦走啦!”今天一起比赛的同事找过来,勾着魏敢的脖子要拉他走。   比赛赢了嘛,袁代表最高兴,他老人家孤家寡人一个,手里有钱,直接吆喝上了,让都去食堂集合,今天请大师傅给他们开小灶,搞顿夜宵放松一下。   魏敢还想先跟林蚕蚕说一声,可他在旁边看了会,见林蚕蚕连个眼神都没时间分给他,只得跟着同事先走了。   男人们吃饭都是要喝酒的,厂区在深山里,湿气重,就算是不喝酒的人,也慢慢养成习惯抿上一口,何况今天是庆功宴。   正好魏敢又是脱离组织后才又回来的,被同事们抓着一通灌,散场的时候虽然还没醉,但人已经有些晕乎了。   散会后,林蚕蚕去了趟办公室,她没有把当天的事情留到今天以后去办的习惯,如果有能够提前做好的事,林蚕蚕也不会拖,这样一旦发现问题,也有时间再做别的准备。   等她从办公室里回宿舍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还没到下夜班的时候,厂区里静悄悄的。   所幸有路的地方都灯火通明,但林蚕蚕还是觉得身后有脚步在跟着自己,凝神听了听,发现不是自己瞎想的幻觉后,林蚕蚕安下心来,微微眯了眯眼,一边观察着路边的建筑,一边走得飞快。   魏敢就郁闷了,他们吃饭的地方在小红楼的内部食堂,出来回宿舍的时候,路过厂办,看到工会办公室亮着灯,他就在路边等着,果然没等多久,林蚕蚕就出来了。   大晚上的,魏敢虽然很想跟林蚕蚕走在一起,但这万一被人瞅见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倒是无所谓,可林蚕蚕不行啊,他就远远地跟着,想着把林蚕蚕送回到宿舍就好。   结果林蚕蚕越走越快,就差没跑起来了。   再追了两步,林蚕蚕就不见了人影。   林蚕蚕站在围墙后头,手里拿着根小手臂粗的木头,其实她是想找板砖的,但地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砖头,能找到根木棍就不错了。   棍子带着风声抽下来的时候,要平时魏敢肯定能躲开,但今天不是喝酒了么,反应有些迟钝,棍子劈头盖脸,直接砸在他脑门上。   林蚕蚕,“……”   看清是魏敢的时候,林蚕蚕就收了力,但棍子已经砸下去了,还一下还是打得挺重的,看魏敢扶着墙直接往地上滑就知道了。   “你已经打了我两回了。”魏敢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道。   林蚕蚕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赶紧把棍子丢开,蹲下去想看看魏敢的伤,“谁叫你大半夜的尾随,我没打你个半身不遂就算不错了。”   结果一凑近,魏敢身上那个酒味,林蚕蚕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一点点。”魏敢一开口,酒气浓郁。   林蚕蚕懒得理他,把他的手拿开,就着昏暗的钨丝灯看了眼,被棍子抽的地方有些红,没有破皮,林蚕蚕倒不担心外伤,就怕自己一棍子把魏敢抽脑震荡了,“你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魏敢摇头,可能是想证明自己不晕,又大力地甩了甩,林蚕蚕赶紧双手捧住他的脑袋,这傻子,是想自己把自己甩成脑震荡吗!   借酒装疯什么滋味,魏敢现在就能告诉你,美!   不过这会快下夜班了,马上职工们就会从各车间出来,被人看到可不好,魏敢心里都有数呢,自己扶着墙壁站起来,让林蚕蚕先回去,林蚕蚕想扶他,被拒绝了。   “不行,你先走。”魏敢特别坚持。   林蚕蚕拗不过他,确定他没醉得太厉害,能够自己走后,林蚕蚕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宿舍去。   有魏敢在身后,林蚕蚕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心,人林蚕蚕是不太怕的,她主要是怕鬼。   安心是安心,就是有些担心魏敢喝多了,好在每次回头看过去,魏敢都稳稳地走着,林蚕蚕才算是安心。   宿舍区的灯光比路上要亮堂很多,这个时候还有人在灯下学习,还不止是一两个,林蚕蚕放轻脚步,不想打扰他们。   估摸着魏敢还得有一会才过来,林蚕蚕先上楼拿了药水下来,上辈子的老习惯,林蚕蚕总会备些常用药在身边,只不过现在缺医少药,医生开药片也是小纸包开几片,根本不好存储。   到现在为止,林蚕蚕手上只有半支烫伤膏,和一小瓶红药水,都是没毕业前,想办法弄到手里的。   都是外伤药,林蚕蚕当时其实是想弄到碘伏的,可惜得去大医院,学校的小医务室,根本就弄不到,今天去厂医院问,医院倒是有,但不是突然冒出来个黄小兰么。   “别动。”林蚕蚕让魏敢坐在梯级上,自己给他上药。   魏敢不动,老老实实地仰着头,让林蚕蚕好给他擦药,脸刚刚已经洗干净了,上头还沾了水珠子,林蚕蚕拿袖子给他擦了一下,才给上药。   “闭上眼睛,别老盯着我看。”魏敢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林蚕蚕被他看得怪别扭的。   要是每次受伤,都有林蚕蚕给他擦药,一天打十遍架,魏敢也不嫌多,哪怕林蚕蚕凶他,也无所谓,魏敢闭上眼睛,不过两秒,又睁开了,“你好看。”   言下之意是好看他才看的。   林蚕蚕被他逗笑,眉骨伤不算严重,涂个药也就十来秒钟的事,林蚕蚕直起腰来退后一步,“早点去冲个澡睡,记得别擦脸了。”   可惜,林蚕蚕的话魏敢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睛里心里脑子里,都是林蚕蚕叭叭说着话的小嘴,想亲一亲。   可他们在宿舍楼呢,虽然楼道里现在没人,但毕竟是公众场合,外头还有人看书,万一人突然进来怎么办?哎呀,这样不行的不行的。   “你在想什么?”看魏敢一脸迷醉的笑,林蚕蚕弯腰问他。   擦药时近,现在更近,林蚕蚕身上的馨香味扑鼻而来,魏敢怂啊,没有借机上前,反而直接往后仰过去,好像林蚕蚕要占他便宜似的。   心思好像被林蚕蚕一眼看透,魏敢脸一下子红了个透。   “没,没想什么。”魏敢把脑子里旖念甩走,侧着脸都不敢看林蚕蚕,只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盼着林蚕蚕早点站好,又有些舍不得。   林蚕蚕就是好奇,她又不是魏敢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想什么,正好这时候远远地有人声和脚步声传来,已经到了下夜班的点,最早的一批已经快回到宿舍来了,林蚕蚕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宿舍去了。   等林蚕蚕去了对面,魏敢才大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摇摇晃晃地扶着扶拦起身,上楼。   这一晚,魏敢做了个又美又郁闷的梦,美的是梦到了林蚕蚕,郁闷的是,哪怕在梦里,他也没有亲到那张心心念念的嘴。   肖玉珍带魏新看完医生回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球赛早比完了,肖玉珍不死心,还去篮球场上看了一眼,但只看到许多即将参加比赛的队伍在练球,并没有看到魏敢。   虽是没见着魏敢的人,但肖玉珍也从别人口中得意魏敢他们赢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回来家里就迫不急待地跟魏新分享起这件事来,魏新其实心里很不耐烦,但见肖玉珍那么高兴,到底没有别什么,只安静地听着。   等魏父回来,肖玉珍忍不住又跟魏父说了一遍,魏父也很为魏敢骄傲跟开心,跟肖玉珍就很有话聊了。   魏新在屋里听着父母说说笑笑,心情郁闷得不行,翻开日记本写下魏敢两个大字,然后在上头打了无数个叉叉。   肖玉珍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得太久,第二天一早,肖炳荣就顶着青青紫紫的脸过来了。   “手脱臼,手怎么会脱臼的?”肖炳荣是肖玉珍大哥的儿子,自从肖炳荣初中毕业来这里,这么些年,肖玉珍待肖炳荣就跟对亲儿子似的,十分疼爱。   本来肖炳荣是一直跟着她们住的,魏敢调过来后,肖炳荣才搬去了宿舍。   当初就是因为魏敢一来,肖炳荣就立马搬走,魏新才大发脾气,把魏敢的行李都丢了出去,比起魏敢这个几乎完全没相处过,几年难得见一次的哥哥,肖炳荣在魏新心里的地位更高。   原因肖炳荣不好说,就说是工作中操作失误,不小心弄伤的,至于脸上,也是跟同事有些小纷争,打了一架,肖玉珍又心疼又好气,一边骂他不小心,一边琢磨着给做点什么好吃的给他补身体。   “哥,是魏敢打的吧。”肖玉珍做饭的时候,魏新凑到肖炳荣跟前问。   昨天早上肖炳荣才跟他说给了姓林的狐狸精一个教训,今天肖炳荣就一身伤地过来,不用想肯定是魏敢替那个女人出气了。   肖炳荣给了他一个看破不说破的表情,魏新撅了撅嘴,心里就更讨厌魏敢了,他觉得这事,不能瞒着他妈,还得让他爸和他妈知道才行。   见他满脸不高兴,肖炳荣笑着说这周末带他去县里玩。   其实县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厂里大,商店也没有厂里全,但长期生活在厂区里,外面的世界还是对魏新这样的孩子很有吸引力的。   肖玉珍听到客厅里哥俩商量着要去哪里玩,心里既高兴又失落,如果魏敢也能在这里跟哥哥弟弟们一起玩就好了。   到了工作日,比赛就只能挪到中午或者傍晚了,毕竟生产是第一要务。   林蚕蚕除了管宣传,还兼了女工工作,女工工作跟妇联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妇联管厂区所有妇女,主要促进男女平等,团结教育广大妇女,而女工工作则主要是维护女职工在工作生活中的一切权益。   周一早晨开完会,林蚕蚕手里还多了个给女职工稿四比四赛活动的工作,不过好在这个事是长期的,不是说要一周一个月就见成果的事。   林蚕蚕没做过这些,好在工会有早年间的资料可以参看参考,林蚕蚕去资料室把东西找出来,堆了小半个桌子。   “手里的工作忙得过来吗?”看着林蚕蚕案上堆得高高的资料,胡英姿才恍惚想起,林蚕蚕不过是才近单位不到一个月的新同志。   但因为她出色的能力,在安排工作的时候,她和副主席,会下意识地把重要的工作交给林蚕蚕去处理。   领导关心,林蚕蚕也不瞎担着,她能力再强,也只有一个人,“主席,我需要两个人协助我的工作。”   工会人员还没有配置齐,看林蚕蚕她们办公室只有她和张美芹就知道了,胡英姿点头,问林蚕蚕有没有看好的人选。   这次搞比赛,林蚕蚕手底里也集结了一批人,有原本工会别的科室的同事,也有车间来的和积极分子,里头有几个年轻表现好的同志,林蚕蚕直接就把他们的名字给报了出来。   一般的人都喜欢听话服从命令的手下,林蚕蚕也一样,但她更喜欢有自己的想法,脑子灵活的手下,她对自己有自信,可以各方面让他们服气。   当然,林蚕蚕现在要人,也不是要手下,她是要可以协助工作的同事。   胡英姿对底下的人都是有数的,听到林蚕蚕提的这几个名字,也没考虑多久,“周志显、王淑纯和陈禾三个我可以直接拨给你,但另两个可不行,那是老黄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有了胡英资的首肯,林蚕蚕就去要人了,没到半个小时,林蚕蚕要的三个人就都搬到了林蚕蚕她们这间办公室来。   张美芹散会后还在做别的,等她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办公室不再是她的天下了。   “谁让你们搬来的!谁让你们动我的东西的!”张美芹发现自己养在窗台上的小花被挪动,气得连声质问。   周志显几个看看张美芹,又看了看林蚕蚕,他们三个除了陈禾,周志显和王淑纯都是临时工,不大敢跟张美芹呛声。   “主席让他们搬过来协助工作的,以后他们也是宣教科的同事了。”林蚕蚕看了眼张美芹,“至于你的花,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早上放的位置没阳光,你自己挪动到另一边的。”   张美芹,“……”   林蚕蚕他们正讨论工作往哪方面开展呢,哪有什么工夫搭理张美芹,说完后,林蚕蚕直接示意张志显继续。   见自己被无视,张美芹气疯了,跑去隔壁主席办公室找胡英姿问情况,原本想借机给林蚕蚕上些眼色,譬如不尊重她这个前辈这样的话,结果眼药没上成,还被胡英姿说了她一句太过小题大做。   被领导说一句,林蚕蚕会过心,但不会停留太久,但对张美芹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就是天生的事了,她郁闷惶惑了一上午,下班就去找朋友诉苦去了。   “林姐,张姐一直是这样吗?”王淑纯是车间上来的积极分子,家里舅舅在食堂工作,她初中一毕业,她舅舅就想办法把她弄进厂里当了临时工,这次更是抓住机会到了工会。   为了能够转正,王淑纯一直特别努力积极,小姑娘有自己的心思,林蚕蚕一点也不反感,她没有这个时代的人要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那种想法,工作就是工作,做好份内事,努力晋升,这才是最合格的职工。   林蚕蚕拿着饭盒,准备一起去食堂,“也不是,想和她好好相处,平时多夸夸她,不要抢去隔壁的机会就可以了。”   张美芹这个人在林蚕蚕眼里还是很可爱的,至少林蚕蚕很多不愿意做的事,张美芹都干得很起劲,端茶倒水,拖地擦桌一天不落,不过新进来的三个同志就不一定了,林蚕蚕还是给他们提个醒的好。   不管怎么讲,张美芹在工会是老人,在几个领导面前也比较得脸,他们要是贸然做了什么求表现的事,让张美芹穿了小鞋就不好了。   工作上的事,要是他们出错,林蚕蚕肯定会站在前头担着,但这种事,林蚕蚕不会管。   三人心里有了数,都乖巧地应了声。   有人帮忙打下手,林蚕蚕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三个人都是聪明又努力的人,跟这样的同事合作是再轻松不过的,林蚕蚕也终于摆脱了加班到深夜的日子。   四比四赛活动先放在一边,林蚕蚕在了解到女职工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后,准备再度开展一个组织女工学文化、学技术,提高文化素质的活动。   这个活动不是她先开展的,而是在工会成立之初就开展起来的,不过中间断了好些年,现在也一直没有恢复,正好这次就先捡起来。   活动主题定下,就要去找各车间小组的女工代表开会,把精神传达下去后,林蚕蚕联系了厂夜校那边,把班次定下来后,就领着周志显三个,准备做宣传工作。   与此同时,篮球比赛也一直在同步进行,比赛打得十分激烈,魏敢他们中间跟车间对抗输了一场,但第三场以一分的优势出线,顺利进入到决赛中。   这次比赛搞得声势浩大,据说上级单位都有所耳闻,林蚕蚕这天一上班,就被喊去开会,讨论的是由她带决赛胜出队伍去省里参加兄弟厂友谊赛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敢哥捂着脸,娇羞:哎呀,这样不行的不行的。   蚕蚕:……? 第二十章   现在本来就是比赛正激烈的时候,大家心里还没有从小集体荣誉感中转换出来,为了派哪个车间的篮球队参赛,各车间代表吵得不可开交。   工厂毕竟还是要以抓紧生产为第一要务,被点名去省里参加比赛,要是能取得名次,自然是很荣誉的一件事,但始终比不上年底生产标兵的荣誉。   何况这名次也不是那么容易取的,毕竟他们各车间篮球队的水平也就那样,生产为重,也就是下班时间能组队练一练,也没有专业的人指导。   据说省灯泡厂还请了体校的教练指导呢,所以厂领导对此并不十分看重,不过现在讲究民主,职工会议还是要开的,心里想着等吵出个结果,直接定下就是。   反正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是。   能够在厂内比赛角逐中胜出的,肯定是水平不错,且运气兼具的队伍,但要去省里参加比赛,还是差了点,林蚕蚕听着他们吵,吵得差不多了,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从不同队伍里挑人?”一车间代表听到林蚕蚕的话后,头一个不同意。   现在夺冠势头最猛的,就是他们一车间了,那叫一个所向无敌啊,小红楼那边的战绩倒是也出乎意料,但总体看来,全靠魏敢那小子撑着。   一个人再强,那也带不起一支队伍,决赛那天接连四场比赛,魏敢能吃得消才怪,这冠军就是一车间的囊中物。   其他几个进了决赛的车间代表也不太同意,这比赛怎么说总还有点运气成分在里头,万一他们赢了呢?   输了的车间代表倒是个个都同意,挑人好啊,他们车间的某某某打球就很不错的嘛。   林蚕蚕笑着点头,“是这样,打个比方,咱们厂就像一个大家庭,兄弟姊妹力急上游互相比拼,那是为了寻求更好的进步,但对外还是要一致的,赵代表您说是不是?”   然后林蚕蚕又把各篮球队比较出色的队员单独拿出来分析了一遍,辟如哪个身长臂长,抢篮板好,哪个弹跳能力强适合打小前锋。   毕竟是从头跟到尾的,每场比赛林蚕蚕也不是光坐在那里进球就敲鼓,比赛她仔细看了,打得好林蚕蚕也都有留意。   这都是林蚕蚕上辈子工作中的习惯,走一步看十步,万事要做到心中有数,这样才遇事才不会慌张,能够运筹帷幄。   胡英姿看林蚕蚕的目光,全是欣慰,看着安静下来,凑在一起在商量的车间代表们,厂领导也互相交流了几句,直接拍板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讲,但心能够拿到的荣誉,还是要争取的嘛。   车间代表们也很服气,就算谁心里还想着自己车间出头,这时候也不好说话了,搞小团体主义是要不得的。   会议结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林蚕蚕本来直接要去食堂的,结果胡英姿喊住了她,跟胡英姿在一起的,还有厂另几位领导。   林蚕蚕跟厂领导在食堂同桌吃饭的事,很快就通过在厂食堂工作的大师傅,给传到了石碑岭生产队上去。   一时间,林家空落的门庭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大家伙从等着林蚕蚕把徐来娣母女赶出家门,到送点鸡蛋小菜,想着搞好关系,各种夸林蚕蚕,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转换了过来。   甭管她们心里怎么想,但面上对徐来娣都是恭维着的。   这些东西徐来娣开始还不太敢收,但盛情难却,又是乡里乡亲的,她想着也没啥,就都收了下来。   林奶奶也骄傲得不得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在心里咒骂林蚕蚕的事儿,孙女出息了,她个老太婆子脸上也有光。   “我蚕蚕像她爸,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打她小时候我就知道,我蚕蚕是有出息的姑娘。”林奶奶笑得眼眯成缝儿,露出一口大黄牙出来。   林蚕蚕打小优秀是真的,这时候初高多难考啊,尤其是女孩子后劲不足,初中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可林蚕蚕愣就是考上了,还一路念到了高中毕业。   但要说林奶奶打小就觉得林蚕蚕有出息,那是不可能的,当初谁不知道林父一没,林奶奶就把林蚕蚕推到门外啊。   才十二岁的小丫头,身上还带着孝呢,大雨里跪着哭求了林奶奶一天,嗓子都哭哑了,林奶奶也没让她进门。   但毕竟是亲奶奶,大家心里腹诽着,脸上还是笑着附和,说林蚕蚕小时候多乖巧懂事。   至于林大伯一家,林大伯娘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但能怎么办呢,当年冷眼旁观默不做声的是她,现在也没那个脸再上赶子巴结人林蚕蚕。   但不好巴结林蚕蚕,冲林奶奶撒气还是可以的,“林蚕蚕那么好,你跟着她去过去啊,怎么着,吃我的喝我的,半句好话都没有,还在外人面前数落我们,我倒是问问你,林老三这个月的养老钱呢!”   林奶奶一下子就不说话了,缩着脸,小心地看着林大伯娘的脸色,跟林蚕蚕住是不可能的,她敢开这口,林蚕蚕也敢直接把她赶出来。   就像当年一样。   至于养老钱,林奶奶应当没听见,她小儿子在镇上花销大着呢,她哪里舍得再找他拿养老钱。   “这个月林老三要是再不给养老钱,你爱跟谁跟谁过去,反正别在我家里呆着。”林大伯娘一看林奶奶这样子,就来气,摔东砸西地骂了一通,才扛起锄头去上工。   这边等林大伯娘一走,林奶奶就找邻舍哭诉起来,哭老大媳妇心狠,哭林大伯娶了媳妇忘了娘。   林大伯娘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在心里,林家三兄弟,老二她就不说了,当初养老一点没推脱过,老太太住在她家里,偶尔还能从她手里抠点钱出来买肉吃。   但林老三夫妻,林大伯娘可就是一肚子的怨了,没去顶职前好吃懒做不说,成天只想从老太太手里抠钱,去顶了职后,更是一分钱养老钱没看见过。   每年还要从家里背些粮食走,林大伯娘再厉害,家里大事上也还是林大伯做主,老太太哭天抢地一通,大孝子就屁颠颠地往镇上送粮食。   林大伯娘这会也怪林奶奶,当年她也没说不养林蚕蚕,老太太要是把林蚕蚕留下,她当大伯娘的能不给口饭吃?   “明天我就给那老不死的送镇上去!”林大伯娘越想越想不通,三兄弟,一个老娘怎么也得输流养才是,老二是没了,不还有徐来娣和林蚕蚕么。   凭什么老大就得吃亏,来当这个冤大头。   要实在不想伺候,养老钱都给她交到手里来。   镇上离生产队有些距离,但消息流通还是很快的,林小叔一家很快就听到了风声。   “这蚕蚕真的这么大的能耐?”林小婶是真不大相信。   林小叔抿了口酒,吃了筷子卤猪耳朵,“怎么,看不上咱们林家人?”   林小婶瞪了他一眼,林小叔嘿嘿笑起来,继续喝他的酒,林小婶这才看向旁边坐着的林真真,“真真最近在厂里怎么样。”   “还那样。”林真真性子内向,工作就是工作,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就是跟带她的师傅,关系都只是一般。   林小婶一看林真真这样子,心里就有点来气,以前她是怎么看自己的闺女怎么好,尤其是还有个不懂事的林蚕蚕称着。   但现在林蚕蚕都在农机厂出头了,这一比较,林小婶就觉得林真真各方面都有些不如她的意了,而且林小婶还操心林真真的婚姻问题。   “你那个工作不行,成天窝在厂房里编篾器,也接触不到人,改明儿让你爸想想办法,你去门市部上班去。”林小婶看了眼林小叔,林小叔点头,他也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以后好拉拔家里。   谁料林真真筷子一摔,“我不吃了,我也不去!”   说完就跑回屋里去了,林小婶气得叉起腰来直骂,林小叔听着她骂,给旁边小儿子挟了筷子卤猪耳朵,直管喝他的酒。   骂完了,林小婶才坐下问起林蚕蚕的事情来,上次给林蚕蚕说亲没说成,但林小叔和林小婶还是没打消这个主意。   要是他们给林蚕蚕介绍个好对象,林蚕蚕以后肯定是亲他们多一些,也能多沾一些光。   但现在,林小婶有些怕林蚕蚕在厂里处对象,那可是国营农机厂,林蚕蚕还得领导看中,难道还能看得上他们介绍的对象?   “不着急,先看着,到时候林蚕蚕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林小叔倒是不急,在他看来,林父死了,他当叔叔的就能做林蚕蚕的主。   再说了,想让年轻小闺女松口结婚,办法也是很多的嘛。   ……   听说厂里要选人去省里参赛,进了决赛的队伍都暗暗攒足了劲头,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比已经输了的队伍强。   魏敢对去不去省里参加比赛没什么兴趣,本身他参加比赛就只是为了林蚕蚕。   不过听到带队的人会是林蚕蚕后,魏敢意动了。   知道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拎着茶壶去找袁代表谈心,在厂里混了这几年,魏敢对厂里的套路还是很清楚的。   说是选水平好的职工去参加比赛,但你光打球好可不行,你还得平时表现好,如果是积极分子,那就更好了。   魏敢吧,心知以前自己胡作非为,早就在厂各领导那里挂了名的,出了名的刺头子,哪怕他厂比赛拿下第一,球全是他进的,怕是也没什么用。   这种时候,还是得走老袁的路子。   “啧,不是说配不上人姑娘么,这么上赶着干嘛?”袁代表老神在在的,美滋滋地看着魏敢低声下气地给他斟茶。   魏敢愣了一下,想起袁代表说的是做媒的那事,嘻笑起来,“都说鲜花配牛粪,我改主意了,觉着我这样的正好。”   家里的事,魏敢自己有打算,袁代表虽然看重他,对他好,但跟魏俭国的关系更好,魏敢可不打算透露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袁代表没好气地扫了魏敢一眼,转而道,“但你这样得也太早了,你至少得拿个第一,我才能替你争取吧。”   就魏敢这样子,袁代表心里多少能猜出些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他是不打算管了,反正魏敢要是想结婚,总还得求到他头上来。   “这个你用不着操心,第一跑不了。”魏敢点头,第一名他是绝对不会让的。   啧,口气还挺大!   不过袁代表就是喜欢魏敢这个性子,既然魏敢能保他吹牛皮的第一,他肯定也能拿到魏敢近水楼台的名额。   等魏敢再领着人参加比赛时,各车间队的人都傻眼了,实验室里的文弱书生,怎么变成了身高体壮的保卫队员。   “你作弊!”黄大柱虽然是魏敢的跟班铁兄弟,但他也是一车间的主力队员,他们主任都跟他说了,只要能等第一,保他被选上参赛。   他对象都说了,要是他得了第一,就写信跟家里说他们的事儿,结果魏敢来这么一出,黄大柱可不是要跳脚。   “保卫队也是小红楼的一员,他们本来就是替补队员。”魏敢可不要脸了,笑嘻嘻地冲场外的林蚕蚕喊,“林干事,咱们这比赛有规定,保卫队的人不能参加吗?”   林蚕蚕怎么会拆魏敢的台,再说了魏敢说得也没错,小红楼的保卫队,自然也算是小红楼的一份子。   黄大柱气死了,“敢哥,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嘛,你明知道我……”   魏敢勾着黄大柱的脖子,把他拉到一边,冷着脸问他,“对象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黄大柱想说对象更重要,结果对上魏敢一副你好好说话的表情,怂了,哭丧着脸道,“兄弟重要。”   “这就对了嘛。”魏敢拍了拍黄大柱的肩膀,“放心,你对象喜欢你呢,你就是不拿第一,也跑不了,我就不一样了,是吧,你也同情同情你敢哥。”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黄大柱看了眼场边准备给他加油的对象,再看看一脸霸气指挥观众入场的林蚕蚕。   想到林蚕蚕那天踢肖炳荣那一下子,黄大柱缩了缩脖子,“敢哥,要不要给你放点水。”   魏敢一巴掌扣到他脑袋上,这蠢样子,到底怎么处上对象的,“放啥水,给我好好打,打出水平来!”   黄大柱眼睛一亮,不给放水,那就是还有赢的机会的,结果他一对上魏敢迫人的眼神,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不让放水,还不能赢,这难度好大啊!   找保卫队的人一起上场,是魏敢早谋划好的,不能他领着一帮只知道在实验室测算的数据,几乎没太多活动量的同事,胜率几乎为零。   结果不出意料,魏敢太箱底的王牌,直接把第一给拿下了。   林蚕蚕呢,以往都是坐在那里敲大鼓,今天比赛结束,如魏敢所愿地给他送水递毛巾了。   不过不止魏敢,是所有队员,都有这待遇。   看着林蚕蚕一个一个给递水递毛巾,魏敢那叫一个眼酸,最后一个轮到他时,差点没把自己给酸死。   “这些臭小子,居然还真敢接!”魏敢嘟囔着,接过林蚕蚕递过来的东西时,脸色还是臭臭的。   林蚕蚕看着他笑,“赢了比赛不开心,脸色怎么这么臭?”   魏敢想开口,又觉得自己小心眼,只牛皮轰轰地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想了想试探着问,“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   其实吧,魏敢也隐隐有感觉,林蚕蚕对他是不一样的,但是吧,林蚕蚕忽远又忽近的,他也实在是摸不准林蚕蚕的想法。   所以这话问得,特别没有底气,心里下意识地,已经在帮林蚕蚕拒绝想理由了。   “好呀。”林蚕蚕笑着应下来,晚上有庆功宴的,就在食堂,到时候魏敢和她都是要参加的,也算是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魏敢脸上一下阴转晴,还想再跟林蚕蚕多说几句,可惜林蚕蚕正是忙的时候,她还得赶紧去安排接下来的颁奖事宜。   “林干事,都等你呢,这种事你安排别人去干不就成了。”王淑纯跟着林蚕蚕,快步往主席台那边去。   林蚕蚕笑,也没有解释,魏敢当初在小红楼放的话,说得第一就怎么怎么样,袁代表转头就告诉她了,之后魏敢不还让她喊哥哥么。   喊哥哥是不可能的,但给他送水送毛巾,满足他小小的愿望倒是没有问题。   决赛这天魏新要上学,肖玉珍总算是抽出时间来看比赛。   魏敢比赛打得好,肖玉珍心里是满心满眼的骄傲,但等看到林蚕蚕把水和毛巾给他的时候,开始还没什么,毕竟林蚕蚕给每个人都送了。   但见林蚕蚕跟魏敢不知道说了什么,魏敢脸上露出的笑容是肖玉珍从来没有见过的,肖玉珍眉头微微皱起来,问旁边的同事,“那姑娘是谁。”   肖玉珍在厂里,也算是上是元老极人物了,也是厂基层干部之一,只不过她跟魏父一样,大多时间都扑在车间里。   小红楼是进行技术研究和创新的机密单位,而魏父和肖玉珍的工作,则是对国外引进的机械进行研究和复制,同样也是保密程度极高的工作,小红楼里也有他们的办公室。   站在她身边的,正是妇联的何大姐。   “那是工会新进的干事,姓林,叫蚕蚕,特别优秀一小姑娘。”何大姐很喜欢林蚕蚕的,闻言立马笑着道,说的也全是夸林蚕蚕的话。   肖玉珍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林蚕蚕这个名字她知道,就是那个勾得她儿子魂不守舍的姑娘。   然后肖玉珍的目光就一直跟着林蚕蚕走了,目光隐含着打量。   林蚕蚕她们要去布置会场,魏敢他们还得去等着拿奖呢,见魏敢跟同伴们说笑着往主席台那边去,肖玉珍忙打断何大姐的话去找魏敢。   “阿敢,恭喜你得了第一,妈妈为你骄傲。”肖玉珍看着魏敢,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   本来魏敢跟同伴们还高高兴兴地走着,看到肖玉珍,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肖玉珍心里一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谢谢。”魏敢点了点头,直接就跟着大家一起走了。   肖玉珍失落地站在原地,临时赶来的魏父正好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上前来,轻轻拍了拍肖玉珍的肩膀,“孩子心里有心结,不是针对你,你别太伤心。”   “我知道。”肖玉珍点了点头,其实所有事情都是可以解释的,只是站在魏敢的立场上,他没有办法原谅而已,她其实都知道。   夫妻俩往主席台那边去,本来袁代表是想做和事佬,让魏父去给魏敢发奖状的,不过魏父婉言拒绝了。   拿了第一这样高兴的事,他上去,只会败魏敢的兴,他们就在台下看着就好。   本来肖玉珍还想跟魏父说一说林蚕蚕的事,结果他们站的地方正好离林蚕蚕不远,肖玉珍就没有开口。   “林干事,我明天要去沪市出差,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韩文辉其实一直在想办法接触林蚕蚕,可惜林蚕蚕根本不给他机会。   这次借着去沪市出差的机会,韩文辉想跟林蚕蚕拉进一下距离,特意找过来问林蚕蚕有没有需要帮忙带的。   供应科的男青年是很吃香的,出差机会多,工作有油水,要是嫁给在供应科工作的同志,身上穿的家里用的,几乎都是沪市最时髦的东西。   韩文辉也很吃香,张美芹不就心心念念地想跟韩文辉好么。   林蚕蚕看了眼韩文辉,“谢谢,我不用,你去问问别人吧。”   厂里供销社的东西虽然比外头镇上县里的还全,但到底比不上沪市好货多,韩文辉要是晚上一个月,等林蚕蚕拿到工资,兴许会答应。   但现在林蚕蚕口袋里可没几个钱,吃饭都得算计着定量来,哪里有钱让人从沪市捎东西。   而且供应科还有别的同事呢,找谁带都行,林蚕蚕不太乐意找韩文辉,她不喜欢他看她的那种势在必得的目光。   “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韩文辉也不走,目光落到林蚕蚕绑头发的手帕上,继续问林蚕蚕。   肖玉珍注意力一直放在林蚕蚕这里,她拉着魏父走近了一点儿,正好听到这一句话。 第二十一章   林蚕蚕的情况,韩文辉多少也能猜得到,他就是猜到了,才来找林蚕蚕的。   “送双小皮鞋给你怎么样,就那种搭扣的小皮鞋,你穿肯定好看。”韩文辉想送林蚕蚕一双小皮鞋,心里还琢磨着给林蚕蚕带些手绢回来。   林蚕蚕把手绢绑在头发上,还绑得特别好看,厂里的女职工已经私下里效仿起来,这次韩文辉出差,已经有人来找他,想让他从沪市带手绢来了。   沪市的百货大楼里,什么材质和花色的都有,时髦又洋气,不过韩文辉给拒绝了,他打算只给林蚕蚕一个人带。   本来肖玉珍还想着尽量不带偏见地接触接触看看林蚕蚕这个女孩子,结果让她大失所望。   再看韩文辉,这个男同志肖玉珍也认识,老韩家的儿子,经常跟在魏敢身边,应该算是魏敢的好兄弟。   那现在林蚕蚕在做什么?一边勾着魏敢,一边又跟他的好兄弟眉来眼去!   “不需要。”林蚕蚕是真的有些烦韩文辉,觉得这人太没有眼色了,她要穿小皮鞋,她难道不会自己攒钱买。   还真当她是什么眼皮子浅的小姑娘,随便给点好处,就能被哄住?   一般情况下,如果女同志没有明确表示拒绝,男同志确实应该可以契而不舍地多努力几次,但在已经明确拒绝的情况下,真的很容易引起恶感。   林蚕蚕一点也没有被追求的虚荣,只觉得烦。   当然,这可能跟林蚕蚕自己本身的性格有关,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对自己的喜好也很明确。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就是不喜欢,再猛烈的追求也没有用。   说完,林蚕蚕就直接走了,后续的杂事很多,她想走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   韩文辉脸色悻悻,冷着脸看了林蚕蚕一会,扭头也走了。   虽然听到了林蚕蚕拒绝,但在肖玉珍看来,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心里本就对林蚕蚕没有好感,现在更加。   再看台上的魏敢,目光时不时地就来找林蚕蚕,肖玉珍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想着得找机会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虽然肖玉珍知道,魏敢很讨厌他们夫妻插手他的事情,但她毕竟是当母亲的,总不可能看到这样的事情不管,眼睁睁地看着魏敢受伤害。   挑队员的事不归林蚕蚕管,她只需要等篮球队组好,盯着下他们练球,然后去省城比赛的时候带好队就行。   今天是周末,颁完奖林蚕蚕就准备宿舍去,忙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庆功宴晚上在食堂举行,也不着急。   “蚕蚕,你回家去看看吧,你家里闹起来了。”林蚕蚕还没回到宿舍,就在半路遇到了在食堂工作的那位大师傅。   听说是因为养老的事情闹起来,林蚕蚕挑挑眉,本来想撒手不管这事,但想到徐来娣母女,到了宿舍门口,还是转道又出了厂。   林大伯家里,林小叔夫妻已经被喊了回来,这会正一脸愁苦地坐在禾坪里诉着苦,林奶奶耷头耷脑地坐着。   以前婆媳拌嘴,林大伯娘也总说不养她或是怎么怎么样,但每次都是骂完就算了,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大的阵仗,看样子是真不打算管她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林奶奶对林小叔还是寄予希望的,她最疼爱这个小儿子,虽然不想给他增添负担,但内心实际也想同他一起住。   但听着林小叔左一句日子为难,右一句家里住不开,林奶奶就不说话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就默默地等着结果。   反正她生了三个儿子,再不济,总不能把她赶大街上住去,总会吵出个结果来。   看到林奶奶不吭气儿了,林大伯娘心里就舒服了,特别想撑大林奶奶的眼睛,让她好好看看,瞧瞧,这就是你最疼儿的小儿子,掏空家底也要补贴的小儿子!   农村的老人家,只要不是到七老八十动不了的,基本在家都要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带孙子养养鸡鸭种种菜什么的,有麻利的,七十好几还在上工的都有。   林奶奶也一样,她每次都会跟林大伯娘抱怨,说自己去镇上跟小儿子过日子,小儿子肯定舍不得他老娘干这些,会好吃好喝地供着。   言下之意就是她跟着林大伯娘过,林大伯娘得了多大的便宜,让林大伯娘对她好一些。   现在呢?林大伯娘啐了一口,还舍不得老娘东舍不得老娘西,人家根本不想养你!   林蚕蚕回来的时候,林小叔言语之间正在扯徐来娣,说是什么如今林蚕蚕出息了,可以养家了,林奶奶轮也轮到这老二家里养了。   按着轮流养老的说法,林奶奶在林老大家已经住了十来年,徐来娣再养个十来年,最后十来年他来养,他给林奶奶养老送终。   话倒是说得漂亮,林奶奶听着也挺高兴,她今年七十八,按林小叔这么一讲,她是要长命百岁的。   但实际上,别看林奶奶骂人时中气十足,其实因为年轻的时候生产太多,又因为孩子夭折伤神,身体并不好,未必就能十年再十年地熬下去。   就算徐来娣真养了十来年,林小叔到时候还会不会接手,还真没准数。   “只要妈愿意跟我们过,我肯定养的。”徐来娣老实得很,林小叔一说,她就忙迭地点头。   林奶奶翻了个白眼,她不乐意跟徐来娣住,她还有两个儿子呢,做什么要跟个寡妇儿媳妇一起住。   林小叔是真不乐意把老娘接去镇上,家里住不开是真的,多个老人各方面也不方便,而且他老娘的性子,也不是什么好性,家里吵吵闹闹的,还怎么过日子。   跟徐来娣一家住,开始只是林小叔的推辞而已,不过转念一想,还真是个好主意。   你看他们每次回来,多多少少要给老家捎些东西,以前都是白白便宜了大哥家里,要是老太太住到老二家里去,这东西就送到了林蚕蚕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有老太太这么个中间人在里头,他们再多示好,就能想办法把跟林蚕蚕的亲情给维护上。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要找林蚕蚕,她也不好推脱不是。   就是吧,林小叔还是有些可惜每年林大伯往镇上背的粮食,也不知道老太太要是跟老二家的一起住,这粮食还会不会给他送。   这样的场合,林家妹不敢说话,虽然她早改了姓,但她自己清楚,她是她妈带过来的拖油瓶,根本就不算是林家人。   林家珍倒是想说话,但她还小呢,大人说话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再是软包子,心里也会有讨厌的人,只是不敢反抗而已。   其实比起对她们态度恶劣的原主,她们更多的只是惧怕,心里对原主这个大姐还是有向往的,而对林奶奶,林家妹和林家珍姐妹则完全是讨厌。   林奶奶爱串门搜刮东西,有事没事地会突然拧一下人,特别地疼,嘴巴还碎,特别爱在村里人面前说她们家这样那样。   要是徐来娣稍有不如林奶奶的意,林奶奶就会搬着凳子在林大伯家后门坐着,冲着她们家骂,可以骂一天不歇气的。   有时候还会传徐来娣不好的话,但徐来娣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大家说着说着没什么趣味,也就不说了。   但总有好事的跑到林家妹和林家珍面前问那些话,两姐妹又羞又气,心里就更讨厌林奶奶了。   现在两个小的心里特别盼着林蚕蚕能回来,好像林蚕蚕一回来,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一样。   放在以前,林家妹和林家珍根本不敢奢望林蚕蚕会管家里的事,但自打林蚕蚕毕业回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要是大姐在就好了。”林家珍蹲在屋檐下,嘟着嘴,满脸闷闷不乐。   林家妹和林家珍性格确实被徐来娣教得有缺陷,但对林蚕蚕来说这性子倒是挺好。   至少这俩小的完全不记原主的仇,只记她现在的好。   “蹲这里做什么,作业写完了吗?”林蚕蚕一走近,就听到林家珍垂头丧气地在念叨她。   听到林蚕蚕的声,林家珍一下子就蹦起来,跑过去拉林蚕蚕的手,“大姐,你回来啦!”   林家妹也很高兴,还很羡慕,虽然林蚕蚕现在对她一样好,但她还是不敢像家珍那样,对林蚕蚕那样亲近。   林蚕蚕揉了揉林家珍的脑袋,从林大伯家后门进去,穿过堂屋,就到了禾坪。   禾坪里坐着的人没想到林蚕蚕会突然回来,林小叔正口若悬河地劝林奶奶跟徐来娣母女住,拍着胸口说他肯定时常来看她老人家。   “老太太跟大伯一家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要住我家去了,是大伯家的饭不好吃,还是单独的一个屋子不好住?”林蚕蚕笑着问。   林奶奶本来就不想去跟徐来娣住,见到林蚕蚕,目光一缩,眉毛耷拉得更低了,“我不去。”   林大伯娘示意旁边的林荷花给林蚕蚕搬凳子,笑道,“蚕蚕可别这样讲,大伯娘可从来没短过你奶一口吃的,屋子也是体体面面的正屋,倒是老太太,天天嫌这嫌那的,大伯娘也上年纪了,伺候不来。”   这话还真没错,虽然在林大伯前,林奶奶还夭折了几个孩子,但林大伯如今也有近五十三了,林大伯娘四十八,都是要当奶奶的年纪了。   “谢谢荷花姐。”林蚕蚕接过凳子,就在徐来娣旁边坐下来,这才看向在场众人,“我们家的事全由我来做主,以后有事记得喊我一声,除开我,谁应下什么都不算。”   “……”林小叔这一口气被堵得,合着他刚刚的话全部白说啦?   再看林蚕蚕一来,徐来娣就一副全指着她的样子,林小叔就更来气了。   有心想教训两句林蚕蚕,要尊敬一下长辈,但看林蚕蚕那混身气势,想着林蚕蚕如今的工作,林小叔还是闭了嘴。   林大伯是个闷性子,不说话,林大伯娘还是那意思,老太太三儿子,她们养了这么些年,该歇歇了。   林小叔只好把事情再仔细说了一遍,“蚕蚕哪,小叔家里日子也不好过,比不得你在农机厂,再说了老人家故土难离,你奶奶跟你家住,是最合适不过的。”   坐在这里的三家人,就林小叔和林小婶两口子穿得最体面,林小婶更是养得白嫩,跟一眼就看出是老农民的林大伯夫妻完全不一样。   徐来娣就更不用说了,操劳了一辈子,看得极显老。   “话是说得有道理。”林蚕蚕点头。   林小叔就笑,还准备张口夸林蚕蚕懂事呢,结果林蚕蚕话锋一转,直接质问起林父每个月给林奶奶的养老钱来。   林小叔顶了林父的职,除开当初说好的,让林小叔供林家珍外,按着惯例每个月从工资里扣五块钱来给林奶奶这事,也是厂领导拍板定好的。   “自然是每个月都给我了。”林奶奶面色有一瞬间不自然,扭开了脸。   林大伯娘眉头皱起,怎么一个月还有五块钱呢,这事她是一点也不知道,林大伯娘扭头去看林大伯,林大伯默默地扭开了脸。   不用说,这钱不是老太太自己藏着了,就是私下里偷偷给林小叔了。   “大伯娘,这五块钱算是给老太太养老了吧。”林蚕蚕问,林大伯娘脸色极不好地点头,林蚕蚕这才看向林小叔,“所以,小叔,轮,应该是轮到了你们家。”   林小叔脸色不好看,林奶奶自己是挺杵林蚕蚕,但哪里看得了林蚕蚕欺负她小儿子,“你个死没良心的丫头片子,还管得了老娘的钱,还有你,王大花,老娘就住这里了,你男人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屋子也是我跟老头子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你别想赶我走!”   林大伯娘本来就因为钱的事对林大伯有气,听林奶奶这么一说,脸彻底冷了下来,立马招呼着林荷花和小儿子,张罗着要回娘家。   林奶奶冷眼看着,她还就不信了,这老王家都是王大花她侄媳妇管事了,她还真能回。   但林大伯着急啊,一大把年纪还闹这种事,说出去不好看,要是闹到大舅子那里去,哪怕他一把年纪了,也是要挨说的,忙起身去拦着。   林小婶和徐来娣也去拦人。   林蚕蚕就笑着看老太太,“您要搁哪住,我没意见,但是养老钱厂里每个月给您拨了,这钱算二房的,您给谁,我们更没意见,但二房的义务尽了,您养老这事,您还是让大伯和小叔好好商量着来吧。”   林小叔脸色难看,但林奶奶那钱确实是他昧下了,他也说不出这钱是他的工资的话来,这工作归根结底,还是林父死了,他才有机会顶上的。   要他说不给,林蚕蚕跑去厂里说让把工作还回去怎么办?如今林家妹也大了,看林蚕蚕这样子,像是心里对这后娘继妹没有芥蒂了,让林家妹去顶职怎么办?   想着,林小叔看了眼林小婶。   林小婶也是一脸茫然,明明以前林蚕蚕在她的挑唆之下,对徐来娣和林家妹特别厌恶的,这态度转变得她也有些莫名其妙啊。   林蚕蚕说完就喊徐来娣要走,徐来娣劝着哭天喊地林大伯娘呢,听到林蚕蚕喊,也没犹豫,再劝了林大伯娘一句,就往林蚕蚕那儿去了。   “对了,老太太,我好心劝您一句,对真正靠得住的儿子媳妇好一些吧,您要是哪天真瘫了动不了了,还有人伺候着,你再这样作下去,您心尖尖上的儿子媳妇,可未必会管你。”林蚕蚕走前,还笑眯眯地说了这一句。   林奶奶眼皮子动了动,没有说话。   林小叔脸色则是彻底沉了下来,林蚕蚕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他是白眼狼,不给老娘养老了?   本来林大伯娘哭了闹了一阵,就想歇气的,但一听林蚕蚕的话,气就更涌上来了,她受苦受累是为了啥,老太太还胳膊肘往外拐。   “反正今天这家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姓林的,你自己看着办!”林大伯娘也放狠话了。   当家的女人真发起狠来,男人也招架不住,林大伯最后没办法,让林小叔把老太太给接去镇上了,以后兄弟俩轮流半年照顾老太太,至于那五块钱,老太太跟谁的时候就交给谁。   当然这不是一下就能扯清的事,至少林蚕蚕回厂之前,前院那边还在吵着呢。   回到家里,林蚕蚕冷着脸不说话,徐来娣苦着脸,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实话,徐来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给老人养老,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她应下难道不是应该的。   但是吧,林蚕蚕生气,肯定就代表她错了,徐来娣姿态放得很低,“蚕蚕啊,你别生气,以后家里的事你都做主,我没文化见识少,我以后保证不瞎拿主意了。”   徐来娣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跟她说人善被人欺,做人要硬气一点的话,根本半点用处都没有,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在被欺负。   就林奶奶这事,她接下了林奶奶养老,家里就两间屋,老太太怎么安置?   林大伯一家就不说了,徐来娣把林奶奶接回来,要林奶奶真有个不好,林小叔夫妻能管?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林蚕蚕也不是说非不让徐来娣给老太太养老,做人基本的孝心还是有的,但做事总得考虑实际情况来吧。   何况木器厂那边还每月有养老钱给林奶奶,三家人,要么给钱要么给人,没道理,钱人都归一家担着。   林蚕蚕也懒得说,点了点头,“以后你心里没数的事,让家妹她们去给我报个信。”   她也没打算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完全来做这个家的主,毕竟徐来娣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林蚕蚕虽然是替代了原主的人生,但没打算一辈子担负林家这个责任。   说完林蚕蚕又看了旁边的林家妹和林家珍一眼,“你们俩个,有事也试着自己拿主意,帮着多参谋参谋。”   林家妹和林家珍忙乖巧地点头。   徐来娣也点头,看了眼林蚕蚕,见她没有太生气,自己悄悄抒了口气,马上就准备张罗起晚饭来。   “晚饭在家里吃吧,正好家里有不少乡亲们送的鸡蛋,还有捞的小鱼,我本来是准备晒成鱼干炸好给你下饭的,正好你回来了……”   “等等!”林蚕蚕看向徐来娣,“鸡蛋和小鱼哪来的?”   林家妹和林家珍本来很高兴的,林蚕蚕一回来,林奶奶就不用到她们家来了,结果还没来得及表现高兴,就看她们大姐脸色变了。   徐来娣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蚕蚕脸色突然变沉了,她吱唔着,把乡亲送的那些东西说了一遍。   上辈子,林蚕蚕没有乡下生活过,城里邻居们也普通是比较冷漠的关系,但她多少还是通些人情世故,知道必要的人情往来是不可少的。   入乡随俗的道理林蚕蚕也明白,但也不是所有的俗都能随的。   “你收了她们的鸡鸭鱼蛋,你准备拿什么还?这人情,你是准备你还,还是我还。”林蚕蚕问徐来娣。   徐来娣这段时间确实被大家捧得有些飘飘然了,听到林蚕蚕的话,才算是清醒过来。   乡亲们送这些东西,都是冲着林蚕蚕的去的,真到了他们有所求的时候,难道她能用最开始的鸡蛋来还清人情?   肯定是不能的。   “那,那我马上还回去,家珍,妈让你记得人情册子呢,快拿出来看看。”徐来娣心里有些慌,急得都快哭了。   心里直骂自己糊涂,怎么尽给林蚕蚕找麻烦事呢。   林家妹和林家珍也是自小就懂事的,闻言也反应琮赤,林家珍赶紧去拿了本子,上面细细地记着谁给家里送了多少鸡蛋,或者是什么菜,都记清了。   但这时候把这些东西还回去,对从来没有违逆过别人,从不曾拒绝过别人的徐来娣来讲,是很为难的。   “你就说是我在家里大发脾气,没有办法,只能退回去。”林蚕蚕对自己的名声并不太在意,反正在生产队她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来娣别的地方特别顺从林蚕蚕,基本林蚕蚕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林蚕蚕这安排,她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别看林蚕蚕现在在国营厂上班,当上正式工人了,但林蚕蚕年纪也到了,不管是在厂里处对象,还是在附近找,总是要找的。   到时候男方难道不会来访访情况,要是因此影响到林蚕蚕的婚姻,徐来娣能怨自己一辈子。   林家妹和林家珍也摇头,不同意这样的说法。   她们大姐早就不像以前那样了,现在虽然有时候也凶,但林家妹和林家珍都知道,是为了她们好的。 第二十二章   徐来娣既然不同意拿她当幌子,林蚕蚕也没意见,反正把东西原样退回去就行。   “那个,你三堂婶家的东西要不要留,平时她对咱们家也挺好的。”徐来娣把东西点好,好在这些天虽然吃了些,但家里还是有可以填补进去的。   徐来娣就是那种最笨的员工,推一下动一下,有时候推了还不会动,凡事得你给她指明白的那种。   “正常有人情往来的,自然不用还,下次想法子再还回去就成,但像是那种,半点交道也没有,礼还送得重的,才是一定要还清讲清的。”林蚕蚕叹了一口气,把话说明白,就说要回厂里了。   徐来娣又忙张罗着要把已经炸好的一部分小鱼给林蚕蚕装上,这些炸好的徐来娣可舍不得还,费了老多油呢,还人情的那些,她打算去自己去河里下套里,再还回去。   林蚕蚕不想要来着,但看徐来娣殷切的脸,一副她不收就要难过死的表情,见徐来娣没像上次全给她装上,给家里留了不少,才接过来。   等林蚕蚕走了,徐来娣看向林家妹,“家妹,你大姐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   林家妹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徐来娣叹了口气,赶紧把东西分好,让林家妹姐妹留在家里做饭,自己一家家地去把东西还回去。   “灶上留的小鱼仔,记得给你奶奶送过去一碗。”临出门前,徐来娣还叮嘱林家珍。   ……   林家的事麻烦是有点,但对林蚕蚕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不是原主,没有感情的牵扯,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事闹心。   晚上庆功宴的时候,魏敢瞅着跟工会那几个人坐在一块的林蚕蚕,心里郁闷得不行。   他一时得意忘形,忘了晚上有庆功宴的事,难道林蚕蚕应得那样干脆,现在果然是“一起”吃饭!   偏生这么多领导在,魏敢就是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去工会那一片挤着。   去省里的比赛就在十天后,颁奖表彰过后,厂里就已经把新队伍挑选出来,挑的都是各有所长的职工。   不过因为是要去省里比赛,必要的训练还是要有的,几乎是庆功宴一结束,生技股的黄股长作为临时教练,立马就把人组织起来,去球场上练球。   “魏敢,你小子能不能快点,就等你一个了!”大家都洗好饭盆了,就魏敢还坐在那里数饭粒。   魏敢扒了两口饭,“马上马上。”   但人还是不见动,林蚕蚕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轻笑着跟同事说了两句,就起了身。   魏敢立马跟上。   “散会后你怎么就不见人了?”等去省城参赛的人员确定好,魏敢立马就跑去找林蚕蚕了。   结果宿舍、食堂、厂办大楼都找了一遍,就是没见着人。   林蚕蚕洗着饭盆,目光轻轻地横过去,魏敢骨头都轻了两斤,“你找我干什么呀?”   估摸着时间,林蚕蚕觉得也差不多该到两个人摊牌的时候了,魏敢心意藏不住,林蚕蚕自觉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好感。   她这表现也算是很明显了,主动提在一起的事,就交给魏敢吧。   结果,魏敢咧开一嘴大白牙,“……没干什么,就是闲着没事。”   其实魏敢是因为被选去省里参赛高兴,想告诉林蚕蚕这个好消息来着,但林蚕蚕这么一问,魏敢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不太好意思开口了。   林蚕蚕手一顿,扭过脸来看魏敢,看到魏敢微红的耳尖,心里涌上来的无名火才下去了些,“哦,闲着没事才找我,行了,我知道了,我忙着呐,就先走了。”   说完,林蚕蚕把饭盒在水龙头下头冲了冲,甩干水,扭头就直接走了。   “……”魏敢,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   他也没敢愣着,赶紧去追。   “不,不是闲着没事,我是想告诉你,我被选上去省里参赛了,想让你也一起高兴。”魏敢追着林蚕蚕道,哪里还敢顾左右而言他,赶紧有什么说什么了。   林蚕蚕白了他一眼,“你被选上,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高兴?”   那不是因为喜欢你,有开心的事立马就想跟你分享,魏敢这次不光是耳尖,脸都有些红了。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早等他不耐烦的新队员找过来,见他已经吃完洗好了饭盆,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篮球场上去了。   魏敢气死了,攒了一肚子火气要发飙呢,但想到他要是敢闹事打架,只怕要立马被撸下去,生生就把火气给憋下去了。   “林蚕蚕,我有事找你,你来工会办公室一趟。”魏敢才被拉走,张美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了林蚕蚕的去路。   “工作上的事?”林蚕蚕问张美芹。   张美芹脸色臭得很,“你来就是了!”   其实是韩文辉让她来喊林蚕蚕的,张美芹心里特别不舒服,但韩文辉说是有正事要找林蚕蚕,还许诺说从沪市给她带东西,张美芹就憋着不高兴来了。   说完,张美芹甩手就走了,林蚕蚕嗤笑一声,怎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这种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人。   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林蚕蚕就不打算理张美芹了,没有心理负担地邀上陈丽萍去食堂洗了个澡,睡前还跟何喜庆去篮球场上看了会球。   这次篮球比赛的举行带动了厂里打篮球的风潮,每个球场上都是人满为患,围观的最多的,还是魏敢他们练球的那块。   工会办公室里,韩文辉冷着脸站着,张美芹一脸焦急地在门口张望。   可一直等到九点钟,还是没有看见林蚕蚕的蚊子。   张美芹已经在心里骂了林蚕蚕无数遍了,虽然韩文辉找林蚕蚕她不乐意,但她特意去喊了人,但林蚕蚕不来,就是不给她面子。   还会让韩文辉怀疑她,“文辉,我真的去喊了林蚕蚕的,她自己不来的。”   “算了,我送你回宿舍吧。”韩文辉微微一笑,安抚地看向张美芹,“我相信你的,但这个点她应该不会来了,咱们回去吧。”   听到韩文辉说相信她,张美芹点点头,满脸娇羞地跟在韩文辉身侧,往宿舍走。   本来张美芹想慢慢走回去,结果韩文辉走得特别快,路上也没有什么话,张美芹也不敢抱怨,只得快步追上。   到了宿舍楼下,张美芹匀了匀气,想用最好的姿态跟韩文辉说再见来着。   就听韩文辉道,“美芹,能不能再麻烦你去宿舍喊一下林蚕蚕同志?”   张美芹心里想骂娘,可韩文辉冲她笑得特别温柔,她只能忍着心酸点头,“我去帮你叫,可我不保证她会不会下来。”   这个点,林蚕蚕已经在宿舍了,正在看工会的旧资料,十来年的资料,可不是一两天能看完的。   张美芹这次再来喊林蚕蚕,就没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韩文辉在楼下等她,就走了。   林蚕蚕本来不想下楼的,但是想着韩文辉总阴魂不散,还是干脆直接下楼给说个明白吧,给韩文辉一个她自作多情的台阶下,也省得韩文辉老来烦她。   看到林蚕蚕下来,韩文辉脸上扬起笑意来,只是笑不及眼底,看着就有几分假了。   要说喜欢,韩文辉对林蚕蚕是有几分,毕竟林蚕蚕长得好看嘛,但几次三番被林蚕蚕甩脸子,韩文辉心里也有些下不来台。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特别烦我来找你。”林蚕蚕准备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韩文辉就先开口了。   林蚕蚕挑了挑眉,准备听韩文辉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那天你们刚进厂的时候在路上堵着你们,我知道我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韩文辉脸上露出苦笑,“我知道你也没兴趣听我的解释,但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林蚕蚕点头,目光清明,一点也没有因为韩文辉的话有任何波动,“我确实没有兴趣,所以可以说正事吗?”   “……”韩文辉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你应该会对魏敢对你的评价有兴趣。”   林蚕蚕这才正色看向韩文辉,就在韩文辉满脸志得,等着林蚕蚕追问的时候,林蚕蚕只突然一笑,摇头,“我没兴趣,而且,韩文辉,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吗?”   能让韩文辉找上门来说的评价,能是什么好的评价。   不可否认,林蚕蚕心里是会有些介意,但她更不愿意让韩文辉得意。   这边魏敢刚打完球,才拐到往宿舍去的路上,就遇到了专门等着他的肖玉珍。   “阿敢,妈妈有话想跟你谈谈。”肖玉珍是专门来找魏敢说有关于林蚕蚕的事情的。   魏敢皱着眉头看她,以为她又是哭哭啼啼地喊他回去住,面无表情地道,“我不会回去的。”   肖玉珍心里难过,但还是飞快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喊你回去的,我知道,你在家里住得不高兴,阿敢,对不起,爸爸妈妈当年……”   “如果你想说当年的事,那就算了吧。”说起当年,魏敢立马就没有耐心,大步往前走去。   肖玉珍忙追上他,开口说起今天看到的事情来,当然,站在肖玉珍的立场和角度上,事情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在肖玉珍的讲述里,韩文辉跟林蚕蚕献殷勤,林蚕蚕也是欲拒还迎的态度,十分的不知廉耻。   似乎是为了佐证肖玉珍的话,魏敢一走上台阶,就看到女同志的宿舍楼下,楼道口的位置,林蚕蚕和韩文辉正相对而站。   跟在他身后的肖玉珍自然也看到了,“你看,你看看!” 第二十三章   “阿敢,你不要为了气妈妈,就找个这样的姑娘。”肖玉珍打心眼里看不上林蚕蚕,她觉得林蚕蚕这样的,就是水性杨花,吊着这个,勾着那个。   看到林蚕蚕跟韩文辉站在一起,说实话,魏敢心里不高兴不至于,吃味是有点的。   但是听到肖玉珍的话,魏敢就不高兴了,什么叫为了气她,就找个这样的姑娘,他要真想气她,直接去找个带三孩子的寡妇,不更实际。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魏敢低低一笑,何况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气魏俭国和肖玉珍,去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想到这里,魏敢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跟魏俭国夫妻对抗的行为傻透了。   再生气,他也不应该为此搭上自己的人生,总归他这辈子决不会成为他们夫妻那样的人。   肖玉珍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林蚕蚕那边,一时没有听清魏敢的话,“你说什么?”   这时候林蚕蚕已经看见魏敢了,顺便,她把韩文辉也打发走了。   摸不到林蚕蚕的脉,完全搞不懂林蚕蚕想法的韩文辉接连碰壁,转头看到魏敢,韩文辉心里愈发觉得丢脸起来。   他看了眼魏敢,突然一笑,回头跟林蚕蚕说了句什么,然后才从另一端离开。   “我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喜欢她,不管她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魏敢看着林蚕蚕笑,大步往林蚕蚕那里走过去。   肖玉珍想拉住他,但手慢了一步,只虚捞了一把,气急败坏地喊,“魏敢!”   “我劝您早点回去,不然您的宝贝小儿子又要不舒服了,别耽误他就医。”魏敢回头看了眼还站在下面台阶的肖玉珍,居高临下的地看过去,肖玉珍显得特别矮小。   这样的魏敢是肖玉珍从来没有见过的,魏敢同她们闹脾气,肖玉珍生气归生气,但某种程度上转念想一想,有爱才有怨,魏敢心底还是有她们的。   不然为什么每次事后她去找魏敢,魏敢最终都会妥协呢。   而此时眼前的魏敢,却让肖玉珍觉得无比的生疏,好像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阿敢!”肖玉珍压住心里的异样,脸色严肃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说,那是你弟弟!”   真该叫魏新站在这里好好看看,不然他总以为魏敢的出现抢走了他的父母,魏俭国和肖玉珍总是无限次地替魏敢找借口。   实际上呢?   如果真的心疼魏敢这个儿子,魏俭国和肖玉珍能把他一丢就是近二十年?   公婆抚养长大的儿子,哪里有自己亲手照顾养大的儿子来得亲近。   魏敢承认,这对夫妻对他有极深的愧疚,但他一点也不需要,他只需要他们去爷爷奶奶的坟头忏悔。   可惜魏俭国和肖玉珍始终不认为有错,在他们看来,当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发生矛盾时,个人利益理所应当要为国家利益让步,不然就是不识大体,自私的表现。   当初奔赴大厂建设,多少人家庭困难,父母重病在床,孩子比魏敢小的比比皆在,为什么他们的家人都能理解,还不是因为魏敢太过不懂事。   至于魏俭国没有赶得上见魏爷爷的最后一面,魏俭国给出的理由是当时技术改进工作正是关键的时候,他内心无比沉痛,但工作不能放下。   而肖玉珍无法离开,一是要照顾年幼的魏新,二自然是工作离不得她。   这狗屁理由完全没有办法说服魏敢,只让他觉得可笑。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魏新回去过年是怎么说的吗,你说,那是大舅家的小儿子,只是我的表弟。”魏敢笑起来,目光平静。   听魏敢提起旧事,肖玉珍突然不敢直视魏敢的眼神,当时魏敢还是占有欲极强的孩子,她怕他因为讨厌弟弟,会伤害还在襁褓中的魏新,情急之下撒的谎。   虽然这个谎言很快魏父就把他拆穿,直接跟魏敢说明白了这是他的亲弟弟,但不可否认,这个谎言是她亲口说的。   “我当时……对不起。”肖玉珍讷讷,眼睛微润,除开对不起,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以为这样的小事,魏敢早已经不记得了的。   魏敢看肖玉珍又是要哭的样子,突然就十分不耐烦起来,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明明他说的都是事实,撒谎的人难道还要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吗   “你回去吧,不要再管我的事情。”魏敢已经不想再跟肖玉珍说下去了,观念和想法完全不同的两代人,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谁的想法,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说完,魏敢就走了,不管肖玉珍在后面怎么喊他。   楼道口那边,林蚕蚕已经不在了,魏敢看了一眼,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林蚕蚕其实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她不认得肖玉珍,但陈丽萍认得。   陈丽萍见她下楼半天没上去,下来找她,“那是肖工,当年咱们厂里改进国外机床,把生产进度拉高一截的女英雄,业务能力特别强。”   “也是魏敢的妈妈,不过他们母子关系好像很不好。”陈丽萍没敢多看,赶紧喊林蚕蚕上楼。   林蚕蚕没太多好奇心,点头跟上她。   说到这里,陈丽萍顿了一下,纠正自己的说法,“应该是说,魏敢跟他家里的关系都不好,第一天到厂里的时候,就被他弟弟连人带行李赶了出来。”   林蚕蚕只听说过魏敢那些不好的名声,倒是没有听说过他家里的这些事情。   事实上要不是今天说起来,陈丽萍也都不记得这些事情。   毕竟这一两年来,魏敢在厂里耀武扬威,混得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哪里还会有人记得,当初他被赶出家门的可怜形象。   不过再具体的,陈丽萍也不知道了,就是当时这事闹得比较大,外头都传得差不多,她才知道的。   上楼后,林蚕蚕也没再看书,明天还要早起,两人早早就熄灯躺到了床上。   但林蚕蚕不知道为什么总睡不着,眯了半个多小时从床上坐起来,在窗口往下一看,直接就看到了靠着水槽站着的魏敢。   月色明亮,魏敢抬头看的方向,正是林蚕蚕所在的宿舍窗口。   林蚕蚕看到了魏敢,魏敢也看到了林蚕蚕,魏敢正要跳起来跟林蚕蚕招手,就见窗口的人走开了。   “……”魏敢。   林蚕蚕躺回床上,想到韩文辉说的那些话,虽然很讨厌韩文辉,但不得不说,他的话还是让林蚕蚕心情极不好,自然也不想看见魏敢。   左等右等好一会,没见着林蚕蚕下楼来,魏敢只能因宿舍去。   接下来的两天,魏敢都见不着林蚕蚕的人。   魏敢去找韩文辉问情况,结果韩文辉已经出差去了,人压根就不在厂里头。   没有办法,魏敢只能去厂办大楼堵人。   “为什么躲着我?”魏敢看着林蚕蚕,恨不得咬她一口。   他这两天见不着人急得挠心挠肺,但林蚕蚕这没心肝的,照旧过得快活,他刚在外头等着的时候,还听到她在办公室里笑。   办公室里多了周志显他们三个,工作效率提高了不说,气氛也活跃了很多,周志显爱开玩笑,开的玩笑也不低级,经常能把林蚕蚕几个逗笑。   中午吃饭,几个人也是约着一起的,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堵在楼道口的魏敢。   看到魏敢,周志显三个给了林蚕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赶紧撤了。   林蚕蚕看着魏敢,眉眼微扬,“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以往林蚕蚕说话,语气总有点微微的娇,但今天这话,可是一点情绪都不在里头,魏敢自然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让人着恼的是,魏敢到现在也不知道林蚕蚕是怎么了。   “你就是在躲着我,是不是韩文辉跟你说我的坏话了?”魏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天韩文辉找过林蚕蚕后,林蚕蚕就不理他了。   至于肖玉珍,以魏敢对肖玉珍的了解,她应该是不会去找林蚕蚕的,至少现阶段不会。   林蚕蚕白了魏敢一眼,不说话,抬脚就往楼下走,话还没说明白,魏敢哪里肯让她走,伸手就把林蚕蚕给抓住了。   本来林蚕蚕下意识的反应是想反过来辖制住魏敢的,以她的身手,是很简单的事。   但辖制住了怎么办呢,难道打魏敢一顿?可打他一顿也解不了气呀。   然后,林蚕蚕眼睛就红了。   但也只是红而已,林蚕蚕生憋了一下,还真哭不出来,可魏敢还是一下子就慌了,以为自己弄疼了林蚕蚕,赶松了手,手忙脚乱地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蚕蚕一把推开他,捂着自己的手腕凶道,“谁敢说你的坏话,这个厂里谁敢惹你啊。”   “你不就能惹我,你都打了我两回了,我是对你动手了,还是凶你了。”魏敢就站着让她推。   还得注意着护着林蚕蚕,好叫她别太用力,没把他推动,反倒把自己给推倒了,后头就是楼梯呢。   “……”林蚕蚕无言以对,不是很想理魏敢。   魏敢急死了,“小祖宗,你直接说成嘛,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你倒是说啊!”   憋不出眼泪,林蚕蚕也就算了。   实际上林蚕蚕本就不是爱哭会哭的人,上辈子她的眼泪早在父母离异,她一夜之间成了两边推脱的烫手山芋起,就已经流尽了。   就连后来被分手,她都没有流过眼泪,也就是刚入职场的那两年,委屈和压力积压得多,抹过两次泪。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过世,林蚕蚕当时难过得都哭不出来,是后来几次睹物思人,眼泪才有些止不住。   再之后遇到事,再没掉过泪。   林蚕蚕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没有流眼泪的能力了。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还想找对象呢,你这样,耽误我处对象。”林蚕蚕冷眼瞅着魏敢,道。   昨天她等着魏敢挑破,结果他愣头愣脑地,林蚕蚕心里就有些不太高兴,到晚上,韩文辉又找她说了一通,林蚕蚕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男女之间,暖昧是挺勾人的,也容易让人心动。   但林蚕蚕并不喜欢,喜欢就好好谈恋爱,不喜欢就赶紧散了,都别耽误对方找下一个。   果然一听到林蚕蚕的话,魏敢就站不住了,“你都跟我那样了,你还想找对象?你想找谁当对象!你说,看我不打死他。”   这回轮到林蚕蚕有些发蒙了,她跟魏敢怎么样了?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她从认识魏敢到现在,没拉手吧,也没抱抱呀,亲嘴那是更不存在的。   “你要处对象,只能找我!”魏敢说完,耳尖刷地一下,就全红了,脸也有些泛红的趋势。   可算是说出来了,林蚕蚕想笑,还得给生生憋住了,她眯了眯眼,头一扭,“你说要处对象,我就得跟你处对象啊,想得美!”   “……”魏敢,难道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男人,林蚕蚕以前的青梅竹马,或者某个高中同学?   林蚕蚕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真是作得可以,放在昨天,魏敢要这么说,她就直接应了。   但是吧,这会她还真不想那么快如魏敢的意。   林蚕蚕微挑着下巴,最大限度只能红的眼晴瞅着魏敢,“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象,口花花,只会调戏小姑娘,我进厂那天你说我的坏话,我可都知道了。”   进厂那天?   魏敢一头雾水,但林蚕蚕可不打算给他解惑了,挑眉看了眼魏敢后,“自己想吧,总能想起来的。”   说完,就抬步往楼下走了,魏敢还想跟,林蚕蚕手一摆,“中午工会同事聚餐,别跟着我。”   魏敢还能怎么着,只能趴在楼道扶栏上,看着林蚕蚕一路走远。   午饭魏敢一个人坐在食堂里,虽然最近一段时间没传出魏敢打架什么的消息,但别的职工选座时,都自动避开了他。   只有魏敢的那帮兄弟们,见到他一个人,都端着饭盆子过来了。   听到魏敢问进厂那天的事,大家伙都不太记得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是茫然。   “等等,敢哥你那天,好像说林干事,那啥……啥大啥翘的,林干事会不会是觉得你太轻浮了?”还是黄大柱记性好一点,想了起来。   魏敢动作一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同时,魏敢一个爆栗敲到黄大柱脑袋上,“什么大什么翘的,这话是你能说的,想都不能想,赶紧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我都清出去。”   “……”黄大柱,他招谁惹谁了。   训完黄大柱,魏敢就苦恼了起来,当时他就觉得那姑娘胆子大,居然不杵他,哪里想到他会有今天这一天。   看到林蚕蚕在他面前哭,魏敢心尖尖都疼了,“韩文辉那小子,看他回来我不弄死他!”   当时在厂的就他们兄弟几个,林蚕蚕从哪里知道这事,十成十是韩文辉告诉她的。   魏敢气得直磨牙,但韩文辉现在远在沪市,他现在头疼的是怎么跟林蚕蚕解释,哄林蚕蚕高兴。   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袁代表就给他安排了任务,他需要马上出一趟差,接一批精密仪器。   这是保密任务,也不能提前跟林蚕蚕讲一声,魏敢饭盒还没来得及放下,就一头钻进了大车里,出了厂。   林蚕蚕还等着魏敢来哄她呢,结果倒好,魏敢居然跟她玩起了失踪,人影都见不着了。   听黄股长讲,魏敢都三天没按规定时间去练球了,他也气得厉害。   小红楼那边,林蚕蚕也去找过,但所有人都说不知道魏敢在哪,袁代表也不在,据说是去省城开会去了。   林蚕蚕从生气,到担心魏敢,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跑窗边看看,魏敢有没有在楼下水槽等着她。   哪怕他头发乱如鸡窝,穿着露点的大背心,林蚕蚕也保证,绝不再嫌弃他。   可是并没有。   一连十天过去,林蚕蚕自己也带着队到了省城开始参加比赛了,韩文辉都从沪市出差回来了,魏敢还是没有回来。   毕竟是各兄弟厂之间的比赛,光林蚕蚕一个人带队是不行的,厂里还有几个领导也在。   像是老厂长和胡英姿她们,有的比赛也会过来看一看,给大家坐镇,不过他们主要还是在省城开会办正事,得闲才过来。   胡英姿这天过来,就被省灯炮厂的领导给拦住了,寒暄了一番过后,灯泡厂的领导笑眯眯地跟胡英姿道,“胡大姐,你手下那女同志,很不错啊,单身吗?”   林蚕蚕跟魏敢走得近,厂里许多人都知道,但胡英姿挺忙的,三天两头在外头跑,对此并不如何知情。   一听要给林蚕蚕作媒,胡英姿也上了心,笑着回问,“单身是单身,不过你瞅见了,小林长得漂亮又能干,你说的人要是不够优秀,我这关就过不了。”   “那不能,陈友生知道吧,咱们厂的大学生技术员,七零年大学毕业的,今年正二十六岁。”灯炮厂领导指着球场上他们厂队个子高高,表现最出色的男同志跟胡英姿说。   长辈看人一般都是看人品、德形,长相是最其次的,陈友生是大学毕业生,在灯泡厂工作六年,家庭条件也还不错,平时为人也好,是厂里的积极份子。   相貌上是比林蚕蚕要逊色了一点,但男子无丑相,五官端正就好了,胡英姿点下了头,“行,我跟小林说说,她要是有意向,咱们就一块吃个午饭。”   魏敢风尘仆仆地从把仪器护送回厂,连饭都没赶上吃,就往省城跑,赶到地方的时候,在招待所里没找着林蚕蚕的人,一问才知道,林蚕蚕居然跟胡英姿相亲去了。   跑到招待所食堂,果然林蚕蚕跟胡英姿一起坐着,对面坐着两个男人。   “……”魏敢气得直磨牙。   林蚕蚕其实也很尴尬,她拒绝了来着,但胡英姿跟人领导说是问她的意向,到了她这里,她的意向就不重要了。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见见才知道。   毕竟是自己的领导,胡英姿一直对林蚕蚕也十分地好,林蚕蚕想着就吃顿饭吧,到时候再拒绝就是了。   陈友生是个特别腼腆的男同志,个子是很高,但长得是真不合林蚕蚕的胃口。   用林蚕蚕上辈子的话来讲,林蚕蚕有着颜控,男人进入她目光的首要条件是长相,然后才是才华和人品。   不是有句话那样说么,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颜值不过关,后面两项林蚕蚕完全没有兴趣了解。   魏敢气归气,理智还在,胡英姿要没在,他就上去把林蚕蚕拉走了,但胡英姿还在,林蚕蚕还要在工会工作呢,不能冲动。   好在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胡英姿跟对方领导退场,让陈友生带林蚕蚕在附近转转。   “林蚕蚕,过来。”才出招待所大门,林蚕蚕就看见了魏敢,他站在那里,冲林蚕蚕抬了抬下巴。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林蚕蚕甩他一个白眼。   但看到魏敢的一瞬间,林蚕蚕嘴角就翘了起来,心里就只剩下欢喜了,嗯,还有气。   毕竟魏敢不言不语消失这么多天,她不生气才叫奇了怪了。   “这是谁?”陈友生看了看魏敢,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林蚕蚕。   长得漂亮的姑娘谁都喜欢,不过林蚕蚕好似情绪不太好,带自己厂队员的时候倒是很有耐心,但面对别厂献殷勤的男同志,那就如寒冰一样冻人了。   但越是高冷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就越是容易勾起男人征服欲,据陈友生所知,就有好几个男同志向林蚕蚕示好了。   可惜这些男同志纷纷折戟而归,陈友生琢磨了一下,扭头就去找了自己的领导,想找领导牵线。   事实证明,他这步确实是走对了。   林蚕蚕应邀来吃了饭,陈友生打算好好跟林蚕蚕说说自己的情况,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林蚕蚕看着魏敢,眼底带笑,“一个,有时候让人生气,更多时候又让人欢喜的人。”   陈友生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林蚕蚕的意思,他想了一下,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眼魏敢,自己主动撤了。   “还不过来!” 第二十四章   这才几天,他不过是出了趟差,林蚕蚕就去相亲了,要是他再出门的时间久一点,回来是不是就要吃到林蚕蚕的喜糖了?   魏敢越想越生气,凶巴巴地看着林蚕蚕。   不过也就是语气凶而已,何况林蚕蚕一点都不怕他,在她面前,魏敢就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   林蚕蚕呢,站着没动,微挑着下巴看他,那骄傲的小模样,魏敢真是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藏好了谁也不给看见。   “不过来?”魏敢低声问他。   林蚕蚕挑眉,你自个不声不响消失了好些天,凭什么一回来就一副你偷了人,赶紧给我过来好好解释的姿态,她才不会过去。   魏敢无奈,看了林蚕蚕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再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一脸别扭地抬步就往林蚕蚕走了过去。   他这一动,路边的灌木丛后就传来两声憋不住的嘲笑,魏敢脸一僵,耳根迅速窜红。   这次被选到省里来参赛的正式队员加候补,一共十二人,其中五个是魏敢的兄弟。   从魏敢在路上堵林蚕蚕起,黄大柱就领着人等在后头看戏呢。   “饭票、饭票,我说中了,快点掏出来。”黄大柱一脸兴奋,他们几个打赌来着。   他说魏敢在林蚕蚕面前撑不过三分钟,肯定得老老实实听林蚕蚕的调摆,但其他几个不信啊,在他们心里,敢哥英明神武,打遍全厂无敌手,哪里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结果不到三分钟,就被打脸了,他们一边哀嚎一边肉痛地掏饭票给黄大柱。   “玩得很高兴?”魏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脸色黑黑地站在他们一帮人身后。   好吧,一群猫哭鬼嚎的汉子瞬间就不吱声了,尤其是最得意的黄大柱,一个个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   魏敢一把把饭票薅过来,在手里点点,然后一人头上赏了一个爆栗,“再让我看到你们,别怪我不讲兄弟道义,到时候揍你们啊,赶紧滚!”   黄大柱赶紧领着其他几个兄弟,低眉顺眼地走了。   走了几步,到了墙边,大家伙眼神碰到一起,立马兴奋地嗖嗖躲到墙根后头,露出一排脑袋尖,偷偷地瞄着魏敢这里。   毕竟是一起玩了一两年的兄弟,魏敢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再清楚不过,哪里会真的怕他。   顶多,顶多就是被削一顿吧,反正他们皮糙肉厚,不怕。   他们一走,魏敢转头一对上林蚕蚕似笑非笑的眼神,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他们就是闲的,你别介意。”   说完,不等林蚕蚕开口,立马扬了扬手里的饭票,“白来的,哥领你去吃好吃的。”   刚刚的饭,林蚕蚕基本没怎么吃,相亲嘛,女孩子不好意思,斯文一些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林蚕蚕只是单纯地吃不下而已。   本来食堂饭菜就一般,还赶上相亲这种事,能吃得下才怪。   听到魏敢说要领她去吃好吃的,林蚕蚕也是不怎么信的,这时候可没有什么私营饭店,吃饭除开自己家里,就是在各机关单位食堂。   大锅菜炒出来其实都一个味儿,没有什么挑的。   上辈子林蚕蚕挺挑食的,像是现在季节的瓜果,林蚕蚕就冬瓜不吃南瓜也不喜欢,但厂里食堂经常就是这两菜,林蚕蚕也能忍着吃完了。   没办法,不吃就得饿肚子,这时候又没零食外卖找补,忍忍也就吃下去了。   现在林蚕蚕也没什么胃口,“少占我便宜,马上就要点名了,厂里规定比赛期间不允许私自外出,老实回宿舍呆着去。”   林蚕蚕倒是不在限制行列,她是带队的干事,离开一下还是没有关系的,但魏敢不行。   其实趁着林蚕蚕在食堂吃饭那会,魏敢去房间里洗漱过了,但脸上的疲惫根本就掩不住,眼窝都有些往下陷了,林蚕蚕看着他这样,又好气又心疼。   都这个时候了,不好好回宿舍休息,还想着往外头跑。   “魏敢,什么时候回来的!”魏敢还想再说什么,黄股长出了招待所大门,一见魏敢脸上表情就亮了。   没有办法,厂里临时组出来的篮球队倒是也能打,可打得极为艰难,还是少了个掌控全场的灵魂队长。   本来一开始就是定魏敢做队长的,但他不是临时有事么,后来换了个人,魏敢那帮兄弟就不服了,到省城后打了几场,输赢各半,要是再输,就得收拾包袱回厂了。   魏敢被黄股长拉走,饭自然就吃不成了,林蚕蚕回楼上房间休息。   晚上八点钟的样子,有人在门口敲门。   “是我,魏敢。”有了前两次的经历,魏敢听到脚步声音靠近门口,立马就自报了家门,省得再次被打。   听到是魏敢的声音,林蚕蚕才把门拉开半人宽的缝,“这么晚了,不好好在宿舍休息,干什么呢?”   魏敢从黄股长那里跑出来,其实回宿舍眯了会,这会精神着呢,他扬了扬手里的饭票,“饿不饿,吃东西去。”   饿是真饿,但纪律在那里呢,林蚕蚕作为带队的干部,得要以身作则才行的。   他们厂出来的都住在这一层的几个房间,隔壁门敞着亮着灯呢,一走肯定是要被发现的。   魏敢一看林蚕蚕那表情,就知道她是要拒绝的,见她目光扫过对面的宿舍,冲林蚕蚕道,“你等着我。”   说完,魏敢给林蚕蚕拉上门,就走了。   林蚕蚕,“……?”   还没过去五分钟,魏敢就趴在了林蚕蚕的窗户上敲窗呢,林蚕蚕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开窗,“你疯啦,这可是二楼。”   林蚕蚕这屋窗下有个小平台,是招待所放杂物小间的屋顶,魏敢就是从那个平台爬上来的,他趴在窗台上冲林蚕蚕乐,“走,我带你出去。”   “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跟你出去?”林蚕蚕没动,知道下头有个平台她就放心了,抱着双臂问魏敢。   魏敢也看着她,微唇一勾,又是那个略带痞气的笑,眼神里跟带着勾子似的,“那你去还是不去?”   林蚕蚕用行动回答了他,她翻窗出来了。   翻窗翻围墙这种事,林蚕蚕还是上辈子上高中那会的时候干过。   高三那年,因为压力大,频繁地在自习时间翻墙出去,也不干什么,就是出去吃顿饭,或者打桌球,再老老实实回学校,提笔奋斗。   这种久违的刺激感,林蚕蚕都有种自己回到十七岁那年的感觉,虽然现在她的身体年龄,也只有十八岁。   你别看魏敢刚刚挺霸气的,但他接林蚕蚕的时候,两人的手一握上,林蚕蚕就知道,他全是装的。   那手心里汗津津的,也不知道心里得紧张成什么样子,才能出这么多汗。   魏敢自己也感觉到了,等林蚕蚕站到平台上,立马在裤腿上擦了擦,自己小心翼翼地先跳下去,才冲林蚕蚕伸手。   招待所的楼层并不太高,何况还有小平台缓冲,但林蚕蚕毕竟许多年没干过这种事了,心里还真有点怕会摔断腿什么的。   但人都已经出来了,总不可能再翻窗子回去,咬了咬牙,林蚕蚕把手交给魏敢握住,就往下跳了。   感谢不睡觉的队友,感谢厂里的规定……   魏敢把林蚕蚕抱了个满怀,温暖蹂软的触感,平时穿衣宽大看不出来,但林蚕蚕真的像魏敢评价的那样,真的是有料极了。   这会魏敢杵在那里都不会动,也没舍得放开林蚕蚕,就抱着傻站着。   林蚕蚕只闻到了清新的洗衣粉的香味儿,没有乱七八糟的烟味和酒味,是很干净的味道。   不过林蚕蚕只停了几秒,回过神来就从魏敢怀里退开站定。   再下一秒,魏敢就堵着鼻孔把脸扭开了,流鼻血啦。   “笑什么笑,吃饭!”魏敢真是,今天丢脸到家了,相亲的事还没得得及问,就接二连三在林蚕蚕面前出糗。   魏敢领林蚕蚕到的地方,是一家招待所里的小食堂,这家招待所主要是招待各地运输队的,因为时常半夜有车到,所有晚上也有东西吃。   这次魏敢出来接仪器,就在这里吃过饭,食堂后头别有洞天,还有个小饭馆子,师傅虽然还是食堂的师傅,但食物和味道,都天差地别。   当时吃的时候,魏敢心里就一个想法,一定要带林蚕蚕来尝一尝。   “尝尝这个。”魏敢凶了林蚕蚕一句,立马又献宝似的,把新上的一碟黄瓜炒鳝鱼推到林蚕蚕面前来。   穿过来这么久,林蚕蚕最适应不了的,就是在吃这方面,在学校的时候吃食堂,在厂里也是吃食堂,中间在家里住的那几天,伙食甚至比不上食堂的。   食堂的饭菜基本上就那样,少油重盐,卖相不好味道差,量还少。   眼前的黄瓜炒鳝鱼,才像林蚕蚕上辈子吃的菜,油润透亮,盐味适中,黄瓜还带着青翠,紫苏缀在其中,再加上香辣的鳝鱼片。   一口下去,鳝鱼丰厚的肉质和香辣味儿,配合了黄瓜的清爽和紫苏独有的香气,在嘴里爆开融合。   又香又下饭。   本来魏敢琢磨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紧张得没什么胃口的,但看林蚕蚕吃得香,魏敢也渐渐有了胃口,他都不用吃菜,就看着林蚕蚕满足的表情,就能下饭了。 第二十五章   两个人吃饭,也没敢点太多,除了黄瓜鳝鱼,还有个下饭的酸包菜肉沫。   酸包菜剁得碎碎的,口感爽脆,酸得恰到好处,肉沫添了肉香味儿,在碗里舀出一勺汤汁拌上,林蚕蚕能吃两碗饭。   小饭馆是偷偷营业的,这时候运输队是油水极其丰厚的工作,要是脑子灵活一点,从外地捎些货回来,口袋就更丰厚了。   开大车的司机大多都有钱,长途劳累,也舍得给自己整点好吃的。   小饭馆里菜价虽高,但量给得足,刚开始上菜的时候,林蚕蚕觉得起码得四个人才能吃完,但吃到最后,她和魏敢两个人就吃了个干净。   这是成为这个年代的林蚕蚕后,她吃得最好最满足的一次。   魏敢倒是想吃饭的时间再长一点,但眼看着吃完了,要回招待所了,他心里又有些忐忑犹豫了。   “你这些天干嘛去了?”吃饱了,心情自然就好,林蚕蚕问起魏敢话来,神情都懒懒的,像厂里随处可见的小野猫晒太阳时的样子,一脸餮足。   仪器安全交换,安置到了实验室里,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具体的情况不能跟林蚕蚕讲,但多少能透露些许多线索。   林蚕蚕也是上过保密课程,背过保密条例的人,闻言立马明白了魏敢的意思,点头表示知道。   不用想,以魏敢的工作性质,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很多,林蚕蚕索性也不去问那些不能说的,只问,“有没有危险?”   危险肯定是有的,接收送送的这些物资,有时候是精密仪器,有时候是危险程度极高的化学制品,谁也不知道下次出任务会遇到什么。   魏敢心脏怦怦直跳,手心早就汗湿了,他强压住紧张,抬眼看向林蚕蚕,“担心我?”   林蚕蚕慢悠悠地喝了口解腻的茶水,目光微微扫过魏敢微红的耳尖。   然后,抬起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敢。   这眼神,真是老了老命了!   魏敢觉得额头上汗都要下来了,想要避开林蚕蚕的眼神,又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场,冷着一张脸看回去。   “嗯,担心你。”林蚕蚕笑。   “……”魏敢。   魏敢腾地站起来,口干舌燥,“我,我去喝口水。”   然后就慌不择路地跑了,林蚕蚕轻笑一声,继续喝她的茶,小样儿,还想撩她。   魏敢跑到小饭馆外头,长呼了一口气,先把紧张到僵掉,完全没法作表情的脸胡乱搓了一通,才从兜里摸出一只酒壶来,准备喝口酒给自己压压惊壮壮胆。   这酒也是魏敢出发前特意准备好的,他想要表白嘛,又怕自己事到临头不敢说,搞了点度数高的白酒灌好备着。   备用的,没准备喝,原想着他也算是厂里的扛把子了,不至于连个女同进都搞不定。   哪里想到,还没到开口的时候,他就先抗不住,需要喝酒壮胆了。   “魏敢!大半夜你在这干嘛呢?”袁代表晚上八点才散会,拉着魏父摸出来找吃的,结果才进来,就见到背对着不知道在干啥的魏敢。   “……”魏敢差点没被呛死。   袁代表闻到酒味儿,直接伸手拎住想跑的魏敢,“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喝酒,说,又想搞什么鬼!”   搞什么鬼?魏敢憋屈,他能搞什么鬼,他就想表个白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老袁老袁,袁叔!你赶紧松开!”魏敢着急啊,这要是林蚕蚕出来看到,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形象,就要再崩三尺了。   魏父就看着袁代表跟魏敢互动,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地舒缓,眼底深藏着一份艳羡。   明明他和魏敢才是父子,但魏敢同他的关系……魏父轻叹一口气,沉默地站在一边。   林蚕蚕就是这时候出来的,小饭馆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半,该要回去了。   “袁代表。”林蚕蚕看到袁代表,惊讶了一瞬,立马喊人。   看到林蚕蚕,袁代表就把魏敢给松开了,笑眯眯地扫了满脸羞恼的魏敢一眼,才看向林蚕蚕,“小林也在啊。”   这个啊,实在是有些过分意味深长了一些。   魏敢磨牙,“……”   “袁代表也来吃饭吗,您好,这位是?”林蚕蚕笑着冲袁代表身后的魏父点了点头,目光澄澈。   魏敢这时候也看到了魏父,他下意识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光看长相,林蚕蚕就已经猜出了魏父的身份,魏敢和魏父长得极像。   袁代表笑着给介绍了一下魏父的身份,魏父看着林蚕蚕,目光温和,“你好。”   其实魏父很想坐下来好好跟林蚕蚕和魏敢聊一聊,不过还没来得及发出邀请,魏敢先开口了。   “老袁,我们吃好了,就先走了。”说完魏敢拉住林蚕蚕的手,直接就往外走,别说招呼了,连眼神都没有给魏父。   林蚕蚕也只来得及冲袁代表和魏父歉意地点了点头,就被魏拉着从小门出去。   他们身后,魏父皱着眉头看着魏敢离开,袁代表轻叹一口气,把魏父拉进了饭馆里。   虽然不知道魏敢和家里的矛盾主要出在哪里,但林蚕蚕其实是可以理解他的,她也曾独自跟父母别扭了很多年。   上辈子也是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可能终其一生,她也等不到父母的那一声道歉。   所以林蚕蚕也没问,由着魏敢拉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步前行。   走着走着,魏敢就慢了下来,抿着唇,那些早就酝酿在心里的炙热的话,因为遇到魏父,渐渐冷却。   他还是太冲动了,魏敢自嘲一笑,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喜欢人的资格。   想到因为跟他在一起,林蚕蚕就要面对肖玉珍的刁难和压力,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语,魏敢心脏就微微缩紧。   他轻轻地松开了林蚕蚕的手。 第二十六章   魏家的情况,魏敢想同林蚕蚕说,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总归是一笔烂帐。   而且,魏敢很怕林蚕蚕会和周围的人一样,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不能理解为牺牲小家为大家的魏俭国和肖玉珍。   总有人对他说,亲欲养而亲不待,不要像你的父母一样,心里永远留着遗憾。   你的父母并非不孝顺,如果可以,他们也想侍奉在双亲身边,但国家需要他们,他们义无反顾且深明大义。   但那些细细小小的事情,外人又哪里能够看得见,体会得到,十来年的时间,肖玉珍只带着魏新回沪市两次,每次呆不足一周,爷爷奶奶难道不想魏新这个小孙子吗?   也确实是他每年寒暑假都拒绝随车到江省来一家团聚,可每次肖玉珍准备的火车票都只有一张,爷爷奶奶怎么办,肖玉珍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有魏俭国,他默认这一切,难道就是句一心扑在工作上,可以解释的吗?   当然,魏敢最无法原谅的,还是爷爷奶奶重病,乃至临终时,他们夫妻都因为各自的理由,没有去陪一陪,看一看,甚至老人最后的时间里,明明近在咫尺,魏俭国还在忙那该死的工作。   再等一等吧。   去年五机部就有意要调魏俭国去津市的电机厂,等调令下来,肖玉珍肯定会打报告要求一起调任,他们一家走了,他再……   “手都牵了,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林蚕蚕看着魏敢,尽量平静地问他。   手被松掉的那一瞬间,林蚕蚕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魏敢没敢看林蚕蚕的眼睛,沉默地看着林蚕蚕身后的路灯,良久,就在林蚕蚕以为魏敢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了口,“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就这,没别的了?”   “没,回去睡吧。”   林蚕蚕都气笑了,谈个恋爱而已,有那么费劲吗?   是,她是欲擒故纵,矫情了,但打情骂俏懂不懂?而且她也实在没见过魏敢这样怂的,都临门一脚了,居然给她退缩了。   行!都是她自作多情。   林蚕蚕也不多话了,大步走在前头,魏敢知道她是生气了,也不敢惹她,只快步追上。   回到招待所,楼道里只剩下昏暗的灯光,林蚕蚕一路回了房,把门一关,瞬间就跟魏敢彻底隔成了两个世界。   魏敢没走,就靠在林蚕蚕房间对面的墙壁上,发着呆,听着房间里传来的水流声、脚步声,直至门缝里透出的灯光熄灭,魏敢才慢慢回到宿舍,合衣睡下。   接下来的两天比赛,林蚕蚕没有理会过魏敢,魏敢也没有主动找过林蚕蚕,两人泾渭分明,气氛冷至冰点。   黄大柱几个噤若寒蝉,有魏敢和林蚕蚕同进在的场合,几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上了篮球场,魏敢整个人就跟不要命了似的,打得格外凶猛,三零二六一路高歌,冲进了最后的决赛。   但到最后,这里省里的友谊赛,三零二六厂只拿了个第二名。   魏敢不打命地打,最后一场上半场伤到脚被迫下场,没了魏敢,下半场他们超出的分数很快被追平,最后被反超。   受了伤,林蚕蚕碍于带队干部的身份过问了一声,之后再没有理会过魏敢。   看着林蚕蚕对自己冷若冰霜,对别的队员如沐春风,魏敢心里挺苦涩的,但这都是他自找的,再苦再涩,也只能自己忍着。   黄大柱几个是真看不明白这两人在闹些什么,就只是睡了一晚上,看着满是奸情的两个人,瞬间就翻了脸。   回程的中巴车上,大家心情都还不错,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他们拿了个第二,成绩不错,已经可以给厂里交差啦。   心情好,看着独自坐在前排的林蚕蚕,再看看坐在后排靠在窗边看着窗外不说话的魏敢,一群男同志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林蚕蚕跟魏敢这一看就是闹掰了嘛,既然闹掰了,那是不是代表他们就有机会了呢?   大家伙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嗓子跟前面的林蚕蚕搭话开玩笑,问问林蚕蚕的个人情况什么的,林蚕蚕偶尔会应上一句,车间气氛还算不错,毕竟是一起打了这么多天球的,就连黄大柱几个,也跟着说笑起来。   唯独一人煎熬。   林蚕蚕独自坐在最前面嘛,聊着聊着后排就有些骚动起来,大家正怂恿着个脸红通通的男同志去跟林蚕蚕一块儿坐。   “去,多好的机会啊,坐一块说说话。”   “就是,我跟你说,回厂里林干事肯定没功夫搭理你,你自己还得三班倒呢。”   少年慕艾,多正常的事儿,小伙子一提林蚕蚕就脸红,不是喜欢是什么,本来心里就犹豫着,听到队友的话,终于慢吞吞地起身了。   结果扶着座位才走了几步,过道里突然横过来一条长腿。   “……”羞涩的男同志,“敢哥,我过一下。”   魏敢也不说话,腿也没动,就冷冷地用那种要吃人的目光看着他,男同志愣住了,看了魏敢一会,扭头看了眼刚刚怂恿他的队友。   队友其实也有些尴尬,想开口解下围吧,又有点怕得罪魏敢,不过到底还是有人站出来,毕竟是他们怂恿出去的,“魏……”   “找死呢!”魏敢压低了声音,那羞涩的男同志脸也不红了,默默地转身回了座位上。   林蚕蚕在前头,光开车的声音就挺吵的,她也没听见魏敢的话,坐了会儿,没听见后头有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大家都安静地坐着呢。   想来是路况不好,颠簸得没力气说话,林蚕蚕也没太在意。   回到厂里,拿了奖肯定要搞个表彰大会,这些事自有积极分子张美芹去做,林蚕蚕就没管了,回宿舍倒头就睡。   失恋了,不睡个三天三夜怎么对得起自己。   三天三夜是肯定睡不了的,第二天林蚕蚕还是早起上班了,本来林蚕蚕都习惯了去院坪里的水龙头洗漱,今天走到楼道口,脚下一拐,直接去了宿舍楼里的水房。   魏敢脚上打着石膏,就站在院坪里的水槽边上,眼睁睁地看着林蚕蚕下楼又拐道的。   林蚕蚕这是彻底要跟他世清界限了,魏敢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反正很难受就是了。   张美芹的心情特别好,林蚕蚕跟魏敢闹掰了,多让人开心的事儿。   “我就说林蚕蚕不自量力吧,就魏敢那样的人,也是她能惹的,这才多久,就被甩了。”张美芹凑到王淑纯面前八卦。   王淑纯其实挺尴尬的,她是林蚕蚕要到工会来的,肯定是站在林蚕蚕那边,但张美芹跟胡英姿特别亲近,她也不敢得罪张美芹,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敢应声。   心里却在腹诽着,张美芹马后炮,以前可从来没听她这样说过。   而且,谁说就一定就是魏敢甩的林干事。   王淑纯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好像一直是林蚕蚕在牵着魏敢的鼻子走才是。   韩文辉也知道林蚕蚕和魏敢闹掰的消息,别说,心里还挺高兴,不过想到林蚕蚕对他的态度,他还是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林蚕蚕这人和一般的女同志不一样,挺自我的一个人,不乐意就给你甩脸子,而且韩文辉总有一种林蚕蚕见面很多世面的感觉,不像别的女同志,容易害羞露怯。   反正韩文辉没有在林蚕蚕身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但想想林蚕蚕农村出身,最多也就去过县城,韩文辉又觉得不太可能。   林蚕蚕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挺热闹的,韩文辉带着从沪市带回来的特产正在给大家分。   知道林蚕蚕和魏敢闹掰,她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静了一下,怕她心情不好什么的,但林蚕蚕一如往常,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才回自己的座位上。   “林干事,这是我从沪市带回来的些吃的,你尝尝。”韩文辉这次倒是态度正常,给林蚕蚕拿了两块糕点,就没缠着,直接又去张美芹那边说笑了。   林蚕蚕平淡地道了声谢,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去了省城几天,手头的工作虽然王淑纯三个分担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留着等她来处理。   见林蚕蚕没有动那糕点,韩文辉目光微黯,心里怪不得劲的,林蚕蚕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攻了,这时候吃的用的多精贵,尤其是沪市来的高级点心,林蚕蚕愣是眉毛都不动一下。   “这个龙须酥可真好吃,这怎么做的啊,怎么这么酥松绵甜,入口就化了。”张美芹双眼亮睛睛的,一片吃着一边大声地问韩文辉。   吃一口,再夸韩文辉,“文辉,你真是太会买了,上次我托你们科的老刘带的糕点,就没有这么好吃。”   而且老刘那个还得自己掏钱,韩文辉是特意送给她吃的,两相一比较,还是韩文辉最好。   “小王,是不是很好吃?”张美芹问旁边的王淑纯。   王淑纯忙不迭地点头,就这小小的一块,她都不太舍得吃,但又不好意思说留回家去,只能吃了,一吃真的就像张美芹说的那样,特别地好吃。   像张美芹和王淑纯这样的,才是正常反应嘛,林蚕蚕那才叫不正常,韩文辉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一天的班平平无奇地度过,快下班的时候,何喜庆跑过来,叽叽喳喳地问林蚕蚕领了多少工资。   林蚕蚕这才想起来,她过厂已经一月有余,到了领工资的日子了,“我还没领呢,财务科现在下班了吗?”   “没有没有,我看门口还有人排队呢。”车间的工资由财务人员带去车间发放,何喜庆的工资就是在车间领的。   像林蚕蚕这样坐办公室的,就得自己去财务室领了,林蚕蚕完全忘了这回事,收拾了东西就跟何喜庆一起下了楼。   财务室就在一楼东头,林蚕蚕不是最后一个去的,不少人在领工资呢。   何喜庆是学徒工,十八块钱一个月,得干满三年才能涨工资,少一天都不行,加班没有加班工资,不过有夜宵费,一天五毛的补贴。   不过新职工才进厂,还没安排他们加班,夜宵费暂时是没有的。   林蚕蚕的工资高一些,三十块钱整,看着是比何喜庆她们这些新职工的工资高,但跟有级别的工人根人没法比。   这时候每个月的工资是固定的,你自己干多还是干少,都是一个样,也没有加班费这个说法,工资主要是按工种和级别决定的,工种危险度高的,会有额外补贴。   高级别的职工工资远比厂办的领导要高,职工分级别,要考虑的条件很多,像是工龄,对厂里的贡献,还有技能程度,甚至还要通过职工评议。   但三十块钱,对现在来讲,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除了钱,厂里还发了不少票到手上,按季领了卫生纸票,理□□,肥皂票这些都是有的。   她们是单身职工,吃食堂住宿舍,像粮油票是没有的,但布票有,可惜每个人拿到手的布票,也就做两条袖子。   林蚕蚕和何喜庆一到宿舍,就有别的女职工跑来问换不换布票,一个人的少,几个人的凑在一起就够了,反正每个月大家都是这样凑下来的。   也有自己攒的,攒上一年,也能做一整身的新衣服。   对林蚕蚕来讲,每种票都是必须的,没换换出来,就连布票也是,她想攒票给自己做衣服,还想攒票给林家妹和林家珍再做一身。   总不能全是她全新的,底下两个小的只能捡旧的穿。   “蚕蚕姐,你要吗,你要我就先借给你,不换出去了。”何喜庆家里条件比林蚕蚕好,衣服什么的她都不缺。   林蚕蚕也不跟她见外,“成,布票都拿给我,过三个月我的还你。”   何喜庆把票都给了林蚕蚕,林蚕蚕算了算,可以扯布票做一身棉布裙了。   上辈子林蚕蚕没谈恋爱,工作就是再忙,总还有自己的时间,除开和姐妹们约饭约电影,剩下的空余时间闲着没事,林蚕蚕就去报了个服装班。   像西装那些复杂的不会,做简单的小裙子林蚕蚕再拿手不过。   生活用品厂里开始发放的还有一些,林蚕蚕把需要的添上,剩下的去供销社买了,就给家里送回去了。   “家里用不上这些,你留着自己用。”徐来娣真是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是在推拒还是在接林蚕蚕递过去的东西。   林蚕蚕把东西塞她手里,又摸出两张火柴票来,这个票单身职工也是没有的,这是林蚕蚕拿别的票给家里换的。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徐来娣接过东西,只来来回回地念着这一句。   林蚕蚕也不跟她多话,把东西交给了徐来娣,转身就进屋去看林家妹和林家珍去了。   生产队一年到头就没有什么闲的时候,林家妹不可能完全在家里复习,白天她得跟去去上工,只能抽着早起、午休和晚上的空档学习。   主要还是早上和傍晚,天一黑,林家妹就只能和林家珍互相监督着背书了,因为徐来娣不让点煤油灯,嫌费油。   当然,林蚕蚕在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不管多心疼,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紧着林蚕蚕用的。   “大姐,我已经复习到初中了。”林家妹每天四点天不亮就起了,先摸黑把家务干完,就坐在门口背书,天一亮就看书写题,林蚕蚕从县城带回来的字典都快被林家妹翻烂了。   “好好学。”林蚕蚕点头,林家妹智商正常水准,只要肯下苦功,还是能赶上进度的。   林家珍也一脸求表扬地看着林蚕蚕,“大姐,老师说我明年可以跳级啦。”   果然,林蚕蚕听到就笑了,抬手摸了摸林家珍的头,“家珍很厉害,不过学习不能急于求成,得一步步来,基础打好了才行。”   林家珍重重地点头,一脸满足,“老师说我基础打得很牢的,跳级我就能替家里省钱了。”   林蚕蚕听得一愣,林家珍上学的费用应该是林小叔一家出才对,怎么就是替家里省钱了呢。   看着林家妹和林家珍扬起的笑脸,林蚕蚕没有问她们,叮嘱她们专心看书后,就出了屋子。   原主的日记林蚕蚕确认没有看错,当初原主答应工作给林小叔的条件就是让林小叔供林家珍,不管林家妹。   这事徐来娣应该是也知道的,林蚕蚕想了想,也不瞎琢磨了,直接就去找徐来娣问情况。   “头一年是你小叔拿的钱,但你小叔一家在镇上也不容易,人情往来什么的……”徐来娣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说着说着,看着林蚕蚕变沉的脸色,心就慢慢虚了起来。   林蚕蚕本来心情很平淡地回的家,但现在看着徐来娣,只觉得心里一股子没来由的暴躁。   其实这是林家自己的事,徐来娣不让林小叔出学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徐来娣有这个本事供得上就行,放在以前,林蚕蚕才懒得去多管闲事。   大概是跟魏敢的事影响了林蚕蚕的心情,她现在多看一眼徐来娣都觉得烦躁。   “小叔家里在镇上不容易?”林蚕蚕声音冷得吓人,徐来娣就越发地窘迫,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张口。   当时林小婶跑来跟她诉苦,讲家里如何不容易,徐来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一发昏,就硬是没让林小婶拿家珍的学费了。   林蚕蚕冷笑一声,“人家一家四口,林小叔和林真真都是拿工资的人,厂里给老太太的钱林小叔都昧下了,家里唯一的负担就是林家宝上学花销,你说人家家里不容易?”   徐来娣讷讷不知道如何开口,屋里林家妹和林家珍也噤了声,姐妹俩个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委屈。   “知道什么叫人情往来么,有来才有往,有出去的也有回来的,林小婶那性子,她会做亏本的买卖吗?”林蚕蚕看着徐来娣,皮笑肉不笑。   “你倒是会打肿脸充胖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善解人意,特伟大啊,圣母光辉普照大地啊你!”   语音一落,林蚕蚕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自知她这话有些过分了。   徐来娣不敢反驳,拿着手帕揉着眼睛连眼泪都不敢流。   “大姐。”林家妹和林家珍从屋里出来,缩在墙边,不太敢说话,眼里含着求饶的神色。   有人路过林家屋后,隐约听到林蚕蚕似乎又在骂人,竖起耳朵想再听,又没有声响。   但总归这熟悉的一幕还是让人格外兴奋,听到墙角的人立马就去村里跟人分享去了。   没听清楚内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前林蚕蚕也没少这样凶徐来娣母女三个,“哎呀,我就说嘛,林蚕蚕肯定是装的,这不,马上就显原形了。”   “真的真的?骂得多厉害?”   “我在她们后屋那条路上都听见了,你说厉不厉害,林蚕蚕现在底气足喽,骂人可大声了,徐来娣都不带吱声的。”   “她跟谁吱过声,就没见过徐来娣那样窝囊的后娘。”   “她不窝囊她能供林蚕蚕?不把林蚕蚕扒皮吃了就不错了……”   ……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林蚕蚕平了平胸口的怒气,但看徐来娣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林蚕蚕也不打算再跟徐来娣说什么,只让徐来娣以后不再管林家珍上学的事,也懒得再在家里坐了,直接就回了厂里。   至于原本准备给徐来娣的十块钱,林蚕蚕也没有拿出来,给徐来娣,林蚕蚕还真有些不放心。   这已经是第二回,林蚕蚕回家连饭都不吃就直接走了。   徐来娣想哭,想跟两个女儿说说她的不容易,可林家妹和林家珍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理解她。   “妈,你都没有告诉大姐,头年的学费,是我们背了五十斤稻谷和两麻袋小菜去小叔家里换的。”林家妹眼睛微红。   她现在还记得,她们顶着大太阳,一路背着粮食去了镇上,到了小叔家连水都没喝一口,小婶打花叫花子一样,塞了学费钱给她们就把她们给轰走了。   她们生产队离工厂是近,但离镇上可不近,一路走过去,得要一个半小时,家里也没有平板车和独轮车这样的东西,还要背那么多东西,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她不光是背上被磨破了,脚底板也是两个大血泡。   以前林家妹也不觉得徐来娣的行为是错的,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看徐来娣“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地那样教她们长大的。   但现在,林家妹好像有些懂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了。 第二十七章   回到厂里,林蚕蚕的心情也一直不太好,很暴躁的那种,半夜熟悉的疼痛找来的时候,林蚕蚕心里一咯噔,果然床单遭殃了。   等从箱子里翻出月事带,林蚕蚕就更暴躁了,去他娘的穿越,她宁愿猝死在办公室里一了百了,也不想穿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苦受累。   床单也没有可替换的,林蚕蚕心头烦燥,根本就睡不着,干脆半夜把床单扯下来,端着盆子去了水房。   穿越以来,林蚕蚕很努力地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了,她以为自己在经历了上辈子那么多苦难后,无所不能,不管多糟糕的生活都可以坦然面对。   就像二十岁时,觉得三十岁会变得成熟有阅历,其实根本没有,真到了三十岁的时候,面对三十岁会遇到的问题,她还是会焦虑,会茫然,不成熟也不够懂事。   现在也一样,当所有的一切不顺利时,她也会情绪低落,会暴躁,她根本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强大。   魏敢最近几天总是失眠,宿舍熄灯了也不睡觉,就站在床边看着对面的宿舍。   他是看着林蚕蚕下楼的,楼道里的灯再暗,他也看到了她并不愉快的表情,还有她丢在盆里的床单。   想到了什么,魏敢耳尖迅速窜红,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   明明人已经下到楼梯口,离对面宿舍水房没有几步路的距离,魏敢却不太敢往前走。   林蚕蚕生他的气,他是知道的,也确实应该生他的气,就连他自己也生自己的气。   ……   看到把自己挤开,沉默着拉过盆子,给她搓床单的魏敢,林蚕蚕都气笑了。   这是干什么,不是要撇清干系嘛。   “走开。”林蚕蚕冷着脸,伸手想把魏敢推开。   魏敢耳尖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绷着脸由着林蚕蚕推,“别闹,把别人吵醒了就说不清了。”   这时候还怕说不清,林蚕蚕定定地看了魏敢两眼,“爱洗就洗吧,我不要了。”   说完,林蚕蚕空手就走了。   魏敢手顿了顿,心里重得跟压了块铁似的,他把林蚕蚕的床单冲洗干净,去外头晾好,才猫着腰溜到女同志的宿舍楼里,把盆轻轻地靠在林蚕蚕宿舍的墙边上。   第二天早上,魏敢在楼下遇到林蚕蚕,不过林蚕蚕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冷着脸走了。   到办公室的时候,林蚕蚕看着桌上的一包红糖,抿紧唇没有说话。   工作忙起来,就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但显然,有些事不是林蚕蚕不去想,就能避开的。   上午的班还没上完,就有同事过来找她,说她妹妹在门口找她。   一般情况下,以林家姐妹的性格,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是决不会来找她的,尤其是昨天她才从林家回来。   就这一夜的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林蚕蚕去跟胡英姿请了个假,才出了厂,厂门口,林家妹和林家珍一脸忐忑地等着她。   林奶奶病了,被林小叔给送回来了,现在在家里闹着呢。   “怎么不送去医院。”林蚕蚕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腹部一阵阵地疼。   不管徐来娣多紧着原主,但这个时候本来就是少吃少穿的时候,原主初高中住校,学校的住宿条件也不好,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都是用凉水的时候多。   女同志特殊时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也没有人教过原主,冬天用凉水洗衣是常有的事儿,现在这些苦楚,全都得林蚕蚕受着。   林家妹一脸的为难,“奶奶说送医院是想害死她,现在在大伯家里闹着,奶奶一定要喊大姐回去,说是要交待遗言……”   “还有力气闹腾,看来病得也不算重。”林蚕蚕不打算回去,她现在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谁也不想惯着。   老太太先前身体可好得很,骂起人来也中气十足,去镇上跟林小叔住几天就生病了,林蚕蚕是不信的。   八成是跟林小叔一家合起伙来闹什么夭蛾子。   林蚕蚕不打算管,但林奶奶却没想放过她,见林蚕蚕走走,林家珍拉住她,“奶说,你要是不回去,她就来厂里闹,说你不孝顺长辈。”   本来林奶奶最开始闹的时候,徐来娣是在前头拦着的,她也就在林蚕蚕那点事上,能稳住一点,不敢替林蚕蚕做决定,也不敢麻烦林蚕蚕。   可林奶奶这么一讲,徐来娣就怕了,赶紧打发林家妹和林家珍过来喊人。   “你们让她来闹吧。”林蚕蚕可不怕林奶奶,闹就闹,她又不是死的,难道还能由着林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家的情况,就在这石碑岭,去哪里打听不到。   “姐!”林蚕蚕不怕,但林家珍怕啊,要是影响了林蚕蚕的工作,可怎么办。   林蚕蚕最终还是被林家珍拉回了林家。   林家老老老小小都挤在林大伯家的堂屋里,林小叔和林大伯沉默地坐在一边,林大伯娘正跟林小婶吵,旁边林奶奶在哭,徐来娣握着老太太的手在安慰。   一家子,好不热闹。   徐来娣还真是不辜负圣母这个名头,林蚕蚕看到眼前这一幕,完全都不想说什么了。   “蚕蚕,你来,你给小婶评评理,这老人上年纪了,哪个没点没病没痛,可你大伯娘非说是我们没照顾好,老太太才病了的。”一看到林蚕蚕,林小婶就冲她招呼。   林蚕蚕没理她,随便捡了张凳子直接就坐了,脸色特别白,也特别不好看。   林大伯娘也吵,非把老太太病了的事栽在林小婶头上,“本来就是,老太太在我家里的时候,能吃能睡能干活,怎么去你那里住了没多久就病了,不是你们夫妻苛待老人是什么。”   好不容易林奶奶被林小叔一家接走,林大伯娘松快了几天,现在又要给她塞回来,林大伯娘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   林奶奶病了吗?应该是真病了,你色瞅着就没有之前红润,但应该也不严重,林大伯娘和林小婶吵的时候,林奶奶还能中间插着骂两句。   “怎么让老太太在地上躺着,不送屋里去。”林蚕蚕问旁边的林家妹。   林家妹看了眼林大伯娘,“大伯娘把奶奶那屋给卫国哥住了,说要张罗着给卫国哥娶媳妇,不给奶奶回屋去。”   抬眼看了看林奶奶原先那屋,屋上挂着把大锁呢。   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林蚕蚕上辈子跟爷奶住的时候,看得也不少,公有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有各自的利益要守着,可不就闹得不可开交。   林蚕蚕不舒服,坐着就不爱动了,就当是看戏了。   至于林奶奶时不时瞧过来的眼神,林蚕蚕只当是没看见,反正老太太把她喊回来,总归不是让她来看戏的。   果然,等到林大伯娘和林小婶吵累歇战的时候,林奶奶就哭开了。   先是哭死去了林爷爷,哭完后,又开始哭早逝的林父,哭林父当年多孝顺,是她老人家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林父没了她老人家有多伤心难过。   哭着哭着,徐来娣也跟着抹起泪来。   林蚕蚕,“……?”   明明林奶奶哭得不带一点真情实感,怎么徐来娣那么快就入戏了呢?   哭完,正头戏就来了,林奶奶一脸忏悔地看着林蚕蚕,说想要跟徐来娣一块儿住。   去镇上住的这些日子,对林奶奶来说,可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原想着是去当老封君的,但林小婶怎么可能好好供着她。   每天早起就是活,反倒是林小婶,成天啥事不干,到处晃悠,林奶奶跟林小叔告状,林小叔嘴上说林小婶几句,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林奶奶干。   还吃不好,说到这里,林奶奶眼泪就真流出来了,吃的那叫啥啊,儿子媳妇一家吃得都好,就她,都是家里剩的菜汤拌饭,有时候都馊了。   就是当年给地主家里当长工,也不是那样的伙食待遇。   儿大不由娘啊,林奶奶哭,想吃肉啊,可林小婶一开口就是哭穷,说家里不容易,亲娘老子不体谅,还天天给家里找事添负担。   还说什么人老了,不能大鱼大肉,得吃些好克化的,别人家的老太太还没这些剩汤饭吃,林小叔就不说话了。   林奶奶是真心寒,吃不好住不好,可不就病了,立马就闹着要回来了。   正好,林小叔一家也想着快点甩脱她,马不停蹄就把人送回生产队来。   偏偏,林大伯娘也不乐意要这作精老太太了。   现在老太太没有别的人依靠,想着徐来娣是个好拿捏的性子,她两个闺女也是,就一个林蚕蚕,那也是时常在厂里的,就松了口,说想去徐来娣家住着。   徐来娣自然是一万个同意的,但上次的事徐来娣还记得呢,也不敢擅自作主,只说这事得听林蚕蚕的。   可让徐来娣去喊林蚕蚕嘛,徐来娣又死活扭捏着不肯,林奶奶也不想面对林蚕蚕,但没办法,只能闹着把林蚕蚕弄回来。   “你什么想法。”林蚕蚕看向徐来娣。   徐来娣看一眼林蚕蚕,又看一眼满脸可怜的老太太,为难着吱唔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得了,林蚕蚕懂徐来娣的意思了。   再看旁边一脸期盼的另两家人,林蚕蚕头一回觉得,原主暴躁蛮横一点,还真不是坏事。   “蚕蚕,你看你们家里负担是最小的,你大伯娘家里还有堂哥堂弟没娶媳妇呢,你小叔家里也一样。”林小婶一脸讨好地看着林蚕蚕。   林大伯娘不说话,其实林大伯娘也没那么抗拒老太太回来住,但林小叔一家,既不想要老太太这个报复,也不肯出养老钱,就有些恶心人了。   所以,林大伯娘也咬死了不同意。   至于求林蚕蚕,林大伯娘要脸,她不会张这个口。   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小婶虽然气林大伯娘不搭腔,坏人全给她做了,但还是继续道,“你看你们姐妹三个,以后都是要嫁人的,正好老太太也能跟家妹娘作个伴不是。”   “行。”林蚕蚕出乎意料地点下了头。   林小婶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下意识回头看向林小叔,见林小叔点头她才安下心来,林奶奶也是一脸惊讶,徐来娣脸上表情说不出来,挺纠结的。   “不过,这养老费,咱们得说清楚。”林蚕蚕笑着看向林小婶。   林小婶脸一下子就垮了,张口就要说她那套别看她家在镇上,其实十分困难的话来。   “别跟我来这套,大伯一家管老太太的粮食,你们家,一个月八块钱,一分都不能少。”林蚕蚕不爱听这些,直接道。   林小婶脸色大变,“怎么就八块了,以前不都是五块!”   不说话,让林小婶冲在前头的林小叔眉头也皱紧了,一脸不认同地看着林蚕蚕,好像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五块那是十年前的价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工资涨,不给涨养老费的啊?”林蚕蚕一脸不耐,看了林小叔夫妻一眼,“不给也行,家妹你去借平板车来,咱把老太太推去木器场说理去。”   林蚕蚕一点都不跟他们讲理,根本就是讲不清道理的人,她懒得浪费口水。   林家妹姐妹多听林蚕蚕的话,立马就要去队上借平板车,林小叔腾地站起来,要跳脚,“林蚕蚕,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   林蚕蚕懒得理他,只看了林奶奶一眼,去木器厂里闹,林奶奶其实挺犹豫的。   心寒归心寒,她对林小叔这个小儿子是真真切切地心疼了几十年,一时半会心里也还是舍不得的。   但看着林蚕蚕的表情,林奶奶也知道,她要是不听林蚕蚕安排,怕是真要去睡猪圈了。   林大伯娘说了,林小叔不给养老费,她们当老大的也不会不管老太太,但她们家也有日子要过,只能委屈老太太去住猪圈了。   “娘,你看看她,哪里有二哥的样子!”林小叔一脸火气,这种时候居然还想找林奶奶评理。   林奶奶嘴巴动了动,低下了头,避开了林小叔的眼神。   以前林小叔夫妻能那么张狂,就是仗着林奶奶对他们一家的宠爱和纵容,现在林奶奶不站在他们那边,他们也狂不起来了。   堂屋里静了静。   “给,八块,我给!”林小叔咬了咬牙,真要让林蚕蚕把林奶奶推到镇上去,豁开了脸面去闹,别说他的工作,怕是林真真的工作都保不住。   说完,林小叔从兜里掏出钱来,数一数,往林蚕蚕那里一扔,就喊着林小婶要走。   “让你走了吗?”林蚕蚕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   上下两辈子,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朝她甩过钱呢,林小叔倒是挺拿自己当回事的。   林小婶看着咬牙拦在她们面前的林家妹和林家珍,咬牙看向林蚕蚕,“钱都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其实林家妹和林家珍都特别怕,林小叔脸色太可怕了,看着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我没功夫一个月一个月地上门去讨,养老费按年给,今年就先给到年底吧。”林蚕蚕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耐性也越来越少。   “还有家珍的学费,从小学到高中,算清楚了送过来,多退少补,不占你家便宜。”   “你!”林小叔没想到除了养老这事,林蚕蚕居然还说起了林家珍上学的事儿。   林蚕蚕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他,“当初签的协议还在呢,不给咱们就去厂里说理去。”   林小叔怒极了,瞪了林蚕蚕一眼,也不说话,就要走,但林家妹和林家珍还在跟前拦着呢。   眼看着像是要抬手打人的样子,林蚕蚕还真不怕他动手,“打呀,你信不信你这一巴掌下来,动到我妹一根汗毛,晚上小婶就得给你送牢饭。”   林小婶嗤笑一声,“还唬我们呢,你当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啊!”   派出所什么地方,能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林蚕蚕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信口开河。   “那你们试试。”派出所是不大管这些事,就是管也不能怎么样,顶多教育一下林小叔,但用来吓一辈子没进过公堂门的林小婶一家足够了。   林蚕蚕脸上太冷静太笃定了,林小婶心里也摇摆起来,难道公安还真管这些破事?   林小叔不耐烦同她们扯,拉着林小婶从另一边就要走,林蚕蚕就是吓唬他们而已,要知道林蚕蚕现在可是国营工厂的正式职工了,能不要脸?   林蚕蚕也没让林家妹再拦着,“家妹,去借平板车,家珍,去喊上老队长一起,我记得当初的协议还是在他老人家和木器场领导的见证下一起写的。”   “……你!”林小叔气得身体只发抖。   再闹下去是真不好看了,林大伯赶紧出来打圆场,林小叔最后只掏了五十块钱出来,剩下的过年再补上,然后带着林小婶气冲冲地走了。   林大伯娘挺羡慕林蚕蚕的本事的,但羡慕归羡慕,别看她跟林小婶又吵又闹,有时候还上手,但真要把脸皮撕破,还是做不到的。   毕竟林小叔一家都在镇上,以后说不定还有仰仗林小叔一家的地方,她没林蚕蚕那样的底气。   钱要到了,林蚕蚕也没交给徐来娣,让林奶奶自己捡起包袱跟上,就回了后头的林家。   家里就两间屋,林奶奶就是想住南面的大屋,觑着林蚕蚕的脸色,也不敢开口说她想住那屋,最后只委委屈屈地把行李拎去了徐来娣住的北面小屋。   “家妹去把你娘那屋的箱子搬到前头来。”林蚕蚕进屋就不坐,指使着林家妹去搬东西。   徐来娣一脸茫然,也不敢拦,也不敢大声问,只喃喃地道,“这是做什么?”   林家妹也不懂她们大姐要干什么,总归她听话,老实去把箱子搬了过来,一口大木箱,以前林父给家里打的。   里头放的是整个林家的家当,其实大多是徐来娣攒的一些没用的东西,旧布头被面什么的,其余几样是林蚕蚕昨天拿来的东西。   就这一晚上的时间,东西就少了不少。   “昨晚上舅妈来了。”徐来娣娘家离得不远,上次林蚕蚕回来,徐舅妈不就闻风而动么,昨天自然也不会落下。   林蚕蚕没说话,她都猜到了,等林家妹把箱子安置好,直接就开口了,“以后每个月,家妹来我这里拿十块钱,家珍负责记账。”   这是直接把掌家的大权从徐来娣手里给拿过来了。   其实林家真没有什么家可掌,穷得是叮当响,徐来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对上林蚕蚕的眼睛,下意识就把兜里上回林蚕蚕让还回来的钱掏了出来。   “我这里还有二十来块钱。”徐来娣把钱递给林蚕蚕。   林蚕蚕没拿,她还不至于要彻底把徐来娣掏空,这钱让徐来娣自己留着吧,管她是补贴家里也好,还是给徐家或是老太太都好,都不管她的事。   “大姐,我,我怎么行。”林家妹有些慌,她哪里知道怎么管家里的花销,而且……而且她还不是林家人,“这钱还是给家珍管着吧,家珍才明正言顺。”   “什么明正言顺?”林蚕蚕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林家妹有些自卑地低下头,“家珍才是真正的林家人,我,我不是。”   “你叫我一声大姐你就是。”林蚕蚕觉得光把钱给林家妹也不行,还是得对她耳提面命,把底线划明白才行。   林奶奶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其实挺想反对的,就像林家妹说的,她也不是林家人,怎么能把钱给林家妹管呢,要管……也应该是她来管才是。   但林奶奶还真不敢在林蚕蚕面前作,这次在镇上林奶奶是吃了大教训了,暂时算是老实下来了。   “大姐,我记住了,钱要花在刀刃上,只能花在自己家人身上,不能抠门,家里的东西也要看牢。”林家妹仔细重复了林蚕蚕的话。   林蚕蚕点头,看向林家珍,林家珍立马扬起小脸,“大姐,我会帮二姐一起管好家里的。”   “谁逼你们掏钱拿东西,就让你们妈去厂里找我讲道理,别怕。”也就是这一双姐妹了,不然林蚕蚕真的是打心眼里不想管这一家的事。   林家珍点头,“奶奶在家里,咱们……”   说到底,林家珍还是怕林奶奶的,徐来娣十年如一日地敬畏着林奶奶,林家妹和林家珍被她教育得,也是各种胆小,唯唯诺诺。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惯她。”说完,林蚕蚕又补了一句,“你们舅妈来了,让老太太出面对付。” 第二十八章   说实话,要能撇开徐来娣母女三个,林蚕蚕真不会管林奶奶谁家养老的问题,林大伯和林小叔两兄弟,要真能干出把林奶奶赶出家门的事,生产队的干部头一个不同意。   光是生产队的这些乡亲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兄弟俩,尤其是林小叔,没道理你在镇上吃香喝辣,不管老娘死活,工作还要不要了。   林大伯娘跟林小婶吵得再厉害,也只是双方利益拉扯,终归会有一方妥协,另一方让步。   也只有徐来娣了,还真以为林奶奶要被赶走,比林奶奶还着急难过,恨不得以身替之。   同意林奶奶跟着徐来娣养老,林蚕蚕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林奶奶这个人,是有很多毛病,偏心、重男轻女、还很自私,但林奶奶有个很重要的优点,就是欺软怕硬识时务。   所以,当初林奶奶跟着林大伯娘一家过活,她自觉就会去看林大伯娘的眼色,也会在林父过世后,直接拒绝照顾原主,去维护林大伯娘一家,以及她自己的利益。   如今换做徐来娣,也会是一样。   徐来娣年纪大了,有些思想根深蒂固,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她倒是听林蚕蚕的话,指东不敢往西,但那有什么意义?林蚕蚕还真能事事约束她的行为?   要真这样,说不定没几年,林蚕蚕还真就得落一个恶毒继女的名声。   说句不好听的,徐来娣是那种对任何人都有奉献精神的真圣母,这个为难,那个可怜,完全看不到自己和下头两个女儿过的什么日子的那种。   而林奶奶这个婆婆,不管是脾性上,还是身份上,都正好可以压住徐来娣,顺便管住徐来娣那颗泛滥且不合时宜的同情心。   在外人想来占徐来娣母女的便宜时,林奶奶肯定会头一个不同意,这是林奶奶天性使然,会维护自己的间接利益,再就是看林蚕蚕的眼色了。   林奶奶是个聪明的小老太太,她哪怕不知道林蚕蚕留下她的深意,但也知道怎么做,能够让林蚕蚕这个管家的高兴,然后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至于林奶奶欺压徐来娣,那就不在林蚕蚕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反正林奶奶顶多是在生活家事上多指使徐来娣,不敢太过份。   就这,说不定徐来娣还会很高兴,会觉得自己有被需要呢。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林蚕蚕真没打算管这么多,只想着把林家妹和林家珍带出来就算完事。   等林家妹考夜校,林家珍按部就班念书出来,再想办法给她们安排个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能卸下担子,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到时候不管是她们结婚,还是徐来娣养老,两姐妹都不成问题,也算皆大欢喜。   但跟徐来娣母女三个接触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林蚕蚕就知道,她身上的担子远没有她想的那样轻松。   林家珍先不说,年纪还小,又因为她是林家的亲闺女,徐来娣对她明显要宽容一些,虽然胆小懦弱,但性格明显要活泼一些。   但林家妹今年十六了,她自己本身就经历过家庭的动荡,到林家后,再被徐来娣十年如一日地紧着那根‘你不是林家的孩子,你要更懂事听话温驯’的弦,林家妹简直就是徐来娣的翻版,且性格已经差不多定型了。   林蚕蚕自己有过上辈子的经历,原生家庭是最容易造成孩子自卑的原因之一,如果自己不够强大,没法战胜这一点,会一辈子受其影响和拖累。   林家妹一旦结婚,哪怕有工作也不会有底气,十成十是被婆家欺负遇渣男的命运,当然,也有可能运气好,遇到好男人好公婆,但这样的运气,是普通人能赌得起的吗?   索性察觉得早,林蚕蚕不会看着林家妹早早嫁人,总得逼着她能立起来,再说。   当然,这是林家妹愿意听她话的前提下,要是林家妹不听话,林蚕蚕也决不会胡乱插手她的人生,爱谁谁。   大概是在林家发泄了一通,回到厂里后,林蚕蚕心情好了不少,至少看到魏敢,能够平心静气,心情不那么容易受到影响了。   为了个畏首畏尾的男人,而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生活,没有必要。   魏敢送的红糖林蚕蚕没要,晚上下班就托人放魏敢的床上去了,至于晾在被子里的床单,林蚕蚕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找陈丽萍借了几张布票,加上何喜庆先借给她的,林蚕蚕去供销社扯了布料来做新床单和裙子。   看到米色的新床单,和蓝色细格子棉布裙,林蚕蚕郁闷了几天的心情终于好转。   裙子没有做得太出格,很普通的长款连衣裙,照着这时候流行的样式,稍微做修身了一些,这时候的女职工管它叫布拉吉,蓝色格子布很少人做连衣裙穿,因为皮肤不够白净的穿着不好看。   不过林蚕蚕没问题,不管是上辈子的她,还是这辈子的原主,都是天生的好皮肤,白皙通透,蓝色很衬她的肤色,穿上的感觉,有点像民国女学生。   配上徐来娣做的搭扣小布鞋倒也正好合适。   何喜庆喜欢得不得了,可惜她的布票都借给林蚕蚕了,当即就嚷嚷着要写信给家里,让邮布票来,要林蚕蚕也帮她做一身。   陈丽萍也喜欢,不过她是要攒钱结婚的人,钱和票都得计划着用,只能把喜欢放在心底。   做裙子不费事,林蚕蚕半点没推脱,说完裙子的事,何喜庆就催林蚕蚕出门。   “你等我把头发再拧拧。”这时候没有吹风机,头发洗了后干得没那么快,林蚕蚕最后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穿着新裙子,被何喜庆拉去操场去散步看球去了。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最是招人眼,何况是林蚕蚕这样,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格外出众的女孩子,披散头发后,林蚕蚕看上去比平时温柔多了,很快就有男同志互相怂恿着,来找林蚕蚕搭讪。   魏敢也在篮球场上打球,从林蚕蚕出现的头一秒,他就看见了林蚕蚕,然后目光总是追着她走。   他自然也看到了别的男同志落在林蚕蚕身上的目光,说实话,魏敢很暴躁,想把林蚕蚕收起来,藏在口袋里,不给任何人看到。   但那显然不可能。   有胆子大的男同志,已经主动跑去问林蚕蚕情况的,厂子毕竟那么大,林蚕蚕又不是什么重要领导,厂里认得她的人只是很小一部分,很多人并不知道林蚕蚕跟魏敢有牵扯。   看到这些人上前,魏敢心里就更气了,恨不得一个个拎过来,打爆他们的狗头,但他又深知,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上前替林蚕蚕赶走这些人。   “啐,招蜂引蝶。”当然也有极个别的男同志,心理阴暗,还满脑子的封建糟粕和大男子主义。   这人就在魏敢旁边球场上,魏敢正运球跑着,脚步突然一顿,“你再说一句!”   那人被魏敢吓了一大跳,不知道魏敢为什么突然爆怒,“我,我没说你,我说她……”   他颤颤巍巍地指向林蚕蚕。   “找死!”   然后林蚕蚕就看到魏敢突然跳起来,把指着她的男人压在地上爆揍,魏敢那帮子兄弟也吓到了,大概是没看到魏敢这样打过人,赶紧上前去拉。   林蚕蚕只看了一眼,都不用何喜庆拉她,自己就先转身扭头走了,   “蚕蚕姐,你没事儿吧。”林蚕蚕跟魏敢闹掰的事,何喜庆也听说了一些,这几天她看林蚕蚕心情不好,一直也没敢问。   林蚕蚕笑了一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   听到林蚕蚕说没事,何喜庆放下心来,她回头看了眼魏敢,看了看林蚕蚕的脸色,又问,“那他,没事吧。”   当时刚好那个男同志指了她们这边一眼,魏敢就爆发了,跳起来打人,不用想,这事肯定跟她们有关。   而能让魏敢打人的,估计也只有林蚕蚕了。   外头都说魏敢和林蚕蚕散了,是因为魏敢厌倦了林蚕蚕,就是玩玩而已,可何喜庆看了眼林蚕蚕,见她脸色冷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同情魏敢。   魏敢被人拉开时,林蚕蚕早走得没影儿了,他目光四下找了一圈,是真走了。   再看躺在地上,被打得缩成一团的那个,“以后说话给我小心点,再让我听到……”   魏敢扬起拳头,对方立马缩了缩,忙说不敢。   这个时间点正是厂里生活区人最多的时候,这一架打完,立马就有人传开了,魏敢还中意人林蚕蚕,是林蚕蚕把魏敢给甩了。   外头乱七八糟的流言不少,林蚕蚕也有所耳闻,不过她只当没听见,关于魏敢的消息,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就想好好工作。   姨妈一走,林蚕蚕就满血复活了。   男人而已,又不是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了,林蚕蚕磨了磨牙,何况是个胆小如鼠的男人。   林蚕蚕该上班上班,下班不加班的时候,就拉上何喜庆,看看电影,或者去俱乐部里跳舞,日子过得可潇洒了。   倒是魏敢,每天工作以外的时间,都有些消沉,眼看着人就瘦了一圈儿。   偏偏罪魁祸首的林蚕蚕,对此无知无觉。   “敢哥。”黄大柱是真同情魏敢,这都叫什么事啊。   厂俱乐部主要是厂文艺演出和文化娱乐的场所,像过年的文艺晚会,基本都是在俱乐部里举行,其他娱乐设施也朋,台球室,乒乓球室,小型读书讨论室,应有尽有。   不过年轻男女职工们更爱去的是俱乐部里的舞厅,灯光微暗,音乐声一响,舞池里全是舞动的男男女女,气氛相当暖昧。   林蚕蚕其实对这样落后的小舞厅没什么兴趣,光跳舞不喝酒,她在清醒状态下,完全没法跟不喜欢的人暖昧。   当然,这也是林蚕蚕自己思想有问题,来这里跳舞的男女青年,大多是正经处对象来的,或者是真喜欢跳舞的。   何喜庆就很喜欢跳舞,经常拉着林蚕蚕过来,林蚕蚕大多时候跟何喜庆跳一曲,就在旁边等着了,跳舞没意思,不过站在一边看舞池里的人的表情还是挺有意思的。   如果来邀她跳舞的男同志能自觉避开就更好了。   或者,他们在看到魏敢出现时,不躲得那么快,林蚕蚕也许会松口同他们跳一曲。   基本上林蚕蚕一往舞厅去,就有人跑去跟魏敢通风报信,然后魏敢一来,围在林蚕蚕身边的狂蜂浪蝶就自动散的,半点犹豫都不带的。   篮球场上魏敢打人的事就在昨天,被打的原因也早传出去了,爱出来玩的男女同志消息都灵通,谁敢去惹魏敢这个煞神。   厂俱乐部,尤其是舞厅这边,其实不是什么特别安全干净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那么一小撮人,从根子上坏透的那种。   总有些男同志打扮潇洒,装作有风度,故意去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处对象,骗身还骗心的那一种。   这种事情,不管是妇联还是女工工会都多次提及,甚至舞厅还关过一阵子,但舞厅并不是根源问题,根源还是在人身上。   堵不如疏,舞厅重新开放后,女工工会在墙上刷了几条巨大的标语,提醒姑娘们,娱乐适当,谨防受骗。   虽然林蚕蚕一看就不像那种会被哄骗了去的,但魏敢这不是担心么,就远远地守着。   魏敢做得这样明显,林蚕蚕自然也发现了,在身边的人走空后,林蚕蚕转身走到了魏敢面前。   见到她过来,魏敢那帮子兄弟赶紧就躲开了,林蚕蚕满脸杀气,他们可不敢惹。   “有意思吗?”林蚕蚕看着魏敢,自然看出他瘦了,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魏敢其实也想走的,但看着林蚕蚕过来,他脚就拔不动,身体有自己的意识,完全不听大脑指挥。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少来。”好吧,说话也不受控制了。   林蚕蚕看着魏敢,不说话,脸上就写着四个字,你管得着?   魏敢沉默,他确实管不着。   “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所有人都怕你。”林蚕蚕看着魏敢,神色淡淡,“到此为止吧,魏敢,我不是你的囊中物,笼中鸟,不是你想起时逗着玩,腻歪了随有扔,还不许别人捡的玩意儿。”   “我没有这个意思。”魏敢心口闷得慌。   眼见着魏敢脸色微微发白,林蚕蚕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就魏敢这样的,她都不忍心说出更伤人的话来。   林蚕蚕摇头,“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点吧,我去哪里,跟谁交朋友,都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对不起,我那天……”魏敢张口。   可惜林蚕蚕已经不想再提之前的事,更不想再跟魏敢有任何感情上的牵,“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了好吗。”   何喜庆远远地看着林蚕蚕和魏敢站在一起,赶紧推开舞伴过来,她怕这两人吵起来,结果等她走过来时,林蚕蚕已经转身过来了。   也不知道林蚕蚕说了什么,魏敢脸上一脸灰败。   见何喜庆出来,林蚕蚕也没打算再进去,等何喜庆过来,两人就直接出了俱乐部,林蚕蚕这会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别的地方转了,说要回宿舍。   结果回到宿舍,又遇到了肖玉珍。   肖玉珍就站在林蚕蚕的两人间门口,摆明了就是来找林蚕蚕的。   “林蚕蚕同志是吗,我是魏敢的母亲,咱们能坐下来聊一聊吗?”肖玉珍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戴着黑钢丝发箍,头发里能看到隐约夹杂的银丝,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是这时候典型的文化人形象。   魏敢长相上跟肖玉珍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倒是魏新的神态与肖玉珍极其相似。   林蚕蚕掏钥匙的手停住,没有去开门,而是站定在那里,“您好,但我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我跟魏敢同志没有任何干系。”   外头风传的事,以肖玉珍对魏敢的关心,早就有所耳闻。   说句心里话,肖玉珍听到的时候,是很高兴的,觉得魏敢终于擦亮了眼睛,但魏敢的某些行为,却逼得她不得不来找林蚕蚕。   “我知道我来得很冒昧,但有些事还是想跟你好好谈谈。”肖玉珍说话间,也在打量着林蚕蚕。   这是两人第一次近距离说话,就是肖玉珍,也不得不承认,林蚕蚕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长相明艳,气质淡然,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冲突。   林蚕蚕挑挑眉,转身往楼下走,“去楼下说吧。”   肖玉珍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怪怪的,回头看了紧闭的宿舍门一眼,抬步跟上林蚕蚕的脚步,她原以为,林蚕蚕会请她去宿舍里说的。   厂区这样大,要找个安静些说话的地方其实很容易,但林蚕蚕懒得费那心思,下了楼,走到宿舍楼中间没人的地方站定,准备直接就在这里谈了。   “林蚕蚕同志,你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但是……”肖玉珍张口就是套话。   “肖工,打断您的话很抱歉,不过我重申一遍,您不用但是,我跟魏敢没关系,您有别的话就直说,要还说这事,咱们真没什么好谈的。”林蚕蚕抬手打断肖玉珍的话。   这时候了,林蚕蚕居然还在想,魏敢磨叽的性格是不是随了肖玉珍。   话被打断,肖玉珍心里有些不快,但林蚕蚕说话还算客气礼貌,她一时也挑不出毛病来,运了运气,干脆直接把来意说了。   听到魏敢把户口从魏家迁出来,林蚕蚕挑了挑眉头。   ……   此时,袁代表的办公室里,魏敢和魏父正相对而坐,魏敢脸上没什么表情,魏父则是满脸严肃。   “当初你借着职务之便,把户口迁到一起时,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从沪市调到这里来,不是魏敢的意愿,他强烈反对过,可惜魏俭国一意孤行。   户口的事,魏敢也是调过来了才知道,魏俭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私自把他的户口合到了魏家的户口本里。   刚知道的时候,魏敢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当时对魏俭国和肖玉珍的感情很平淡,谈不上怨恨也并不亲近,总归是没在一起生活过,感情略微有些单薄。   是后来知道那些事后,魏敢才恨上魏俭国和肖玉珍的。   他当时就要把户口从魏家迁出来,打了申请报告要回沪市,是肖玉珍以死相逼,魏敢才暂时把这事放下。   “我们是一家人。”魏父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   魏敢没说话,一家人从来都不是同一个姓,就是一家人的。   魏父知道,魏敢性子执拗,对家里,尤其是他和肖玉珍的误解很多,想劝服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想了想,叹道,“你和那个女同志的事,我和你妈妈是支持的,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你怎么不问问,肖玉珍把户口本藏得那么严实,我是怎么拿出来的。”魏敢不想跟魏俭国谈林蚕蚕的事。   魏父表情一僵,不说话了,知道家里户口本位置的,除了他们夫妻,就只有魏新。   以魏父对魏敢的了解,他知道魏敢做不出去家里翻箱倒柜的事情来,只有可能是魏新把户口本拿给了魏敢。   魏敢和魏新两兄弟的关系,一直也是魏父十分头疼,且对肖玉珍有很大意见的地方。   在魏父看来,如果当初肖玉珍不说谎骗魏敢,干出把亲兄弟说成表兄弟的蠢事,魏敢和魏新兄弟之间不至于会有那样大的隔阂。   明明那年他们把魏新带回去,在没说明身份时,初见面时魏敢还是很喜欢还在襁褓中的弟弟的,又是搬玩具出来,又是给糖果的。   有些事,魏父心底深知,怪不得魏敢,不管是以前,还是魏敢调过来后,他们做父母的,做兄弟的,都太寒魏敢的心。   “魏敢,当初的事,是你妈妈说了谎,但跟魏新没有关系,是我们做父母的处事不当,对不起你。”魏父头疼得更厉害了。   这话放在小时候说,还好,这时候再说,可就真不合适的,魏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对魏敢的不喜完全放在明面上,兄弟俩几乎一见面就有冲突。   魏父这话,也太过欲盖弥彰了一些。   看到魏敢不以为意的表情,魏父心里只觉得深深的无力,他也不知道,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魏父还想再努力劝说魏敢一把,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敢哥,不好了,肖工她……魏工,你也在啊。”   “怎么回事,你直接说。”魏敢心底直觉不好,腾地站起来。   来人看着魏父,吱吱唔唔地不敢说话,只冲魏敢使着眼色。   好吧,不用他再开口了,魏敢已经猜到肖玉珍怕是去找林蚕蚕的麻烦去了,撒腿就往外跑。   听到有关肖玉珍,魏父皱眉头跟上。   在门口的时候魏敢遇到了黄大柱,小红楼这边一般的厂职工是进不来的,哪怕黄大柱跟魏敢关系极好也一样,“赶紧把事情给我说一说。”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反正,我从澡堂回去,就看到你……肖工跟林干事站一块,肖工都哭了。”黄大柱追着魏敢跑。   肖玉珍哭了?魏敢脚步一顿,停下来,不跑了。 第二十九章   肖玉珍哭得措不及防,林蚕蚕都吓愣住了,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她也没说什么才是,怎么就哭了呢?   “肖工,您这哭得也太没道理了,您记着,您是跑我这儿兴师问罪来的,别弄得跟我欺负您一样。”林蚕蚕也就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掏手绢塞到肖玉珍手里了,“眼泪擦擦吧。”   就肖玉珍说掉眼泪就掉眼泪的性子,林蚕蚕突然就有些理解魏敢在外头的名声怎么那样不好了,打架的事不提,就跟家里关系不好,欺负弟弟气哭亲妈这事,就十分有水分。   肖玉珍眼泪一顿,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还是抬手把眼泪擦了擦。   林蚕蚕回忆了一下,她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好像是肖玉珍说魏敢因为她把户口迁走了,说不认识她之前,魏敢跟家里的关系还不错云云。   话里话外不就是指责,是因为她魏敢才把户口本迁出去的么,肖玉珍文雅一点,不像魏新,张嘴闭口就是狐狸精,其实这母子两都一个意思。   说完这些,肖玉珍还希望林蚕蚕去劝劝魏敢。   林蚕蚕当时顺嘴就怼了句,“他是你儿子,可不是我儿子,你一当妈的管不住,还来指望别人?”   就肖玉珍往她头上泼脏水这事,她还没说更过分的话呢,然后肖玉珍就哭了。   林蚕蚕自个寻思了一下,她这话说得没问题吧,至于态度,林蚕蚕真心觉得她这态度已经很好,不算恶劣了,至少她站在这里把话听完,已经算是很给魏敢面子了。   反正林蚕蚕现在也没明白,到底是哪一句就戳到肖玉珍的痛点了,眼泪说来就来。   明明看肖玉珍的长相,不像是那种特别爱哭的人才是。   肖玉珍一哭,林蚕蚕就感觉到周围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聚拢过来,似乎还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估摸着明天,就有她把肖玉珍给欺负哭了的流言出来,林蚕蚕真是,想想就有些头痛。   “对不起,我在魏敢的事情上,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肖玉珍自知理亏,主动跟林蚕蚕道歉。   抬手擦眼泪时,肖玉珍看到手上的手帕,动作顿了顿,“谢谢。”   大概是看林蚕蚕态度还算好,肖玉珍原想把魏敢跟家里关系再给林蚕蚕说一遍,意图打动林蚕蚕,谁料林蚕蚕直接摆手拒绝再谈下去。   “肖工,您不必跟我说这些,您家里的事,还是自己关上门来解决为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林蚕蚕挺烦肖玉珍这种性格的人。   你要真受了委屈,那没什么说的,但你来兴师问罪,最后还一副我委屈的模样给外人看,就真挺恶心人的了。   林蚕蚕准备要走的,但心里还是有些为魏敢抱不平,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您要真为魏敢着想,也去听听外头怎么说他的,您可千万别再委屈,您一委屈,魏敢在外头名声更不好听。”   说实话,魏敢外头的名声肖玉珍能不知道?说不定平时肖玉珍跟外人说起魏敢,也是一副受尽委屈的心酸样子。   林蚕蚕摇了摇头,“肖工,有些事,不是为人父母,就天生站在有道理的那一方的。”   说完,林蚕蚕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被个小辈毫不留情地这样讲,肖玉珍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可只要一想到魏敢,肖玉珍眼睛又有止不住的趋势。   那边魏父急匆匆地跟出来,骑自行车追上人的时候,魏敢已经慢悠悠地走着了,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魏父以为没什么大事,准备喊住魏敢再谈一谈。   毕竟他工作繁忙,魏敢也不愿意同他对话,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魏敢说肖玉珍去找人林干事的麻烦,自己反倒被气哭的事。   魏敢语气微嘲,魏父严肃着脸训了他两句,哪里还顾得上跟魏敢说什么,赶紧就往宿舍楼那边去。   魏父是在路上遇到折返的肖玉珍的,肖玉珍这情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但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怎么又哭上了。“魏父看着肖玉珍,语气微微无奈,“不是说了我会去找魏敢谈的吗,你怎么还来找人林干事了。”   肖玉珍不说话,眼睛红红的,魏父无奈,推着单车慢慢同肖玉珍往家的方向走。   “我怎么不能来找她了,分明就是她……”想到林蚕蚕不愿跟魏敢扯上关系的态度,肖玉珍又有些不确定了。   在魏敢和林蚕蚕的事上,魏父和肖玉珍的观点始终是不一致的。   肖玉新站在母亲的立场,又受到了魏新的影响,觉得都是林蚕蚕在背后唆使影响,魏敢才会变本加厉地不服管教。   但魏父却知道,魏敢一直是这个样子,跟林蚕蚕没有关系,反而因为林蚕蚕的出现,魏敢有逐步变好的趋势。   他们要做的,不是做这对年轻人之间的绊脚石才是。   可惜肖玉珍不懂这个道理,不管是不是因为林蚕蚕,总归林蚕蚕是真的跟魏敢断了,这是今天肖玉珍最高兴的地方。   “这个女同志太强势了,不适合阿敢,断了最好。”肖玉珍冲魏父道。   魏父已经放弃跟肖玉珍沟通了,明明年轻的时候,肖玉珍没有这样固执的,但上了年纪后,肖玉珍就越来越说不通道理了。   回到家里,魏新听到停单车的声音,高高兴兴迎出来,虽然肖玉珍掩饰了,但魏新还是一眼就看到肖玉珍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妈,是不是魏敢,他又气你了!”魏新气死了,跳起来就要去找魏敢麻烦的样子。   魏父脸一沉,“别什么事都怪到你哥头上,魏新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户口本的事,虽然心里有数,但魏父还是想要问问魏新。   魏新什么都不怕,最怕魏父沉着脸,他下意识求救地向向肖玉珍,“妈。”   “这都几点啦,孩子再看会书就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肖玉珍心疼魏新嘛,当即就冲魏父道。   以往都是这样,魏父要教训魏新,肖玉珍就出来打圆场,再加上魏新本身身体就不是特别好,但平时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方面,都很懂事,不用他们操心,魏父也很心疼这个老来子,多数情况,就直接这样不了了之。   但今天不行,魏父想到魏敢当时脸上嘲讽的表情,心里就钝痛得厉害。   “书明天再看也一样,魏新,你坐下来说说,你哥是怎么拿到家里的户口本的。”魏父在沙发上坐下,看向挽着肖玉珍,亲亲密密说着话的魏新。   听到魏父的话,肖玉珍一愣,扭头看到表情僵住的魏新,“什么户口本的事儿?”   魏新沉默不说话,户口本确实是他拿给魏敢的,魏敢那么不想呆在这个家里,还只会让母亲伤心,户口迁出去又有什么关系。   真要是一家人,就是户口不在一起,不也还是一家人,就像他炳荣哥一样。   “姑姑,姑父。”肖炳荣手腕早就已经好了,已经回去上班了,不过有事没事还是会到魏家来住。   虽然以前魏敢也不在魏家住,但肖炳荣也不好再像从前一样跑到魏家来,怕人觉得他鸠占鹊巢不好。   肖炳荣虽说跟魏新关系好,但跟魏敢也是打小玩到大的交情,有些事他虽然站肖玉珍和魏敢这边,但也是会替魏敢去考虑的。   不过现在魏敢既然已经搬出去,还是劝不回的那种,比起多人间的集体宿舍,肯定还是单独一张大床睡着舒服,卫生也不用做,每天他姑还给管饭。   进得家门发现家里气氛怪怪的,肖炳荣一时间都不太敢往里走。   “炳荣,你坐,魏新把家里户口本偷去给魏敢这事,你知不知道?”魏父示意刚下班进门的肖炳荣坐下。   肖炳荣虽然只是内侄,但他单身一个在这里,魏父身上担着责任,对肖炳荣的管教还是很严格的。   听到魏父的话,肖炳荣愣了一下,“户口本是魏新拿给魏敢的?”   可明明魏新跟他讲,是魏敢回家翻走的,他都没拦住,肖炳荣下意识看向魏新,魏新直接避开了他的目光。   肖玉珍已经在抹眼泪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魏新,“阿新,你怎么可以这样做,那是你哥哥。”   “哥哥!哥哥!你们总说他是我哥,可他哪里有点哥哥的样子!”魏新也是压抑了很久了,闻言差点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   说着话,魏新也哭了,一边哭一边吼,“从他调到厂里来起,咱们家里就没安宁过,爸爸被魏敢气得,时常半夜在书房里叹气,妈妈也总被他气哭,他哪里有当人哥哥,为人子的自觉!”   魏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魏新!你的教养哪里去了,谁许你直呼大哥的名字的!还有,家里这些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魏新气冲冲地瞪着魏父,“我就不认他这个哥怎么了,他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他很了不起啊他,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欺负我妈,他们……”   “啪!”地一声响,魏父大耳光扇到魏新脸上,屋里人都愣住了。 第三十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是什么家庭,涉及到亲属关系,钱财利益,或多或少都会有难断的家务事。   魏家也是一样,肖玉珍跟两老的关系,一直就不好。   不管是当年大学毕业,肖玉珍第一时间申请跟他奔赴一线建设,还是多年后,组建三零二六时,肖玉珍放弃沪市优渥的生活条件,紧随而来,这些都是让魏父十分感激且珍重的事。   但肖玉珍跟家里两位老人的关系,也一直是让魏父头疼的事儿,有些问题由来已久,两老都已经过世,再去追溯,其实已经没了什么意义。   但从魏新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魏父十分震惊的,打过魏新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肖玉珍身上。   “魏新!你怎么能这样说爷爷奶奶,妈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肖玉珍也惊呆了,她先是心疼魏新受的那一巴掌,继而因为魏新的话生气。   再看魏父的眼神,赤果果地就认为,这话是她教的。   魏新被打蒙了,肖炳荣也吓了一大跳,他虽然不认同魏新的话,但还是把魏新先拉到了一边。   “炳荣,你带魏新进房间去。”魏父揉了揉眉心,直接让肖炳荣把魏新带走。   魏新虽然脑子是蒙的,但这会哪里看不出来,魏父要向肖玉珍发难,他不想走来着,但肖炳荣怕他气急之下再说蠢话,半拉半抱地把他给拖进了房间。   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肖玉珍看向魏父,魏父没在看她,而是揉着太阳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魏父这个样子,肖玉珍其实是有些心慌的,但在一些事情上,她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的,所以也不说话,在另一边坐着。   但沉默只是短暂的,很快魏父和肖玉珍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魏父只想就事论事谈魏新的教育问题,再点一下肖玉珍,让她在孩子面前注意一些,心里再多抱怨,也不给讲给孩子听。   但肖玉珍则是从两人处对象开始,一直说,把所有她经受过的委屈,通通要讲给魏父听,要掰扯个理出来。   吵到最后,屋外都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了,屋里魏新哭得混身直抽,肖炳荣要拦着魏新别出去,又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劝劝架,左右为难。   然后肖炳荣就看着魏新在本子上写下魏敢的名字,然后再用笔给划了个稀巴烂,每一笔都是恨意。   “阿新!”肖炳荣把本子抢过来,“他是你哥哥。”   肖炳荣上次去撕工会做好的横幅,主要是信了魏新的话,觉得怕真是林蚕蚕把魏敢给勾引了,连肖玉珍生日也不回家吃饭,再也就有点隐约想讨好魏新的意思在里头。   但不管怎么样,肖炳荣对魏敢是没有敌意的,哪怕上次魏敢把他往死里揍了一顿。   “他不是我哥,他是我仇人。”魏新抬头看向肖炳荣,眼底涌动的情绪让肖炳荣心惊。   魏新这话说的时候,屋外正好一静,恰是魏父跟肖玉珍歇战的时候,除开魏新的话,只有肖玉珍的哭泣声格外清晰。   “你看看,这就你教的好儿子!”魏父指着肖玉珍。   肖玉珍立马抹着眼泪顶回去,“我一个人能生出来儿子,魏俭国,你说话负点责任,讲点良心,这么些年,你一心扑在工作上,你管过家里的事吗!”   事情又扯回到原点上,魏父跟肖玉珍讲不通道理,气怒之下,直接摔门就走了。   听着声音肖炳荣才赶紧从屋里出来,他先去厨房给肖玉珍倒了杯水,“姑姑?”   “我没事.”肖玉珍不想在侄儿面前哭,飞快地擦了擦眼泪,“炳荣,这事……”   “我不会讲给家里听的,姑姑,姑父去办公室了吧,我去看看。”肖炳荣挺知情知趣的。   肖玉珍点了点头,虽然厂区很安全,但魏父一肚子气,肖玉珍也怕他出事。   “妈。”肖炳荣走了,魏新才出来。   肖玉珍冲魏新招了招手,魏新扑到她怀里,肖玉珍痛惜地摸了摸他肿得发亮的侧脸,“还疼不疼。”   魏父打魏新,可不像魏敢,还收着几分力,魏父气极了,这一巴掌打下去,力道可不小。   “不疼。”魏新说完,眼泪哗哗就直往外冒。   棍棒底下出孝子,魏新长到这么大,也不是他第一回挨打,犯错的时候,魏父向来是先抽一顿,再讲道理的。   但之前不管是哪一回挨打,魏新都是服的,也不委屈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事才会被打,但今天,他不服,心里更是委屈得不行。   母子俩个抱头痛哭,肖玉珍又伤心又心疼,“新新,你听话一些,妈妈以后就只有你了。”   ……   魏敢到宿舍的时候,楼下早没了林蚕蚕和肖玉珍的影子,黄大柱看了眼望着女同志宿舍楼发呆的魏敢,“敢哥,要不要找人帮你把林干事喊下来。”   “算了。”魏敢轻轻摇了摇头,林蚕蚕现在大概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吧。   林蚕蚕确实不想看见魏敢,不过她往窗边一站,就看见了楼下的魏敢。   魏敢眼神好,也看见了林蚕蚕,不过他还没得及表露多一点情绪,林蚕蚕就把窗帘给拉上了。   “说放下就放下了?”从窗帘缝隙瞄了一眼,陈丽萍一边叠衣服一边问林蚕蚕。   林蚕蚕拉上窗帘,把日记本摊开,“也说不上放下不放下,反正魏敢这样,还有他妈,我们是没可能的。”   一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里会去考虑那么多呀,尤其林蚕蚕又是穿过来的,就更不会去考虑那些问题了。   重要的是她喜欢这个人,想跟他在一起。   而且说实话,大部分的家庭问题,都是钱的问题,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林蚕蚕看来,都不是问题。   不过先是魏敢畏首畏尾,再是肖玉珍找上门来,林蚕蚕对这份感情审慎了许多。   喜欢还是喜欢,但要她像一开始那样,主动撩或者只等魏敢开口,就义无返顾地在一起,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也是,婆媳本就不好相处。”陈丽萍叹了口气,她也愁这些事呢,她跟对象处了有一年了,准备要结婚了,但对象那边家里好像有些不同意。   不过陈丽萍倒是还好,她跟对象都是厂里招过来的,双方家庭都外省,结婚后,跟婆家顶多就只有过年会在一起见一见,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叹完气,陈丽萍把对象拿过来的脏衣服收在桶里,“我下去洗衣服啦,你要先睡就直接关灯,不用等我。”   林蚕蚕点头,埋头写日记,她嘴上说得毫不在意,但在日记里还是把魏敢里里外外骂了一遍,以泄心头之愤!   混蛋,不处对象你撩什么撩!   肖玉珍的到来,倒是没给林蚕蚕带来多大的麻烦,当然,流言是肯定有的,张美芹还特意跑到胡英姿面前说了。   不过胡英姿都没开口问林蚕蚕,只碰到林蚕蚕的时候说了一句‘我相信你有分寸’,就没再管这事儿了。   给张美芹气得,看到林蚕蚕就直磨牙。   可惜林蚕蚕不为所动,张美芹气张美芹的,林蚕蚕忙活自己的,给张美芹派活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怎么又要去找领导签字,不是前天才去了的?”张美芹看着手里的文件,直皱眉头。   林蚕蚕挑了挑眉,伸手就去拿那份文件,“你要不乐意去,正好让陈禾去,以后他跑熟了这活让他去办。”   张美芹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就是嘴上抱怨而已,对去找领导的事还是挺乐意的,去跑科室找领导签字嘛,还能去串串门子,可不比傻坐在办公室里强。   “陈禾不行,不稳妥,还是我去吧,哎,我可真是劳碌命。”张美芹说着,一脸我真是为科室奉献良多,你们一个个都得感激我的表情出了门。   等她出了门,周志显他们三个对视一笑,陈禾冲林蚕蚕比了个大拇指,“还是蚕蚕姐厉害。”   其实整个办公室里,林蚕蚕年纪最小,但没办法,她经验老道,做事太有领导风范,周志显三个又是托她的福才被调进工会的,都特别服她。   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开的头,慢慢的,他们三就都管林蚕蚕叫姐了。   林蚕蚕听姐还挺习惯的,不过上辈子公司的人都管她叫林姐,这辈子换成蚕蚕姐,倒是多了几分亲切感。   “别笑了,说正事,你们赶紧把手头的工作都给我汇报一遍。”林蚕蚕笑着摇头,示意他们过来开个小会。   会议主要讲的女工工会这边的工作,这是她们近期开展的主要工作,其次就是全国篮球比赛的事儿。   没穿过来之前,林蚕蚕一度以为七十年代是个特别闭塞的年代,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别的领域她不了解,反正各大厂之间联系特别多,工会组织工作也多有交流。   像她们三零二六,就经常会派职工外出学习,去兄弟厂学习更先进的经验,各厂哪项技术有突破性的进展,一旦经过实验、检测,投产后,肯定会安排技术员去交流学习。   至于技能及体育比赛,还有职工联谊这方面的就更多了。   说到联谊,又快到了搞大龄职工联谊交流会的时候了,林蚕蚕安排完近期的工作后,得去省里出趟小差,跟友机械厂沟通下个月联谊具体的事项安排。   “你好,宋南淮。” 第三十一章   省机械厂和林蚕蚕负责对接的人是个身形略微有些清瘦的年轻男青志,虽然清瘦,却不像一般个子高的男同志,给人瘦竹竿的感觉。   是那种文人清隽消瘦的感觉,似乎有些病弱的样子,五官很精致,目光微微有些凌厉,林蚕蚕刚见他的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上辈子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你好,林蚕蚕。”林蚕蚕同对方握手,宋南淮手指修长,均匀又十分有力量,林蚕蚕收回觉得他病弱的话。   宋南淮是个很直接的人,正是林蚕蚕在职场上最喜欢遇到的那一类人,有话直说,问题虽然犀利,但简单明了。   在三零二六工厂,林蚕蚕看似用心,其实是很懈怠的,因为工作没有挑战性,林蚕蚕只用三分力,就能把工作做好。   但跟宋南淮对接的时候,林蚕蚕遇强则强,上辈子工作时的强势作风,瞬间恢复六成。   可惜的是,她们讨论的工作,不过是两厂大龄男女青年联谊活动安排而已,很没有什么挑战性。   你来我往为活动主题及地点这些定下后,工作上的事情就结束了。   “林干事真的只是工会一个小干事而已?”宋南淮也在打量林蚕蚕。   眼前的女人无疑是个极漂亮的女人,一般来讲,漂亮的女人大多能力一般,相当于花瓶的存在,宋南淮刚开始见到林蚕蚕时,是有些不悦的。   所以态度上严肃了一些,但一番讨论下来,宋南淮决定收回漂亮即花瓶的成见,林蚕蚕这个人,不光漂亮,还十分强势,有攻击性。   很招人的女人。   林蚕蚕笑着把两人确定好的资料收回包里,试探着道,“宋干事也不像是个普通干事。”   其实一开始,宋南淮也没介绍自己的身份,林蚕蚕来之前觉得,大概也是个普通干事才是,不过跟宋南淮一接触,林蚕蚕就知道,肯定不是了。   “政工科宋南淮,赏光吃个饭。”宋南淮站起来,准备领林蚕蚕出去吃饭。   难怪,虽然省机械厂不像三零二六,只是普通的国营大厂,但能在政工科工作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林蚕蚕笑着起身,“宋科长,恭敬不如从命。”   宋南淮挑挑眉头看了眼林蚕蚕,再给林蚕蚕加了条评价,还很聪明。   看他那表情,林蚕蚕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两人说笑着出了机械厂的大门。   吃饭的地方居然不是在机械厂的食堂,而是在上次魏敢带林蚕蚕去吃的那家汽车招待所里的小食堂。   见林蚕蚕并不好奇,宋淮安就知道她来过这个地方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招呼人过来帮忙点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虽然聊天的话题很浅显,且大多是工作,但双方都觉得跟对方聊天很愉快,不会有思路跟不上,或者牛头不对马嘴的时候。   饭后,两人直接就在门口道别了。   宋南淮是大忙人,他今天亲自接待林蚕蚕,也只是因为负责这事的职工突然急症住院,别的同事各有事忙,宋淮安才会抽空接待。   目送宋南淮走远,林蚕蚕站在门口也没动,好一会,眼晴瞟了眼里头,“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黄大柱就站在门后,陪笑着走出来,他今天陪兄弟押车来省城,顺便来玩的,没想到会遇到林蚕蚕,还看到林蚕蚕跟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谈笑风声。   因为魏敢的关系,黄大柱偷偷瞄了几眼,看到他们出来,还跟了几步,没想到被林蚕蚕给发现了,“林干事。”   看到只黄大柱一人,林蚕蚕心里居然还有点儿失望。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知道黄大柱他们事都办完了,等给大车加好水就准备出发回厂,林蚕蚕也懒得再去汽车站等车,直接上了厂里的大卡车。   回去的路上,黄大柱想跟林蚕蚕套套近乎,问问今天跟她一起的男同志的情况来着。   但林蚕蚕上车就闭目养神,黄大柱最后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回厂第一件事,林蚕蚕就是回工会,把剩下的工作处理完,黄大柱则是第一时间往小红楼那边跑。   结果跑到小红楼才得知,魏敢不在,在魏家,黄大柱又往魏家跑。   肖玉珍真的是恨死趴墙头偷听人家里吵架的邻居了,听了就听了,还去外头说闲话,现在话都传到魏敢耳朵里去了。   一般情况下,就是肖玉珍和魏父把吵架打架,把家拆了魏敢都不会多看一眼,但事关魏爷爷和魏奶奶,那就是魏敢的逆鳞,谁都不能碰。   魏新不光碰了,居然还骂魏爷爷魏奶奶,魏敢怎么能忍。   “阿敢,不关你弟弟的事,都是妈妈的错。”肖玉珍拉住魏敢的手臂,生怕魏敢一个爆起,就把魏新往死里打。   说起来,魏新是从来没有见过魏敢真正发火的,不管他以前对魏敢怎么态度恶劣,魏敢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哪怕上回被魏敢甩了一巴掌,魏新都觉得,没有现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魏敢来得可怕。   面对着这样的魏敢,魏新不敢犟嘴,他怕魏敢真的会打死他。   但要他认错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魏父接到消息赶回家时,跟黄大柱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门,“魏敢,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魏敢抽出手来,转过身来反问魏父。   魏父看着魏敢脸上的表情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是啊,魏敢能做什么,他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   错的是魏新,然后现在所有人却都在指责魏敢。   “奶奶过世的时候跟我讲,肖玉珍有再多缺点也是我的亲妈,让我别因为她们婆媳间的矛盾,迁怒肖玉珍。”   “爷爷过世的时候跟我说,血浓于水,毕竟是一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让我你们的听话。”   当然,这只是两老遗言中短短的一两句而已,他们还劝了魏敢很多。   所以,魏俭国无视他的反对,硬要把他调过来,魏敢最终还是来了,跟魏新处不好关系,他就尽量少回家里来碍他们的眼。   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和乐,魏敢心里最开始的时候,难道不嫉妒不失落吗?明明也是他的父母,明明说愧疚于他,要弥补他的人,却总下意识地忽略了他。   那时候,魏敢想过,就这样算了吧,就像是爷爷说了,一家人,也没有那么多好计较的。   直到后来他得知,奶奶过世时,魏俭国没有回去,是肖玉珍联合魏新把人拖住了,爷爷过世时,魏俭国出公差的地点,明明就在家边上,却硬拖着没有赶回去。   “你知道奶奶过世那年,**病,是肖玉珍指使的吗?”魏敢目光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但话音落下,屋里整个都净了下来。   肖玉珍和魏新震惊地看向魏敢,不明白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   魏父则是目光如电,飞快地看向肖玉珍。   “你们在指责我不堪为人子的时候,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呢,父母慈才有子孝。”魏敢继续道,甚至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魏父想张口解释,却发现,这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很无力,难道还要像魏敢刚来时那样,拿父亲的威严去压他吗?魏父知道,压不住了。   “我什么也没做,外面所有人都骂我,如果我在外头说一句,你们两个是‘老不死’的,你们怎么想。”魏敢从来没有在这家人面前说过这样多的话。   因为沟通无效,魏父不是瞪眼睛就是拍桌子,肖玉珍只会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不对。   “魏新不小了,十岁的人了,爷爷奶奶亏过他吗?奶奶当年反对肖玉珍生他,是为了我,但肖玉珍坚持,奶奶说什么了吗?该准备的一点没少吧,之后我有的,也从没短过魏新一份,不是吗。”很多事,魏敢其实不想说的。   但你不说出来,有些人就是认为理所应当,心里没有半点数。   这么些年,不管是钱还是物,这一家人收得心安理得,用得高高兴兴,但他们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替老人想过一分,奶奶从牙缝里省出那些来,容易吗?   魏敢每多说一句,魏父的头就低一寸,就连趴墙头偷听的邻居们,听着魏敢不带情绪的讲述,各自都忍不住替魏敢,替过世的两位老人心酸。   也是啊,只生不养算什么父母,没道理等魏敢一大,就想捡现成的便宜,要求着魏敢孝顺听话吧。   还有魏家那两位老人,也是不容易,要替儿子媳妇养大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结果呢?   再想想魏新,还不是大人灌输的那些思想,才让他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看着魏敢平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黄大柱有点想哭。   “当初你们把我丢在爷爷奶奶身边,现在就不应该再强势把我调过来,被抛弃的孩子,你们再多弥补,也不过是虚假的关爱。”魏敢把想说的说完,转身看向魏新。   魏新本来一直看着魏敢的,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地就避开了魏敢的眼神。   “本来想着我把户口迁出去就算了,以后当门不远不近的亲戚也好,看来是我天真了,还是算了吧。”魏敢笑笑,心里有些钝痛,又有些轻松。   面对亲人,哪怕是给了你诸多伤痛的亲人,有些话,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何况,爷爷奶奶临终时最放心不下他,生怕他最后一个人,再三叮嘱让他好好跟魏俭国夫妻及魏新相处,做一家人。   别人的话魏敢可以不听,但爷爷奶奶的话,哪怕是错的,魏敢哪怕违心难受,也不想有丁点违背。   可如今,不光是他天真,爷爷奶奶也有些想当然了。   “魏新跪下给爷爷奶奶磕头认错,这事就算了,不然……” 第三十二章   “不然今天谁也别想拦我。”魏敢看着魏新,目光沉沉,子不教父之过,魏父过作为,他今天就当魏新一时的兄长,好好教他做人。   有些骂名魏敢背得冤枉,但今天,就是背了骂名又何妨。   “魏新,道歉!”肖玉珍还是心疼魏新的,看得出魏敢不是说笑,立马就去拉魏新,魏新不说话,由着她拉扯。   肖玉珍急得不行,“阿敢,你不要生气,妈妈让弟弟跟爷爷奶奶道歉,妈妈也道歉,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教好魏新。”   魏敢摆了摆手,“你别这样自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除了生我一场,有什么资格给我当妈。”   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在魏敢面前说过肖玉珍半点不是,从来都只说肖玉珍一个女人不容易,魏奶奶要抱怨肖玉珍,都是私下里跟魏爷爷讲的。   但即便是抱怨,也只抱怨肖玉珍心里没有魏敢,工作再忙,难道不能抽时间回来看看孩子,孩子那么想妈妈。   倒是魏敢去外婆家时,听他大舅妈说过,肖玉珍生下他,连奶都没给他喂一口,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就把他交给了外婆。   打小,魏敢就是吃奶粉和米糊糊长大的。   像是没有料到魏敢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肖玉珍捂住心口,眼泪哗哗直往下落,“我知道你怪我,可……”   又是这一套,魏敢已经不耐烦起来了,他也不再是小时候,渴望母爱,肖玉珍说什么都信。   他越过肖玉珍,看向魏新,“你是自己跪,还是要我动手。”   魏父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去里屋找了找魏爷爷和魏奶奶的合照出来,摆在了案桌上。   家里竟然连两老的遗像都没有,对上魏敢冷嘲的眼神,魏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先前魏敢从沪市调过来的时候,其实有把两老的遗像带过来,但肖玉珍不喜欢,找了借口让魏敢摆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魏敢那时候虽然不在家里住,但肖玉珍怕魏敢不高兴,从来不敢去房里动他的东西。   现在魏敢搬走,两老的遗像他自然带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有外人在家里呆着了,黄大柱赶在他妈妈来拉他前,先出了魏家的院子。   “哥,打起来没?魏敢哥没吃亏吧。”黄小兰拉着黄大柱,一脸的好奇。   黄大柱瞪了她一眼,“瞎打听什么,赶紧帮妈做饭去。”   黄小兰白了他一眼,问问怎么了,不过见她哥表情不是很好看,十分难过的样子,黄小兰撇了撇嘴,进屋帮忙做饭去了。   赶紧做饭,说不定等会魏敢会来她们家吃饭呢,以前都是这样的。   说起来,她魏敢哥在她家吃的饭,比在魏伯伯家吃得还多呢。   听说魏敢跟工会的那个林蚕蚕已经吹了,黄小兰觉得自己努把力还是有希望的,想到这里黄小兰立马冲她妈道,“妈,你歇着,今天我来做饭。”   黄母看了眼格外积极的黄小兰,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闺女要勤快,她也不拦着就是。   ……   魏新跪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在魏敢灼灼的目光下,认认真真地跟两老道了歉,做了检讨。   至于这里头有几分真心,魏敢不奢求,他只需要让魏新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要承担后果的。   看着魏新丧气地跪在地上,魏敢心里没有任何波动,更不会觉得高兴,只觉得悲哀。   爷爷奶奶过世前,最惦记的除了魏俭国这个常年不归家的儿子,就是魏新了。   当年得知肖玉珍大龄怀孕时,魏奶奶确实放话说让肖玉珍把这个孩子打掉,但那时候魏新只是个还未成型的胎儿。   魏奶奶觉得肖玉珍她们这个岁数,再要一个孩子对魏敢不公平,更不愿意魏新成为下一个魏敢,才坚决反对。   肖玉珍能把他一丢就是十来年,魏奶奶有这样的顾虑太正常了,这有错吗?   没有,错的只是肖玉珍把这件事说给了魏新听。   从小就给魏新灌输一种,当年你奶奶不愿意要你,你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是妈妈拼了命把你生下来,妈妈很伟大,很爱你的思想。   魏敢看了眼魏新,没有错过他眼神里的憎意,魏敢虽然替爷爷奶奶难过,却并不打算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告诉魏新,爷爷奶奶其实很爱他?   魏新是不会相信的。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半句关于爷爷奶奶不好的话,听到一次,我敲掉你两颗牙齿。”魏敢最后看了魏新一眼,看都不看肖玉珍一眼,准备离开。   肖玉珍刚刚陪着魏新一起跪的,现在起来腿还有些发麻,她想去拉魏敢,手却被魏父给拦住了。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今天当着爸妈的面,一并都说了吧。”魏父拦住肖玉珍,语气淡淡,“魏新,你回房间去。”   知道魏父是要跟肖玉珍算帐,魏新怎么会肯,他站着没动。   不走是吧,魏父也没再赶魏新,目光直接看向了肖玉珍。   ……   魏家现在会有什么样的动荡,魏敢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现在特别想看见林蚕蚕,哪怕什么话也不说,但就是想看看她。   厂办大楼里空荡荡的,林蚕蚕把工会的事情理上手后,就不需要再加班了,这个时候魏敢过去,肯定是见不到人的。   魏敢在魏家大闹一场的事,这会家属区里已经传得有声有色了,林蚕蚕从食堂回来,就听了不少。   只不过这样的传言,向来是越传越离谱,再加上魏敢的一些话,魏家人明白,但旁人未必明白,各种猜测也有很多。   不过总归这次传的,都是说魏新不对,肖玉珍太纵容孩子之类的话。   当然也有站在肖玉珍那边的,不过不多而已。   因为之前林蚕蚕跟魏敢走得挺近的,还有人打听到她这里来,林蚕蚕可不客气,来一个怼一个,把人都给挤兑走了。   “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喜庆挺不喜欢魏敢的,但听到这些人在那里胡乱猜测,也替魏敢鸣不平。   林蚕蚕轻轻摇头,“无论什么时候,这些人永远都不会少的,以为随口说的话不用负责,没根没据张嘴就能来,还能自己编呢。”   何喜庆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她最讨厌这样的长舌的人了,想到听到的那些话,何喜庆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魏敢真的挺可怜的。”   林蚕蚕点头,摊上不负责任还要求你尽子女孝道的父母,是个孩子都可怜。   这样想一想,她上辈子其实也还算好。   父母等到她高考后才离婚,离婚后虽然互相推诿责任,但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多孝顺。   后面她参加工作,逢年过节打钱自然高兴,但她不给,他们也不会特意跑过来指责你什么,顶多就是再联系时语气差了点。   父母永远是你的父母,这真的是再流氓不过的一句话了。   林蚕蚕叹了一口气,但凡父母爱子女一分,子女爱父母绝对是更多倍。   孩子爱父母是天性,但有些父母,却未必爱孩子。   林蚕蚕看了眼天,也不知道另一个时空里,林蚕蚕还在不在,如果在,她会不会孝顺她的父母,逢年过节给他们打些生活费。   她妈是不是还爱打牌爱发脾气,胃痛的毛病有没有好一点,她爸是不是还为继子不听话而发愁,医生说他肺不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往心里去,下决心把烟戒了。   “对啦,蚕蚕姐,你不是说要去办公室拿东西吗,饭盒我给你放宿舍去吧。”何喜庆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吃饭的时候,林蚕蚕说有东西放办公室里了。   林蚕蚕点头,把饭盒交给何喜庆,自己就往厂办大楼去了。   厂办大楼三楼的水泥扶栏上,魏敢就坐在上面,面对着外头,没有半点防护,林蚕蚕看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谁想不开呢。   等看清是魏敢的时候,林蚕蚕脚步定在那里,半天没动。   魏敢坐的地方,正是对着她在窗边办公桌的位置,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林蚕蚕站在楼下,陪他站了一会儿,考虑再三后,还是扭头回了宿舍。   先前在省城的时候,魏敢止步不前,林蚕蚕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上赶着去当什么知心大姐姐。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魏敢或许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挺能理解魏敢的。   大学的时候,她每次从父亲或者母亲那里要了生活费,也会经常想一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会。   “蚕蚕姐,你东西呢?”在宿舍楼下遇到何喜庆。   “走到半路想起来,也不是很着急,就没过去了。” 第三十三章   生活就是一地鸡毛,但还要高歌前进,转天林蚕蚕就在篮球场上见到魏敢在生龙活虎地打球。   见到她路过,魏敢还骚包地灌了个篮,还真给他给灌进去了,林蚕蚕看了眼厂里的篮框,可能跟篮筐高度不标准也有关系。   林蚕蚕看完,在魏敢看过来前,目不斜视地走了。   魏敢挺失落的,停下脚步看着林蚕蚕的背影,手里的球被人抢走了也没反应。   这世上要是有后悔药,魏敢肯定毫不犹豫就吃了,他得把第一次见到林蚕蚕时说的混帐话收回。   现在回想一下,魏敢都觉得自己当时脑子是进了水,自以为是!   明明第一眼看到林蚕蚕,心里就有了个模糊的影子来着。   再就是在省城的那天晚上,他应该勇敢地把林蚕蚕的手牵到最后,而不是突然退缩。   鬼知道这一回魏新怎么那样好讲话,他说要户口本,二话不说就翻出来拿给了他。   魏敢以前也不是没有打算迁过户口,但那时真的是困难重重。   肖玉珍拉着他痛哭,又是说当年丢下他的为难,又是讲这些年内心的苦楚和内这疚,魏敢坚持,肖玉珍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魏俭国也摆着高高在上的父亲姿态找他谈话,当然结果往往是不欢而散,跟魏敢谈不拢后,魏俭国去小红楼找了魏敢的领导。   不管情义还是道理,所有人都站到了魏俭国夫妻那边,包括向来关爱魏敢的袁代表,都向他施压。   这也是当初魏敢为什么愤而去守大门的原因。   但户口最终还是没有分成,肖玉珍把户口本藏得严严实实,魏敢提不得半句。   魏敢自认做不到这对夫妻那样心狠,他那时也没想到会遇到林蚕蚕,便由着肖玉珍去了。   毕竟,他再恨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肖玉珍真要去死,哪怕肖玉珍只是演戏威胁他。   但道具是真的,一大瓶子农药摆在那里,万一肖玉珍冲动之下,真喝上一口,哪怕只是一小口,后果也不堪设想。   挺悲哀的,真正爱孩子,对孩子抱有愧疚的母亲,会以死相逼吗?   魏敢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深想。   遇到林蚕蚕后,他更不能让林蚕蚕背负那样的骂名,何况先前因为魏新出口成脏被他打的事,肖玉珍已经迁怒林蚕蚕,来找过他一回。   魏敢很害怕再提户口的事,肖玉珍会触底反弹,再次迁怒林蚕蚕,去找她的麻烦。   林蚕蚕是能力出众,但她才进厂,根基不稳,也没有半点后台,肖玉珍夫妻是厂里的元老,还是一心铁钻研技术,不争权压利,对厂里贡献极大的那种。   跟领导关系也十分好,好些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朋友。   要肖玉珍真要动林蚕蚕,肯定会找领导哭诉,到时候林蚕蚕的工作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魏敢自认还没有那样大的能量,可以留住林蚕蚕,他倒是可以想办法安排林蚕蚕去沪市工作,他再调过去,但林蚕蚕的家都在这边,她愿意跟他走吗?   而且,明明是他动了心,凭什么要让人林蚕蚕来替他承担后果呢。   工作丢了,她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还会有吗?   魏敢打算的是在事情办妥后,再找林蚕蚕说明情况,但因为有魏新的参与,事情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自从省城那晚之后,林蚕蚕对魏敢的态度,完全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不在意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了。   这是最让魏敢失落的事情,可他又没有立场去责怪林蚕蚕心狠,明明一开始,是他自己先摇摆不定的。   “唉,可怜人呀。”魏敢看着林蚕蚕背影愣神的时候,他的兄弟们也没在打球,而是勾肩搭背地在后头看着他,黄大柱摇了摇头,故作情深地叹了一句。   要他说啊,搞什么自由恋爱,反正到了年纪,厂里会安排相亲发对象,那样多好,事先都对对方有个了解,差不多能处就处,顺理成章地结婚,多简单的事儿。   看看魏敢,再看看他那傻妹妹,一个个爱而不得,他看着都替他们觉得累。   “咱们要不要帮帮敢哥?去找林干事说说情。”有兄弟问。   都不用黄大柱开口,立马就有人反驳,“你疯了,你忘了林干事一脚把肖炳荣手踢断的事儿了?”   想到那一脚,大家都缩了缩脖子,“是脱臼,没断。”   但其实也差不多了,肖炳荣手当时折下来的样子,确实很吓人,给他们这帮兄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就魏敢了,一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照旧认为林蚕蚕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同志。   感情这种事儿,还是让当事人解决吧,大家讨论一番,还是决定装装傻,顶多给他们敢哥摇旗呐喊就成了。   周末下午没事,林蚕蚕也没有工作要忙,吃完午饭就出了厂,准备回家里去看看,上次林小叔钱没给够,也不知道送过来没有。   林家,林奶奶坐在屋门口纳鞋底,一边骂徐来娣,骂徐家人,骂得抑扬顿挫十分有节奏感,林蚕蚕远远地就听到了。   她倒是不生气,只觉得好笑,有林奶奶在,徐家人估计很难再在徐来娣手里占到便宜。   周末林蚕蚕不上班,但徐来娣她们还是要上工的,林家珍不愿意在家听林奶奶念经,早就背着竹篓出门捡柴割猪草去了。   一看到林蚕蚕,林奶奶立马放下鞋底,先是给林蚕蚕端了杯水来,又给林蚕蚕递了个蒲扇,马不停蹄地,就开始讲这阵子徐舅妈几次上门都没占到便宜了事。   “徐来娣那败家娘们,那么好的肥皂哟,居然直接切了一半给徐家去,钱不会挣一分,净会糟践东西,蚕蚕你放心,以后奶奶在,肯定帮你守着家。”林奶奶心里忐忑着呢,见林蚕蚕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事她是可以管的,这样一想,林奶奶心里就来劲了,她这些天虽然管着徐来娣,但也不敢怎么收拾对方,到底还是让徐舅妈拎了家里两篮子菜走了。   夏天本就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的菜也不够吃哇,有那多的瓜果,她给林蚕蚕送去难道不成,白白便宜了徐家。   林奶奶这啊那的说了一堆,其实是摸林蚕蚕的脉呢,见林蚕蚕对她做的事基本没有意见,林奶奶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有用处,才能在林蚕蚕家里住得心安理得。   “小叔差咱们的钱,送过来了没有?”林蚕蚕见林奶奶没话讲了,才开口。   一提到林小叔,林奶奶就不说话了,愁苦着一张脸,摆明了林小叔没送钱来。   其实林蚕蚕也猜得到,当天就是事赶事地逼着了,等林小叔回去,还能再往乡下送钱,那才叫奇了怪了。   “老太太你收拾一下,咱们去县里转转。”林蚕蚕也不歇了,让林奶奶去换身衣服,准备领人去县里。   这话题跳得有点快,但林蚕蚕神色正常,林奶奶也不大敢问,想了一下,进屋换了身衣服。   林奶奶的衣服几乎都是林父在世时,让徐来娣给她置办的,这么些年穿下来,早到处摞着补丁了。   好在林奶奶甭管私德怎么样,倒是个勤快人,身上除了老人味儿有一点,是干干净净的。   等林奶奶换了衣服出来,林蚕蚕已经使人去把林家珍喊了回来,再让邻居家玩泥巴的小子去地里告诉徐来娣一声,就领着一老一小上县城去了。   到了县城,林蚕蚕直奔医院,林奶奶开始还不敢进去,老人家嘛,怕进公家单位,也怕进医院。   不过林蚕蚕在那站着,林奶奶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去看医生了。   林奶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老年病总是有的,这是不可避免的,林蚕蚕拿着诊断,还有医生开的药,又坐车回了镇上。   生产队离镇上远,但县城离镇上近,没一会就到了地方。   他们这镇上经济发展似乎还不错,还没下车,就看到有制鞋厂和木器厂两个集体企业了。   都到了镇上了,林奶奶也猜出林蚕蚕是要来找她心爱的小儿子的麻烦了,林奶奶再心疼小儿子,也知道小儿子不可能给她养老,更不敢拦着林蚕蚕。   当然林奶奶不怪林小叔,只怪林小婶,她儿子对她好着呢,都是小儿媳妇不行,暗地里使坏。   林家珍都是个蒙的,一下车,她姐就让她扶着奶奶哭,还要哭得越伤心越好。   哭对林家珍来说,是很容易的,稍微回忆一下从前受的委屈就好,眼泪哗哗直往外落。   正好她从山上下来,身上还沾着草木屑子,她也没有体面的衣服换,就这样一路跟着到了县里,又到了镇上。   林蚕蚕是憋不出眼泪了,只一脸伤心气愤地走在最前头。   镇子就那么大,街头喊一声街尾都能听见的那一种,林蚕蚕三个一出现,立马就有人往林小叔家里报信去了。   林蚕蚕和林家珍大家伙不熟,但林奶奶这个恶婆婆她们熟啊,前一阵子把人林家闹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送回乡下,这是又来闹事来了?   “什么?”林小婶正跟邻居姐妹们坐在一起闲扯呢,听闻她婆婆到了镇上,立马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林小婶跟着人跑去一看,看到打头阵的居然是林蚕蚕那个煞神,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只想往地上倒。   这是不打算放过她们一家了?!   不过这会还不是能倒的时候,林小婶咬着自己的舌尖,转头赶紧抄小路往木器厂跑,她得赶紧给她男人送个信。   “不得了了!……” 第三十四章   林蚕蚕这趟来,是打算直接去木器厂里找厂领导讲理的,打蛇打七寸,面对林小叔这样儿的,直接找领导最省事儿。   该说的话,那天在讲林奶奶养老问题的时候都已经讲清,林小叔一直拖着,还不是妄想拖着拖着就算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上下两辈子,林蚕蚕还从来没有在钱的事情上吃过亏。   当然她也不会去占别人的便宜,她只拿回当年林小叔承诺要给的,多一分她都不要。   林家实在是太需要钱了,别看林父当年建的房子,现在在生产队还算是拔尖的,但房子年久失修,瓦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翻过了,一到下雨天,都是里外一起下,盆盆罐罐能摆满一屋子。   家里也没有像样的家什物品,连热水瓶子都没有一个,林奶奶现在既然已经住到林家来,还替林蚕蚕看着这个家,林蚕蚕就有责任要让老太太过得舒服些。   总不能等到冬天来了,老太太想喝口热水,还出出屋去灶屋现烧吧。   当初林小叔是怎么私吞林奶奶的养老钱,现在就得原样吐回来。   “你们这是闹什么?”林小叔赶在林蚕蚕进厂前把人给拦住了,林小叔脸色难看极了,他扭头看向林奶奶,“娘,你就由着这两不懂事的丫头来闹!”   林奶奶哭声顿了一秒,也不说话,继续抹着眼泪,更不敢抬头看林小叔。   私心里林奶奶肯定是不愿意来的,心偏了几十年,哪里那么容易摆得正,但她要不来,后半辈子指望谁去?   反正林小叔这个小儿子是指望不上的。   林奶奶自己又不是糊涂了,跟着哪家过日子最舒坦,她难道不知道?所以就这样吧,她现在就是个病重又孤苦的老婆子。   见林奶奶这态度,林小叔快要气死了,但大庭广众之下,他顶多就是这样问一句,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声劝着。   听到林小叔说回家里谈,林蚕蚕也没意见,反正不管林小叔怎么说,今天这钱她是要定了,要林小叔不给,木器厂就在旁边呢。   镇子虽小,但人口不少,爱看热闹的老人孩子尤其多,大家跟着林小叔一行,围到了林家门口。   “小婶,你别关门,我们怕。”林蚕蚕嘴上说怕,脸上可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   林小婶脸一垮,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谁怕?该怕的应该是她才是!   屋外头的人也跟着起哄,让林小婶别关门。   “进来说话!”林小叔脸色沉下吓人,他冲林小婶喊了一句,林小婶恨恨地瞪了林蚕蚕一眼,跟着进了屋。   就在堂屋里,林小叔还想拿长辈架子压林蚕蚕呢,结果林蚕蚕一点也不怕,反正就一条,她拿钱走人,保证不给林小叔添半点麻烦。   “我说过了,钱我会给的,你们这是闹什么闹!”林小叔气疯了,看林蚕蚕的目光越发不善。   明明人还是这个人,但有什么地方,就是不一样了,上次林小叔就有这个感觉。   以前林蚕蚕脾气是坏,一般人都不敢惹她,现在林蚕蚕脾性依旧大,但做事有条理,很有理性,他总觉得这个侄女,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林小叔知道,他这侄女最是记仇不过,怎么现在对徐来娣母女三个越来越上心,连老太太都能原谅了?   林蚕蚕感觉得到林小叔目光里的打量,但那又怎么样,只要她不说,谁能知道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   要是日日相处的家人,可能会发现端倪,会怀疑。   但原主初中开始离家,哪怕林小婶能挑动原主跟徐来娣关系更加恶劣,但原主对林小叔这一家也不亲近。   人的性格是会变的,她不说,这些怀疑的人也会自发替她给出答案,好安自己的心。   “落袋为安,小叔应该最懂这个道理才是。”林蚕蚕背着着院门口,笑看着林小叔两口子。   林小叔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下个月发工资,发了工资立马就把钱送回去,行了吧!”   “林奶奶一年养老钱六十块整,小叔顶职六年零两个月,一共是三百七,你从林奶奶手里抠走的私房钱我就不算了,扣去上次给的五十,剩下的三百二。”林蚕蚕摇头,“小叔是准备现在去信用社取给我,还是我直接去厂里找财务支?”   三百二,林小婶目光一缩,喊道,“你怎么不去抢!”   先前不管是暴怒中的林小叔,还是林蚕蚕,一个声音刻意压低,一个正常音量,屋外的人是不大听得清他们在讲什么的,林小婶这么一喊,屋外的人就不乐意了。   “刘大丫,你这么凶干嘛,欺负蚕蚕我们可不同意啊。”   说起来,这些街坊邻居还算得上是意外之喜,林蚕蚕原想着林小叔要是不给,直接找木器厂的领导就是。   但她忽略了,林父过世以前,原主一家是住在镇上的,这时候人员流动性非常之小,这些老街坊邻居,几乎都是看着原主长大的。   而且他们见证了原主小时候最可爱最天真的一面,可怜原主年纪小小就没了父母,对原主有天然的怜惜和爱护在。   林小婶被这些人一噎,就想破口大骂,但林小叔目光阴沉地扫过来,林小婶就不敢骂了,心里憋着一口气,脸色变来变去。   “下个月给你!”林小叔咬了咬牙,想着下个月给个几十百来块,再私下找林奶奶说说情,让她别由着林蚕蚕胡闹,这事就算完了。   没有林奶奶在,林蚕蚕一个年轻小姑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就林家珍那几块钱的学费,林小叔还不放在心上。   见林小叔是笃定不给钱了,林蚕蚕低头沉思一会,喊上林家珍就走了,林家珍早停了眼泪,只不过这会眼睛红红的,看着还挺可怜。   “这是家珍吧,都这么大了,你们回乡下的时候,家珍才三岁,这么点大。”   “蚕蚕都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长得可真像你妈妈年轻的时候。”   “蚕蚕今天别走,晚上去婶娘家里吃饭。”   ……   出了门,林蚕蚕和林家珍就被陌生又热情的街坊们拉住了,林家珍不好意思,只往林蚕蚕身后缩。   但林蚕蚕大方得体,嘴巴甜,左一句阿姨你一点都没变,还跟以前一样好看,右一句奶奶您老当益壮,孙子瞅着也机灵可爱,把大家都哄得高高兴兴的。   寒暄过后,大家才问起林蚕蚕一行的来意,林蚕蚕没有多说,只问了木器厂现在是哪个领导管事。   木器厂和鞋厂,都是公社的集体企业,镇上不少人都在里头上班来着,甚至这些邻居里,还有在厂里管事的呢。   林蚕蚕一问,立马就有领着她往厂里去了。   虽然大家都同情林蚕蚕,但林小叔一家在镇上经营多年,关系好的人家也是有的,见她们往厂里去,立马就有人去给林小叔报信。   林小叔没有想到林蚕蚕这么不识抬举,他都说了下个月给钱,居然还敢往厂里去。   要放以前,林小叔还真不怕林蚕蚕,除了吵闹乱发脾气,林蚕蚕还会什么,但现在林小叔心里却没有底。   别看林小叔在林家耀武扬威,凡事都要占尽上风,仗着林奶奶的偏心,先是昩了林奶奶的养老钱,再是让林大伯每年给送粮送菜到镇上。   那是因为林小叔自觉自己是林家最出息,最有本事的人,林家所有人都要沾他的光,要供着他。   但到了领导面前,林小叔就是个特别普通的,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更老实寡言,只会说好话的“老实人”。   林小叔也钻营,但出外交际多是林小婶的活,林小叔顶多在厂里巴结一下小领导,大领导他是不敢上前的。   等林小叔赶到领导办公室,看到林蚕蚕在里头坐着,正跟领导说着话,林小叔就萎了,一进门就直接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会给林奶奶养老,也会照拂二房一家子。   领导有些意外地看了林小叔一看,再看林蚕蚕,仿佛明白了什么,“是这个理,你母亲生你养你不容易,你二嫂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就更为难了,虽然蚕蚕如今参加工作了,但才毕业,也不容易,你确实应该多照顾照顾。”   林小叔唯唯诺诺地应声,半句二话也不敢说,只一个劲地冲林蚕蚕使眼色,钱他给,一分不少全给了,只求林蚕蚕赶紧走。   林蚕蚕没动,林小叔正准备催催,就听领导说,“到时候我让人把厂里的人员统计一下,到底是咱们木器厂长大的姑娘,出息了还能记厂里的好,我代表厂里的女同志感激你。”   “行,我等您的消息。”林蚕蚕点头,又跟厂领导说了两句话,才出来。   林小叔整个人都是傻的,林蚕蚕没找领导说钱的事?说的是别的事情,是他多想了?   林蚕蚕不是没说,是还没来得及说,她就是突然想到厂里还有一批文化程度不高的大年龄男身男青年,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在那里,才临时想着问问这边厂领导情况。   一般来讲,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部分职工的一辈子,都是跟工厂绑定的,如果厂内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的话,把目光放到周边的集体企业,也未尝不可。   也是因为厂里有同本地人嫁娶的诸多先例,林蚕蚕才会冒出这个想法,并实施的。   对木器厂的女职工来讲,国营大厂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能嫁到大厂里去,则意味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更好生活的保障。   “你好样的!”林小叔感觉自己被耍了,但又不敢对林蚕蚕怎么样。   林蚕蚕被打断思绪,只淡淡地看了林小叔一眼,“小叔是有什么意见吗?还是说又不打算给钱了?”   林小叔目光阴沉地看了林蚕蚕一眼,对上办公室外头,满脸担心迎上来的林小婶,咬牙切齿地道,“去,取钱!” 第三十五章   林小叔从来没有这样憋屈过,他精明算计几十年,把整个林家攥在掌心里,没想到一朝栽倒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这小姑娘还是他一直以为的,只会读书实际没没脑子的愚蠢侄女。   林小婶取钱的时候哭了,她辛辛苦苦攒这些年可不容易,林蚕蚕张嘴就要抠出一半去,这不等于直接在她身上割肉么,她要心痛死了。   “这是妈的养老钱,这些年咱们在老太太身上也花过不少钱,凭什么给林蚕蚕那个小贱人!”林小婶眼睛通红,瞪着站在身边等着的自家男人。   林小叔目光阴沉,“不给她行吗?你要是对我娘好一点,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林小婶一听就不干了,论起不孝来,林小叔才是最狠心的那个好不好,她多少还顾着点邻里说道,对林奶奶大面上还过得去。   林蚕蚕一行就在信用社外头等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林小叔和林小婶从吵吵,变成动起手来。   打架这种事,女人天生就弱势,别看林小婶骂起人来很凶悍的样子,但跟男人打架,大多只有挨着的份。   人家夫妻打架,林蚕蚕是不大乐意管的,谁知道这对夫妻是不是在演苦肉计。   旁边倒是有人出来劝,可也不敢上前去拉扯,林小婶衣服都要被林小叔错手扯开了。   直到见林小叔都要把林小婶压在地上打,林蚕蚕实在看不去眼了,“住手!”   林蚕蚕上前拽住林小叔的手,把他甩开,旁边林家珍赶紧上前,想帮忙把林小婶扶起来。   可林小婶根本就不起来,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一样,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拍腿痛哭,一边痛骂林小叔没良心,一边诉说自己这些过了多少哭日子。   话里话外免不了要带上林蚕蚕两句,说林蚕蚕没良心,不尊重长辈,逼得她们夫妻不和之类的。   意思竟然是她被打,主要怪的还得是林蚕蚕。   林蚕蚕都气笑了,她看林小婶还是被打轻了,这事她就不该管,直接退开,把林小叔让出来,“您继续。”   “……!”林小婶。   对上林小叔阴沉的目光,林小婶哭噎声一顿,抹着眼泪不说话了。   柜台外面吵闹得厉害,信用社办事的同志动作比往常麻利很多,没一会就把钱从窗口推了出来。   林小叔把钱接过来,在林小婶要吃人的目光里,甩手递给林蚕蚕。   林蚕蚕接过来,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接就站在那里清点起来,林小叔脸色就更难看了。   钱数正好,连林家珍上到高中的学费也都是按如今收费的数算的,一分没多给,一分也没少给。   “以后奶奶每个月的养老钱,我会让家妹亲自来厂里取,就不劳烦小叔了。”林蚕蚕把钱收好,放稳当,这才看向林小叔夫妻。   林小婶不敢置信地看向林蚕蚕,讨回了之前的还不算,这是以后的也不放过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林奶奶接在家里养着,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林奶奶如今手脚也还灵活,不少家务都能做,还能带孩子,多划算的事。   林小叔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林蚕蚕,然后扯着形容狼狈的林小婶往外走,走到林奶奶面前时,林小叔停了一下,“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娘!”   说完,甩手头也不回地甩手走了。   林奶奶心里不是滋味啊,可她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可以,她也想把自己有的全给这小儿子,但林蚕蚕不同意,她也不敢哪。   “大姐,你真厉害。”林家珍今天一路跟着林蚕蚕,这会两眼冒星光地凑到林蚕蚕身边来。   要换做是她,小叔看过来她就不敢说话啦,哪里还敢去要钱。   “你也能这样厉害的。”林蚕蚕揉了揉林家珍的头发,“走,带我去找瓦匠师傅去,趁天气好,把家里的瓦都翻好。”   等找好瓦匠师傅,定好上门翻瓦的时间,还有价钱,再去镇上的供销社买了些家用的东西,已经是傍晚六点钟的样子了。   闹了一下午,林蚕蚕也没小气,领着林奶奶和林家珍祖孙俩,直接去了公社旁边的小国营饭店,点了三碗肉丝面。   吃着林蚕蚕让师傅煮软一些的肉丝面,林奶奶再次觉得,还是跟着二房的日子好过,林蚕蚕这个孙女,刀子嘴豆腐心,跟他爸一样,都是孝顺的。   想到这里,林奶奶还真有些想自己不那么听话,但是极孝顺的二儿子了,“你爸就是命不好,要是命好活久点,你们姐妹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说到林父,林家珍低下头,她三岁的时候林父就没了,对林父根本没有什么记忆,但她总听人说林父怎么怎么好,心里对父爱是十分渴望的。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好好把日子过好了,他在天上看着也能欣慰。”林蚕蚕对林父没有感情,但原主对林父是极为怀念的,日记里唯一让原主觉得温暖的人,就是林父。   当然,原主也怨林父,为什么要给她找个后妈,带来拖油瓶不说,还又生了个妹妹。   不过林蚕蚕倒是觉得,林父再娶这事做得还挺对,找人的眼光也不错,徐来娣十分老实,要没娶的话,这时候怕就剩原主孤苦一人,或是找个厉害点的后妈,原主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家珍快吃面。”林蚕蚕看林家珍那样子,轻叹一口气,把自己碗里盖着的肉丝给她拨了一些,“多吃点。”   林家珍哪里肯要林蚕蚕的,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碗里的肉都给林蚕蚕呢,也顾不得伤感了,赶紧就要拨回来,被林蚕蚕拦住了。   “快吃!天都黑了,咱们得早点回去。”   林奶奶感觉林蚕蚕不愿意她提起这事,也不说话了,慢吞吞地吃着面。   这时候吃饭要钱要票,但份量也很足,一大碗面,林蚕蚕吃不完分了一部分给林家珍,但林奶奶一个人全给吃完了,连汤都没剩下。   顺带还坚持把林蚕蚕剩下的给喝完了。   镇上到生产队,有牛板车往返,不过天黑了价钱要高一点,林家珍舍不得那一毛钱的车费,死活要跟在板车后头走,还是林蚕蚕发火,她才老实爬上车。   “大姐,一毛钱呢,省下来可以买半打火柴了。”林家珍心疼啊,觉得太浪费了。   虽然她们家一下子好像有了很多钱,可再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得省着些用。   林蚕蚕轻叹一口气,都是穷闹的,揉了揉林家珍的小脑袋,“天黑走路不安全,咱们就奢侈这一回,下次就不这样了。”   林家珍立马高兴地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下次大姐你还坐车,我跑得快。”   回到林家,林蚕蚕也没跟徐来娣多说,问过林家妹知道上次给的钱还没花完后,就直接回了厂里。   徐来娣从林家珍嘴里得知她们今天一天的活动,心里对林蚕蚕这个继女就更加敬畏了,她也不问那些钱的事,只问她们吃了饭没。   知道吃过了后,就老实去烧热水,准备给林奶奶泡脚了。   林奶奶倒是想想林蚕蚕留点钱给她,但想也觉得不可能,干脆老实不开口了,林蚕蚕跟林父还不一样,林父是她亲儿子,但林蚕蚕只是她孙女。   当初要早知道她得仰林蚕蚕的鼻息过日子,当初就是拼着得罪大儿媳妇,也要把这孙女带在身边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林奶奶泡着脚,想着今天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明早起来,翻瓦师傅就要来了,她得盯着些,不能让人偷懒。   结果睡前林家珍拿了药和水来,“奶奶,大姐让你按时吃药。”   林奶奶身体不好,林蚕蚕也不至于没良心到只拿了医生诊断去要钱,不给林奶奶治病,药也是在医院开好的,等药吃完,还得去医院复查。   林家珍给林奶奶递水的时候,觉得林奶奶浑浊的眼睛里似有泪光,但再一看,好像又没有了。   林家这边和和乐乐,林大伯娘家,林小叔家,都有些睡不安稳。   林小叔夫妻回去就干架了,平白少了那么一大笔钱,谁心里能过得去,林小婶恨极了林家人,连着林小叔也一起骂,然后就又打架了。   这回是在家里,没人劝也没人拦,林小叔本就心里存了口郁气,林小婶又再三撩拨找事,最后林小婶被打得躺到床上都起不来只哭。   “哭什么哭!”林小叔坐在一旁抽烟,目光阴沉,“我就让她猖狂一阵子,这钱我迟早要讨回来了,林蚕蚕那死丫头可别想拿得安稳!”   ……   林大伯家里,林大伯倒是想睡,但林大伯娘总不让他睡,不是问这个,就是猜那个。   因为林蚕蚕她们出门一下午,回来的时间也晚,林大伯娘都没机会去找徐来娣问问情况,只能找林大伯问,一会问他知不知道林蚕蚕今天回来到底干什么,怎么把老太太带出去一下午。   一会又独自在那里猜测,林蚕蚕是不是不想养老太太,要把人丢回来。   还问林蚕蚕要真能从小叔子那里把钱要回来,她提出把老太太接回来,林蚕蚕能不能把那些钱给她。   虽然林大伯娘很有一种,你落魄时我不帮你,你发达了我也不沾你光的气节,但这钱不一样,这是老太太的养老钱,自己是谁养老就归谁的。   不算沾林蚕蚕的光。   “你也要看娘愿不愿意回来。”林大伯有些烦,迷迷糊糊地回了两句,“我看二弟妹把娘照顾得很好,你就别瞎想了。”   林大伯娘嗤笑一声,就徐来娣那任人搓扁捏圆的性子,谁去了她不都得当佛祖供着啊。   “咱们家可是有儿子的,老太太指着孙子的面,应该也是愿意跟咱们养老的吧。”旁边又响起林大伯的鼾声,林大伯娘又推了他一把。   林大伯迷糊着道,“我娘向来只管自己吃饱,儿子都不大管,你还指望她管孙子?”   “……”林大伯娘。 第三十六章   林小叔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虽然心里早打算要把钱从林蚕蚕手里讨回来,但心里那口郁气不出出来,他也难受。   第二天一早,林小婶就回了生产队,先是跟林大伯娘说,再是跟那些下工后来探听热闹的人讲,讲林蚕蚕如何如何厉害,都去镇上找上领导了。   当然林小婶美化了一下,只说那钱是林奶奶以前给她们一家的,毕竟在镇上不容易,房子是租的,林小叔的工资也不高云云。   林蚕蚕十八岁了,总是要结婚的吧,就算她现在在厂里工作,以后找对方也是厂里的,但对方家庭也要来村里访访的吧!就算是个独身青年,没有家人在,知道林蚕蚕这么厉害,也要再考虑一下的吧!   不管林小婶的话,大家伙信不信,但林蚕蚕手里有了几百块钱是真的。   这个时候就是镇上的闺女嫁人,彩礼给个一百块,就已经很客气了,三转一响那是大城市的讲究,他们这里不兴这个。   林大伯娘想到林蚕蚕手里的钱,足够给她讨三个儿媳妇了,心里就有些烧得慌,那可都是钱!   想到这里,林大伯娘又生气,要是这些年林奶奶把这养老钱给她一些,她攒到现在,也能给儿子娶媳妇了,说不定连新房都修了起来。   她也不至于把林奶奶给推出去。   越想,心就就越不是滋味,尤其是林小婶话里话外地暗示林大伯娘,说这么些年,林大伯娘照顾着林奶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钱大半该是给林大伯娘才是,凭什么她林蚕蚕拿着啊。   再看后面徐来娣家里,又是翻瓦,又是修墙,林大伯娘就心肝疼,这花出去的可都是钱,而且这活他大伯也能干,怎么就不喊他大伯呢。   晚上等到林大伯一回来,林大伯娘就怂恿他去找林奶奶说说,让她要林蚕蚕拿一部分出来,毕竟这么些年,林奶奶吃的用的,可全是她们家的。   “要去你去,别喊我。”林大伯觉得丢脸极了,他是长子,养亲娘难道不是应该的?   而且这钱是人蚕蚕自己要到的,他凭啥要去分一半呢,反正他婆娘闹了这么些年,不也一分钱没抠出来,“你也别想了,这钱要不是蚕蚕,老三那性子,你能抠出钱来?反正我是不敢像蚕蚕一样去找领导的。”   林大伯娘不说话了,垮着一张脸,饭也不做了,好在家里林荷花早承担了家里的家务,见林大伯娘丢了大勺,自己默默地去捡起来,继续做饭。   林家那边,翻瓦的师傅已经上门翻了一天瓦,说明天再半天就能翻完。   不过林蚕蚕可不止让他们翻瓦而已,前后两间屋子窗洞要扩扩,太小了光钱不行,得装上新窗框,换上半透的毛玻璃,厨房的木门就是木板敲的,得重新打一张……   总之事情多得很。   现在林奶奶在家里住着,徐来娣也不用特意抽出工来盯着,她还是照旧上下工,家里的事全由林奶奶和林家妹拿主意。   徐来娣没什么主意,但也拿好些年的主意,一朝大权旁落,心里失落肯定是有的,但她不敢吱声。   林奶奶她是管不得,林家妹现在也不大听她的,而是全听林蚕蚕的。   不用想事对徐来娣讲,其实也挺好的,她适应了两天就习惯了,等徐舅妈听到风声找到林家来,得知那钱徐来娣居然全让林蚕蚕拿着,当场就炸了。   “你疯啦,那么多钱,你让她林蚕蚕拿着,她要处个对象,把钱全带过去,你可就啥也落不着了。”徐舅妈恨不得跳起来敲开徐来娣的脑袋,这里头装的都是啥,煤灰吗!   徐来娣赶紧拉着徐舅妈,让她小声点,“那钱蚕蚕拿着也好,我没什么本事,给她攒不出嫁妆来,这样挺好。”   徐舅妈真是气,拿徐来娣这个老实小姑子她都要没脾气了,“你给他们老林家生了家珍,你怎么就不能拿钱了,林蚕蚕这是眼里没有你这后妈,不尊重人,她还在厂里当干部呢,不行,我得跟林蚕蚕说说理去!”   徐来娣哪能让徐舅妈去找林蚕蚕啊,以前徐来娣就怕原主,现在明明林蚕蚕看着脾气好多了,但徐来娣反而觉得这继女气势其实更大了些,她更加不敢惹了。   而且徐来娣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生了林家珍有什么可居功的,她要是生个带把的,那才叫有底气呢。   被拦住,徐舅妈也不敢硬来,只让徐来娣想办法搞点钱送到娘家去,“爹娘身体不好,你自己看着办。”说着,想起什么来,“我让你跟林蚕蚕说她表兄的事,你说了没?”   徐来娣低头不说话,她哪里敢张那个口,徐舅妈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拿手直戳徐来娣的脑门,“吃了我的鸡蛋,拿了我的钱,徐来娣,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钱我,我还给你了。”徐来娣被戳得连连后退,就是鸡蛋,徐来娣自己都数不清,这些年她给娘家送了多少鸡蛋了。   总之,家里养的鸡,除开供应林蚕蚕的,其余大半都是送到了徐家。   徐舅妈被堵了嘴,还想继续动手,林家妹远远看见跑上前来,“舅妈,你别动我妈!”   林家妹以前多老实胆小一人,现在居然给跟她呛声了,徐舅妈脸色板起来,还想连林家妹一起打骂来着,结果林家妹把徐来娣拉开就跑,半句废话也不跟徐舅妈说。   徐舅妈倒是想跟,她以前去这小姑子家里,就跟去自己家里一样,看中什么直接拿就是,但现在不行了,想到林家那老太太,徐舅妈脸色沉了沉,转头回家。   她出马已经不好使了,得把徐来娣亲娘拉过来才行。   ……   为着三百来块钱,外头已经闹翻了天,个人有个人的心思,林蚕蚕一点也不知道。   当然,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因为跟翻瓦的大师傅约的是下周末结算,林蚕蚕也不着急,安安心心地上着班。   因为联谊活动的事,各车间单位都把名单报了上来,林蚕蚕又开始了加班的日子。   当然现在加班不是她一个人加了,周志显他们三个也都一起,只不过他们三人住的宿舍区跟林蚕蚕不是一个方向,下班后,还是林蚕蚕一个人回去。   魏敢已经护了林蚕蚕两天了,林蚕蚕十点左右下班出来一个人回宿舍,出了厂办大楼前面最亮堂的院坪,魏敢就在那里跟上了。   他也不上前跟林蚕蚕说话,就默默护送着。   “你这一天天的,挺闲的。”头天林蚕蚕还能装不知道,但总不能一直这样装下去,“该干嘛干嘛去,不许跟着我!”   魏敢不说话,等林蚕蚕一走,他又默默地跟着。   林蚕蚕真是,气得又掉转回头来,把魏敢怼到墙边上,“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魏敢,你做这些没意思,除了感动你自己,根本就感动不了我。”   “我没想感动你。”林蚕蚕离得太近,魏敢下意识地别开脸,用余光看着林蚕蚕的眼色,“我是正好下班,也走这条路,没想故意跟着你。”   合着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见林蚕蚕听了这话好像更生气了一些,魏敢忙找别的借口,可怎么说怎么蹩脚,最后才别扭地解释,“我,我就是想着有人陪着你一起走,你就不怕黑了。”   “……”林蚕蚕。   她才不怕黑呢,她只怕鬼,魏敢这样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脚步轻轻的才是真是吓人好不好。   林蚕蚕叹了口气,扬起拳头,“你别乱说,我才不怕黑,你不许再跟了,再跟小心我揍你啊!”   魏敢悄悄看她一眼,满脸无奈,明显是不信林蚕蚕的话。   说完,林蚕蚕转头,大步往回走,只是走着走着,感觉到身后的人还跟着,嘴角抑止不住悄悄翘起来。   怎么说呢,就是很高兴。   但这就想让她原谅魏敢,那也是不可能的。   “又把你送回来了?”陈丽萍撩开窗帘看了眼楼下刷牙洗脸的魏敢,扭头看收拾脸盆准备洗漱的林蚕蚕,“热水瓶给你灌了热水了。”   林蚕蚕点头,“谢谢丽萍姐,也帮我谢谢姐夫,打水的钱我洗完脸拿给你。”   家属区到锅炉房有些距离,陈丽萍的热水都是王国新帮着打,陈丽萍从老家回来后,每次去打热水,都会拿上林蚕蚕的热水瓶,帮她打一份。   每个月的水票不够用,水票用完,打水也是要钱的,一分钱灌两壶。   “顺手的事儿,别客气。”陈丽萍笑。   有些人觉得一分钱不是钱,理所应当就给你赖了,但林蚕蚕从不,一分也没少过她的,也从不吝啬夸奖和感谢。   有时候林蚕蚕回得早,也会顺手帮陈丽萍打好,所以陈丽萍顺手也顺得舒心。   下楼的时候,魏敢还没走呢,在那里磨磨唧唧地搓衣服,林蚕蚕去空无一人的水房洗漱完,再出来时,魏敢还在。   等她回宿舍,再往楼下看过去时,魏敢已经不在了,只院坪里的晾衣绳上,飘着件白衬衣。 第三十七章   近两万人的大厂,各车间单位统计上交的大龄男女青年的数安是极庞大的,这其中还包括了一部分离异及丧偶,有再建家庭意向的同志。   统计工作量很大,但耗费一周多的时候,也终于是完成了。   张美芹是整个个办公室里最闲的人,她冷眼看着林蚕蚕领着她那三个狗腿子在那里忙活,心里觉得林蚕蚕事儿特别多,什么事情到了林蚕蚕手上,就都变得复杂了。   篮球比赛的事是这样,女工工作的事是这样,现在解决大龄男女青年婚育问题上,还是这样。   以前工会也不是没有搞过联谊活动,就张美芹自己都负责过几场呢,不过促成了好些对。   当时哪有林蚕蚕这么多事啊,再说了,这男女处对象,本来就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哦,你把条件都筛选出,跟市场上挑猪种似的,别人就能看对眼啦?那不是开玩笑么。   不过吧,张美芹也不敢去自讨没趣了,林蚕蚕她们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张美芹就说了一句,“爱情是不分阶级,不看条件的。”   结果林蚕蚕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愣是把张美芹看得自我怀疑,不敢说话了。   “周志显和陈禾负责去跟镇上的集体企业对拉,记得把他们统计出来的资料审核清楚,咱们得对老大哥们负责,减少错漏。”资料整理完,林蚕蚕就分配工作了,“淑纯今天跟我去省城。”   张美芹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闻言眼前一亮,“加我一个。”   在办公室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韩文辉从沪市回来没两天,就又出差去了,张美芹也不想去别的科室窜门子,想着不如去省城玩一趟。   以前张美芹也总跑省城,跑腿送送资料什么的,跟省城几个大厂工会的人员都很熟悉,也有几个交情不错的。   想到这里,张美芹想起来,自从林蚕蚕接手大部分工作后,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省城了。   一次需要送的资料,都是林蚕蚕去省城办事,顺带就捎过去了。   张美芹猛然警醒,这样不行的,再这样下去,谁还知道三零二六的工会里有个张美芹!   “行,美芹姐跟我们一起。”林蚕蚕只看了张美芹一眼,就痛快地答应了。   镇上的两家集体工厂比较近,但厂里没有车过去,周志显才陈禾去批了条子,到运输队借单车往镇上去了。   这次她们要带去省城的资料多,王淑纯主动上前搬资料,林蚕蚕没让,“淑纯去运输队喊车,美芹姐,麻烦你帮忙搬一下。”   “林蚕蚕你是不是故意的!”张美芹气死了,周志显两个不是才去运输队么,让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干嘛还非让王淑纯去。   而且反正都是要去,让王淑纯顺带着搬过去不就行了。   林蚕蚕也不掩饰,她就是故意的,光想着借光去省城,又不想出力怎么行。   要知道这些天王淑纯每天加班到半夜,因为今天要去省城送资料,王淑纯怕出纰漏,昨晚在办公室熬了一夜,把资料都检查了一遍。   “美芹姐要不想去省城,我也不用你搬,你放下吧。”林蚕蚕自己搬着一部分,先出了办公室。   工会上班比一般办公室是要自由点,但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林蚕蚕是因为有正经工作,领导批准了的,自由度比较高,其余几个要出去,考勤表上都是要她签字的,张美芹也一样,没有林蚕蚕签字,她是要扣工资的。   “你!”张美芹气得跺了跺脚,咬牙赶紧搬着资料跟在林蚕蚕后头。   今天运输队只有一队出长差的车队,不过可以顺路把她们送到省城去。   张美芹总觉得林蚕蚕会背着她说她的坏话,所以死活不肯坐后车的副驾驶,硬是挤在前车座位后的床铺上,忍受着驾驶员不知道多久没洗没晒,满是味道的被子衣物。   林蚕蚕跟王淑纯坐副驾驶,两姑娘都瘦,坐一起也不挤,路上两人也没闲着,除开跟驾驶员闲聊了几句后,几乎都是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儿。   王淑纯他们三个,一开始就是林蚕蚕亲自要的人,要来后,林蚕蚕也没晾着他们,一直手把手地带着,尽力培养。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说法,在林蚕蚕这里是不存在的,林蚕蚕有那个自信,像她这样全能的人,谁也取代不了,到哪都不愁没饭吃。   这三人也没让林蚕蚕失望,做事积极有自己的想法,王淑纯胆子小一点,但很刻苦,做事十分细致。   有他们三个在,林蚕蚕轻松了许多,也更乐意带他们。   ……   省城机械厂,林蚕蚕一行直接到了政工科的办公室。   每个厂的部门安排差不多,但分工却有细微的差别,像是女工工作这块,三零二六厂就归工会管,而省城机械厂,则由政工科负责。   不过是一次联谊,上次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才劳驾宋南淮亲自接待,这次应该是普通的干事才是。   没想到进了会议室,还是宋南淮亲自接待。   “林干事,好久不见。”宋南淮上前跟林蚕蚕握了握手,然后帮林蚕蚕把凳子拉开,等她坐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十分有绅士风度。   林蚕蚕觉得没有什么,上辈子比宋南淮更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去了,何况这只是正常的社交礼仪,很自然就坐下了。   趁着林蚕蚕和宋南淮寒暄的工夫,王淑纯赶紧找位置坐下,她满脑子只有工作,什么也没多想。   只有张美芹,狐疑地看了看林蚕蚕,又看了看宋南淮,一脸发现了奸情的样子。   难怪林蚕蚕跟魏敢黄了,敢情是遇到更好的男人了。   宋南淮谁不知道呀,省城机械厂的政工科的科长,听说前年空降到省机械厂的,听说厂里还挺多人不服的,反对声音还挺多,觉得宋南淮太年轻,当不起科长一职。   但没过多久,这种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宋南淮跟魏敢比,这两人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魏敢有什么啊,也就是在她们厂里牛一点,但那也是沾魏工和肖工的光,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混。   但宋南淮可不一样,张美芹之前几次跟胡英姿到省总工会开会,好几次都遇到宋南淮跟领导们在一起谈笑,关系一看就是很好的样子。   张美芹又偷看了宋南淮一眼,不得不说,宋南淮长相是极好的,就是看着瘦了些。   像宋南淮这样表情时刻严肃的人,人一瘦就有些显凶,而且眉头还一直锁着,眉心三条皱纹好像就没松开过。   但是吧,看着他眉头微锁的样子,又很容易勾起人替他把眉心皱纹抚平的**。   不过多看了两秒,宋南淮凌厉的目光就看过来,眉头微皱,满脸的严肃,又凶又吓人,张美芹吓了一跳,心里躁得慌,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抬头。   会议开始,林蚕蚕翻看着宋南淮这边准备的资料,由宋南淮的下属进行解说。   但事实上,对方根本就解说不下去,因为林蚕蚕实在是,太会挑毛病了,一旦被她抓到错漏,紧接着就是连番质问,根本就答不上来。   只能说“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到,下次我会注意,抱歉。”   宋南淮脸色越来越严肃,他旁边坐着的几个下属,已经被林蚕蚕质问得脸色苍白,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上次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翻了三分之一,林蚕蚕不翻了,把资料往前一推,推到宋南淮面前,脸上写明了不满意。   宋南淮眉头皱起,薄唇微抿,随意拿起一份资料,果然如林蚕蚕所言,错漏百出,甚至还有好多关键信息是空缺的。   再翻林蚕蚕那边的资料,不仅细致,而且分了大类,包括女同志的择偶意向,都写得明明白白。   联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大型的相亲而已,相亲结合成的家庭,感情的成分其实很少,更多的是讲究一个合适。   一个八级钳工和一个大年龄学徒工,合适吗?不合适。   但在这个时代,凑和着过日子,未必也不能过,反正谁家不是吵吵闹闹地过来的。   包括这些职工本身,也不在意这些,很多人都是一样的想法,都这个年纪了,还挑什么挑,能成个家就不错了,凑和着过吧。   但那是以前,以前什么流程,林蚕蚕不管,但由她经手后,她希望大概率地减少,因为条件不匹配,而造成的后续一系列问题。   当然,男女双方硬是看上了,她也没有意见。   所以林蚕蚕的资料细致归细致,但并没有十分严格的限定,她只是将资料上显示条件及需求相似的一部人组合出来,分拨,并要求省机械厂按她的标准筛选人员而已。   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   “宋科长,您手下的工作人员,真是差强人意,让人不得不怀疑你们的诚意。”林蚕蚕嘴巴很毒的,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宋南淮把资料放下,“确实是这样,这次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很抱歉,不过你放心,诚意我们是有的,麻烦再给我们三天的时候,改正错误。”   有些事情急不来,林蚕蚕点头,接受宋南淮的提议。   会议又开了近一个小时才散,拒绝了宋南淮的午餐邀请,林蚕蚕领着王淑纯和张美芹出了省机械厂。   从看到林蚕蚕真正强势的一面后,张美芹就不说话了,她不由自主地设想,如果是自己坐在林蚕蚕的那个位置,对面是宋南淮,会是怎么样。   …… 第三十八章   自知之明这个东西,张美芹也是有的,她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她在面对气势强盛的宋南淮时,可能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再想想林蚕蚕的表现,对比太过强烈,张美芹连挫败感都生不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她努力考夜校就能比得上的。   当时会议桌上,林蚕蚕和宋南淮讨论问题,涉及到一些利益牵扯时,气势半点不输宋南淮,该分摊给宋南淮这一方的工作,也拒绝得很利索。   当时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她自己,也大气都不敢出。   张美芹看了眼林蚕蚕,觉得林蚕蚕像个怪物,这哪里是十八岁,才高中毕业的人,应该有的气场。   但亲眼所见,张美芹也没办法再欺骗自己,林蚕蚕真的很强。   真正认识到自己同林蚕蚕的差距后,张美芹心里怪别扭的,嫉妒确实是生不出起来了,但要她就此对林蚕蚕服气,张美芹又不大愿意。   只一个,张美芹觉得,这样的林蚕蚕怕是根本就看不上韩文辉的。   认识到这一点,张美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高兴不起来,就好像韩文辉在她心里的地位,一下子就掉下来许多似的。   “蚕蚕姐,咱们回厂里吗?”王淑纯也是第一次看到林蚕蚕这样强势的一面,从头到尾都是满眼崇拜。   现在回厂里也行,不过张美芹明显不乐意,她辛苦跑过来,可不是光跟着来开会的。   正好林蚕蚕自己也准备去百货大楼买些东西,不等张美芹阴阳怪气地反对,直接就定好三点钟在汽车站碰头,跟领着无处可去的王淑纯跟张美芹分开了。   省城百货大楼东西相当全,二楼还摆着一排不同型号的二八杠自行车,收音机也是有的,不过林蚕蚕现在只能看看,没那么多钱,也没有票去买。   这趟来,林蚕蚕主要是给林家添置东西的,那三百来块钱,林蚕蚕一分都不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需要的票林蚕蚕昨天就已经跟厂里的人换好了,到了百货大楼后,就直接柜台。   热水瓶至少需要两个,还有个人单独用的脸盆和毛巾,到这个时代大半年的时候,生活环境和水平对林蚕蚕而来,都是大退步。   几乎和退到原始社会没差了,但林蚕蚕一直在努力地适应。   但再努力也有受不了的地方,农村大缸搭木板的茅房,一家老小不分男女共用一个脸盆和毛巾的行为,林蚕蚕统统都接受不了。   好在原主讲究,有自己单独用的两个盆和毛巾,家里也没人敢动她的东西,不然林蚕蚕真得疯。   茅房什么的,现在的条件改造不了,好在林蚕蚕也不在林家住,但基本的个人卫生,还是要注意起来的。   按说厂里的物资供应是最全的,但厂里人也多,不过都是计划采购和职工福利,有些东西需要攒着买,林蚕蚕懒得拼凑,干脆到省城一次买齐。   再加上林蚕蚕才拿了一回工资,当时手里的钱也不够,她能管好自己就算是不错了,现在手里有钱,自然敞开了买。   生活用品买齐后,林蚕蚕又去了专门卖布料的柜台,给老太太里外买了两身衣服料子,还添了两张手帕。   反正用的都是老太太的养老钱,林蚕蚕大方得很,她也不介意让大家都知道,老太太跟着二房养老后,生活水平到底有了多大的提升。   本来林蚕蚕都要走的,想到上辈子她亲奶奶爱吃小零嘴儿,家里的铁罐子里长年储着糖果饼干。   想了想,还是去南食柜台给老太太买了糖,和酥软的饼干糕点。   有些事做都做了,不如直接做全套。   “同志,我们这里有些瑕疵布,你要不要?”林蚕蚕把东西买齐,去总台结了账,出百货大楼的时候,让先前卖布柜台的女同志给喊住了。   说是瑕疵品,其实布料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只是运输的途中受了些潮而已,这样的“瑕疵品”,一般都是百货大楼的员工内部分了的。   林蚕蚕有些意外对方怎么会喊住她,还没问,那女同志就凑近了,笑着道,“是宋科长让帮忙照顾一下的。”   宋南淮,林蚕蚕眉头微挑,说出名字后,那女同志立马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林蚕蚕上辈子,经济繁荣,满衣柜的衣服吊牌可能都来不及拆,现在布料急缺,尤其像是这样不要票,价格还低的“瑕疵品”,更是难得。   想到家里的姐妹俩,这人情林蚕蚕受了,立马就请柜台的女同志给她扯布。   王淑纯也跟着沾了光,跟着裁了几尺布料。   这趟百货大楼之行收获极大,林蚕蚕和王淑纯出来时,两手都提满了东西。   买买买不管什么时候都让人心情舒畅,林蚕蚕脸上褪去开会时的强势,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起来,跟王淑纯边走边讨论着今天的收获。   这时候林蚕蚕看着才像个十七八岁,无忧无虑的少女。   “送你们回去?”宋南淮就坐在路边的小汽车里,看到林蚕蚕要往公交站牌走,摁了摁喇叭。   宋南淮出现得真是及时雨,林蚕蚕把东西放上了车,不过没让宋南淮送她们回厂,只麻烦他送到汽车站。   “听说小林今年才毕业参加的工作?”宋南淮本来在吸烟的,见到林蚕蚕上车时下意识微皱了眉头,顺手就把烟头摁灭了。   林蚕蚕注意到这个细节,觉得宋南淮这个人,侄是很体贴女同志,她点了点头,“是这样,宋科长消息真灵通。”   宋南淮笑,上次林蚕蚕来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去局里开会的时候,跟林蚕蚕厂里领导打听了一下。   十八岁啊,宋南淮心里转了一圈儿,太小了些。   汽车站里,张美芹眼睁睁看着林蚕蚕和王淑纯从宋南淮的车上下来,宋南淮还帮林蚕蚕提了东西。   中巴车一路颠簸回到厂里,林蚕蚕在提前下车,直接去了生产队。   “王淑纯,林蚕蚕跟那个宋南淮,什么关系?你们怎么坐宋南淮的车到了汽车站?”等林蚕蚕一走,张美芹就跟王淑纯打探消息。   能被林蚕蚕选进工会,王淑纯又不是真傻,立马一脸茫然地反问,“有什么关系吗?就是路上碰到了呀,有哪里不对吗?”   张美芹瞪了王淑纯一眼,心里暗骂一声狗腿子,就扭开脸不说话了。   林蚕蚕在村口就碰到了林家妹,见她手上提满了东西,林家妹赶紧跟生产队长请了假,来帮林蚕蚕拿东西。   “姐,你这都是买的什么啊?”林家妹一样样接过去,力图不让林蚕蚕拿一点东西。   热水瓶和脸盆啥的呗,旁边围观的乡亲们心里已经自动替林蚕蚕给回答了,除了这些好像还有不少别的东西,不过都用黄皮纸包了起来,她们只心里猜测着。   林蚕蚕目光扫过满脸好奇的众人,笑着道,“今天去省城办事,去百货大楼给奶奶买了两身布料和一些营养品。”   省城对大部分乡亲们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儿,他们大部分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去过县城,更别提更加遥远的省城了。   就是大队队长,也只去过县城开会呢。   而且比林蚕蚕去省城更让人震惊的是,林蚕蚕居然给林奶奶买了做衣服的布料,还有营养品。   林小婶往村里跑了一趟,大家伙都知道林蚕蚕手里有钱,还是一笔巨款。   但以林蚕蚕的性子,那钱还不得她自己收着啊,能拿来修房子已经出乎大家意料了。   现在还给林奶奶买吃穿,直叫人大跌眼镜。   眼见着两姐妹亲亲热热地走远,大家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蚕蚕真给她奶奶买了布料和那什么营养品?”   “不能吧!林蚕蚕能收留她奶就不错了,还给买这些?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她还这样说?她手里东西可不少呢。”   “是啊,可能真买了,你看林蚕蚕都上班多久了,不还没把徐来娣母女赶出去,还给修屋子。”   “就这么改好了?我怎么就不信呢!”   ……   村里人半信半疑,但林奶奶是真摸到了料子,手哆嗦得不行,都说不出话来了。   就是以前林父在时,那也是隔一两年,才给做一身新衣,哪有林蚕蚕这样的,一买就是两身,做里衣的细棉布都给扯好了。   “我这都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这么好的料子,给我糟蹋了。”林奶奶手哆嗦着摸着,舍不得放下来。   话是这样讲,但除开林蚕蚕,谁敢提要分这料子看看,林奶奶眼里的喜欢可不是作假的。   看到林蚕蚕还给林家妹几个买了布料,林奶奶也不心疼,她知道这钱是她的养老钱,但林蚕蚕要回来,那就归林蚕蚕管了,她不敢操心,也不再念叨说林家妹不是林家人了,欢欢喜喜拿着布料就去找队上的裁缝做衣服去了。   “我不要,给大姐做衣服,大姐上班呢,得穿好点儿。”听到还给自己买了,林家妹立马摇头。   现在的日子已经像是在天上了似的,吃饱穿暖,还有机会学习,家里没人把她当外人,林家妹真的不敢奢求太多了。   一个人的福气是有数的,林家妹不敢用得太狠,她就想这样的日子再长一点,就好了。   “大姐。”林家珍眼巴巴地看着林蚕蚕,她觉得她二姐的话很对,可是她也是真的想要新衣服,“给我做一件好不好,就一件。”   在百货大楼的时候,林蚕蚕没打算买太多的,宋南淮的人情虽然大,但抢的是百货大楼职工的福利,买多了就是不识好歹了。   结果那女同志,三下五除二,给她裁了许多,刚刚林家妹估料子,估计是能做四件衣服的布料还有余,还有一块青色的料子,是做裤子的,省得些能做三条。   “都给你们做,我不用,你们自己分好。”正好徐来娣母女三个,够分了。   什么布料林蚕蚕是认不出来,不过上面的图案是真花,要做成衣服穿上身上,林蚕蚕有些接受不来。   当然,就算是她能接受的布料,也不打算给自己做,“要是能多匀一件出来,就给给荷花姐吧。”   原主日记里发了愿的,说自己有出息了以后,一定要拉拔的人,就是林荷花了。 第三十九章   说起林荷花,林蚕蚕默了默,如果是上辈子她接触到徐来娣和林荷花这类人,想必会对诸如人类性格形成的心理学很感兴趣。   徐来娣和林荷花生长的环境大不相同,性格方面却很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林荷花倒是没有徐来娣那样圣母,只能说是过分善良了。   温柔得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小姑娘,对原主这样年幼失恃怙的孩子来说,就更加了。   把自己吃的省出来,偷偷塞给原主这样的事,林荷花在原主离家去上学的四年里,没有少做,手里好不容易攒下的三毛五毛,也想方设法给了原主。   林蚕蚕设身处地的设想了一下,她如果是林荷花,她或许会同情原主,但在自己都不够吃的情况下,原主又是那个狗脾气,她是绝不会像林荷花那样,掏心窝子什么都给的。   当然,林蚕蚕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她也并不是以批判的眼光看林荷花,她早已经过了那种看不惯别人的行为,就自以为是地强行灌输自己想法和行为准则的年纪。   何况,林荷花的善良,实际受益人是原主,而她,现在是林蚕蚕。   对徐来娣母女三个,林蚕蚕站在自己的立场,替原主担起责任,原主要是有意识,那爆脾气说不定会把自己气死。   对林荷花这个,原主心里还有一分感激的人,林蚕蚕就更要完成原主的诺言了。   林蚕蚕的提议林家妹第一个点头,整个林家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就是林荷花,只是碍于林大伯娘,明面上林荷花不敢跟她们走得太近而已。   把事情安排好,林蚕蚕就回厂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林家妹摸着眼泪来找她了,一脸的自责和愧疚,眼底还有深藏着的惊慌。   “你说家里被偷了?家里被偷了什么东西?”林蚕蚕想不通,林家家徒四壁,哪个不长眼的小偷会去光顾林家。   林家妹点头,丧气着一张小脸道,“剩下的家用钱被偷光,统共八块三毛六分钱,都丢啦。”   说到后面,林家妹直接哇地一声就哭了,她不敢放到柜子里,怕被老鼠咬了,每天都是塞在枕头底下睡的,结果就被人偷走了。   林家妹是真伤心,不光是钱被偷走伤心,还有辜负了林蚕蚕的信任更加地伤心,她还怕林蚕蚕责怪她,因此不信任她。   “没事没事,我不会怪你,快别哭了。”林蚕蚕忙拍了拍林家妹的肩膀,让她在门口等一下,去找胡英姿请假。   听到林蚕蚕家里遭了贼,胡英姿很重视,直接给林蚕蚕批了假,还让她去厂里的派出所,找人跟她一起去看看情况。   “家里遭贼了她回去能顶什么用,能抓贼吗?”张美芹暗暗地嘀咕了一句。   林家损失其实不算严重,这是在林蚕蚕看来,钱丢了事小,人没事就行。   但对徐来娣她们几个来说,天就跟蹋了一样,林蚕蚕领着人回家的时候,林奶奶沉着个脸,徐来娣和林家珍都在抹眼泪。   “大姐。”一看到林蚕蚕,林家珍就泪眼汪汪地奔过来,林蚕蚕拍了拍她的肩膀,领着厂派出所的公安上前。   看到戴着大盖帽公安,林奶奶和徐来娣都有些腿软,徐来娣都不敢哭了,赶紧起身拉凳子给倒水喝。   林家一大早上地遭了贼,村里好多人来围观,除开在林家门口围着的,还有一部分坐在前面林大伯家的院子里。   见到公安来,大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前村里也不是没有遭过贼,但一般只有丢了牛这样的情况,才会去镇上找公安。   像林家这样失窃的,都是生产队干部出面问问情况,能找到小偷找回钱物的情况极少,最后基本都是不了了之。   家里没什么可看的,徐来娣她们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早把家里收拾利落了,只能问情况。   陈旭东摊开本子,“放心吧,林干事,肯定能帮你把钱追回来。”   林蚕蚕能不费多少口舌就把厂派出所的公安请出来,不是因为胡英姿发了话,而是因为魏敢。   陈旭东跟黄大柱一样,是魏敢的铁杆哥们,不过陈旭东工作原因,不能时常跟魏敢他们混着,但关系铁是毋庸置疑的。   发现家里被盗是早上四点钟的样子,林家妹早起挑水背书,起身时下意识摸枕头下,没摸到捆成一小扎的钱票,点了煤油灯找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有上锁的柜门大开,东西被翻得矩糟糟的。   好在从徐来娣那里搬来的大箱子上了锁,林奶奶自己带过来的那口箱子也上了锁,但家里摆在外头的东西都没了。   除开林家妹的家用钱,还有林蚕蚕昨天买的热水瓶和脸盆那些东西。   好在买的衣料都已经送到裁缝那里去了,没有被偷,不然林家妹会更难受。   说这些情况的时候,林家妹忍不住又哭,她一哭徐来娣也跟着哭,陈旭东还以为自己问话语气不好,忙好言劝了两句,根本没劝住。   “别哭了!”结果林蚕蚕只板着脸说了一句,这娘俩就都慢慢地收了声。   “……”陈旭东,果然嫂子跟传闻中的一样凶。   遭了贼林蚕蚕心情肯定一般,但徐来娣和林家妹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只会更加让人烦躁,林蚕蚕动气平平了心绪,缓了缓语气,“人没事就好。”   事情问完,陈旭东要带着同事去生产队上走访,林蚕蚕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可做,准备回去工作。   她还没走呢,就见一家子老弱妇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都看我干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丢了点东西,日子就不过了?”   徐来娣就是下意识等林蚕蚕拿主意,又被凶了一下后,赶紧收回目光,准备去上工,林家珍背起背篓,继续去割猪草捡柴。   林奶奶则是拿了鞋底,坐到门口,一边纳鞋底一边骂娘,把昨晚上来的贼偷,从头到脚,从祖宗十八代到未来五代,通通骂了个遍。   走了一截路还能清晰听到骂声的林蚕蚕,“……”   林家妹也是要上工的,她跟林家珍一起,走在林蚕蚕身边,垂头丧气得不行,恨自己为什么不把钱锁箱子里,又恨自己为什么睡得那样死,钱被摸走了都不知道。   “我说了,人没事就好。”要不是村里不时兴修院墙,林蚕蚕都想修个两米高的围墙,上头再插满玻璃片子了。   这时候的人被偷了不会联想得太多,只可惜遗失的那些财务,但林蚕蚕会想啊,家里全是老弱妇孺,林家妹和林家珍一个十六岁,一个才十岁。   这要是遇着个丧心病狂的,毁了这两姑娘的一辈子可怎么办。   “家妹去村里问问,看谁家有小狗崽子,抱一只回来养着。”林蚕蚕见林家妹一时半会怕是走不出丢钱的阴影了,干脆安排事情给她做。   林家妹点头,她今天下工就去打听。   “晚点翻瓦的大师傅来,家珍让大师傅先敲窗洞,把两间屋的窗子弄好。”翻完瓦后,大师傅就先做厨房门了,窗子还没动。   反正家里已经遭了贼了,干脆趁着这功夫先把窗户做完,不完木框窗也没个铁条,推开门就能翻进去,也太不安全了。   林家珍点头,“大姐,你说会是谁偷的咱们家的钱?”   谁偷的就不好说了,拜林小婶所赐,整个生产队上,还有哪家不知道林家得了一笔横财,再加上昨天林蚕蚕大包小包了,招人眼的可能性极大。   基本逃不过是见财起意了。   “等公安查出来就知道了,别想太多,也别害怕。”林蚕蚕拍拍林家妹的脑袋,在岔路口跟姐妹两个分开。   回到办公室,周志显几个一脸担心地看过来,问过情绪知道家里人没事,只是失了点钱财后,纷纷放下心来安慰林蚕蚕,给林蚕蚕出各种防盗的主意。   “这点小事用不着你们安慰,咱们开个会,小周哥,你们昨天去镇上什么情况。”林蚕蚕心里微暖,不过还是拍了拍桌子,让大家把心思都放到工作上来。   魏敢听到消息跑到厂办公室来的时候,林蚕蚕正站在黑板前给大家开会,半点没受早晨的事情影响的样子。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白担心一场,但终归是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陈旭东他们赶在中午前回了厂,才进所里,魏敢就过来了,问他们的进展情况。   这一趟去走访,关于小偷的事情进展不多,倒是林蚕蚕的事情陈旭东可没少听说,说好说坏的都有,不过总体来说,坏多好少。   还有林家的情况,陈旭东透过生产队人们的嘴,知道得是一清二楚。   陈旭东个人觉得这些流言的直实性有待商榷,但本着对兄弟负责的原则,他还是把生产队上的人说林蚕蚕的话,都给魏敢说了一遍。   “放屁!”魏敢脸色黑黑,“他们看人都不带脑子的吗?按你说的,分明就是她那个继母拎不起提不上,她不强势一点,一家子还不得被亲戚吃干抹净了!”   “……嗯?”陈旭东把自己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   没错啊,林干事以前霸道野蛮,对继母和两个妹妹非打即骂,态度恶劣,到厂里后才慢慢变好的啊,怎么到了魏敢这里,以前的行为就被曲解成了,被迫无奈   派出所外头,下班第一时间来问情况的林蚕蚕,正好听全了里头的对话,也觉得魏敢这滤镜开得太厚了,原主性情是真的不好呀!   不过吧,这层滤镜是因为她才的的,这点林蚕蚕很自信,所以听到魏敢的话,林蚕蚕心里还是高兴又得意的。   这种情况下,她进去好像有些尴尬,林蚕蚕想了想,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转身去了食堂。   魏敢听完这些,只觉得心疼林蚕蚕,一点也不觉得她哪里做错了,就算她错了,那也是别人先做得不好。   再说了,这都是以前的事儿,说起来还有什么意义,还是抓小偷的事情重要。   “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一上午就什么也没问出来?”魏敢盯着陈旭东,十分怀疑他的办事能力。   陈旭东,“……” 第四十章   大热天的,陈旭东在外头跑了一个上午,工作服都汗透了,回到单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歇口气,魏敢不说慰问慰问他,居然还怀疑起他的工作能力来。   给陈旭东气得,恨不得揍魏敢一顿才好,忍不住怼他,“你不都跟林干事闹掰了吗,你急什么急!”   魏敢,“……”   见魏敢脸色瞬间变得严肃,陈旭东得意了,也就得意了三秒钟,眼看着魏敢脸都黑透了,陈旭东不敢真惹他,赶紧张口,“有一点眉目了,不过还得再确认才行。”   偷东西的人可能就是村里的闲散人员,林蚕蚕不刚闹了她小叔一场么,手里有钱,别人就盯上了。   “敢哥,不是我说,人林干事可比你有魄力多了。”陈旭东说到林蚕蚕那钱怎么来的时,忍不住瞅了魏敢一眼。   村里人说话有些酸,也总是习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去要求小辈,有话话挺不中听的,但不管怎么样,林蚕蚕一个女孩子,能够挑战叔伯辈的长辈权威,还真把钱要到手了,陈旭东还是很佩服的。   魏敢本来还脸色严肃一脸沉思,闻言脸上立马露出骄傲的神色来,“那还用说。”   是人林干事有魄力,你骄傲个什么劲?!   陈旭东觉得魏敢这表情太些伤眼睛,默默地扭开了脸,擦了把汗后去自己的工位拿了饭盆,准备去食堂的路上边走边说。   食堂里,魏敢和陈旭东打好饭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看到黄大柱端着个饭盆在找位置,陈旭东立马扬手,“柱子,这里。”   结果黄大柱还没落座呢,陈旭东对面的位置就有人盯上了,还没人敢抢的那种。   林蚕蚕已经吃完饭了,她手里拿着洗干净的空饭盆,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旭东,“陈公安,这里没有人坐吧。”   陈旭东下意识地看向魏敢,魏敢绷着脸没说话,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蚕蚕已经微笑着坐了下来,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至于黄大柱,端着饭盆满脸委屈。   他倒是想坐在魏敢对面来着,但隔壁是林蚕蚕啊!黄大柱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林蚕蚕同坐啊,不要命了?   何况他的目光只不过在那个座位多停了两秒,就被魏敢凉飕飕地一眼扫过来,默默转身坐别的地儿去了。   林蚕蚕是过来问进展的,她一开口,陈旭东就想转头看魏敢,林蚕蚕就笑,“陈公安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为什么总是看别人,还是不方便直说?”   别人?!魏敢脸色微绷。   这话说得,陈旭东哪里还好意思看魏敢,扭到一半的脸生生顿住,满脸尬笑地转回来。   林干事这样的女同志,真的!也就魏敢这个眼瞎觉得她温柔又娇弱。   陈旭东讪笑地把刚刚同魏敢说的情况再复述了一遍。   “如果确定是那人偷的,不知道遗失的物品钱财还能不能追回来?”在林蚕蚕这里,人比钱重要,但如果能这么快锁定偷窃人员,自然是能追回损失最好。   陈旭东摇头,“这人有偷窃的前科,还不少,也有联络人,偷到脏物应该是立马就有人接手处理了,能追回的可能性极小。”   虽说只是一点眉目,但以陈旭东的经验来看,应该就是那闲散社员偷的没错。   偷东西的社员为男性,三十岁左右,祖辈生活在石碑岭,不过从小没学好,到处偷鸡摸狗,家里人开始不管,后来管不住,干脆就不管了。   没结婚单身,平时也不去上工,吃父母兄长的,人特别赖皮的那种,讲道理没用,来硬的不怕,还得防着被对方报复。   厂里的派出所不管地方上的事情,就算林蚕蚕去公社喊人来,顶多把人抓进去关两天,教育一下,对方脸皮厚,根本不在意,说不定还高兴关进去,有地方遮风避雨,有人管吃管喝呢。   “犯罪的成本太低了。”林蚕蚕叹了口气。   但直接放过对方也是不可能的,林蚕蚕不可能因为这次被偷,也不给家里置办东西,该给林家妹的家用也还是会给,如果不给对方一个震慑,偷上瘾了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这事吧……”陈旭东看了林蚕蚕一眼,语气迟疑。   林蚕蚕听出他话音里似乎有解决办法,目光看向陈旭东,陈旭东目光悄悄朝魏敢撇了撇,林蚕蚕挑眉,示意他直说。   “这事可以找敢哥解决。”陈旭东嘿笑两声,见魏敢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始跟林蚕蚕讲魏敢同那人间的渊源。   为什么陈旭东对那贼那样了解呢,是因为去年春节,那人摸到厂里来了,想偷东西。   他们厂对外是国营农机厂,实际上是保密单位的嘛,外松内紧是相对于小红楼那样的安保级别来讲,实际上外围,诸如生活区、办公楼这样的地方,保全级别还是很严的。   别看陈旭东表面看平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憨厚,但他可是特种军人出身,厂里的人他不说个个喊得出名字,但只要有一个生人混进来,他立马就能分得出来。   周围生产队的脸,他也都熟。   不过当时年三十,那人偷窃偷出经验来了,凌晨三点多,趁着大家伙最疲累松懈的时候摸到厂里来了。   家属生活区他没敢去,人太多了,要是被发现就是打死的份,也不知道他怎么误打误撞,摸到小红楼那边。   魏敢跟魏家不是关系不好,所以大年夜也没回去,就在小红楼待着,那人偷东西被魏敢抓了个正着,一顿往死里揍。   过年魏敢喝了些酒,那次差点把人给打死了,那人估计怕魏敢怕得很,就连过路都绕着厂区走。   厂里人为什么都那么怕魏敢,肯定不是因为他气肖玉珍,没事在厂里打打小架这样的事,而是因为过年这事。   陈旭东现在还记得,当时他们公安跟保卫科的人一起把人从魏敢手下拉出来时,已经没了个人样,屎尿一身,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要魏敢肯出面,他肯定不敢再冲林家下手,说不定脏物都有可能追回。   只不过追回的东西,怕是对方又去偷的别人变现换来的。   林蚕蚕这才转头,正眼看了魏敢一眼,魏敢还对林蚕蚕那句“别人”耿耿于怀呢,目不斜视,专心吃饭。   “……”陈旭东在桌子下踹了魏敢一脚,不是闹僵了吗,多好的破冰机会啊,摆什么脸色给人看啊!   果然,林蚕蚕只看了魏敢一眼,“陈公安,这事谢谢你了,还得麻烦你多费心。”   说完,林蚕蚕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看,人都走啦!”陈旭东觉得魏敢就是该的,哄女同志开心会不会,你光背后使劲,有什么用?   那边黄大柱一直关注着情况呢,林蚕蚕一走,他立马就换过来了,“旭东,什么情况啊,林干事跟你挺熟的啊。”   黄大柱贼眉鼠眼地看看陈旭东,又看看脸色臭臭的魏敢,满脸八卦。   “你脑子里成天都装些什么玩意,不会说话别说话!”陈旭东呸了黄大柱一脸。   当着敢哥的面,谅你们也不敢有什么奸情,黄大柱心里腹诽着,嘿笑两声,低头扒饭。   然后扒到一半,想起什么愣了一下,他最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一直也没想起来,刚刚脑子里划过奸情两个字,黄大柱想起来了。   这都好久之前的事了,要是他现在说,不会被魏敢弄死吧?   但要不说,林干事真被那姓宋的勾走了怎么办?黄大柱琢磨着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干脆闭着眼睛说了。   魏敢才被林蚕蚕划到别人的范畴,转头就听说林蚕蚕在省城,跟那个宋南淮交情颇深。   这饭是没法吃了。   眼睁睁看着魏敢冷着个脸走人,黄大柱心有戚戚地看向陈旭东,“你说,敢哥不会把我这个吧。”   他比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能忘,你怎么不把自己姓什么给忘了!”陈旭东白了他一眼,吃饭。   黄大柱也不想忘啊,他不是一回厂就去找魏敢去了么,但当时魏家闹得那么厉害,他没找着机会说,然后就再也没想起来过了。   黄大柱从陈旭东饭盆里夹起两块肉来,“兄弟我可能是最后一餐了,吃你两块肉啊。”   陈旭东觉得魏敢还没动手,他就想先打死黄大柱了。   魏敢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的,目光老是落到窗外,可惜他期望出现的那人一直也没出现。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魏敢在小红楼大门口又等了一小小会,还是没见着林蚕蚕,自己耐不住,往厂办大楼跑了。   林蚕蚕不在办公室里,魏敢立马往厂门口跑,跑去传达到一问,林蚕蚕也没出厂。   魏敢立马就又食堂跑,但食堂好几个呢,现在正是下班的点,人也多,他哪里找得到人。   最后饭也没吃,就在宿舍楼下等着。   家里的事情林蚕蚕已经安排好了,也没准备再回去,现在陈旭东他们也只是查出眉目,还没确认,她就是回去也没用,不如等到结果出来。   晚饭林蚕蚕没胃口吃,回宿舍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就去了澡堂。   冲完澡顺便把衣服洗了,又等了何喜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黑了,厂里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等她和何喜庆说着话到宿舍楼下时,魏敢气鼓鼓地堵到她面前。   “你怎么不来找我?” 第四十一章   此时正是生活区里最热闹的时候。   宿舍楼间的院坪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魏敢背着光,站在林蚕蚕面前,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   何喜庆看了看林蚕蚕,又看了看魏敢,感觉这两人间的气氛怪怪的,她也不敢多话,默默地把林蚕蚕手上的盆桶捎走,溜了。   看到林蚕蚕没有像往常一样,冷冰冰地看他一眼,直接就跟着何喜庆走,魏敢心里不免有些窃喜,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段时间林蚕蚕哪里给过他什么好脸,就冷冰冰的那种,就是看到你了,眼里也没你这人。   小红楼比较独立,双方的工作鲜少有交集,除了每天晚上厚着脸皮送林蚕蚕回宿舍,魏敢都找不到机会接触林蚕蚕,更别提找机会解释之前事了。   中午还说他是“别人”呢!魏敢默默地看了林蚕蚕一眼,就是这会想起来都还怪让人生气的。   “家里的事能解决吗,怎么也不来找我?”魏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蚕蚕,语气根本就藏不住心情。   魏敢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像上辈子公司里的那只二哈了,林蚕蚕总有种给他安个尾巴,立马就能安了马达似地摇起来的感觉。   林蚕蚕一时走了神,没有及时回魏敢的话。   然后就眼看着魏敢脸上表情从偷偷有点高兴,再到逐渐变得忐忑,甚至有些微微不知所措。   看着这样的魏敢,林蚕蚕嘴角都快要压不住啦。   “家事不好麻烦你。”林蚕蚕假装咳嗽,别开了脸,再抬头时,除了眼里因为憋笑水盈盈的,脸上的笑意已经稍稍压下去了一些。   说完,林蚕蚕礼貌地冲魏敢点点头,绕过魏敢就想走。   “其实我很好麻烦的。”魏敢有些着急了,她不麻烦他,她还想去麻烦谁!   陈旭东吗?中午的时候,林蚕蚕一口一个陈公安,就已经喊得魏敢心里十分不爽了。   林蚕蚕脚步没停,低头走得越发快了。   眼看着她又要跑走,魏敢生怕她去找别人,哪里还顾得上平时的小心和忐忑,伸手就拉住了林蚕蚕。   细细的手腕被魏敢攥在手心里,因为刚洗过澡,还有些润,软得就像是一团棉花似的,都感觉不到骨头。   林蚕蚕被他拉住,侧过脸来看他,眼里的笑容都来不及藏起来。   四周的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厂里自由恋爱的情况比较多,但也没有开放到大庭广众之下牵手的地步,大家都是很含蓄地表达情意的。   “干嘛呀!”林蚕蚕推他,没推开。   魏敢傻愣愣地看着林蚕蚕,脑子里循环往复就一个想法,她刚刚是笑了吧!   “你刚刚,笑了。”魏敢看着林蚕蚕,一下以来一直高悬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魏敢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福灵心至的感觉,几分钟前,魏敢还有一种看不清前路的感觉,但现在却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这会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林蚕蚕瞪他,“笑也经过你的同意,未免管得太宽。”   魏敢眉眼飞扬,满眼纵容,林蚕蚕被他看恼了,“赶紧给我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魏敢这才回过神来,手才松了松,林蚕蚕就飞快地挣开了他的手。   被挣开的那瞬间,魏敢心里有些空落,想到那天晚上他主动放开林蚕蚕的手,飞扬的心情低落了一些,“对不起。”   林蚕蚕知道他是在为省城那天的事抱歉,但林蚕蚕没打算轻易原谅他。   魏敢这毛病得好好治治,不然下一次再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是不是还得要打着为她好的主意推开她?   凭什么啊,就算要放弃,也应该是她先放弃才是!   “有事说事,不许动手动脚。”林蚕蚕白了眼魏敢,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   被翻白眼魏敢也高兴,他跟上林蚕蚕,一副什么都你说了算,你指东我不会往西的表情。   “可算是和好了。”陈丽萍和何喜庆趴在阳窗台上看着两人走出院坪。   何喜庆好奇极了,“这就算和好了吗?我看蚕蚕姐对那谁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   楼下,林蚕蚕走在前头,魏敢跟在她身后一点,正说着什么,林蚕蚕看着没怎么搭理的样子。   “处对象是这样的,一时晴一时雨,蚕蚕是在拿乔呢。”陈丽萍笑,就算现在还没完全和好,但也用不了多久啦。   何喜庆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   林蚕蚕领着魏敢在宿舍楼旁边转了一圈,林蚕蚕不让魏敢跟她并肩走,魏敢就老老实实地落后半步跟着。   “听说你去年差点把人打死?”林蚕蚕看了眼魏敢。   两人已经说好了,等何旭东那里调查清楚,不管是不是那个嫌疑社员偷的,到时候都由魏敢陪着去处理。   说完林蚕蚕才问起之前的事。   打人这事肯定是要问清楚的,男孩子之间打架不是什么大问题,血气方刚的年纪嘛,上辈子林蚕蚕上学的时候还跟同学打过架呢。   “那人……”魏敢其实不想跟林蚕蚕说那些事,怕脏了她的耳朵,但不说魏敢真有些杵林蚕蚕这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   想了想,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人确实是他打的,打得半死也是真的,不过魏敢没喝酒,是气狠了才往死里揍的。   当时来的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林蚕蚕他们生产队的那人跟另外两个负责望风接应,但即便是过年,厂里的安保措施还是很全的,尤其是小红楼。   打前锋的贼偷很快被擒住,林蚕蚕她们生产队的这个,就在魏敢躺着的办公室外头猫着,听着动静怕跑不出去,居然准备放火引开注意。   厂里生产□□,小红楼及重要的车间都在山里,小红楼这边是搞实验研究的地方,存放了许多易燃易爆炸的特殊原材料,一旦发生火灾,发生爆炸再引发山火,后果将不堪设想。   魏敢当时揪住那人时,火已经点上了,魏敢两脚踩灭后,揪住想跑的那人,就往死里揍了。   说起来,要不是魏敢差点把人打死,这人估计现在估计跟他那几个同伙一样,这会估计都重新投胎了。   “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还敢干这些小偷小摸的事。”魏敢说起这人,恨不得再揪回来揍一顿,偷的还是林蚕蚕家里。   明白事情的经过后,林蚕蚕就不介意魏敢打人这事儿了,至于魏敢接下来提出一起去看电影的事,林蚕蚕也直接拒绝了。   倒是会顺着杆儿往上爬,才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想着约看电影。   看着林蚕蚕潇洒离开的背影,魏敢心里那只小毛爪子都快把他的心脏抓成花儿了。   来日方长。   陈旭东那里结果出来得很快,一天的功夫,就确定了东西是那人偷的,偷到的钱直接花了,脏物就通过别人转手出去了。   看着桌上剩下的三毛六分钱,林蚕蚕气笑了,“他倒是挺能花的。”   计划经济时期,没有相应的票证,有钱都没处花,这人倒是厉害,就一天时间,就把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陈旭东张了张嘴,魏敢眼睛一瞪,他到底没把那人怎么花的说出来。   林蚕蚕才十八,小姑娘呢,跟她说那些是脏了她的耳朵。   趁着午休时间,林蚕蚕跟着魏敢出了厂,直接就往那人家里去,林蚕蚕看着都铺到大路上来的药渣,眉头皱起来。   “这就是他当时逃过一劫,还没被抓去坐牢的原因。”陈旭东轻咳一声,魏敢把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在医院躺了四个多月才出来。   听说这两个月才慢慢开始下床,没想到才能动弹,就又重拾旧业了。   五间泥坯建的茅草屋,瘦成半骷髅一样的男人蹲在门口在煮药,见到魏敢下意识往后一倒,踢翻了药罐子也没管,手脚半用就往屋里爬。   人瘦,衣服裤子本来就垮垮地挂在身上,这一爬就露出些不雅观的东西来,裤楼那里瞬间湿了一片,骚气难闻。   魏敢第一时间背过身,把林蚕蚕的目光给拦住了,“别看。”   林蚕蚕乖乖地站着,看着魏敢,眼睛眨巴一下,又眨巴一下。   魏敢喉头滚了滚,抬手挡住林蚕蚕的眼睛,声音微哑,“以后不许这样看别人。”   “……”林蚕蚕,这样的环境下,魏敢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陈旭东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追上去把人提起来拎到了里屋,盯着人收拾好,换了身衣服,再警告一番过后,才把林蚕蚕他们喊进去。   虽然警告了对方,但那人看到魏敢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抖得厉害。   早知道偷林家的东西会惹到这个煞神,他是绝对绝对不敢去的,就是给他大金鱼他都不去。   “是,是林富贵让我干的,是林富贵让我干的,我还钱,我让我爸妈还钱,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要打我……”那人缩着脖子,抱着脑袋,压根就不敢看人。   陈旭东听得一愣,这话他们上午来问的时候,他可没说,立马就是一脚踹在对方虚坐着的椅子上,“胆子挺大啊,连公安都敢糊弄,想死是不是!”   “不敢不敢,我不敢。”那人一个踉跄,顺势缩到地上,涕泪横流。   公安他是不怕的,他这个身体,就是他的尚方宝剑,谁知道能活几时,随便打个挺就抽过去了,公安怕他才是。   陈旭东撸起袖子还想给对方来一下,林蚕蚕扯了扯魏敢的袖子,魏敢这才伸手把人给拉住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第四十二章   也还好陈旭东没给那一下,魏敢话音刚落,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嚎声由远及近,是这家下工的人回来了。   因为有这个小儿子的拖累,这家人上工的地方,是石碑岭生产队最偏远的最贫瘠的田地,是以中午时间,别人都下工到家歇着了,他们还在路上。   “儿啊,这是要逼死你,逼死咱们全家啊,娘也不活了,娘随你去……”一个老太太风一样地奔进屋里,一眼锁定地上的儿子,赶紧冲过去护着。   随后进来的几个人,除开为首的老头留在了堂屋里,剩下的人都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开。   “蚕蚕哪,叔公知道对不起你,但你六叔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码。”整个石碑岭林姓人家居多,原主家里和这家人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关系。   林叔公一脸愁苦,哆嗦着给自己卷了根烟,靠它平复心情,“这家里你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你都拿走,你要实在心里不舒坦,你看到什么砸什么都行。”   这家里家徒四壁,林蚕蚕又能拿走什么,这东西一砸,她有理的都要变成没理的了。   “你说是林富贵指使你去偷的,什么时候的事,他亲口跟你说的?”林蚕蚕没回林叔公的话,而是看着地里瘫成一团的林六。   即便是父母在身边,林六还是在瑟瑟发抖,听到林蚕蚕的话,忙不迭地就点头。   林小叔当然不是特意跑来村里说的,他是在镇上,请了林六几个吃饭,饭桌上暗暗拜托的。   几个懒汉凑到一起喝了顿酒,被林小叔吹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口就把这事给应下了。   林六现在走路轻飘飘的,又是熟手,再加上他这破败的身体,就是被抓住,也没人敢动他,就让他行动了。   就是偷到的钱远没有林小叔说的多,但也差不多够他们几个花销一下了,热水瓶一个拿到别的地方卖了,一个送给了隔壁村的暗娼门子里,在那里快活一晚上,再打了场牌,兜里就空了。   林蚕蚕沉默了一下,这事报公安,顶多就是把林小叔弄去教育一下,让赔偿了损失,再就是林小叔在木器厂的工作可能不保。   但是这对她,对徐来娣她们几个有什么好处呢?   现在的日子对林蚕蚕来讲,挺平静的,别说林小叔这样的小人了,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丢了工作难保他不发疯,林小叔就在镇上呆着吧,林蚕蚕不希望再出现什么变故。   “我这次的损失是多少,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林蚕蚕半蹲下来,同林六平视,“我不拿你家的东西,更不砸东西,但损失你得赔。”   林六苦着一张脸,看着林蚕蚕,他现在兜里龙龙,药钱都是赊的,他拿什么赔,拿命赔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听过吗?”林蚕蚕微笑着看着林六。   陈旭东欲言又止,魏敢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林六木然地看着林蚕蚕,良久才消化掉林蚕蚕话里的意思,眼睛一点点瞪大,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明白就好了,林蚕蚕笑着站起来,“还希望六叔能同我小叔处好关系,我小叔要再使坏,希望六叔能帮着递个消息。”   魏敢站在林蚕蚕身边,林六哪里敢不答应,只不停地点着头,盼着这尊煞神快点儿走。   “你刚才干嘛拦着我,林干事这样儿怎么就,就应该把那林富贵扭送公安才是。”陈旭东眉头紧皱,这都叫什么事啊,让人再偷回来?   从了林六家里,林蚕蚕就跟魏敢他们分开了,她得回林家把情况讲一下,让家里惶然的老弱妇孺安个心。   魏敢回头看了眼林蚕蚕走的方向,“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只许他指使人偷,不允许偷回去吗?”   “……”陈旭东被魏敢这歪理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也没有这样的,都这样,要法律干什么,要我们公安干什么。”   “那你们公安能把人给关起来,关个十年八年,不给人出来找麻烦的吗?”魏敢问陈旭东,“到时候他小婶领着堂兄弟来家里闹,你替人拦着?”   就像林蚕蚕说的,犯罪的成本太低了,林六这样偷东西的,可能还要抓起来关几天,但林富贵呢,能受到什么真正的实际性的处罚吗?   当然公安上门后,林富贵丢掉工作的可能性极大,但丢了工作后,你就能保证林富贵安分做人,不变本加厉地去找林蚕蚕一家的麻烦?   尤其他们这还是一家人,牵扯着家庭矛盾,那就更麻烦了。   “你这是歪理邪说!”陈旭东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可他又说不出话来反驳魏敢,只气哼哼地道,“我看你就是色令智昏!”   “我乐意。”魏敢挑了挑眉。   ……   回到家里,一家人正围在桌子上吃饭呢,看到林蚕蚕回来,都有些喜出望外,徐来娣立马就去拿碗盛饭来。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加两个菜,听说隔壁生产队今天有猪肉买呢,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徐来娣不是抱怨,就是单纯地觉得桌上的菜太少,懊恼没去买些肉放家里备着。   说着话,赶紧指挥着林家妹去菜园子里摸一摸,有没有立马能炒好的菜,林家珍也自觉跑去帮忙。   知道徐来娣说不通,林蚕蚕也懒得说了,由着她张罗。   林小叔指使人来家里偷东西的事,林蚕蚕虽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但也没有替林小叔瞒着的想法。   徐来娣母女三个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影响,林蚕蚕最主要的,是说给林奶奶听。   “真是你小叔,不能吧,你小叔……”林奶奶说不下去了,知子莫若母,林奶奶平时把责任都推到林小婶身上,但心里哪里不明白,她这小儿子,从小就是被宠坏了的。   比不得林大伯老实肯干,也比不得林父孝顺有本事,也就是嘴甜会哄人,比两个哥哥会说话而已。   林蚕蚕说这些,就是希望林奶奶心里有个数,别在徐来娣这里好吃好喝地过着日子,时间一久,就忘了林小叔林小婶先前怎么对她的,胳膊肘往外拐。   听到林蚕蚕说那热水瓶有一个是特意买来给她用的,林奶奶要心疼死了。   “小叔太坏了!”林家妹气得眼睛都红了,林家珍也连连点头。   徐来娣眼睛一瞪,就想训林家妹,这话是她能说的吗?这可是林家!但眼睛才立起来,林蚕蚕淡淡地一眼扫过来,徐来娣就不敢训了。   林小叔指使人去寡居的二嫂家里偷东西这事,很快就借由林六家林叔婆的口,在生产队里传开了。   镇上木器厂那边也听到了风声,结果还没来得及找林小叔问情况,林小叔家里就遭贼了。   在镇上这些年,林小叔也是攒了些家底的,林小婶还买了金器呢,结果这次全被人摸走了。   给林小婶心痛得,坐在门口就破口大骂,骂一会哭一会,半点形象都不要了,完全不是做戏。   林小叔也肉痛得紧,但他得先把厂领导的怀疑给打消了,好一通卖惨后,厂领导算是接受了他不可能会做这样没良心的事,肯定是有人借着他们有家庭矛盾混水摸鱼的说法。   做贼心虚,林小叔也一样,虽然家里失窃后第一时间就找了公安,但公安问话的时候,林小叔顾左右而言他,一点实情也不敢说。   林小叔当然想不到是林蚕蚕让林六反偷的,他只想到是林六这一伙人黑吃黑,怕真把人扯出来,到派出所一问,他唆使他们去偷二房的事就暴露了。   丢了东西事小,丢了工作事大。   再加上上门办事的人也没陈旭东那样尽责,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调查不出什么线索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林小叔私下里悄悄找过林六他们一伙人,结果没质问出什么来,反而又被敲诈了一笔。   林小叔再生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林六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林小叔在他们面前摆不起谱来,他就是上回请吃饭,也是好烟好酒好话供着的。   这里才打发了林六他们,林奶奶又上门了,抓着林小叔一通闹,把林小叔折腾得筋皮力尽,塞了老太太十块钱才算完事。   打发混子那是没办法,林小婶也怕被那些人盯上再报复,但凭什么给钱给老太太,夫妻俩再次因为钱的事,大打出手。   林小婶被打得起来不床,林小叔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都被挠花了,差点班都不敢去上。   林六把林小叔那里偷来讹来的东西换了钱,去县里重新买好东西,包括从林家妹枕头下偷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都按着原样,趁着半夜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到了林家门口。 第四十三章   钱物失而复得,林家妹小心地把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要不是自己知道太过小心会被大姐训,林家妹恨不得把热水瓶都锁柜子里才好,她真的是丢怕了。   林奶奶一大早就出了门,去找林小婶的麻烦去了,林奶奶最开始去闹,一半是闹给林蚕蚕看,一半也是生气林小叔的作为。   但现在去闹,则是因为林奶奶知道林小婶丢了金子。   想到自己在镇上养老那会,这个小儿媳妇天天哭穷,给她吃残羹剩菜,林奶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是去收拾林小婶的。   徐来娣倒是想拦着林奶奶,想着说自己家里东西追回来就算了,镇上那边估计闹得也厉害,但林奶奶能是她能拦得住的?   说了两句没人听,徐来娣就老实去地里上工了。   林家这一场闹剧,娱乐了不少人,就连厂里也都听到了些许风声。   “我就说,她这样的家庭要不得。”肖玉珍最关注林蚕蚕的事,知道的后还特意去打听了。   明明是林小叔先欺负人在先,但肖玉珍却只看到林蚕蚕性格强势,不敬长辈。   上次夫妻大吵一架后,魏父已经住到办公室好些日子也没回了,肖玉珍找不到魏父,只能跟肖炳荣抱怨,“炳荣你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样的。”   农村出身不说,家教也不好,先不谈这些,就林蚕蚕那个家庭,就够让人头疼的了,找对象还是要家庭和睦的人家才好。   “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魏敢不是跟林干事断了吗?”肖炳荣其实挺不耐烦听这些的,但他现在住在魏家,只能听着。   肖玉珍摘着菜篮子里的豆角,轻叹了口气,“哪那么容易就断了,阿敢性子其实随我,太倔了,一条道不走到黑是不会回头的,我现在后悔啊,你姑父做事真的是太伤人心了。”   听肖玉珍又絮叨起这些陈年破事,抱怨他姑父和姑父一家人都对她不好,肖炳荣忍不住神游天外起来,他其实听他妈讲过,当年是她姑硬追着姑父天南地北的跑,才结的婚。   而且魏爷爷是儒雅博学的知识分子,魏奶奶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夫妻俩都是那种很温和,从来都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长辈。   小时候他跟魏敢一起闯祸,他爸他爷爷都只会拿皮带抽他,但魏爷爷和魏奶奶都是温和地听魏敢说明理由才决定是打是罚,主要还是以讲道理为主。   从小到大,肖炳荣一直都特别羡慕魏敢有那么好的爷爷奶奶来着,他心里其实不太相信他姑说的,两老对她有多不好。   但他不能反驳他姑的话,一旦反驳或提出疑问,就会换来肖玉珍更激烈地翻旧帐,肖炳荣这阵子真的觉得他姑在公婆的事情上,有些神经质。   直到魏新回来,有魏新陪着肖玉珍聊,肖炳荣才得以解脱。   看着魏新脸上越来越阴郁的表情,肖炳荣其实想跟他姑说说,不要跟魏新说这些的,可说了也没用,明明是自己说过的话,他姑转头就不承认了。   肖炳荣也劝过魏新,可惜,魏新坚定地站在肖玉珍那边,觉得什么人都对不起他妈。   而且在魏敢的事情上,魏新是很敏感的,但凡肖炳荣替魏敢说一句话,魏新就很激动,质问肖炳荣是不是站在魏敢那边。   久而久之,肖炳荣也不劝了,他还是老实是混吃混喝来得简单。   ……   林蚕蚕往省城跑了两趟,原以为在联谊开始前,还得再跑一趟,没想到宋南淮居然到厂里来了。   “宋科长真是稀客。”林蚕蚕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引导着宋南淮和他的下属进到厂办大楼的会议室里。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今天林蚕蚕穿了件鹅黄色鸡心领的连衣裙,头发上绑着根同色同布料的蝴蝶结,连衣裙微微收腰,将林蚕蚕身形勾勒得十分曼妙。   林蚕蚕个子比一般女同志高几厘米,但站到宋南淮面前,还是极娇小的,宋南淮只需要微垂下眼眸,就能看到林蚕蚕线条流畅的脖颈,和往下延伸的大片雪白。   不过只进门时无意看了一眼,宋南淮再没有垂眸看过,甚至微微同林蚕蚕拉开了些许距离。   只可惜,他能控制自己的目光,却遏止不住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宋科长?”林蚕蚕轻轻敲了敲桌面,疑惑地看向将将抽回思绪的宋南淮。   宋南淮微微颔首,“抱歉,走了下神,麻烦林干事再说一遍。”   这次宋南淮带过来的资料,基本都没有问题,林蚕蚕看过之后很满意,刚刚她说的正是在接下来正式活动的分区问题,结果话说完,宋南淮一点反应都没给。   不过宋南淮坦率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所以林蚕蚕也不介意再将之前的话复述一遍。   听到林蚕蚕说要将三十二岁以上的男同志划出来,宋南淮嘴边划过一丝苦笑,不巧,他今天年三十二。   三十二岁的老男人,对着十八岁的女孩子想东想西,着实有些不应该。   宋南淮摆正心态,开始专心起来。   两个人都是办事极有效率的人,很快就讨论好了细节,接下来的事,就需要各自的手下去办了,宋南淮身为一科之长,事情杂多,负责监督调度的工作就交给了林蚕蚕。   “凡事都听林干事的安排,好好配合工作。”宋南淮看了林蚕蚕一眼,十八岁,他这里最年轻的下属,都比她大了七岁。   这些人上次开会就已经见识过林蚕蚕强势专业的一面了,对宋南淮安排他们听一个小姑娘的安排,也都没什么意见。   “胡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宋南淮看着在另一边安排周志显几年的林蚕蚕,忍不住同胡英姿道。   宋南淮亲自来了,胡英姿作为工会主席,肯定是要出来接待的,看到林蚕蚕刚刚的表现,胡英姿也非常骄傲,她谦虚地笑,“是蚕蚕自己优秀,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一些。”   “……”宋南淮。   事情谈好已经近十二点,做为东道主,林蚕蚕肯定是要安排宋南淮他们到食堂吃饭的。   魏敢拿着饭盆,高高兴兴地去食堂等林蚕蚕一起吃饭,结果就看着林蚕蚕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并肩往食堂走来。   “敢哥,那个宋南淮。”黄大柱和陈旭东几个就在魏敢身侧,一见到来人,黄大柱就凑到了魏敢耳边嘀咕。   魏敢抬手把黄大住臭烘烘的脑袋推开,“不用你说。”   宋南淮跟袁代表私交不错,在没见过宋南淮之前,魏敢就从袁代表口中听说过宋南淮,据说年轻时也是一号狠角色。   后来跟着袁代表和宋南淮吃过两次饭,但并不熟,也没有交情。   见到宋南淮的一瞬间,魏敢心里陡然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直觉不好。   “他不是省机械厂的吗,来咱们这儿干什么?”陈旭东也认识宋南淮,不过是他认识宋南淮,宋南淮不知道他这号人的那种认识。   黄大柱抓了抓脑袋,“好像是那什么大龄联谊。”   那天从省城回来,没从林蚕蚕嘴里探听出什么来,又把事儿给忘了,跟魏敢说的那天,黄大柱想着将功补过,去工会找人打听了一下。   是了,厂里每年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大龄联谊活动,有厂里内部的,也有同外厂的,不过这跟他们几个都没关系,都还只是二十岁头的小伙子呢。   林蚕蚕和宋南淮一行走近,林蚕蚕已经看到魏敢了,不过她现在正工作呢,只是淡淡地看了魏敢一眼,就目不斜视地领着宋南淮一行进了食堂。   “林……干事,诶?”黄大柱才踮起脚尖,想跟林蚕蚕挥个手的,结果林蚕蚕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陈旭东几个对视一眼,不大敢看魏敢这会的表情。   居然就这样无视了他?!   魏敢被林蚕蚕的目光钉在那里,心里特别特别不是滋味,就酸啊,翻江倒海的那种酸。   “愣着干什么啊,走,都进去吃饭去。”魏敢见兄弟几个都愣着不动,笑着张罗大家进食堂。   陈旭东其实很想跟魏敢说,要笑不出来,干脆就别笑了,魏敢现在这表情,整个就是垮着的,笑得也太艰难了些。   有兄弟在这里,魏敢也是要面子的,他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率先抬步进了食堂。   食堂里,林蚕蚕跟宋南淮站在一起商量菜单,林蚕蚕在说,宋南淮侧耳听着。   宋南淮虽然年纪略大,但身高腿长又些削瘦,看上去比实际年轻要小几岁的样子,跟林蚕蚕站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和谐。   魏敢走不动步的,目光一直定在那边那两人身上,脸上的表情都恨不得吃人了。   “敢哥,咱们换个食堂吧。”黄大柱小心翼翼地提意见。   魏敢理也不理他,看了几秒后,突然抬步,绷着脸直接就往林蚕蚕他们那边去了,黄大住几个拉都没拉住。   “完了,敢哥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他这是,这是要过去打人吗?”黄大柱紧张得心怦怦跳。   陈旭东也捂额,魏敢可千万别一过去,就给那个宋南淮来一拳啊。 第四十四章   魏敢可不知道自己在兄弟们眼里,就是个暴力份子,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那种人。   酸归酸,理智魏敢还是有的,他又不是傻,见着个男人就冲过去揍人。   宋南淮是省城机械厂的干部,来的也不止是他一个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呢,魏敢又不是眼瞎,林蚕蚕这一看就是在做接待工作。   “蚕蚕。”魏敢大步走过去,先是喊了林蚕蚕一声,才看向宋南淮,“宋叔。”   蚕蚕?这个称呼在宋南淮舌尖转了一圈,很亲密的称呼。   林蚕蚕扫了魏敢一眼,眼神质问他怎么跑来了这里,魏敢被林蚕蚕看得怪别扭的,总觉得自己心思被林蚕蚕一眼看破,想逃,但脚下却一点没动。   气氛微微滞了滞,宋南淮目光在魏敢身上转了一圈,当然也没错林蚕蚕和他眉目间的互动,最后视线落在了林蚕蚕身上。   宋南淮跟袁代表是关系极好的朋友,而袁代表是拿魏敢当子侄看的,宋南淮看魏敢,也是长辈看晚辈的目光,魏敢喊他一声“叔”,其实也没错。   但实际上,之前几次几面,魏敢是喊他哥的。   这声“叔”是托谁的福,不言而喻。   辈份被生生抬高了一辈,宋南淮心情有些微妙,他看了眼魏敢,微微颔首,“嗯。”   听到宋南淮应声,魏敢就更热情了,笑容灿烂,向宋南淮伸出手,“宋叔,您什么时候来厂里的,代表前两天还念叨您呢,他要知道您来,肯定很高兴。”   说着话,魏敢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林蚕蚕往后头挤了挤,不让她站得离宋南淮太近。   少年,你醋缸子打翻了你知道么。   “我原就是准备办完正事后去找他的。”宋南淮同魏敢握手,目光疑问地看向林蚕蚕。   但林蚕蚕这会的目光都是魏敢身上,脸上的笑容与平时截然不同。   宋南淮立马就知道,这两人只怕是郎情妾意,互相倾慕了。   内心里张牙舞爪要失控的情绪猛然一收,宋南淮觉得自己或许做长辈就很好。   正好林蚕蚕已经跟宋南淮确定好菜单,她准备去后厨端过来,“你们叙旧,我先去端菜。”   宋南淮脚步只微挪了一步,魏敢就先一步出声,“宋叔,您是客人,这样的小事我来,我来,您坐。”   说完,不等宋南淮开口的机会,魏敢大步追上林蚕蚕。   “你好好走路,贴我这么近干嘛?”魏敢来帮忙林蚕蚕也没意见,但站得离她是不是太近了些。   魏敢一直鬼鬼祟祟的往林蚕蚕那一边靠,也不敢回头,反正就是尽力营造出,从后面看,视觉效果是他跟林蚕蚕肩膀重叠在一起,很亲密的那种。   先前两人还有些距离,不过前面有人排除,林蚕蚕脚步缓下来,魏敢一心琢磨着角度问题,也没感觉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还是林蚕蚕开口,魏敢才发现,两人几乎要贴到了一起。   退是不可能退的,后面还有人呢。   此时,林蚕蚕侧抬着头看魏敢,两人离得十分近,林蚕蚕的眉眼在他眼前放大,魏敢觉得只要自己一低头,就能亲到林蚕蚕。   然后林蚕蚕就眼睁睁地看着魏敢目光游移,从脖子开始,几秒钟的时间,整张脸就像入锅的虾米一样,红透了。   “赶紧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林蚕蚕俏眼一瞪,就魏敢这样,猜也猜得到他脑子里没想什么正经事儿。   魏敢脸更红了些,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又低头看了眼林蚕蚕,然后绷着脸抬手扣住林蚕蚕的脑袋,把林蚕蚕的视线扭向正前方,“看路!”   “……”林蚕蚕。   毕竟是在食堂,魏敢手立马就收了回来,林蚕蚕立马回头又瞪了魏敢一眼,还抬脚踩了他一脚。   可惜这瞪眼没有平时一半的威慑力,被踩了脚魏敢就不喊疼,看他那表情,恨不得把脚再递过去,给林蚕蚕踩着玩儿。   看着一双小年轻一前一后地走远,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宋南淮默默地看了一阵,哂笑一声,摇头回到座位上坐下。   “宋南淮来咱们厂里做什么的?”魏敢好不容易把心底让人脸红心跳的想法压下去。   他人已经换到了林蚕蚕的侧前方,帮林蚕蚕挡住打好饭菜在食堂里穿行着找座位的工友们。   林蚕蚕挑眉看他,“刚刚不还叫人宋叔?”   “……”魏敢,“那宋叔来咱们厂里是干什么的?”   林蚕蚕白了他一眼,把大年龄职工联谊的事简单地说了说,言下之意就是让魏敢别瞎吃醋了,宋南淮是来办正事儿的。   “大龄职工啊,宋叔有没有在里头?”魏敢头一回这样给人上眼药,心里怪不自在的,“宋叔今年都三十三了,还单身着呢,代表一直愁他的终生大事,这次联谊,要是有不错的女同志,你让人给宋叔牵牵线。”   就宋南淮那样的,哪里需要林蚕蚕牵线,他自身的条件本就很出众,又是机械厂的干部,只要他想找对象,想嫁他的女同志怕是都要排队了。   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的老阿姨,林蚕蚕对“都三十二”里的这个“都”字,十分敏感,“三十二怎么啦?三十来岁,年纪很大么?”   魏敢是不知道林蚕蚕怎么突然这样敏感,他想了想,试探着回,“那倒也没有,三十岁是男人干事业的黄金年龄,但三十而立,怎么着也该成家了吧?”   “……”林蚕蚕觉得自己同魏敢争有些好笑。   时代不一样呀,这个时期的人均寿命远没有上辈子那样长,三十岁确实也不算小。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经历过信息爆炸带来的新思想,在普遍十七八,二十出头就结婚的大环境下,三十多还未婚,确实是异类。   事实上,三十多岁不成家,在上辈子大部分的长辈眼里,也是不正常,要被人诟病的。   林蚕蚕看了眼“长辈”魏敢,“要是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我到时候提一提。”   ……   后厨大师傅知道林蚕蚕是来端招待客人的菜,先把大锅菜盛了几份出来,又立马架锅,准备炒几个正经菜。   林蚕蚕和魏敢一人一个托盘,厨房还安排了两个杂工,帮忙端了两个菜。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的交谈就少了,食堂人来人往,要小心撞到了人,魏敢还得开路护着林蚕蚕,注意力都放到了看林蚕蚕走路和手里托着的菜上。   “魏敢,你刚刚脸通红的,想什么呢?”林蚕蚕突然出声问。   注意力不在谈话上,嘴很容易比脑子快,魏敢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自己溜了出来,“想亲你。”   “……”魏敢,林蚕蚕。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的脸都有些红了起来。   魏敢整个脑子都木了,他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呢,魏敢都不敢看林蚕蚕了,怕她觉得他唐突,耍流氓,更怕她生气,紧张得都快要同手同脚了。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还能怎么办?   魏敢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解释了,偷偷看了眼林蚕蚕的眼色,一副老子就是想亲你,你要生气要打骂尽管来的样子。   如果他不心虚得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林蚕蚕,脸上的表情就更有说服力了。   两人认识以来,关系拉扯间,林蚕蚕一直是占据上风,林蚕蚕自己也没想到,她也会有被魏敢一句话撩得脸红心跳的时候。   再看魏敢脸红又别扭的样子,要不是现在在食堂,林蚕蚕都想勾着他的脖子,看他敢不敢真亲。   想来是不敢的。   明明去后厨的时候觉得路很长,但出来走不到几步路,就发现到了地方。   胡英姿晚一步过来了,这会正跟宋南淮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看到林蚕蚕和魏敢过来,两人止住话头,起身帮忙端菜。   “魏敢?”胡英姿看到魏敢还挺意外的,她看了眼林蚕蚕,林蚕蚕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胡英姿笑,“一起坐下吃饭。”   要是胡英姿不在,魏敢厚着脸皮也是在留下来的,但现在胡英姿在,魏敢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不了,我就是看到宋叔,来打个招呼,主席,宋叔,你们慢吃。”魏敢赶紧就撤了,走的时候,脚都有些摆不清的感觉。   黄大柱和陈旭东他们都提着心呢,怕魏敢被人反揍还赶回来,饭都吃不到一口,还替他打了饭菜来着。   “敢哥,情况怎么样?”虽然没看到打起来,但黄大柱总觉得那边的气氛很紧张,心也一直提着。   魏敢扣了他脑袋一下,“就是正常来办事,你小子以为少见风是雨!”   说着话,魏敢扭头远远地看了林蚕蚕他们那边一眼,宋南淮正跟胡英姿说着话呢,放心了。   “……?!”黄大柱一脸蒙,刚刚火急火燎跑到那边去的人,难道是不是你自己?   饭后,宋南淮去找袁代表,林蚕蚕则跟胡英姿一边汇报工作,一边回厂办大楼去。   胡英姿对林蚕蚕的办事能力很认可,工作上的事放权很多,不过她更担心林蚕蚕的个人问题。   “小林,关于你同魏敢的事,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考虑。” 第四十五章   林蚕蚕是胡英姿力排众议亲自招进厂里的,胡英姿虽然是工会主席,但也顶了很大的压力,幸好林蚕蚕进厂以来的表现也没有辜负胡英姿。   胡英姿对林蚕蚕寄予厚望,并不希望她把精力过多地放在感情上头,不过看林蚕蚕并没有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胡英姿也没有过多干涉过。   不过胡英姿一直不大看好林蚕蚕同魏敢,也是真的。   也不是说胡英姿觉得魏敢哪里不好,单就个人来说,魏敢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胡英姿对魏敢也没有意见。   有问题的是肖玉珍那里,胡英姿跟肖玉珍关系还算不错,两人在调任到本厂前就认识,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肖玉珍是个什么样的人,胡英姿再清楚不过了。   肖玉珍固执要强爱面子,占有欲和掌控欲也极强,这些年还添了个爱哭的毛病,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没有问题的,但做她的家人会很累。   林蚕蚕要是真跟魏敢好了,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吧,有肖玉珍这么个婆婆,以后安宁的日子不会多。   哪怕魏敢跟家里关系不好,但做人媳妇的,到底跟做人儿子不一样,婆婆说话总是要听着些的,外人看这个儿媳的目光也更苛刻。   胡英姿的话林蚕蚕仔细听了,两人在有些事情上的观点其实是截然相反的,不过胡英姿是为她好,林蚕蚕心里知道。   她也不能像逗何喜庆那样拿话来敷衍胡英姿,林蚕蚕仔细想了想,还是道,“主席,我现在不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工作是首要,感情的事顺其自然。”   胡英姿看了眼林蚕蚕,也没再多劝什么,只看着林蚕蚕轻叹一口气,“你啊,还是太年轻,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年轻也是真好,胡英姿在心里轻叹一声。到了她这个年纪,见得多了懂得多了,要考虑的自然也就多了,根本不可能像林蚕蚕这样,只凭喜欢就好。   想到这里,胡英姿失笑,算了,年少疾狂,能仅仅只是为了份单纯的喜欢就披荆斩棘,未必不是一种运气。   她也不能拿自己的人生经验,去给林蚕蚕规划人生。   “行了,你忙去吧。”胡英姿拍了拍林蚕蚕的肩膀,目光温和。   ……   联谊活动搞得很顺利,林蚕蚕一手把活动策划的权力都握到了手里,全程除了自由交流时间,林蚕蚕还安排了许多游戏环节。   工厂的圈子其实不算太小,但工作繁忙是真的,大龄单身的同志,基本都属于性格相对内向,又不善于沟通表达自己的人,还有一部分就是生活压力比较大的。   内向不善沟通,把他们聚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游戏能迅速地打破壁垒,再有周志显这个外向能言的引导,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生活压力比较大,在异性面前会比较自卑的部分同志,林蚕蚕也一早给他们上了课。   虽然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给一群大龄男女同志上课有些滑稽,但这课堂成效还不错。   大家按着林蚕蚕的话去做,放下心理压力,坦然自己的家庭情况,努力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优点,在联谊还没开始前,竟然就在厂内先成了两对。   “每次见到林干事,都让人刮目相看。”宋南淮看了眼现在热烈的气氛,再看看旁边一脸沉静的女孩,眼里满是欣赏。   林蚕蚕笑,“宋科长是太小看女同志,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宋南淮愣了愣,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心里的想法,轻笑一声,“我很惭愧,是我狭隘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林蚕蚕粲然一笑,王淑纯那里遇到些问题,远远地在喊林蚕蚕。   林蚕蚕离开前转头看了眼宋南淮,“我有自信能让你改观。”   说完,林蚕蚕就大步去到了王淑纯那边。   本来王淑纯表情还有些惊慌的,但林蚕蚕一过去,她仿佛吃了定心丸似的,脸上表情很快平复下来。   果然林蚕蚕同她说了什么后,王淑纯脸上就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赶紧按着林蚕蚕说的去做。   交待完王淑纯后,林蚕蚕也没离开,而是留在那里,问旁边参加相亲的同志的感受,第一时间了解大家的反馈。   宋南淮控制着心绪,但目光总是忍不住跟着那个全场最耀眼的女孩走。   看到她笑也会忍不住跟着笑,看到她微微皱眉,恨不得立马上前替她解决一切问题。   虽然宋南淮的目光极为克制,但偶尔林蚕蚕还是感觉到了,她望过来时,宋南淮便会收敛情绪,冲她赞许点头。   活动最后一个小时,是自由时间,有意向的男女青年自行接触,周志显他们轻松了许多,只要盯着不出乱子就行。   “能得到我们科长点头夸句好可不容易。”宋南淮的下属跟周志显他们闲聊。   周志显看了眼正同林蚕蚕谈事情的宋南淮,“你们科长是挺深沉的,不过也是我们林干事优秀。”   这话确实没法反驳,宋南淮的下属目光落到林蚕蚕身上,立马就有人跟周志显打听林蚕蚕有没有处对象的事儿。   “怎么,想追咱们蚕蚕姐啊!”周志显挑着眉头看他们,满脸娘家的人的骄傲。   宋南淮的下属笑了笑,“我哪敢啊,你们觉得我们宋科长怎么样,我帮我们科长问的。”   长得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不过像林蚕蚕这样太过优秀的,光凭她自己本身的能力,就已经劝退了一波人。   想到林蚕蚕工作中冷静强势的样子,宋南淮的下属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女同志,怕是只有他们领导能够驾驭得住了。   那边林蚕蚕已经同宋南淮谈完了,她正好看向周志显这边,抬手点了点空空的手腕,示意周志显该上台了。   “你们科长迟啦。”周志显刚抽空吃了点东西,见状赶紧借王淑纯的小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仪容就往台上跑过去了。   也没说怎么个迟法,宋南淮的下属留在原地,挠心挠肺地好奇得不得了。   再留下去,宋南淮怕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提前一步走了,只心里记住了林蚕蚕点空手腕时的画面。   林蚕蚕依旧留在台下,盯着全场。   “……咱们女同志呢,也不要不好意思,不喜欢就直接说不,没啥,男同志呢,也要有风度一点,都说好女怕郎缠,其实是好女厌郎缠,咱们不干招人厌的事儿……”周志显手上的稿子是林蚕蚕给的,他说得诙谐,语调轻松,场下也是一片片笑声。   搞这种大型相亲活动,没有人知道,林蚕蚕心里压力其实是特别大的。   她很害怕,在场在这些人里,有人会因为不好意思拒绝,或者年龄大了随便将就,凑和着结婚,然后把日子过成她上辈子的父母那样。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避免,但林蚕蚕还是想尽量减少一点,另外丑话说在前头,事后也能少许多麻烦。   林蚕蚕其实很克制了,她太多女性自立处强的想法想要说出来,但考虑到现如今的环境,林蚕蚕选择了三缄其口。   没有良好社会环境支撑,鼓励女性自立自强不过是句空话而已,反而会害了别人的一生。   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参加相亲的男女青年都还挺兴奋的,有相熟的都凑在一起聊着今天的情况,觉得哪个同志不错,有好感想要再接触。   林蚕蚕混在人群里坐着,听着,虽然疲惫,但也真心替他们高兴。   运输队的院坪里,魏敢本来是在那里等林蚕蚕的,结果没站多久就帮着修起车来。   林蚕蚕下车的时候,魏敢一身机油,手上也是黑乎乎的,有些着急,“我这里马上就好,你等等我。”   两人也没有约好,魏敢是特意跑过来接林蚕蚕的,他有些怕林蚕蚕像前些天那天,怼他一句就走。   但运输队的修车师傅都去车间了,这台车又急着要出省跑运输,发动机有些小问题,要是不修好路上一旦出事就是大事,魏敢也放不下手。   “你慢慢修,我在旁边等着,别着急。”一下车就看到魏敢,林蚕蚕承认她心里是极熨帖的。   上辈子爷爷奶奶过世后,不管去哪里,上车下车,上飞机下飞机,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没有人送也没有人接。   所有人都以为她很强大,不需要这些,林蚕蚕自己也觉得不需要,偶尔有朋友提起要接送她,她还会微微烦躁,然后拒绝。   但现在再想起来,那些烦躁其实只是她焦虑不知道怎么处理时的掩盖而已,拒绝是怕下一次,又是一个人。   见林蚕蚕站到一边,魏敢知道她不是骗自己,赶紧把关注力都放到手下,想着加紧速度修完。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林蚕蚕靠在一边,看着魏敢全部心神放到出问题的发动机上,真心觉得他连拧螺丝的动作都是帅的。   这跟魏敢平时展现在林蚕蚕眼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专注、自信又张扬。   修车是个仔细活,魏敢帮忙把问题处理好,等司机试过车,确定没问题,叮嘱司机自己再检查一遍,才赶紧洗了手过来。   但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想到先下车的周志显同他说林蚕蚕今天都没吃两口话,魏敢着急得不行,又有些懊恼不应该让林蚕蚕等着,而是应该先让她去吃饭的。   “周志显说你没吃饭,饿吗?”魏敢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要吃东西只能等夜里食堂的夜宵。   林蚕蚕摇头,“不饿。”   白天事多压力大,林蚕蚕吃不下,现在早饿过劲了,没有饥饿感,林蚕蚕也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再说现在食堂也早没吃的了。   魏敢不赞同地摇头,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我带你找吃的去。” 第四十六章   林蚕蚕没有想到魏敢会把她带到袁代表家里去。   厂办大楼后面的一栋三层的旧筒子楼里,面积不大的小两间,进门是小厅,里屋是卧室,煤炉锅碗都放在门口的走廊里。   这楼是厂里有名的和尚楼,跟厂区一起建设的,全是小两间的构造,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在小红楼工作的科研人员。   刚建厂那会,小红楼是整个厂区建设的重中之重,保密级别高,不允许科研人员携带家属,工作单位及工作性质通通要向家属保密,   那时候以男性科研人员居多,不管是在小红楼里还是在宿舍楼,抬头闭眼身边全是男同志,当时有人开玩笑自苦,这楼里怕是连只雌苍蝇都没有,自此得了个和尚楼的美称。   后来情势好一些,小红楼这边渐渐允许家属过来陪伴,但因为整栋楼全是男性同志,房屋设计不合理,生活不方便,都搬去了外头的新宿舍楼。   所以直到现在,这楼里依然都是单身,或者家属在老家的男性职工在住。   魏敢领着林蚕蚕过来,从一楼到二楼,已经有好些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打趣魏敢了。   林蚕蚕倒是坦然,由着这些人打量,这些人都是魏敢的同事,跟魏敢开玩笑的都是跟他关系好的,玩笑也不过份。   倒是魏敢,一直在跟那些开玩笑的人瞪眼睛,做出警告样子,除了耳尖发红,脸上倒还撑得住,就是开门的时候,太过紧张,几次都没把钥匙捅进锁眼里。   “进来坐,没事儿,代表出差去了,这屋平时就我加班太晚来睡一下。”魏敢把门打开,然后顺手挪过一把椅子,把门大敞靠在墙壁上,再拿椅子顶住。   林蚕蚕挑了挑眉,抬步进屋。   屋里比林蚕蚕想像的要干净整洁很多,小厅里就一个简单的五斗橱,靠窗一张饭桌,三把椅子,再没有别的。   魏敢打开饭桌前的凳子,“你坐一下,我给你下碗面条,要是无聊你就看斗橱上摆的书,随便看没关系。”   袁代表没有看书的爱好,这些书都是魏敢放这里的,只不过大多是魏敢的专业书,话说完魏敢才想起这茬,脸上有些尴尬,“就是可能看不太懂。”   林蚕蚕已经走到斗橱旁边了,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书沿都起了毛边,一看就是翻过很多遍的,书页很干净,没有写什么笔记,只一些重要内容,用钢笔画了横线。   林蚕蚕低头翻着书,魏敢就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耳朵一缕碎发从耳后掉下来,因为微低着头,越发显得她脖颈修长纤细。   不敢看那好似一折便会断的白皙脖颈,魏敢目光落到林蚕蚕落下的碎发上,手尖微痒,特别想替林蚕蚕把头发别起来。   书里的文字林蚕都认得,不过凑到一起就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了,纯工科专业书籍,林蚕蚕只随便翻了翻,就默默地放下,魏敢说得没错,她真的看不懂。   “不是说下面条给我吃?”林蚕蚕放下书,看向魏敢。   魏敢抬到一半的手飞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又窘迫地笑了笑,“马上。”   说完魏敢就像火烧屁股似地窜出了屋,袁代表这里只有猪油和面条,平时他们俩煮把面条拌猪油就能吃,但给林蚕蚕肯定不能这样糊弄。   然后林蚕蚕就听着外头一阵鸡飞狗跳,有大家的取笑声,有魏敢压低了声音的求饶声。   大家嘻嘻哈哈,气氛极好,林蚕蚕今天其实有些身心俱疲,但这会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在外头转了一圈,魏敢面红耳躁回来,怀里还抱着东家的鸡蛋,西家的干蘑菇,冲林蚕蚕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赶紧开火忙活起来。   林蚕蚕就坐在饭桌旁边,看看窗外,再看看走廊魏敢偶尔一闪而过的人影。   “魏敢,煮面条啊,缺不缺油泼辣子,给你拿点。”魏敢煮面的功夫,还不停有人来他这里。   然后大家再从门口探出个头上,冲林蚕蚕笑笑什么的,林蚕蚕也会笑着回应。   问要不要油泼辣子的是个老大哥,他探出大半边身体来,笑眯眯地同林蚕蚕打招呼,“小同志你好呀。”   林蚕蚕乖巧地笑,“大哥,你好。”   老大哥笑眯眯的,这声大哥喊得他心里极熨帖,“魏敢头回带女同志来作客,招待不周不要介意啊,小同志吃不吃辣呀?”   魏敢被这帮人折腾得满头大汗,臊得不行,赶完这个来了那个,不等林蚕蚕回答,赶紧硬着头皮放下锅冲过来,把人拖开。   屋里林蚕蚕还能听到魏敢压低了声音赶人,“有好东西就拿来,别瞎看瞎问乱套近乎,赶紧走。”   “诶,我又没问你,我是问人小同志的嘛。”还有老大哥不情愿的声音,和其他看热闹的人善意的哄笑声。   林蚕蚕也笑,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上辈子早恋没什么可说的,懵懂地表明心意后,就是相约一心学习考大学了。   后来,林蚕蚕低头失笑,成年人谈感情往往直接得很,再加上世情冷漠,鲜少有这样的情谊在,还有更多男人压根就不愿意你进入他的社交圈子。   即便互有好感,打算尝试,带去见朋友了,也顶多是KTV酒吧里,大家喝酒兄弟闺蜜间势均力敌的较量而已,没意思得很。   等魏敢满头大汗地把面条端上来,看着旁边配着的一小碗辣椒油,林蚕蚕食欲还真有些上来了。   魏敢的手艺只能说是一般,面条熟了,有盐味儿,西红柿的汤汁也还算清爽,不过加上焦香焦香的辣椒油后,林蚕蚕愣是把一碗面都吃光了。   看到林蚕蚕开了胃口,魏敢特别高兴,也嗖嗖把自个碗里的面条唆了个干净。   “几点了?”上面的时候窗外的路灯就亮了起来,林蚕蚕能大致估摸时间,却不清楚具体的。   魏敢心里动了动,抬头看了眼手表,“八点二十。”   时间过得可真快,林蚕蚕原以为才七点多的样子,“我该回去了。”   今天一天林蚕蚕累得不轻,回程的路上就只想着回宿舍休息,没想到宿舍没回成,反倒跟着魏敢来吃了碗面。   魏敢赶紧把碗收到外头,擦干净手,“我送你。”   下到楼下时,魏敢突然止住脚步,让林蚕蚕等一等,自己飞快窜上楼,然后没两钟,林蚕蚕就听到先前那个老大哥一声大吼,隐隐听着像是说要弄死魏敢什么的。   然后林蚕蚕就见着魏敢从楼下冲下来,手里拿着瓶辣椒油,硬塞到了林蚕蚕手里,“梁哥家里嫂子做好了寄过来的,你拿去吃。”   刚刚吃面的时候,魏敢就看出来了,林蚕蚕特别喜欢那小碟放在旁边的辣椒油,全加到面里了,还吃得特别香。   “梁大哥刚刚……”林蚕蚕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收。   魏敢笑,“没事,梁哥不爱吃辣,我晚点多拿点全国粮票给梁哥寄回老家就行。”   嗜辣如命的梁哥,“……”   “拿走吧,放我这里也是便宜了这些兔崽子。”梁哥咬着牙在二楼冲林蚕蚕她们挥手。   林蚕蚕眉眼微弯,“谢谢梁哥,也谢谢嫂子。”   梁哥笑眯眯地冲他们挥了挥手,林蚕蚕和魏敢才转身往宿舍走。   八点多九点,在外头活动的人已经没有晚饭时间那么多了,晚间微微起了些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林蚕蚕和魏敢在沉默地并肩走了,今天林蚕蚕倒是没有多余的心思,主要是白天太累,这会又吃饱了,脑子没有平时活跃,昏昏地只想着回去休息。   魏敢几次看向林蚕蚕,欲言又止。   想牵林蚕蚕的手吧,但林蚕蚕手上捧着油泼辣子的罐子,根本没有空出来的手,魏敢咬了咬牙,往前跨一步,拦到林蚕蚕面前,“林蚕蚕同志,我想跟你共同进步。”   “……?”林蚕蚕。   共同进步是什么意思?原谅林蚕蚕,她收过情书,被人当面表白过,也当街被人搭过讪,但上下两辈子,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拿共同进步当表白词的。   主要也是现在林蚕蚕脑子迟钝,反应没有平时灵敏。   魏敢紧张得不行,眼睛盯着林蚕蚕,结果林蚕蚕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魏敢再开口时,气就忍不住虚了半截,“林蚕蚕同志,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处对象,你什么意见。”   这下就直白多了,林蚕蚕一听就明白了,她感觉自己心花怒放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处对象啊?”   魏敢点头,紧张地看着林蚕蚕。   “这么慎重的事,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林蚕蚕心里得意,她才不要那么轻易就答应他呢。   也算是她小小的报复吧,谁叫他当初那么怂来着。   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不喜欢,不答应?魏敢心里七上八下地,心里想霸气点直接拍板把这事定下来,嘴里说出来的却是,“那你一定要很慎重地考虑。”   林蚕蚕白了他一眼,迈步往前走去,魏敢赶紧跟上。   到了宿舍楼,魏敢没停,跟着林蚕蚕进了楼道里,一楼楼道口的灯前两天坏了,里头光线特别昏暗。   林蚕蚕刚想问魏敢要做什么,魏敢就拉起了她的手,林蚕蚕心口一动,以为魏敢要在这里牵手亲她,虽然这里不算天时地利人和,但黑暗壮胆呀。   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套上个温凉的像金属一样的东西,有些大,林蚕蚕晃了晃手腕,那东西在手碗上荡了荡。   哼!白期待一场!   “手表?”林蚕蚕问。   这会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两人其实已经可以看到对方了,魏敢点点头,点完又怕林蚕蚕看不清,“嗯。”   林蚕蚕立起手臂,手表一下子滑到小臂上,她看了一眼,“你的,那你自己呢?”   “我用不上,厂里有号声也有广播。”怕林蚕蚕拒绝,魏敢忙道。   林蚕蚕挑了挑眉,“你就算把手表给我,我也不一定会答应你处对象的,你确定?”   这时候手表依然算是金贵物件,至少仅凭林蚕蚕自己的工资,想买块好点的手表起码得攒一年半,还得想办法弄票,而且是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   魏敢点头,他很确定。 第四十七章   其实魏敢开始想的是要想办法给林蚕蚕买只新手表,女士的那种。   但是他手里暂时没有手表票,厂供销社也没有好的手表卖,魏敢想着先把自己的给林蚕蚕用,等谁去沪市出差,再给林蚕蚕捎一块。   可现在看着自己戴了好多年的手表挂在林蚕蚕细细的手腕上,魏敢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林蚕蚕扬眉,“那我就收了。”   别的女同志什么情况林蚕蚕不知道,但在林蚕蚕这里,她要是同意收谁的礼物,那一定是有意向同对方发展的,不然她不会收。   可惜魏敢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地因为林蚕蚕愿意收下而惊喜。   “我明天带工具来,给你紧一紧表带。”魏敢琢磨着,紧表带又能多呆一会儿了。   傻里傻气的,林蚕蚕也不指望魏敢能多体会她话里行为背后的意思,点了点头,就仰着脸上楼去了。   走到一楼半的时候,越过栏杆往下看,魏敢还抬头看着她呢,一看她看过来,立马咧嘴一笑,越发显得傻了。   林蚕蚕上楼洗漱,魏敢确实她进屋了,才从楼道里冲出来一蹦三尺高,心里那股兴奋劲就别提了。   为着第二天早上就能看到林蚕蚕,魏敢直接回了对面宿舍,可夜里怎么睡,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在想林蚕蚕考虑后,会给他什么样的结果。   然后魏敢又摸回了筒子楼那边。   “……你最好有什么大事,要是没有,我们非得弄死你!”陈旭东和被同样被吵醒的室友一起,虎视眈眈地看着满脸兴奋没有半点睡意的魏敢。   魏敢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赶紧跟陈旭东的室友道了歉,勾着陈旭东的脖子把他拉了出来。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钟,厂区里除了山里的车间还在灯火通明地干活,外围的厂区已经完全静悄悄地了。   陈旭东满脸暴躁地听着魏敢在那里纠结感情的事,郁闷得直抓自己的头发,“哥!敢哥!大哥!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回去睡觉,我今天处理家属区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处理了一天啊!”   “行行行,你跟我分析分析一下,分析完马上让你去睡。”魏敢瞅了陈旭东一眼,嬉皮笑脸地挤到他身边。   陈旭东抬头望了下天,他也不是林干事肚子里的蛔虫,他要怎么跟魏敢分析,黄大柱好歹还有个对象,他可是至今还没有处过呢。   而且魏敢这患得患失的样子,陈旭东也不敢往坏的地方猜,不然他今晚就别想睡了,“林干事可能是想考验考验你?女同志拿乔很正常的嘛,她都没直接拒绝,哥你希望还是很大的。”   “真的吗?”魏敢美了,眉飞色舞地看着陈旭东。   陈旭东撑着下巴,点了点头,“我现在可以去睡了吗?”   “你别,你再给我说说呗,她不是要考验我吗,你觉得她会从哪方面去考验,我要怎么做,能多给自己挣点分。”魏敢勾住陈旭东的脖子。   “……”陈旭东。   得了,今晚别睡了。   这一晚上,魏敢几乎没睡,拉着陈旭东扯了半夜,林蚕蚕倒是睡得想,早上起来从枕头下摸出手表,心情也极好。   林蚕蚕仔细看了眼手表,愣住了,手表矮胖的几何形状,再加上熟悉的字母,居然是浪琴?   上辈子林蚕蚕用来配衣服的手表有几块,其中有两块就是浪琴的经典款,价钱在几块手表里相对要低,但也不算便宜。   这表这个时候应该也不廉价才是,魏敢居然说给她就给她了,魏敢到底知不知道这手表的价值?   小型正装手表,这个年代标准男表尺寸,但在林蚕蚕上辈子,女表也有许多这样尺寸的,除开表链太长,林蚕蚕戴着非常合适,看时间和日期都很方便。   洗漱的时候林蚕蚕没有见着魏敢,倒是看到了一脸困意在水槽边洗脸的陈旭东。   陈旭东宿舍不在这边,他是被魏敢拉着聊了半夜,被魏敢拉到他这边宿舍睡的,说是睡,其实才闭眼,厂里起床号就响了起来。   至于魏敢,把陈旭东捎回宿舍就走了,凌晨四点钟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看到林蚕蚕,陈旭东赶紧搓了搓脸,跑到林蚕蚕面前告状,“林干事,你真得好好管管魏敢那混蛋,就没有他这样的,一整个晚上拉着我闲扯,我真是连眼睛都没闭一下,这也太折腾人了!”   林蚕蚕微微扬眉,想也知道魏敢为什么拉着陈旭东一晚不睡,忍不住有些好笑。   陈旭东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也就被吵醒那会暴躁了一下,这会见林蚕蚕笑,他准备继续给魏敢上点眼药,结果还没开口,嘴就被人给捂住了。   魏敢脸都绿了,黑着脸把陈旭东拖进男宿舍楼里,他失眠睡不着自己知道就行了,陈旭东直接捅到林蚕蚕面前,他不要面子的啊。   “哥,敢哥,亲哥,我错了。”陈旭东也没想到魏敢能打个回马枪,赶紧求饶。   魏敢脸都黑了,他刚刚也没听全,“你刚刚还说了什么!”   陈旭东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着外头道,“林干事在看你呢。”   魏敢下意识地看过去,陈旭东推开他就往外窜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张狂地冲魏敢笑,魏敢冲他比了比拳头,陈旭东也不在意,笑着跑远了。   “失眠了?”林蚕蚕眼含笑意看着魏敢。   魏敢看看天,看看地,“你别听陈旭东瞎说,是他扯着我说了半晚上家属院里的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不知道,他特烦!”   “哦……”林蚕蚕悠长地应声,魏敢直觉心思被看破,耳尖有些发红。   洗漱完去食堂吃早饭。   才坐下,林蚕蚕还没来得及问手表的事儿,魏敢就掏出两根牛皮表带,说要给林蚕蚕换带子。   本来魏敢是准备直接拆表带的,但魏敢琢磨了一阵子,跑去厂里的皮制车间,磨着大师傅教他做表带,一直做到现在。   “你喜欢钢链的,还是喜欢皮带?”魏敢给林蚕蚕选。   林蚕蚕看了魏敢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先问他,“换之前你得先告诉我这块手表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林蚕蚕可不能收。   魏敢手指摩梭过表面,眼里划过一丝怀念,“是我十七岁考进沪市发动机研究院,攒了半年的工资买了块手表送给爷爷,爷爷回赠的。”   魏爷爷的手表用了几十年,换了好几块镜面,表走不准不说,因为习惯看表前摩挲一下镜面,新换的镜面很快又花了,魏敢攒了钱给爷爷换了新手表,没想到魏爷爷又还赠了他一块。   这块手表对魏敢来说,其实挺有纪念意义的,他其实也猜到,林蚕蚕这样问,是担心这块手表价值贵重,又有纪念意义。   他也可以说谎,说是自己随便买的,但他不想骗林蚕蚕,更希望林蚕蚕能收下。   “换皮带吧,我喜欢皮带的。”林蚕蚕确实想拒绝来着,但看着魏敢恳切的眼睛,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反正都已经决定接受他了,那就暂时收下吧,她会好好保管,替他珍惜的。   等到她攒钱买新手表,再原样还给魏敢就是,或者日后发现两个人不合适,她也会好生生的交还给魏敢。   魏敢小心地给换好皮表,林蚕蚕试带了一下,刚好合适,她抬眼看向魏敢,魏敢有些不好意思,“……握了两回,尺寸大致估摸得出了。”   林蚕蚕瞪了他一眼,“吃饭!”   魏敢想问问林蚕蚕考虑得怎么样了,但食堂人来人往,魏敢没好意思问,结果等晚上下班,再来厂办找林蚕蚕时,林蚕蚕跟着胡英姿出差去了。   林蚕蚕也没想到自己会临时被胡英姿安排去出差,要去沪市出差这事林蚕蚕知道一点,不过张美芹当时就把这事揽了去,林蚕蚕也就没关注了。   因为事情比较急,林蚕蚕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明白,拿着胡英姿塞给她的一沓资料,回宿舍收拾了两身衣服,就急匆匆地上了去省城的车,也没时间去跟魏敢说一声。   在车上,林蚕蚕翻了下资料,看了才知道,是去沪市参加一个油画展,另外还有机械工业部组织的《全国机械通用设备展览会》的美化工作。   看到资料林蚕蚕就明白了,张美芹估计是没怎么了解出差的具体内容,就直接把事情给揽了去。   这次出差应该本来就是安排她去的,不过她之前一直在忙联谊的事,胡英姿应该是安排张美芹负责传达。   然后今天,大概是胡英姿知道情况,才临时把她送上了车。   也确实如林蚕蚕想的那样,这会主席办公室里,张美芹正冲着胡英姿哭呢,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还特别地没有面子。   “你还有脸哭!”胡英姿气死了,她知道张美芹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只要是她安排下去的事,张美芹都能做得差不离。   想到张美芹在工会也算是老人了,胡英姿也没一味地抬举林蚕蚕几个打张美芹的脸,对张美芹的一些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但她没想到,张美芹居然阴奉阳违到这地步,她可是在电话里跟老领导夸下海口的,说安排过去支援的同志一手字写得特别好,画画也不错。   张美芹几斤几两她难道不知道,张美芹过去能干什么,光看着?胡英姿光是想想就头疼。   “主席,我不知道,我就想着,是去参观看看,林……”张美芹吸了吸鼻子,暗暗磨牙,“林干事这阵子不是忙嘛,她昨天才从省城回来,搞联谊的事累得不轻,我只是想着替她分担一些。”   这个时候了还狡辩,胡英姿失望地看了张美芹一眼,张美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眼里的不甘和嫉妒已经出卖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你也别怪我今天让你丢了面子,自己去反省吧。”胡英姿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   张美芹更委屈了,憋着眼泪,回办公室里就趴桌上痛哭起来,周志显三个面面相觑,都放轻了呼吸,不敢弄出大动静来。 第四十八章   厂里现在什么情况林蚕蚕不清楚,下车林蚕蚕才发现,魏父也在去往沪市那趟火车的候车室里。   不过魏父比林蚕蚕早到,坐在检票口的位置在看书,林蚕蚕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出差火车票是厂里统一安排的,一般来讲,干部才有资格坐卧铺,张美芹打着胡英姿的名义,让总务科的同志给自己安排的卧铺票,还是软卧。   如果一开即是就是林蚕蚕去沪市出差,林蚕蚕可以肯定,张美芹一定会让总务科的同事按制度给她买硬座,现在这卧铺票倒是便宜了林蚕蚕。   魏父本来就是干部,他也是卧铺票,好巧不巧,就在林蚕蚕的对面。   “魏工好。”林蚕蚕把行李放下,跟已经拿出书在看的魏父打了声招呼。   魏父放下书,冲林蚕蚕点了点头,“小林这趟去沪市是?”   “去参加一个油画展,还有机械工业部组织的一次活动。”林蚕蚕冲魏父笑笑,先拿出自己的床单来,把卧铺上的床单和枕套都给换了。   看着林蚕蚕的动作,魏父微微挑了挑眉,心里是觉得有些娇气了,不过嘴上什么也没说。   顺便,魏父还看到了林蚕蚕手腕上的手表,虽然换了根表带,但魏父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魏敢常年带着的那只。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父自己是大学毕业才参加工作,魏敢从小跟着魏爷爷学习,十七岁就考进了研究院,魏父这个做父亲的是极为骄傲的。   知道这个消息时,魏父就托人买了块手表,准备给魏敢做奖励,不过等他有机会回沪市时,魏敢手上已经戴了魏爷爷送的手表。   魏父那块手表最终没有送出去。   简单的对话后,车厢里陷入沉默,下一站时,进来一男一女,是两张上铺的乘客。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吃午饭的点了,林蚕蚕来得及,只收拾了衣物和洗漱用品,饭盒干粮什么的都没有带,手里倒是有钱有票。   自己的工资,还有胡英姿临时给她的全国粮票和钱,林蚕蚕没有亏待自己的习惯,礼貌地问过魏父,得知他自己带了干粮后,林蚕蚕就起身去了餐车。   火车上的伙食一惯是不怎么好吃,林蚕蚕上辈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拿年薪,也是一点点从月入几千的小白领做上去的。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出差,出差最省钱的交通方式就是火车,火车上的各种快餐林蚕蚕都吃了个遍,要说火车上最好吃的,还数方便面。   可惜现在没有统一,更没有康师傅。   餐车的饭菜选择不多,看上去也确实没什么食欲,林蚕蚕点了份面条,味道比魏敢的手艺还差了许多。   但不吃就得饿肚子,林蚕蚕慢吞吞地吃完,又去买了两个馒头。   扯床单的时候,林蚕蚕顺便就把床边桌上的辣椒油给带上了,刚吃面的时候林蚕蚕还后悔没有拿过来,晚上她就打算直接拿辣椒油蘸馒头凑和一顿了。   回到车厢,林蚕蚕脸色一下就黑了,魏父不在,后上车的男同志坐在魏父的床铺上,女同志则坐在她的下铺上。   坐火车林蚕蚕比较中意上铺,下铺也可以接受,毕竟方便。   一般买了下铺的情况下,林蚕蚕心里就做好了,要接受上铺的人坐的觉悟。   但坐归坐,把鞋子脱掉,侧躺在别人的床铺上,脚踩着床单是什么道理?看不到别人换过床单的吗!   “同志,请下来,立刻马上!”林蚕蚕刚回来时,那女同志还笑嘻嘻的,听到林蚕蚕的话,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这位中年女同志是最常见的女干部打扮,齐耳胡兰头,四口袋干部装,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五官普通,没有丝毫辨识度。   “你这位小同志怎么说话的,这床铺是你的了?还不允许人坐了是吧,你这个思想要不得,我跟你讲,这是公家的,谁都有权利坐的,你……”女同志坐起身来,脚还是踩在林蚕蚕的床单上,涛涛不绝地要给林蚕蚕上政治课。   男同志倒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已经站起来,准备在中间调教一下。   正在这时,魏父走了过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魏父手里端着个茶缸,刚去打了开水回来,问过后,也不用人回签,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皱眉看向那位女同志,“同志,我不是已经跟你换过床铺了么。”   刚刚林蚕蚕一走,这个女同志就想坐林蚕蚕的床铺,魏父阻止了,说她如果想坐下铺,可以跟她换床位。   把床铺换好了,魏父才过去打开水的,结果回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大抵是林蚕蚕一个女同志,看着年纪也小比较好欺负,那中年女人才声粗气盛,魏父过来一开口,那女同志咧了咧嘴,没说什么,从床上下来了。   “对不住,我刚在下铺坐了一会,所以张主任才坐在对面去了,对不住。”那男同志忙道歉。   那位张主任还不想道歉呢,拿眼睛瞪那男同志,走到对面就想坐下,结果林蚕蚕一拦,“这床铺我们不换了!”   “你!”张主任立马叉腰瞪眼睛,“事先说好了的,凭什么不换!”   “凭我不高兴!”林蚕蚕冷哼一声,“张主任是吧,我看你大小也是个干部,怎么觉悟这么低哪,年纪轻轻的,长了手脚是摆设是不是,知道魏工对华国机械行业的行意么,他老人家爬上爬下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魏父一看就是学者的样子,虽然头发已经隐隐看出花白,但真不到林蚕蚕嘴里手脚都不灵便的地步。   不过魏父只听着,没有拆穿林蚕蚕,包括林蚕蚕瞎夸他的话,魏父也只嘴角抽了抽,没有作声。   那张主任脸色变了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什么级别,怎么能到卧铺车厢来。”   一副林蚕蚕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上纲上线的意思。   “我没级别。”林蚕蚕扬了扬眉,示意魏父回到铺位坐下休息。   魏父轻咳一声,那张主任和那男同志自动自发让开了些,魏父坐定,把放到上铺的包和书拿下来,坐下看书,十分配合林蚕蚕。   那张主任正要开口,林蚕蚕又道,“我是我们厂里安排照顾魏工的随行人员,这是政治任务,麻烦让让。”   林蚕蚕从这两人身边过去,坐到小桌旁边,把打来的馒头放在桌子上,至于被这张主任踩脏的床单,林蚕蚕心里挺膈应的,但要她换列车上的床单,她心里更接受不了。   皱了皱眉头,林蚕蚕把床单扯出来一些,把踩过的部分近掖到垫子下,赤果果地嫌弃毫不遮掩。   好在宿舍床铺是一米五的单人铺,林蚕蚕做床单时做宽了些,好挡住放行杂物的床底,这会扯出来一些,也还有余裕。   确定能遮后,林蚕蚕把后半部分折起来,准备睡觉时再铺过去。   本来嘛,你看到别的乘客换了床单,就应该知道这位乘客是很注意这方面的人,有教养的人,就会把床单撩开坐才是。   看着林蚕蚕一系列动作,那张主任脸都气青了,男同志拦都拦不住,“就你这样的小资作派,你还照顾人?你哪个单位的。”   这是真打算要上纲上线了,这年头,但凡扯上一个“资”字,那就不好说了。   魏父眉头皱起来了,他抬眼看过来,准备开口替林蚕蚕说话,林蚕蚕自己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对脏东西过敏,为了节约医疗成本,减轻资源消耗,只能自己辛苦一些自备个人物品。”   “……”那男同志差点被林蚕蚕逗笑了,但自己领导脸都气黑了,只能憋着,好说歹说,把人给劝到走廊外头去了。   林蚕蚕吵赢了也没特别开心,她从包里拿出资料,准备再仔细看看。   “年纪轻轻倒是牙尖嘴利的。”魏父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有抬。   林蚕蚕没听出魏父话里有嘲讽的意思,也不以为意,“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是讲规则懂秩序的生物。”   魏父愣了一下,摇头失笑,牙尖嘴利这话来评价林蚕蚕还真是没说错。   好不容易被男同志劝通,回到车厢的张主任差点又跳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我跟小林同志在探讨人性问题,张同志有高见?”魏父抬眼看了看他们。   “……”张主任和那男同志。   林蚕蚕看到他们,只当是没看见,而是对魏父说,“魏工,您应该夸我能言善辨,我会更高兴。”   “你要是改口喊我伯父,我也会更高兴的。”魏父微笑着道。   这回轮到林蚕蚕哑口无言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蚕蚕还真把自己代入了照顾魏父的角色,帮魏父去打找开水,晚饭时间帮魏父去餐车打了盒饭,积极主动得很。   魏父乐得轻松,全程笑容温和地受着,目光越看林蚕蚕越觉得满意。   那张主任想抓林蚕蚕的痛脚一点也没抓到,晚上这位张主任还想跟男同志高谈阔论来着,男同志不接茬,她就自己说,刚说了几句,结果魏父和林蚕蚕没开口,隔壁有意见了。   看着对方吃瘪,林蚕蚕也没幸灾乐祸,该干嘛还干嘛,她这态度反倒让上铺的人更生气了。   不过生气也无可奈何,夜里她不过多起来下床两次,林蚕蚕就隐隐有要喊乘务员的意思,那张姓主任就默默地消停了。   安稳睡了一夜,再睁眼时,火车已经快到站了。 第四十九章   起床洗漱过后,林蚕蚕仔细地把被单枕套收起来,又把列车上的被单原样套回去。   要林蚕蚕上辈子的习惯,这床单她直接就不要了,但现在不行,她穷,她已经欠了一堆布票了,大家手里的布票都紧张,她也不好意思再借。   “矫情!”林蚕蚕收拾好,张主任才从上铺下来,林蚕蚕看她也没有去洗漱的意思,坐下来就准备吃早饭。   林蚕蚕不跟她一般见识,也就是这种时候,张主任才能说上一句,还得压低了声音,不敢指名道姓。   既然不指名道姓,林蚕蚕也不上赶着认领了,她收拾好东西坐下,问魏父下车后的行程。   住宿也是总务科的同事负责安排的,安排的都是机械部的下属的招待所,所以她跟魏父还是同路。   “下车后跟着我走就行了。”魏父是知道林蚕蚕的,小姑娘应该是头一回出差,虽然林蚕蚕看着不像胆怯的人,但还是提了一句。   林蚕蚕乖巧地点头,“好。”   七十年代的沪市火车站相当简陋,一排两层的小楼,出了站就是院坪,停着刷蓝条或红条的旧式公交车。   车站门口还停了两辆小汽车,特别复古的那种车型,林蚕蚕上辈子旧电影里看见过。   见林蚕蚕目光流连在小汽车身上,魏父微笑,没急着催林蚕蚕立马跟着走,而是放慢了脚步等她。   林蚕蚕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车型虽然复古好看,但舒适度等各方面肯定不及林蚕蚕上辈子的车。   想到车,不免想到房子,还有银行存款和各种理财,林蚕蚕叹了口气,赶紧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开。   好不容易奋斗到有车有房,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只要稍想一想,就让人心生绝望。   林蚕蚕不允许自己有那种,反正奋斗到最后,说不定又一朝落空,而不去奋斗努力的想法。   “乡巴佬!”还是那个张主任。   沪市是终点站,这俩人也是一起下了车的,明明她们争着早下车,也不知道怎么着,反而比林蚕蚕她们晚出站。   “张主任这是歧视乡下的人民群众吗?”林蚕蚕在车上是懒得同她计较,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真当她是个好脾气了是吧。   刚刚张主任冷嘲的声音有些大,旁边走过的人其实也都听到了。   不过火车站这种地方,谁也不知道谁,反正也不是说自己,大家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默默地只当没听见。   现在林蚕蚕开口,旁边就有人附和了一句,“同志,你这个思想要不得,没有人民群众哪有如今的幸福生活。”   上纲上线谁不会,林蚕蚕一句话就让张主任脸色雪白,现在还有了目击证人。   “抱歉抱歉,她刚刚的话是对我说的,是说的我们当地的方言,问我想吃什么……想吃哪,是不是音有点像。”那男同志赶紧出来圆场,说完连连赔笑。   张主任一个干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要是对方闹大,非要拉张主任去车站纠察办讨说法,那张主任就完蛋了。   他作为随行人员,估计也讨不了好,所以即便是心里极其厌烦张主任,男同志还是赶紧开口了。   张主任也知道怕了,老实地闭嘴沉默。   围观出言的同志点了点头,“这位女同志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不要说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话。”   林蚕蚕被男同志生掰硬扯的谐音逗笑,点头,“确实是这样,这位女同志,乡音虽然难改,但到了大城市,还是要学好普通话的。”   这是把张主任骂她的话,换了个方式,原样又给还了回去。   “……”张主任。   男同志真是,求饶地看向林蚕蚕,这个姑奶奶,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林蚕蚕也没揪着不放,说完就跟着魏父上了旁边的公交车,本来男同志和那张主任也是这趟车的,但男同志把他们主任拉住了。   可不敢再让两个女同志在一起了,别看他们张主任年纪比那小同志大,但本事是真不行,纯找虐。   车上林蚕蚕看着他们拉扯,汽车开动时,隔着车窗冲那男同志比了个大拇指,把那张主任给气得,立马就抓着那男同志吵起来。   “看别人吵架很高兴?”魏父看了眼窗外,再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摇头,她才没有这么闲,“先撩者贱,她不招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她。”   说完,林蚕蚕眼珠子一转,“我得给她找点事做,攘外必先安内,也省得她再欺负别人,别人可未必有我这么机灵。”   “……”魏父。   魏父这一辈人,讲究的是一个谦逊,别说自夸了,就是别人夸,也要再三推辞,自贬三句的。   听到林蚕蚕夸自己夸得顺畅自然,魏父是真不知道怎么接林蚕蚕的话,当然也没有觉得反感,就是有点奇妙。   “攘外必先安内不是你这样用的。”憋了半天,魏父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林蚕蚕知道不是用在这里,但她只是笑,“意思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了。”   “……”魏父。   这嬉皮笑脸的赖皮劲,真的很像小时候的魏敢。   到了招待所入住后,林蚕蚕就不跟魏父同路了,魏父每天早出晚归,林蚕蚕自己也在外头跑。   油画展有三天,大部分画作都是国外来的,当然也有国内优秀艺术家的作品,这次画展再次刷新林蚕蚕对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   画展林蚕蚕看得很仔细,毕竟是工作吗,林蚕蚕每天回招待所还写了感想和总结,画展上能拿到的印刷资料,也都拿齐了。   展览会那边,林蚕蚕原本以为自己也是去看看而已的,到了才知道,自己去要去帮忙的。   好在她是按着资料上手写的时间过去,而不是印刷的开展时间过去。   这时候展览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过半,很多画作都已经成型了。   林蚕蚕在美术方面完全是业余,她擅长的也只板报粉笔画而已,在场的美术专业人员才是真的传业。   从白墙上简单地画底搞,再到提漆上色,几乎都没有犹豫的时候,而且还画得特别生动。   写字林蚕蚕在这里也不敢称好,只能算拿得出手,林蚕蚕除开帮忙写标语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在给美术人员打下手,学习技巧。   她做事灵活嘴巴甜,有基础理解能力强,学得也很快,在场的人都挺喜欢她,都乐意多教她一些东西。   “今天的摄影师呢?”这咱大型展览都是要纪录的,林蚕蚕她们干活的时候,旁边都会有摄影师进行拍摄。   “王老师,那摄影师叫我给退回去了。”负责纪录的小干事一脸的为难。   这次活动是机械工业部组织,来的工作人员都是抽调的各厂宣传美术专业人员,摄影师也是从沪机三厂调来的。   结果是个半桶水,拍了这些天,照片洗出来一看,不是欠曝就是过了,拍了十来卷胶卷,三百多张底片,只有百来张可用。   现在照相馆暗房的师傅们正在加班加点,看能不能补救的那些轻微过或欠的底片,但摄影师是坚决不能再用了。   他那不是拍照片,是吃胶卷!   照相机这玩意算是精贵物品,而且你还得手动控制曝光对焦,一般没接触过的人,都不会用,就算会按快门,也拍不好。   “那现在怎么办?你赶紧给我找个人来!”负责盯进度的王老师一脸火气。   平时摄影师缺一天也就算了,今天部门领导要来视察工作,是一定要拍照片的,怎么就恰好撞在了今天呢。   小干事一脸愁,昨天照片洗出来他都傻眼了,这一时半会让他去哪里找能人来,万一找来的人,又是这个半调子,可怎么办!   这也还好是提前洗照片发现了,要是展览后才把照片冲洗出来,发现大半不能用,连补救都没法补救。   林蚕蚕就蹲在旁边给画好的展板写字了,闻言站起来,“要不,让我试试?”   上辈子林蚕蚕没有太多业余爱好,玩摄影算是一个,也算是一个赚钱的技能吧。   林蚕蚕大学时给同学拍写真,包修片,开始是两百块一人,后来因为拍得好,找她的人多了,涨到五百块一人,物美价廉,一学期下来也能挣不少钱。   毕业参加工作后,林蚕蚕还兼职了一阵子,后来事业有起色,摄影就从吃饭工具变成了爱好。   正好圈子里流行玩玛米亚,玩各种复古机械相机,她也跟风玩过一阵子,也收藏了不少这个年代的旧相机。   “你能拍吗?”王老师看了林蚕蚕一眼,林蚕蚕他还是很喜欢的,勤快又努力的小同志。   也是事情实在太急了,虽然王老师不太相信林蚕蚕能行,但领导马上要来了,他也不等林蚕蚕表态,直接安排那小干事,“你拿相机给小林。”   沉吟了一下,王老师又道,“你再把昨天那个找回来,不管怎么样,先拍了今天再说。”   那人再半桶水,好歹能拍出两张来,不管林蚕蚕行不行,至少有个后备的,也算是上层保险吧。   拿到手的相机居然是AE-1,林蚕蚕接触胶片摄影时买的第一台机器,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台机器今年四月份才上市,国内估计都买不到的。   “会用吗?”小干事一脸紧张地看着林蚕蚕。   然后就见林蚕蚕熟练地去路边的暗盒里换了胶卷,拿起相机就对焦了,第一**蚕蚕就对准了小干事。   清脆的咔嚓声对林蚕蚕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拍完手动把胶卷拨过去,林蚕蚕就往工作区域走去了。   “放心,有我在,没问题。” 第五十章   照片冲洗出来的时候,第一张就是小干事一脸紧张蒙圈的表情,别说,拍得还挺生动的,小干事开始看到还有些恼,但再看,又觉得很喜欢。   林蚕蚕拍了两卷,第一卷基本都是拍的工作人员在工作的照片,第二卷一半是领导来视察的照片,照片曝光正常,除开最后一张只有一半正常曝光,其余都能用,出片率极高。   再看另一位的,被退回厂里,又被拉过来那位。   这位也是拼了命想拍好的,这回拍的曝光倒是勉强正常了,稍过一些的,也能补回来,但成片跟林蚕蚕的放到一起,不管是构图还是取景,都不尽人意。   珠玉在前,别说昨天的照片了,就是之前那百来张的,领导看了也不满意起来。   展览前筹备的最后一天,林蚕蚕一整天就拿着相机在会场穿梭了,拍作品,也拍画画的美工,因为出片率高,多出的胶卷,领导的意思是多给大家伙拍些合照,留个念。   林蚕蚕的摄影水平不用说,照片一冲出来,领导们就都看到了,美工们也都知道事情始末,等忙得差不多,纷纷来找林蚕蚕让帮忙拍照。   拍照时的林蚕蚕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声音清脆,眼间里好似在发光,而且她不像一般照相师傅,让你站在那里,手叉腰,看这看那的。   经常就是不经意间,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林蚕蚕咔嚓,就把那一瞬间定格在了胶卷里。   当然有些师傅自己摆了动作,林蚕蚕也从不拒绝,都好脾气地按着要求给拍好。   林蚕蚕拍的时候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上辈子拍照的时候追求文艺复古风潮,不管是服装还是道具都往复古里折腾,但往往不伦不类。   没成想,她居然还有在七十年代给人们拍照的一天。   照片拍完后就送去洗了,只等展览结束,就可以拿到照片了。   展览上的照片不需要林蚕蚕拍,有专业的摄影记者来拍的,她只需要跟魏父一起,做为三零二六的代表负责参观就行。   机械工业部组织的活动,全国各地机械相关的工厂单位都派了代表前来,江省机械厂的代表就是宋南淮。   看到林蚕蚕在沪市,还出现在展览上,宋南淮还挺意外的,一般这种出差最少也是主任级别,林蚕蚕不过一个小小的干事而已。   “怎么,宋科长这是瞧不起小干事?”林蚕蚕看着眼前的的钢铁雕塑,顺嘴回了宋南淮的话。   魏父跟宋南淮也是熟识的,同省的同志,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林蚕蚕跟在魏父身边。   宋南淮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不敢。”   也就是碰头时说了两句话,接下来的时间,魏父和宋南淮遇到了不少从前的熟人,他们寒暄,林蚕蚕默默参观。   展览为期一周,林蚕蚕头一天去签过到之后,有魏父在,接下来的几天就不必再去了。   需要了解的东西,林蚕蚕在支援的那三天里已经了解清楚,总结的小作文都写了两篇,包托文字和图片资料,林蚕蚕也在展览之前找负责的干事都收集好了。   回程的火车票是展览结束的后一天,林蚕蚕打算把剩下来时间好好利用起来,到处走走看看。   不然下次出差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本来林蚕蚕还想找负责记录的那个小干事借相机,等她知道她想要的胶卷得拿外汇劵才能买得到时,林蚕蚕就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相机,林蚕蚕打算用眼睛去记录,还有自己的日记本,画几笔简笔速写,她还是会的。   林蚕蚕不去场馆,魏父还是要去的,晚上他们还有同行间的聚会。   宋南淮一早就在场馆门口等着,看到只魏父一个人来,宋南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隐隐有些失望。   一直到晚上同行聚会,林蚕蚕也没出现,知道林蚕蚕大抵是不会再来,宋南淮才收回不时往外看的目光,专心应酬起来。   他们晚上聚会的时候,林蚕蚕在沪市逛了一天,下午临时起意坐车到了太湖,怀里揣着工作证和介结信,林蚕蚕哪里都去得。   在那边呆了两天,林蚕蚕才回沪市。   “蚕蚕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梁静,你喊梁阿姨。”一进招待所,林蚕蚕就看到魏父同一个风姿绰越的女士站在一起。   虽然林蚕蚕还没有改口喊伯父,不过魏父为了拉近关系,已经开始喊咕林蚕蚕的名字了。   林蚕蚕一进来,魏父就看到了,他倒也没有避讳什么,大大方方地就喊林蚕蚕过去介结。   梁女士纤瘦漂亮,打扮也很时髦,一点也不像魏父那个岁数的人,林蚕蚕其实想喊姐的,不过魏父既然这么说,她从善如流,“漂亮的梁阿姨您好。”   “你好,小姑娘出落得真好看。”梁静听得一乐,目含笑意地看了眼林蚕蚕,夸了回去。   不过梁静此行目的主要是魏父,她再转眼看向魏父,微微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老魏,那就说好了,晚上东风大饭店见面。”   送走梁静,魏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梁静是他同学,以往每次他回沪市,只要同学们一知道,必定是要拉他聚会的。   因为一些往事,魏父并不喜欢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是以每次都是能避没避,没成想这次梁静居然直接堵到了招待所来。   都是同个系统的工作的人,魏父接下来有无行程,他们大致也知道,魏父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得。   林蚕蚕看着魏父发愁,心里感叹着最难消瘦美人恩哪,不过她也只想想,半句多嘴的话没有。   但林蚕蚕没想到的是,她傍晚不过洗漱好准备出门逛逛,才出了街口,就被漂亮又极具风情的梁女士当成魏父的闺女,给拉到了饭店里。   林蚕蚕,“……”   同梁静一起的还有几个人,他们本就在谈论着什么,遇到林蚕蚕后,也一直在谈论。   只梁静抽出空档一把拉住她,给旁人介绍了一下林蚕蚕的身份,就说让她一起出吃饭,连拒绝的机会也没给。   当然,林蚕蚕此时的身份被梁女士误认成了魏父的闺女。   “不是,我不是,梁阿姨,我……”林蚕蚕想解释一下,她不是魏父的闺女啊。   结果旁边一个中年男同志情绪激动地打断了林蚕蚕的话,“斯曼当年为了他流了多少眼泪,梁静,你不应该喊他的。”   说完,这位中年男同志还嫌恶地看了眼林蚕蚕。   林蚕蚕,“……???”   她招谁惹谁了?   “我不同你讲这些,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何必再计较过去。”梁静挥了挥手,气场强大,并不理会那中年男同志的过份激动的情绪。   直到饭店落坐,林蚕蚕也没找到机会说自己不过是魏父的同事,不是闺女。   “诶,梁姨,我不是……”林蚕蚕糊里糊涂坐下去,立马回神站起来。   结果梁静又把她摁了下去,还安抚地拍了拍林蚕蚕的肩膀,“蚕蚕你乖,你爸马上就过来了。”   说完,做为这次同学聚会发起人的梁静就去门口招待赶来的同学去了。   林蚕蚕身边倒是也有人,但,没人跟她说话。   直接走是可以走,但那也太不礼貌了一些,林蚕蚕真是,上下两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囧的事儿。   林蚕蚕没敢真坐,起身站到门口不远的位置,想着抽空跟梁静解释一下再走。   不过同学来得虽然不多,但每来一个梁静都要跟对方握手寒暄半天,林蚕蚕轻叹一口气,安心等着。   好在魏父来得快,看到林蚕蚕在场时,魏父也是一脸茫然,林蚕蚕这会已经不大想说话了,无奈地看向魏父,等着他跟他的同学们解释。   听到同学问你家闺女多大了,魏父才回过神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林蚕蚕,冲林蚕蚕招手,“闺女,来坐爸身边来。”   林蚕蚕,“……!”   “魏工?”林蚕蚕是真傻眼了,这唱的是哪出。   林蚕蚕声音不在,但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大家惊讶地看过来,魏父眼睛一瞪,“这不是在厂里,叫爸。”   “呵。”林蚕蚕尬笑一声,不喊。   “原来令爱小小年纪已经在厂里上班了,年少有成啊。”旁边魏父的同学立马恭维起来。   魏父也笑眯眯地回应,寒暄两句后,见林蚕蚕不动,压低了声音道,“救急如救火,你就当是蹭餐饭吃,东风饭店的大厨可是传承了百年的老师傅。”   为了吃的,林蚕蚕忍了,不过,“你别想占我便宜。”   魏父点头,他是挺想听林蚕蚕喊他一声爸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总有一天林蚕蚕得这样喊他不是。   林蚕蚕在魏父身侧落坐,老实扮演乖巧闺女的形象,有人看她,她就甜甜地回个笑,有人搭话,她也乖巧回应,至于别人想套话,林蚕蚕就装傻打太极。   没有理会她的时候,她就认真看东风饭店的装潢,等着上菜,顺道竖着耳朵听魏父他们一桌同学你来我往,暗暗交锋,聊各自在单位的级别。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同学聚会都是差不多一个味儿的。 第五十一章   等上了菜,林蚕蚕就自在了,只需要专心吃菜就是,然后再听的八卦。   开始林蚕蚕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这些人都是魏父的同学,怎么可能他有没有闺女都没知道呢,就算大部分同学都没有联系,但总有个别关系处得好的知道吧。   这误会也闹得太过乌龙了一些。   结果听他们一聊才知道,魏父毕业后就进入西北保密单位,这些年跟同学都断了联系。   也就梁静在机械工业局当领导,近几年魏父来沪市出差,她多少知道些行踪,但也没聊起过家属的问题。   席间还有人朝魏父打听,是不是就林蚕蚕这么一个闺女,林蚕蚕多大了,在厂哪个部分工作这样的问题。   能回答的魏父都回了,有些不方便要扯谎的,魏父就打太极就去了,或者说磨棱两可的话,可大家自行发散想像。   林蚕蚕边吃边歪着脑袋回想,她在厂里的时候,仿佛听人说过,魏父和肖玉珍是大学同学来着,怎么这些人,没一个提起肖玉珍的?   难道是不知道魏父同肖玉珍结婚了?   结果先前嫌恶地瞪视林蚕蚕的大叔沉默了半天,发话了,语气特别嘲讽的那种,“你们家老肖,窝在那山沟里多少年了,再见不得光,也是要出来透透气的,是不是?”   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僵了下来,林蚕蚕眉头微动,默默地吃着碗里的,不敢伸筷子了。   桌上没人说话,魏父也不说话,也没人吃东西,只有林蚕蚕在吃。   那大叔又道,“你这闺女心也不是一般地大啊。”   林蚕蚕是被人当成魏父的闺女领进来的,那自然,肖玉珍就是她的便宜妈了。   听到亲妈被人这样讲,林蚕蚕还那样淡定地吃饭,在桌的众人也随着那大叔的目光看了过来。   林蚕蚕真是,看了魏父一眼,这就是您说的只用安心吃饭就行?   然后林蚕蚕放下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动作慢条斯理的,她不在意在场的人都看着她,然后她冲那大叔笑了笑,“伯伯,你是不是在海洋局当干部的,不然就是住在海边?”   “???”在场众人都有些蒙。   梁静嗔怒地看了眼老同学,“陈大河,怎么说话的,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然后又笑眯眯地看向林蚕蚕,温柔地道,“蚕蚕,你陈伯伯不是在轻工机械所工作,不是在海洋局,也不是住海边。”   林蚕蚕点了点头,看向梁静,“那这个伯伯怎么管得那么宽?”   陈大河瞬间脸就青了。   “……”饭桌上再度滞了几秒。   然后大家都笑起来,看林蚕蚕目光也都是好笑又无奈,大家都是同学,关系都还不错,也就陈大河当年因为感情的事,一直跟魏父不对付。   “老魏啊老魏,你这闺女是个人精,小丫头脑子转得快,嘴皮也活泛呀。”立马就有跟魏父关系好的男同学举起酒杯笑,“这性子,可不像你和老肖。”   大家笑着,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陈大河脸色铁青,还想再说什么,被梁静目光瞪视回去。   林蚕蚕这会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上了新菜就慢悠悠地尝一尝,然后专心听八卦了。   听着,魏父年轻那会,好像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应该是运运、样貌、学业三好的顶级学神,挺厉害的。   才子配佳人,魏父大学时应该有个对象,这个对象呢,又是陈大伯的的女神。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临到毕业前,魏父同对象掰了,追随魏父去西北吃苦的女同学是肖玉珍,然后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同甘共苦几年,到了年纪组织上看不下去,就安排两人结了婚,之后有了孩子,再之后工作调动,去了江省。   这种桥段林蚕蚕其实特别熟悉,上辈子她大学同学就有好些对临毕业劳燕分飞的,也有女同学因为长久的暗恋,选择跟去男方城市的。   不过最后没成两对,现实世界,处对象条件多,但同时选择也多,都没什么。   林蚕蚕听过就算了,眼看着这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散,她心里琢磨着该找机会溜了。   “斯曼!”林蚕蚕正想借口着,坐她对面的陈大伯激动地站起来,把凳子都给撞倒了。   林蚕蚕也跟着大家一起看过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岁月从不败美人,在林蚕蚕看来,梁静就很漂亮了,但跟现在进来的人来比,还是差了一截。   特别恬静温婉的美丽女人,虽然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每一条皱纹都是美的,皮肤素净,泛着红润的光泽,眉目温柔。   林蚕蚕第一次在年近五十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不识人间烟火的气质。   衣着打扮也很素,穿着高跟鞋,步伐轻缓,正笑着跟同学们打招呼。   同她打招呼的人很多,但她语速虽然缓慢,却没有忽略掉任何一个人,让人十分舒服。   见到魏父,她大抵是有些意外,微微愣了一下,笑着先冲魏父伸出手,“好久不见。”   林蚕蚕看向魏父,反倒是魏父有些失态,让对方手晾在那里,林蚕蚕赶紧轻轻推了魏父一下,“魏工。”   “哦,好久不见,你一点也没变。”魏父伸手,同对方握了握。   握过手,美丽的斯曼同志就被别的同学簇拥到空位上坐下了,离林蚕蚕她们这边有些远,隔了八个座位。   “魏工,要不我先撤。”魏父留下她是为什么,林蚕蚕没去猜,但这会,她感觉自己不好再留下了。   魏父看了林蚕蚕一眼,“行,我跟你一起走。”   “诶?”林蚕蚕以为魏父要舍不得走呢。   上辈子林蚕蚕是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但她听说过,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的聚会,事后旧情复燃了好几对来着。   当然,林蚕蚕觉得魏父未必会那么没有责任感,但刚刚魏父失神也是真的。   魏父去跟梁静说要走的事儿,林蚕蚕就见梁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魏父,最终点了点头。   然后魏父就示意林蚕蚕跟上了,林蚕蚕好奇,“魏工,您跟梁阿姨说了什么?”   怎么看她的目光怪怪的?   “我说你吃坏了肚子。”魏父轻咳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就只能想到这个借口了。   林蚕蚕,“……”   看在今天沾魏父的光吃了顿好的,她忍了。   好在她不是魏父的真女儿,以后也碰不到魏父这些老同学,就算留下来会吃能吃,还把肚子给吃坏的印象,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林蚕蚕心大,转头就把这事抛过去不想了。   两人一起走出去,还一起说话,从后头看确实挺像父女的。   刚刚大家忘了介绍林蚕蚕,斯曼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出门,才问,“那个小姑娘是谁。”   “那是老魏的闺女,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随了谁。”陈大河有些不悦地解释。   斯曼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垂眸着澄黄的的茶水,心尖微微发涩。   饭间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林蚕蚕吃得还是愉快的,回到招待所后,魏父又塞给了林蚕蚕一些工业劵。   这时候商品统一供应,票证统治市场,全国各省地区都有自己的票证管理,当有钱你有花不出去,得配上当地的证劵,你才能购物。   林蚕蚕手里只有胡英姿塞的全国粮票,吃饭是没问题的,但东西却是什么也买不到。   开始林蚕蚕还挺乐观的,以为会有黑市,再不济不要票的瑕疵品说不定能碰上呢。   结果到了沪市才知道是做梦,这里的管理可比江省严多啦,大百货楼里不可能有瑕疵品上柜,而卖高价瑕疵品的地方,你不是当地人它不卖的,而且基本抢不到。   当然,你要是有心,辗转操作一下也能买到,但林蚕蚕嫌麻烦,也不乐意去买那些明显瑕疵品,干脆就把购物这事放下了。   魏父塞工业劵给林蚕蚕,林蚕蚕是不肯要的,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女同志当家,魏父手里有什么,肖玉珍肯定清楚。   她这要是收了魏父的票,到时候魏父票没了,也没买东西回去,肖玉珍不得找魏父闹呀,说不定还得来找她呢。   “你这孩子,给你你就拿着,放心,你肖阿姨管不到这些。”这几天接触下来,魏父越看林蚕蚕越觉得魏敢眼光不错。   见林蚕蚕还是不收,魏父都要生气了,不过林蚕蚕不为所动,“行了,这些劵算我借你的,厂里每半年会发一次工业劵,你到时候攒够了再还。”   林蚕蚕这才收下,顺道给魏父打了张欠条,以绝后患。   魏父失笑摇头,心里对肖玉珍更加不满了,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多好的媳妇人选,硬生生把人吓得这样谨小慎微。   有了工业劵,林蚕蚕就能买东西了,用了三个半工业劵买了条墨绿色的确良连衣裙,柜台价是二十四块八,直接花掉了林蚕蚕大半月的工资。   再买了条的确良的黑色裤子,这裤子百搭,一年四季都能穿,林蚕蚕买得很满意。   回到招待所,才进大门,林蚕蚕就听到魏父的声音,有些压抑。   “我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失约。”   作者有话要说:  蚕蚕:我大概是混得最惨的女主角,没有空间,没有灵泉,钱没攒着,票倒是借了一堆……   敢哥:比起惨,你们还记得我几章没有出现了吗?   柒柒:…… 第五十二章   林蚕蚕前脚才踩进去,下一秒立马就缩了回来,她立马转身就走,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两句。   “当年我家里出的些事,对不住,我这次来是想要回……”果然是斯曼女士的声音。   不同于魏父声音里的压抑,斯女士的声音和昨天一样,轻缓,不急不躁,话语也很平淡。   女人长情,但某些时候,女人也比男人更绝情。   林蚕蚕耸了耸肩,赶紧闷头往前走,结果才走了一小段,就被人给挡住了。   宋南淮低头看着林蚕蚕,右手推在她的肩膀上,等她站定看到他,缓缓把手收回来,“走路怎么都不看路?”   “宋科长,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看到宋南淮,林蚕蚕有些意外。   头天在展览上遇到,闲聊的时候林蚕蚕就知道,宋南淮他们住在火车站附近,离她们这里远着。   难道是来找魏父的?   林蚕蚕回头看了一眼,后头并没有什么动静,可能还在谈,也可能已经谈完了。   但宋南淮这时候过去终归是不好的,多尴尬。   “我来找你们魏工,你这是要去哪里?”宋南淮看着林蚕蚕,他其实是来找她的,但以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样亲近的地步。   想到这里,宋南淮有些懊恼,他早已经决定对林蚕蚕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但目光、行动总是不听控制。   果然是这样,林蚕蚕微微一笑,“魏工刚刚出门了,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宋科长找魏工有急事吗,如果只是寻常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   说谎!   在林蚕蚕回来之前,宋南淮就在对面的街上的咖啡厅里站着,他是看着魏父在门口接了个女同志进招待所的。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林蚕蚕也看着他,林蚕蚕脸上根本就看不出半点说谎的影子,十分镇定,好像魏父真的不在招待所里一样。   宋南淮失笑摇了摇头,知道林蚕蚕是想拦他进招待所,故意道,“没事,嗯,我可以去招待所等他。”   “……”林蚕蚕。   林蚕蚕脑子转得飞快,脑子里的理由才成型,又听宋南淮笑道,“林干事是要去哪里,不如我先陪你逛逛,再回招待所等人。”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但去哪里呢,带宋南淮去逛街?这想法才冒出来,就被林蚕蚕给掐了,那太尴尬了。   找地方坐着也尴尬,最好能找点把嘴堵住的事儿,林蚕蚕抬手看了下时间,想了想,“不如去吃饭吧,隔壁街上有家面馆,味道十分不错。”   看到林蚕蚕手上的手表,宋南淮眸光微微一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弄堂口的小面馆,面馆是私营改合营,师傅还是以前的老师傅,汤鲜码足味道好。   面是手工宽面,软硬适中,汤里有大虾、扇贝等各种海鲜,林蚕蚕吃不大习惯沪市的本地菜,对这家的海鲜面却十分喜欢。   吃完面,宋南淮掏钱掏票准备结账,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账。   林蚕蚕笑,抢在宋南淮前面说,“宋科长愿意赏光,是给我面子。”   宋南淮能够感觉到,林蚕蚕对他的态度,连朋友都不算是,于她而言,他只是‘宋科长’而已。   多少有些伤心,宋南淮讶异此时自己心里的想法,居然已经到了伤心的程度。   “我以为我们在工作之外,勉强可以称得上一声朋友。”宋南淮没有掩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宋南淮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但林蚕蚕让他自己对自己破了很多例,他觉得不战言败,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林蚕蚕,“……?”   原以为林蚕蚕多少会有些无措,但林蚕蚕的表现让宋南淮有些意外。   林蚕蚕只愣了两秒,很快就笑开了,“宋科长说笑了,我们当然算是朋友,不过朋友也没规定,一定要男士买单,是不是。”   看着眼前脸庞稚嫩的林蚕蚕,那种强烈的矛盾感又涌了上来,宋南淮很多次都觉得,自己眼前面对的是同他差不多段位的老狐狸,而不是才十八的小姑娘。   甩开心里不合时宜的念头,宋南淮笑着回应,“是这样,但既然是朋友,那应该可以晚上请你共度晚餐。”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从宋南淮莫名其妙地说做朋友开始,林蚕蚕心里就有所感,听到宋南淮这样讲,林蚕蚕几乎已经确定,宋南淮对她有意思。   不是自作多情,是肯定。   林蚕蚕有些头疼,这要是如韩文辉之流,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但宋南淮曲折婉转,心思深沉,都扯到朋友上头了,她实在是不好拒绝。   “很为难吗?”宋南淮看着林蚕蚕迟疑,低低一笑,真是个灵敏又聪慧的姑娘。   “只是普通地吃个饭而已,午餐回礼。”   普通地吃饭可不见得,不过林蚕蚕再不应声,就有些自打嘴巴了,刚还说了是朋友呢,何况宋南淮姿态放得这样低。   林蚕蚕想了想,“可以。”   得到林蚕蚕的答复,宋南淮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去招待所跟魏父言不由衷地瞎扯一通了,他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就跟林蚕蚕说不去招待所,晚点来接她。   既然答应赴约,那就没什么好扭捏的,林蚕蚕直接跟宋南淮约好了碰头时间。   以宋南淮的性格,晚上吃饭应该会直接说开,这也是林蚕蚕应邀的一个重要原因。   目送宋南淮走远,林蚕蚕收回目光,准备回招待所,结果转身就看到靠在电线杆上的魏敢。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林蚕蚕就看着魏敢,先是瞪眼然后笑容一点点放大,“什么时候来的。”   魏敢捉到林蚕蚕同宋南淮一起吃饭,本来脸上还想傲娇一下来着,但一看到林蚕蚕,就完全傲不起来了,她一看他,他就克制不住往她走。   “你们吃面的时候我就来了。”魏敢大步走向林蚕蚕,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故意道。   林蚕蚕瞪她,“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沪市!”   …… 第五十三章   隔老远林蚕蚕就闻到魏敢身上那股醋酸味儿啦,不过她心里挺高兴了,吃醋才对,不吃醋她才要生气。   “早上到的,给部里汇报了工作就来找你了。”魏敢看着林蚕蚕笑,“你这些天怎么样,工作都还顺利吗?吃得习不习惯?”   说起工作,林蚕蚕话比平时多一些,她把这些天的事都跟魏敢都说了一遍。   至于吃的,林蚕蚕并不算挑嘴,即便味道不算太好,为了自己的胃,也会吃上一些。   她也不是个爱抱怨的性格,但魏敢这么一问,她就特别想诉苦,“特别不习惯,口味太清淡了,我现在就想赶紧回去。”   魏敢一听就心疼了,他是沪市本地人,对沪市熟悉得很,“淮林路那边有一家江省菜,味道很正宗,我晚上带你去吃。”   晚上啊,林蚕蚕摇了摇头,“晚上我答应了宋科长,一起吃饭。”   听到是跟宋南淮一起,魏敢脸色一下就落了。   他生闷气呢,结果就见旁边林蚕蚕,看他一眼,走两步,又看了他一眼。   “干嘛,好好走路!”魏敢也是有小脾气的人,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凶,恶声恶气又补了一句“……别老看我。”   林蚕蚕就笑,“我就看你怎么啦,吃醋哪,味道香不香?”   “……”魏敢,这女人怎么这么气人呢。   他特意申请出差,难道就是为了跑过来吃醋的?魏敢昂首不看林蚕蚕,没两秒自己忍不住,又扫了她一眼,装作不在意在问,“你跟那个宋南淮,都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就吃饭的事儿,不过你管这么多,你是我的谁呀。”林蚕蚕逗魏敢。   魏敢磨牙,“……”   没听到林蚕蚕的准信,魏敢这些天在厂里,吃不香也睡不好,整个挠心挠肺的。   虽然魏敢能感觉到林蚕蚕对他的不同,但没有得到准备答案,心里总是不安的,患得患失的感觉特别地强烈。   “那这么多天,你考虑好了没有?”拐过面馆那条街,魏敢突然拉着林蚕蚕路边一个死巷里,堵住她不让出去。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林蚕蚕逗魏敢,是笃定他不能拿她怎么样,没成想,魏敢也有出人意料的一面。   “这么重要的事,就这几天怎么够。”林蚕蚕拿眼看魏敢,眼里深藏着笑意。   魏敢真是,一颗心被林蚕蚕弄得七上八下,就没有安生的时候,“你有什么疑虑你都说,我回答比你瞎琢磨强。”   居然还学会反客为主了。   林蚕蚕看着他,“我听说你把户口从魏家挪出来了,但户口本这东西,不过一张纸而已,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   要说疑虑,林蚕蚕真没有什么,如果没有出差,魏敢大概再来找她,她就顺势答应了。   谈恋爱而已,林蚕蚕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别的。   林蚕蚕的恋爱观还是上辈子的恋爱观,谈恋爱而已,虽然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但合则聚,不合则散。   肖玉珍不喜欢她,在林蚕蚕这里,并不是太大的问题,重要的是魏敢的态度。   当然,林蚕蚕完全没想那种,你是我男朋友,你就得不分对错完全站在我这边的想法,她只要求对方是有立场有原则的人。   即便亲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立场和原则可讲,也需要他有一定的智慧,能够调解双方矛盾。   而魏敢和肖玉珍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好是坏,林蚕蚕都没有打算掺和进去。   事情本来很简单,是魏敢把事情搞复杂了,他既然这么问,林蚕蚕干脆把事情挑明了讲。   “你才把户口迁出来,我就答应跟你在一起,别人肯定得骂我搅家精。”林蚕蚕继续道,目光直视魏敢。   魏敢想解释,林蚕蚕摆了摆手,“先听我说。”   “搅家精我也认,但是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先同我商量,至少也不要瞒我,更不要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为我好,就替我作决定。”   “我不怕麻烦,也不怕人为难,但我很讨厌被放开手的感觉,懂吗?”   魏敢看着林蚕蚕,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蚕蚕这是答应他了。   那种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欢喜,让魏敢难以自控。   同时还有一些慌乱,他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对不起,以后有事我都不瞒你,我,除开工作上的事,我……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魏敢转身,不敢看林蚕蚕的眼睛,太激动了。   心脏怦怦剧烈地跳着,好似随时要跳出胸腔,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紧张的情绪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忍不住颤栗。   魏敢深呼吸几次后,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还没开口,街道口出现个大妈,戴着红袖章,叉着腰虎着脸瞪着他们。   “你们两个!什么人?哪里来的?什么关系?在这里做什么?”灵魂四连问,一副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直问得两人都呆在原地。   这是一条死巷子,两人还真没地方跑,然后两人就被请去居委会喝茶了。   工作证两人都是随时带着的,介绍信也都有。   居委会大妈看完证件,看完介绍信后,目光在林蚕蚕和魏敢的脸上来回扫过,才把证件还给她们。   “我盯你们好久了,小年轻处对象别乱跑乱钻,下次再被别人抓到,可没我们这么好说话。”居委会大妈看了看他们俩,语重心长地道。   林蚕蚕和魏敢两个正式关系的确定,居然是在居委会里大妈问出来的,尤其是林蚕蚕亲口说,他们是对象关系。   所以魏敢现在脸上还挺高兴的,“是是是,保证不会再犯了。”   能这么快脱身,也是多亏了魏敢一口地道的沪市口音。   要不然,就他们这情况,哪怕有证件齐全,说不定还是得送到派出所,联系单位,仔细查证才行。   从居委会里出来,林蚕蚕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丢脸的情况。   魏敢还在后头磨叽,跟居委会大妈道谢呢,嬉笑着把大妈逗得直乐,看着林蚕蚕直想揍他。   “晚上你还去吃饭吗?”魏敢追上来,但迫于身后居委会大妈的目光压力,都没敢跟林蚕蚕并排走,而是落后一步,探着身体问。   饭肯定还是要去吃的,毕竟已经答应了宋南淮。   魏敢光明正大地酸溜溜,“那你说清楚,早点回。”   林蚕蚕懒得理他,然后过了一会儿,魏敢又问,“用不用我陪着你一块儿去?你要不喜欢,我偷偷找个地方坐着等也行。”   “……”林蚕蚕,“你不是陪了一通宵的车?晚上给我老实补眠。”   魏敢老实下来,两人往招待所走,到底是正经处上对象了嘛,哪怕不说话,但一个眼神对上,都有些羞涩。   主要是魏敢羞涩,搞得林蚕蚕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拿眼睛瞪魏敢。   走到招待所门口,林蚕蚕才想起一件事来,“你是先来招待所找的我?那你有看到魏工跟……嗯,有没有看到?”   魏敢点头,林蚕蚕虽然说得不明不白,他还是明白她说什么,“看到了,还听到了。”   说起这事,魏敢脸色淡淡。   最开始撞见魏俭国私下见女同学,魏敢心情有些微妙,有些替肖玉珍不值,更多的是对魏俭国的不耻。   但后面听到的话,让魏敢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魏俭国当年跟斯曼是金童玉女,从高中一路到大学,家世相当,感情深厚,两人互相进步,是所有人眼里会终成眷属的一对。   这时候的人都怀有一腔报国的激情,上一辈更甚,魏俭国和斯曼双双报名去最艰苦的西北某保密研究所工作。   但最后去的人只有魏俭国和肖玉珍。   斯曼为什么没去,这里头有她自己家里的原因,也有肖玉珍从中作梗的原因在。   肖玉珍是斯曼的好朋友,同时心中爱慕当年意气风发的魏俭国,斯曼家里出事,斯曼请求肖玉珍转达,并将珍贵的钢笔托肖玉珍转赠,希望魏俭国等她。   然而进入研究所后,所有所外界的联系中断,魏俭国不知道斯曼家的事,更不知道有钢笔的存在。   之后的事就不必再说了。   林蚕蚕,“……”   她知道会有狗血,但不知道居然这样狗血,林蚕蚕担心地看了眼魏敢,撞破这样的事,他心情想必不会愉快。   “我以为,婆媳间的恩怨,或许不止是肖玉珍一个人的原因,奶奶也有错,更多的错是在魏俭国,但我不知道,原来她的私德也这样不堪入目。”魏敢心里确实不好受。   其实肖玉珍完全可以不必这样做的,当年的情况,即便魏俭和斯曼互相知道情况,两人再在一起几乎已经是不可能,这是时势造就。   肖玉珍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但她没有,她做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耻的事情。   事实上,即使肖玉珍追着魏父去了西北,也还是默默在魏父身边等了许多年,才熬到魏父死心放弃等待,继而被肖玉珍感动。   林蚕蚕和魏敢回到招待所,斯女士已经不在了,只魏父坐在厅堂的旧沙发里愣着神。 第五十四章   看到林蚕蚕和魏敢进来,魏父搓了把脸站起身来,见到魏敢,也没有很意外。   “回来了啊。”魏父撑着桌角站起来,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想解释什么。   最终只无力地道,“我上楼歇会,明早五点的车,是吧,我会准时的。”   厂里有车队到沪市出差,就是魏敢跟车来的这趟,明天早上五点返程,他们需要一早去司机招待所集合。   以魏父的级别,坐火车比坐大卡车回去舒服,但魏父他们这一辈,都是想方设法替厂子省钱的,知道有车队回去,肯定不会再让人安排火车票。   看着魏父无力且颓然的背影,林蚕蚕看了魏敢一眼,魏敢表情复杂,看到林更有蚕看他,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上楼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带你去个地方。”   林蚕蚕上楼,魏父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林蚕蚕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魏工,您还好吗?”   屋里静了一会儿,才传来魏父的声音,“谢谢,我很好,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林蚕蚕轻叹一口气,这才去房间放好东西。   虽然不是第一次同魏敢出去,但这算得上是两人正式确定关系以来的第一次约会,林蚕蚕重新洗了脸,换了身衣服,重新绑了头发。   下楼后原以为魏敢要眼前一亮,再夸夸她的,结果他只看了看她,就转身在前头带路了。   林蚕蚕微微磨牙,“魏敢,这个时候,我需要你夸夸我。”   男人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相当低,千万不要指望他能因为你绷着个脸就开窍,林蚕蚕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闷着不高兴,干脆就直说了。   “……”魏敢愣了愣,看了看林蚕蚕,很快就反应过来。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地向他讨要过夸奖,魏敢有些不大好意思,“你今天特别漂亮,新买的裙子也特别好看。”   林蚕蚕还算满意,“以后记得经常夸我,这样我会很高兴。”   魏敢点头,看着林蚕蚕,她神彩飞扬,脸上小表情动人,魏敢看了,特别想把她藏在自己的口袋里,不给别人看到。   可一想到林蚕蚕晚上还要去跟宋南淮吃饭,魏敢就有些郁闷。   “我看魏工看到你一点不惊讶,怎么回事?”林蚕蚕跟着魏敢往公交车站走。   魏敢嘲讽一笑,才向林蚕蚕解释这个情况。   魏父同斯女士进招待所前,魏敢就已经在招待所里了。   从部里出来以后,魏敢第一时间就往招待所跑,这间招待所是三零二六最常驻的招待所,魏敢熟门熟路,得知林蚕蚕出门,魏敢就在招待所里等着。   讽刺的是,他最开始听到对话时,甚至都没有听出那是魏父的声音,撞到这种事,魏敢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结果,转身的时候看清了是什么人。   因为在过震惊,魏敢顿在了那里,听了一部分。   他也没听全,听到一半,把事情真相拼凑全,魏敢就出来了。   招待所前门只有一条路,魏敢出来,魏父一定会看到,所以再见到他时,并不意外。   林蚕蚕觉得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儿对魏父来说,冲击应该不是一般的大,陈年旧事被撕开,这事还被亲生儿子撞见了。   不过林蚕蚕并不同情魏父,事情走到这一步,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只魏父全然不知情,看上去比较无辜而已。   如果他一开始就坚持把事情弄明白,做选择时也不糊里糊涂,至少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林蚕蚕反倒更担心魏敢。   魏敢再跟家里关系不好,但父母总还是他的父母,现在又牵扯到这种感情纠纷,林蚕蚕怕魏敢会因为太过厌恶父母,继而否定自己。   “我没事儿,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工作做得再好有什么用,一辈子糊里糊涂,等老了有得他后悔的。”魏敢嘲讽地笑笑,心里甚至觉得魏父有些该。   说起来,魏敢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风趣有担当的爷爷和睿智温和的奶奶,教出来的独子会是魏俭国这个样子。   “肯定得后悔,斯曼阿姨对过去毫不留恋,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林蚕蚕摇了摇头。   怎么讲呢,要是斯女士日子过得不好,或者对魏父念念不忘,事情发展的方向怕是会有些诡异。   但斯女士看上去,已经完全将过去的事情放下了,反倒是魏父,本就心里惦念,又得知真相,怕是极难接受。   还有肖玉珍,汲汲营营一辈子,最后还是一个输字。   魏敢愣了一下,神态微嘲,“我听过这个名字,有一次肖玉珍跟奶奶吵架,提起过这个名字。”   肖玉珍说起斯曼,当然是极尽诋毁,是斯曼不愿意吃苦,背信弃义,是斯曼重重伤了魏父的心……   魏敢把事情串一串,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肖玉珍同奶奶的关系一直不好了。   怕是,肖玉珍做的那些亏心事,奶奶都是知道的。   魏敢不想再谈这些破事,转而跟林蚕蚕说起他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事儿,给林蚕蚕形容他住的地方,上学时的样子。   然后随着魏敢的描绘,公交车外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然后公交车就停靠在了某个周边只有大片农田的铁皮站牌前。   林蚕蚕看着站牌上某公墓的站上点,“……”   魏敢只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因为一直在聊今天发生的事,林蚕蚕也没多问,她都没有想到魏敢是带她来看望他的爷爷奶奶。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林蚕蚕并不反感,她虽然没有问过魏敢具体的家庭情况,但魏敢同肖玉珍闹崩那事,厂里早有好事的事无具细同她讲过。   上辈子她跟爷爷奶奶的感情也很深,可惜上辈子她没有遇到可以让她带去给爷爷奶奶看的人。   “怎么不早说!”林蚕蚕瞪魏敢,要是早知道的话,她还能在市区买两束鲜花带上。   这时候不允许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但鲜花扫墓还是允许的,也有专门卖这些的门市部。   “你肯来爷爷奶奶就很高兴了。”魏敢也没想那么多,他每次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林蚕蚕瞪魏敢,她这是见家长,怎么好两手空空。   好在从公交站去公墓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又都是农田荒地灌木丛这些,也有野花盛放,林蚕蚕一路走,一路指使魏敢帮忙折花折枝。   魏敢目光温柔地看着林蚕蚕准备这些,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眶发热,低声喃喃道,“如果奶奶还在,一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魏奶奶是老派沪市人,出身好家教好,还是读过大学留过洋的人,不管日子是什么境地,都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年轻时是美人,老去时是优雅美丽的老太太。   除了华美的衣饰,魏奶奶最爱鲜花,家里的鲜花常开不败。   魏爷爷是搞技术研究的工程师,平生最大的浪漫就是把工资全部交给魏奶奶,逢周末会找开唱片陪着跳两支舞。   那些花,都是魏奶奶自己精挑细选,亲自剪枝插瓶。   是他不孝,明知道奶奶喜欢花,这么些年,也没带漂亮的花来看过她老人家。   山上有些荒凉,魏爷爷和魏奶奶的墓地在一处挨着。   魏敢领着林蚕蚕站在墓前,沉默了很久,才微哑着嗓子开口,“爷爷奶奶,我回来来看你们了,你们看我带来了谁。”   林蚕蚕把两把花束分别放到墓前,才站回到魏敢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手才触到魏敢的手,就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林蚕蚕回握住魏敢的手,轻轻握了两下,魏敢扭头看她,林蚕蚕笑,“带这么好看的对象来见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肯定特别高兴。”   魏敢心里本来是又高兴又难受的,他多想他是领着林蚕蚕站在爷爷奶奶跟前,让他们亲眼看看他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听到林蚕蚕这话,心里伤感的情绪瞬间跑光,魏敢目光微润地看向林蚕蚕,“他们肯定会高兴,爷爷奶奶肯定会特别喜欢你,特别特别地喜欢。”   林蚕蚕紧了紧魏敢的手,无言安慰。   陪着魏敢站了会,林蚕蚕把时间交给魏敢,让他好好陪陪两位老人,自己站在一边默默地等着。   其实林蚕蚕看天的时候,也在心里同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介绍魏敢的身份。   ……   从公墓里出来,魏敢还碰到了公墓守门的大爷,大爷明显对魏敢很眼熟,“小伙子,又来看爷爷奶奶啊。”   “大爷您老身子骨还硬朗啊。”魏敢也同大爷寒暄。   “好好,还好。”大爷乐呵呵地点头,目光落到林蚕蚕身上。   这会两人已经没有牵手了,才在居委会受教育没多久,林蚕蚕深刻认识到现在环境和上辈子的不同,哪怕公墓几乎没人来往,林蚕蚕也不敢再顶风作案。   “小伙子这是成了家带爱人来看老人啊。”大爷笑眯眯地,冲林蚕蚕夸魏敢,比着大拇指,“女同志,这小伙子好,孝顺,你有眼光。”   “……”林蚕蚕。   林蚕蚕倒是还没有什么,只冲大爷笑着点头,不打算过多解释什么。   魏敢挺不好意思的,他看看林蚕蚕,又看了看大爷,小声道,“大爷,还不是爱人呢。”   “哦哦,明白,对象是不是?”大爷愣了愣忙又点头,一脸了然,然后又冲魏敢夸林蚕蚕,“这女同志好,还没结婚就愿意陪你来看老人,你要好好珍惜。”   魏敢看了林蚕蚕一眼,一脸甜蜜地点头。   “……”林蚕蚕   林蚕蚕觉得魏敢这样子特别傻,但又傻得特别可爱。   从市区去公墓挺远的,光是一趟公交车就得坐一个多小时,等回到市区时,已经下午四点。 第五十五章   宋南淮来接林蚕蚕的时候,林蚕蚕已经等在了招待所的门口,不过是跟魏敢站在一起。   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魏敢表情一般,林蚕蚕脸上带着宋南淮从来没见过的笑意。   本来回来的时候,魏敢还想拉着林蚕蚕去外头转几圈的,但来回两个多小时的公交,不管是车况还是路况都不尽人意,林蚕蚕累得够呛,魏敢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休息的时间一般都过得比较快,尤其是今天这样特殊的时间,对魏敢来说更加,他既希望时间尽快过去,又希望晚餐时间能来得晚一点。   等看到时间差不多,林蚕蚕开始打起精神收拾自己,魏敢心里来回滚动的都是醋意。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林蚕蚕看着魏敢好笑。   刚说完,林蚕蚕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宋南淮,宋南淮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林蚕蚕收回目光,看向魏敢,“我会很快回来,睡不着的话眯一会也好。”   说完,林蚕蚕就抬步往宋南淮那里走过去的,魏敢特别想拉住林蚕蚕来着,但宋南淮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表现出自己有风度的一面。   “他追你倒是追得紧。”宋南淮看着走向他的林蚕蚕。   哪怕只是提起魏敢时,林蚕蚕的笑容也是不一样的,宋南淮其实很想问为什么。   但输就是输,答案也不过是告诉你怎么输的而已。   听到宋南淮的话,林蚕蚕就知道,宋南淮这是在委婉地表达,他就此止步的意思。   “晚餐已经定好了位置,那样的场合一个人吃饭太显心酸,所以我就不识趣一回了。”宋南淮是开朋友的车来的,他替林蚕蚕拉开车门。   林蚕蚕看着宋南淮,笑容终于带了些温度,“和你做朋友,想必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宋南淮没有说话,等林蚕蚕坐好,关好车门,才回到驾驶座上。   晚饭除开菜色不合口味,林蚕蚕吃得还算愉快,宋南淮定的地方倒不是西式餐厅,而是比较高级的国营饭店。   饭间宋南淮和林蚕蚕聊了些简单的话题,其余时间大多专注在吃饭这件事情上,饭后宋南淮把林蚕蚕送回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魏敢到底有没有听话去休息,反正车才拐进招待所所在的街道,林蚕蚕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路灯下的魏敢。   “去吧,他一直等着你。”宋南淮握着方向盘,目光和同样看过来的魏敢对视,冲林蚕蚕道。   “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林蚕蚕道谢,宋南淮点了点头。   魏敢看了两眼,确定是林蚕蚕回来,立马大步走了过来,林蚕蚕推门下车。   林蚕蚕关上车门,魏敢原还想跟宋南淮打个招呼道声谢,结果几乎是在林蚕蚕关上车门的眨间,汽车直接发动离开。   魏敢下意识地扶住林蚕蚕的肩膀,把她往身后拉,气道,“这人也实在太没有风度了。”   “我没事。”林蚕蚕看着魏敢紧张她,并没有因为宋南淮的举动而生气,只在心里道了声果然。   林蚕蚕同宋南淮打交道时,总有一种是在同上辈子雷厉风行的自己打交道,宋南淮看上去有风度儒雅,其实是很强势的那种人。   性格强势的人,大多脾气比较不好,林蚕蚕大概是黑因为穿越后遇到了太多,她轻而易举能够解决,但内心无力的事情,她现在脾气好了许多。   这些天和宋南淮相处,林蚕蚕还以为自己判断有误,或许宋南淮就是性格强势,脾气克制有风度的人。   但现在看来,宋南淮的克制也是分对象的。   见林蚕蚕确实没事,魏敢气也消了,只是心里对宋南淮难免疙瘩上头再加一层疙瘩。   因为明天一早要去赶车,晚上得尽早休息,等到林蚕蚕后,魏敢就得回汽车招待所了,他的住宿办在了那边。   “你安心休息,明天早上我拐过来接你。”魏敢不想林蚕蚕一大早起来往司机招待所那边跑,提前交待他。   见林蚕蚕看向魏父的房间,魏敢无奈,“接你们。”   总不好让魏父一大早赶去司机招待所,魏敢再拐过来接林蚕蚕,那也太不好看了。   何况有魏父这个名头在,魏敢才好让人开车拐个道过来。   林蚕蚕站在房间门口,有些舍不得关门,不过想到魏敢熬夜陪车过来,一天都没有休息,还是狠心道,“你早点回去。”   “你先关门,看你关门了我再走。”魏敢。   林蚕蚕不同意,“我看你走,等你走了我立马就关门。”   “……”   休息了一夜后,魏父的状态好了一些,但脸看上去还是憔悴,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我没事,让你见笑了。”清早,林蚕蚕和魏父一起在街口等魏敢来接。   林蚕蚕把早起买的包子递给魏父,虽然她对魏父的事心知肚明,但也不好明着来安慰,只能装傻。   魏敢来得很快,手里还拎着给林蚕蚕带的早餐呢,结果林蚕蚕一点都不需要他操心,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顺带照顾了一把魏父。   厂里这次出来跑运输的车队一共有六台后八轮,基本每辆车都配了个副手司机,路上不停,换着班开车的那种。   魏敢不愿意同魏父同车,但他也没机会跟林蚕蚕同车。   运输队里也是有女同志的,开车技术不输男同志,一般是跟她师傅,也是她父亲的车,这次也出来了。   林蚕蚕理所当然被安排到跟女司机一辆车,魏敢倒是想跟林蚕蚕一块挤副驾驶,但这么多司机师傅盯着呢,他有贼心也没贼胆。   大卡车除开上厕所不方便,非得等大车加水或者到休息站的时候,才有下车方便的机会,别的时候还是很舒服的,位置高视野特别好,累了还能去后头床铺上休息一会儿。   回程一路顺利,回到厂里后,林蚕蚕汇报完工作,胡英姿直接给她放了当天的假,正好第二天又是周末,林蚕蚕可以好好休息两天。   出了办公室以后,林蚕蚕没直接回宿舍,而是转道回了宣教科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饼干分给大家。   张美芹看着林蚕蚕意气风发地从隔壁办公室里出来,眼睛那叫一个酸。   林蚕蚕这次出差出得急,别的同事根本来不及塞钱塞票托她带东西,再加上林蚕蚕穷,买完裙子后钱包就见底了,她拎到办公室的饼干,还是下车时魏敢塞给她的。   顺便,魏父给的工业劵,魏敢也一并替林蚕蚕还清了。   用魏敢的话来说,反正都是要还,欠魏父和不如欠他的,他喜欢让林蚕蚕欠着,欠一辈子才好。   林蚕蚕拿他没办法,就由着他去了。   “林干事真是有本事呢。”张美芹已经放弃了考夜校的想法了,反正她不管怎么考,也没办法追上林蚕蚕的脚步。   林蚕蚕的饼干盒子递到张美芹眼前,张美芹边说着酸话边要去拿,结果林蚕蚕听了她这话后,手一晃,避开了张美芹的手。   “淑纯,你多拿两块。”   “……”张美芹恨自己,就不能有骨气一点吗,非得去伸那手!   分完饼干,林蚕蚕就回了宿舍,虽然想倒头就睡,但还得收拾,也要洗漱,结果一上楼,林蚕蚕就看到门口已经放了两个热水瓶,上头还贴了纸条。   “敢哥吩咐,嫂子请用。”   字写得跟小学生似的,林蚕蚕看了失笑,开门把热水瓶拎进屋里,洗过脸把卫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去水房冲了个澡,林蚕蚕换了衣服倒头就睡。   魏敢汇报完工作后倒是想跑,但袁代表不放人,现在正是技术改进的关键期,要不是怕林蚕蚕这侄媳妇跟人跑了,他也不至于放魏敢往沪市跑。   现在人都追到手了,就安心给他留在实验室里工作吧。   “不记得你的军令状了?”袁代表瞅着魏敢。   魏敢冲袁代表嘿嘿直笑,“我这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啊,袁叔。”   “有事袁叔,没事袁代表。”袁代表瞪魏敢,“这事没得商量。”说完袁代表顿了顿,声音沉痛,“早晨我接到电话,徐省的三零七一新技术检测时出了事故,有名技术人员牺牲了。”   魏敢嬉笑的表情一顿,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数据资料什么时候能到。”   检测失败,哪怕有伤亡,但实验研究不能中断,相关的数据资料会复刻送到相关专业技术人员手中,共同寻找问题所在。   三零七一的技术魏敢知道一些,跟他现在进行的研究是同一个方向。   “后天能到,我会去接。”袁代表揉了揉眉心。   “好,那我先去忙,资料到了直接送过来给我,我亲自进行比对。”魏敢也不说要休息的话了,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   袁代表叹了口气,不是他不心疼魏敢,是他们不敢停下脚步啊。   要知道他们车间现在用的车床,机械,大多是国外淘汰下来的旧机器,自主研发的只有一小部分,他们迫切地想要研发真正能掌握在手心里的核心技术。   落后是要挨打的。 第五十六章   魏敢忙了起来,他人虽然没有出小红楼,但还是第一时间托人跟林蚕蚕打了声招呼,说明了原因。   林蚕蚕知道魏敢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要忙后,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也能够理解。   “作为家属,支持对方的工作是应该的。”黄大柱瞧着林蚕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这话是袁代表让他说的,黄大柱觉得是要说一说,免得林蚕蚕不理解魏敢的工作,要不跟他敢哥怎么办。   林蚕蚕视线落到黄大柱身上,黄大柱莫名压力极大,“……虽然现在还不是,但也是对象不是?敢哥那工作是没办法,没人能替他。”   魏敢的工作,魏敢自己稍微给林蚕蚕透露过一些,因为涉及到保密条例,魏敢也没多说,林蚕蚕大致了解,知道是很重要的工作。   “真有这么重要,他不是还看了几个月的大门么。”林蚕蚕慢悠悠地看了黄大柱一眼。   黄大柱哽了一下,心里莫名后悔,早知道传个话压力都这么大,还要被怼,他就不抢着来了,“那敢哥看大门的时候,也没全把工作丢下。”   说完,黄大柱就找借口赶紧溜了,说实话,他挺服气魏敢了,这么厉害的对象都敢招惹。   既然魏敢没法出来,林蚕蚕吃过晚饭就回宿舍呆着了,看了看书,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回了林家。   林家的屋子已经修整好了,屋顶重新翻了瓦,新的木门和窗户也都已经做好了。   本来是约好了做好就结账的,但林蚕蚕突然出了差,不过林蚕蚕在农机厂工作,瓦匠师傅放心得很,也没上门催账,做好就回了镇上去。   林蚕蚕到得早,徐来娣她们还没去上工,不过林蚕蚕到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上工时间了,林蚕蚕要留林家妹说话,徐来娣就把满心不情愿的林家珍拎去上工了。   虽然现在家里日子渐渐好了起来,但工分也是极重要的东西。   林蚕蚕让林家妹拿账本给她看,看完后林蚕蚕合上本子,“家妹把家里缺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等会跟我一起去镇上,对了,家珍是什么时候开学。”   “前天就已经开学了,大姐你放心,都弄好了。”林家妹一边想家里有什么东西,一边回林蚕蚕的话。   林家妹手里有林蚕蚕留的家用,直接领着林家珍去学校报了名,缴了费。   这是头一回,家里不用为学费发愁,不用欠着,非得等秋后分钱分粮后再卖一部分粮,才能挤出钱来缴学费,或者因为家里实在困难,连卖粮都凑不起学费,需要休学。   反正这次去报到,林家妹和林家珍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林蚕蚕上辈子的时候,也有同学因为家庭情况不好,交不出学费的,那时候林蚕蚕其实特别不明白,学费就那几百块钱,就是去做苦力搬砖,用不了两个月就能交上的吧。   等参加工作后,她就更觉得几百块钱不算大钱了,她实习的工资就能交好几学期的学费。   到了这里,林蚕蚕才明白,别看现在的学费钱更少,几块钱,但对林家来说,也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   林父过世后,林家没有固定收入,家里虽然有徐来娣和林家妹挣工分,但她们拿的工分都比不是男性壮劳力,一年下来的工分勉强只够家里吃喝,压根攒不下钱来。   平时人情往来倒是不太费钱,这时候大多是送些自家的产出,人情用钱的少,但家里要是有人生个病,熬不过去非得吃药打针的那种,那这一年就要跟生产队打欠条了。   再加上徐来娣还有娘家人,时不时来抠一点,还要供原主,哪里能攒下钱来管林家妹和林家珍。   生产队里的男人们农闲时还能集体砖窑背砖赚钱,徐来娣这样的女流之辈,连小工都找不到,根本就没人要。   当然,穷从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徐来娣但凡厉害一点,当初林父那个工作,她直接顶下来,不让给别人,即便她做不了技术岗位,做别的工资会少很多。   但有一份固定工资,林家日子也比现在好过,林家妹也不至于被耽误成现在这个样子。   “行,以后就这样做事,遇事自己拿主意,别怕。”林蚕蚕夸了林家妹一句。   林家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当时她心里挺慌的,特别想去厂里找林蚕蚕拿主意,但她们听在食堂干活的八婶讲了,林蚕蚕出差去了。   “决定错了也不要怕,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林蚕蚕继续同林家妹讲。   林家妹知道这是林蚕蚕在教她,放下笔认真地听着,一点点记在心里,哪怕有些话的意思她并不太懂,但也死死地记在心里。   她们姐妹在屋里说话,林奶奶在坐在外头听着,老太太最近在勾毛线鞋,特意给林蚕蚕勾的。   等林家妹列好单子,林蚕蚕就领着林家妹出门准备去镇上了,出堂屋门看到林奶奶,林蚕更有道,“老太太有什么缺的想吃的,我给您捎回来。”   林奶奶想了想,“没啥缺的,就是想吃供销社的鸡糕。”   衣服林蚕蚕给扯了布做了新的,家里吃喝也不愁,还给她整了个热水瓶子,家里徐来娣也听话,让干啥干啥,林奶奶现在日子舒服心得很,就是有点馋嘴。   这要是放以前,馋你就忍着,大儿子家里好几个孩子要养,大的还得娶媳妇,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还能有二话。   小儿子那里就不用提了,能不来她嘴里抠就行。   也就现在了,林蚕蚕时常能给她捎点小零嘴儿吃,林奶奶觉得满公社的老太太,再没有比她日子舒心的了。   想到这里,林奶奶又想念叨当初的事情,当然,现在林奶奶的说辞变成了后悔当初没留下林蚕蚕,当初是猪油蒙了心云云。   反正是对林蚕蚕歌功颂德,说林蚕蚕的好。   林蚕蚕不耐烦听这些,“行了,您别唱了,好好看着家是正经。”   “诶诶。”林奶奶掏出手帕揉了揉眼睛,听话得很,不说了。   一路去了镇上,先去找瓦匠师傅把账目结清,林蚕蚕又领着林家妹去了供销社,买家里要用的东西,顺带还有林奶奶想吃的鸡蛋糕。   “诶,你这侄女出手可真是大方,鸡蛋糕都是论斤称的。”林蚕蚕姐妹两个正买东西呢,外头进来俩妇女。   来的正是林小婶和一个陌生女人,说话的是那陌生女人,见林蚕蚕她们看过来,一脸不屑。   “扒了亲人的皮,喝自家亲人的血,人家现在富得流油,能不大方!”林小婶一脸肉痛啊,她买这些零嘴,都是挑三两个回来给儿子尝尝味儿,哪里像林蚕蚕这样,一称就是一两斤的。   虽然钱已经从自家存折上取给了林蚕蚕,但在林小婶心里,那还是她的钱,看到林蚕蚕胡花海花,可不是心疼死了。   林小婶还听说林蚕蚕给那死老太婆扯了几身布料子,做了好几件衣服,想到这里,林小婶冷哼一声,还不是剥削了她家,拿别人的钱去做面子。   要林蚕蚕花自己的工资看看,可不得心疼死她。   林蚕蚕没理会后头那两人,让售货员称好称,付了钱,又把家里的酱、醋、盐给备齐,让林家妹拿好,才转过身来看林小婶。   “小婶,您别阴阳怪气,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林蚕蚕看着林小婶,“您说说看,这扒亲人皮,喝亲人血是个什么说法,您这么往我头上泼脏水,我可是不认的。”   林小婶哪里料到林蚕蚕这样不按牌理出牌,林蚕蚕得了大便宜,她说两句怎么了,难不成连说话的权利都不给了?   “您要是认为这钱是你家血肉,咱们就去找领导好好掰扯清楚,木器厂的领导没法断,咱们就去找公社领导,实在不行,还有县里市里呢。”林蚕蚕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小婶。   林小婶有些慌了,要是林蚕蚕同她对骂,那这是林小婶擅长的,哭骂打闹那一套,十个林蚕蚕也干不过林小婶。   但林蚕蚕一板着脸说要找领导,林小婶就有些怕了,当下闭紧了嘴,只愤愤地瞪着林蚕蚕。   林家妹崇拜地看着林蚕蚕,紧紧跟在林蚕蚕身边。   “你怕她干什么啊,你个当婶娘的,管教个没爹没妈的侄女,谁能说你不是。”旁边那大婶还挺闲的,居然怂恿着林小婶同林蚕蚕干起来。   林蚕蚕目光挪到她身上,“这位大婶,我吃你家米,喝你家水了,我给家里老人买点鸡蛋糕吃,碍你事了?您要真这么闲,不如去医院瞅瞅舌头,太长了别是得了什么病。”   话音落下,供销社里买东西的社员和售货员都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时,都忍不住抿嘴直笑。   这是在说那大婶长舌妇呢,骂人一句脏字都不带,这小姑娘有够损的。   “……你!”那大婶气得,脸都青了,“你个小娼妇,嘴巴不干不净,我打死你!”   空有一身蛮力的妇女,林蚕蚕还真不太放在心上,旁边的林小妹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挡到林蚕蚕面前,打她可以,别打她姐。   “你小心着些瓶瓶罐罐。”林蚕蚕把林家妹拉开,动了动手指,抬手抓住那大婶甩过一的巴掌。   然后“咔嚓”一声,紧随着是那大婶一声惨叫,林蚕蚕还好生生地站在原地,那大婶已经握着胳膊坐到了地上。   事情发展得太快,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小婶看着林蚕蚕,就像是在看怪物,“你,你你……你怎么她了!”   每次都要动嘴说理太浪费口水,还是简单粗暴一点,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第五十七章   “嫂……蚕姐!”   供销社门口,黄大柱和陈旭东都傻眼了,尤其是黄大柱,嫂字才出口,旁边陈旭东飞快地捅了捅他的腰,看到供销社里着着好些人,黄大神猛地回过神来。   大概是一下回猛地,黄大柱那声“蚕姐”不光喊得大声,还莫名有股子恭敬的意味在里头。   今天周末,黄大柱和陈旭东都轮班休息,两个人闲着没事,跑镇上来找人买鸡回去打牙祭,谁知道走到供销社门口,正好就撞见了林蚕蚕揍人那一幕。   魏敢打肖炳荣那天,陈旭东不在,但黄大柱在啊,他亲眼目睹了林蚕蚕那凌空一脚。   只不过因为魏敢一直说林蚕蚕是护他心切,瞎猫撞着了死耗子,才一脚踢折了肖炳荣的手,说得一多,黄大柱也这样认为了。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啊,林蚕蚕这样子,明显就是习过的,身手那叫一个利落。   供销社里林蚕蚕看过来,黄大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都不用人问,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今天这不周末么,哈哈,我跟老陈出来看有没有鸡买,那什么,蚕姐,您忙,晚上记得来宿舍吃鸡,记得啊。”   说完,黄大柱就赶紧拉着陈旭东溜了。   “旭东,你刚刚看清了吧,蚕姐那一手,就这样。”黄大柱照着比划了一下,“是练过的吧!”   陈旭东想了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着像,但那怎么可能!”   ……   黄大柱和陈旭东出现得快,去得也快,林蚕蚕注意力又放到林小婶和地上哭嚎不断的大婶身上。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要断了!杀人啦,国营大厂的工人杀人啦!疼死我了!……”地上的大婶捂着胳膊大声哭嚎着。   先前那一声确实挺脆的,听着都觉得疼,本来大家伙看着她挺同情的,都有人主动上前要扶了,结果这大婶一喊杀人,大家就又都不敢动了。   林蚕蚕就看着她表演,也不吱声。   林小婶倒还知道去扶一把对方,但也不敢碰对方的手,只通红着一张脸冲林蚕蚕吼,“林蚕蚕,你进了国营厂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吧,你居然还敢打人了,我跟你讲,这事没完!”   林蚕蚕冷眼看着,她刚刚那一下就用了巧劲,疼肯定是把人给打疼了,脆响不过是关节响,她还把人摔出去了呢,摔的那一下应该也挺疼的。   但真没到卸人胳膊的地步,林蚕蚕估摸着,这会手应该都不疼了才是。   “你想怎么地没完?”林蚕蚕就看着林小婶。   林小婶以为林蚕蚕怕了,能不怕么,你看她男人那么怕林蚕蚕去木器厂闹就知道了,林蚕蚕肯定也怕,只要她抓住这事去厂里闹。   说不定……   “这事肯定要找你们厂里要说法,国营厂的职工就了不起了,还能打人了是吧!”林小婶扯着嗓子喊,想到林蚕蚕家不过丢了点钱,还喊了公安去,又喊,“还得找公安,抓你坐牢去!”   地上那大婶也点头,被林小婶说得心头一动,她都被打了,营养费应该能讨点到手上吧,那也算不白挨了这一顿,“是,找厂里要说法,还得找公安,我跟你说小娼妇,我这非你扒你层皮下来不可!”   林蚕蚕看了看林小婶,又看了看地上那大婶,脸色一寒,再看供销社门口靠着根扁担,直接过去拿到手上掂了掂。   “诶,同志同志,你要干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供销社里的售货员看戏呢,看到林蚕蚕拿扁担才赶紧出声。   旁边看戏的人也赶紧说话了,大多是劝林蚕蚕的别再动粗的。   “女同志,我们帮你作证,是她们先要动的手,跟你没关系,快把扁担放下。”   “是是是,和气生财嘛,富贵媳妇你赶紧说句软和话,一点小事,闹那么大作什么。”   ……   那么粗一扁担,这一通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林小婶也有些怕,她扶着的那大婶更怕,她可是实刀实枪地被林蚕蚕来了那么一下子的人,现在屁股墩儿还疼呢。   但这么多人帮忙说话,林小婶又有了点底气,“你们别拦着,让她打,我看她胆子到底是有多打,今天她要是敢……啊!”   林蚕蚕还真敢,一扁担下去,林小婶吓得跟那大婶抱做一团,魂飞魄散。   也就是这一下,大家伙都看清了,先前一直坐地上那大婶动作麻溜着呢,手臂也没什么事,灵活得很。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感受到,林小婶两个才睁开眼睛来看扁担就落在她们身侧的水泥地上,点在那里没动。   林蚕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哎呀,打偏了。”   “……”众人。   林蚕蚕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自言自语道,“反正是要被扒皮坐牢的,总不能被你们冤枉是吧,一点伤都没有,公安怎么可能会信。”   说完,林蚕蚕猛地提起扁担,破风声从耳边划过,林小婶两个终于有些怕了。   林蚕蚕是真敢啊!   那大婶飞快推开林小婶,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绷着脸就想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逃了这一劫再说。   心里更是后悔极了,要不是想跟林富贵家里做亲家,帮自己儿子娶林真真,她哪里会帮林富贵的媳妇强出头。   “这就想走了,事情还没完呢。”林蚕蚕扁担横在那大婶前头,“大婶您贵姓?”   “姓……李。”大婶话音都有些颤。   “黄四麻子媳妇,你怎么说谎呢,你不是姓刘嘛?”旁边有人一时嘴快。   周围人愣一下,哄笑了一声,这是怕得连姓都改了。   “……”黄四麻子媳妇一眼刀子过去,恨不得给人扎个窟窿。   林蚕蚕也有些好笑,她道,“李大婶,你说说,我是怎么跟您有仇了,您一口一个小娼妇地喊,我可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大闺女,当不得您给的这称呼。”   黄四麻子媳妇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小姑娘,这年头哪有当小姑娘的说得过她们这种荤素不忌的妇女的,她们随便说一句,小姑娘臊都要臊死了。   也就林蚕蚕了,她也不跟你骂,直接动手。   动完手,再跟你讲理。   黄四麻子媳妇也是个聪明人,她狠狠地瞪了眼林小婶,尴尬地冲林蚕蚕笑,“是婶子不好,婶子烂嘴巴,蚕蚕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婶子计较了。”   还知道她的名字?林蚕蚕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行,今天这事我就不计较了,但是李婶子,不对,是……”   “刘,我姓刘。”黄四麻子媳妇讨好地道。   旁边围观的人又笑起来,反正已经不要脸皮了,黄四麻子媳妇索性豁开了脸去,笑得极其谄媚,完全被无视的林小婶脸上臊得慌,心里怨极了黄四麻子媳妇。   “好,刘婶子,今天咱们不计较,但我话放在这里,但凡我听外外头有一句说我不好的,泼脏水的话,我都找你,你看这事成不成?”林蚕蚕话是商量的语气,表情可不是商量的表情。   这话就有些难为人了,黄四麻子媳妇一脸为难,“我保证不说你坏话,真的,我去外头都只说你好的,我要是敢说你一句坏话,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林蚕蚕脸上带着笑,不说话,摆明了不信这些毒誓。   黄四麻子没办法了,咬了咬牙,“行,你找我,谁要敢说你坏话,我先拿大嘴巴子抽她。”   林蚕蚕目光落到林小婶脸上,“小婶,你听清了哦。”   说完,林蚕蚕才拿着扁担回柜台,问吓愣在那里的林家妹,“家妹,家里缺不缺扁担。”   林家妹摇头,家里的扁担还是林父在的时候打的,特别好用,现在还结实着呢。   供销社的售货员赶紧把林蚕蚕手里的扁担接过来,“没事没事,家里有就不用买,没关系。”   回去的路上,林蚕蚕光手走在前头,东西都背在林家妹身上的背篓里,林蚕蚕本来是说一人背一段,但林家妹死活不让给她。   到家头一阵事,林家妹就给林奶奶告林小婶的状了。   林奶奶现在除了对林蚕蚕气短,对别人底气都足着呢,尤其是先前明明手里有钱,却紧攥着亏待她的小儿媳妇,林奶奶摆起婆婆款来,才是真的能剐掉林小婶一层皮。   “你放心,奶奶肯定给你出气,这婆娘,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林奶奶气冲冲的,林蚕蚕说不用都不行。   在得知林蚕蚕还是因为给她买鸡蛋糕才招了这些事后,就更生气了。   林奶奶也不等第二天,吃过午饭就坐生产队的牛车去镇上了,根本就拦不住。   林奶奶也不去找林小婶对骂,直接往林小婶家大门口一坐,就在门口哭诉起林小婶先前的作为来。   为什么在家门口哭,而不是去木器厂,那不还是怕影响自己小儿子的工作么。   不管心里再怎么生林小叔的气,怎么对林小叔的作为心寒,但林奶奶下意识,还是护着林小叔的。   说起来,林奶奶开始在镇上的名声不大好。   她老人家长年不在镇上,来了也不怎么出门,林小婶又跟街坊邻居打交道多年,不管林小婶对婆家人怎么样,对街坊邻居从来都是客气的。   恶婆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少,她跟外人诉苦婆婆不好,被大伯子一家赶来出,现在又来祸害她家这样的话,还是有大把人信的。   不过林蚕蚕拉着林蚕蚕来镇上闹了一通后,大家就知道了些实情,现在林奶奶再亲自来哭诉,林小婶一个苛待老人的名声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林奶奶上门的时候,黄四麻子媳妇也在找林小婶要医药费,黄四麻子媳妇回家才发现屁股给摔青了,找林蚕蚕是不可能的,只能来找林小婶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替林小婶出头才受的伤。   林小婶这头要应付黄四麻子媳妇找麻烦,这头林奶奶又骂上门来,整个人是焦头烂额,只觉得碰到林蚕蚕就没好事。   那头黄大柱一回了厂,就绘声绘色地跟他们那帮子兄弟说起他们在镇上撞到的见闻来。 第五十八章   难得林蚕蚕这次回来要在家里留下吃两餐饭的,中午林家妹做饭,简单地吃了一餐,晚上徐来娣早早回来,就忙里忙外地张罗起来。   因为现在买不到肉,还捉了只鸡来杀。   别看徐来娣怕林蚕蚕,但有些时候,徐来娣是极犟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林蚕蚕开口,都劝不住徐来娣。   再加上林家其他三个也都站在徐来娣那边,认为林蚕蚕回家应该好好做餐好饭,林蚕蚕干脆就不去管了,继续保持她在这个家里的超然地位,做起事来要方便很多。   “蚕蚕,这双鞋,你拿去穿啊。”林奶奶从林小婶里那抠出来五块钱,又拿了两双半新的放解放胶鞋回来,还有一双黑色的长筒雨鞋。   这会正美滋滋地给林蚕蚕献宝呢。   现在乡下一般穿自己做的鞋,冬天穿厚棉鞋,春秋把棉絮掏了就是单布鞋,夏天热起来打赤脚或者穿草鞋搓绑的草鞋。   解放胶鞋一般人家有会有个一双,这是给家里当家的男人穿的,有些穿着断底,拿针缝缝都舍不得扔。   林奶奶往林小叔家里转一圈,就把林小婶给林真真姐弟买的胶鞋给顺来了,雨鞋也是顺带的,看着林小婶那张肉疼的脸,林奶奶就高兴。   钱林奶奶也不敢自己拿着,要给林蚕蚕。   “钱您自己收着,平时买点零嘴,想给谁就给谁。”林蚕蚕哪里会要林奶奶的东西,至于那鞋子,她也是不要的。   一听林蚕蚕不要,林奶奶立马就把钱牢牢地收进裤腰带里了。   这小半年闹腾得,林奶奶知道自己那两儿子媳妇都是靠不住的,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以后谁孝顺,她再把这钱给谁。   至于鞋子,就分给了林家妹和林家珍,林蚕蚕嫌弃,姐妹俩可不嫌弃。   林家妹还好,林父在的时候,还给她买过好看的塑料凉鞋呢,林家珍太小了,对林父没有记忆,打小就是穿徐来娣做的布鞋长大的。   姐妹两个把鞋子收好,林家妹就去灶屋给徐来娣帮忙了,林家珍今天一直在上午跟着上工,下午下作业,都没好好陪着林蚕蚕,这会一直围着林蚕蚕转。   林家妹性子内敛些,有些事情林蚕蚕不问,她不会想起来讲,但林家珍就不一样的,小钢炮似的,哒哒哒就给林蚕蚕说这说那起来。   包括徐舅妈上门,被林奶奶打出去,林大伯娘看见她们穿新衣服阴阳怪气,结果二姐把新衣给荷花姐后,林大伯娘就中吭声了。   还有自己在学校里,得了老师什么夸奖,全都给说了。   “姐,我想跳级。”林家珍看着林蚕蚕,眼睛亮晶晶的。   虽然原主脾气不好,但在学习方面,一直是两个妹妹的榜样,公社学校的老师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教完原主又教林家妹和林家珍。   原主学习好,自己也勤奋,老师都很喜欢她,何况原主在家里在亲戚间脾气横,但在学校,只要没人惹她,一直是沉默的好学生。   从上学的第一天起,老师看到林家妹和林家珍,第一句都是,“是林蚕蚕的妹妹啊,要像你们姐姐一样努力。”   林蚕蚕看了眼林家珍,“老师怎么说。”   “老师说让我跟家里商量,我可以跳级了,二姐学习的时候也会带着我,现在四年级的题都难不倒我的。”林家珍也很想为家里减轻负担。   林蚕蚕想了想,“行,你让老师出题考你,两门考试在九十五分以上,我就同意你跳级,如果跳级后跟不上,到时候再留级一年就是。”   林家珍高兴得很,她把这事跟徐来娣说的时候,徐来娣诚惶诚恐,生怕林家珍给老师添麻烦,死活不让她跳。   还是大姐最好!   吃完晚饭,林蚕蚕考了考林家妹的复习情况,知道林家妹一直没有松懈过后,就回了厂里。   才进厂门没多远,就遇到了吃饱喝足,准备去打球的黄大柱一行。   “蚕姐!”喊得可是有够整齐的。   “……”林蚕蚕。   黄大柱瞪了兄弟们一眼,颠颠地上前来,“蚕姐,晚上怎么没有回来吃饭哪,特意给你留了鸡腿,我让陈大姐给捎宿舍去了。”   “陈大姐?”林蚕蚕反问。   黄大柱嘿笑一声,“陈丽萍,跟王国新处对象的那个,你舍友。”   林蚕蚕扫了黄大柱一眼,陈丽萍年纪也不大,只比她大几岁,跟黄大柱?林蚕蚕又看了黄大柱一眼,就黄大柱这长相,陈丽萍应该比黄大柱小才是。   “冤枉啊蚕姐,我今年才十九。”黄大柱哀嚎一声,满脸委屈,“就是看着像三十,敢哥说了,等我三十,肯定还这样,老得慢。”   “那你现在长得挺着急的。”林蚕蚕笑。   跟着他们的几人也跟着哄笑,给黄大柱臊得满脸通红,回头直瞪眼。   “丽萍姐人挺好的,要么叫姐,要么喊同志,喊什么大姐,以后礼貌一点。”也就是看在黄大柱是魏敢朋友的面子上,林蚕蚕才这么多嘴一句。   黄大柱撇撇嘴,陈丽萍人是挺好,但王国新人不行啊,听着林蚕蚕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跟陈丽萍关系还不错。   “蚕姐,你提醒一下陈大……丽萍姐,那个王国新不是好人。”黄大柱琢磨了一下,还是跟林蚕蚕透了点风。   说完事,就到了分岔路上,林蚕蚕和黄大柱一行分开,直接往宿舍去。   去的路上,林蚕蚕总觉得旁边有人在打量她,等她一看过去,那种打量的目光就没了。   “蚕姐!”何喜庆扑过来。   何喜庆已经好些天没有见着林蚕蚕了,先是林蚕蚕去了沪市,林蚕蚕回来后她又正好上班,等她倒完夜班,林蚕蚕又回家去了。   林蚕蚕看到何喜庆也很高兴,“跟我去宿舍吃饼干去,还有鸡腿。”   魏敢给的饼干分了点给办公室的同志,拿去林家一些,林蚕蚕还留了点给何喜庆和陈丽萍尝尝的。   兴冲冲地走了两步,林蚕蚕回过味儿来,问何喜庆,“你刚刚喊我什么?”   “蚕姐啊!”说起这个何喜庆还很兴奋,“你还不知道,黄大柱都给你扬名了,他说你……”   球场上,正运球的黄大柱只觉得身上猛地一寒,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谁骂我?”   流言这种东西,真的没法解,林蚕蚕也不可能一个个去解释,她没有暴力倾向,不会随便打人。   抓着黄大柱这个罪魁祸首也没什么用,他虽然夸大了一点,但说的也是事实。   林蚕蚕真是,无可奈何。   好在这点小事影响不了林蚕蚕,夜里林蚕蚕睡着正香呢,有什么砸在床边的窗上,她被惊醒,推窗一看,魏敢站在楼下,正看着她笑。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该倒的班都倒完了,宿舍楼都是黑的,路灯也都熄了,只留了零星的两盏灯照亮。   索性月色明亮,林蚕蚕摸黑下了楼,“干嘛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魏敢才忙完,有空歇一会,也没舍得睡,就跑出来找林蚕蚕了。   “听说你才出去一天,就多了个暴力厂花的名头。”魏敢看着林蚕蚕笑。   说起这个,林蚕蚕就来气,这事怪谁,还不得怪黄大柱,黄大柱又是魏敢的兄弟,归根结底,这事还跟魏敢有关系。   “这事还不是得怪你,你怎么也不给我说黄大柱这么八卦,我事先也好提醒他一下。”林蚕蚕气道。   魏敢冤枉得很,不过见林蚕蚕生气,立马笑着赔小心,“是是是,我错了,我改天看见他,肯定帮你好好修理他,该打!”   林蚕蚕被他逗笑,“说吧,到底来找我干嘛的。”   魏敢主要是想看看林蚕蚕,另外就是有个比较重要的事要跟林蚕蚕讲。   “要是有人问起来,你怎么会这些的,就说是我教你的,包括怎么用相机。”魏敢神色严肃了一些。   林蚕蚕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黄大柱傻乎乎的,只觉得林蚕蚕特别厉害,一回到就跟大家伙把事情都说了,还给做演示。   但陈旭东直觉不对,第一时间去找了魏敢,正好当时魏敢是休息,不然,陈旭东还不一定能见得到他。   林蚕蚕履历一望到底,再清白不过,但也就是太清白了,林蚕蚕一个从小长在乡下的小姑娘,就是上了初高中,这一手本事是哪里来的?   工作能力出色一点,还能说是林蚕蚕聪明,一通百通能力强。   但会用相机,身手利落这两点,要怎么解释。   偏生这两点,只要往间谍这两个字身上一套,就全部都顺理成章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林蚕蚕是真傻眼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身处平行世界的七十年代,但间谍、特务这些,不都是只存在于影视剧里的吗?   林蚕蚕这会才知道有些怕了,她上辈子工作能力再强,再能赚钱有本事,那也就是个普通的遵纪守法的小市民。   哪里想到自己还有能跟这些词扯上关系的一天,拍照和散打,都是她上辈子谋生的简单技能啊,她还会很多别的呢。   林蚕蚕的大胆和底气,都在工作和人际关系上,扯到这种随时会要命的事,林蚕蚕心里怎么可能会不怕。   魏敢看着林蚕蚕,目光温柔且坚定,“别怕,有我呢,我信你。” 第五十九章   初接收到这个消息,林蚕蚕是有些慌,这不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能挡过去,这年头可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   但林蚕蚕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大半年多以来的作为,慢慢地让心安定了下来。   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何况还有魏敢的话撂在这里呢,林蚕蚕定定地看着魏敢,“你在小红楼里工作,接触的都是最机密的研究资料,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真是故意接近你的呢?”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魏敢回望着林蚕蚕。   林蚕蚕轻哼,“那我要放长线钓大鱼,是潜伏得特别深那种坏人呢?”   “你都露了这么多马脚了,还放长线钓大鱼呢?”魏敢脸上浮起笑意来。   别看林蚕蚕工作口才什么的都挺厉害,但她真没那么深的心机,半点掩饰都没有。   先前在沪市的时候,林蚕蚕就跟他说了自己除了帮写展板帮画画,还给拍照的事。   当时魏敢听了也就听了,压根就没联想到这方面来,也没想到林蚕蚕是本来就会,还以为她好学,当时跟人学的。   陈旭东一找他来讲,魏敢那方面的灵敏度就上来了,把所有事理了一理,第一时间就来找林蚕蚕通气。   还好他来了,就林蚕蚕这懵懵懂懂的样子,魏敢还真放不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林蚕蚕到底是怎么会这些,但魏敢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傻妞是吧。”林蚕蚕脸一鼓,生气了,魏敢那话,脸上这笑,都是嘲笑她傻的,对吧!   魏敢赶紧说好话,“没没没,你放长线钓大鱼,聪明能干又漂亮,马脚都是故意露的,为了打入内部,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林蚕蚕白他一眼,然后才笑,“夸我漂亮的话平时可以多说一点儿。”   ……   “敢哥话说完了没有,把我们搁这儿喂蚊子呢!”黄大柱跟陈旭东躲在暗处给望风,他们都是大半夜叫魏敢偷偷喊出来的。   陈旭东不说话,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搞得黄大柱心也提上来,跟着左张右望,“这事,真有那么严重?不至于吧,大半夜的还有人盯梢?”   想到自己今天一回来还嘴巴大把林蚕蚕身手特厉害的事说出去,黄大柱就有些后悔,别是他坏了事吧!   陈旭东看了他一眼,半天没做声,就在黄大柱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陈旭东才嘘声道,“盯着点,何大姐她们每天半夜都会有工作组来女职工宿舍巡逻。”   厂里即操心男女职工的终身问题,把宿舍放在对门,但在风纪方面也抓得极其严格,雷区不可越。   这事归女联管,妇联编了几个工作组,经常半夜到女职工宿舍和周边转转,防着小青年们一时冲动,做了野鸳鸯不说,还闹出人命来。   厂里这么大呢,光宿舍区就有好几块,就林蚕蚕进厂头天的何大姐,就是管这片的,这要是被抓住了,是要全厂通报批评的。   “……你要死了是不是!吓死个人。”黄大柱真是,翻了个猛大的白眼,打着哈欠往地上一坐,“别盯了,何大姐她们来会打手电筒的。”   陈旭东这才停下动作,憋着笑跟着坐下,黄大柱见他笑,生气不理他。   “你别不当回事,厂里有些事封锁得厉害,你们车间不知道,林干事这事是真挺严重的。”陈旭东看了眼黄大柱,脸色正经起来。   黄大柱看着另一边,不说话,等陈旭东的下文呢。   陈旭东也没让他失望,继续说,“你今天也算是歪打正着,直接把嫂子身手厉害的事宣扬出去,全厂都知道嫂子身手好,多少能能模糊人的视线。”   到时候再找合理的借口圆过去,这事基本就没啥影响了,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黄大柱沉默了会,突然开口问,“你说,蚕姐那身手,是敢哥教的?我怎么不信呢?”   魏敢打架是厉害,但魏敢是豁出去命地那种打,身高腿长力气大有优势,但林蚕蚕那,明显就是有技巧的。   别说,他还真没猜错,魏敢和林蚕蚕说了事情的重要性后,两人商量好的对策,就是魏敢跟着林蚕蚕学散打,到时候才好往外圆。   “……”陈旭东觉得黄大柱脑子有点迟钝,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是不是敢哥教的,是必须是敢哥教的。   相较想魏敢毫无理由地相信林蚕蚕,陈旭东其实心里是有疑虑的,好在他还不知道林蚕蚕还会拍照的事儿。   要陈旭东先知道林蚕蚕会拍照,再知道林蚕蚕身手极好,陈旭东不会那么快去找魏敢,他内心的信仰和责任感,会让他盯着林蚕蚕,直到确信林蚕蚕完全没问题,才能放心。   如果林蚕蚕真有问题,那他也只能对不住兄弟了。   至于现在么,陈旭东瞅了眼那么还打情骂俏的人,再看看远处晃过的手电筒光,吱吱叫了两声。   魏敢听到动静,“你赶紧上楼睡去,万事有我。”   “魏敢。”林蚕蚕没动,喊了魏敢一声,就看着他,也不上楼,也没下茬。   说实话,林蚕蚕同魏敢处对象,就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一切全凭心意,她没想过什么未来,就想着她现在喜欢,那就在一起。   结不结婚的事,以后还两说呢,就是结了还有离的,林蚕蚕心理没有有半点压力。   但她那些想法跟魏敢现在的行为比起来,林蚕蚕觉得自己挺不负责任的。   “嗯?”魏敢看了那边一眼,手电筒光还稍稍有点距离呢。   林蚕蚕笑,捧起魏敢的脸,在他嘴上啵了一下,“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特男人。”   说完,林蚕蚕就上楼跑了。   留下后知后觉,鲜血全涌上头顶,把自己烧得直冒烟的魏敢,还有傻愣地看着他们打啵的黄大柱和陈旭东。   黄大柱那叫一个羡慕,他跟对象相亲认识,到现在都快要谈婚论嫁了,对方连小手都不给让牵呢。   陈旭东也震住了,他有点想处对象了。   手电筒光越来越近,陈旭东和黄大柱对视一眼,赶紧把傻愣在原地,动也不会动的魏敢给拉走了。   三个人直接去了袁代表那间屋,黄大柱和陈旭东随便洗了洗上床,魏敢还坐在小厅书桌边支着下巴还回味着傻乐呢。   “完了,老房子着火,没救了。”黄大柱光着膀子抱着被子,看着陈旭东无奈地进屋,摇头叹气。   陈旭东是去喊魏敢睡觉的,这架式肯定是没喊回来。   床小,陈旭东把黄大柱挤开了一些,想了想问他,“现在的女同志,都这么热情吗?你说我也去处个对象怎么样?”   黄大柱半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副高深的样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不是现在的女同志热情,是咱蚕姐跟普通的女同志不一样。”   说完,黄大柱才后知后觉,“行啊,东子,你这是思春了?”   “谁思春了!”陈旭东一听就急了,他就是看着有点点羡慕而已。   两人在床上闹腾,魏敢就在外头傻乐。   那头女宿舍楼那边,林蚕蚕跑上楼,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呢。   “魏敢找你来啦,这个点你们小心点儿,何大姐经常蹲守的,万一给抓到,全厂通报要丢脸死了。”陈丽萍迷迷糊糊的,林蚕蚕下去时她就醒了,一直没睡死。   林蚕蚕捂着乱跳的心口,“我知道,我们很小心的,他找我说点事儿。”   “那行,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陈丽萍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蚕蚕蹑手蹑脚回到床上,捂着心口半天回不过神来。   说起来,林蚕蚕也不是没有半点自觉的,她自己会的那些是没有太多的概念要去掩饰,很多事都是自然而然地就去做了,但处对象她还是给自己立了人设的。   要做矜持的小仙女啊,等魏敢先表白,牵手亲嘴什么的,最好也要让魏敢先主动。   结果晚上一下没控制得住自己。   林蚕蚕捂脸,有点担心魏敢会多想,万一认为她感情经验很丰富怎么办。   当时捧着脸亲个脸都行啊,怎么就亲嘴呢,林蚕蚕!   林蚕蚕第二天早上顶着个黑眼圈上班,小红楼那边魏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来睡眠时间就少,又独自亢奋了一个晚上,脸上状态看着更差。   “昨晚上打鬼去了?”袁代表看着魏敢,这是知道他昨天晚上出去了。   魏敢也直接不回话,捧着袁代表桌上刚泡好的浓茶,吹了吹,先喝了一口,“这茶我等会端走了啊,提神。”   袁代表拿他没办法,摇了摇头,“拿去拿去。”   又喝了两口茶,魏敢才跟袁代表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情况,顺便催袁代表赶紧去接资料。   “用得着你提醒我,我比你着急。”袁代表本来一早就准备出的,他收拾好公文包,走到门口又停住,“小子,你知道你爸怎么回事吗?他从沪市回来后,我看就不大对,也没见他回家。”   魏敢捧着热茶杯顿了一下,喝了口热茶,才道,“没什么事,遇着老同学了。”   遇着老同学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袁代表想了一下,想不出什么来,摇了摇头,也没劝魏敢回去看看什么的,就直接走了。   袁代表一走,屋里魏敢才轻轻皱了皱眉头,魏俭国从沪市回来后就一直没回去?   魏敢倒不是担心魏俭国不回去,肖玉珍会伤心什么的,就是觉得魏俭国没第一时间去找肖玉珍质问,有些不大对劲。   总觉得在酝酿着什么大招似的。   家属区那边,魏新吃着早饭,看了眼忙里忙外的肖玉珍,“妈,我听说爸前天就回来了。”   上次被魏父打了一巴掌,魏新是很委屈,不过他很快就跟魏父认了错,他认错后,父子关系就缓和了下来。   肖玉珍端包子的手顿了顿,“没事,你别管他,爱回来不回来,赶紧吃了饭上学去。”   说完,肖玉珍就去喊昨天加夜班的肖炳荣起床去了。   魏新抿了抿嘴,埋头吃早饭,吃完饭背着书包出了门,本来要往学校走的,想了想魏新往山上走去。 第六十章   办公室里,魏新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长椅上的魏父,魏新一来,魏父就醒了,魏新赶紧跑过去帮忙扶起魏父。   “爸,你腰不好,别老在这里睡。”魏新语气里带着撒娇和埋怨。   上了年纪,精神和身体就都差了,不像年轻的时候,在研究室里,熬几个通宵,或者和衣往长椅上一躺,照样生龙活虎,现在就不行了,熬不住。   “人还是得服老啊。”魏父笑,坐直身体后,觉得身上哪哪都疼。   魏新鼓着脸,去拿魏父桌上的茶杯,发现里头还是隔了夜的浓茶,大半杯子都是茶叶,魏新放下书包,出了办公室去倒渣洗杯子。   回办公室后,魏新就去抽屉里翻茶叶,魏父揉着腰,听魏新拉了几个抽屉都没找到,“左边下头最后一个抽屉。”   魏新拉开一看,茶叶果然就摆在里头,视线落到茶叶罐旁边,魏新动作顿了一顿,才拿出茶叶罐子,取了茶叶,又重新放回抽屉里,注视了两秒钟,才关上抽屉。   又从抽屉里翻了茶叶出来,重新给魏新倒了杯茶,“爸,少喝点浓茶,对身体不好。”   被儿子教训,魏父只笑,接过茶去喝了一口,混身都舒服了一些。   两个儿子,要论感情,魏父也没有办法违心说任何假话,到底还是从小养在身边的魏新感情深,他看着他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如今长成小小少年。   孩子成长过程中,各种复杂的情感,魏父都经历了个遍,但对魏敢,魏父更多的是愧疚,是想弥补的情绪。   还有说不出口的感激,感激这么多年,魏敢代替他,陪伴在老人身边,给了两位老人无限的慰藉。   现在魏父也会后悔,当初就不应该一意孤行将魏敢调到这边来,他和肖玉珍想得都太简单了。   但魏敢要是不来,有些事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   想到肖玉珍做的那些事,魏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地,炸地厉害。   “爸,你没事吧。”魏新担心地看过来,伸手想替魏父揉揉。   魏父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看了眼手表,“都这个点了,今天要上课吧,赶紧上学去。”   魏新担心地看了看魏父,最终点头,重新背起书包走到门口,才顿住脚步问魏父,晚上回不回去。   看着魏新期盼的眼神,魏父轻轻地摇了摇头,“爸手上的工作还没有忙完,忙完就回去了。”   工作忙不完是借口,魏父现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肖玉珍。   这些天,魏父一直在自省,肖玉珍固然有错,那他就完全一点错都没有吗?魏父苦笑,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夫妻关系容易断,但魏敢魏新又怎么办?   这天下班后,魏父还是没有回去,他倒是也没再睡在长椅上,而是让职工搬来了个单人床放在办公室里,弄了铺盖住了下来。   肖玉珍第二天找过来的时候,魏父去了车间,肖玉珍看着办公室里床铺,眉头一直皱得死紧。   “老魏,你这是什么意思?”魏父领着徒弟一回来,肖玉珍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魏父看了肖玉珍一眼,没回话,先让跟着他的人因自己的岗位上去,才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你怎么来了。”   因为负责的项目不同,夫妻两个的办公室不在一个地方,肖玉珍几乎不往魏父这边来。   再加上工作性质的原因,两人同在一个地方,但长期分开的时间也不少,肖玉珍一向耐得住性子,魏父以为他这阵子不回家,短时间内,肖玉珍也不可能来找他。   “算了,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事的,你那里是不是有块手表?”肖玉珍在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上面,一向十分识大体,很守得住寂寞。   魏父愣了愣,话题自然被肖玉珍带偏,“我是有一块手表,但你怎么会知道?”   话才说出口,魏父自然就想到了魏新,他那块手表没送出去后,一直放在抽屉里,都放了几年了,魏新昨天来了一趟,今天肖玉珍就跑了过来。   想到这里,魏父难免有些失望,“那手表是要给魏敢的。”   听到是要给魏敢,肖玉珍沉默了,都是自己的儿子,她也说不出不给魏敢给魏新的话来,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阿敢手上不是有块他爷爷送的手表吗?”   不管肖玉珍对公婆有什么意见,但公婆对两个孩子,尤其是魏敢,是没话说的。   “他那块送人了,我这里这块准备拿给他,魏新那里,等他高中毕业参加工作,我会给他买。”魏父没觉得魏敢把自己的东西送人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就说出来了。   肖玉珍却是一下子就把眉头皱了起来,“那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魏父愣了愣,那块手表的重要,在于它的意义,而不是在贵重,魏父仔细打量着肖玉珍,好似今天才认识她这个人。   肖玉珍有些生气魏敢说送人就送人,但魏敢的事,她也不好多管,只想着哪次母子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把这事提一提。   一般的东西也就算了,那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好随便送人,就算自己不戴,也得好好收着,再不济,给魏新也是可以的。   等肖玉珍想通抬头,就看到魏父陌生的目光,“你怎么这样看我。”   魏父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突然道,“肖玉珍,我们分居吧。”   我们分居吧。   这五个字犹如惊雷一下子霹在了肖玉珍的身上,瞬间肖玉珍的脸上就失了血色,她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这几天,魏父想了很多,包括离婚,他也想过,但为了孩子这婚不能离。   先不说肖玉珍能不能同意离婚,就算是她同意,要离婚则需要双方所在单位出具的介绍信,在开介绍信之前,还得先进行调解,事情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倒是可以打申请报告调职,但这也不是打了申请就能立马批复下来的事。   如果肖玉珍不同意,事情就更麻烦了,上诉法院起诉离婚?可即便是要上法院,上面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魏父摇了摇头,这事就不能往大了闹,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   最好的办法是分居,但魏父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肖玉珍说这件事,也不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为好。   其实从知道魏奶奶过世时,肖玉珍使计不让他回沪市后,魏父就已经跟肖玉珍分了居,中间这段时间,就算是回了家里,魏父也是在书房睡的。   今天这个的场合,其实也不适合说,上班时间,办公楼里全是人,但魏父突然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肖玉珍一直以为魏父在跟她赌气,当初那件事是她理亏,所以她一直在给时间让魏父冷静。   但她没有想到,冷静的最后,魏父会直接提出分居这两个字。   “我问你为什么!”魏父的沉默,让肖玉珍几乎疯狂,肖玉珍愤怒地盯着魏父,眼眶迅速变红,但这一次,肖玉珍没有哭。   她生生忍着。   从沪市回来到现在,几天的冷静期,魏父的情绪已经不是在沪市那会的时候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肖玉珍先开了口。   “就因为当年我拦着你不让你回沪市这事?你要我说几次,新新生病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肖玉珍眼泪到底是掉了下来。   魏父点了点头,“是,但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肖玉珍不说话了,咬着牙委屈又沉默地看着魏父,魏父也沉默,良久,魏父才道,“你先回去吧,等忙完工作,我再跟你好好谈谈。”   “我恨你妈,你知道吗?我特别特别地恨她!”肖玉珍突然捂脸哭诉道,“她从来就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她也看不起我的娘家人,可是魏俭国,你扪心自问,是我非得上赶着扒着你不放吗?没有我,有你魏俭国的今天吗?”   说到这里,肖玉珍情绪有些崩溃,“论工作能力,我一点不比你差,毕业时我专业成绩排第二!仅次于你,结婚我还替你生了两个儿子,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她要那样看不上我!就因为我出生工人家庭?”   “你想多了,我母亲从不看重人的出身。”魏父反驳。   肖玉珍摇头,满脸是泪是笑,“不,你一点也不了解你妈,她是有教养,她从不说你半句不好,可是她的眼神,她的客气,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你永远低人一等!”   魏父揉了揉眉心,在魏敢把事情说破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肖玉珍对他的父母有这么多的积怨。   事实上,他们结婚这么多年,肖玉珍跟他父母相处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我知道,你妈她想你娶斯曼,可是斯曼她……”   “斯曼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魏父抬头,打断了肖玉珍的话,肖玉珍看着魏父,愣在那里。   她有些不明白魏父话里的意思,斯曼的事情,是什么事情,知道了,又是知道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   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魏父到底在沪市经历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但肖玉珍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询问,面对魏父洞察的眼神,肖玉珍落荒而逃。   看着肖玉珍离开,魏父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收回目光,肖玉珍这样心虚,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魏父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久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一整天魏新的心情都极好,他想要一块手表很久了,但以他现在的年纪,显然不可能得到这样贵重的礼物。   在魏父的抽屉里看到那支手表的时候,魏新心里是惊喜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父母都有手表,不到坏是不会换的,送人一般也不会送手表这样贵重的东西,只有可能是给家里人买的。   魏新倒是听肖玉珍说过,等肖炳荣要结婚,要送他块手表来着,但肖炳荣别说结婚了,现在连对象都没有处,所以也不可能是给肖玉珍的。   那么,不是给他,就是给魏敢了。   可魏敢是有手表的,魏敢手上那块手表魏新听肖玉珍念叨过很多次,好像是爷爷送给魏敢的,不管是意义还是价值都相当贵重。   所以,魏新仔细推算了一下,觉得那手表应该是魏父买给他的,但……想到前一阵子家里发生的那些事,魏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是看他表现不好,魏父对他失望,所以不给他了吗?   但魏新真的很想要,所以他昨天放学回去后就跟肖玉珍提了这事,当时肖玉珍就说会帮他把这支手表讨过来。   “妈!妈?”魏新克制着心里欢喜的情绪回到家里,满心期待地找他妈。   但家里却静悄悄的,厨房里没人做饭,客厅里也空无一人。   肖炳荣最近经常加班,常常夜里十点多十二点才到回来,看不到他人很正常,但看不到肖玉珍情况就有些不对了。   一般情况下,如果肖玉珍要忙项目,她肯定会提前跟魏新说,会拿饭票给他,安排他去食堂或者去哪个阿姨家里吃饭。   可明明今天他上学的时候,肖玉珍都没有提这事来着。   魏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慌,他赶紧屋里屋外地找人,但还没等他心急地冲到外头,就先在卧室里看到了枯坐在床沿的肖玉珍。   “妈?”卧室窗帘是拉上的,光线很暗,魏新开灯走过去,才看到肖玉珍泪流满面。   “儿子,你爸他……”   ……   林蚕蚕仔细地反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作为,刚穿过来的时候她是很小心的,很多与原主不相似的行为,都尽力做了过渡。   但进到厂里后,林蚕蚕想着厂里没有认识原主的人,包括林家人都没察觉到她的不对,会自动给她与原主有区别的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后,她就有些过分放松了。   好在到现在为止,她无意中显露出来的,也只有拍照和散打这两项技能,就算没有魏敢在,真问到她头上,她也能想办法圆过去。   但这次魏敢的话也给了她警醒,虽然这是平行世界的七十年代,但某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万事还是要多思多想,谨慎为上。   反思了这段时间的作为后,林蚕蚕把原主和自己的日记摆在一起。   考虑再三后,林蚕蚕决定都不留了。   字迹倒是其次,有变化也只能说她是勤学苦练,但只要有心人把这两个时期的日记本摆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情的人写的。   要是她真被什么特殊组织盯上,这日记肯定会坏事,不如事先处理个干净。   在厂里烧东西太显眼了,林蚕蚕抽空回了趟林家,直接把日记本丢进了火膛里,眼看着它们化成灰烬,才算是放心。   林蚕蚕烧东西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徐来娣和林家妹去上工,林家珍在上学,林奶奶估计是去哪家窜门子去了。   自从林蚕蚕给她扯了布料做了新衣,林奶奶最喜欢的,就是拿着手里的针线活,去外头串门子讲古。   等林蚕蚕把东西烧完,徐来娣和林家妹才扛着锄头回家,“怎么就要走,我马上去做饭,吃过饭再走啊。”   徐来娣也不等林蚕蚕拒绝,赶紧洗了手脚就张罗去了。   “大姐,你回来有事吗?。”林家妹也赶紧洗干将过来。   林蚕蚕摇头,“没什么事,我把脏了没法用的月事带丢灶膛里烧了,在厂里不方便处理。”   凡事做过必有痕迹,这是林蚕蚕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了。   听到月事带,林家妹羞涩地点头,林蚕蚕没回来之前,她都是往里塞草木灰的,林蚕蚕回来后,她才跟知青一样,能用得上每个月定量的卫生纸。   林家妹轻声道,“大姐,你下次拿给我,我帮你烧。”   林蚕蚕胡乱地点了点头,没跟林家妹说太多,简单叮嘱两句后,就回厂里去了。   徐来娣从菜园子里摘完菜出来,见林蚕蚕已经走了,心里怪失落的,训林家妹,“你咋不拦着你大姐。”   “大姐有事呢。”林家妹上前接过徐来娣手里的菜篮子。   听到林蚕蚕有事,徐来娣就不做声了,有事那是不能耽误。   林蚕蚕回到厂里,去食堂吃了两口饭,中午的休息时间就过去了,她也没回宿舍,直接去了厂办大楼。   结果才上楼,就见宣教科的办公室门口围着好几个人,林蚕蚕心里一咯噔,别是来找她的吧?   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那几个人没进门,扒在窗口那里张望。   先前打一眼看过去,林蚕蚕只看到穿着工作服的两个男同志在后头,走近了才看到,还有几个女同志扒着窗在看呢,看到这配置,林蚕蚕放下心来。   她也是被魏敢谨慎的态度惊着了,有些见风就是雨的意思。   “同志,你认识林干事吧。”林蚕蚕才放下心来,扒在窗边望的中年妇女退出来,看到林蚕蚕,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还真是来找她的。   林蚕蚕笑,“您是找哪个林干事?”   这一栋楼姓林的干事也有几位,总得问清楚。   “找林蚕蚕林干事。”大妈笑眯眯的,“我啊,是来谢她给我家闺女找了个好对象的,我闺女要办酒了,想请她去吃席,还有周干事他们几个。”   上次的相亲大会成效已经出来了,后续跟踪归陈禾管,从沪市回来的那天,林蚕蚕还听陈禾在讲,有那心急的,已经都准备要办酒结婚的,但大部分的还是听林蚕蚕的,先处一阵子看看。   林蚕蚕笑,“那真是恭喜您了,我就是林蚕蚕,您闺女是嫁在咱们厂里,还是嫁到省城?”   “咱们厂里,咱们厂里。”厂里的人还是更倾向于在自己厂里找对象成家的,这样结婚以后就能分间小宿舍,不必两地分居。   林蚕蚕把办公室门打开,请他们进去讲话,他们进门的时候,周志显他们也陆续过来了,听到要结婚,都送上了祝福。   “我闺女和女婿交待了,一定要请你们去吃席的,就两家人和几个他们耍得好的工友,在食堂吃。”大妈性格外放,嗓门也大,喜气洋洋地。   林蚕蚕忙委婉地拒绝了,周志显他们几个也忙拒绝,这一个两个的结婚都来请,他们吃席哪里吃得过来。   大妈热情得很,全家出动过来的,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才走,林蚕蚕她们几个一直笑眯眯地陪着,把人送走了才松了口气。   “大娘太热情了,有些吃不消啊。”周志显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妈不光感谢他,还打听他和陈禾处没处对象,想把家里两个小闺女介绍给他们呢。   吓得他们汗都出来了。   他们这里才松了口气,又听到大妈爽朗的声音响起,吓了一大跳,仔细听了才知道,是大妈她们走的时候遇到胡英姿了。   不同于林蚕蚕还有很多人不认识,胡英姿在厂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工会最多的是同职工打交道,据说每个职工胡英姿都接触过,不光接触过,胡英姿对每个接触过的职工的情况都如数家珍。   林蚕蚕听到这事的时候,对胡英姿真挺服气的。   现在大妈正拉着胡英姿的手,一脸激动地感谢工会,感谢林蚕蚕她们几个呢。   张美芹晚一点来,但也看了个全程,心里酸溜溜地不行,她也就跟着去了回省城,后头的事就没有参与过了,早知道她就一起了。   就凭她在厂里的这几年工作的群众基础,比林蚕蚕可要有优势得多,她要是去做了,说不得事情最后就是由她主导呢。   “这是她们应该做的。”胡英姿嘴上这样道,心里其实特别高兴,这是家属都满意了,才会这样发片内心地感谢。   送走大妈一行,胡英姿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在宣教科办公室停了住,“蚕蚕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胡英姿喊林蚕蚕是准备搞巾帼建功竞赛的活动,还是女工工作相关的活动。   这项工作原本胡英姿是准备交给别人的,但不知不觉间,林蚕蚕在胡英姿心里,已经是足够放心,值得托付重任的下属了。   林蚕蚕前期搞的活动是女工教育和培训,技术比武方面的还没开展过。   不过她研究过很多之前工会的记录,知道这类比赛主要是围绕各单位生产上的难点、重点开展的,是灵活多样,短、平、快的小型竞赛,主要目光是促进生产和工作任务。   “行,我回去开个小会,再找车间主任沟通一下。”林蚕蚕不惧任何挑战,愉快地接下任务。 第六十二章   厂里女职工很多,而且任何工种,都有女职工的身影,车工、钳工、铣工、磨工、电焊工、油漆工、天车工、描图工、等等等等,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而且女职工的生产进度一点也不输男职工,甚至有的工作组,生产进度的报损率远比男职工所在的工作组要优秀得多。   “比赛不放到一起评,那样太不公平了。”会上,周志显几个提的建议还是遵循之前的先例,但直接被林蚕蚕给否了。   张美芹知道林蚕蚕又从胡英姿那里领了这样重要的任务,心里委屈着呢,林蚕蚕喊开会她也不来,借口送资料出去了。   办公室里就林蚕蚕领着周志显他们三个,胡英姿从办公室出来,看了一眼,目光找了一圈,没看到张美芹,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这次搞擂台比武赛,按工种分赛区,分别评定冠、亚、季和优秀。”林蚕蚕在黑板上把自己的想法板书起来。   王淑纯点头,“确实,只看生产进度评定,对一些复杂的工种确实挺不公平的。”   周志显和陈禾也跟着点头。   “按工种分赛区会事情会很繁琐,先辛苦大家了,这段时间多跑车间,随时掌握生产情况,另外下通知后,跟各车间主管干部讨论出详细的考核细则,交到我这里来。”林蚕蚕一锤定音。   搞这种比赛说轻松是不需要林蚕蚕她们布置比赛场地或者做别的事情,所有赛程都是在职工原本的工位上进行,但事情会变得繁琐很多。   前期宣传时间短,与车间的实时沟通必须迅速有效,最终领导下车间评定也必须权威。   宣教科很快就动起来,但光他们四个是不行的,林蚕蚕去旁边办公室借了几个人。   被借的人都很乐意,现在谁不知道,林蚕蚕是胡英姿跟前的大红人,但凡重要点的任务都是交到林蚕蚕手上,而且林蚕蚕确实有能力,跟着她不光能学到东西,也能入领导的眼,大家都很积极。   接下来的一天,林蚕蚕领着人,不是下车间,就是回到办公室开短会,晚上加班到凌晨,定标语写海报。   三零二六的职工们一觉起来,就发现厂里处处是女工单位小组擂台赛的标语和海报,各单位前的宣传栏板报,林蚕蚕正带着人加紧赶。   “蚕姐,剩下的活不多了,要不你回去歇会吧。”周志显跟着忙了半晚上,但他手下工夫一般,后来别人忙着写写画画的时候,他在办公室里眯了两三个小时。   林蚕蚕肯定是要去休息的,她虽然一直乐观地希望原主同自己是交换了身体,但林蚕蚕心里清楚,其实很大的概率是,上辈子的自己,熬夜太多,工作压力和强度太大,导致的意外猝死。   所以这辈子不管怎么样,林蚕蚕会把身体放在和工作同等的位置上,做好工作,也照顾好身体。   “写完最后这一条,我就去睡会,通稿送到广播站了吧。”林蚕蚕点头。   陈禾正好赶过来,“刚刚送到,等早间新闻播完,就会播咱们的稿子。”   林蚕蚕点头,放下心来,赶紧加快速度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就放心交给周志显他们几个,回宿舍睡觉去了。   睡了三个小时,心里有事林蚕蚕自动就醒了过来,不过这三个小时睡得沉,再醒来时林蚕蚕特别精神。   接下来还是开会,下车间开动员大会,跟车间干部开讨论会,还有她们工会内部对遇到问题和各种小会议,林蚕蚕几乎是连轴转,没有停的时候。   到特种电机车间的时候,林蚕蚕遇到了肖玉珍,她不是车间主管生产的干部,但她负责车间所有技术问题,林蚕蚕到的时候,肖玉珍正在给工作讲解技术难点。   肖玉珍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虽然仔细收拾过,头发熨帖,衣服也穿得整洁利落,但脸色骗不了人,十分憔悴。   想到沪市的见闻,林蚕蚕轻叹一口气,默默地避开了肖玉珍。   但肖玉珍没有打算避开林蚕蚕,尤其是看到林蚕蚕手上的那块手表后。   “林干事。”肖玉珍主动喊住了开完会后,准备离开的林蚕蚕。   林蚕蚕跟魏敢的事儿工会的人都知道一些,现在肖工喊住林蚕蚕,大家伙心里都各有猜测,也都没走,站在林蚕蚕身后给她当后盾呢。   “肖工有事?”林蚕蚕看了眼时间,快到午饭的点了,本来她想回去的路上抓紧时间开个小会,但挤挤推到午饭后,也是没有问题的。   肖玉珍点头,林蚕蚕想了想,让跟着她的王淑纯几个先回去。   “蚕姐,你一个人留下来,不会有事吧。”王淑纯有些怕肖玉珍,肖玉珍严肃起来,其实还是很有威严的。   林蚕蚕笑,“肖工还能吃人嘛,赶紧回去,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一会,事情还多着呢。”   她们的对话肖玉珍都听到了耳里,脸色又沉了两分。   肖玉珍喊了林蚕蚕,但她手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等王淑纯她们走了有两分多钟,肖玉珍才交待完,示意林蚕蚕跟上她出了车间。   “肖工有什么事,请直说。”林蚕蚕看着肖玉珍,神情轻松。   肖玉珍不过是魏敢的妈而已,先不说她们的母子关系好不好,林蚕蚕自觉自己只是同魏敢处对象,就算是哪天要结婚,肖玉珍的身份也仅止是婆婆而已。   她要不要和魏敢在一起,至少在林蚕蚕自己这里,是完全不受肖玉珍的影响和动摇的。   所以林蚕蚕在面对肖玉珍的时候,轻松自然,完全不会紧张忐忑,但这落到肖玉珍眼里,就是林蚕蚕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手上的手表是我儿子送的吧,你知道这手表的价值吗,你就敢收。”肖玉珍看着林蚕蚕,眼里满是不屑,“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眼皮子不要太浅,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收的。”   林蚕蚕笑了笑,抬手看了眼手表,“魏敢既然敢送,我为什么不敢收,一块手表而已,再有价值又能值多少。”   肖玉珍眉头抽了抽,“这块手表是魏敢爷爷送他的,很有纪念意义!”   “这不正说明了魏敢对我的看重吗?虽然我知道它的来历,但还是谢谢肖工再次提醒,我会好好珍惜它的。”林蚕蚕微笑着抬眼看向肖玉珍。   “……”肖玉珍,太生气了!   “我不跟你说这些,林干事,我直说了,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的儿子。”肖玉珍神情很严肃,林蚕蚕看着,反而挺放心的,今天的肖玉珍应该不会三言两语就被她说哭了才是。   林蚕蚕摇了摇头,微笑,“您的儿子是魏敢,能够参考您意见的人,也只有他,像这样的话,您应该跟他直接说,至于我,您还管不到,也没那个资格。”   肖玉珍眉头皱起来,她实在是看不懂林蚕蚕这样的女孩子,“你没有羞耻心么,男方的母亲这样同你说话,你还嬉皮笑脸不觉得有什么。”   羞耻心这样的东西,林蚕蚕自然是有的,但真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林蚕蚕神色严肃起来,“肖工,我纠正一下,保持微笑是我对人最基本的礼貌,另外我再重申一点,您是魏敢的母亲,并不是我的谁,没有任何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划脚,这样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   肖玉珍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跟林蚕蚕说话,这女同志开口实在是太气人了,肖玉珍脸上怒气难掩,“可你现在跟我儿子在一起!”   “我说了,你可以让您儿子主动离开我。”林蚕蚕看着肖玉珍,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同肖玉珍争这个有什么意义,“如果您没有正事要说,那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肖玉珍气得要跳脚了,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礼貌的女孩子。   林蚕蚕站定,回头看了肖玉珍一眼,扬了扬手表,“手表很好看,戴在我手上也很合适,我暂时没有取下来的想法。”   说完,林蚕蚕没看肖玉珍铁青的脸色,径自离开了。   下山的路上林蚕蚕还在后悔,她就不应该停下脚步去听肖玉珍说话,还以为肖玉珍会问沪市发生了什么,没成想她目光竟然只盯在手表上。   肖玉珍回到办公室后,砸了喝茶的杯子,心情才算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她就知道,林蚕蚕这样乡下出身的女孩子牙尖嘴利,没有半点教养,林蚕蚕凭什么不看她的眼色,她可是魏敢的母亲!给他生命的人!   这个家里,但凡有她在一天,就不会有林蚕蚕!   林蚕蚕可不知道肖玉珍这么想,她就是觉得挺神奇的,为什么所有当妈的,都不从自己儿子身上下手,反倒去找无辜的女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是最好的?所有错都是别人的错!   这要是个性子软一点的好姑娘,估计就该直接被刺激走了,但要遇到坏女人,你跟坏女人难道还能讲得通道理?   闲着没事假想了自己有一天当妈,是否也会变成这样的林蚕蚕打了个抖,她绝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妈的。 第六十三章   别看林蚕蚕怼得利落走得潇洒,但想到肖玉珍来,还真有些烦,还有点心疼魏敢,逮上这么个妈。   不过等她忙到连轴转起来,林蚕蚕就没时间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不光是要忙女工技能比武的事儿,上次相亲活动还挺成功的,林蚕蚕这边又接到几个好消息,包括公社集体企业和省城那边,都有好的反馈。   林蚕蚕去后勤的物资科磨了好几天,总算是磨来了一批脸盆毛巾这样的生活必须品给新人做结婚礼物,以厂里的名义分发。   但凡通过上次相亲相看好准备结婚的厂职工,都能凭总务科发的结婚票证本去后勤领一样东西。   “拿着厂里的物资慷慨,她林蚕蚕怎么就那么能呢!”张美芹前些天不是躲懒出去了么,胡英姿找她了,说了张美芹一通,着重要求她好好配合林蚕蚕的工作,现在张美芹肚子里攒着一肚子火气呢。   “别的厂职工结婚怎么办,啥也不给,这又是凭什么呢?   张美芹这就是找茬,还是不明根据地找茬,现在办公室里就王淑纯一个,林蚕蚕和周志显几个都去办事去了。   王淑纯性格软,张美芹就拿她泄火了,知道王淑纯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性子,也不敢跟林蚕蚕打小报告,张美芹越说越起劲。   “领取是有限制的,得是二十八岁以上的晚婚职工才能领取,厂里的这些大龄职工为厂里奉献了这么多年,做出了那样多的贡献,厂里送个脸盆不过份吧?”让张美芹没想到的是,王淑纯居然反驳她了。   张美芹眼睛立马瞪起来,“这里有你什么事!”   王淑纯脖子缩了缩,心里委屈,壮着胆子道,“那你有话当着蚕蚕姐的面讲,你背着她讲有什么意思。”   说完以后,王淑纯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怕张美芹了。   本来吗,林蚕蚕在的时候,张美芹一句话都不敢讲,林蚕蚕一走,张美芹就跳出来叽歪了,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王淑纯,你给我站起来说话。”张美芹立马就心头拱火。   她林蚕蚕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王淑纯不过是林蚕蚕的一条狗而已,居然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什么玩意!   王淑纯性子还是软,没几句就给张美芹骂哭了,林蚕蚕回来的时候,王淑纯还在抹着眼泪,哭着写她安排要的资料呢。   “怎么回事?”林蚕蚕过去看了眼,稿纸都打湿了,桌上都好几张写废的信纸了。   王淑纯胆子是小一点,但不是爱哭的性子,性子特别隐的那种,现在在办公室里就哭上了,这一看就是受了大委屈。   王淑纯一看到林蚕蚕,心里就更委屈了,但她是真不敢打小报告,怕林蚕蚕因为她的事去跟张美芹吵架。   “别怕,什么事直接说,只要不是你的问题,谁也不用怕。”林蚕蚕一看就知道王淑纯在想什么。   别看林蚕蚕现在还只是个普通干事,名义上大家都是同事,但周志显他们三个唯她马首是瞻,林蚕蚕肯定得护着他们。   也是张美芹实在太过份了,王淑纯嘴上想说没事,但眼泪控制不住,最后被林蚕蚕逼着都说出来了。   “她居然拿你先前的事攻击你!”林蚕蚕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摔,火气直接就上来了。   王淑纯来单位前是临时工,她也不是什么厂职工子弟,是家里姐姐和姐夫是厂职工,王淑纯在老家出了点事,来投奔来的。   在王大姐家里闲了一年多,王淑纯才被她大姐想法子安排进了养殖厂,每天跟着另外几个临时工去食堂收潲水,山里割猪草,喂厂里的四十几头猪。   林蚕蚕能注意到王淑纯,还是篮球比赛那会,王淑纯不工作的时候,就去帮忙,在林蚕蚕看来,就挺单纯一个小姑娘,怕被人说是闲吃饭,做事特别积极,有什么事能搭把手的都去帮忙。   也不光是给工会帮忙,像是锅炉房的杂活,食堂忙不过来的时候,王淑纯能帮得上忙的,她都主动去做。   知道王淑纯念到初中后,林蚕蚕就直接要了王淑纯,进了工会王淑纯才转的正。   虽然是投奔大姐,但王淑纯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大姐夫就不太待见她,总嫌弃王淑纯拖累了他们家的日子。   去年她大姐夫的亲妈过来探亲,老太太嘴碎,没两天就把王淑纯在老家的事都抖落了出来。   王淑纯是离过婚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来投奔的王大姐。   林蚕蚕当时调人的时候,王淑纯还很惶恐,心惊胆颤地把自己的事说给林蚕蚕听了一遍,但林蚕蚕一点没介意,让她收拾收拾就来了。   事实上,自从她那些旧事被抖落出去后,厂里就没人看得上她,就连一起干活的几个临时工也明里暗里欺负着她,她当时怎么肯信自己能进工会。   今天张美芹就是拿这事说王淑纯的,说王淑纯不检点,肯定是有问题他男人才不要她的,骂王淑纯不要脸,婚都离了,就该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云云。   “哭什么哭,她当时说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大耳巴子抽过去。”林蚕蚕是真恨铁不成钢。   王淑纯离婚的原因是男方家暴,王淑纯性子隐忍,好在她还知道向娘家求助,家里有能顶事的哥哥和泼辣的亲妈,把她救出狼坑送到王大姐这里来。   说完,林蚕蚕也不训王淑纯了,拉了她就去找张美芹。   张美芹在供应科串门呢,坐在韩文辉旁边,笑得花枝乱颤。   韩文辉看到林蚕蚕,立马就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还没张口寒暄呢,就见林蚕蚕横眉看向表情慌张的张美芹。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咱们就在这里掰扯。”林蚕蚕看着张美芹。   张美芹心里有些慌,不想离开供应科,但留在这里,林蚕蚕肯定会让她丢脸,咬了咬牙,跟着林蚕蚕出了供应科。   出去了时候,眼睛哀怨地看向韩文辉,眼里满是无助。   “这是怎么回事,林干事……”韩文辉还想跟出去,被办公室里的大姐直接拉住了。   大姐倒是看着通透,“别去,女同志干架你去干什么,你要真打心眼里喜欢林干事,就别瞎强出头。”   韩文辉想想就坐下了。   出了供应科,林蚕蚕半句多话也懒得跟张美芹讲,扯着张美芹就进了厂妇联办公室。   想着林蚕蚕最近在厂里的名声,张美芹一心怕林蚕蚕打她,心里还想着要怎么办呢,结果云里雾里就进了妇联办公室。   “你自己跟领导说,让领导给你做主。”林蚕蚕示意王淑纯说。   王淑纯能进厂里工作,履历肯定是清白的,她的事厂里肯定是过了一遍,妇联这里应该也有数。   张美芹空口白牙就让受迫害的妇女同志去死,林蚕蚕不收拾她,妇联的热心大姐们自然会来收拾。   “我没,王淑纯你别瞎说,我告诉你,你这是诬告!”张美芹真有些慌,厂里谁私下没这样说过王淑纯啊,她说几句就怎么了!   王淑纯看了眼张美芹,再看一眼林蚕蚕,咬了咬牙,就把张美芹说的那些话,全给说了出来。   “何大姐,陈主任,您两位看这事怎么办吧,照张干事这个说法,男的打老婆天经地义,女同志还得高举旗帜,说打得好打得妙啊!反抗是有罪,离婚可就该去死了!”林蚕蚕火气还没消呢,说话特别刺人。   张美芹在工会也算是老人了,跟妇联的也熟,本来这两位想着和稀泥随便糊弄过去,现在林蚕蚕一开口,哪里还能和。   不管后续怎么办,那就先调解吧,王淑纯说完事情原委后,就没再说过话了,都林蚕蚕在前头。   “这事和解没问题,但张干事得道歉,当众道歉。”平时一点小毛病,林蚕蚕都不放在眼里。   当林蚕蚕不知道张美芹在背后怎么说她的,林蚕蚕都不在意,张美芹说得再多,她也不掉肉。   看在张美芹善逢迎的份上,林蚕蚕都当看不见,张美芹能办好她安排的事就好。   但欺负她手底下的人,就是不行。   张美芹哪里肯道道歉,她要面子,这一道歉,领导怎么想她,她还怎么在工会开展工作。   然后张美芹就哭,哭得特别伤心,一会说自己没说那样的话,一会说自己是无心的,先是找妇联领导说情,又找王淑纯哭。   这种时候王淑纯也是有立场的,她在这里原谅了张美芹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打林蚕蚕的脸么,王淑纯坚决没松口。   胡英姿听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张美芹还僵着呢。   都是工会的人,闹到妇联来,胡英姿脸上也无光,进门时脸色特别不好看。   张美芹一看到胡英姿,就感觉是自己的救星来了,可惜胡英姿这会正是气头上,她气林蚕蚕把事情闹大,更气张美芹这个罪魁祸首。   有胡英姿出面,张美芹就没敢那那样犟着了。   事情最终还是以张美芹主动道歉,写道歉信贴宣传栏才算是完事。   因为张美芹和王淑纯的矛盾,离婚这个词,再度在厂里火热起来,这个时候,离婚是被人看不起的,要被吐口水的,尤其是离了婚的女人,非议更多。   而因离婚受到伤害最深的,则是父母离婚的孩子。   听到肖玉珍说,魏父要跟她离婚时,魏新整个人都傻了。 第六十四章   魏新非常爱自己的妈妈,舍不得妈妈受半点委屈,知道这事后先是惊慌,而后是暴戾得恨不得毁掉这个世界的心情。   好不容易把肖玉珍的情绪安抚后,魏新拿了饭盆和粮票去食堂打了饭,回来放下东西后,就出门去了魏父那里。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魏新跑过去质问魏父,情绪非常激动,他这一路过来,虽然是强忍着眼泪,但明显是哭过的样子,脸色阴沉。   见到魏父后,根本不管是什么场合,直接就问魏父,为什么要跟他妈离婚。   “老魏。”魏父是跟老厂长和厂里其余几个领导一起从车间上来的,大家看着魏父,目光都有些惊疑。   魏父揉了揉眉心,“一点家事,我会处理好的。”   老厂长看了看魏父,又看了看魏新,拍了拍魏父的肩膀,就领着人先走了。   魏父要拉魏新去办公室里讲,魏新还不肯,但魏父板起脸来,一副要揍人的样子,魏新就倔着一张脸,看仇人似的跟着魏父进了办公室。   “你妈跟你说我要跟她离婚的?”魏父问杵在门口的魏新,只觉得太阳穴一炸一炸地抽疼。   魏新梗着脖子,眼泪刷刷往下流,“爸,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妈离婚,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虽然肖玉珍没有跟魏新说具体原因,但魏新自己会猜啊,除开这个,他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现在离婚的人虽然凤毛麟角,但并不是没有,比起外头,厂里离婚的人相对比例还多一些,因为厂里有妇联做主,妇女平等意识更加强烈。   现在离婚最多的就是家暴和生不出儿子,另外就是男的在外头有人了。   肖玉珍跟魏父结婚这么多年,虽说感情不是如胶似漆,但也算相敬如宾,这在魏新看来,就是恩爱感情好的表现,肖玉珍还生了两个儿子。   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魏父就不大回家了,虽然他以前经常忙项目的时候,几个月不回家的都有,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魏新猜是魏父外头有人了,所以才迫不急待地甩开他们娘俩个。   “胡说些什么!”听到魏新的话,魏父非常上火,肖玉珍平时都是怎么教孩子的!   听到魏父的话,魏新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也不在意自己被训斥了,执着地问道,“你要不是外面有人,为什么要跟我妈离婚?”   前情旧事太多,魏父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魏新去解释那些,而且他也不可能把那些事讲给魏新听,不管肖玉珍是什么样子,她对魏新而言,到底是个好母亲。   “不是离婚。”魏父叹了口气,“我跟你妈妈性格不合,矛盾一直就有,我只是想着暂时分居冷静一段时间,不离婚。”   分居和离婚有什么区别,魏新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魏父,怒气冲冲地道,“你就是外头有人了,你还不承认!”   说完,魏新也不听魏父解释,哭着跑出了魏父的办公室,一路跑到了小红楼门口。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魏新看着守卫严密的小红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跑到这里来,这种事找魏敢有什么,说不定他巴不得父母离婚呢,反正魏敢就没盼着家里好过。   魏新狠狠地抬手抹了把眼晴,就要转道往回走。   但门口站岗的看到魏新这样子,一早就跑进研究室找魏敢去了,魏新掉头准备走的时候,魏敢出来了。   要魏敢来说,他是真不愿意管魏新,也不知道肖玉珍怎么教的,魏新的脾性被教得敏感偏激,格外小家子气。   但他不能不管,爷爷奶奶惦念得最多的,就是魏新这个小孙子。   “怎么回事?男子汉大丈夫,有事说事,哭什么哭!”魏敢双手揣兜里,心里其实有些烦躁,他都站了好一会了,魏新只哭,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跟肖玉珍的作派一模一样。   有这些时间,他抓紧时间忙手里的工作,早点忙完就点出去见林蚕蚕难道不好?   被魏敢这么一说,魏新好胜心一起,抽了几声生生地止住了眼泪,才跟魏敢开口,“我爸要跟我妈离婚。”   我爸跟我妈?   魏敢嘲讽地笑笑,懒得去挑他的刺,“大人的事大人自己决定,你一个孩子瞎搀和什么,你来找我就说这事?”   “魏敢,你怎么可以这样!”魏新早猜到魏敢会是这态度,但真听到了,心理上还是不能接受。   魏敢无所谓地笑,他应该是什么态度,不过魏俭国居然会要跟肖玉珍离婚,这可一点都不像他的性子。   魏新已经开了口,气哼哼地说了一堆,都是说魏父不能跟肖玉珍离婚的原因,现在这个时候,哪怕明知道魏敢对家里的事不在意,魏新还是希望能拉拢魏敢。   因为魏新清楚地知道,父母对魏敢有多愧疚,如果魏敢开口说不愿意他们离婚,他们肯定会考虑的。   而且魏敢已经成年,他说的话,远比自己的有份量,魏新现在特别懊恼,他年纪太小了,情绪又太容易激动,所有人都当他只是小孩子,不把他说的话放在眼里。   “魏新,如果你长大后结婚娶媳妇,你妈病得要死了,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媳妇要拦着,你会怎么办?”魏敢看着魏新,突然问他。   魏新气冲冲地,“我才不会娶这样的女人的!就算真有,我打不死她,离婚就是,可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跟你说爸妈的事!”   魏敢就看着魏新不说话,嘴角似笑非笑,魏新并不傻,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做什么事都护着肖玉珍,因为那是他妈妈,但他的奶奶,同样也是他父亲的妈妈。   当年的事,好像是他和他妈做错了。   “你也不用自责,你当时才多大,那些事跟你没关系。”魏敢语气平淡。   跟魏新没关系,那自然就是肖玉珍一个人的错了。   当然魏敢这个时候说这些,打着就是让魏新反思内疚的主意,至于魏新会不会对奶奶觉得愧疚,魏敢希望他会。   魏新没有办法接受这个说法,他摇了摇头,“我妈当时没想到奶奶会病得那样重的,奶奶之前也病危过几回的,她只是没想到。”   魏敢看着他继续自欺欺人,也不说话,等魏新情绪平静下来,才对他道,“你爸不会跟你妈离婚的,你大可以放心。”   这话说得太过笃定,魏新的心跟着魏敢的话,似乎安定了一些,他愣愣地看着魏敢,还想再求证一下,但魏敢却没有时间跟他说话了,研究室里的同事找出来了。   看着魏敢跟着人大步走进树影后,魏新紧了紧拳头,有些颓然地回到家里。   ……   厂里这些天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一线的魏工和肖工要离婚的事儿。   魏工和肖工都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光荣榜上贴了照片挂着红花的那种,厂里人都认识他们。   听到他们要离婚,还是他们儿子嚷嚷出来的,大家伙表面上说孩子的话当不得真,但私底下议论得可热闹了。   林蚕蚕和魏敢意见差不多,觉得魏父应该不能跟肖玉珍离婚,虽然跟魏父接触不多,但林蚕蚕对魏父的感观还不错,很温和的长辈。   还是对家庭很有责任感的人,就那天同学会把林蚕蚕留下就知道了,当时也是林蚕蚕真好在,魏父才顺势就让她留下。   可一般那样的场合,真要心里想借同学会发生点什么的男人,早把林蚕蚕弄走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再者,孩子是家庭的重要维系,魏父和肖玉珍还有两个孩子呢。   魏敢先不提,魏新还没成人,还有两人的工作,甚至真离婚肖玉珍要面临的境况,魏父都会考虑进去。   “好好忙工作,别瞎讨论这些事情。”林蚕蚕进办公室的时候,周志显正嘀咕着这些。   上次林蚕蚕去车间,知道肖玉珍在哪个车间后,就不往那边去了,都是周志显去跑。   林蚕蚕不是怕肖玉珍,是想避免无谓的争吵,把时间浪费在肖玉珍身上没有意义,另外林蚕蚕本来就是统管全局,不需要她去专盯一个车间。   周志显正嘀咕说肖工状态看上去特别不好,八卦说可能离婚是真事儿,八成已经在离了怎么样。   听到林蚕蚕的话,周志显立马就闭嘴了,先跟林蚕蚕汇报了工作,末了,还是没忍住八卦问了林蚕蚕一句,她知不知道什么。   要知道林蚕蚕同魏敢处对象,外头虽然不知道,但工会这几个人还是知道一些的,林蚕蚕这要是跟魏敢真成了,但魏工和肖工都是林蚕蚕的公婆了。   “有这瞎打听的功夫,赶紧去跟我确定好最后技能表演的流程。”林蚕蚕瞪他。   周志显呲牙咧嘴,忙嬉笑讨饶,赶紧跑出去干活过去。   张美芹写完道歉信贴出去后,就老实了,虽然不大参与林蚕蚕她们的工作,但也不敢再乱长事了。   林蚕蚕听陈禾讲,张美芹想调出宣教科,这几天正要跑关系找工会的副主席在说情呢。   要林蚕蚕讲,张美芹要真想调出去,直接跟胡英姿直接说最好了,她现在找副主席有什么用,最后副主席还不是要跟胡英姿汇报。   要不,干脆就想办法调出工会去。 第六十五章   张美芹怎么蹦达林蚕蚕不管,只要张美芹不来惹她就成,林蚕蚕每天跑竞赛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本来张美芹还觉得,这次的事闹出来,林蚕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落着什么好,她道歉道得心里还算过得去。   但她很快就发现,胡英姿虽然不高兴林蚕蚕那样冲动强势,但好像这次的事只是给胡英姿一个机会了解林蚕蚕则已,胡英姿对林蚕蚕的纵容度好像更高了。   还有周志显、王淑纯他们几个,以前就是林蚕蚕的狗腿子,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这段时间以来,张美芹虽然不大参与林蚕蚕她们那边的工作,但林蚕蚕总有一些去找领导的任务给她,周志显他们三个对她也挺和气尊重的。   像是王淑纯每次搞卫生,都会把她那一块搞干净,周志显每天早上泡茶,也会给张美芹带一杯……但现在都没有了。   不光林蚕蚕不理会张美芹,就连周志显三个也一起排斥她,张美芹心里又气又委屈,哪里还能在办公室里呆着住。   “你真要走?”韩文辉觉得张美芹事挺多的,有点作。   林蚕蚕那里,韩文辉已经放弃了,他倒是不想放弃,但林蚕蚕压根不给半点机会,他有劲都没处使。   中间挑拨那一回,还让他落了下乘,好不容易混到跟魏敢他们一起玩,因为这事,他再没去找过魏敢那伙人了。   说起来韩文辉挺后悔的,他从小到大家教比较严,特别羡慕魏敢那伙人自由自在,林蚕蚕进厂前,其实他才跟魏敢他们一起玩没多久。   现在韩文辉还觉得,他跟打入魏敢内部,是因为每次有事他都冲在前头,可林蚕蚕看不上她,估计也是头回碰到时,他冲得太狠了。   早知道那天就不瞎开口了,事后也不应该看着魏敢对林蚕蚕有兴趣,就起了好胜心。   林蚕蚕是没希望了,但韩文辉也看不上张美芹,平时没事一起说说话,当个普通同事还行,处对象结婚就算了,当他不知道呢,张美芹看中的从来都是他家里的情况。   张美芹也挺烦的,她心里肯定是不想走,这样闹,不就是想人留她么,但副主席什么也没说,办公室里其他人也没动静。   “还不知道,此处不留人,自人留人处!”张美芹愤愤地道。   ……   林蚕蚕要去车间办事,在妇联办公室门口碰着了匆匆出来的何大姐,“何大姐,你这么急急忙忙往哪里去呢?”   何大姐看了看林蚕蚕,想着她今天要办的事,说起来也跟林蚕蚕有点儿关系,跟林蚕蚕并肩走到一起,压低了声音问,“魏工跟老肖的事,你有没有听魏敢说起来,这里头到底怎么个一回事?他晓不晓得?”   魏父和肖玉珍要离婚这事,几乎已经是全厂皆知的地步了,两人元老级的干部家庭有矛盾,不过厂领导过分,妇联这边也是要出动了。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大家都是去劝和的。   何大姐今天的任务就是去劝魏父,做魏父的思想工作。   林蚕蚕听了她的话,眉头动了动,听称呼就能听得出来,何大姐跟肖玉珍关系比较亲近。   “这事我还真不清楚,我都好久没见着魏敢的人了。”林蚕蚕想了想,魏敢去沪市的人一般人都不知道,他从沪市回来后又一直呆在小红楼没出来,两人也没在公共场合碰过头。   何大姐也就是问问,别人的消息还停留在魏敢和林蚕蚕闹掰了,两人都老死不相往来没碰过面这里。   但何大姐早从肖玉珍那里知道,魏敢都把他们家过世老爷子赠的手表送给林蚕蚕了,这两年轻人铁定是在一起了。   “那当时你和魏工在沪市,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何大姐又问林蚕蚕。   肖玉珍回去后仔细想过,问题只有可能出在魏父去沪市出差这一段,出了差后,魏父就不回家了,再碰面就说要分居,还提到了斯曼。   但肖玉珍自从离开大学后,就一直跟同学没有联系,现在想问人,都找不到半个人的联系方式。   组织上来问情况的时候,肖玉珍就哭着说了,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魏工出了趟差,就不愿意跟她过下去了。   林蚕蚕自然摇头,特殊情况没有,普通同学聚会倒是有一场,林蚕蚕就把那天她怎么被误认为是魏工的闺女,又怎么混吃混喝到走都说了一遍。   至于斯曼的事,林蚕蚕压根没提,同学会上魏工和斯女士又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她就一混吃混喝的,也不可能把桌上的人都认全记住吧。   何大姐听完,仔细想了一想,确实也没什么特殊的,真要有特殊情况,魏工不可能领着林蚕蚕在,林蚕蚕不说跟魏敢的关系,那也是厂里的同事吧。   “这就奇了怪了。”何大姐也想不通,怎么好生生地,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林蚕蚕乖巧地回答完问题,在岔路口就跟何大姐分开了。   ……   魏父这两天日子真是难过极了,他一心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样既不影响双方的工作,又不影响孩子的成长。   但魏新这样一闹,安宁的日子就全没有了。   老厂长,厂书记,但凡厂里说得上话的领导都来劝他了,工会、妇联这些单位也都派了人来给他做思想工作。   不光烦人,还影响到了他正常的工作和休息。   魏父再三申明,他只是尝试地提了提分居,压根就没有离婚的意思,可是根本就没有信,大家都认为他这只是推脱之辞而已。   而且吧,这些人话里话外,全是他一把年纪了,不要被外头的野花勾了魂,肖玉珍这么多年,跟着他东奔西走,高龄产子,十分地不容易。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魏俭国的错,肖玉珍就是个可怜的妇女,什么也不知道,就要被丈夫抛弃。   今天好不容易,魏父跟学生和下属说休息一天,他准备回家跟肖玉珍谈谈,何大姐又来了,说的还是离婚这回事。   “老何,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我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也要受肖玉珍的鼓动,来批我?”魏父这几天是真真正正的心力交瘁。   何大姐忙赔笑,“这话严重了,我就是来问问情况,怎么能是批你,你放心,我信得过你。”   话是这样说,其实接下来的那些话还是一个意思,不同的是,何大姐从林蚕蚕那里得了点信,算是相信魏父的清白,在沪市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要离婚这个源头还是得挖出来不是。   好说歹说送走了何大姐,魏父也没在办公室里呆着,直接去了小红楼那边,在袁代表那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得了几分清净。   “你怎么不去劝我?”魏父就这几天的功夫,头发几乎全白了。   袁代表把火柴丢给魏父,“老厂长让我劝你来着,我懒得动,我还不知道你,外头一个都没说到点子上。”   魏父和袁代表是参加工作后才认识的,袁代表并不知道斯曼那档子事,但他相信魏父的为人,这人严于律已,不可能有什么花花肠子。   魏父苦笑着摇了摇头,划燃了火柴,坐了一阵子,才起身回去。   是该跟肖玉珍好好谈谈了。   “你跟魏新说我要跟你离婚,就是打着他去会找我闹的主意吧。”魏父回家的时候,肖玉珍还没有下班,他一直坐在厅里等着。   见到肖玉珍,肖玉珍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该上班还上班。   肖玉珍在门口顿了一下,背着光脸上的神情也看不清,她当没听到魏父的质问,进屋放了挎包,挽起袖子去厨房看了一眼,“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去门市部看看,还有什么菜买。”   说完,肖玉珍也不需要魏父的回答,径自拿着菜篮子就要出门,但被魏父拦住了,魏父把菜篮子从肖玉珍手里摘下来,放到饭桌上。   “我今天回来,不是被你逼得认输了。”魏父声轻缓,落在肖玉珍心里,却像雷鼓一样。   他站在厨房门口,扶着门框,手微微发着抖,“那你是回来干什么的,找我离婚的吗?”   魏父腾地站起来,“肖玉珍,你不要逼我!”   肖玉珍嘲笑一声,扭开了脸去。   厂里下班时间要比放学时间要晚一些,平常魏新都习惯了在学校把作业写完再回家,今天也是一样,这样他回来时,正好到家吃饭。   “妈!”魏新跑进家里来,没想到魏父会站在厅里,他脚步停下来,“爸……”   魏新立马看到一边的肖玉珍,肖玉珍侧着脸在哭,魏新一下子就急了,立马跑到肖玉珍身边去,愤愤地瞪魏父,“你别欺负我妈!”   肖玉珍揽过魏新,靠在门框上也不说话,默默地流着眼泪。   魏父看着她们母子,看了很久,“魏新,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爸就不避着你了。”   肖玉珍揽住魏新的手一紧,愤然转头,冲着魏父怒道,“这些事你当着孩子的面的说做什么,你要离婚,我跟你离就是!新新你进屋,妈妈跟爸爸有事要谈。”   父母吵架,魏新再想自己是个大人,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我不,我不要你们离婚,要是你们离婚,我马上就去跳水库!” 第六十六章   连续小半个月的时间,林蚕蚕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天加班到半夜,早上早早起来车间来回跑,半个月后,生产任务超额完成,各单位擂台比赛也圆满结束。   但工会从来不是说完成一项工作,就能歇一阵的地方,厂子大,分厂车间单位多,活动自然也多,工会几乎就没歇着的时候。   “林干事就就该分到咱们组织科,留在宣教科太屈才了!”这天林蚕蚕才来上班呢,主席办公室门口就给堵上了。   胡英姿,副主席,还有组织科和生产科的两位科长都在门口,对了,还有一脸不忿的张美芹。   那边吵得太投入,林蚕蚕上楼又只听到后半句,也没想他们吵的事跟她有关,脚下一拐,直接就进了她们的办公室。   宣教科的办公室挨着主席办公室嘛,周志显三个都挨在窗边听着呢。   “干嘛呢,好好工作,瞎听什么墙角。”林蚕蚕叩了叩桌子,示意他们三个注意点,那边门口一扭头就能看到这边的情况。   周志显三个齐刷刷看向林蚕蚕,表情都有些奇怪,看得林蚕蚕心里毛毛的,尤其王淑纯,眼睛居然还有点泛红。   林蚕蚕,“……”   “蚕姐,你还不知道呢,张美芹想去组织科,被黄科长给拒绝了,想到生产科,生产科也不要她。”周志显一看林蚕蚕那表情,就知道她一点也不知情。   林蚕蚕挑了挑眉,张美芹想去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两个科室不想要她,但最终总会有个去处,为什么都那样看着她。   “他们都想要你,黄科长都要跟李科长打起来了。”陈禾补充了一句。   “蚕姐,你真要走吗?”王淑纯眼巴巴地看着林蚕蚕。   周志显和陈禾也都看向林蚕蚕,他们肯定是不希望林蚕蚕走,虽然已经进了工会,但他们都知道,林蚕蚕没到宣教科以前,宣教科特别闲。   尤其是这两科长都要林蚕蚕,不要张美芹,要是林蚕蚕被要走,张美芹留下来,那多尴尬,别说正常工作了,失了面子的张美芹能好好跟他们相处?   显然不可能。   林蚕蚕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窗外声音大起来,林蚕蚕这下都把他们吵的内容听到耳里了。   这个说组组策划各项生产活动,是他们组织工作委员会的事,林蚕蚕该去他们科室。   那个说生产竞赛任务,促进劳动生产,都在生产组织委员的工作范围内,林蚕蚕去他们科室才有更大的空间发挥才干。   周志显三个齐齐看向林蚕蚕,眼里满是担忧,林蚕蚕给了他们仨一个安心的眼神,坐下来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胡英姿听他们吵了有一阵子,摆了摆手,把他们慢慢吵起来的火气压下去,“小林就一个,你们吵也没有办法,我给谁都不是,还是留在宣教科最好。”   工会好几个委员会,胡英姿虽然是主席,但工会还有两个副主席,各科长都站在不同的领导身后,有时候工作也不好开展。   宣教科暂时没有负责领导,一直是胡英姿握在手里,胡英姿已经找林蚕蚕谈过了,想提她做代理科长这事,所以林蚕蚕笃定,胡英姿不会放她走。   只不过因为林蚕蚕进厂时间太短,现在贸然提拔反倒是把林蚕蚕竖成了靶子,胡英姿的意思是等林蚕蚕再干出些成绩再说。   至于为什么让两个科长在外头争这么久,就不是林蚕蚕需要考量的事情了。   “……”黄科长、李科长,明明刚开始提这事时,胡英姿不是这态度来着。   胡英姿不肯放人,难道真有培养林蚕蚕做接班人的意思?   两位科长对视一眼,追着胡英姿进了办公室,“主席,这事咱们再商量商量……”   宣教科办公室里,周志显他们仨轻抒一口气,胡英姿开口不让林蚕蚕走,那这事就妥了。   至于张美芹会不会走,有林蚕蚕被抢着要的事比着,他们仨都不关心,爱走不走。   ……   林蚕蚕进厂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天气已经渐渐变凉,山里气温本来就比外头低,林蚕蚕已经开始在衬衣外头加夹衣了。   自从沪市回来,魏敢偷偷晚上找过林蚕蚕一回后,又有近二十多天,林蚕蚕没见着魏敢了。   魏父和肖玉珍那里听说闹得特别僵。   厂里现在都传着呢,说是魏工本来只准备分居的,结果肖工一闹,魏工现在真打算要离婚了。   只不过说是离婚,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想来这婚也不是那么好离的,毕竟中间还有孩子呢。   临近年末,越是赶生产进度的时候,除了生产会战和促生产的小竞赛,厂里没有什么大型活动,就是全国篮球比赛,也还有小半个月,不着急。   自从上次黄科长和李科长争了林蚕蚕一回后,策划活动的事儿变成了几个科室协作,人一多,事情无疑变得复杂了许多,但相对地来说,分担到个人头上的事情也少了些。   林蚕蚕游刃有余,因为意见太多,没办法达成统一,周志显几个上火了一阵子,后来也渐渐学着林蚕蚕,变得没什么脾气起来。   不加班的日子挺舒服的,有新电影上的时候,林蚕蚕就跟何喜庆约了去看电影,不然就是去职工俱乐部玩,厂里文娱活动多着,林蚕蚕一点也不寂寞。   林蚕蚕还被何喜庆怂恿着,去厂理发部烫了个头。   别看现在才七十年代,烫发的技术也很古老,要把夹板放在煤炭炉子上烧烫,再用贴上一块布降温,但烫出来的头发,一点也不土气。   厂里不像外头,烫头发得开介绍信,年轻的女职工们,但凡能攒下钱的,都给自己烫了头。   短发烫头一块二毛,长发一块五毛,不算贵,但相较于六分钱一个的鸡蛋,两分钱一盒的火柴,五分钱一根的冰糕,烫头发是再奢侈不过的事情。   林蚕蚕头发长,她烫了个上辈子流行,现在正当时的“复古卷”,就八十年代电影里香港女明星都烫过的那种波浪小卷儿,看着特时髦。   别的女同志烫了发,不好意思,还拿个皮筋绑着,每人脑袋后头拖个蓬松的大拖把。   林蚕蚕不一样,她头发一般都不扎起来,披在肩膀上,走起路来像海浪一样,浪来浪去,就算扎起来,脸颊两边的碎发也会拉出来,垂几个卷儿。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天气还没凉得太厉害,披着长卷发,穿着她的连衣裙,蹬着没露面的魏敢托别人捎回来的小皮鞋,走在厂里,那叫一个招摇过市。   男同志们好久没看到魏敢来找林蚕蚕,估摸着这两人怕是真掰了,哪怕林蚕蚕如今在厂里,有个“蚕姐”的名头在,还是有不少男同志蠢蠢欲动起来。   送情诗的有,食堂排队献殷勤的也有,像魏敢一样,看到林蚕蚕在楼下洗漱,就打打闹闹被朋友们怂恿冲下楼来,然后在林蚕蚕面红耳赤的更多。   不过他们大多只在林蚕蚕面前出现个一两面,就都消失了。   魏敢虽然没露面,但黄大柱和陈旭东这帮兄弟们都在,都替魏敢盯着呢,来一个轰走一个。   “你告诉魏敢,他要再不出现,我就跟他掰了。”林蚕蚕就没有见过恋爱这样谈的。   她到底是跟魏敢谈恋爱呢,还是跟魏敢这一帮子兄弟谈的呢?   异地恋还能写个信通个电话什么的,魏敢这是直接没了音讯了。   开始的时候林蚕蚕还觉得自己能支持魏敢的工作,魏敢跟她讲要忙一阵子的时候,她还特大度,说让他放心,现在林蚕蚕知道,她太高估自己了。   魏敢三天不出现,林蚕蚕只是有点想他,魏敢一周不出现,林蚕蚕没事会念叨他几句,魏敢十天没出现,林蚕蚕就些上火了……   要是魏敢再久一点不出现,林蚕蚕觉得自己能忘了这混蛋。   黄大柱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为难,“蚕姐,这我们也联系不上敢哥啊。”   心里憋着火气,又到了周末,林家那边也没什么麻烦事,林蚕蚕就邀着陈丽萍和何喜庆往省城去了。   攒了几个月的工资的布票,林蚕蚕打算去省百货大楼扯两块格子布给自己做西装。   林蚕蚕一贯的作风,心情不好,主要是钱花得少了。   到了省城,等于到了宋南淮的大本营,林蚕蚕她们才下到百货大楼的公交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正同人说话的宋南淮。   卷发并不是适合每个人的,不适合的人会显老显成成熟,但像林蚕蚕这样的,只会显得更妩媚有风情。   宋南淮目光暗暗在林蚕蚕身上转了一圈,不可否认,再次见到林蚕蚕,他该死的,还是有些挪不开目光。   都碰到了,肯定是要打招呼的,林蚕蚕也不是扭捏的人,直接就过去了。   见到宋南淮跟林蚕蚕寒暄,先前跟宋南淮说话的男同志眼珠子一转。   女同志来百货大楼还能干什么,肯定是买东西的,而百货大楼的布料是绝大多数女同志的主要目标。   男同志笑着邀请道,“三位女同志来咱们百货大楼来得巧,今天正好有一批从沪市过来的布料,还没上柜,要有喜欢的我给你们行个方便。”   讨好得很明显,但笑容并不过分谄媚,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当然,这被讨好的人,只能是宋南淮。   听到这话,陈丽萍和何喜庆都很惊喜,齐齐看向林蚕蚕,感受到两人的目光,林蚕蚕压力挺大的,不过她还是选择了婉言谢绝。 第六十七章   大概是没料到林蚕蚕会拒绝,男同志都笑着招呼她们三个跟上了,没人跟上来时,才回味过来林蚕蚕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向宋南淮。   果然还是林蚕蚕,宋南淮冲他摆了摆手,“你先去忙。”   看着这位像是百货大楼领导的男同志走了,宋南淮才看向林蚕蚕三个,当然,主要是看林蚕蚕,“正好我有些公事上的问题要找你,咱们边走边谈?”   上下两辈子,林蚕蚕也算得上是工作狂了,既然是谈公事,她瞬间就进入了状态,“你说。”   说的还次上次联谊活动的事儿,活动是十分成功的,但人是最不可控的,林蚕蚕能让人收集资料,了解参与人员相应的学历,爱好,但个人品性方面,还是不好讲。   这里头就会出问题和纠纷,林蚕蚕她们带队出来的时候,不管是男职工还是女职工都是搞过动员课程,先灌输了和则聚,不和则散的想法的。   但省城那边,就有些差人强意了。   前头林蚕蚕和宋南淮并排走在一起,正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儿,后头何喜庆和陈丽萍跟着。   何喜庆目光一直在左看右看,她这还是头一次来省城呢,百货大楼更是头一次来,哪哪都新奇得很,何丽萍则打量着宋南淮和林蚕蚕,目露思索。   “好多布。”何喜庆惊喜地看着布料柜台,小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欢漂亮的布料。   虽然单调的灰色蓝色的衣服仍然是这时候的标准服装,但女同志的衣服到底还是小心思多一些,花样颜色的选择也并没完全只有灰蓝,样式还是挺多的。   说起布,何喜庆有些可惜刚刚林蚕蚕拒绝了那人的邀请,没上柜台的布料给她们选呀,多好的美事儿。   “要是刚刚蚕蚕姐不拒绝就好了。”何喜庆只是可惜,没有怨怪林蚕蚕的意思,小声跟陈丽萍嘀咕。   陈丽萍轻轻点了点她,“你啊,这便宜可不是好占的,都是要拿人情还的,有什么咱们挑什么就是,别让蚕蚕为难。”   “那还好拒绝了。”何喜庆忙点头,她虽然天真,但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事故,厂里也是个小社会,她进厂这么久,也学到了不少。   到了卖布的柜台,林蚕蚕自然不会忘了她们此时的目的,她让陈丽萍和何喜庆去买布,自己则跟宋南淮站在旁边等着。   卖布的售货员还是上次给林蚕蚕塞瑕疵布的姑娘,她先跟宋南淮打了声招呼,又冲林蚕蚕笑了笑,才热情地招待何喜庆和陈丽萍两个同行。   到底还是沾了宋南淮的光。   不说售货员单独抱出来的布料了,就是她那态度,不管去哪里都是不可能遇到的。   林蚕蚕是本身有气场,震得住人,去买东西还没遇到过被刁难的情况,但她看到过不少,售货员爱搭不理,趾高气昂,不掏钱出来确定要买,别说上手摸一摸了,就是多看两眼,都是要被训斥的。   陈丽萍和何喜庆是厂职工,穿得比较体面,倒不会遇到那样恶劣的态度,但也绝不可能这样热情。   “谢谢你。”林蚕蚕看向身侧的宋南淮。   宋南淮目光看向林蚕蚕,笑,“谢我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做。”   林蚕蚕失笑摇头,宋南淮什么也不用做,只在他站在这里,哪怕他不跟林蚕蚕说话,只稍点头示意打个招呼,看到的人对林蚕蚕的态度都会有变化。   何况是一路聊着走进来,现在宋南淮还陪她在这里等着,所以售货员的态度才极热情,没有半点不耐烦。   “不去挑一些?”宋南淮问林蚕蚕。   林蚕蚕摇了摇头,虽然何喜庆和陈丽萍受了宋南淮的情,最终还是林蚕蚕来记,但和林蚕蚕也去买一堆,完全不是一样的性质。   她是有对象的人,有些东西还是要分清的,尤其是魏敢还挺介意宋南淮,林蚕蚕就更要保持距离了。   宋南淮也没多劝,林蚕蚕什么性子,他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不过是想尽可能得跟他撇清干系而已。   但也不知道是他有意还是无意,接下来,只因为他一句话,或者一个点头的动作,不管是买布料,还是买日用品,何喜庆和陈丽萍都得了不少便宜。   林蚕蚕一样没要,但脸色却不复买布料时轻松。   “宋科长,这样很有意思?”林蚕蚕抱臂看向宋南淮,目带不悦。   宋南淮疑问地回望林蚕蚕,“……?”   装傻。   好在有陈丽萍在,她历事多一些,察觉到不对时,立马拉住何喜庆刹住车,只说没钱不买了。   陈丽萍是有钱的,她手里攒着结婚买东西的钱呢。   虽然林蚕蚕提醒过她一回,说王国新为人一般,但陈丽萍不是不了解王国新小气抠门的脾性,不管王国新对别人怎么样,对她还是好的。   而且她跟王国新处了那么久的对象,散了的话陈丽萍一是撒不开手,二是觉得于自己的名声上有碍,不好再找。   至于何喜庆,她家里不用她养家,工资都自己攒着,票也是尽够的,家里怕她不够用寄来了些,林蚕蚕之前借的也早还了,都攒着呢。   不过何喜庆听话,虽然买得有些停不下手,但理智还在,陈丽萍不让她再买了,她也没多问。   陈丽萍心里其实很懊恼,她也是一下冲昏了头,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拒绝的,现在退也不好退,反倒弄得林蚕蚕难做人。   何喜庆还小不懂事,她难道还能这样不懂事?   “你这两个朋友倒是还不错。”宋南淮冲林蚕蚕道,这下不装傻了。   林蚕蚕叹了口气,“宋科长,我……”   “都说是朋友了,你可以叫我宋南淮。”宋南淮打断林蚕蚕的话。   林蚕蚕,“……”   “林蚕蚕,我已经竭力在控制自己,不去想你,不接近你,尊重你的意愿,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的。”宋南淮目光极认真地落在林蚕蚕身上。   事不过三,宋南淮退让了几次,这一次他不想再退。 第六十八章   凭什么要退呢,宋南淮想起魏敢,魏敢除开他是老友看好的小辈,再没有别的可让宋南淮看得上眼的。   年轻又冲动,莽撞又贫乏,宋南淮也不是不认识魏俭国夫妻,对魏家的事不了解,但多少知道个一星半点。   魏俭国这个人宋南淮不予评价,但魏敢性格明显像他,家庭琐事都整不明白,难道还能指望他让林蚕蚕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更何况魏敢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小研究员而已,工资不高,家无恒产,还额外赠送难缠的婆婆和小叔子。   林蚕蚕跟了魏敢,想吃口肉都难,想扯布做件衣服穿,都要左右算计,一路吃苦受穷,这难道就是林蚕蚕想要的?   在宋南淮看来,林蚕蚕这样的女人,那怕她再精明强干,也天生该被男人好好护着,不要吃一点苦头才对。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眼里闪过势在必得,“我会让你知道,选魏敢,是错的。”   “……”林蚕蚕。   说实话,林蚕蚕不反感宋南淮,毕竟没有人会厌恶自己,林蚕蚕觉得宋南淮就像是翻版的自己,不过性别不对而已。   魏敢是个极好的对象吗?林蚕蚕可以很肯定地说不是。   如果是上辈子的林蚕蚕,哪怕再喜欢,也不会选魏敢,因为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但死过一次后,林蚕蚕觉得随心就好。   何况宋南淮现在能给她的,她不用三年,顶多两年,就可以靠自己得到。   “今天的事承你了情,以后有帮得忙的地方直管开口,宋科长,我敬你人品端方,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林蚕蚕看向宋南淮。   这话,就跟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捅进宋南淮的心里。   人品端方,意思是他再进一步,连朋友都做不成?宋南淮挑眉看向林蚕蚕,“林蚕蚕,我等你想通。”   在宋南淮眼里,林蚕蚕还是太过年轻,完全被所谓“爱情”冲昏了头脑,等她见识到选错人的苦,自然会回头。   “想通什么,宋科长放心,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魏敢是从百货大楼二楼下来的,正好听到最后一句。   事关林蚕蚕的事儿,魏敢多敏感,立马就警惕全开,走到林蚕蚕面前,把她拦到身后。   ……   “魏,魏敢怎么出现在这里?”何喜庆都傻了。   何喜庆和陈丽萍虽然没买东西了,但因为林蚕蚕和宋南淮在说话,也没往这边来,还在柜台那边站着呢。   看到魏敢出现,两人都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看向那里。   “该不会打起来吧。”何喜庆挺害怕的,听说魏敢脾气可不怎么好。   陈丽萍也担心来着,但她们也不好上前,只能紧张地看着。   何喜庆不光担心魏敢和宋南淮打起来,还担心魏敢撞到林蚕蚕同别的男同志站在一起,冲林蚕蚕发脾气。   “我们家隔壁嫁过来的新媳妇,就因为她以前处过对象,结婚后这事经常被拿出来吵,听我妈说,男人还会揍她。”   陈丽萍倒是不担心这个,就魏敢和林蚕蚕相处的状态,魏敢哪里敢冲林蚕蚕发脾气,林蚕蚕可不是一般受气小姑娘。   何喜庆想了想也是,但心还是提着的,怕真打起来。   ……   林蚕蚕看到魏敢也很惊讶,这人一消失就是半个月,出现也让人措不及防。   本来魏敢就介意宋南淮,结果回来第一面就撞到她跟宋南淮站在一起讲话。   宋南淮看了魏敢一眼,只粗粗一眼,就看向了林蚕蚕,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看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魏敢现在的形象可不算好,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又是为什么会在百货大楼二楼出现,他身上穿着旧皮夹克,混身脏兮兮的,脸上还算干净,但头发很脏,看着……嗯,就很邋遢糟糕的一个人。   还有味儿,那种几天没洗澡,混着难闻的机油味,还有一种奇怪的动物身上的騒臭味儿。   特难闻。   说实话,林蚕蚕心里也挺不待见魏敢这形象,但在宋南淮面前,林蚕蚕还是很给魏敢面子的,乖巧地站在魏敢身后,只当闻不到他身上的味儿。   宋南淮见识过林蚕蚕工作中强势且咄咄逼人的一面,万万没想到林蚕蚕面对魏敢时,竟然是这样纵容的态度。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因为他在场的原因。   宋南淮深深地看了林蚕蚕一眼,然后面带嘲讽地看向魏敢,轻嗤一声,“但愿如此。”   说完,宋南淮抬脚直接走了。   ……   “他这样,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何喜庆撅嘴看着宋南淮走远,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丽萍姐,这些东西能退吗?”   退是肯定不能退的,陈丽萍看着手里买到了物件,心里也怪别扭的。   两人走过去,陈丽萍表情纠结地看向林蚕蚕,“蚕蚕,对不住。”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来买东西了,正巧遇上了而已,还有缺的吗,难得来趟省城,咱们一次买齐。”林蚕蚕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希望陈丽萍她们有心理负担。   本来就是开开心心来买东西的,遇到宋南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关任何人的事。   虽说省城还有别的百货大楼,但货品最全,布料花样最多的只有车站路上的这一家,没必要因为一个宋南淮,就退而求其次。   至于沾宋南淮的这些光,林蚕蚕不觉得自己会还不起。   魏敢也不介意宋南淮看不起他,要他说,林蚕蚕在意他,宋南淮眼里才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不过他这形象也确实不太好见人就是。   林蚕蚕脸上笑嘻嘻地,有她的话,何喜庆和陈丽萍心头都微松了一口气,林蚕蚕让她们再看看,她们也没多呆。   主要是呆在魏敢身边太窒息了,两人走开几步后,都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肺里的浊气排掉。   回头看了眼林蚕蚕,面无异色,像是闻不到魏敢身上那股味儿似的,何喜庆和陈丽萍对视了一眼。   真有味儿,不是错觉。   ……   林蚕蚕似笑非笑地看向魏敢,“你倒是挺会找时机出现,你这是从外头回来吧,半个月前跟我讲接下来没法回小红楼一步的人是谁?”   面对宋南淮时,魏敢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头皮发麻,他看着林蚕蚕,不张口。   林蚕蚕看了他一会,气笑了,“行,我知道了,保密任务,好,我不问了。”   但气是要生的,林蚕蚕气哼哼地瞪了魏敢一眼,撇开脸去。   “这个我真不能说,你,你……”魏敢走近林蚕蚕,想解释解释,结果林蚕蚕嫌弃了退开了一步,捏住了鼻子。   真不是林蚕蚕不能忍,实在是魏敢身上这股味儿太熏人了。   魏敢,“……”   “你嫌弃我?”魏敢看向林蚕蚕,往她走了一大步。   林蚕蚕赶紧捏着鼻子躲,“干嘛啊,你这么臭,我还不能嫌弃你了。”   “不行,你不能嫌弃我。”魏敢气哼哼的,又往林蚕蚕逼进一步。   两人你退一步我进一步,也不知怎么的,林蚕蚕心里那股气莫名就散了,又气又好笑,还想躲来着,人已经被魏敢逼到柜台边上,没处可躲。   买日化用品的柜台,售货员早被熏到别的柜台去了。   看到林蚕蚕笑,魏敢松了口气,自己揪起衣服闻了闻,“是挺臭的。”   林蚕蚕给他一个白眼,都不是一般的臭了好嘛。   “你等我半小时,我回来给你解释,再带你去看好东西。”魏敢也不敢真熏着林蚕蚕,交待一声就赶紧走了。   林蚕蚕扇了扇鼻口的风,这才跟着陈丽萍她们去给参谋。   魏敢去得快,来得也快,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来的,头发湿漉漉的。   看到魏敢,林蚕蚕也没理他,只当没看见,继续帮着陈丽萍挑结婚要用的东西。   “陈姐跟你借个人呗。”魏敢笑眯眯地凑过来。   陈丽萍哪敢说不好,点了点头拉着何喜庆就往一边去,魏敢高兴地瞅了林蚕蚕一眼,“就十分钟,等会我来接你们去吃饭。”   林蚕蚕被魏敢拉出了百货大楼,“去哪,魏敢,今天你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别想混过去。”   魏敢胸有成竹地看着林蚕蚕,“包你满意。”   车站路不远的另一条路上,一辆大卡车停在路边上,林蚕蚕一看那个标,就知道是厂里的车。   她挑了挑眉头,跟着魏敢走过去,魏敢先爬上了车头,往下冲林蚕蚕伸手。   林蚕蚕想了想,把手交给他,被拉上了车。   大卡车后车厢特别大,空空的,只靠近驾驶座的那头堆了些东西,用雨布盖住了,也看不出是什么。   搞得神神秘秘的。   魏敢走过去掀开,顿时一股跟魏敢身上一样,且更得的骚味传到林蚕蚕鼻子里来,林蚕蚕差点就吐了。   “别吐,这可是好东西。”魏敢吓了一跳,赶紧拉着林蚕蚕退开了几步,带她到她车尾换了换气。   呼吸到新鲜空气,林蚕蚕死活不肯再靠近。   魏敢也没让她站太近,怕熏着她,自己走进去,拧开了手电筒给她照着,“看,这是克什米尔的开司米,等我找人处理了,给你做羊绒衫穿,还有那边最大的棉纺厂产的羊毛线,这些颜色你喜不喜欢?”   魏敢指的地方,脏袋子里装的是羊绒,原材料看上去可不怎么尽人意,不过林蚕蚕的目光很快被五颜六色的毛线给吸引住了。   要知道她穿过来的时候还是晚春,天气冷着呢,原主就一件硬绑绑的毛线衣,一点也不保暖,林蚕蚕当时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眼看着天气变凉,林蚕蚕正愁冲冬衣的事儿,这毛线来得太及时了,而且颜色也好看,特别正,也特别纯。   “这都是你弄来的?”林蚕蚕惊喜地看向魏敢。   魏敢点头,为了弄这些东西,他费了老大鼻子的力气,看到林蚕蚕脸上惊喜的笑容,魏敢美滋滋地想,这力气费得特别值。   除开羊绒和毛线,还有大块的昵料和各式布料,还有一件崭新的棉大衣,都是给林蚕蚕带的。   林蚕蚕心里高兴着呢,不过看着看着脸色就板起来了,魏敢急了,刚刚不还高兴么,怎么又不高兴了?   “你别拿这些糖衣炮弹来哄我,没用。” 第六十九章   魏敢自知理亏,本来他忙完手头上的那点活,就可以抽空出来见林蚕蚕的,但临时有紧急任务,要往西北去。   像这类任务,是完全没有见家属的时间的,几乎是收到任务即刻出发,甚至连厂领导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哪怕任务完成,也不能透露半点。   魏敢跑了一趟,想着也不能白去,找那边的人帮忙,弄了好些棉花、羊绒、毛线这些的来给林蚕蚕,那边的纺织厂也多,只要有门路,弄到布真不是难事。   带的钱不够,魏敢还在那边倒了趟货,这些都是赚了钱后给林蚕蚕弄回来的。   “这个喜不喜欢。”魏敢走到林蚕蚕身边,神神秘秘地倒扣着手,把东西放到林蚕蚕手心里。   林蚕蚕摊开手去看,是一只手感温润细腻的玉手镯。   玉这东西,林蚕蚕没接触过,她上辈子手上常戴的是各品牌的高定手镯,不然就是钻石手链,金器她也有不少,但玉她是真没有。   在林蚕蚕的概念里,玉这种东西,得是上了一定年纪,有丰富阅历的女性的配饰,一般年轻的姑娘家根本就戴不出味道来。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好玉难得,林蚕蚕就有朋友玩玉被坑得特别惨,她索性就不入那个坑了。   “这哪里来的?”林蚕蚕不懂玉,但好玉放在手上,还是多少有点感觉的,那种手感,根本就不是商场柜台几万真的玉镯子能比的。   说起这镯子,魏敢就有些得意了,他没想弄这玩意,是倒货的时候,顺手帮了个牲畜暴毙无法归家的本地老乡。   西北那片,地广人稀,他们这边还只是天气渐冷,那边早已经风雪满地,几乎没有过路车,要把人留在路上不管,一晚上就能给冻没了。   这是魏敢把人送到地方后,对方拿来感谢他的。   “有大块的玉籽料,不过我觉得这镯子就很好了。”魏敢当时脑子里光想着林蚕蚕了,也没注意到老乡脸上微微肉痛的表情,还以为自己选的这手镯是价值最低的。   主要也是老乡说他们那边产这个,让魏敢选的时候,一个劲地说不值钱着,魏敢就厚着脸皮选了。   不然就顺手之劳,魏敢真心觉得受之有愧。   林蚕蚕很喜欢,但是吧,她先是收了魏敢的手表,紧接着魏敢替她还清了欠魏父的工业券,再加上车斗里这一堆布棉毛料,还有手心里这玉镯。   虽然已经收了不少东西,早就拿人手短了,但这玉镯实在是太贵重了。   这和手表还不一样,手表纪念意义重过价值,林蚕蚕戴在手上,只要爱惜基本不会出问题,但手镯这东西,现在魏敢不知道价值几何,但林蚕蚕估摸得到啊。   而且林蚕蚕是真怕磕坏了它,万一哪天她跟魏敢崩了,东西还坏了,她拿什么赔?   反正赖账这种事她是干不出来的。   糖衣炮弹过份猛烈,林蚕蚕觉得自己有些抗不住了。   魏敢见林蚕蚕迟疑,直接把手电筒往腋下一夹,拿起手镯,拉起林蚕蚕的手,轻轻往她手上戴。   “别!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吧。”林蚕蚕手往后缩了缩,就缩不动了,魏敢抓得太紧。   车斗里空气诡异地静了静,魏敢沉默了一会,还是握着林蚕蚕的手,让林蚕蚕把手捏成斗状,把镯子挤了进去。   虽然魏敢很小心,但戴进去的时候还是有些疼,疼完以后,林蚕蚕目光落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适,她手腕纤细白皙,和玉镯互相映衬,非常好看。   “林蚕蚕。”魏敢喊了林蚕蚕一声,关了手电筒,走近林蚕蚕。   车斗里藏了东西,除了上来了留了条缝透气,其余都是密不透光的,光线很暗,魏敢一走近,林蚕蚕瞬间就感觉到了压迫感。   林蚕蚕莫名心虚,但语气还是凶巴巴的,“干嘛。”   魏敢逼近林蚕蚕,他才洗了澡不久,身上带着一股香皂的淡淡香味,没有高跟鞋,林蚕蚕只能仰起头看他,心里有点微虚。   “你是不是老想着处不成就丢开我?”魏敢不傻,林蚕蚕什么态度,投入了多少感情,他都能感受得到。   他承认,他喜欢林蚕蚕,喜欢得要死,没在一起的时候,挠心挠肺,患得患失,但在一起后就真好了吗?   没有,林蚕蚕太优秀了,你永远都猜不到,她还有多少个面等着你去发现,魏敢心里的危机感特别重,他以前工作认真负责,现在可以说是拼命了。   他得多进步一些,才能跟林蚕蚕并驾齐驱,不至于被甩开。   这些对魏敢来说,都不是事儿,但他总觉得林蚕蚕若即若离,让他有一种,随时能抽而去的紧张感。   哪怕确定关系后,两人都没怎么碰着面,但那种紧张感和不安全感,一直在魏敢心里。   魏敢不介意自己喜欢林蚕蚕更多,但他介意林蚕蚕心里总想着随时要散的想法。   林蚕蚕,“……”   说谎哄人林蚕蚕会,她也相信,只要她开口,魏敢肯定不会再追问,但林蚕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这等于是默认了魏敢的问话。   魏敢心里真的,就跟林蚕蚕拿带刺的藤条抽他一样,刺全往心里扎,那种感觉就别提了,他都气笑了,咬着牙,“这事你就别想了,我这最贵重的东西就是我自己,你收了就甩不开手了,没得退,也不给退。”   “你这是耍无赖。”林蚕蚕瞅着魏敢。   魏敢点头,他就是耍无赖了,林蚕蚕能拿他怎么样?而且他这就叫耍无赖的话,那林蚕蚕就是耍流忙。   林蚕蚕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又好笑又好气,居然还觉得魏敢这样挺可爱的。   没一会,林蚕蚕就笑不出来了,魏敢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林蚕蚕瞪大了眼睛,“你要敢在这地方亲我,我就……唔……”   魏敢扣着林蚕蚕的后脑勺,直接就亲下去了,管他什么后果,先亲了再说,外头可找不到这样清静的地方,虽然车斗味道重了点儿,但亲上嘴了谁还管味道。   以前魏敢也出差,开长途车的司机凑在一块,就爱说点荤段子,魏敢那会年轻,听着不好意思,要么嘻嘻哈哈不上心,要么压根就不听。   你说感情方面,他让林蚕蚕占上风就算了,做为男同志,魏敢愿意让林蚕蚕占上风,但怎么处对象方面,魏敢觉得自己得多学着点。   就像上回,林蚕蚕主动亲了他,魏敢心里是挺美的,但初吻这事,不应该由男同志主动么,魏敢心里美归美,还有点耿耿于怀呢。   所以这事特重要,事关男同志的尊严问题。   这回去西北,一路上再听到黄腔,魏敢都仔细听着,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回来立马就应用上了。   在百货大楼时,魏敢就想抱抱林蚕蚕了,这半个来月,他想林蚕蚕快想疯了。   林蚕蚕也疯了,魏敢勇猛归勇猛,技术可真是一般,她嘴也不是果冻,他根不得整个儿吸进去,也不是桃子,用来给他生啃!   “轻点!”林蚕蚕嘴都麻了,换气时气恼道,魏敢愣了愣,动作渐渐温柔起来。   打个啵,两人都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但实际上时间只过了不到三十秒而已。   最后是林蚕蚕推开魏敢的,她感觉自己嘴要破皮了,推开后,林蚕蚕又气哼哼地踩了魏敢一脚,才噔噔噔地往车斗后走去。   魏敢先一步跳下车,才把林蚕蚕接下来,林蚕蚕甩开他的手,跑去前头照镜子。   后八轮的大卡车高着呢,林蚕蚕开始没上得去,是魏敢托了她一把,她才爬上去的。   照镜子一看,林蚕蚕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嘴唇红嘟嘟地微微肿起,一看就知道刚经历过什么。   “魏敢!”林蚕蚕怒了。   魏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笑着看着她,混身上下写满了高兴两个字,也冒着说不出来的傻气。   林蚕蚕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趴在副驾驶不肯下车,魏敢就扒在副驾驶车门外,好声好气地认错哄她。   等把林蚕蚕哄高兴了,再返回百货大楼时,何喜庆和陈丽萍早买齐了东西,在门口等着他们。   “蚕蚕,你今天还什么都没买呢。”陈丽萍挺不好意思的,她先前跟林蚕蚕说了,想买结婚用的东西,让林蚕蚕去省城的时候喊她一起。   结果林蚕蚕喊了她来,还借林蚕蚕沾了那么多光,最后林蚕蚕什么也没买,陈丽萍心里怪过意不去。   林蚕蚕笑,她想来买东西,是因为魏敢不出现,出来发泄的,现在魏敢都回来了,那买不买都没什么所谓。   何况魏敢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林蚕蚕觉得她短时间内都不需要再买布料毛线这些了。   何喜庆听着她们说话,目光一直落在林蚕蚕的嘴上,她张嘴想问什么,但被陈丽萍瞪了回去。   林蚕蚕哪里能没感觉到何喜庆的目光,她只愤愤地瞪了魏敢一眼,只当不知道。   魏敢领着她们三个去了百货大楼附近的国营饭店,国营饭店饭菜比不上小饭馆的好,但味道也不错,何喜庆和陈丽萍都吃得很满足。   回去直接就坐魏敢的大卡车回去的,又快又好。 第七十章   魏敢给林蚕蚕捎的这些东西,尤其是还没有经过处理的羊毛,都不好直接拿到林蚕蚕的宿里舍面去,都被魏敢一车拉到了小红楼里放着。   倒是各色毛线林蚕蚕装编织袋里拿走了。   天气眼看着越来越冷,现在毛线有了,她和魏敢的线衣得赶紧安排上。   听到林蚕蚕计划里有他,魏敢心里那叫一个美。   自从奶奶过世后,再没人替他张罗过冬天的线衣,魏爷爷被着魏奶奶照顾了一辈子,根本不通俗物,魏奶奶过世以后,就是魏敢照顾他老人家了。   嘴上说着毛线不多,让林蚕蚕别给他织,浪费,但魏敢手已经摸上一扎藏青色的羊毛线,还拿起在自己脸侧比了比。   林蚕蚕瞪眼看他,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做为新时代的女性,林蚕蚕会装系统,会修灯泡,也扛得了煤气罐,但真不知道怎么织毛衣。   商场里想要什么材质什么式样的毛衣买不到?林蚕蚕也就高中时给初恋送了条丑巴巴的围巾,织到后头没耐心了,还是宿舍别的同学帮她收尾的。   “我教你啊。”陈丽萍虽然也眼热魏敢对林蚕蚕好,但她不嫉妒,这都是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陈丽萍是真会,特别心灵手巧的那一种,简单的毛线都给她织出花来了。   林蚕蚕当年织围巾倒是知道有平针这个针法,跟陈丽萍学了以后才知道,针法多着呢,钩针的妙用也多着呢,有得她学的。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流行的说法,线衣就那几个样式,见识得少,变化也少。   尤其是大人的,也就是给孩子织的时候,针法变化多一些,会配个色勾个花,这还得是有条件的情况下。   男同志的样式更少,林蚕蚕打算给魏敢织个纯色鸡心领的,方便他穿衬衣,领口稍低一些,这样穿外套时不会露出半截来,那样不好看。   “保暖才是第一位的,男人要那么好看干嘛呀?”陈丽萍不是太能理解林蚕蚕。   不过她也就是说说,林蚕蚕想怎么干,她还是很耐心地给她算针数,教她怎么织。   按陈丽萍的意思,是让林蚕蚕先给自己织,练好了技术再给魏敢织,林蚕蚕才不,她先给魏敢织,一是想早点送他,二就是想拿魏敢的练手来着,给自己织的要更好看才行。   林蚕蚕正是瘾头大的时候,现在她在工会被分了不少权出去,也闲,下班也不怎么往外头跑了,就安心窝在宿舍里织毛衣。   “我不要毛衣了,咱们去看电影怎么样?”魏敢趁着女宿舍人少的时候溜进了林蚕蚕她们宿舍,陈丽萍不在,跟王国新约会去了。   对魏敢来说,林蚕蚕就是最难拿下的高地,糖衣炮弹都没让林蚕蚕完全消气,偏生他又没有办法跟林蚕蚕保证工作上的事,林蚕蚕天大的脾气也只能受着。   林蚕蚕织了拆,拆了又织,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虽然是拿魏敢的练手,但各方面都要过得去才行,林蚕蚕不理魏敢的话,把毛衣拿起来,“你套一下,我看看还要不要放针。”   魏敢老实套毛衣,给林蚕蚕当人形架子。   好在陈丽萍经验丰富,估算的针数非常准,魏敢套了一下,还蛮合身,“你就是送我个麻布袋子,我都喜欢。”   “你倒是敢嫌弃!麻布袋子都没有给你的。”林蚕蚕瞪他,魏敢就看着她笑。   电影倒底没看成,魏敢反趴在椅背上,看着林蚕蚕给他织毛衣,两人闲着逗几句嘴,时间过得也蛮快的。   陈丽萍回来看到魏敢也没有意外,不过她回来,魏敢就不好在宿舍呆了,再看林蚕蚕,就瞅了他一眼,也不送他,魏敢只能委委屈屈地走了。   “你这脾气还没发完呢?”陈丽萍看着魏敢那样子,忍不住笑。   林蚕蚕骄傲地昂起头,“不是我脾气没发完,我是让他知道,这事很严重,让他心里有个数。   要真发脾气,林蚕蚕才懒得理魏敢呢,还毛衣,她连根毛线都不给他织。   光魏敢的毛衣,林蚕蚕就织了一个月,织完魏敢的毛衣后,林蚕蚕放弃了给自己织的想法,她拜托陈丽萍帮忙。   到时匀一点毛线给陈丽萍,另外再给加工费。   “能匀点毛线给我就好了,要什么加工费。”陈丽萍不肯要,毛线多难得啊,还是这样品质高颜色好的毛线。   不过林蚕蚕还是坚持给了,林蚕蚕自觉自己挺难缠的,她要求高,宁愿给加工费,也不愿意将就。   当然这不是说陈丽萍会敷衍她,陈丽萍不是那种人,林蚕蚕是怕自己事儿妈,总让陈丽萍改,改得多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毛衣还没织完,林蚕蚕又忙了起来。   工会准备和总工程师室和另几个单位一起,搞一个技术攻关表演。   由近三百位技术标兵进行表演,并介绍攻关技术,全厂各单位都要求只工来参观,旨在推动质量技术攻关活动的开展。   本来就是厂内活动,但林蚕蚕临时接到通知,省机械厂和省电机厂都会派工程师来学习参观,林蚕蚕需要带队负责接待。   而且这次活动过后,林蚕蚕被借调去省城机械厂,帮助他们厂工会开展活动。   林蚕蚕,“……我进厂才不到半年,怎么会借我?”   几乎是瞬间,林蚕蚕就想到了宋南淮身上,这次的借调,八成跟宋南淮脱不了干系。   果然,胡英姿微笑地看向她,“是省机械厂的宋科长点名要的你,蚕蚕,你这好名声都传到厂外去了,好好干。”   说完胡英姿顿了一顿,“正好你过去一阵子,我好肃清工会那些老鼠屎。”   还真跟宋南淮有关系。   林蚕蚕才从胡英姿这里听到消息,那边魏敢也从袁代表那里听到了信,“这个宋南淮,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其实压根没安好心!”   袁代表跟宋南淮关系还不错,多年的交情,也没多想哪里不对,直接就跟魏敢讲了。   主要是刺激一下魏敢,让他知道林蚕蚕有多优秀,好奋起直追。   但见魏敢这样生气,袁代表眉头皱起来,他觉得宋南淮不是这样的人,但魏敢说得这样笃定,又觉得有些可疑。   “别瞎扯,这就是工作上的事。”袁代表把魏敢轰走。   不过他不放心,挂了个电话给宋南淮。   等转接的时候,袁代表心里挺没有底的,电话一接通,他也没绕弯子,直接就问了。   “没错,我是对林蚕蚕有兴趣。”宋南淮半点也不避讳。   袁代表是他的朋友,魏敢是袁代表最看重的子侄,他要是做什么,固然不需要考虑袁代表的想法,但宋南淮还是不想骗老友。   迟早有一天,他是要跟魏敢这小子对上的。   袁代表揉眉,“你这是何苦,小林才多大,她才十八岁。”   “我知道,老袁,这事你别劝我。”宋南淮因为年龄关系止步过,但后来仔细想一想,年龄又算得了什么。   他多过的这些年,都是他能给林蚕蚕好生活的底气所在。   宋南淮是什么人,没人比袁代表更清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劝是绝对劝不通的,只能看林蚕蚕。   揉着太阳穴,头痛了大半天,袁代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事跟他关系也不大,他在这里瞎犯什么愁。   晚上林蚕蚕同魏敢吃饭,林蚕蚕还没说工作的事呢,就感觉魏敢不对,整个人蔫儿巴巴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事?”林蚕蚕问他。   魏敢张了张嘴,又摇头,工作上的事情,林蚕蚕虽然有脾气,但从来没有阻止过他,魏敢心里有数。   同样这是林蚕蚕的工作,他心里再不愿意她去,就真要拦着林蚕蚕不让她去吗?   宋南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宋南淮能调林蚕蚕,魏敢也有办法让他调不成。   但林蚕蚕借调到省机械厂的这段经历,对林蚕蚕来说无疑是极有益的,写到档案里,也是很漂亮的一笔。   林蚕蚕看了魏敢一眼,开了口,把胡英姿找她谈话的事儿,还有要借调她去省机械厂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不过林蚕蚕只说上面是这样安排,没说自己什么个想法。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林蚕蚕问魏敢。   魏敢戳了戳米饭,有气无力,“去吧,挺好的机会。”   林蚕蚕点头,“确实机会挺不错的,省机械厂也是国营大厂了,产能也不小,说不定我还能借着这次去省机械厂的机会去省总工会看看,你说我要是想去省总工会,宋南淮会不会给我弄进去,说不定我还能在省城扎根,到时候组织再给安排个对象……”   “林蚕蚕!”魏敢气,林蚕蚕这坏丫头,一字一字地往他心里扎刀子呢。   林蚕蚕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你凶我干嘛!”   “不许去!”魏敢磨了磨牙。   明知道林蚕蚕是故意那样说的,但他听了就是特别生气,哪里还管什么大度啊,林蚕蚕的前程啊,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林蚕蚕脸上这才露出笑来,把不爱吃的菜挟给魏敢,“这才对,不想我去就直接说不想我去,不过我还是会去的,你放心,我不会给宋南淮半点机会。”   不是没有拒绝过,林蚕蚕一开始就跟胡英次说能不能换人,但根本就没法换。   借调书是从省总工会发出的,在现在一切服从组织安排的大环境下,林蚕蚕根本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何况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好事,林蚕蚕再拒绝,就是不知好歹。   没有人会理解林蚕蚕的想法和顾虑。   林蚕蚕也没有办法潇洒地说就不在厂里干了,谁爱去谁去,所以只能捏着鼻子去。   “你也别做多余的事,我就当去镀一层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工作允许的情况下,我每周末去看你。”魏敢叹了口气。   明明这时候,应该是他安抚林蚕蚕的,结果却变成了林蚕蚕在这里开解他。   ……   省城那边,宋南淮站在特意为林蚕蚕准备的宿舍窗边,眺望着国营农机厂所在的方向。 第七十一章   技术攻关表演办得很成功,上级单位领导来视察过后,还对厂里进行了通报表扬。   接下来厂里还有许多后续和延伸活动,不过那都跟林蚕蚕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得收拾行李往省城去。   按说这样重要的时刻,魏敢肯定是要送林蚕蚕去省城的,但事有凑巧,魏敢又在实验室里出不来了。   只袁代表做为家长,受魏敢威胁及托付,亲自送林蚕蚕去省城。   宋南淮在汽车站里等着呢,说好了今天到的人,结果一直等到快中午还不见人。   以为林蚕蚕不来了,宋南淮黑着脸打道回府才发现,林蚕蚕已经到了地方,东西都快归置好了。   ……   林蚕蚕上午九点就到了,直接到了机械厂,拿了借调文函,直接找了工会。   “这是咱们宋科长给林干事安排的宿舍,请进。”负责招待的同事把人领进屋里。   袁代表只瞅一眼,就知道宋南淮是真上了心。   格局跟袁代表那屋的格局差不多,不过是带厕所的小两厅,生活上会比较方便。   水泥地,绿墙衣,虽然不是全新,但看上去干净整洁,窗户大采光特别好,窗边挂着洁白的窗帘,窗台上的玻璃瓶插着根形状怪好看的树枝。   小厅里五斗橱,书桌书架都有,还有一张两人座的小黑皮沙发,前头摆了个不占空间的小几。   从沙发侧面过去,就是房间,屋里床铺上铺着崭新棉花褥子,枕头也摆齐整了。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个三门衣柜,中间那扇门装了整面的镜子,靠窗的书桌应该给林蚕蚕做梳妆台用的,上面摆着面小镜子,窗帘和外头是一样的。   别看林蚕蚕只短短住一段时间,但宋南淮也没少费心思。   厅里有收音机,房间书桌边上还摆了台缝纫机,除开书桌和衣柜书柜,其余木质家具上都搭了纯白镂空花样的棉布巾。   说起来,这时候一般人结婚的配置都没这么全的,大部分也没那个条件布置。   不得不说宋南淮的眼光极好,挺符合林蚕蚕的审美。   家具色调统一,屋子虽然小,但该的都有,温馨又舒适,小资情调浓郁。   说句实在话,要没魏敢,林蚕蚕还是原主,不记得上辈子,就这时候能弄出这样一间屋子,她铁定就从了。   “这个老宋!”袁代表暗暗直跺脚,心里暗骂宋南淮来这一套,边盯着林蚕蚕的脸色看,怕林蚕蚕被这些给迷了眼。   袁代表试探着问,“小林啊,这屋子不错吧。”   “这不是不错,是很好了。”林蚕蚕诚实回答,就是上辈子,好些人一辈子也奋斗不出这小两间来呢。   袁代表心里替魏敢着急上火,“其实这算不得什么,我跟你讲啊,魏敢在沪市的房子那才叫好,民国时期的旧房子,特别洋气有韵味的小洋楼,光那一个书房,就有三个这么大了,窗户又多又大,窗外就是梧桐树,特别美。”   林蚕蚕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爷爷奶奶留给他的吧。”   “……”袁代表。   这话是什么意思?嫌弃魏敢不是凭自己本事所得?   袁代表在心里琢磨开来,“那倒是,不过魏敢原先在沪市的单位就已经能独立分房,因为有调动才没分,现在只要他打申请,厂里也能给他分房的,至少是个小两间。”   所以,这小两间真不算什么。   袁代表说得小心翼翼,也是为魏敢操碎了心。   “代表您放心,我不是那样眼皮子浅的人。”宋南淮就凭这一间小屋就能让她拜倒,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房子而已,林蚕蚕上辈子自己还买了两套呢,投资自住都不缺。   再说了,林蚕蚕一惯的信念都是谁有不如自己有,别人的,总归没有什么安全感。   这里是平行世界,历史大事件一般都对得上,过不了几年,经济形式肯定会大好,林蚕蚕以后是要自己买别墅的人。   这小两间林蚕蚕还没放在眼里。   “帮我谢谢你们宋科长,这房子我就住下了。”林蚕蚕看了一圈,把行李靠墙放下。   有现成的好房子,她才不矫情,该住就住。   坚持去住条件一般的宿舍,就能跟宋南淮撇清干系?那是不可能的。   袁代表也完全没有让林蚕拒绝这里不住的意思,以他对魏敢的了解,魏敢更不会舍得让林蚕蚕去挤多人间的宿舍。   “你看看缺什么,咱们一趟去买回来。”   ……   等宋南淮回来的时候,林蚕蚕已经把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袁代表正帮着给林蚕蚕挪沙发呢。   一看到宋南淮,袁代表就让林蚕蚕自己收拾,赶紧把宋南淮给扯到了屋外去。   屋外宋南淮和袁代表相对而站,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从哪开口,气氛格外有些沉默。   “认真的?”袁代表给宋南淮递了个火,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看我玩过虚的?”宋南淮拿着火半天没点上,良久才抬头看了袁代表一眼,“人生几十年,这是唯一一件不受我控制的事情。”   如果可以,宋南淮也不乐意同个小年轻争。   “小林不是一般的女同志,你这样没用的,南淮,及时抽身吧,我不想看到你最后受伤。”作为朋友,袁代表还是要劝宋南淮的。   宋南淮默了默,突然勾起一丝笑来,他意味不明地看向袁代表,“你怎么就认为我一定会输?”   这不是肯定的吗!   林蚕蚕和魏敢,那是袁代表看着处起来的,这两人互相喜欢,林蚕蚕也不是一般就能动摇的女同志,宋南淮这就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算了,这事也没法劝,感情的事情,不一条道走到黑,是不知道回头的。   袁代表嘴上说持中立态度,其实行动上还是站在魏敢那方的,宋南淮来了,他一直拦着宋南淮在外头说话,愣是没给宋南淮进屋给林蚕蚕献殷勤的机会。   “谢谢宋科长的邀请,饭我就不去吃了,我想留在厂里熟悉一下环境。”中午宋南淮提议一起吃个便饭,林蚕蚕直接就给拒绝了。   既然宋南淮不愿意做朋友,那林蚕蚕就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私下吃饭完全不必。   袁代表心里挺高兴,但还是满脸无奈地看向宋南淮,脸上明写着,你看吧,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没机会的。   林蚕蚕油盐不进,宋南淮也不着急,领着袁代表吃过饭,把人送走,才回宿舍去找林蚕蚕,不过林蚕蚕没在。   闲着没事,林蚕蚕也不等明天再去工会报道了,去食堂吃了两口,就找去了工会转悠。   省机械厂建厂历史比三零二六时间要长,但厂规模没有三零二六大,工会发展也没有三零二六好。   整个工会就一个办公室,林蚕蚕过去问了问,才知道省机械厂工会牵头搞的活动也极少。   在这里,政工科反倒比工会更像工会,职工们有事都是找政工科,工会就是个被驾空的闲置机构。   宋南淮完全就是以权谋私,借调林蚕蚕过来完全是没有意义的,林蚕蚕倒是看得淡,闲就闲,她不是闲不起,就当是休假了。   晚上的聚餐林蚕蚕没法拒绝,宋南淮说是跟她接风洗尘,再加上还有别的同事一起,林蚕蚕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饭吃到一半,一起来的同事着宋南淮的眼色,渐渐都找各种理由走了。   “宋科长,放弃吧,我铁石心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打动不了我的。”林蚕蚕劝宋南淮。   她承认自己挺出色的,但比她漂亮比她更出色的姑娘不是没有,没必要非得是她,对吧。   宋南淮看了看林蚕蚕,笑了一下,“是吗,那咱们试试看。”   林蚕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接宋南淮的话。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晚饭最终吃得不欢而散,别的同事都走了,林蚕蚕没有理由还留下,说完要说的话,林蚕蚕直接起身离开。   宋南淮久久地坐在那里,双眼沉郁,半天没有动。   ……   林蚕蚕来省城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每天就是跟着宋南淮,跟着他开会,辅助他工作。   工作方面,林蚕蚕是很用心的,哪怕宋南淮别有居心,林蚕蚕却半点不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林蚕蚕的工作能力不用说,有目共睹,宋南淮自己也觉着,这新借调的“秘书”用着不是一般的顺手。   而越是跟林蚕蚕相处,宋南淮越觉得林蚕蚕身上有秘密。   林蚕蚕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宋南淮早了解过,人生经历更是简单,但站在他眼前,面对所有工作上的难题都充满激情,还游刃有余的人,完全没有办法跟林蚕蚕档案上的那些经历符合。   太不合理就是反常,反常即为妖。   林家养不出这样一个林蚕蚕,宋南淮万分笃定。   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成就了林蚕蚕,宋南淮在心里打了个重重的问号,并暗中命人开始查起林蚕蚕来。   林蚕蚕可不知道宋南淮在查自己,每天安安分分干完工作,就回屋休息,不然就是去省机械厂的资料室看看资料,出来一趟总得学点东西才够本。   顺便多多地维护了一下上次联谊后,同三零二六处上对象的男女职工的情况,对他们结婚意向,以及婚后住处异地等看法进行了调研。   魏敢赶着周末跑到省城来找林蚕蚕,看到他来林蚕蚕特高兴,但小脸还是板着的,“袁代表不是说你周五就能忙完吗?”   说起这事,魏敢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本来早该来的,结果被肖玉珍给截住了,她和魏父闹离婚,非得拉他去评理,魏敢真不知道有什么可评的。   但肖玉珍动不动就说要去死,闹得厉害了,老厂长都惊动了,魏敢没有办法,被迫留在厂里多呆了一天。 第七十二章   说起这两天发生事,魏敢也是一言难尽,他是真不知道肖玉珍一步一步地能把魏俭国逼成那样。   在魏父明确想离婚的意思后,肖玉珍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了,这阵子她也没上班,每天都是想方设法拉着领导干事们去找魏父做工作。   美其名曰是调解,其实就是逼魏父放弃离婚的想法,让他回归家庭。   肖玉珍咄咄逼人,魏父沉默,现在所有人都一边倒,认为是魏父对不起肖玉珍。   “那是离了还是没离?”听魏敢说起这事,林蚕蚕还挺好奇的。   按魏父的性格,肖玉珍的策略其实是对的,但凡男人就没有不爱面子的,魏父这个年纪的人,不仅看中厂里的风评还额外看中孩子。   这些都是她的武器。   但肖玉珍可能没有想到,魏父是直接见到了斯曼本人,亲耳从斯曼嘴里听说了当年的事儿,这跟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还不一样。   初恋白月光,在心里的地位总归是不一样的。   肖玉珍越是逃避问题不去解决,反而利用舆论,用亲情来威胁逼迫魏父,魏父只会更加地反感。   而这其中最让魏父最难以接受的一点,是肖玉珍拿魏新当武器,而魏新还真把他这个父亲当仇人。   以前魏父一直觉得魏新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从小因为身体不好,还有更多一分怜爱。   觉得魏新学习能力方面,哪怕比不上魏敢,但也差不离。   顶面多就是年纪还小,没有分辨力,因为他妈的事,跟魏敢关系比较恶劣。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魏敢没有跟他们生活过,魏新又自来听他妈的话,心疼他妈,魏父以前觉得魏新是太过孝顺。   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是肖玉珍故意引导的。   这次魏父跟肖玉珍离婚,虽然是局中人,但特别冷静,他跳出来冷眼看着,深觉魏新被自己和肖玉珍给养坏了。   心里后悔得不得了,当年就应该把坚持把魏新送回父母身边去。   说起这事儿,魏敢嗤笑一声,“这事本来都说好了,最后魏新一病,就没成。”   在肖玉珍眼里,提出这个建议的魏奶奶是一腔坏心思,想要让她们母子分离,再恶毒不过。   其实魏奶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单从魏新四岁才提出这个建议就可以知道了。   魏奶奶和魏爷爷是希望把魏新接到沪市后,能够在魏新上学之前,给他们兄弟几年培养感情的机会,不至于兄弟感情比起陌生人还不如。   肖玉珍不干,魏奶奶除了失望也没说什么,没有半点逼迫。   不想去想以前的这些旧事,魏敢摇了摇头,“这次也没离成,不过我看魏俭国的样子,态度还挺坚决,非离不可。”   不过魏俭国态度坚决也没什么用,肖玉珍后续肯定还有手段在等着,离不离的,还两说。   要真离了,魏敢还能高看魏俭国一眼,就怕魏俭国拖泥带水,顾虑这顾虑那地,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没离成。   “现在厂里的风向是不是都一边倒,全站在肖工那边?”说起来林蚕蚕还挺同情魏父的。   明明从始至终,他对肖玉珍都是有情有义,但最后他却是大家嘴里的负心汉,陈世美。   厂里闹成这样,他也没出来否认这些,自己一力担着,林蚕蚕估摸着还是为了魏新。   父母闹离婚已经够让孩子受非议了,再把肖玉珍当年的事闹出来,有这么个表里不一的妈,婚再一离,魏新在同学朋友间就别想再抬起脑袋做人。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离婚有罪,父母离婚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受尽歧视和欺凌。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孩子最无知天真,往往也是最残忍的,林蚕蚕估摸着,肖玉珍还得在这一点上做文章。   ……   厂里家属区里,肖玉珍头上绑着护额坐在床上愣神,魏新守在床边上,看着肖玉珍又心痛又着急。   “妈,要不你离了算了,我爸反正心也不在家里了,以后我照顾你。”魏新对亲爹那颗心算是死了。   事情闹到现在,魏新也想开了,他为什么要去死啊,他就好好活着,心里就想着你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   魏新一直是把魏父和肖玉珍当成是自己的责任的,现在魏父这样,魏新就把魏父排除在外了。   以魏敢和魏父的关系,难道以后还能指望魏敢给他养老?那个林蚕蚕看着也不是和善人,魏新等着呢,看你老了指望谁去,反正他只给他妈养老。   “不要胡说,妈怎么样无所谓,离了就离了,但妈不能让你成为没爸的孩子。”肖玉珍立马反对。   反正她死活是不可能会离婚的。   魏新急死了,这婚不离和离了又有什么区别,班上已经有很多同学在笑话他了,还编了顺口溜来说他们家的事。   但只要一提起这事,肖玉珍的情绪就会变得很激动,魏新也不敢多提。   “妈不会离婚的,妈不会让她得意了。”肖玉珍怔怔地,心神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把魏新赶去学习,肖玉珍枯坐在桌上,昨天气急之下,魏俭国提了钢笔的事儿,除了钢笔,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   在林蚕蚕小屋里转了两圈,魏敢看得牙根酸,这宋南淮也是够下血本的了,这一屋子弄下来,除开林蚕蚕,还真没几个姑娘能顶住。   不过牙根再酸,魏敢也没说半句酸话,宋南淮做得太多有什么用,林蚕蚕是他的。   两人也没在屋里呆得太久,放下魏敢送给林蚕蚕的新做好的羊绒衣物后,两人就出了厂,准备去附近的公园转一圈儿。   路上不免聊起工作上的事儿。   林蚕蚕觉得现在她就是宋南淮私人秘书的感觉,处理的事情都是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事儿,没有什么挑战性。   科室里稍重要的事情林蚕蚕都沾不上手,除开那些简单的工作,林蚕蚕就没别的事干了,只差给宋南淮当生活保姆了。   这就很有点公器私用的意思了。   这要真借调过来让她干正事儿,林蚕蚕觉得还行,宋南淮这样,林蚕蚕心里怪看不上的,宋南淮这手段还差了点儿。   宋南淮是不知道林蚕蚕这样想他,其实早在林蚕蚕之前,宋南淮就安排了工作,准备林蚕蚕一来,就交给她来着。   最好是忙得林蚕蚕完全没有功夫想起魏敢,事事需要跟他打交道,或者需要他帮忙才能完成的那种。   但这不是来了没两天,宋南淮就深深怀疑上林蚕蚕了么,计划临时被打知,原本准备让林蚕蚕筹办的活动直接取消。   宋南淮现在暂时还没想好拿林蚕蚕怎么办。   “一个半月很快就过去了。”林蚕蚕现在也只当是休假了。   ……   魏敢一来厂里,宋南淮就知道了,和魏敢来厂消息一起的是,关于林蚕蚕的调查报告。   “没有任何问题?”宋南淮翻着有关林蚕蚕的调查资料,抬手轻轻地叩着桌面,眉头微锁。   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问题呢?   这资料里头不光有林蚕蚕的生平,还有她初高中几年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对她的点评和回忆。   好在林蚕蚕刚穿过来时没有突然来个性情大变,而是借着原主沉默的性格,缓慢地过渡,有所改变也十分自然。   哪怕到现在,林蚕蚕表现出来的,也仅仅是一部分的她而已。   感觉这种东西太过玄妙,反正宋南淮是想象不出来,林蚕蚕是借着这个躯壳,灵魂穿越。   找不出来问题,宋南淮暂时放下了这事,不准备在这方面做无用功,但他心里的怀疑并没有打消。   不管隐藏得多深,他终会找到答案的。   去小公园的路上,魏敢蠢蠢欲动,想找机会亲亲林蚕蚕,实在不是牵会小手也行呀。   但他低估了小公园的热闹程度,现在处对象的地方本来就不多,聊了看电影,就是小公园。   尤其今天还是周末,出来处对象遛弯的人就更多了,大家心照不宣地隔开一两个人的距离,互相羞涩,不时脸红地扭开脸去。   这也就算了,这一路上,他们还遇上了不少通过上次联谊活动处上对象的厂职工。   男同志们主动些嘛,休息就跑到省城来了,把人女同志约出来,逛逛公园一起吃过饭什么的,这都是林蚕蚕上课给他们说的。   要积极主动,感情需要经营维护。   所以这一路走过去,总是不时有人跟林蚕蚕打招呼,还有站住脚步和对象一起感谢林蚕蚕,邀请林蚕蚕一起吃饭,以及要结婚请林蚕蚕喝喜酒的人。   林蚕蚕忙得很,都没多少时间搭理魏敢。   魏敢,“……”   小公园也就那边大,随便就走完了一圈儿,魏敢心里委屈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林蚕蚕趁着公园后门人少,飞快地伸手牵了下魏敢的手,“我不该提议来公园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今天她也没想到会遇到那么多认识她的人,碰上了也不好不给人家打招呼,可不就把魏敢给冷落了。   “我是那样小气的人?我才没生气。”林蚕蚕一哄,魏敢心里立马就美了,紧了紧林蚕蚕的手,才恋恋不舍得松开。   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儿,林蚕蚕笑,“行,没生气,是我想差了。”   魏敢点头,这还差不多。 第七十三章   魏敢在林蚕蚕这里也不能多呆,他那个工作几个月不出实验室的门都是正常的,以前在沪市的时候,魏敢最忙的时候,大半年没出过单位的门。   以前光棍一个,家里老头也支持他的工作,魏敢能一头扎进去,但现在不是处对象了么,工作依然很重要,一旦忙起来,魏敢也很容易投入进去,但他还是提醒自己要抽出一部分时间来分给林蚕蚕。   办公室里有家室的老大哥给他支招呢,说林蚕蚕这样娇的,就应该好好晾晾,干他们这行的,当家属就要有家属的觉悟,为了工作的事跟对象闹脾气,这可惯不得。   魏敢也就是听听算了发,林蚕蚕能跟那些普通的妇女一样么,魏敢觉得他要真按老大哥们说的做,那他估计得打一辈子光棍。   “缺什么托人给厂里捎个信,不准去麻烦别人。”这个别人自然是指宋南淮,别看魏敢嘴上说得大方,其实心里介意着呢。   林蚕蚕点头,知道魏敢想听什么,“小事我自己解决,大事也只麻烦你。”   魏敢高兴了,本来林蚕蚕要送魏敢去坐车的,但魏敢死活没让,他先把林蚕蚕送回了宿舍,才自己离开。   不过走了没一会,又跑了回来,怀里揣了俩烤红薯,他在路上看到有门市部在卖,没顾已经走了一半路,匆匆下了公交买了后,又原路返回来,气喘呼呼塞给林蚕蚕,“你尝尝,这个特别甜。”   林蚕蚕接过红薯愣了愣,下意识抬手看了眼手表,“最后一班车只剩下半小时了。”   厂里经常会有车来省城,但一般都是跑运输的路过,或者从外地回来,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车的,今天魏敢来的时候就去运输部问过了,他是想着有晚上的最好,能多跟林蚕蚕相处一些时间。   但不巧,今天不光没有晚上凌晨的车,连白天的返程车也没有,魏敢只能赶汽车站的末班车。   从省机械厂坐公交车去汽车站,至少也得二十四五分钟的时间。   魏敢握过她的手看了眼时间,果然时间不多了,顿时一脸懊恼地往外跑,林蚕蚕紧追了两步,眼看着人已经飞身下去了,转瞬又勾着铁扶拦仰倒回来看林蚕蚕,“赶紧回屋歇着,别送我。”   说完,魏敢瞬间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林蚕蚕赶紧跑回屋里,伏在窗口往下看,林蚕蚕到窗口就几步路,可等到在跑到窗边时,魏敢已经出了楼。   出楼的瞬间魏敢下意识地就扭头看林蚕蚕住的那屋,果不其然看到了伏在窗口的林蚕蚕。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林蚕蚕心口怦怦怦跳得极快。   魏敢一边仰着脸冲林蚕蚕笑,一边冲她挥手,人还跑得特别快,这里是机械厂的宿舍楼,楼下不是下班回家的职工,就是活动的家属。   林蚕蚕看魏敢只看她不看路,心口急跳,生怕他撞着人或者是摔着自己,“看路!”   也不知道魏敢听见了没有,他跑着的时候还是看着林蚕蚕的,眼看着魏敢跑出视线范围,林蚕蚕心底涌上一股怅然若失。   恨不得拿着行李跟着他一起回去的好。   怔怔愣了好久,等反应过来手里还捧着俩红薯时,红薯已经微凉,林蚕蚕吃了一个,果然跟魏敢说的一样,特别特别甜。   从国营农机厂调过来的林干事有个特别精神的对象,一晚上就传遍了省机械厂的家属院,宋南淮冷着脸听着,不发一语。   人生几十年,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像林蚕蚕这样的难题。   “科长,咱们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晾着林干事?”负责调查林蚕蚕的人是宋南淮的心腹,他查了几天,也没查出林蚕蚕有什么问题。   你说他们科长那么强硬地把林干事从农机厂调过来,结果啥也不让人家干,你让人怎么想,还背地里查人家。   宋南淮皱着眉头思虑一阵,“这事我自有思量。”   心里对林蚕蚕的怀疑一点都没有因为没有问题的档案下去,宋南淮只觉得林蚕蚕更加滴水不漏,兴趣更大。   不过就像心腹下属说的,不给林蚕蚕安排事情做也不好。   正好宋南淮需要通过考查林蚕蚕的能力来确定自己的某些怀疑和猜想,宋南淮仔细想了想,周一宋南淮就开始给林蚕蚕派活了。   宋南淮这样的老狐狸,他不想让你看出他在想什么,就是上辈子职场早已修炼成精的林蚕蚕也看不太出来。   林蚕蚕不知道宋南淮怀疑她,试探她,还以为宋南淮是因为魏敢,公私不分,让她忙于工作,无暇分心来。   不过有工作做总归是好的,宋南淮让林蚕蚕重建工会制度,要求林蚕蚕制定详尽的工会及各部门、委员职责条例,建立相应帐册。   并要求林蚕蚕在剩下的一个半月内,对全厂一万零三千二百余名职工换发新会员证,彻底清理六十年代初期的旧会员档案。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讲究民主,工会制度的建立需要多次召开全厂职工代表大会讨论商定,相关的职责条例也不是林蚕蚕列出来就行了。   会员证的更换工作更加繁琐,相当于在厂里搞了次人口普查,特别地麻烦,没有个小半年,根本不可能搞得定。   “宋科长为难人的方式也挺清奇的。”林蚕蚕翻了翻宋南淮给她的几沓资料。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目光清正,“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整个政工科和工会的人任你调遣,如果一个半月的时间不够,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再多留几个月。   “……”林蚕蚕。   一个半月就一个半月!反正宋南淮说了两个科室的人任她调遣,实在不行,再去别的科室借人就是,林蚕蚕咬了咬牙,“一个半月后你最好别再耍别的手段留我。”   看着林蚕蚕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宋南淮心里闪过一抹涩然。   她真的是迫不急待地不想看见他。   一个半月的时间真的是太紧了,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林蚕蚕花了两天的时间,查阅了相半资料后,又对两个科室的同事能力作了个粗浅的了解,才迅速分派工作下去。   林蚕蚕做风霸道,又擅扯着虎皮做大旗,说什么时候要结果,如果没有及时交到她手上,立马就祭出宋南淮这个大杀器来,偏生宋南淮还真站在她那边。   一时间政工工会两科室的同事皮都绷得紧紧的,工作半点也不拖泥带水,完成得既有速度又有质量,宋南淮看在眼里,直觉平时对这些人还是太纵容了,不压榨一下,根本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得不说宋南淮是真好用,哪怕是跟机械厂的其他领导打交道,只要把宋南淮的名头拿出来,基本都没有什么问题。   重新制定相关制度,还有建账这些,肯定会涉及某些人的利益,这时候的人大多大公无私,但坏人有私心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的。   林蚕蚕工作中的阻力不可谓不大,只不过林蚕蚕是借调过来的,也不怕得罪人,反正她只有说工作是宋南淮交待下来的,她所有工作都是宋南淮点头的,那些黑锅自有宋南淮顶着,   有个别顽固的,最终也拗不过大势,最终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林蚕蚕只不过是借调过来的,也不怕得罪人,反正她只有工作是宋南淮交待下来的,那些黑锅自有宋南淮顶着。   政工和工会两科的同事们看着林蚕蚕势如破竹,都有些目瞪口呆,机械厂工会这会些年,基本不作为,就是因为有个极爱往自家搂福利,私下发展势利的主席,宋南淮干脆直接把人架空。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宋南淮做为政工科的领导,也不可能一直握着工会的权利不放手,即便他是为厂职工谋取,但有心人总是利用这一点来攻击他,说他别有用心,在厂里当土皇帝。   工会这个包袱宋南淮早想扔了,但当初接手容易,如今丢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宋南淮也没指望林蚕蚕直接就替他解决这个难题,他不是试探试探林蚕蚕而已,没想到林蚕蚕真的一点点把事情做成,宋南淮内心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是让我惊讶。”林蚕蚕在走廊外头透气的时候,宋南淮走了出去,站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眺望远方。   林蚕蚕没看宋南淮,她现在脑子转得飞快,有哪些细节需要完善,那个老给她挑刺的工会主席,下次开会她要拿什么来堵他的嘴,一个半月的时间只剩下五天,她能不能把尾收好收得漂亮。   这些事压在头上,林蚕蚕烦着呢,看宋南淮这个罪魁祸首极不顺眼。   “你到底是谁?”良久没听到身侧的回应,宋南淮缓声道,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心下一惊,思绪猛然清理,不过她也只是心里惊讶而已,面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听到宋南淮的话适时表现得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你不是林蚕蚕,石碑岭出生长大的林蚕蚕,一辈子都学不会你的本事。”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目光紧锁住林蚕蚕的眼睛。   林蚕蚕也望着宋南淮。 第七十四章   政工科办公室里,同事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手头上忙着工作,心思全在走廊上站着的两个人身上。   走廊外头,明明两个人是互相较量的目光,但因为视角错位的原因,他们看不到这两人的眼神,只感觉到说不出的暧昧。   林蚕蚕背对着他们,完全看不见表情,但从她身后看过去,林蚕蚕是微仰着头看着宋南淮的,宋南淮则是微低头,专注地看着林蚕蚕。   今天天气晴好,秋高气爽,他们身后就是蓝天白云,画面美好得过分。   政工科以前全是男同志,自从林蚕蚕来后,又接了工作,从工会和其他单位抓了不少人过来给她干活,现在办公室里都快成了女同志的天下了。   有感情一些的,直接放下手中的笔,支着下巴向往地看着窗外,感叹道,“谁能抵抗得了这样深情的目光?”   旁边有人附和,“平时只觉得宋科长严肃得吓人,没想到他温柔起来是这个样子,他看林干事的目光好温柔好深情呀。”   熟悉宋南淮的下属们,“……”   温柔?深情?这些女同志莫不是看花了眼。   不过想到宋南淮看的对象是林蚕蚕,男同志们又有些了然,宋南淮平时对人态度太冷冽,所以对林蚕蚕态度不同就格外的显眼。   就是可惜了,上次林干事的对象来,厂里人都看见了,他们科长这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几个男同事凑在一起麻着胆子侧头看了一眼,心里还是很看好他们科长的,林干事顽固抵抗只是暂时的,他们科长出马,还没有拿不下的人。   ……   林蚕蚕看了宋南淮一会儿,笑了,“宋科长这话问得有意思,我不是我,我还能是谁?”   遇到大事性情大变的人不是没有,原主失去父母时还一夜间变得蛮横暴躁呢,就不兴她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穿越这事,只要林蚕蚕不说,根本没有人能猜得到,这个时候人的思维还没发散到那个程度,只要不是有心人故意找事,林蚕蚕什么都不担心。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宋南淮看了林蚕蚕一会儿,移开了目光,看向远方,“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肯定不是林蚕蚕。”   人固然会性情大变,但变的也只是性情而已,所有变化有迹可循,但林蚕蚕不是,她会的那些技能,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宋南淮怀疑过,林蚕蚕是敌特分子,缓慢渗透潜入厂区内部的精要人员,但这些人员的必备素质,林蚕蚕却一点没有,而且林蚕蚕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相关行动。   三零二六那边宋南淮插不进去手,但他套过袁代表的话,林蚕蚕表现一切正常。   林蚕蚕真没问题?宋南淮不信   虽然暂时没有线索和头绪,但宋南淮笃定,眼前人有秘密,还是天大的那一种。   “那宋科长慢慢调查,有结果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林蚕蚕脸上笑着,神色却有些冷,笑意不达眼底,“我也好知道我到底是谁。”   说完林蚕蚕就没再理会宋南淮,转身进了办公室里,她忙着呢,宋南淮爱查就去查,能查到,算她输。   要完成宋南淮交待下来的工作任务,哪怕林蚕蚕抽调了不少人手,但还是差了点,林蚕蚕没有办法,只能在机械厂继续呆着,至少还得多呆一周。   “这是她拍的。”宋南淮看着桌上摆着的报纸,虽是问话,却是肯定句。   报纸机械行业内部刊物,上面刊登的是林蚕蚕之前在沪市拍的照片。   一张巨大的半成品墙画,画师搭着梯子提着颜料桶在上色,墙角下还有各人在忙着各自手头的工作,每个人都忙,但每个人也笑脸满溢,配合着墙画的主题,生动又积极向上。   照片上方摄影署名赫然是江省农机场工会林蚕蚕同志。   宋南淮揉了揉眉头,真是不让人省心,林蚕蚕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哪怕怀疑她,也不会伤害她的。   “如果有人暗访,就说是我教林蚕蚕拍照的技术。”宋南淮把报纸收进抽屉里。   那幅弘扬积极向上精神的照片是主题,不过侧面还有一张大合照,报纸上的照片,尤其是小豆腐块儿,基本很难看清人脸,只有个大概,大合照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宋南淮还是一脸认出了林蚕蚕。   送报纸过来的下属有些为难,“农机场那边早传出风声了,林蚕蚕的摄影技术是姓魏的那小子教的。”   这事都不用刻意去打听,报纸一到手里,农机场以黄大柱为首的几人,就大肆在厂里宣扬,林蚕蚕这手技术是他们敢哥教的,荣誉也有他们敢哥的一半。   说起来,就他们这作派,还挺让人看不上的。   宋南淮愣了愣,摆了摆手,提点下属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就让他先出去了。   林蚕蚕拍的照片登上了报纸的事,三零二六早就传开了来,现在这个时候,写和稿件和拍的照片能上报纸,都是极为荣誉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内部发行,含金量极高的报刊,审核就更加地严格了。   这事不光是林蚕蚕的荣誉,还是厂里的荣誉。   胡英姿这几天心情非常不错,大抵是心情好,办起那些烦心的事情来,也变得顺手很就多。   工会近期清理了一批人,又重新调进来一批人,胡英姿开始还担心,林蚕蚕从省城回来后,她没有借口提拔林蚕蚕,现在好了,有这份报纸在,提拔这事更有说服力。   小红楼那边,袁代表送走几位不速之客,在办公室里坐了会,才踱步过去找魏敢。   袁代表就看着魏敢,目带打量就定定看着,也不说话,魏敢本来没什么,理直气壮地站着,但站了没一会,动反思起来。   这么长的时间,他就往省城跑了一趟,这还是袁代表自己批准的,接下来他一直在实验室埋头工作来着,手头的工作进展顺利呀,已经有了几项小突破了,等把最大的问题解决,这台年初从国外运回的机器就可以投入生产了,他们还做了改进呢。   “出息了啊。”袁代表看着魏敢,良久才悠悠地说了这一句。   刚刚袁代表送走的那批人,就是来查林蚕蚕的,不要以为世道风平浪静,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林蚕蚕的情况,一开始人可能注意不到她,但一旦冒头,肯定会有人查。   前阵子魏敢突然把他那屋床挪到厅里,把房间改成了暗房,背着人在里头捣鼓,里头冲了不少照片晾着,还不让人进,袁代表还没深想,由着魏敢折腾,今天这些人一来,他就明白了。   这小王八蛋伪造资料胡弄安全局工作人员呢,还连累得他不得不替他们圆过去。   “你怎么处对象我不管,但你自己是干什么的,心里有点数。”袁代表看了魏敢一眼,现在再去追究那些已经没有用了。   不追究不代表袁代表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凡让我知道你违反保密条例,或者林蚕蚕有任何问题,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你最好也别犯浑。”   魏敢从袁代表开口起,就变得特别严肃,听到这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能以人格担保,蚕蚕没有任何问题。”   面对袁代表严厉的目光,魏敢咬了咬牙,“如果真有,我跟她一起承担。”   袁代表被魏敢的话气得,眉毛猛跳了两下,他什么时候说过要魏敢一起承担了,他的意思是,一旦林蚕蚕有问题,他需要魏敢第一时间舍弃并举报林蚕蚕。   “你对得起你爷爷的教育吗!私人感情重要,还是国家大义重要!万一她林蚕蚕真就是伪装能力极强的敌特分子呢!”袁代表眉头锁得死紧,声音变得极其严厉。   林蚕蚕这个人,袁代表也接触过,他直觉林蚕蚕是没有问题的,小姑娘目光清正,不是心怀诡诈之辈。   但凡事无绝对,谁也没有办法保证,林蚕蚕是不是只是伪装得好。   魏敢目光直视着袁代表,“不会有这种万一,我相信她。”   这种相信并不是完全仅凭感情行事的,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了解,魏敢有足够的智商和理智去判断林蚕蚕的为人,他信她。   袁代表看着魏敢,看了很久,魏敢也一直回望着他,目光毫不退缩。   “希望她能对得起你的这信任。”袁代表脸色不太好看,“容有提醒你,如果真有万一,事情一旦牵扯到机密,你想不承担也行。”   魏敢很清楚这一点,他信林蚕蚕,他保护她的办法中,其中一点很重要,就是绝不让林蚕蚕接触到他工作相关的任何机密。   两人吵得有些不欢而散,袁代表并不是不相信林蚕蚕,他比谁都希望林蚕蚕只是个普通的,有些聪慧的姑娘,这样魏敢才不会伤心,袁代表只是不满意魏敢的态度。   魏敢毫无理由的维护,在袁代表看来,就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左右了理智。 第七十五章   不怪袁代表小心谨慎,实在是早些年,他们被那帮敌特分子折腾得不轻。   这些敌特分子都是经过专业的训练,信仰截然不同,伪装潜伏在身边的人,可能是工厂的锅炉工,也可能是每天早上遇到了早餐店老板娘,甚至可能是你的小姨子。   除开持续进行潜伏活动,很多人都是暗桩,平时一切无异,关键时刻才有作用。   涉及到机密安全,袁代表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为上。   “行了,我丑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袁代表瞪了魏敢一眼,转身离开。   别看魏敢做了很多准备,冲洗出来的照片都标注了时间,伪装得几乎是天衣无缝,但在袁代表这样专业的人眼里,还是差了点火候。   自己惯出来的崽子,只能自己护着,袁代表得去给魏敢扫清尾巴。   当然,他也会盯着林蚕蚕,林蚕蚕不是敌特最好,如果真是,他不能让林蚕蚕毁了魏敢。   省城那边,林蚕蚕也知道了自己拍的照片见报的事,不过她没有太过激动的感觉,林蚕蚕向来不太在意这种虚无的荣誉,她更看重的是这荣誉背后能给她带来的实际利益。   “宋科长,这是这次的工作总结,请过目。”延时了八天,林蚕蚕终于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并收尾。   工作完成了,但林蚕蚕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十分好,推迟了八天回厂,林蚕蚕心情本就极差,再加上这一阵子连续加班熬夜,林蚕蚕脸色能好得起来才怪。   宋南淮根本不用看林蚕蚕的工作总结,他都看在了眼里,完成得十分出色。   公私分明这一点,宋南淮既欣赏林蚕蚕,又因此有些烦闷,他多希望林蚕蚕会因私废公,他好抓到机会把她留下来,可并没有。   哪怕是心情再糟糕,林蚕蚕也没有影响过工作,甚至情绪格外激昂,工作起来的效率更高。   林蚕蚕真的是超出了宋南淮意料的优秀,也让他心里的疑惑更重。   宋南淮没看林蚕蚕的工作总结,而是从抽屉里拿出报纸推到林蚕蚕面前,“这个你怎么解释?”   林蚕蚕倒是知道自己拍的照片见报的事,但具体是哪一张,她还真不知道,拿起报纸看了看,看到出片,心里意外的还挺满意。   “宋科长管得未免有些宽。”林蚕蚕仔细看了看,才把报纸放下,看向宋南淮。   林蚕蚕不过是借调过来的,根本就不是省机械厂的职工,在她借调期间,宋南淮对她确实有监管的权利,但即便是监管,宋南淮也没有资格这样质问她。   何况她现在工作已经做完,马上就能回自己的单位。   宋南淮面色微沉,不过也只是一瞬,他看了眼林蚕蚕,把报纸拿过来,“贫困家庭出生,普通中学毕业,成绩倒是优异,但你身上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世故圆滑,以及……”   抖了抖报纸,宋南淮顿了顿,“以及这些你不可能接触到的技能,都与你的成长完全不符,超出了常理。”   林蚕蚕一听就知道宋南淮查了她,她决定收回自己跟宋南淮是同类人的话,她可没有宋南淮这样有手段,也不会随意去调查人的生平。   “你的档案现在还在我这里,如果我的疑问写上去,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宋南淮看着林蚕蚕,身体靠向椅背。   别看他表面平静,心里却惊涛骇浪,有些话真的是不受控制就说出来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来不及。   威胁她?林蚕蚕笑了笑。   后果显而易见,工作丢了事小,说不定林蚕蚕还得被抓去调查,情况严重一点,世界上可能就没有林蚕蚕了,就算查不出什么来,林蚕蚕也逃不了下放到农场劳改的命运。   至于跟魏敢,那根本就成不了了,组织上不会允许的。   “宋科长大可以写。”林蚕蚕笑了笑,她能亲手把机械厂的组织架构起来,也能毁了它,顺便再拉宋南淮下水一把也不是不能。   宋南淮能写档案,林蚕蚕也能另辟蹊径折腾宋南淮,像宋南淮这样的人,背景深有后台,但敌人也不少,林蚕蚕现在固然不能撼动对方,但借力打力却有门路。   谁能真正笑到最后还两说。   不过林蚕蚕估摸着,宋南淮是吓唬她的,要是遇到个胆子小点的,说不定就怕了,为了让宋南淮收手,就顺从了对方的意思。   听到林蚕蚕的话,宋南淮心头怅然,虽然期待林蚕蚕受威胁,但心里却笃定林蚕蚕不屑一顾。   毕竟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林蚕蚕。   宋南淮没再多说什么,给林蚕蚕签了字,目送林蚕蚕出了办公室,跟同事们告了别,然后迫不急待地回宿舍收拾行李。   “科长,你不是已经让总工会把林蚕蚕拨到厂里的吗,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同样看着林蚕蚕走的,还有宋南淮的心腹,负责调查林蚕蚕的那个。   宋南淮目光落在远处,留住了林蚕蚕的人又能怎么样呢,那样只会把林蚕蚕推得更远,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近过。   ……   回厂之前,林蚕蚕先回了趟林家,带着在省城给家里带回来的东西。   林奶奶一见着林蚕蚕,就拉着她的手说她瘦了,满脸的心疼,一个劲地嘘寒问暖,问得林蚕蚕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奶奶这性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有奶就是娘!”林大伯家和林蚕蚕家挨着,,林大伯娘在小菜园里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林荷花看了一眼,在林蚕蚕看过来之前,默默地垂下了头,也不说话,默默地除着草,顺便把菜叶上的青虫摘下来喂鸡。   林大伯娘的话没有人附和,看了林荷花一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真是随了你爹!你说你要是有林蚕蚕一半的本事,我也不需要再为你们几个操心了。”   最近林大伯娘在给林荷花相看,可怎么看,也看不合适,林荷花性子闷,她虽然不直说,但她会消极反抗,把林大伯娘愁得不行。   她还等着把林荷花嫁出去,得点彩礼钱好给老大娶媳妇呢。   “你说你,给你挑的对象都是人品德行不错的后生,你还挑啥挑。”虽然指望着林荷花的彩礼钱,但林大伯娘和林大伯对未来女婿还是仔细挑选过的。   都是十里八乡,勤劳肯干的小伙子,他们家荷花长得不错,让媒婆找的对象样貌上也差不离,家庭方面也都找的还算和睦的家庭。   再怎么样,闺女是自己的,总归是盼着她小家庭能够和睦的。   但林荷花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正说着话,那边得知林蚕蚕回家,匆匆跑回家的林家妹从路上跑过去,只来得急匆匆喊了声大伯娘,就不见人影了。   “难道你还想学林家妹去考那什么夜校?”林大伯娘这一阵子一直在琢磨林荷花的心理,包括心里是不是有人了这些,都想过发。   见林荷花还是沉默着不说话,林大伯娘嗤笑了一声,“这事你就别瞎指望了,你连学堂门都没进过,比不得林家妹还上了两年学,她也是命好,一个后来的拖油瓶,碰上了你二叔父女两个冤大头。”   说到这里,林大伯娘看了眼头低得更厉害的林荷花,“你也别眼红人家,考不考得上还两说,别最后是个笑话。”   林荷花依旧是沉默,唯一的回应是背过身去,扯身后地里的杂草,林大伯娘喉头一梗,想发火训上两句,但看着眼前扯得干干净净的菜地,林大伯娘说不出话了。   “……”林大伯娘,她这是什么命,一窝子大大小小,都是这么个沉闷的性子。   不同于林大伯娘这边的沉默,林蚕蚕那边热闹得很,今天大队下午没什么活,女人孩子大多都歇着,像林大伯娘和林荷花就在家里收拾菜园子。   徐来娣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现在还在山上砍柴呢,林家妹本来是在家里小河沟上的菜园子里拾掇的,听到林蚕蚕回家,立马摘了些菜就回了家。   林家妹到的时候,林奶奶正唾沫横飞地说她跟林小婶间的官司呢,林奶奶最近总念叨这个,跟别人说是闲话家长,跟林蚕蚕说就是表功了。   “你小叔啊,最近得罪了个大人物,蚕蚕你能不能帮奶打听一下。”说到最后,林奶奶有眼神乱转,犹豫了好久,才跟林蚕蚕开口。   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看着林小叔愁白了头发,处处为难,林奶奶怎么会不心疼。   林蚕蚕挑了挑眉,林小叔就是个窝里横的性子,在家里厉害,出到外头谨小慎微得厉害,他还能得罪什么大人物?   “你小叔停工了,不让开工,还成天有闲汉去家里找事,闹得你小叔家里没有半点安生日子。”林奶奶瞅着林蚕蚕的脸色,好像还行,就继续道。   林蚕蚕听完,“奶奶要是心疼小叔,就去小叔家里照顾他吧。”   “……”林奶奶,林蚕蚕还是那个林蚕蚕,她怎么就被这林蚕蚕的温和,和眼前的好日子给冲昏了头脑了呢。 第七十六章   林奶奶瞬时就闭嘴不说话了,不过小老太太再识时务,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的,自己躲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不过林奶奶也只敢自己生闷气,不敢冲林蚕蚕所半点脸色,怕林蚕蚕真一气之下把她赶出去。   林蚕蚕可不是徐来娣,没有半点脾气,能够任人揉搓。   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林家妹都看在眼里,见到林奶奶一脸憋闷,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人处着处着,都是有感情的,林奶奶毛病特别多,但有一点还好,从来没有因为林家妹是徐来娣带来的拖油瓶,就格外针对过。   当然,她也没有对林家妹好过。   但住到一起后,林家妹手里管着钱,平时林奶奶给做鞋子,偶尔也会带林家妹一份,感情就慢慢处了出来。   平时林奶奶是常让徐来娣服侍她,可林家妹从小被徐来娣教育,觉得这些都是应当应该份的,并不觉得自己的亲妈受了委屈。   何况林奶奶还特别护家,有林奶奶在,徐来娣要少受徐舅妈许多欺负,这一点是林家妹最高兴的。   而且徐来娣上工特别忙和累的时候,家里煮茶作饭,林奶奶也都会搭把手,这就够了。   林家妹看过林奶奶,又看向了林蚕蚕,有些欲言又止。   林蚕蚕瞅了林家妹一眼,林家妹的性子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所以只淡淡地看了林家妹一眼,“不管说什么话,说之前先想想,能不能说,要不要说。”   一般情况来讲,林蚕蚕这样说了,林家妹就不会开口了。   但今天林家妹抿了抿嘴,“大姐,我知道小叔人品不好,可奶奶现在对我们都挺好的,要不你帮忙打听一下,让奶奶安下心。”   话说完了,其实林家妹心里还挺忐忑的,她心里告诉自己,林蚕蚕教过她的,胆子要大一点,不要害怕犯错,也不要害怕说错话。   林奶奶那边也竖着耳朵听着呢,闻言耳朵立马竖起来,不时小心地瞅上一眼。   “怎么打听?”林蚕蚕反问。   林奶奶都说林小叔是得罪了大人物,那既然是大人物,为什么家里一个两个的,都认为她只是随便问问,就能问得出来呢?   在林家妹和林家珍没有能力担当相应的责任之前,林蚕蚕不介意当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但她不希望给她们她无所不能的错觉。   这一问,直接就把林家妹给问住了。   是啊,奶奶都说小叔家里是得罪了大人物,既然是大人物,大姐就一定能打听出来?应该是不能的吧!   万一因为贸然打听,又得罪了对方呢?   “大姐,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林家妹一下子就心虚了,都不大敢去看林蚕蚕,心里满是自责。   林蚕蚕看了林家妹一眼,“你能替老太太讲话,我很高兴。”   比起林家妹闭嘴不语,她现在能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林蚕蚕还是很欣慰高兴的。   “我可以帮着去打听,因为我是你大姐。”林蚕蚕看着林家妹,“但能不能打听出什么结果来,两说。”   后半句林蚕蚕是说给林奶奶听的。   然后林蚕蚕继续道,“刚刚为什么要你多想,你想了吗?”   林家妹想说自己想了,可她自己回想,却发现,她根本没有想太多。   “首先,这件事是你自己体谅老太太,你用什么立场来要求别人帮忙呢?我是你大姐,我可以帮你,但别人呢?”林蚕蚕不介意多教林家妹一些。   “所以,以后这样的事,如果自己做不到,不要去做那个中间说话的人,你觉得是好心帮忙,可在别人那里,可能是为难,尤其牵涉到利益问题的时候。”   “另外,小叔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打蛇随棍上,最会得寸进尺,假设我打听出来了,那之后呢?”   之后?林家妹面带羞愧,仔细想了想,“小叔会不会让大姐你帮忙解决。”   别看林蚕蚕同林小叔一家像是撕破了脸,但林蚕蚕一旦打听到林小叔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的人,肯定会要求林蚕蚕再做别的。   “我只是侥幸分配到农机厂里工作,就是普通职工,本质上和队上在食堂工作的婶娘没区别,我没你们想像的那么有本事。”这话是说给林家妹听,更是说给林奶奶听。   林家妹想了想,咬了咬牙,“大姐,这事你别管了,我明天去镇上打听打听,别因为这事影响了你的工作。”   虽然林蚕蚕已经说可以帮忙去打听了,但林家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让林蚕蚕去,尤其是听过林蚕蚕的话后。   在林家妹心里,林蚕蚕地位仅次于徐来娣,毕竟徐来娣是亲妈,被前夫打到半死,也要把她拉出泥潭的亲妈。   所以,林家妹的利益出发点也肯定是站在林蚕蚕这边。   林蚕蚕没有拒绝林家妹,让林家妹去打听一下,碰碰壁也好,也算是历练了。   林奶奶早默默地转过身去,老太太也不是不懂道理,就是心里不太得劲,午饭也没吃两口,就回屋里躺着了,嘘声叹气的。   中午徐来娣弄明白事情的来历经过后,跟林家妹想的一样,想看林蚕蚕能不能去帮忙打听一下,不过她不太敢指使林蚕蚕去做什么。   听到林家妹说要去打听,徐来娣虽然忧心,但也没说什么,转头就进屋劝慰林奶奶去了。   大概是徐来娣没有劝人的天分,没一会就被林奶奶给轰了出来。   虽说林家妹说自己要去打听,但不是林蚕蚕去,林奶奶心里一点也不放心,林奶奶左思右想,把林大伯喊了来。   别看林奶奶挺自私的性子,但养出来的林大伯和林父都十分孝顺,只有林小叔被惯得不成样子。   林大伯孝顺,林奶奶不让他告诉媳妇,怕被拦着,林大伯就没告诉,自己上镇上打听去了。   至于能不能打听出个结果来,林大伯娘知道后会不会吵架,林蚕蚕就不知道了,午饭过后没多久她就回厂里了。   ……   林蚕蚕一进办公室,王淑纯他们几个就围了上来,都是问在省城的事情的,林蚕蚕这一去,可比去沪市出差的时间还久,大家都挺好奇的。   说完省城的事,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本厂发生的事。   这段时间厂里倒是挺平静的,毕竟都忙着搞生产嘛,唯一比较大点的事就是工会有些变动。   走了两个科长,科室里有了两个新人进来,都是女同志,看到林蚕蚕很尊敬的样子,另外就是张美芹被调到了基建处。   张美芹想换到劳保科或者组织科,但最终哪科也没去,反倒是去了杂事最多的基建处,最近他们在厂里遇到张美芹,张美芹的脸色都特别难看。   “蚕姐,主席让你去办公室一趟。”闲话了没多久,就有人来喊林蚕蚕了。   本来一回厂,林蚕蚕就要给胡英姿汇报工作的,不过胡英姿正在开会,林蚕蚕就先回了办公室。   和之前汇报工作没什么两样,不过大概是工会肃清了不少,再加上林蚕蚕拍的照片登报,得了厂里和上级单位的嘉奖,胡英姿脸上容光焕发。   关于拍照这事,大家已经默认林蚕蚕是有天分的。   魏敢根本没多说什么,只说自己教了林蚕蚕怎么操作,再没多说别的一句,顶多就是准备了几张似真是假的练习照,别人全靠别人脑补。   照相机对普通家庭来讲,属于奢侈品,但对双职工家庭又有这方面的爱好和需求的来讲,并不算什么,多攒几个月的工资,换到票就能买。   会用也不稀奇,但现在相机性能一般,光是正常曝光,就为难死人,像林蚕蚕这样,只学了点简单的操作,就能拍好照片的,就只能是聪明有天分能解释了。   “我申请了一台相机,你拿上,平时多拍拍生产,拍拍厂里的活动,也去投稿试试。”胡英姿从抽屉里拿出相机递给林蚕蚕。   当然这相机也不是给林蚕蚕随便拍的,每个月胶卷有定量,得写申请才能批,好钢用在刀刃上,各方面都要俭省。   林蚕蚕点头,拿过相机的同时,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因为适应良好就放松警惕,做事时也要多想想后果,别嘴上厉害教林家妹姐妹两这啊那的,自己却疏忽大意。   把事情说完,胡英姿鼓励了林蚕蚕几句,就让林蚕蚕出去忙了。   从工会办公室里出来,大家伙看到林蚕蚕手上的相机,都羡慕得不行。   尤其是周志显他们几个男同志,都眼热得很,但也不敢说让林蚕蚕教他们这样的话,只摸一摸就很满足。   “你们自己准备胶卷,我教。”林蚕蚕看了他们一眼,把相机收到抽屉里锁好,这玩意在现在来讲是很贵重,但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总不能供起来。   周志显几个眼睛立马亮起来,这时候胶卷也不好买,不过想想办法总是能弄到的,他们几个人凑钱想办法,应该能弄到几卷。   当下周志显他们就拍着胸脯打包票了,学的时候拿同事们练手,给大家拍照,女同事们立马乐开了花。   林蚕蚕笑笑,看了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魏敢。 第七十七章   下班林蚕蚕没来及走,留在办公室里整理了会堆在案上的工作,出办公室的时候,整栋楼都已经静了下来,大家都下班了。   太久没有回来,林蚕蚕非常享受这样的安静,拿着相机出门,才从楼梯拐下来,林蚕蚕就见到了院坪里等着她的魏敢。   自从上次周末魏敢去省城看她,接下来两人只通过两次信,魏敢一直在小红楼那边忙,就连林蚕蚕回来也没有办法去接她。   算算日子,两人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看着魏敢冲自己笑,林蚕蚕这会只想冲过去扑进魏敢的怀里,好好说一说这段时间的思念。   但这毕竟是厂里呢,虽说办公楼里安安静静的,但保不准还有要工作的人,要是被撞见挺不好的,所以林蚕蚕按耐着欢喜,矜持地向魏敢走去。   看到林蚕蚕的那瞬间,魏敢率先大步向林蚕蚕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蚕蚕觉得魏敢整个人都瘦了些,“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魏敢的工作性质,比林蚕蚕上辈子的呆过一阵的广告公司还要忙,通宵加班是常事,工作需要林蚕蚕理解,但她再三交待过魏敢,一定要按时吃饭的。   “每天按时准点,都吃过了。”魏敢牵住林蚕蚕的手,“对不起,忙到现在才来见你。”   握着手,魏敢专注地看着林蚕蚕,两人目光纠缠……   “咳!”胡英姿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晚一点下班,就撞见人小青年在办公楼下处对象,连她下楼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林蚕蚕和魏敢赶触电般地分开手,心里紧张得怦怦跳,面上还得装成若无其事。   胡英姿也没说什么,只虚点了点林蚕蚕,就带着笑意离开了。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两人也没再好意思牵手了,林蚕蚕回宿舍放好相机,两人就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林蚕蚕等魏敢打饭的时候,张美芹端着饭盆站到了林蚕蚕面前,一脸的愤恨。   张美芹特别想不明白,她都不打算跟林蚕蚕争了,就想着调出宣教科,但胡英姿说把她调出工会,就把她调出去了。   好歹她也跟了胡英姿几年,张美芹自觉自己在胡英姿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所以她觉得是林蚕蚕跟胡英姿说了什么,胡英姿才把她调走。   “把我调走如你愿了,你高兴了?”张美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林蚕蚕。   这话说得林蚕蚕莫名其妙,张美芹当时自己闹着要走,林蚕蚕心里还可惜少了个跟领导打交道的人呢。   厂里领导多,可不是个个都好打交道,涉及到派别之争,甚至有领导会为难,但张美芹这方面是个人才,不管多难缠的领导,她都游刃有余。   “不是我让你调走的。”林蚕蚕看着张美芹,有话说清,尤其是有误会的情况下,至于张美芹相不相信,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张美芹果然不相信,做了坏事的人,怎么会对别人说她做过呢!   “你说不是就不是?”张美芹冷嘲地看着林蚕蚕,“亏我后来还对你改观了,根本就没有必要,不过是个小人而已。”   说完,张美芹重哼了一声就要走,结果转身就看到了沉着脸站在她身侧的魏敢。   这个时候,张美芹脑子里想的第一个是,魏敢打不打女人?   “道歉!”魏敢盯着张美芹。   先前张美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附近吃饭的职工看热闹,现在大家更是都看了过来。   张美芹觉得丢脸极了,这种时候她怎么拉得下脸来道歉,可她心里又很怕魏敢打她。   心里一慌,脑子一急,张美芹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魏敢,你不要被林蚕蚕骗了,她跟那个宋南淮还不清不楚呢。”   魏敢瞬间脸色更黑了,周围的人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劲暴的消息,哪怕有魏敢在,也目光交流着,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去了。   眼看着魏敢的脸色变得危险,张美芹终于有些怕了,她往后躲了躲,可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躲,身后就是吃饭的条桌,林蚕蚕就坐在对面冷冷地看着她。   张美芹都要哭了。   目光不安地四下乱晃时,张美芹看到了韩文辉,立马求救地看过去。   韩文辉已经看了一阵子的戏了,他曾追求过林蚕蚕,可惜几次示好都被林蚕蚕给怼了回来,从来没得到过林蚕蚕一个好脸色。   本来韩文辉追林蚕蚕就是因为感觉到魏敢对林蚕蚕有想法,想横插一杠子,本来以为林蚕蚕不选他,也不会选魏敢,哪里想到他不过出了两回差,林蚕蚕就跟魏敢在一起了。   这是韩文辉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   方才看到张美芹说林蚕蚕跟别人有染,韩文辉心理一下子就平衡了,觉得林蚕蚕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送给他他也不要。   本来韩文辉也没打算管张美芹的,不过犹豫了两秒,他还是站了出去,“魏敢,你别跟张美芹计较,都说清者自清,只要林干事以后注意和宋科长保持距离,大家都能相信她的清白的。”   这话说得,好像林蚕蚕真跟宋南淮有什么说不清的地方似的。   听完韩文辉的话,林蚕蚕笑了,果然是明面上跟魏敢称兄道弟,背地里却跟她讲魏敢坏话的小人。   “韩干事莫不是忘了当初上赶着讨好我的时候,怎么,追求不成,就迫不急待地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林蚕蚕站起来,冷眼盯着韩文辉。   韩文辉面上囧了囧,没想到林蚕蚕会把这事说出来,一般这种事,女方不应该都瞒着的么,她难道不怕魏敢有意见?   围观的人都看傻眼了,今天这一出出的,午饭吃得实在是太值了。   林蚕蚕说完,又看向张美芹,“张干事不如仔细说清楚,我是怎么同宋科长不清不楚的,时间地点人物,说清楚。”   大家本来都看着林蚕蚕的,这么目光都转移到了张美芹身上,看她刚刚说得那样笃定,应该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吧。   张美芹能说什么,她根本没有任何证剧,就是感觉,宋南淮对林蚕蚕不一样而已。   眼看着张美芹头越来越低,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林蚕蚕轻哼一声,“张干事在这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跟我去妇联好好说说。”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张美芹红着眼睛冲林蚕蚕喊。   林蚕蚕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是你,怎么我平白被污蔑,求个证都成了欺负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围观的职工们点点头,本来他们心里确实有点觉得林蚕蚕欺负人的,没看张美芹都快哭了么,听说张美芹都被林蚕蚕那派人排挤出工会了。   不过林蚕蚕态度这么刚,大家一听她说的话,好像也确实是这样,立马就觉得林蚕蚕没有错了。   本来么,女孩子遇到这种事,要是不说清楚,那可不得了,立时就有人起哄来,问张美芹到底是看到了才这样讲,还是瞎编。   张美芹赤红着眼睛看着林蚕蚕,林蚕蚕本来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张美芹的,结果她一抬眼,看到人群外,和何大姐站在一起,冷眼看着这里的肖玉珍。   而且眼看着肖玉珍要往这里走过来了。   林蚕蚕不怕事,就是肖玉珍过来,她也不怕,但她看了眼无声站在她身侧的魏敢,走到张美芹身边,凑到她耳边。   “道歉,不然我就跟大家说你爱慕韩文辉,不惜扒光衣服往他床上爬。”说完,林蚕蚕退开,定定地看着张美芹。   张美芹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蚕蚕,她怎么敢!   “你不要瞎说,大家都不会信的。”张美芹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都有些哆嗦了。   吓唬张美芹而已,林蚕蚕还没那么下作,不过面对张美芹的眼神,林蚕蚕只笑了笑。   “泼脏水而已,跟你学的。”林蚕蚕抬手替张美芹整了整衣领,声音轻缓,“我现在也是教你,想要制造流言,半真半假效果最好,你想嫁韩文辉的事,办公楼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对吧。”   张美芹身体微微发抖。   “你爱而不得,做下出格的事,是不是特别合理?”林蚕蚕继续问张美芹。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就是林蚕蚕这样了,张美芹觉得,她还是低估了林蚕蚕这个人,林蚕蚕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也太可怕了一些。   肖玉珍才走进人群,还没来得及拨开人,就听到张美芹开口,“对不起,是我瞎说的。”   林蚕蚕笑望着张美芹,没说话也没有表态。   “也对不起大家,林干事和宋科长的事是我乱说的,对不起,是我嫉妒林干事,被调出工会后怀恨在心,才这样说的,对不起。”张美芹咬着牙,说完还不敢哭,怕林蚕蚕不同意。   说完后,张美芹深深地冲林蚕蚕鞠了一躬,等林蚕蚕点了点头,张美芹才拨开人群,含着眼泪跑开。   比起被调出工会,今天张美芹才觉得自己是真把脸皮扯下来踩进了泥里。   韩文辉讪笑着也想走,魏敢安抚地看了林蚕蚕一眼,把打好的饭菜交给她,然后勾住韩文辉的脖子往外走,“我们谈谈。”   “……”韩文辉,不,我一点也不想谈。   人都走了,热闹也没得看了,围观的人散开,凑到一起暗暗讨论起刚才的事情来。   围观的人一散,肖玉珍离林蚕蚕就只有几步远了,她神情冰冷地看着林蚕蚕,林蚕蚕也回望着她,目光平淡。   肖玉珍近期瘦了不少,脸上平添了几分愁苦和严肃,眉眼冷冽中露着几分凶狠。 第七十八章   赶在魏敢过来之前,肖玉珍扭头走了。   虽然刚刚闹了那么一遭,但林蚕蚕根本不受影响,魏敢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林蚕蚕坦然的态度,那些背地里想顺着张美芹瞎编说话的人反而闭了嘴。   “别人怎么想我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相信我。”看到魏敢满眼担心,林蚕蚕心里极熨帖,“魏敢哥哥,你相信我吗?”   “……”魏敢。   完全没有想到林蚕蚕会这样调皮,这声哥哥来得措不及防,魏敢耳尖迅速窜红,清咳了一声,装做若无其事地吃饭。   林蚕蚕最喜欢看魏敢这样子了,笑嘻嘻地看着他,魏敢没有任何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别闹,吃饭!”   “哦。”林蚕蚕笑,怕魏敢恼羞成怒,乖乖吃饭。   吃过饭,两人一起去水槽洗饭盒,魏敢没让林蚕蚕沾水,直接拿过她的饭盒先洗,洗完才洗自己的。   这一幕在后世并不稀奇,但在这时候,还是极少见的,这时候的男同志,就算心里疼媳妇,那也是在家里疼,在外头面子都是极重要的。   何况大部分男同志都大男子主义,处了对象后,结婚一旦提上日程,吃饭刷盆,换洗下来的脏衣服,都是丢给对象洗涮。   像陈丽萍就是这样,吃完饭洗碗,平时洗衣洗鞋,从来没闲过,林蚕蚕她们宿舍外挂的,经常是王国新的衣物,有时候陈丽萍加班到很晚,还要替王国新洗完衣服才睡。   魏敢是什么人,不涉及原则问题,在厂里那是能横着走的,看到他给林蚕蚕刷碗,大家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大家都自以为隐晦地往林蚕蚕这边打量,林蚕蚕早感觉到了,她就站在旁边等着,看魏敢什么反应。   魏敢压根没什么反应,就跟没感觉到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一样,洗完碗示意林蚕蚕走,还边问她等会是去看电影还是去操场那边散步。   两人难得这么闲,可以像厂里别的男女职工一样,下班后一起约着看看电影散散步。   厂里虽说有电影院,但电影翻来覆去就那几部,林蚕蚕没什么兴趣,决定出去走走消消食儿。   先前篮球比赛的风潮还没有落下去,操场上打篮球的特别多,林蚕蚕还看到先前一起去省城比赛的几个也要练球,应该是在为之后的全国比赛做准备。   时间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但肯定是在年前举行,林蚕蚕估计到时候还是她带队。   全国比赛要去京市,时间还不算短,魏敢的工作性质,很有可能参加不了。   “林蚕蚕,来打篮球啊!”   林蚕蚕正同魏敢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呢,一只篮球砸到她面前,要不是魏敢反应快拦住,那球就砸她脸上了。   黄小兰穿着运动服,叉着腰看林蚕蚕。   这才回厂第一天,先是碰上张美芹信口雌黄,又遇上黄小兰这个觊觎邻家哥哥的小妹妹,一个个都是来找茬的。   黄小兰抬高了下巴等着林蚕蚕应声呢,结果没等来林蚕蚕的回应,先等来了魏敢一球,魏敢也是砸过去,男同志力气大,球砸过去的声势还是很吓人的,黄小兰都吓蒙了。   好在球不是奔着黄小兰脸上去的,完全往黄小兰躲都躲不到的地方弹过去,压根没碰到黄小兰。   可见魏敢虽然生气,但还是克制。   “魏敢,你怎么能欺负小兰,黄家婶子那么多好饭,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旁边立马有人出来替黄小兰说话。   黄小兰一脸委屈,泪眼汪汪地看着魏敢,她刚刚真的吓傻了,魏敢扭开了脸,没看黄小兰,而是低声问林蚕蚕的情况。   “我没事。”林蚕蚕冲魏敢笑,然后站到魏敢面前,回黄小兰那边的话,“要不是看在黄小兰妈妈的份上,魏敢刚刚那球就直接往黄小兰脸上去了。”   林蚕蚕轻哼一声,在她看来,魏敢比黄小兰还委屈呢,“怎么,黄小兰砸我可以,不允许别人砸她是吧,你们谁给我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围在黄小兰身边的人对视一眼,避开了林蚕蚕的目光,确实是黄小兰先砸的,她们无话可说。   黄小兰那一下,也实在是没法说不是故意,她就是看见林蚕蚕同魏敢在一起,一时气起就砸了过去。   不过黄小兰也不是故意非要砸人的,听到林蚕蚕这样讲,黄小兰脸上浮起愧疚的神情来。   “行了,不是要打球,什么规则。”林蚕蚕也没真生黄小兰的气,这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魏敢那一下足够教育她了。   黄小兰没想到林蚕蚕能够应战,吱唔了两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刚刚说话的那姑娘把规则跟林蚕蚕说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规则,女孩子打球,能把球投进去就不错了,她们也不是正规训练,就是好玩比投篮。   林蚕蚕揉了揉手掌,她大学不光学了散打,还是蓝球社的成员呢,虽然主要作用是当啦啦队,但球也没少打,像投篮都是专门练过的。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摸球,手生了没有。   毕业后那么多年没打,手确实是生了不少,但没一会林蚕蚕就慢慢找到了感觉,十有六中的几率也是挺高的。   眼看着林蚕蚕一球又一球地进,黄小兰几个脸都绿了。   单方面的碾压没意思,林蚕蚕赢了几球后就把球还给了黄小兰,让她们自己玩。   “对不起,我刚刚没想砸你脸。”黄小兰咬了咬牙,主动开口跟林蚕蚕道歉。   林蚕蚕停住脚,冲黄小兰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大概没想到林蚕蚕这样好说话,没怪她还冲她笑了,黄小兰悄悄红了脸,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看着林蚕蚕走向魏敢。   “这个林蚕蚕,人还挺好的。”先前帮黄小兰说话的那姑娘开口,旁边的几个也点了点头。   女人间相处其实是特别敏感的事,喜不喜欢这个人,气场合不合,只要简单地处一处都知道,女人直觉是很灵敏的。   黄小兰也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眼,林蚕蚕已经跟魏敢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失落肯定是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黄小兰心里竟然生出了,魏敢跟林蚕蚕处对象,她好像可以接受的感觉来。   ……   好在遇到黄小兰之后,再没遇到别人来找事,林蚕蚕和魏敢慢悠悠地在操场里转了几圈,等天完全黑下来才回宿舍休息。   宿舍里,陈丽萍知道林蚕蚕回来也很高兴,不过她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怎么这么快定下来?”林蚕蚕接过陈丽萍递来的喜糖,有些意外,先前陈丽萍还说不那么早结婚的,结婚后就不好再拿工资补贴家里了。   陈丽萍有些不好意思,“厂里年底分房子,国新说早点结婚早点打申请上去。”   其实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王国新不乐意她再拿工资补贴家里那边,才急着赶紧结婚的。   林蚕蚕点了点头,“丽萍姐,恭喜你,祝你幸福。”   陈丽萍是成年人了,先前黄大柱提醒的话,林蚕蚕也委婉地提醒了陈丽萍,不过陈丽萍不打算换男人,林蚕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送上祝福。   到底是要结婚了,陈丽萍脸上喜气洋洋,听到林蚕蚕的祝福,脸上笑容更盛。   结婚的东西,陈丽萍早东一点西一点地攒着了,上次她们去省城遇到宋南淮的那回,陈丽萍借林蚕蚕的光,把布料都给备齐了,结婚的衣服都做出来了。   这时候结婚还是很朴实的,陈丽萍给自己和王国新做了身仿绿军装,穿上特别精神。   两人说着话,何喜庆知道林蚕蚕回来,也上楼来找她们玩了,看着陈丽萍美滋滋地试衣服给她们看,何喜庆忧心忡忡。   从头至尾,她们就看到陈丽萍满心欢喜地准备,王国新根本没做什么,每天就是雷打不动地跟陈丽萍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   吃完饭还得陈丽萍洗饭盒的那种。   “丽萍姐就这样嫁啦。”何喜庆跟林蚕蚕咬舌头,以前何喜庆也不会觉得陈丽萍这样有什么不对,她从小到大身边看到的几乎都是这样。   但看着林蚕蚕和魏敢,何喜庆觉得陈丽萍和王国新这对总是差了点说不出的味儿。   林蚕蚕点了点头,“求仁得仁,咱们祝福她就好。”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有生活智慧的人总能把日子过好,王国新人不怎么办,但也不是不能改的,看陈丽萍自己吧。   何喜庆点了点头,笑着夸陈丽萍好看。   虽然陈丽萍没有开口,但林蚕蚕还是帮她问了问分房的情况,厂里没有单独的房管科,房屋宿舍分配归总务科管,林蚕蚕跟总务科的同事关系都还不错。   有熟人好办事,没两天陈丽萍的婚房就分了下来,一间二十二坪的筒子楼单间,房子定下来,没两天就是结婚仪式了。   仪式开始前两天,林家妹捎信让林蚕蚕回了趟家。   魏敢那里弄来的衣料、棉花林蚕蚕没往家里拿,不过她单独给林家人买了足够的棉花做棉衣。   回到家里,床上摆了三身棉衣棉裤,还有崭新的棉鞋,都是给林蚕蚕的。   “怎么给我做了这么多,我准备的棉花应该没有多余的才是。”棉衣做得不难看,选的都是素净的料子,没有那些俗气的大花。   林家妹笑,“大姐,你拿回家的棉花,余出来的都能做两床大棉被了。”   林蚕蚕没有什么生活经验,想着林家人的棉衣都是旧棉衣,满是补丁不说,穿了好些年,翻新再翻新,棉花都是压实的,根本就不保暖。   她按每人两身买,棉衣加棉裤,一身少说得三斤,可再多也不可能多出那么多来。   “村里来弹棉花的,奶奶把旧棉衣和被褥都重新弹了,加了新棉花进去,可不就省了许多出来。”即便不用旧棉花往里添,给林蚕蚕做衣服的棉花肯定是有的。   一般来讲,徐来娣和林家妹因为长期上工,林家珍年纪小,爱跑爱闹,棉衣都没做得太厚,一斤左右就够了,林奶奶不爱动弹,上了年纪怕冷,费的棉花多点,也用不到两斤。   棉衣都是徐来娣下工回来做的,家里没有缝纫机,但针脚细密,一看就很暖和。   而且给林蚕蚕做的棉衣全是新棉花,其余几个,也只有林奶奶全用的新棉,徐来娣自己和林家妹姐妹都是新棉加旧棉。   但这样林家妹已经很满足了,可不是谁家有条件像她家这样,一做就给做两身的。   这时候生产队条件稍好的人家,也就是人手一件棉衣,穿一个冬天,换换罩衣而已,棉衣要是湿了,只能守着火炉烤干再换上。   条件不好的,一家一件棉衣也不稀奇。   林蚕蚕拿了套稍薄的,把棉鞋都拿上,剩下的两套没要,让林家妹和林家珍分了。   “大姐,我打听出来,教训小叔家的大人物姓宋。”林家妹看看林蚕蚕身上穿回家的棉衣,没有多拒绝,把棉衣放柜子里收好,准备都留给林家珍。   就这几个月的功夫,林蚕蚕已经买布买棉花给她们做了不少衣服了,林家妹已经没有从前那种,一件新衣要小心翼翼省着穿,宁愿冻着少穿,也不敢磨坏半点的习惯了。   姓宋?林蚕蚕挑了挑眉头,“具体呢?”   林家妹摇头,她也就打听出这点儿消息,再具体就不知道了,但他们这儿十里八乡的,大多是刘、林、陈、姚几个普通的姓,没有宋姓人家才是。   林小叔一家最近也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似的,没头没脑地,求神拜佛都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   听完林家妹的话,林蚕蚕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这个姓宋,莫不是宋南淮?   只是宋南淮没事整宋小叔一家做什么?   想到这里林蚕蚕摇了摇头,应该是她想多了,或许只是普通的同姓而已,宋南淮应该不至于这么闲。   “大姐……”林家妹迟疑地看着林蚕蚕,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跟林蚕蚕讲。   林蚕蚕看了眼她,“觉得不好说,就不要说。”   “……”林家妹。   最好林家妹还是憋不住说了,林小叔打听无门,准备让林真真嫁到公社地头蛇的家里,现在正说着亲呢。   “那人不是什么好人,坏到了骨子里了,听说还打媳妇,真真姐要是嫁过去,这辈子都毁了。”林家妹说起这事特别气愤,她以前还一直羡慕林真真父母疼爱,现在看来,有爹还不如没爹呢。   林小叔也根本不像林父一样,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人,林小婶居然也不拦着。   林蚕蚕在试棉鞋,棉鞋是林奶奶的做的,合脚又暖和,“你能管得了小叔?”   女儿是林小叔自己的,她们就是管也管不到,说不定还要被骂多管闲事。   林家妹瘪了瘪嘴,她管不了,她就是气愤,“大姐,你说这事奶奶会不会管?”   这话问出来,林家妹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林奶奶以前都没管林蚕蚕,现在怎么可能去管林真真。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林奶奶窜门回来听到林家妹说起这事,只撇了撇嘴,说这是林真真的命,就没管这事了。   不过就是个孙女嫁人,嫁谁不是嫁,要是能替她爸摆平事情,不管嫁谁都是值得的,在林奶奶这里,孙女没有儿子亲。   虽然明知道林奶奶会是这反应,但真亲耳听到,林家妹心里还是挺凉的。   林奶奶都不管,林家妹更没有立场去管了,她叹了口气,没再提这事,晚上等徐来娣回来跟徐来娣一说,向来悲天悯人的徐来娣居然跟林奶奶一个想法,说嫁谁都是林真真的命,谁叫她摊上那样的父母呢。   “妈,你怎么能样说,难道我们以后被说到不好的人家你也不管?”林家妹挺生气的。   徐来娣笑笑,完全不放在心上,“那怎么会,我又不是你小叔小婶。”   林家妹怒气打在一团棉花上,把自己气着了,还是林家珍来安慰她,说去找她们大姐问问,林家妹有些失落,“大姐也让我别管。”   “……那要不就别管了吧。”林家珍立马就改了口。   林家妹还能怎么样,她又没本事,根本就管不了,这次林家妹倒没想让林蚕蚕帮忙,上次林蚕蚕说的话她还都记着呢,就是心里煎熬而已。   ……   林奶奶给林蚕蚕做的鞋子花了十二分心思,合脚保暖不说,还不显得臃肿,林蚕蚕才穿了一天,就有人上门来问了。   冬天还是穿棉鞋暖和,厂里上班的职工们大多是十来二十岁就被招进厂里来的,是有很多会做鞋,但手工没有林奶奶好,而且上班也没有时间。   大家穿的鞋,除开家里寄来了,很多也是找当地社员做,林蚕蚕脚下的鞋子好看,有人注意到就来问了。   林蚕蚕把活接了,当天下午就拿着棉花布料回家找林奶奶去了。   “真找我做?”生产队接做鞋活的都是年轻的妇女,她们做得又快又好,找她这样的老太太的可不多。   林蚕蚕把东西推到林奶奶面前,“东西都给你拿来了,没给你接太多,你慢慢做,人家自备材料,一双八毛钱的手工费,成不成?”   手工费就是市价,做鞋还是比较费手工的,做得一般的五毛六毛,做得好的八毛,林奶奶立马就想点头应下来,不过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浑浊的小眼睛看了林蚕蚕一眼。   “放心,我没在中间抽成,您只管放心做。”林蚕蚕哭笑不得,林奶奶这才放下心来,她这里有不少现成的鞋底,做起来容易。   林蚕蚕挟带了私货,让林奶奶先做几双男式的,给的是魏敢的码子,肖玉珍应该不能替魏敢准备棉鞋这玩意。   “那个,蚕蚕啊,我能不能也做?”徐来娣眼巴巴地望着,搓着好一会手,才鼓足了勇气出声问。   林蚕蚕点头,她就是看中了徐来娣手工也不错,年轻有精力才接下来这些活,不然林奶奶这么大年纪,家里还不至于靠林奶奶赚钱补贴家用。   至于钱怎么分,那就由着林奶奶和徐来娣去商量了,林蚕蚕不管。   林家妹在旁边蠢蠢欲动,林蚕蚕扫了她一眼,提醒她马上夜校要开考了,林家妹才熄了心思。   她得努力学习,考上夜校,才不会丢她大姐的脸。   林家珍瞅了林蚕蚕一眼,见林蚕蚕没有瞪她,立马跑过去问林奶奶,需不需要她打下手去了,她要求不多,赚个几分钱的零花钱攒着也是好的。   家里人有事干,就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去管别的事情了,林蚕蚕很满意。   没两天就是陈丽萍的婚礼了,陈丽萍特意请了林蚕蚕和魏敢一起去食堂吃酒。   新人只简单地摆了个三桌,菜色一般,符合王国新小气的性子,不过气氛还是很热闹的。   证婚人请的王国新车间的主任,林蚕蚕和何喜庆做为娘家人坐席,魏敢本来不打算去的,不过看在林蚕蚕面子上,也坐在了娘家人那边。   还别说,魏敢和林蚕蚕坐在那里,还挺有面子的,王国新客客气气地给魏敢敬了酒。   “丽萍姐嫁给了你,你就得担起照顾她的责任,要是让她受了委屈,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魏敢跟王国新碰杯。   王国新脸色变了变,没想到魏敢居然会给陈丽萍撑腰,忙陪笑着点头,“那是肯定,我肯定会对她好的。”   没想到魏敢能这样说,陈丽萍特别感动,看着林蚕蚕眼泪就涌了出来,她知道,如果不是林蚕蚕,魏敢才不知道她是那号人物。   “别哭了,大好的日子。”林蚕蚕握了握陈丽萍的手,也举起了酒杯,“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仪式一结束,陈丽萍就搬出去跟王国新一块住了,看着空荡荡另半边,林蚕蚕心里也有些惆怅。   魏敢帮着搬的家,搬完回来帮林蚕蚕打扫卫生。   见林蚕蚕表情有些落寞,有意无意地说,“结婚好像也挺好的,两个人组成一个家,一起过日子,还挺幸福的,是吧?” 第七十九章   结婚对林蚕蚕来说太遥远了,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再者她虽然不介意魏敢的家庭情况,但至少也得是在他家庭关系清楚明朗的情况下,再考虑长久在一起的事。   现在上头两位还闹着离婚呢,林蚕蚕暂时还不想掺和到魏家的纷争里去。   那天在食堂遇到肖玉珍,林蚕蚕觉得肖玉珍的状态挺不对的,压抑得很厉害的感觉,林蚕蚕不希望她和魏敢的事,成为压垮肖玉珍的那根稻草。   “结婚是挺好,但结婚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还有个成天哇哇大哭的孩子。”林蚕蚕瞅了魏敢一眼,她觉得魏敢这个年纪,应该不能喜欢孩子才是,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魏敢眼睛一亮,看向林蚕蚕,“我最喜欢孩子了,以前在沪市的时候,邻居家的弟弟经常是我带着的。”   “……”林蚕蚕。   林蚕蚕把魏敢的头推开,“你别想了,我现在才十八,暂时不考虑结婚。”   要是上辈子那个年纪遇到魏敢,林蚕蚕说不定一冲动就结了,但现在还早着呢,大好年华,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婚姻里。   当然,婚姻对林蚕蚕来说,并不算是枷锁,她向来信奉合则聚不合则散。   但一理选择结婚成家,有些东西到底会不一样,该负的责任总是要担负起来的,你不可能一心奔着不好的去,得好好经营。   魏敢看向林蚕蚕,“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林蚕蚕定定地看着魏敢,然后突然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我就是耍流氓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魏敢。   还能怎么样,只能亲回去了。   到底是女职工宿舍,魏敢怎么着也要多替林蚕蚕考虑,万一有不长眼的冲进来怎么办?   魏敢憋着一腔火气准备抽身而退,但林蚕蚕不同意呀,谈恋爱这么久,两人的亲密接触这么少,好不容易宿舍没人,怎么着也得亲个够本才是。   所以,林蚕蚕揪着魏敢的领口又扯了回来。   “……别……”魏敢。   最后走的时候,魏敢是咬牙切齿走的,下楼抬头一看,林蚕蚕还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笑,特别张狂的那种。   “……!”魏敢。   接下来的两天,林蚕蚕都还挺忙,魏敢也一直在小红楼里没出来,直到三天后,魏敢才跟林蚕蚕一块儿吃午饭。   “我是拿你没办法,但你只能对我一个人耍流氓。”吃完饭,刷着饭盒,魏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林蚕蚕听得一愣一愣。   反应了好一会,林蚕蚕才想起来,魏敢这是回应前些天她说的那句话。   林蚕蚕噗哧一声笑出来,魏敢表情微微憋屈,耳尖迅速窜红,看到魏敢不好意思,林蚕蚕笑得更欢了。   魏敢磨牙,“你给我等着!”   ……   有钱就有动力,林奶奶的棉鞋做得很快,还支使着林家珍把鞋给送到厂门口,林蚕蚕只需要到厂门口接一下就行。   “奶奶这几天可高兴了,我妈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林家珍也挺高兴的,她跑一趟腿能有两分钱呢。   以前林奶奶闲,日常就是做鞋和折腾徐来娣,后来林小叔一家搞事,林奶奶多了件事就是往公社去折腾林小婶。   现在做鞋还能挣钱,林奶奶也不往公社跑了,也不挑徐来娣的事儿了,还能跟徐来娣和和气气地讨论鞋怎么做更舒服合脚。   家里气氛好,大家都高兴,林家珍脸上喜气洋洋的,“奶奶说赚了钱割肉吃。”   这个时候已经渐渐有地方开始杀猪了,都是不要票的,林家的猪一头是任务猪,一头打算留着快过年再杀。   “你二姐没给你买肉吃呀?”林蚕蚕看着她好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家珍一本正经,和林蚕蚕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闪过促狭的亮光,“那不一样,这可是奶奶买的肉。”   比起林家妹来,林家珍的胆子就大多了,发现林蚕蚕和以前不一样,林家珍很快就全身心地相信林蚕蚕,在林蚕蚕面前也更放得开一些。   只不过她平时要上学,就是周末也还有上午半天课呢,林蚕蚕经常周末上午回去,午饭不吃就走了,林家珍见林蚕蚕的次数没有那么多而已。   “你们快期末考试了吧,好好考,考好了大姐也给你买肉吃。”林蚕蚕上辈子也有同父异母或者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但感情并不亲昵。   跟林家珍和林家妹,大抵是她是一个外来者,没有那么多怨气,而徐来娣和林家珍姐妹对她也没有上辈子继父继母那样防备警惕的缘故吧。   林家珍点点头,一脸大姐你就等着看我拿第一的表情。   现在的林家珍在班上已经算是小学霸了,一点也不怕考试,老师都夸她快赶上她大姐了。   听到这话的林家珍特别高兴,她心里觉得比不上,但老师这样夸她,说明她也会变得跟她大姐一样优秀。   送完鞋子,简单地说了几句,林家珍就赶紧跑了,忙耽误太久影响林蚕蚕的休息时间,反正期末考试考完,就放寒假了,大姐再回来她都能见到。   魏敢最近不算太忙,至少不会要在实验室呆上半个月还不能出来,林蚕蚕要是有事可以直接去小红楼找他。   林蚕蚕去给魏敢送鞋,正巧袁代表也在,魏敢几次言语暗示袁代表可以先走,结果他老人家就是不动。   眼睛一直就在魏敢脚边上转,那叫一个眼馋啊,但他这么大年纪,也不好意思开口直接要,就看着。   “袁叔,魏敢早交待我了,让我看着给您做好送过来,不过您那鞋码家里没备,得等两天。”林蚕蚕笑眯眯的,说起谎话来草稿也不用打。   当然说谎只有是魏敢交待的那句,给魏代表的鞋子是真在做,林蚕蚕没忘。   看魏敢那震惊的眼神,袁代表还能不知道这混小子压根没记着自己。   “哎哟,这怎么好,小林你帮我谢谢家里的老人啊。”袁代表笑眯眯的,心里觉得论贴心,还得是闺女。   袁代表心里盘算着弄点什么好东西给林家送过去,别看就是一双鞋的事,但情意无价。   说完袁代表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离开。   袁代表走后,魏敢看着林蚕蚕,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样看我干嘛。”林蚕蚕知道魏敢应该是感动的,以前这种时候她会开玩笑,大概是魏敢脸上的表情太真挚,林蚕蚕有些不好意思。   魏敢看着林蚕蚕,他不知道林蚕蚕给他准备了棉鞋,更不知道林蚕蚕把袁代表也记着了。   袁代表现在算得上是魏敢最敬重的长辈了,林蚕蚕能把袁代表记着,魏敢心里真的特别感动,比林蚕蚕给他准备棉鞋还要感动。   “要是爷爷奶奶还在就好了。”魏敢轻声道,林蚕蚕这样好,他真的特别希望,爷爷奶奶能够亲眼看到她。   林蚕蚕轻叹一口气,默默摊开双手,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代表脚骨突得厉害,做的时候可能要麻烦奶奶和阿姨把前面做大一些,不然不合脚。”魏敢搂着林蚕蚕的腰,没舍得分开。   林蚕蚕点头,“我知道,我会告诉她们的。”   “谢谢你。”魏敢道。   林蚕蚕点头,她接受魏敢的谢意,两人默默对视着,魏敢慢慢就俯身过来。   自从前些天在宿舍后,魏敢很有些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逮着机会就想亲亲。   不过林蚕蚕可没遂他的意,抬手直接捂住他的嘴,把他挡开,“干什么呢,注意点场合,也注意点形象!”   “……”魏敢,先前揪我衣领的人,是不是你!   最后嬉笑打闹间,魏敢还是逮着机会在林蚕蚕脸上擦了一下,亲过后林蚕蚕也差不多要走了。   魏敢把林蚕蚕送到小红楼外头,才依依不舍得回去,没有直接回实验室,而是回接待室里,准备再试试棉鞋。   穿着鞋美滋滋地走了两步,魏敢就小心地换了下来,仔细把鞋底的灰拍掉,他舍不得穿。   刚拍完灰呢,头上就挨了个爆粟,袁代表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敢。   魏敢捧着头,以为袁代表是为刚刚的事敲他,“冤枉,我都不知道蚕蚕私下里准备的这些。”   说完,见袁代表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鞋子上,魏敢赶紧捂回怀里,这可是林蚕蚕送他的。   “出息!”袁代表扫了魏敢一眼,然后一脸得意地在旁边坐下,“我有小林孝顺,犯不着惦记你这两双。”   魏敢这才放下心来,把鞋面也拍了拍,拿报纸小心包好。   “我问你,你有没有去小林家里拜访过?”袁代表看着魏敢把鞋收好,才问他。   魏敢摇头,他倒是想去,但林蚕蚕不领她去他有什么办法,袁代表一脸恨铁不成钢,抬手又是一个爆粟要敲下来。   “我赶明准备些礼,你送过去。”其实这种事应该魏父来安排才是,但现在魏父一脑门子的官司,哪里管得到这些。   就算他愿意管,魏敢长了反骨,怕是也不会愿意听他的。   魏敢有些犹豫,这事不跟林蚕蚕商量,他贸然上门,他怕林蚕蚕不高兴,说实话,比起林蚕蚕不高兴,魏敢更怕林蚕蚕直接拒绝。   他那天稍提了下结婚的事,林蚕蚕的态度挺明确的,就是不愿意嘛,魏敢虽然嘻嘻哈哈跟林蚕蚕把这事能糊弄过去了,但心里其实是有些受伤的。   袁代表真是,气得手又抬起来了,魏敢跳开,“别动手,我去。”   听到魏敢说要去家里拜访,林蚕蚕愣了愣,她潜意识里,并没有说徐来娣和林奶奶是家长的概念,更没有把对象带回去给她们见的想法。   魏敢提起来,林蚕蚕才觉得自己有些渣,不想结婚,不带对象见家长,这是完全不给半点安全感给魏敢的做法。   “那下周末吧,我领你回去吃饭。”林蚕蚕估摸着自己是回不去了,见就见吧。   魏敢都做好了林蚕蚕拒绝的准备了,结果措不及防就听到林蚕蚕同意,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两句话的意思。   愣了好一会,才小心地问,“真的?”   然后不等林蚕蚕开口,立马高兴地把这事定下来,“那就下周末,正好我也准备一下,对了,家里阿姨和奶奶,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林蚕蚕,“……” 第八十章   带魏敢回家见林家人,并不是林蚕蚕一时冲动,名分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魏敢能给她全部的安全感,她当然也需要同等的给予。   先前她是完全没有想起过这方面,现在魏敢提起来,她肯定得拿出态度来。   时间定在下周末,林蚕蚕想的是这周末回家去说一下,也让林奶奶和徐来娣几个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现在才周三,离周末还远着呢,林蚕蚕并不着急。   倒是魏敢,工作时和跟林蚕蚕一起时稳着,但凡有点空余时间,就去找有经验的男同事打听,第一次上岳家门,要注意些什么。   袁代表老神在在地等了两天,结果愣是没等来魏敢这混小子,等好不容易逮着着人,魏敢一句您老也没有经验,把袁代表气了个够呛。   “老子这些年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袁代表现在独身一人,但他也曾有过家庭的。   只不过战乱年代,本就是在战乱中结合又失散离别,还真没登过丈母娘家的门槛。   魏敢已经问了一堆经验了,这时候再听听袁代表的也不嫌多,当即老老实实地听着了。   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嘴甜、勤快、礼多人不怪。   魏父也从袁代表那里听说了魏敢要跟林蚕蚕去见家长,魏敢紧张,魏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有些紧张,总担心魏敢表现不好,林家人看不上他。   “就林家那种人家,你还担心他们看不上你儿子?”肖玉珍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连门都没敲。   袁代表本来翘着二郎腿喝茶,看到肖玉珍,下意识放下腿,看看魏父,又看了看肖玉珍,喊了声弟妹算打了招呼。   肖玉珍只点了点头,严肃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显然是连袁代表也不待见,连表面的客气也懒得维持。   呆着也是尴尬,袁代表同情地看了魏父一眼,起身离开。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肖玉珍看着魏父,闹了这么久,她其实也已经心灰死灰,但婚是不可能离的,她和她的儿子还要在厂里工作生活,脸面必须得维持。   魏父看着肖玉珍,缓缓道,“离婚吧,再闹下去,反而面子里子都没了。”   从一开始,魏父就没有想走到这一部,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像年轻人,好些夫妻都分床睡了,分居其实也没有什么,但肖玉珍一出又一出地闹,魏父真的是心力交瘁。   “斯曼有什么好,你一直惦记着她,就算你跟我离婚,你跟她也没有可能,她现在家庭圆满,以前看不上你,现在也看不上你。”肖玉珍眼里像淬了毒,看魏父的目光满是恨意。   如果早知道魏俭国是这样没有良心的人,当年她说什么也不会选择魏俭国。   五十年代的大学生,肖玉珍虽然家境平凡,但也是天之骄子,要不是一眼就被魏俭国迷了心神,她也不用一直在斯曼身边当陪称。   烂船还有三千钉,肖家只是比不了魏家和斯家,毕业后给她安排一个好工作还是可以的,她家根正苗红,她本身成绩也仅次于魏俭国和斯曼,是各大单位抢着要的人才。   但为了魏俭国,她不惜离开亲人,跟着他远赴边疆,母亲因此气得大病一场。   这些年,她也会出大城市出差,即便她有心避开,但也总有遇到老同学的时候,毕竟很多同学,还是同在一个系统里。   看到当年那些远不如她的女同学,毕业分配就当了干部,到如今一个个保养得当、时髦年轻,肖玉珍心里曾有过不是滋味,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在魏俭国眼里,如同云烟。   魏父摇了摇头,“我早跟你说过,这事跟斯曼没有关系,我以为,我们之间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你最清楚。”   肖玉珍抿唇不说话了,她这些年,除开陪着魏父身边,生了两个儿子外,居然再没有别的可说道的地方。   甚至一双公婆的事,反而成了她和魏父间最大的隔阂。   对于公婆,肖玉珍心里也不是全无愧疚,尤其是上了年纪后,想法渐渐改变,肖玉珍才知道自己当年太过偏执。   婆婆过世那年,是她太年轻气盛,心里怨恨太多,堵着气放不下,正好**病住院,一时才做下错误的决定。   但公公的事,肖玉珍半点都没有插手的,收到电报,立马就催魏俭国回沪市了。   是魏俭国自己认为,老父亲缠绵病榻多年,自己也回了沪市,老人家应该还能再等一等,把工作放在了首位的。   “老魏。”肖玉珍的语气缓了缓,她是真的打心眼里不想离婚,“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不行吗?”   回应肖玉珍的是长久的沉默,如果可以,魏父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前那些事我也有错,怪不得你,离婚吧,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魏父的心早就已经被磨淡了,半点不为所动。   肖玉珍也沉默,很久后才道,“我听说你准备了资料要去法院,是真的吗?”   本来肖玉珍的想法是拖着,这婚只要她不同意离,魏父一个人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但她没有想到,他会做得那么绝。   见魏父点头,肖玉珍凄凉一笑,“离吧,家里的东西都留给我。”   “好。”真到了这一步,魏父喉咙也有些发紧。   财产什么的,魏父并不在意,他心里对肖玉珍有愧疚,只是没有办法再跟她生活下去,财产他一分都可以不要。   没有财产问题,这婚就容易离了,两个儿子,魏敢早把户口迁出去,誓要同他们划清界限,剩下的魏新虽然还小,但他满心满眼都是肖玉珍,决不可能跟魏父。   “两个孩子都归我。”肖玉珍继续道。   魏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孩子始终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咱们不能这样分配他们。”   肖玉珍沉默了一阵子,没说什么准备走,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可再谈的。   眼看着肖玉珍走到了门口,魏父喉咙动了动,还是喊住了肖玉珍,“魏敢……”   有些事情,就像是因果循环,当年魏奶奶和肖玉珍有婆媳妇问题,不用想,如果魏敢执意林蚕蚕,肖玉珍也不可能会待见林蚕蚕。   肖玉珍自己不觉得,但她对儿媳妇的很多要求,其实潜移默化,用了她心里那套自认为是魏奶奶苛责她的标准。   但魏敢不是他,魏父摇了摇头,他糊里糊涂,脑子里只有学术科研,但魏敢从小经历坎坷,更看重家庭,他不会由着肖玉珍欺负林蚕蚕。   而且林蚕蚕的性子强势,也不是任由肖玉珍打击的主,无论如何,魏父是希望肖玉珍能放下心里的芥蒂,心平气和地接受林蚕蚕的。   “魏敢跟你吧。”肖玉珍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说完,肖玉珍就抹着眼泪走了,魏父心里空落落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魏父和肖玉珍突然就不闹了,大家等了一阵子,发现确实是安静了下来,以为他们夫妻谈妥不离婚只公居,渐渐地就没人再关注这事了。   除开魏父和肖玉珍两个,和开证明的老厂长,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悄悄离了婚。   这是肖玉珍的意思,魏父自己本身没有再找的想法,就默认了下来,连关系最亲近的袁代表也没有告诉。   不过两人形同陌路,正式分居这事却是落了定。   肖玉珍和魏父的事林蚕蚕不感兴趣,闹也好不闹也罢,跟她关系不大,到了周末,她把东西收拾收拾,跟魏敢说中午不回来跟他一块吃饭,就回了林家。   林蚕蚕没想到家里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蚕蚕,这可是奶奶的救命恩人。”堂屋里,林蚕蚕和宋南淮坐在一起,苍老的手紧紧地握着宋南淮的手。   宋南淮面上带着笑容,一直很有耐心地在听林奶奶说话。   林蚕蚕挑了挑眉,进屋也没意外宋南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先听林奶奶说了这救命的大事。   林奶奶最近做鞋做得多,虽然林奶奶每次捎东西出来,大多捎了布面棉花这些,但针线什么的总归得自己出。   徐来娣是能干,但除开帮林奶奶做鞋,徐来娣还要上工,还有家务活要干,林奶奶前阵子去公社找林小婶的麻烦,也没少跑,自己就往公社去了。   她们这里山多水多,有一段路就是挨着大湖的,不知道是不是下雨路滑,牛车突然翻了。   牛车上当然不止林奶奶一个,但年轻的反应快,自己就跳了下来,林奶奶反应不及,被甩进了湖里,当时宋南淮正好路过。   跳下水救人的有几个,但宋南淮速度最快,把人救上来,带林奶奶看了医生换了干衣物,确定没事后又把人给送回了家里。   这已经是两天前发生的事情了,今天宋南淮来,是来给林奶奶送补品的。   林蚕蚕听完,笑着跟林奶奶说她认得宋南淮,有点话跟宋南淮讲,林奶奶才把手松开,让宋南淮跟林蚕蚕出来。   “你奶奶落水的事,我是无意遇到的。”宋南淮第一句话就是解释这个。   说完,宋南淮就有些后悔了,这话不知怎么的,总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好像他是为了接触林蚕蚕,故意设计搞出这些事情来,好直接登堂入室一样。   事情发生得太巧,宋南淮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第八十一章   “你在我心里人品还没有那么低劣。”虽然宋南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林蚕蚕知道,宋南淮不会用这样无耻且幼稚的手段。   一旦林奶奶有个万一,那两家就是死仇,宋南淮别说接近她了,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过林奶奶落水是意外,宋南淮救人是义举,但救人之后,还往家里送这送那,维护关系,就只能是借此接近林蚕蚕了。   甚至林蚕蚕怀疑,宋南淮能下水救人,怕也是认出了林奶奶是原主的奶奶,才会跳下去,不然同车有司机,宋南淮完全可以安排别人下水。   听到林蚕蚕这样说,宋南淮嘴角划过一抹笑来。   “蚕蚕,先别聊了,喝杯茶水先。”徐来娣沏了芝麻豆子茶,热情地招呼他们先落座喝茶。   林蚕蚕看了宋南淮一眼,“我奶奶的事情非常感谢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那些营养品之类的就不必了,宋科长回去的时候带走吧。”   说完,林蚕蚕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宋南淮没跟上,示意他跟上来。   徐来娣先把茶递给宋南淮,他是客人,再沏了满满一杯给林蚕蚕。   芝麻豆子茶是石碑岭这边待客用的,寻常家里根本舍不得吃,芝麻可以榨油,豆子饥荒时是粮食,都很贵重,而这两碗茶都是料最多的,咸香可口还解渴。   林家的碗都是旧碗,碗沿微微有些豁了口,宋南淮捧着茶杯有些喝不下去嘴。   “南淮难得来队上玩,蚕蚕今天要是没事,带南淮在队上走一走啊。”林奶奶热切地看向宋南淮和林蚕蚕,徐来娣看他们的目光也很微妙和煦。   确实如林蚕蚕所想,宋南淮虽然是偶然遇到林奶奶落水,但也确实是认出林奶奶才会下水救人,救人之后也没有隐瞒他和林蚕蚕的关系,甚至说得有几分密切。   “不了,奶奶。”宋南淮看了眼林蚕蚕,眼神有些落寞,“我喝完茶就走。”   林奶奶立马着急了,刚刚还说好了要陪她这老骨头一起吃饭的,怎么转眼就变成喝完茶就走了?   想到刚刚林蚕蚕把宋南淮喊出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转眼宋南淮就转了口风,林奶奶怀疑地看向了林蚕蚕。   “……”林蚕蚕。   感觉到林奶奶的目光,林奶奶眼都没抬,吹了吹碗面的芝麻,喝了口茶,芝麻是徐来娣自己种的,非常香。   往年徐来娣种的芝麻几乎都是拿去换钱,今年家里有林蚕蚕,除开送去榨油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徐来娣都留着了,因为她发现林蚕蚕爱吃这个。   宋南淮等着林奶奶给林蚕蚕压力呢,结果林奶奶只看了林蚕蚕一眼,干巴巴地看向宋南淮,“南淮是有事要忙吧,也是,你是大忙人,你尽管去忙,下次再来看奶奶,奶奶给你做鞋穿。”   说完,林奶奶赶紧尴尬地喝了口茶水,不敢看宋南淮。   “……”宋南淮,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磨磨蹭蹭地喝完茶,话是自己说出口的,宋南淮只能起身告辞,他才走了两步,林家珍在林蚕蚕的示意下,就一溜烟跑进屋里,把宋南淮拎过来的东西拎了出来。   “南淮哥。”林家珍心里有些别扭,虽然她也很感激宋南淮,但宋南淮的年纪真的有点大,喊叔挺好的,喊哥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了。   但宋南淮喊林奶奶做奶奶,把辈份降到和她们一辈,林家珍总不好喊他叔,那宋南淮得多尴尬。   林家珍把手里满满的双手抬到宋南淮面前,“南淮哥,你带回去吧。”   宋南淮抬眼看了看出来送客的林蚕蚕,林蚕蚕只笑望着他,宋南淮抿了抿唇,抬手把东西接下来,坐进车里,离开。   “大姐!”林家珍雀跃地蹦到林蚕蚕身边,一句话也没问为什么不要那些东西,那可都是好东西,好些有票都买不到的。   徐来娣和林奶奶心里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林蚕蚕要还,她们也没有意见。   林蚕蚕揉了揉林家珍的脑袋,跟她一起进了屋,林奶奶和徐来娣期期艾艾地看着林蚕蚕,想问她怎么三两句话就把宋南淮给赶走了。   “蚕蚕啊……”林奶奶欲言又止。   从宋南淮嘴里知道他认识自己孙女,甚至透露出那么些喜欢林蚕蚕的意思来,林奶奶可是高兴得不得了。   宋南淮是个大人物,你看他那个派头就知道了,穿着干部装,坐着小汽车,还有司机咧,要是林蚕蚕同他处对象,她小叔的事还怕没人帮忙吗。   林奶奶满心期待林蚕蚕能跟宋南淮结婚,结果今天两人头回碰面,话都没说上两句,宋南淮就走了,林奶奶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县城,但毕竟风风雨雨几十年,多少也看出来些什么。   所以林奶奶欲言又止。   “我跟宋南淮没什么关系,他是省机械厂的领导,我不过是在他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林蚕蚕看了眼林奶奶。   见林奶奶点头,林蚕蚕又补了一句,“他救了你,只有咱们感激报恩的份,东西是不能收的。”   东西没留下是很可惜,但林蚕蚕跟宋南淮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徐来娣听了话,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蚕蚕你跟南淮,不是对象啊?”   跟林奶奶一样,徐来娣也听了宋南淮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误会他跟林蚕蚕关系特殊。   知道这事的时候,徐招娣高兴极了,等宋南淮一走,就给林父林母分别上了香,跟他们讲林蚕蚕找了个好对象,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可现在林蚕蚕说他们没关系!徐来娣心里特别震惊,当然也特别失望,不过徐来娣不是看中宋南淮的地位,而是觉得宋南淮真心不错。   长得好这是看得见的,能救素不相识的老人,人品应该也不错,身家本事就不错,不会让林蚕蚕受委屈,至于年龄大点,在徐来娣这里真不算什么。   不找年纪大点懂得体贴的男人,难道要去信那女大三抱金砖吗?徐来娣懦弱软包子,但不傻,抱金砖是不大可能,女方抱个崽倒是真的。   这么好的男同志,林蚕蚕以后要是有他照顾,那她闭眼到地底下见到林蚕蚕的父亲母亲,也能给他们一个交待了。   “不是。”林蚕蚕没有不耐烦,再次回答了徐来娣的问题。   林奶奶嘴唇喏喏,好一会才问,“可我看南淮什么也不缺,咱们拿什么来报恩啊?”   不管怎么样,林奶奶还是希望林蚕蚕跟宋南淮能成的,但是她不敢说。   林蚕蚕看了林奶奶的针线笸箩一眼,“奶奶你不是要做鞋给宋科长吗,宋科长虽然什么也不缺,但礼轻情义重,您老做的鞋子就够了。”   “……唉!”林奶奶愣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默默坐过去做鞋去了。   家里人都都习惯林奶奶在林蚕蚕这里吃了瘪,就默不吭声地去做鞋子,但林奶奶的默不吭声只针对林蚕蚕,要是徐来娣或者谁去搭话,准会被迁怒,吧得狗血淋头。   徐来娣虽然很可惜,但也只是在心里可惜了一下,叹了声有缘无分,就暂时把这事放下了,知道林蚕蚕中午在家吃饭后,立马就要去厨房拿菜篮去菜园摘菜。   林蚕蚕把人拦住,也没委婉,直接跟她们讲了下周带对象回来见她们。   “你,你在厂里处对象啦?”徐来娣愣了愣,明明林蚕蚕说的是下周带对象回来,徐来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紧张。   她摸了摸梳得利落的头发,又扯了扯衣摆,不等林蚕蚕回答,又忙不迭地点头,“行,我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你直管带对象回来。”   林奶奶也竖起耳朵看着林蚕蚕,见林蚕蚕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并不是因为宋南淮出现才说的这话,心知林蚕蚕可能真的处了对象,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前头林大伯娘一直盯着后头林家的动静呢,看到宋南淮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东西,心里嫉妒得不行,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撞了什么好运道,落水被人救了,救命恩人居然还给她送补品。   一个男同志这样殷勤,还能为了什么,林大伯娘不用去打听,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本质,她估摸着对方是为着林蚕蚕来的。   不然总不能是为了林奶奶吧,林家妹和林家珍就更不可能的,林家珍随她生父那边的长相,顶多只能说五官端正,林家珍长得漂亮一些,但一半随了徐来娣,长相也一般。   只有林蚕蚕了,长得漂亮还有本事,不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谁。   今天宋南淮前脚来林蚕蚕后脚就回,林大伯娘还以为会看到一团和乐的场景,没成想宋南淮喝了碗茶的功夫就走了,老太太一看就是不高兴,坐那生闷气。   这是没成?   成没成林大伯娘不知道,但等林蚕蚕吃过午饭一回场,她就从徐来娣那里问出来,林蚕蚕下周要带对象回来见家长的事。   这还是徐来娣主动找上门来的,家里也没有男人在,徐来娣想请林大伯和林大伯娘当陪客,到时候林大伯娘能陪林蚕蚕的对象说说话,坐一坐。   若说林蚕蚕刚回来时,林大伯娘还硬气着,觉得自己当时不帮林蚕蚕,如今也不沾她的光,到现在已经完全动摇了。   林蚕蚕到现在还没做出什么来,没拉拔亲戚朋友,也没让徐来娣母女几个大富大贵,但林蚕蚕在厂里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受领导器重的事,却还是通过食堂工作的大婶传了出来。   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跟林蚕蚕家重新走动起来,其实也挺好的。   林大伯娘看了看自己平庸的儿子,以及以后的孙子,最终点了点头,同意让林大伯去陪客。   而且答应后,立马就去扯布,想给林大伯做身见客的新衣,好在当天替林蚕蚕挣面子。 第八十二章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徐来娣紧张得不行,家里是打扫了再打扫,舍不得要留着过年穿的衣服,也都拿出来洗干净晾好,只等女婿上门穿。   林奶奶冷眼看着徐来娣张罗,一口怨气闷在心里,林蚕蚕结婚的大事上,她自己不敢说话,徐来娣这个后娘总有两分说话的权力吧。   但徐来娣愣就是不说,要眼睁睁地看着林蚕蚕嫁给个普通的工人。   还没见着面,林奶奶就对魏敢印象不好了,有了宋南淮这么个先入为主,话里话外对林蚕蚕满是好感的欣赏的干部在,林奶奶觉得其余别的人都是配不上她出息的孙女。   但林奶奶不敢说啊,林蚕蚕那顺毛撸的性子,林奶奶不敢跟她唱半点反调。   毕竟比起借宋南淮的势帮小儿子一家,还是自己后半生的养老生活更重要。   徐来娣倒是没什么想法,林蚕蚕说跟宋南淮没关系,那就是没关系,她说要带对象回来见她们,她就慎重其事,林蚕蚕的话在徐来娣这里,就是圣旨。   林奶奶很识时务,但林蚕蚕不在的时候,看着徐来娣还是忍不住要生怨气,眼看着后天林蚕蚕就要带人回来了,林奶奶越发地烦躁。   一烦躁,就忍不住抓着徐来娣念叨,念着念着就骂了起来。   她倒不敢骂徐来娣管不了林蚕蚕,只说徐来娣这个后娘当得不合格,什么都由着林蚕蚕,婚姻大事也不把关,以后要害了林蚕蚕云云。   徐来娣被骂得声都不敢吭,整个人唯唯诺诺的,问林奶奶要怎么做才好,林奶奶老脸一板,甩一句是你当妈还是我当妈,徐来娣就蒙了。   “奶奶,您想宋哥做你的孙女婿,你直接跟大姐说,冲我妈撒气有什么用。”林家妹听了一早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来怼了一句。   怼完之后,林家妹就傻了,刚刚那话是她说话?   徐来娣一听也慌了,刚刚林奶奶训她时还一言不发,现在立马扯着林家妹到一边,又是拧又是骂,“家妹!那是你奶奶,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奶奶说话,快跟奶奶认错。”   要是以前,林家妹肯定就认错了,尤其是徐来娣眼睛红红的时候,她知道徐来娣打她骂她但更心疼她,徐来娣是怕她不动手不张口,林家妹会被林奶奶打得更惨,骂得更厉害。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是林家人,哪怕改姓了林。   认错的话到了嘴边,但林家妹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总是回响着林蚕蚕跟她说过的那些肯定她身份的话,她姓林,她是林家人,大姐认她这个妹妹,以前林父也是认她的。   “奶奶,对不起,我跟您说话的态度不好。”林家妹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目光坚定,“但是,我妈什么性子您很清楚,你冲她发火没用,大姐很公正,您有话可以直接跟大姐说。”   林奶奶黑着脸看着林家妹一会,就在徐来娣以为林奶奶要爆发的时候,林奶奶扭头回了北屋。   没有人知道,林家妹心里也给自己捏了一把汗。   徐来娣忍不住想要说一说林家妹,但林家妹转身看向她,眼睛微红,“妈,不管你怎么说我怎么骂我,我都觉得我这次没有做错,以后我也会这样做。”   难受的情绪突然涌上来,林家妹忍了忍,“小时候你保护不了我和妹妹,但我和妹妹以后会保护你。”   从小到大,林家妹仔细想一想,她确实受了很多委屈,但她受的最大的委屈,却是来自于徐来娣。   但不管怎么样,她心里都是极爱徐来娣的,而且大姐也跟她说过,徐来娣只是以她的方式在爱护她们而已,只是方法是错的。   说完,林家妹还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吸着鼻子走了。   徐来娣茫然地看着她,抬脚想跟上去,可跟上去之后,她还能做什么呢?徐来娣不知道。   家里的气氛沉闷了两天,不过周末一早上,就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林奶奶心里再不乐意,但也早早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在家里坐好。   徐来娣更是一早起就没有闲的时候,那些时间长的蒸菜炖菜,早已经在灶上安排好了,林家珍也没跟小伙伴们去山上边干活边玩,而是留在家里和林家妹一起打扫、摘菜。   魏敢也紧张得不行,衣服来回换了好几套,他从小在沪市长大,又有魏奶奶那样讲究的奶奶,从小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只不过到这边工作以后,同事和朋友们大多穿厂里的工服,魏敢就把那些夹克皮鞋都收了起来,跟大家一起穿工服。   因为今天要去见家长,魏敢早把丢在箱子里一两年的衣服拿出来,送去裁缝铺子重新上油打理,现在挂在房间里,魏敢却拿不定主意穿哪身。   “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林蚕蚕给织的鸡心领毛衣套在衬衣外头,再穿一个黑色皮夹克,熨得笔挺的西裤包裹着长腿,脚下踩着双蹭亮的皮鞋。   一大早就被魏敢强迫过来给他提意见的黄大柱和陈旭东坐在一边,齐齐向他点头。   魏敢,“……”   在转身在衣柜里翻了翻,魏敢又进屋换了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以前魏奶奶最喜欢他穿这样的高领毛衣,但魏敢嫌太显脸嫩不肯穿。   等魏奶奶过世后,他虽然依然不爱穿,但去沪市出差,在商场看到总会买一件放在柜子里。   这件还是去年买的,一直塞在柜子里,有股味道不说,白色也有些泛黄了。   “样子要好一点。”陈旭东给出中肯的意见。   魏敢也觉得不错,但这毛衣实在没法穿出去,只能遗憾换了下来,等把衣服都试过一遍,大冷天地出了一身汗,魏敢还是没有决定好要穿哪一套。   “敢哥,容我提醒你,已经九点半了。”黄大柱按着肚子,这是饿的。   魏敢的手表给了林蚕蚕,后来魏父倒是拿过一块手表来,魏敢没收,他现在手上还是空的,顺手捞起黄大柱的手腕一看,还真是九点半了。   和林蚕蚕碰面的时间约在了十点,本来就只是回去吃顿饭而已,太早过去林蚕蚕担心魏敢尴尬,也怕徐来娣她们不自在,而且厂里离家里实在太近,十点不早也不晚,正好。   魏敢不敢迟到,最后匆匆换上最开始搭配好的那一套出了门。   看着魏敢下了楼不知道想起什么,在墙上蹭了蹭,把皮鞋子蹭上点灰,迟疑了一会又赶紧擦干净,没一会又手贱抹点灰上去,黄大柱和陈旭东在楼上就忍不住直乐。   “这小子也有今天,走走走,东子咱们找吃的去,这一大早地饿死我了。”黄大柱乐完,扯着陈东旭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林蚕蚕还是平时的打扮,不过除开刚进厂的头两个月,林蚕蚕穿着土气一点,只能在发带上花点小心思,之后她的衣服就都按着她自己的喜好来了,不管是扯布做还是买。   碰到头,看到魏敢小白杨似的挺拔,林蚕蚕心里十分满意,至于魏敢手里的大包小包,林蚕蚕说了没用,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并肩一起往厂外走,走了没两步,林蚕蚕突然停下脚步来看魏敢。   魏敢本来就心里紧张,林蚕蚕一停下来,他就更紧张了,想抬手摸摸脸,看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但手上满满全是东西,“是,是哪里不对吗?”   “没有。”林蚕蚕摇了摇头,然后问他,“你很紧张?”   魏敢想说自己不紧张,但僵硬的身体早出卖了他,他怎么可能不紧张,林蚕蚕这么好,他真的很害怕林家人对他不满意,更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所有人都劝他,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满意,但魏敢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辈子,也就第一次进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实验室,独立开展自己的研究时,他才这样紧张过。   “紧张。”承认自己紧张后,魏敢整个人绷起的精气神垮了一瞬,又迅速昂扬起来,“不过我肯定会好好表现,让奶奶和阿姨一眼相中我的。”   林蚕蚕本来还想安慰一下魏敢,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需要,魏敢斗志高着呢。   事情来临前的等待是最熬人的,魏敢就是这样,等真站在林家门口,他半点紧张的状态也看不见,一进门把东西放下,就去接手了林家珍手里砍柴的活,撸起袖子砍起柴来。   “大姐,这就是咱们的姐夫啊。”林家珍也紧张,不然不会在家里柴火够用的情况下还跑去劈柴,结果才劈了两下,活就被抢走了。   林蚕蚕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叫哥哥。”   林家珍捧着脑袋撅起嘴“唔”了一声,就赶紧跑去厨房接徐来娣沏的芝麻豆子茶端给魏敢。   魏敢看了林蚕蚕一眼,接过茶水来,三两口喝得差不多,就继续撸起袖子劈柴了。   林大伯娘一直盯着林家这边呢,见到魏敢来就催着林大伯出门了,能够被请去陪客,林大伯心里也很高兴,结果临时出门又被林大伯娘给拉住了。   “这么折腾干什么?”林大伯身上穿的是林大伯娘新做好的衣服,林大伯娘觉得太隆重了,拉住人,给林大伯换了平时做客的一身半新旧衣,才催他出去。   林大伯娘叹了口气,“咱们是娘家人,架子可以大一点,你是当大伯的,搞得太重视了,那男同志莫不是以为咱们家上赶子呢。”   林大伯一想确实是这样,也就由着林大伯娘折腾了,好在他这身也是平时做客的衣服,干干净净,也不失礼。   “大伯。”林蚕蚕看到林大伯来,喊了一声。   听到动静,魏敢赶紧放下斧头,快步走过来,恭敬地给林大伯递烟,“大伯。”   魏敢个子很高,身板健壮,长相明朗端正,而林大伯从小做重体力的农活,一是那时候家里困难,营养跟不上,二是扁担压弯了腰。   和魏敢站在一起,林大伯有些瘦弱矮小。   为了不给林大伯压迫感,魏敢没有站得太近,而是站在一步开外。   “诶,小伙子不错。”林大伯抬头看着魏敢,第一眼就很满意,高高壮壮的,一看就是做农活的好手。   有林大伯在,徐来娣就不让魏敢劈柴了,愣是让他进屋里坐着,跟林大伯说话。   魏敢其实跟林大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个从小生活在城市,毕业就进了实验室,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各种计算和机械实验材料,而林大伯则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   按说两人应该无话可说,最终逃不过冷场。   不过面对长辈魏敢向来很有耐心,林大伯问什么他都用心回答,之后林大伯说起种田方面的事,魏敢虽然不懂,但也认真倾听及时发问。   关键时刻魏敢嘴还甜,几个不着痕迹的马屁拍下来,林大伯高兴得不得了,看魏敢的目光就跟看子侄似的。   要是袁代表在这里,估计得被魏敢气死,魏敢什么时候这样讨好过,捧过他的场?   十一点钟林家就开饭了,徐来娣弄了一大桌饭,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的,林奶奶先前一直在厨房里,这时候才出来。   看到魏敢有些意外,魏敢跟她想像里的普通男职工不一样,小伙子看上去精神极了,穿得也好,看样子家庭条件应该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跟宋南淮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点,人宋南淮可是干部呢。   心里想归想,林奶奶脸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魏敢喊她,她就应着,不时还提醒林蚕蚕给魏敢挟菜,半点也看不出来她心里对魏敢不满意。   不过魏敢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今天,自然感觉到了林奶奶对他态度的冷淡,看似热情,其实就是冷淡。   林奶奶是什么样的老人,其实魏敢早有了解,但林蚕蚕既然能把老太太接回家里来,说明她对过往没有那么深的芥蒂。   魏敢希望能得到林家所有人的认同,所以从上桌开始,他就厚着脸皮奶奶长奶奶短,直喊到林奶奶脸色都崩了,没法再对他冷脸,魏敢才悄悄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论起死皮赖脸的功夫,魏敢是从小练出来的,魏奶奶和魏爷爷都是刻板严肃的知识分子。   最开始,他们对魏敢的教育很严格,毕竟儿子儿媳妇都不在身边,孙子教坏了是他们的责任。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魏敢发现爷爷奶奶对他虽然严厉,但也最心疼他,罚跪时他们会偷偷躲在暗处看,打完手板心后,奶奶回屋会偷偷抹眼泪……   魏敢打小就聪明,发现了这些后,魏敢就开始学赖皮了,开始只是想逃避责任,每次耍赖卖惨都惹得两老无奈又心疼。   不过魏爷爷和魏奶奶也不是好糊弄的,没几回就识破了魏敢的伎俩,知道他聪明,一味的严厉和宠爱都不可取,渐渐改变了教育方式。   小孩子都是极聪明的,因为知道有人疼爱,才能有恃无恐,赖皮撒娇。   魏敢看了眼林蚕蚕,眼里闪过心疼,从进林家起,魏敢就感觉到了,林蚕蚕是这个家的精神支柱,所有人都依附指望着她。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但魏敢就是心疼她。   徐来娣看魏敢是真的越看越满意,长得好有礼貌,眼里还有活儿,最重要的是林蚕蚕喜欢,对林蚕蚕也好,看魏敢给林蚕蚕挟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就知道了。   饭后林家妹和林家珍去洗碗,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闲聊,主要是林奶奶和徐来娣问魏敢话,家庭和工作之类的。   林大伯这时候话就少了,坐在一边笑眯眯地听着,林大伯娘吃饭的时候就被徐来娣喊过来了,不过她话特别少,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沪市长大,爷爷奶奶是知识分子,爸爸妈妈……魏敢不想提这两个人,但徐来娣问起来,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不管他们关系怎么恶劣,那两人始终是他的父母,这一点没法改变。   听到魏敢父母也是厂里了不得的人物,哪怕魏敢自谦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林大伯娘都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林蚕蚕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运,一个两个遇到的男同志都这么优秀。   宋南淮就不说了,再是干部再优秀,年纪也还是大了点,据说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魏敢不光年轻还有为,家世还这么好,只要一结婚林蚕蚕就是掉进福窝里去了。   林大伯娘看了看林蚕蚕,又看了眼徐来娣,想起当年林父坚持要送林蚕蚕上学的事,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念书有用,她当年也把几个孩子送去多读几年书了。   可一想到因为要供孩子读书,老二家这好些年来过的日子,林大伯娘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饭点一过,林家就来了很多客人,都是生产队上的亲戚邻居,大家都看稀奇一样看魏敢,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下,看似热情,但分寸感非常弱。   带个对象回来见家长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也是林蚕蚕没有预想得到的。   林蚕蚕都准备借口厂里有事带魏敢走的,但魏敢脾气极好,有问必答,不好答的也会委婉换到另外的话题上,不然让发问者觉得尴尬。   “这孩子挺好的,你们好好处,家里都没意见。”徐来娣趁着出去倒茶水的机会,偷偷跟林蚕蚕说了这么一句。   林家妹和林家珍洗完碗一直在厨房烧水,没办法,实在是来家里的看稀奇的人太多了,一直要上茶水,两人只轮换着溜去客厅坐一会儿。   闻言,姐妹俩也连连点头,林家珍道,“大姐,我们也觉得姐……魏哥哥特别好。”   比那个宋南淮要好多啦,早在林蚕蚕还没回家遇到宋南淮之前,林家妹和林家珍就悄悄讨论过,两人都不太喜欢宋南淮这样的姐夫,年纪太大了。   她们才看不见宋南淮有约的条件,她们就觉得宋南淮年纪太大,配不上她们大姐。   魏敢在林家一直坐到下午两点才走,口水说干,茶水都灌了几缸子,所幸他今天表现应该还算不错,没有丢林蚕蚕的脸。   “我今天表现得好不好?”才出林家院门,魏敢就忍不住问林蚕蚕。   林蚕蚕好笑,“表现得特别好。”   魏敢确实表现得很好,林家的条件不算好,屋舍简陋,条件一般,徐来娣她们会在魏敢面前尽量展现好的一面。   但队上的人不会,就连林大伯说到兴起,也会忘记形象,可哪怕他们说话口水直喷,语言粗鄙,魏敢也没有丝毫嫌弃,一直和煦,这不是装的,林蚕蚕能感觉得到。   听到林蚕蚕夸奖,魏敢就更高兴了,他美滋滋地跟林蚕蚕说,“下周我有空就来帮大伯修猪圈,下下周家里是不是要杀年猪,奶奶喊我一定要来。”   “……”林蚕蚕挑眉看向魏敢,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第八十三章   魏敢老神在在的,可得意了,林蚕蚕问他怎么把老太太哄好的,他还不说。   主要是没好意思说,林大伯倒是真喜欢他,但林奶奶那里就是话赶话了。   不是有很多婶娘来林家看魏敢么,闲谈的时候有婶娘开玩笑,说林蚕蚕的对象都上门了,林家是不是该把猪给杀了待客。   林奶奶就顺嘴说了一句,过两周杀猪,然后客气问了魏敢一句有没有时间来,魏敢能没有时间吗,天上下刀子都是要来的。   哄老人家嘛,首先就得脸皮厚,然后就是嘴甜,今天人多魏敢没有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难得林奶奶递了个再上门的梯子,就算魏敢知道林奶奶只是客气,魏敢就只管接下了。   不过内情魏敢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好跟林蚕蚕讲,他也是要面子的。   林蚕蚕也不戳破他,看到林荷花在菜园浇菜,想起一件事,让魏敢等一下,自己走去了菜园子边上。   “托儿所老师?”林荷花傻眼地看着林蚕蚕,愣了一愣后忙摆手,“不不不,我什么也不会,也没有文化,我干不了。”   林荷花不像林蚕蚕命好,有个厉害的亲妈,疼她的亲爸,就是后娘都以她为主,自己在学习上也有天分,虽然家里中间休学过,但也一路念到高中毕业。   长到这么大,林荷花就上过一阵子扫盲班,但也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记个数而已。   “荷花姐,你不用担心,大点的孩子有老师专门上课,这次是照顾一到两岁孩子的老师怀孕了,缺个人替班,主要是照顾孩子。”林蚕蚕安抚地看向林荷花。   一般的厂子想找替班的人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家属亲戚多,但她们厂职工都来自五湖四海,信得过的亲戚家属基本都在老家。   当然要找也不是没有,但要找信得过的,生完孩子后能把工作还回来的,就能点难了。   托儿所的工作也不好做,尤其是照顾一到两岁的孩子,要是没有耐心,基本上很少人能坚持下去。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又舍不得把工作丢下,那个老师差点累到流产。   有流产迹象后,家里也赶紧找了人,但一到两岁的孩子,还不是一个两个,可真不是好照顾的,找的那人没干两天就跑了,孕妇只好自己再撑着上班。   林蚕蚕也是做女工工作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了解了情况后,主动去找了那个怀孕谈了这事,推荐了林荷花。   林荷花是林家这一辈里最大的女孩子,从小就照顾弟弟妹妹们,个性温柔善良,林蚕蚕之前见过林荷花带邻居孩子,十分有耐心,这个工作林荷花能够胜任。   那位女老师现在才四个月的身孕,等到生还有几个月,生完还要坐月子这些,林荷花至少得替近一年的班。   替班这段日子的工资归林荷花,女老师唯二的两点要求就是,林荷花把工作做好,再就是等她生完孩子,妥妥当当地把工作还给她。   “照顾孩子我倒是行。”林荷花还是很紧张,她觉得自己干不好,怯怯地看着林蚕蚕,想拒绝又怕林蚕蚕替她找这事费了人情,不拒绝她心里慌。   林蚕蚕点头,“你明天早上五点半到厂门口等我,我接你进去。”   看到林荷花点头,林蚕蚕转身走向魏敢,两人一起回了厂里。   从林蚕蚕站在菜园边上起,林大伯娘就一直看着这边呢,等林蚕蚕一走远,立马就跑过来了。   等知道林蚕蚕是给林荷花介绍工作,林大伯娘看着林蚕蚕远去的方向沉默了好一阵子,心里复杂得不行。   林荷花先前答应林蚕蚕,现在静下来一想,心里忧虑特别多,忍不住就跟林大伯娘说她不敢去,问能不能推了。   “你敢!”林大伯娘好悬没被女儿给气死,这么好的机会不想着好好把握,居然怕三怕四想推了,“蚕蚕都说只是去照顾孩子了,照顾孩子你还不会?”   “会是会,可我怕……”林荷花就是害怕,怕自己做不好,也怕自己丢林蚕蚕的脸。   未知的世界总是可怕的,何况这一去,还是她想像里一直不可及的世界。   但不管林荷花怎么怕,第二天一早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在了厂门口,她妈可是说了,要是她不去就打断她的腿。   林蚕蚕准时到的,但林荷花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林大伯陪着林荷花来的,林大伯娘倒是想陪,但她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林蚕蚕,只能把林大伯给推了出来。   林大伯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喊了声林蚕蚕,搓着手道了声麻烦,就示意林荷花赶紧跟上林蚕蚕。   然后就站在厂门口目送她们姐妹走远,看不见人了,才转身回去上工。   这一天林大伯娘一家都挺紧张的,徐来娣也替林荷花紧张,林奶奶借着这事,指桑骂槐骂了林大伯娘一上午,话里话外还怨林蚕蚕对林大伯娘以德报怨。   “你别去,随你奶奶骂,我也不会少块肉。”林卫国听不下去,想去替林大伯娘出气,被林大伯娘给拦住了。   林卫国气死了,“明明是奶奶自己不肯养蚕蚕,把蚕蚕赶走的!”   林大伯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年那个情况,她家里上有老下有三个小,要是林奶奶真接林蚕蚕养,她也不会同意的,就算勉强同意,也不会给林蚕蚕好脸,所以林奶奶并没有骂错。   “你奶奶没骂错,骂吧,荷花能有个好前程就行。”林大伯娘心里确实觉得挺没脸见林蚕蚕,没脸受她的恩惠的。   ……   厂区很大,林蚕蚕先领着林荷花去食堂吃了早饭,简单的白粥馒头,林荷花也吃得很香。   “我妈的猫鱼做得好,我明天拿点给你来下馒头吃。”林荷花太紧张了,才吃了两口就噎住了,林蚕蚕赶紧递水给她。   林蚕蚕点头,只要林荷花的工作定下来,别说猫鱼了,林大伯娘怕是什么都舍得给她吃。   吃过早饭,林蚕蚕领着林荷花一路到了托儿所。   工作定得很快,几乎是到了地方,认识了下园长和另外几位老师,林荷花就迅速进入岗位开始工作。   没有办法,托儿所的老师太少,像林荷花这样麻利能干的姑娘就更缺了。   林荷花面对生人很拘谨,脸红紧张到话都说不全,但面对孩子就完全好了。   一两岁的小孩子不仅闹,还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刚进房间就有孩子尿了一身,林荷花一点也不嫌弃,动作极快地给擦了身体换了裤。   光是看她熟练的动作,园长就对她极满意。   见林荷花能够适应,林蚕蚕就去忙自己的去了,因为林荷花今天第一天上班,中午下班林蚕蚕也没跟魏敢约午饭,而是一下班就去了托儿所那边。   大教室里,林荷花正不厌其烦地给小朋友喂饭呢,也就一上午的功夫,林蚕蚕到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小朋友围在林荷花身边了。   “荷花姐,你还适应吗?”林蚕蚕先去找园长问了林荷花的表现,又折返回教室找林荷花。   林荷花点点头,就像林蚕蚕说的,只需要照顾孩子就行,一个人照看十来个孩子虽然有些累,但比起下地上工来,轻松了很多。   而且她只需要照顾孩子,像孩子换下来的衣裤,有专门的人洗,然后带孩子们玩,照顾他们吃饭而已,活不多。   “适应,孩子们还挺好哄的。”林荷花点头。   一两岁的孩子正是闹的时候,随时都能挑战你的耐心,不过林荷花照顾孩子有一套,她房间里的孩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坐在地上哭的。   能适应就好,林蚕蚕放下心来,确认林荷花能做下去,让她下班以后回家收拾东西住到厂里来。   “跟我住就行,这样上班比较方便,厂里车间三班倒,虽然双职工会调开,但偶尔特殊情况,晚上托儿所还有孩子要照顾。”林蚕蚕道。   林荷花忙点头,跟林蚕蚕一起住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离开前林蚕蚕忍不住叮嘱了林荷花一句,给孩子喂饭时别用一个碗一个勺子喂,那样虽然方便,但是很不卫生,林荷花红着脸点头,表示记下了。   其实别的生活老师也是这样看孩子的,但林荷花觉得林蚕蚕说的话就是有道理,到晚上就不和在一起喂了,而是让孩子们用自己的碗筷,她一个个一人一口地轮流喂。   林蚕蚕从托儿所出来后,吃了饭,又去了厂里的图书馆一趟,可惜图书馆里基本都是机械相关的书籍,不然就是各类报纸报刊,根本没有母婴和儿童养护方面的书。   “养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胡英姿看着林蚕蚕笑。   图书馆找不到书,林蚕蚕回工会的路上遇到同样回工会的胡英姿,忍不住问了问。   看着林蚕蚕一脸懵懂的样子,胡英姿这时候才感觉她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孩子吃饱穿暖就行了,你放心,咱们厂里的娃都蛮实得很,健健康康地。”   “……”林蚕蚕觉得她们间的代沟特别深,在胡英姿眼里,孩子好像会自己长大似的,不需要科学喂养,也不需要特别去注意各种卫生习惯。   “不说这事了,你跟魏敢怎么样了,听说你都带他回去家里了?”胡英姿对林蚕蚕带魏敢回去见家长的事情更感兴趣。   提起魏敢,林蚕蚕脸上忍不住笑,“见了,家里人对魏敢挺满意的。”   除了林奶奶心里还有疙瘩外,家里人确实都对魏敢满意,尤其是徐来娣,林蚕蚕他们走没多久,就自己跑到林父和林母坟边,给他们说这事儿去了。   “魏敢这边,你有什么打算?”胡英姿表情微微严肃,指的是肖玉珍。   林蚕蚕挑眉,“我跟魏敢处了这么久,肖工也没说什么,我就当她是默认了。”   当然,就算肖玉珍说了,林蚕蚕也不会往心上去,重要的是魏敢的态度。   胡英姿停下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摇了摇头,“你啊你。”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厂办大楼楼下,林蚕蚕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魏新。   魏新对自己有敌意,林蚕蚕一直都知道,所以也没打算理会他,准备直接上楼去,没成想魏新把她给喊住了。 第八十四章   看到魏新,胡英姿没有多想,魏新跟魏敢关系一般,但再怎么样也是亲兄弟,让林蚕蚕留下,自己就先行一步了。   “有事?”林蚕蚕看着魏新。   林蚕蚕头一次见到魏新的时候,魏新还是个骄傲的孩子,虽然面对魏敢时有戾气,但虚张声势的成分比较多。   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至于让人讨厌。   但今天再看到魏新,魏新脸上的郁色让人忍不住皱眉头,也不是肖玉珍倒底怎么教的孩子,明明可以长得很阳光的孩子,愣是被她养得冷气森森。   魏新握了握拳头,“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下魏敢,我有话跟他讲。”   对于自己要向林蚕蚕低头,才有可能见到魏敢这件事,魏新心里是很别扭的,他拳头握得死紧。   可是他不来找林蚕蚕,根本就没有办法见到魏敢,他去小红楼门口蹲守过,根本就蹲不到人。   想到自己之前冲林蚕蚕说的那些话,魏新已经做好了被林蚕蚕羞辱的准备。   不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林蚕蚕只看了他一会,就点了头,“我可以帮你捎话,不过见不见你是他的自由。”   魏新看着林蚕蚕,表情难掩错愕,一声谢在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林蚕蚕也不用魏新道谢,见他没有什么要说的,转身上了楼。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魏新犹豫再三,仰头问林蚕蚕,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蚕蚕,他心里其实已经替林蚕蚕给了答案,他觉得林蚕蚕是同情他。   这比林蚕蚕直接拒绝他,为难他,更让他难受。   林蚕蚕已经快走到拐角那儿了,停下脚步看了魏新一眼,“因为你还算有礼貌,至少会说‘请’字。”   说完,林蚕蚕就直接上去了。   魏新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也没在厂办大楼久留,赶紧就走了。   见到魏新的事,林蚕蚕见到魏敢就跟他讲了,魏敢一听到魏新心就提了起来,怕魏新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没事,他没敢挑衅我。”林蚕蚕觉得魏新应该有记性,她可不是他能发脾气的对象。   魏敢点了点头,魏新没次来都没遇上他,心里还以为是门口的人跟魏敢报了信,但事实却是魏敢每次出来都没碰上而已。   “我有时间去看看,到底找我什么事儿。”魏敢对魏父和肖玉珍有意见,但对魏新并没有。   当然,兄弟情分这东西就更没有了,只不过是爷爷奶奶都记挂着魏新,临终前再三叮嘱了魏敢,要多照顾照顾魏新而已。   林蚕蚕虽然觉得肖玉珍和魏父的教育方法有问题,但也没打算多管闲事,转而跟魏敢聊起别的事情来。   林荷花第二天带着行李到了厂里,上了一天班,林蚕蚕才去托儿所把她接过宿舍里。   “蚕蚕,我听说临时工都是住大寝的,我还是不跟你住了,别影响你。”林荷花本来喜滋滋地,但中午自己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些话,深觉自己不能拖累林蚕蚕。   能给她找个临时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能做一年呢,托儿所老师二十八块钱的工资,因为她是代班,头一天上岗做事就很利索,园长说直接给她开二十八。   厂里吃饭也不费什么钱,她还从家里带了菜,这样一年起码能攒下两百多块钱来。   两百多块钱可不是小数,在乡下能起一间屋了,就是他哥娶媳妇,一百来块也够了。   昨天晚上她妈已经跟她合计好了,工资钱攒着,给她留一百当嫁妆,就这,林荷花就已经很满足,对林蚕蚕很感恩了。   厂里大寝是比何喜庆住的宿舍还大的那种,一间住二十几个人的都有。   “谁跟你说的那些话?”林蚕蚕把门推开,示意林荷花把行李放在空床上去。   能跟林荷花说这些的,除了托儿所的老师再没有别人了。   林荷花没放行李,就站在门口,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那老师说话时语气挺不好的,林荷花再软包子,也知道对方是针对她。   不过林荷花觉得自己被人说没事,但影响到林蚕蚕,就是罪过了。   “没事,说不到我这里来,你安心住着。”林蚕蚕把林荷花的行李拿过来放床上,“你要是不住这里,谁教你重新认字?”   林荷花都愣了,她傻傻地看着林蚕蚕,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没想到林蚕蚕还要教她认字。   也就是一怔愣的功夫,林荷花眼泪都流了下来,“我,我很蠢笨的,上扫盲班的时候,知青老师就说我特别蠢。”   当时上扫盲班林荷花还是跟着林大伯娘一起去的,公社统一要求的,真正有上进心想学出什么来的是少数。   再加上林荷花胆子本来就小,不懂也不敢问,林大伯娘还让她利用教室有灯的时间打毛线,就更学不进去了。   学了半个月,林荷花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学会,知青老师说了她一句蠢,她面上没什么,可一直记在心底了。   “没关系,笨鸟先飞,慢慢学就行。”林蚕蚕站在书桌边,示意林荷花赶紧收拾,“要我替你动手铺床?”   林荷花忙摆手,咬了咬牙,赶紧动手铺了起来,铺好床把房间收拾一遍,林荷花就有些不知道做什么了,林蚕蚕把事先准备好的生字本和小学一年级课本拿给她。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那就开始上课吧。   林蚕蚕对林荷花没什么要求,把字认全,会写就行,不像林家妹,林蚕蚕就要求她考上夜校的。   说起考夜校,离考试已经没几天了,林蚕蚕每次回去都看了林家妹的学习情况,考试只要考语政和数学,难度也不算大,林家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夜校有个结业证,到时候拿到以后,林蚕蚕才能给林家妹找个转正机会更大,不用靠体力的工作。   林荷花这里,只要她好好干,很大的几率,会直接留在托儿所里,托儿所常年缺老师,特别不好招人,像林荷这样认真负责的就更不好找了。   魏敢说周末要替林大伯修猪圈,周末一早就领着黄大柱和陈旭东到了陈家,泥土坯是现成的,三个壮小伙再加上林大伯在旁边指挥,两个多小时就把猪圈重新修了一遍,还重新换了草顶。   “中午留下来吃饭,让你们大伯娘给你们烧好吃的。”林大伯喜欢魏敢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这是自己的女婿才好。   上午修完了林大伯家的,下午魏敢就动手修林家的,顺便还把菜园的篱笆重新扎了一遍,等到晚上回厂里,手掌上磨了四个泡出来。   魏敢虽然是男同志,但从小到大还真没干过这样的体力活,手上的茧子还没有林家妹手上的多。   不过这是给林蚕蚕家里干活,他还想让林奶奶对他改观呢,半点也没惜力气。   听到魏敢说手上磨了水泡,林蚕蚕吓了一大跳,掰开他的手心一看,长茧的地方确实都磨出了泡来,好在没有破皮,不需要特殊处理。   “疼不疼?”林蚕蚕周末没回去,在准备生产会战的宣标语和胡英姿的会议稿。   魏敢瞅着林蚕蚕,“疼。”   没破皮,手这样摊着还是不疼的,就是手握住的时候有些胀胀的感觉。   林蚕蚕伸手在水泡上轻轻掐了一把,“现在还疼不疼?”   “不,不疼,不敢疼。”魏敢。   林蚕蚕被魏敢逗笑,轻轻地揉了揉手掌上最大的那个水泡,“你不用这样,我又不会受家里人意见的影响。”   魏敢轻轻摇头,他知道林蚕蚕在家里说一不二,就算林奶奶说什么也没有用,但是他不希望她有一点为难。   “那你家里呢?”比起林奶奶来,最大的为难应该是魏敢家里这边吧。   魏敢握住林蚕蚕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面前,我会努力不让肖玉珍来为难你。”   林蚕蚕挑眉,没有再在这些事情上多做纠缠。   忙完林家的事,魏敢周一才去家属区见了趟魏新,放了寒假,魏新也很少出去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呆着。   因为魏父和肖玉珍的保密工作做得好,现在他的同学已经很少拿他父母离婚的事笑话他了,但魏新自觉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不再愿意跟那些人混在一起玩。   “他们离婚了。”魏新看着魏敢,目光难得地平静。   魏敢挑了挑眉,这事他还真不知道,袁代表前两年还问他魏俭国这边的情况呢,想来魏俭国和肖玉珍是都瞒着的,“你怎么知道的?”   既然瞒着,那最应该瞒着的人,应该就是魏新才对。   “我翻到了他们的离婚证。”魏敢握笔的手不自觉用力,虽然他劝过肖玉珍离婚,但真看到离婚证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崩溃。   他有些害怕,是不是因为他说了那样的话,他妈才会跟他爸离婚的,毕竟从一开始,他妈就不乐意离婚来着。   “离就离了,你想说些什么。”魏敢对他们离婚没有什么所谓,他没有跟魏俭国和肖玉珍一起生活过,没有那种美满家庭一朝分崩离析的的感觉,更无法对魏新感同身受。   魏新同样不理解为什么魏敢能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跟魏敢发脾气没有用,“不管你多恨爸妈,但以后养老,魏俭国归你管,妈归我管,你没有意见吧。”   没想到魏新找他来是分父母的。   而且听起来魏新对魏俭国的怨气还挺大的,都直呼其名了。   魏敢看着魏新,反问,“你这个管,不止是以后给养老钱吧,生病了得伺候着,是不是。”   魏新点头,然后魏敢就笑了。   “魏俭国把你从小养到大,现在不过是跟肖玉珍离了婚,也没说不认你这个儿子,你就不认他,不养他,可魏俭国从没养过我一天,你凭什么要求给他养老?”魏敢笑看着魏新。   魏新被魏敢这话一梗,气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根本就不应该要怎么反驳魏敢。   想说魏俭国生了魏敢,可魏俭国还生了他呢,不光生还仔细教养着。   “你,你要是答应,我会劝妈接受林蚕蚕。”魏新看着魏敢,最终这样说,“你知道的,妈现在也就能听进去我的话。”   魏敢看了眼魏新,肖玉珍很偏执,她确实教了魏新很多不好的东西,但同样的,魏新对她的影响确实也很大。   “你才多大,你说话能顶多大的用。”心里知道魏新说的是真的,但魏敢脸上却是全然不信的样子。   魏新气得鼓起眼睛来,气道,“我都能保证,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也能答应。”   等的就是魏新这句话,魏敢深深地看了魏新一眼,“春年假跟我回趟沪市。”   魏新愣住,他知道魏敢一直想带他去沪市给爷爷奶奶上坟,但他咬死没松口后,魏敢就再没提过。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魏新还是咬牙同意了,回去就回去,不过是上个坟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魏敢对养魏俭国没什么想法,让他亲自照料或者让林蚕蚕照顾是不可能的,养老钱他会给,要是魏父真身体不利索了,不管是请护工还是送疗养院,都是好选择。   今天这一趟,最重要的是魏新愿意跟他回沪市。   林蚕蚕还没从魏敢那里知道他跟魏新谈了什么,就先去省城出了趟差,再回来时,又赶上林家妹考试,接下来的两天就等考试结果了。   知道魏敢春节回沪市,还要带着魏新的事儿,林蚕蚕只点头表示知道,让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也就没有别的说的了。   “……”魏敢,虽然这样也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林蚕蚕没有事先去夜校打听成绩,而是等到放榜,亲自等在红榜下,在榜尾找到林家妹的名字,才算是放下心来。   因为是夜校,林家妹晚上到夜校上课,白天还得回生产队工作,林蚕蚕让她晚上上完课回宿舍跟林荷花睡,早起再回去。   林蚕蚕替林荷花找了工作,但没给林家妹找工作,这事林家以外,还真有人嘀咕,觉得林蚕蚕远近不分,但徐来娣和林家妹姐妹两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林奶奶心里或许有,但不说,林大伯娘则是惶恐,担心林蚕蚕回过味来,把林荷花换回来,但一天两天地没事后,她也安下心来。   再听到林奶奶在家里斥责徐来娣,林大伯娘也开始替徐来娣说起话来,她不知道替林蚕蚕做些什么,帮着护着些徐来娣还是做得到的。   林蚕蚕其实在帮林家妹看合适的工作,但她想要林家妹系统地上完整夜校的课程,那就不能找三班倒的车间工作,托儿所的工作下班晚,跟夜校时间是错开的,林家妹也没法去。   “姐,我白天上工也没事,冬天活少,就算是农忙时候,我也想留在家里帮忙。”家里多了林奶奶吃饭,就她妈一个人挣工分怎么够,林家妹反而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   林蚕蚕没说自己的打算,只慢慢看着,有合适的岗位,她肯定会替林家妹争取。   但没想到,转眼就有个工作送到了她手上,还特别适合林家妹。   省机械厂在厂内有办事处,主要负责两厂合作的直供事宜,这个工作机会就是办事处的资料员,负责整理资料记录这些。   这事不是办事处领导找林蚕蚕说的,是林蚕蚕在胡英姿的办公室听到的,当时她送资料,办事处主任看到她,突然就来了一句,“不知道林干事有没有合适的同事推荐到咱们办事处来?”   林蚕蚕开始还一头雾水,还是胡英姿跟她说了情况,林蚕蚕才知道,是原先的资料员离职了,办事处准备问工会这边有没有人安排过去。   就普通的资料员,也不干什么大事,对文化水平也没什么要求,当然能读会写这是基本要求。   朝九晚五,真的挺适合林家妹的,但涉及到省机械厂,林蚕蚕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宋南淮,只笑了笑,没有接那主任的话茬子。   林蚕蚕不接话,那主任开始还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隔天再来问了林蚕蚕一遍,林蚕蚕多少就能确定自己的怀疑了。   再一打听,办事处那资料员也没说过家里或者自己有什么事,就很突然就离职了,就再论证了林蚕蚕的怀疑。   “接受我的好意就这么让你为难?”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目光微微无奈。   最近胡英姿来省城开会,总是会带上林蚕蚕,这样跟宋南淮打照面的机会,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胡英姿在跟老友闲聊,林蚕蚕手里拿着会议记录去食堂,本来跟别的主席秘书聊着的,宋南淮一来,就把她给堵住了。   “确实很为难。”林蚕蚕点头。   她凭什么接受宋南淮的好意呢?宋南淮手伸得这样长,又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林蚕蚕不想接受,也不想知道。 第八十五章   明知道对方别有用心,还装做懵懂无知地去接受别人的好意,女孩子嘛,可能在很多事情上,大家都觉得不用负责任,也理所应当就受到照顾,但林蚕蚕不觉得。   在林蚕蚕看来,每一个选择,和选择带来的后果,不论男女,都应该自己承担。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突然低低一笑,拒绝才是林蚕蚕的风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减轻一下负担。”   在宋南淮看来,林蚕蚕肩膀上的责任实在是太重了,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老老少少都指望着她。   “不需要,谢谢。”林蚕蚕摇头,林家这点负担,在林蚕蚕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儿,何况比起林蚕蚕所知的一些家庭来,林家人算是很省心的了。   想到什么,林蚕蚕停下脚步,“林富贵的事,是你在后头施压的吧。”   不等宋南淮接话,林蚕蚕继续道,“这件事我谢谢你,但是停手吧,你把林富贵逼离了木器厂,反而是给我找麻烦。”   “这个你放心,林富贵不会有机会给你找事的。”宋南淮有些尴尬,他做这些,并不是逼林蚕蚕做什么,而是心疼林蚕蚕。   当然就这点小事,也没费他什么事,上次木器厂的领导来找他套近乎,他就顺道点了一下,自然有人会去揣摩他话的意思。   林蚕蚕叹了口气,脸上有些无奈,宋南淮看懂了她的无奈,“好,我让人去说一下。”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蚕蚕就大步走了,机关单位里人来人往,宋南淮也不能一直往林蚕蚕跟着凑,只能无奈地看着林蚕蚕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蚕蚕之所以是林蚕蚕,能时时吸引他的视线,大概就是因为她是她。   ……   然而以宋南淮的地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会去揣摩他一行一止的意思。   早在当初林蚕蚕被借调到省城来时,就有有心人注意到了林蚕蚕,再看到宋南淮对林蚕蚕和颜悦色,林蚕蚕却高冷,爱搭不理的样子,有人就动起了心思。   但林蚕蚕也不是那么好动的,她长得漂亮打眼,来省城的时候少,每次都是办正事,像是这回,几乎时时跟在胡英姿身边,胡英姿护她也护得厉害。   不过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人总有疏漏的时候,林蚕蚕被人捂晕的时候,刚和胡英姿分开不到五分钟。   她准备去百货大楼买些个人用品,再给林家妹姐妹买些学习用品的。   “宋哥。”宋南淮跟人在吃饭,开始有人喊他,他还没搭理,听到对方提到林蚕蚕的名字才出来。   见到宋南淮这样,来人愈发确定林蚕蚕对宋南淮的不同。   “你说什么?”宋南淮面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猥琐中带着兴奋的男人。   那人尤自兴奋着,以为自己帮宋南淮办了件大事,他去查过了,林蚕蚕就是机械厂下属的农机厂里的普通职工,有对象,且屡次拒绝宋南淮。   在这人看来,林蚕蚕拒绝宋南淮的行为极其愚蠢,宋南淮是谁,有权有势,跟着他不比跟着厂里的破职工强。   至于宋南淮这样的人,看重了林蚕蚕为什么不强取豪夺,他自动自发地理解为,宋南淮爱惜羽毛。   不过女人嘛,只要成了自己人,不怕她的心不跟着来。   有些事宋南淮不好办,他们底下人就要有眼色,对不对!   “你动了她?”宋南淮的目光变得极其危险,这人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赶紧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心里微微不安,飞快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林蚕蚕,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受宋南淮的重视,“没有没有,我让我媳妇去办的事。”   这大街上拦人再带回来,男人不方便,还是女同志要方便一些。   宋南淮微微放下心来,“人在哪里。”   “就在碧水路上的酒店里,您先进去说一声,我再给您带路。”   宋南淮顾不上跟朋友们讲一声,直接让那人在前头带路。   这里离碧水路不远,何况宋南淮还有车,到了酒店,看着宋南淮急匆匆的样子,那人心里的不安淡去,觉得宋南淮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男人,男人都急色。   结果才上到酒店二楼拐角,宋南淮一个回身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摁到了墙上,“宋……宋哥……别……唔……”   这时候就是叫爷也没什么用了,巧的是酒店这会也没人上下楼,还个拦着的人都没有。   眼见着这人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楼上突然传来女人的一声惨叫,宋南淮眉头一皱,生怕是林蚕蚕出了问题,赶紧丢下手里的人,大步往楼上走去。   呼吸着难得的空气,好不容易捡下一条命回来,这人头一个想法就是跑,但刚刚那个声音太过熟悉,似乎是他媳妇,犹豫了再犹豫后,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说,谁指使你的!”林蚕蚕右手反扭着脸色惶恐的中年妇女,左手还拿着个酒店配的烟灰缸,烟灰缸的一角还在往下滴血珠。   被押着的中年女人额头被磕破了,她从把林蚕蚕弄到酒店起,就一直守在床边,林蚕蚕什么时候醒的,她是一点也不知道,中间就出上了个厕所,一出来就被砸了头。   林蚕蚕开始是担心这女的有点武力,要知道在大街上被对方扣在怀里时,对方的力气可不算小,拿着烟灰缸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对方就是个力气稍大些的普通妇女。   在大街上的时候林蚕蚕是没有防备心,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随便问路的女人,会突然对她动手。   “没有没有……嗷……是我男人让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中年女人也是吓着了,她头一回干这种事,本来就心慌得不得了,还碰上了硬茬子。   林蚕蚕皱了皱眉,“你男人是谁?”   “王大,王大!”王大媳妇拍着林蚕蚕扣着她肩膀的手,希望林蚕蚕力道能小一点,但她话音一落,林蚕蚕手上力气更大了,王大媳妇立马倒抽了一口冷气。   林蚕蚕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叫王大的人,而且这名字,听着怎么像糊弄人似的。   正要再问,房门突然被敲响了,还是很急的那一种,外头还有男人的怒吼,“拿钥匙来!”   是宋南淮的声音?!   王大才凑近,就被宋南淮一脚踹在心口,撞在走廊墙上,虽然疼得直哆嗦,但还是赶紧摸裤口袋,满头冷汗咬着牙往外掏钥匙。   到了这个时候,王大算是知道自己会错意办错事了。   “宋哥,对不住,对不住,我……”急啊悔啊,都没有用,王大现在只盼着,宋南淮能看到人好好的在屋里,能够放过他一码。   至少放过他家属一码。   宋南淮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面沉如水的林蚕蚕,还有满脸惶恐的王大媳妇。   事情想要弄明白实在是太简单了,林蚕蚕看着缩成一团的王大夫妻俩,“送公安吧。”   王大两口子瞬间惊恐地看向林蚕蚕,他们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这要是进了公安,工作肯定就保不住了。   原想着借这回的事讨好宋南淮,好更上一层,他从来没想过会要因此丢了工作。   王大立马跪在地上求起宋南淮和林蚕蚕来。   “现在还担心工作?不应该担心要坐多久的牢吗?”林蚕蚕觉得这些人真的是有些不知死活。   宋南淮对送这两人去公安有些疑虑,他倒不是对这两人心慈手软,而是担心对林蚕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流言这种东西,往往是见风就起浪的。   “送公安,这事没得商量。”林蚕蚕冷眼看向宋南淮。   宋南淮苦笑一声,之前林蚕蚕看他的目光虽然冷淡但算不上冷漠,现在……   “都听你的,他们跑不了,现在咱们现去医院看看,行不行?我担心他们用的东西对你的身体不好。”宋南淮温声道。   他比林蚕蚕更想让这两个人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但现在林蚕蚕的身体更重要,这两人容他缓缓再收拾。   林蚕蚕头确实还有些晕,虽然不想让宋南淮送她去医院,但她担心自己撑不到地方,“走吧。”   宋南淮找的朋友,给林蚕蚕仔细做了检查,影响稍有一些,但用量不算太大,林蚕蚕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   “这件事我真不知情,也不是我指使人做的。”宋南淮看着脸色苍白,人瞅着十分虚弱的林蚕蚕,心里又心疼又自责。   林蚕蚕摇了摇头,头瞬间有些晕,宋南淮下意识上前去扶她,但林蚕蚕宁愿倒向一边的墙壁,也拒绝宋南淮靠近她。   “事情因你而起,这你没办法否认,对吧。”林蚕蚕扶着墙壁缓了缓,才道。   这次是很惊险,因为对方是冲着讨好宋南淮去的,她才能逃过一劫,要是对方冲着威胁宋南淮去,是宋南淮的仇人呢?   林蚕蚕认为自己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   这一点宋南淮确实没有办法否认,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林蚕蚕遇到这样的危险。   宋南淮还想再解释什么,有人惊怒地喊了声林蚕蚕的名字。   他扭头一看,目光直接对上气喘呼呼跑来的魏敢。 第八十六章   魏敢找了林蚕蚕很久。   魏敢到省城办完事,就去找林蚕蚕,不过林蚕蚕当时已经出了门,他遇到了胡英姿,听胡英姿说林蚕蚕去了附近的百货大楼买东西,立马就去百货大楼找她。   结果去了百货大楼根本没见着人,打听了两圈,所有售货员都说没见过林蚕蚕。   林蚕蚕长得漂亮,还是很有辨识度的那一种,魏敢又善于描绘,要是真见过,她们肯定会有印象。   魏敢心里有些慌,皱着眉头沿着来百货大楼的路上打听,还真给他打听出来,林蚕蚕不舒服被人扶到附近酒店去的事。   因为是在大街上动的手,众目睽睽之下,王大媳妇是借口林蚕蚕突然身体不舒服,半抱半拖地把她带走的,林蚕蚕神智不清,自然是王大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林蚕蚕身体向来不错,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起来?魏敢心里存疑,脚下不停地赶到酒店去,只不过那个时候,林蚕蚕刚和宋南淮离开没一会儿。   魏敢撞上了宋南淮的秘书,正领着公安处理王大和他媳妇的事儿,魏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不是担心林蚕蚕,他当时就恨不得杀了王大。   “阿敢。”林蚕蚕看到魏敢,心里一直提着的那股劲算是彻底松懈了下来,虽然还扶着墙,身体却有些发软。   宋南淮就站在林蚕蚕的身边,下意识就要去扶她,不过林蚕蚕明显抗拒他,魏敢动作也很快,立马冲过来推开他,把林蚕蚕揽进怀里,“还好吗?检查做完了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听到魏敢关心的,会是她的身体,林蚕蚕心里特别窝心,“检查都做完了,我还好,现在要去输液,你送我去好不好?”   “好。”魏敢接过林蚕蚕手里夹着单据的病历本,扶着她往病房走,半点没管跟在身后的宋南淮。   有了魏敢在,林蚕蚕就不逞能了,放心地把事情交给魏敢,开始输液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睡觉。   魏敢一直握着她的手,中间魏敢有试着抽开手,准备替林蚕蚕打着热水来,怕她醒来渴,但林蚕蚕没睡死,他一动她就有要醒来的痕迹,魏敢立马就不敢动了。   一直到林蚕蚕睡到傍晚醒来,魏敢哄着她喝了水,又吃了托护士买的饭,魏敢就有空去处理宋南淮。   宋南淮一直在病房外坐着,他倒是想陪在林蚕蚕身边,但林蚕蚕和魏敢交握的手实在是太过刺眼,他不想开,就在外头坐着,眉头因为长时间皱着,川字纹特别深。   魏敢喊上宋南淮,两人去了住院楼后的花坛处,才刚刚站定,魏敢就是一拳揍在了宋南淮的脸上。   宋南淮被打得一个踉跄,只抬手微微揉了揉瞬间麻木的嘴角,眼看着魏敢下一拳再打过来,宋南淮伸手挡住他,“魏敢,适可而止!刚刚那一拳是我欠蚕蚕的,你以为我会任由着你乱发泄吗?”   魏敢看着他,没说话,又是一拳揍过去,宋南淮避开,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就这点本事?”   “我的本事,揍你足够了!”魏敢冷哼一声。   见魏敢跟疯子一样,宋南淮也没再开口,撸起袖子跟魏敢打起来。   宋南淮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厉害人物,当然现在更厉害,只不过现在打架不如年轻那会,毕竟久居上位,最开始也是因为身有旧伤才退下来的,魏敢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但胜在年轻有劲。   两人打到最后,各有负伤,发现他们的护士没把他们拉开,最后惊动医院副院长,才领人把人扯开。   “不要再接近蚕蚕,如果她再因为你受半点伤害,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魏敢啐了口血,冷眼看向宋南淮。   宋南淮口里血腥味儿也极重,魏敢是半点没留手,他和血吞咽一下,目光危险地看向魏敢,“如果没有记错,你才是蚕蚕的对象,你不觉得是你没有保护好她吗?”   “……你!”魏敢确实很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林蚕蚕,被宋南淮这样一激,又想要往前冲。   拦架的人立马扯住魏敢,宋南淮摆手示意没事,跟副院长说他们还有话要谈,副院长才领着人先走一步。   所有人走了,林蚕蚕还在那里站着,就在魏敢身后,面向宋南淮。   林蚕蚕听到有人打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敢,跟着下楼来时,人已经被拉开了。   宋南淮看向她,目光意味不明,“我承认事情因我而起,我对不住小林,我会跟她道歉。”说完他看向魏敢,神情很是不屑,“但如果今天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我绝不允许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我做得到的。”   魏敢并不是突然被人激怒的愣头青,他看着宋南淮,良久突然勾唇笑了一下,神情迅速恢复冷冽,“宋科长这话说得有意思,倒打一耙的本领也出神入化,如果没有你,今天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是你,让蚕蚕遇险的。”   “你做得到又怎么样,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你输在了哪里。”魏敢说完,不打算再跟宋南淮说下去,他得去看看林蚕蚕,晚上还得去处理王大的事。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笑盈盈看着她的林蚕蚕。   林蚕蚕还是有些虚,脸色微白,看着魏敢心疼极了,“怎么跑下来了,不是说让你休息一会儿吗,我处理好事情,马上就回了。”   “你处理事情就是来打架的?”林蚕蚕看向魏敢的脸,虽然不至于鼻青脸肿,但嘴角明显青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魏敢为她打架,林蚕蚕心里挺甜的。   “你都看见了,我还说什么。”魏敢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住院楼走,宋南淮喊了声林蚕蚕,但魏敢和林蚕蚕都没有理他。   把林蚕蚕摁回病床,让她好好躺着,魏敢才去护士站要了些处理外伤的药,回床边自己处理,林蚕蚕要给他帮忙,他还不让。   等魏敢处理好伤口,何喜庆赶到了医院,魏敢本来是要找现在也在工厂上班的林荷花的,但担心林荷花知道,林家人也跟着提心,只让何喜庆下班赶过来。   “你怎么来的?”林蚕蚕看到何喜庆,十分意外。   何喜庆看了眼病房门口,心脏这会还有些怦怦直跳,小脸微微发红,“魏敢让陈旭东送我来的。”   林蚕蚕看她这样,有些诧异,还准备再问,魏敢进来了。   知道魏敢把何喜庆找过来,是想让她身边有人照顾,他好腾出手去处理别的事情,林蚕蚕也没非拦着他,她也没过分叮嘱魏敢,相信他有分寸。   魏敢出了病房,领着陈旭东大步出了医院,走进夜色里。   “科长?”医院门口,眼睁睁看着魏敢一行走远,宋南淮的秘书回头看了眼坐在车后座的领导,不知道宋南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南淮闭着眼睛,良久才开口,“让人配合魏敢,回厂里。”   秘书不敢再开口,赶紧下车去医院借了个电话打出去,然后很快回到车里,发车离开。   魏敢沉着脸,一路把关系打通,事情办得比魏敢想像的顺利很多,想到宋南淮的能力,魏敢皱了皱眉头,沉默地继续自己计划要做的事,要去拜访的人。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魏敢才满身寒气地回医院,接替何喜庆的位置,守了林蚕蚕一夜。   第二天林蚕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因为林蚕蚕没有丝毫遮掩,宁愿不来医院,也先盯着宋南淮让人把王大夫妻送公安,事情经过一晚的发酵,胡英姿一行知道后,立马赶到了医院。   “青天白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大胆了!”胡英姿气得不行。   公安那边调查的结果跟宋南淮没有关系,王大夫妻咬死了就是临时起歹心,想从林蚕蚕手上弄点钱花花,死活不说真正目的。   魏敢晚上跑了半晚上,知道就算王大把动机说出来,也根本动不后宋南淮后,魏敢找了不少王二渎职的罪证,以及他妻子同流合污的证据后,剩下的事就全交给公安了。   “我给你放个假,你好好休息两天。”胡英姿心疼地看着林蚕蚕,还好这次宋科长出现得快,不过就林蚕蚕这长相,怕不是见财起意,而是见色起意才对。   林蚕蚕点头,“正好过几天要去京市,我也好好准备一下。”   胡英姿不赞同地摇摇头,都这种时候了,林蚕蚕居然还惦记着工作的事,但看林蚕蚕精神状态好,胡英姿也没再多说什么。   出了这种事,省城的工作林蚕蚕就算能做,胡英姿也不会让她逞能,只等魏敢办好出院手续,林蚕蚕就能回厂歇着了。   本来陈旭东骑摩托车来的,带挎斗的那种,四个人也能坐下,但魏敢没同意,嫌太过颠簸,坚持带林蚕蚕坐中巴车回去。   “生气了?”魏敢沉默得厉害,从早上醒来,林蚕蚕就一直在看他的眼色。   魏敢看了她一眼,把林蚕蚕身上他的外套拉链往上拉紧,平时林蚕蚕不晕车,但现在情况特殊,林蚕蚕得开着窗才觉得舒服一些,刚上车的时候,两人还就开不开窗争了两句来着。   最终魏敢没有拗得过林蚕蚕,反窗户打开的同时,也把外套罩在了林蚕蚕身上。   “我没生气,风大别说话。”   还说没生气!明明就是很生气。 第八十七章   魏敢生起气来林蚕蚕还是有些慌的,可魏敢又不是不理她,处处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也说话,就是脸色严肃,没有半点笑影子。   “阿敢……”林蚕蚕靠在魏敢的肩膀上,拖长了声音喊他。   不知道是被自己腻歪的,还是冻的,林蚕蚕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魏敢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着脸,没理林蚕蚕,但没撑过三秒,伸手把车窗拉上了一些。   手收回来继续环在胸前,然后没过两秒,左手不动声色地把林蚕蚕缩在衣袖里的冰凉的手拉出来,捂在了手心里。   他手大,一只手就能把林蚕蚕的两只手包裹住。   虽然魏敢很想把林蚕蚕揽在怀里,这样她能更暖和一些,但车上都是人,他要真敢抱,管闲事的人就该跳出来了。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下次出门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林蚕蚕心里偷笑一声,继续可怜巴巴地跟魏敢求饶。   结果话出口,魏敢的脸色更冷了。   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因为并排坐着,林蚕蚕看不到魏敢的脸色,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好了,穿着魏敢的外套,魏敢的大手暖哄哄的,林蚕蚕很放心地闭上眼睡了。   听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魏敢叹了口气,僵着半边身体,戳了戳前座的乘客,拜托他从前座把窗关上。   因为道路颠簸,林蚕蚕睡得不是太好,但大概是因为魏敢在身边,林蚕蚕哪怕迷糊着醒来,也很快又睡了过去。   嗜睡怕冷都是这次留下的后遗症,大概需要调理一阵子才能好。   在厂门口下车,魏敢送林蚕蚕回宿舍。   这时候林蚕蚕才发现,魏敢好像没有被她哄好,这就有些难办了,“魏敢,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你告诉我好不好?猜来猜去多没意思。”   “我没生气。”魏敢看了她一眼,没有笑容,“走吧,送你回宿舍。”   林蚕蚕,“……”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就是在生气,还一直否认,林蚕蚕很为难,感情这种事,别看她上辈子劝别人头头是道,但自己遇上了,还真有些抓瞎。   尤其是,林蚕蚕觉得自己跟魏敢的角色好像换过来了,生闷气无理取闹,难道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吗?男人也会这招?!   林蚕蚕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大概上辈子她打交道的,大多是心机深沉的男人,不是魏敢这样纯情的男孩?   “魏敢,我难受。”林蚕蚕走了几步,见魏敢还是那个死样子,干脆站住脚不走了。   听到她说难受,魏敢心里立马就担心起来,本来按他的意思,是林蚕蚕再在医院里住两天,观察一下,但林蚕蚕不愿意,医生又说可以出院,这才回的厂。   “哪里难受?”魏敢转身大步走到林蚕蚕面前,反抬手落到她额头上,微微有些凉,并没有发热。   林蚕蚕看着他,抓住他的手,“你生闷气,我心里难受,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对我改行不行?别生气了,嗯?”   魏敢看着林蚕蚕,脸上崩着的冷脸终于一点点崩掉,他有些无奈,“去京市的事一定要你去吗?医生是说你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但万一身体还是不舒服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林蚕蚕抿唇笑起来,“我跟你保证,如果到出发我还觉得不舒服,我一定申请换人,好不好?”   如果身体真的不允许,林蚕蚕决不会逞强,现在跟她上辈子高烧不退,还奋斗在谈判一线不一样。   上辈子她孑然一身,没人关心无人牵挂,忙工作就不必孤零零地呆在公寓里,或者独自去看医生。   现在有人关心着,凶巴巴地不许她做这个,不许她做那个,林蚕蚕自然会乖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以前林蚕蚕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但现在想起自己的上辈子,林蚕蚕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魏敢刚刚还不理林蚕蚕生气呢,林蚕蚕眼睛一红,他就慌手慌脚了。   林蚕蚕扑到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是有点委屈,你以后不能跟我生闷气了。”   她没有说是,她里更多的是高兴,林蚕蚕抬头看了眼魏敢。   魏敢,能遇到你真好   温香软玉入怀,魏敢脸瞬间爆红,耳朵更是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尤其是林蚕蚕下巴抵在他胸口,仰起头来看他时的样子,魏敢差点就疯了,“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就是想看看你。”林蚕蚕眨了眨眼睛,盯着魏敢不放。   林蚕蚕就是魏敢心里总作乱的羽毛,轻轻飘一飘,就能挠到他的痒处,也是握着他心脏的那只手,随时能让他的心脏爆炸。   “你再这样看我,我就亲你了。”魏敢心跳如擂鼓,明明天气微凉,但额头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林蚕蚕看着他笑,她觉得那药的后遗症有点像醉酒,让人忍不住耍酒疯,就是发作得有些慢。   “你倒是亲!”   ……   林蚕蚕在宿舍好好休息了两天,一日天餐,热水瓶打火,都是魏敢亲自送到门口的。   “蚕蚕,魏敢真不错,你跟他好好处。”林荷花不上班的时间,也几乎都守着林蚕蚕。   实在是林蚕蚕那天回来的样子吓坏她了,林蚕蚕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嘴唇却红肿得厉害,像是中了毒。   知道林蚕蚕是从医院回来的,林荷花才放下心来,尽心尽力照顾林蚕蚕。   说魏敢好,是因为林荷花亲眼所在,说实话,长到这么大,魏敢打破了林荷花心里对男人的认识。   林荷花从来没有见过,会有这样体贴的男人,替对象打水打饭,洗碗收拾,要不是林荷花非拦着不让,魏敢还想替林蚕蚕把衣服都给洗了。   在林荷花的记忆里,她父亲虽然沉默寡言,性子老实内向,但在家里也是从来不沾半点家务活的,别看她妈好像在家里能说上话,她爸也听她妈的,但真逼急了,她爸也跟她妈动过手。   男主外女主内,女人伺候男人,在她眼里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说实话,林荷花很羡慕林蚕蚕能遇到像魏敢这样好的人。   “他是挺好的,不过厂里像他这样的男同志,也不少的。”林蚕蚕自然看出林荷花眼底的羡慕,林荷花压根就没有掩饰过。   对于找对象嫁人这事,林荷花并不十分羞涩排斥,乡下都这样,女孩子到了年纪,就应该相看嫁人,林荷花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林蚕蚕的话外之音,林荷花也能听得明白,她眼睛亮了一下,又黯然下去,这样的人纵然有很多,大概也不会看上她一个没学化的乡下村姑。   “姐,别气馁,等你变得优秀起来,缘分自然会来。”林蚕蚕不说虚头巴脑的话,林荷花现在确实没有让人看得上眼的资本,但她有努力的资格。   林荷花认真点头,现在机会在她手里,她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林蚕蚕生病的事,林家一早就知道了,虽然林荷花每天上班,没时间回家,但林家妹晚上是要来厂里上课的,她自然把消息带了回去。   徐来娣很担心,但担心也没用,她原想托人给林蚕蚕开两副补身体的中药,不过被林家妹给拒绝了。   “你姐身体有没有好一些,怎么就要去京城了?”早上林家妹一回来,徐来娣就忍不住同她念叨,“要不还是开两副药带着?”   “妈,你别折腾了,都说是药三分毒了,大姐都快好了。”林家妹灌了口水,摊开课本,准备在上工前再把昨天晚上上课的内容好好复习一遍。   徐来娣见林家妹沉下心学习,也不敢打扰她,就是心里发愁,愁林蚕蚕生病的事。   林蚕蚕身体向来好,几乎没生过病,这突然一病,徐来娣可不就操心了。   中药不能吃,徐来娣左思右想,跑去镇上的道观求了平安符,又求了两包香灰和上供的茶叶,让林家妹拿给林蚕蚕。   “大姐应该不信这些吧。”林家妹拿着这些东西,满脸迟疑。   徐来娣推林家妹出门,“怎么能不信,灵着呢,你三婶都是那里求了,你记得要让你大姐冲水喝啊。”   林家妹,“……”   等林家妹把东西摊到林蚕蚕面前,林蚕蚕把平安符拿了出来,香灰林蚕蚕是不敢喝,但平安符算得上是徐来娣一片心意,林蚕蚕领。   “要是不舒服,记得第一时间去医院。”魏敢眉头一直夹得紧紧的,林蚕蚕去京城,他要忙任务,不跟陪着她。   林蚕蚕点头,“好。”   “要是有要出门的事,喊黄大柱跟着你,最好是不要脱离大家。”这次比赛黄大柱会去,魏敢早再三叮嘱过黄大柱,一定要照顾保护好林蚕蚕。   林蚕蚕认真听着,“好,我都记着。”   去比赛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八天左右,但魏敢特别不放心,尤其是出了省城这样的事情后,他已经打听过了,省机械厂也有队伍参赛,宋南淮带队。   要是以前,魏敢一冲动,说不定就丢下工作跟着林蚕蚕去了,但现在不行,他不能安于现状,他必须力争上游。   王大的事,魏敢回到厂里后,并没有丢下完全没有过问,他一直关注着结果,事情一直在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魏敢知道,是王大多行不义必自毙,但这里头也有宋南淮的手笔。   宋南淮很有本事,这一点魏敢承认,但魏敢不接受宋南淮的鄙夷,他会用事实证明,宋南淮看走了眼。   在保护林蚕蚕这件事情上,魏敢从不需要假于人手。   ……   省城机械厂政工科的办公室里,宋南淮的秘书屏息把文件放到宋南淮的桌面上。   宋南淮沉默地翻看,良久才磨牙勾唇一笑,“魏敢么,很好!” 第八十八章   宋南淮手里的文件,是一项保密任务,要求他去深市去差,这一来一回,京市肯定是去不了的。   目光划过文件上的日期,宋南淮玩味地笑笑,原以为魏敢就是个钻实验室的书呆子,没想到倒是有点手腕。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还以为老袁带出来的人,会跟他一样刻板守原则,看来不是。   ……   省城这次去京市参加比赛的有两支队伍,除开三零二六,就是省机械厂了,宋南淮是领队,这事林蚕蚕一早就知道的。   想到要跟宋南淮相处近十天,林蚕蚕就有些烦躁。   结果到了出发的时候,省机械厂带队的干部,变成了个严肃的中年男同志。   不是宋南淮!   这对林蚕蚕来说,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宋南淮这个人吧,你说他是狗皮膏药,他还没那么无耻,但要说不是,他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去哪都能遇上他,林蚕蚕真心烦。   要是普通的狗皮膏药,说几句冷言冷语就能把人逼退,但宋南淮不一样,他内心强大,有他自己的一套法则,手段也层出不穷。   要是一般的人也就算了,宋南淮有权有势,随便安排个借调,林蚕蚕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还有这次遇险的事,林蚕蚕只要一想到,内心就相当暴躁。   林蚕蚕轻叹一口气,还是自己站得不够高的缘故。   自打重生起,林蚕蚕就没了上辈子那样的上进心,原因有很多。   辟如上辈子拼死拼活,把命都拼掉了,结果一朝穿越,什么都没了,房子、车子、票子都成了记忆。   还有身边的环境,大家的追求都不一样了,上辈子工作上的成就感,是最好地段的大房子,是哪怕生病也不用担心不够钱的足够存款。   而这辈子,她现在在国营厂里上班,以后医疗养老都有国家负责,就算不靠国家,她靠着一些简单的预判,也能获得足够的财富和很好的生活。   林蚕蚕也不是不爱工作,工作能让人变得有价值,到她手里的工作,她都会很认真,但因为没的挑战性,林蚕蚕几乎不用过份努力,就能游刃有余。   国营养老单位和上市私企还是不一样的,林蚕蚕上辈子的工作很有挑战性,竞争激烈,你不足够出色,很快就有人把你压下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上辈子拼过劲了,这辈子林蚕蚕就想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林蚕蚕内心有个十年计划,就慢悠悠地做好工作,慢悠悠地升迁,如果跟魏敢处得顺利,顺理成章地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养育孩子成人。   现在看来,她这计划未免太过天真,看着火车外缓速略过的景色,林蚕蚕活动了下手指,十年计划得改改了。   她还是习惯了为刀俎,而非鱼肉的角色。   “蚕姐,去餐车吃饭吧。”黄大柱走过来,打断了林蚕蚕的思绪。   林蚕蚕看了眼手表,时间过得还挺快,八点上的火车,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林蚕蚕起身,跟着黄大柱往餐车走。   “小林同志,这里没人坐吧?”刚在餐车上坐下,机械厂的带队干部陈副厂长就过来了,眉眼带笑十分亲和。   在火车站会合的时候,已经事先介绍过,林蚕蚕点头示意,“陈副厂长请坐。”   陈副厂长是来找林蚕蚕聊两支队伍人员管理的事情的,毕竟是兄弟厂,又一起参加比赛,最好做什么都通个气,互帮互助才好。   黄大柱听着,觉得这陈副厂长的话没有哪里不对,但又感觉哪哪都不对,可要真要找出不对的地方,黄大柱又找不出来。   林蚕蚕心里却是有数的,这陈副厂长不是受了宋南淮的交待,就是因为宋南淮对她的不同,所以对她十分地客气,甚至话里话外还有几分恭维在里头。   机械厂是省城的老厂,陈副厂长好歹是个副厂长,哪怕是不管事的,级别应该也要比宋南淮高上一些才是,但他这态度,十分能说明问题。   宋南淮在机械厂的权势地位,比林蚕蚕想像的还要高。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陈副厂长的态度因宋南淮而起,林蚕蚕就算撇清干系,也没法控制对方的思想,就这样吧。   谈正事时林蚕蚕态度很认真,但陈副厂长稍一恭维,再谈到私事时,林蚕蚕态度就变得极为冷淡。   陈副厂长不是没有感觉到林蚕蚕的冷淡,但林蚕蚕对宋南淮什么态度,她借调在机械厂的时候,他们都看在眼里呢,也没有介意。   反正交好林蚕蚕是对的,他也不过分刻意,就结个善缘。   两个厂虽然是兄弟厂,但也存在竞争关系,再加上两方队员都是青年工人,当时在省城比赛的时候也有过冲突,本来林蚕蚕还挺担心起冲突的。   但两边带队干部都有交好的心思,陈副厂长带着队员在住行方面多番相让,林蚕蚕带队的三零二六也十分有风度,这一趟京市这行,整体下来,算是平顺又安稳地度过。   在京市这些天,林蚕蚕每天都在帮篮球队处理琐事,几乎没有空闲出门的时候,不过这边天气不大好,林蚕蚕也不乐意出去就是。   难得出门,还是因为黄大柱要给对象捎礼物请林蚕蚕参谋,林蚕蚕才裹上围巾出了门。   这一路上,黄大柱对自己要买的东西不上心,倒是很注意林蚕蚕看中了什么,可惜林蚕蚕目光总是淡淡,黄大柱真心分辨不出来,林蚕蚕到底喜欢什么。   所以一出百货大楼,黄大柱就把魏敢交给他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了林蚕蚕。   “蚕姐,这里都是敢哥给的钱和票,他让我看着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但我看不出来,你还是自己买吧。”把钱票交出去,黄大柱瞬间轻松了许多。   林蚕蚕,“……”   好好的惊喜,被黄大柱这么一弄,倒是有了几分啼笑皆非的意思,不过林蚕蚕心里还是高兴的。   在大街上林蚕蚕没好点里头的钱票,回到招待所才点,魏敢够大方的,两百块钱,各种票证就这么随意地扎在手帕里。   林蚕蚕摇了摇头,把东西收好,准备到时候让魏敢存起来。   这次比赛,三零二六拿了个第三,机械厂什么名次也没拿到。   “还不是老陈太好说话,要是宋科长来,别说第三了,第一也是能拼拼的。”   林蚕蚕收拾好行李出招待所的时候,听到机械厂的队员在那里议论。   “就是,宋科长脸一板,往那里一站,谁敢不拼命!”   “你们这些臭小子,别把责任都推我身上,我天天耳提面命,你们都不往心里去,怪谁!”陈副厂长也提着行李出来了,一见到林蚕蚕,就笑了起来。   “小林,恭喜啊,全国这么多友厂,第三已经相当厉害了,领导有方啊。”   林蚕蚕客套地笑笑,“是教练教得好,我就是管后勤的。”   说完,礼貌地同陈副厂长道了别,林蚕蚕就大步追上了自家的队伍。   火车刚停稳,林蚕蚕就看到了站在月台上的魏敢,也就只出门几天的功夫,江省的天气已经从凉转冷,夹衣里头得加毛衣才行的程度。   “怎么一下子冷了这么多?”林蚕蚕跳下车,魏敢第一时间把昵子衣给她裹上。   再接过林蚕蚕手里的行李,“下了几场雨,一天比一天冷,累不累?”   林蚕蚕摇头,她一点儿也不累。   省城有专门的铁路线路往厂里去,林蚕蚕他们直接在火车站转了去厂里的货运列车。   “我升职了。”火车上,魏敢牵着林蚕蚕的手,站在车厢衔接处。   其实之前调职的那段时间,正是魏敢在沪市的工作取得进展的时候,单位正在研究他升职的问题,结果魏父和肖玉珍不请自来,用自己的关系,给魏敢的领导打了招呼,给魏敢调动了工作关系。   升职的事情不了了之,到了这边后,魏敢试着平和相处,但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暴露的真相,兄弟间的矛盾,包括对父母深深的失望,一直折磨着魏敢。   想回沪市回不去,魏家更是呆不下去,魏敢心强没有强大到坚不可摧地地步,他很是吊儿郎当过一阵子。   不过这都是发现肖玉珍做的那些事之后,在知道那些真相之前,魏敢在工作上一点懈怠都没有,他手上还有沪市带来的研究成果,一来就领着研究团队突破了几个问题,不然他也不会那样得袁代表的看中。   事实上,从跟林蚕蚕确定关系起,魏敢就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工作态度,但当时他只想做研究,享受突破带来的快乐,然后工资都交给林蚕蚕。   因为宋南淮,魏敢才头一回对权势升起渴望,他不会走仕途,但他会用别的方式,保护林蚕蚕,让宋南淮忌惮。   “接下来我会比较忙。”魏敢心里很抱歉,他升职了,肩上的责任就更重了些,甚至手上的项目如果能如他的预期,他可能要去西北保密研究单位呆一段时间。   当然,这都是暂时的,魏敢还不想,自己真一去三五年,再回来时林蚕蚕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   林蚕蚕理解,其实她接下来也会很忙,“你忙,但你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要给我,忙的闲暇时间也要想我。”   “好。” 第八十九章   林蚕蚕去京市出差多久,魏敢就在实验室里足不出户呆了多久,他从实验室一出来,就匆匆往省城去,一看就知道是去接林蚕蚕的。   肖玉珍最近有些烦,她去机械工业部开会时,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是关于林蚕蚕跟宋南淮的。   虽然不喜欢林蚕蚕,肖玉珍也一直盼着魏敢能跟她分手,但眼见着魏敢跟林蚕蚕感情一天好过一天,肖玉珍也被迫接受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实。   何况她当时跟魏父离婚时,就谈好了,不再插手魏敢的事。   心理上,肖玉珍认为林蚕蚕同魏敢在一起,那就应该自觉同别的男性维持距离,现在……   尤其是听到魏敢眼巴巴地去接从京市回来的林蚕蚕,肖玉珍就更烦躁了,林蚕蚕这样的女人,哪里值得魏敢那样付出。   “林蚕蚕跟宋南淮的事,你知不知道?”肖玉珍倒是想去找魏敢,但又怕让母子关系关得更差,所以她去找了魏父。   离婚到现在,两人私底下一次都没见过,倒是工作上打过几回交道,不过肖玉珍尽量避开了,她不想看到魏父,看到他,内心就会涌起被背叛的感觉。   “什么事?”魏父给肖玉珍倒了杯茶。   离了婚,跳出那些情感的纷争和羁绊,魏父再看肖玉珍,也没了当时无法忍受的窒息感。   肖玉珍眉头一皱,对魏父不关心魏敢十分不满,带着怒气把她在省城听到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   “我早就说过这个林蚕蚕不行,才进厂就勾着阿敢三魂丢了五魄,先前阿敢跟家里关系虽然一般,但也没像认识她之后那样起冲突。”肖玉珍喝了口茶,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魏父脸色严肃,“你说的这些事,有证据吗?”   看着这样的肖玉珍,虽然窒息感没有了,但心里淡淡的厌恶却升了起来,肖玉珍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认为的全都是正确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肖玉珍冷嘲一声,目光犀利地看向魏父,“宋南淮对林蚕蚕有兴趣是真的吧,有人亲眼看到他们从碧水路的酒店出来,也是真的吧,碧水路的酒店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招待外宾的,没有一定的级别根本住不进去!林蚕蚕何德何能!”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魏父站起身来,“肖玉珍,没有亲眼所见,就这样恶意分析揣度别人,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魏父没有说的事,魏新那一身的毛病,怕不都是跟着肖玉珍这个亲妈有样学样学来的。   听了魏父的话,肖玉珍也来了火气,她这怎么能叫恶意揣度,怎么着,别人看见了还不行,非得她亲眼看见是吧,那也就是说林蚕蚕真干了不该干的事,只要没人看见,就当能没有发生过?   “你要是这个态度说话,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当时咱们谈好的也作废,你不管儿子,我来管。”肖玉珍站起来,同魏父怒目相对。   魏父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肖玉珍被魏父看得,脸上表情越来越不好。   “肖玉珍,你以前从来没有管过魏敢,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魏父脸色平缓下来,“五八年咱们在基地安顿下来时,我提过接魏敢过去,你不同意,六六年咱们在三零二六条件都成熟的时候,我也提过接魏敢过来,你再度拒绝。”   肖玉珍沉默良久,“在基地的时候我们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照顾孩子,后来,后来我突然怀孕了,我没有精力……”   这反驳在魏父这里没有任何说服力,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情况。   基地不少科研人员都内部消化组成了家庭,在基地出生的孩子不一样平安长大,工作再忙,总有回家歇歇看看孩子的机会。   何况作为高级科研人员,当时基地给他们配备了保姆。   只是肖玉珍太过好强,一心证明自己,不愿意把心放在孩子身上罢了。   在厂里的时候,肖玉珍固然是高龄产妇,怀魏新怀得很艰难,但当时魏父也是第一时间找了人照顾她,而且魏敢当时已经快满九岁,已经很懂事了。   如果接了魏敢到身边了,两个儿子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俩的感情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以前魏父想不明白,肖玉珍为什么拼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下魏新,但最近他琢磨明白了。   肖玉珍不过是想养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孩子而已,因为魏敢从小长在爷爷奶奶身边,跟他们并不亲近。   这更像是跟魏奶奶的一种对抗,而非全然疼爱肚子里的孩子。   ”魏俭国,我不想跟你谈从前的事,林蚕蚕到底给你们父子下了什么迷药,一个个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肖玉珍冷脸道。   魏父本来平静下来的心绪,瞬间又被肖玉珍激起怒气。   “没想到肖工是这样想我的。”在魏父发怒前,林蚕蚕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冷漠眼里冒着怒火的魏敢。   看到魏敢,肖玉珍一下子就闭嘴了。   林蚕蚕提着从京市带来回的东西,放到魏父的桌子上,这次出去她没给自己带东西,倒是给几位长辈都捎了些特产。   他们刚从袁代表那边出来,结果到了这里正好听到魏父和肖玉珍在吵架,他们在门外已经听了一会了。   魏敢也是听了魏父的话才知道,在他两岁和九岁的时候,魏父都提过让他跟他们一起生活。   只不过,也仅是知道而已,并没有在魏敢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魏叔叔,这是我从京市给您带了一些特产,您尝尝鲜。”林蚕蚕微笑地给魏父介绍带的这些特色糕点,魏敢就在她身边站着护着。   魏父心里十分高兴,笑眯眯地听着,连连点头一点会好好吃,魏父还特意问了声袁代表有没有,得知袁代表那里也送了,魏父还挺高兴,他就怕老袁来抢他的。   “小小年纪,倒是很会钻营。”肖玉珍本来要走的,但愣是没拔动步子,见他们一派和谐,忍不住出言嘲讽。   魏父脸色一下就变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给长辈送点吃的,也算是钻营?”魏敢看向肖玉珍,“难怪爷爷奶奶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孝敬,肖工倒是高风亮节得很!”   肖玉珍没有想到这父子两个会同时替林蚕蚕说话,顿时脸都气白了,“我看你们都是喝了她的迷魂汤,一个个都神智不清了!正好,人都在这里,林蚕蚕你自己说,你跟那个宋南淮不清不楚多久了?”   这话倒是问的有意思,这还用解释吗?直接就给林蚕蚕定了罪。   “请问肖工是站在什么立场冲我发问?”要是肖玉珍心平气和,站在公正的立场好好问,看在她是魏敢母亲的份上,林蚕蚕会说清楚。   但肖玉珍这个态度,真当她是泥捏的。   “我是魏敢的妈!”肖玉珍这会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可惜魏敢并不给面子,他握住林蚕蚕的手,淡淡地看了魏父一眼,“不用向她解释,我们走。”   “魏敢!”肖玉珍这下不光是脸白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还想追上去质问,被魏父给拉住了。   魏父吼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   从车间办公室出来,魏敢有些沉默,看林蚕蚕的目光十分抱歉,林蚕蚕叹了口气,“我没事,你不要过意不去,也不要太难过。”   “对不起。”不管怎么样,魏敢依然对林蚕蚕感到万分的抱歉。   人不光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同样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肖玉珍调离这里。”这个想法不是现在才出现在魏敢的脑海里的。   之前他是在等他们父母调离,但等不到他们动,魏敢打算亲自动手,让他们挪动挪动位置。   “你别冲动。”林蚕蚕赶紧拒绝,有些事当时做了不觉得,但以后是可能会后悔的,尤其是亲人的事情上。   魏敢紧了紧林蚕蚕手,“放心,我不是冲动,这也是为了肖玉珍和魏新好。”   工厂建在山区,车间深入山林腹地,厂里大部分工人都患有风湿性关节炎,肖玉珍和魏父也有,还很严重。   他们的年纪也不轻了,调去大城市,一是方便魏新念书,二是换个环境就当是养身体了。   不说当年他们不顾他的意愿强制把他调过来,魏敢只要说出对魏新好的条件,肖玉珍肯定会考虑。   “我不希望因为她的偏见影响到我们,有她这样的母亲,我很抱歉,我没办法选择,但我会替她选择。”魏敢目光坚定地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回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从来都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魏敢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没有任何事情是十全十美的,如果有一个不完美的母亲,能够换来全心全意对她好的魏敢,林蚕蚕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把带回来的东西送到,魏敢陪着林蚕蚕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就送林蚕蚕回了宿舍,让她好好休息。   出了生活区后,魏敢没有回小红楼,而是去而复返,再次回到魏父那边。   有些事,他打算跟魏父好好谈谈。 第九十章   魏父没有想到魏敢会来跟他谈肖玉珍工作调动的事,准确地来说,魏敢并不是来谈,而是来通知的。   因为肖玉珍工作一旦调动,魏新肯定要跟着走,虽然现在魏新跟魏父闹着脾气,但那只是魏新单方面闹情绪,魏父对魏新的态度一如往常。   魏敢不希望魏父会插手这件事。   “这事你跟你妈商量过没有?”魏父对肖玉珍和魏新调离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但这事无论如何,得先取得肖玉珍的同意才行,还有魏新那里。   明明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但魏新心思特别敏感,魏父怕魏新会钻牛角尖。   魏敢看着魏父,突然勾唇一笑,“需要商量吗,难道不应该是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魏父瞬时哑口无言,他陡然想起前些年,他和肖玉珍独断专行,把魏敢调到这边来的事。   说完,魏敢抬步离开。   看着魏敢离开的背影,魏父长叹一口气,都是他和肖玉珍造的孽。   调动的事魏敢已经在安排,但年前应该是不能动的,而且魏敢还要先带魏新回沪市,去见魏爷爷和魏奶奶。   ……   林蚕蚕休息了半天,第二天就回工会汇报工作,她刚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了喜气洋洋的张美芹。   “小林啊,就等你了,这是我的喜糖,我要结婚了。”林蚕蚕一进办公室,张美芹就喜气洋洋地迎上去,往林蚕蚕手里塞了一把她喜糖。   张美芹得意地看着林蚕蚕,这女人啊,再有本事,那都是虚的,还是嫁个好男人好家庭才是正经,就像她。   结婚这事早就定了的,她但张美芹憋了一口气,愣是把日期订到了林蚕蚕会在厂的时间,她要林蚕蚕好好看着,就算她工作方面不如林蚕蚕,但她命好!   林蚕蚕愣了一下,“恭喜恭喜。”   这恭喜绝对是真心实意的,说起来林蚕蚕自觉跟张美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张美芹是有点小毛病,也招人嫌,但毕竟离开工会有一段时间了。   人一旦不在眼前碍眼,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林蚕蚕也都忘了,开心的事情那么多,何必去记那些糟心的事情。   “美芹姐,你跟韩干事修成正果了?”王淑纯刚在外头忙活回来,比林蚕蚕还晚一步进办公室,接过喜糖,迷糊地问道。   张美芹脸色一下就变了,“什么韩干事,我跟韩文辉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王淑纯被张美芹瞪得脖子一缩,这也不怪她以为是韩文辉,实在是张美芹以前看韩文辉看得紧,她看张美芹喜气洋洋地,还以为她修成正果了。   “是阎副厂长家的公子,恭喜张美芹同志喜得良缘。”周志显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   “对对,恭喜恭喜,韩干事错过咱们美芹姐是他没福气。”王淑纯小声道。   张美芹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脸上倒底还是有些尴尬,让办公室里的同事记得下周一中午去六食堂吃喜酒后,张美芹就赶紧离开了办公室。   等她走了,周事们才围上林蚕蚕,七嘴八舌地问林蚕蚕在京市的见闻,有没有去那些有名的景点,以及比赛的一些情况。   大概是受了张美芹的刺激,还有人问林蚕蚕什么时候跟魏敢修成正果的。   ……   魏敢那边回到小红楼里,还没来得及进实验室,先被袁代表堵住,同样问起他打算什么时候把林蚕蚕娶回家的事儿。   没办法,最近一段时间厂里结婚的人可不少,年底大会战马上要来了,大家结婚不可能安排在年底,都赶在这阵子对比起来稍轻闲的时间结婚。   “不着急。”魏敢心里有成算。   想结婚肯定是想的,但魏敢知道,林蚕蚕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正好他也可以趁这个时间,把前路扫平整一些。   林蚕蚕以为就张美芹一个结婚,结果没两天,就收到好几份喜糖,大部分林蚕蚕都是跟着同事一起凑份子,只有关系比较好的,才去坐了席。   自从决定加把劲往上走了走后,林蚕蚕就变得主动且忙碌起来,从她开始积极打入领导圈,展现能力,提升自己的话语权就知道。   当然,林蚕蚕这样积极,也是因为胡英姿默许且持鼓励态度的缘故。   林蚕蚕早在进厂初期,大量查阅工会资料,以及厂资料的时候,就有许多想法和建议。   之前是林蚕蚕不想冒头,现在既然有想法,林蚕蚕自然不会瞻前怕后。   生产方面的事情比较敏感,林蚕蚕一点都没打算插手,工会主要就是搞好促生产活动,提高职工生产积极性。   所以林蚕蚕准备将所有劳动竞赛都围绕生产经营这个中心,放手发动群众,坚持改革创新,把竞赛不断引向纵深发展。   不过开展活动前,林蚕蚕还是给出了一些相关建议,毕竟生产是活动的基础,口号喊得再响,生产能力提不上去也是枉然。   “这个三超一合格,小林来解释一下?”老厂长拿着林蚕蚕的新活动计划书,赞许地点头。   林蚕蚕从胡英姿身侧的座位站起来,半点也不见怯场,“三超,是指产质量超计划指标,重点任务超前完成,利润实现超三百万,一合格则是指出厂产品复检验收合格率提升百分之十。”   话音一落,厂办各领导,以及车间领导都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这生产任务年年赶,时时赶,但也没有定过这么高的目标的。   “这,会不会太好高骛远了一些?”立马就有保守的干部提出异议。   林蚕蚕示意他们打开文件的第二页,上面有林蚕蚕对厂子产能做的分析表。   做表是林蚕蚕的长项,但因为没有电脑,这项工作比上辈子要复杂得多,需要手动制图制表,还要核查校验,在做到一止了然的同时,误差尽量要小。   算产能是有公式的,但在座的领导,除开科研型领导,文化程度都不算太高,但即便是科研型领导,对未曾接触过的领域,未必一触即通。   除了计算得出的数据,还有影响生产能力各因素的分析,无论是从产品还是人员,包括设施、工艺,以及组织运作方面,都给出的具体的数据和可行性建议。   有之前魏敢的提醒,林蚕蚕做事时很注意分寸,每一步都尽量走得稳当。   资料里所有运用的公式,都不是后世才有的,现在就有据可查,只是运用得少而已,而所有的计算数据,都是基于厂资料。   林蚕蚕这段时间一直在跑厂办、厂资料室和厂图书馆这几个地方,且资料下面都有标准,参考那本相关书籍。   资料上的每一个字,都能看出林蚕蚕的用心,和为此付出的努力。   所以,哪怕她表现的出来的谈吐和能力,都远超她的年纪和学历,却半分都不显得突兀。   “这个单台设备产能是什么?”有车间主任发问。   林蚕蚕都不用翻资料,因为资料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写下,数据是她亲手计算验算得出来的。   “各车间加工的零件并不是单一品种,数量加起来过百种,零件与零件之间,不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不同,制作工艺及时长都不一,这里就不能就产出量计算,只能采用设备能提供的有效加工时间来计算,称为机时。”林蚕蚕侃侃而谈。   “这里是有公式的,年制度工作时间……”   “计算生产能力是做好生产能力规划工作的必须步骤,能让我们更好地突破生产瓶颈,合理利用过剩环节,科学合理地规划工作。”林蚕蚕话音落下的同时,各位领导也合上了手里的资料。   林蚕蚕跟着胡英姿走出办公室,胡英姿看着她,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小同志倒是很会藏拙啊。”后勤主任看着林蚕蚕,心里只觉得后生可畏。   现在会议室里,所有厂主要领导,以及车间干部都留了下来,正紧锣密鼓地开着会。   他们后勤大概也就能松快这一两天了,接下来是有得忙啊。   林蚕蚕谦虚地笑笑,乖巧地站在胡英姿身边。   “嫉妒我慧眼识珠啊。”胡英姿笑着道。   后勤主任连连摇头,笑着恭维道,“确实是这样,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话恭维到了地方,胡英姿闻言立马笑了,双方互相恭维了几句后,后勤主任就赶紧走了,他得赶紧先回部门开个小会,紧紧发条才行。   等人走远了,胡英姿才看向林蚕蚕,温声道,“能给我说说,突然改变想法的缘由是什么吗?步子迈得这样大,不像你之前的风格。”   “想在某些事情上,有拒绝的权利。”林蚕蚕道。   胡英姿闻言愣了愣,大概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林蚕蚕的肩膀,“开弓没有回头剪,好好做,别让人看笑话。”   林蚕蚕点头,她应该庆幸,这时候大部分的干部,一心都是为国为集体的,只要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集体和工厂,就有破斧沉舟的勇气去改革。   ……   会议后的第三天,老厂长亲自找林蚕蚕谈了话,想让她主持部分工作,被林蚕蚕委婉地拒绝了。   她是想走得更高更远,但不想当靶子。   林蚕蚕很谦虚地表示,她只会纸上谈兵,具体方向还需要厂干部和广大职工把控,做为工会干事,她会做好相关工作,紧密开展活动,为大家摇旗呐喊。   老厂长看林蚕蚕的目光意味深长,最后她还是点了头,不过林蚕蚕虽然没有被老厂长要走,但还是被破格提拔,升了职。 第九十一章   “娘啊,这事你一定得帮我好好说说,你总不能看着儿子去死吧。”林家堂屋里,林小叔坐在地上,抱着林奶奶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林奶奶也是满脸伤心,她可怜的儿子,最近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摊上那么多不好的事,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富贵啊,你跟娘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林奶奶扶着林小叔的手,眼眶湿润。   提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林小叔就糟心得厉害,更是一肚子的委屈,“娘啊,咱们老林家出了个白眼狼啊,林蚕蚕就不是个东西!”   “她一直怪我把她爹的职位顶了,她也不想想,我要不去顶这工作就不姓林了,就没啦!如果不是我,您这养老钱,家珍的学费从哪里来?”   林奶奶点点头,当年这工作还是她争来了,不然真给徐来娣娘家兄弟?她呸!   “这些年我不容易啊,娘!”林小叔见林奶奶点头,脸上的表情越发悲痛起来。   “我没二哥有本事,在木器厂一点点从头学起,我吃了多少苦,她林蚕蚕都知道吗?镇上花费多,人情大,孩子妈也没工作,我一个人养着三个人,难道我不想把钱送您跟钱来,我至于克扣侄女儿的学费吗?”   “……”   林小叔很是一通哭诉,没把林奶奶的心哭软,倒是把在屋外听着的徐来娣给哭出眼泪来了。   听到动静跟过来的林大伯娘,“……!”   铺垫完后,林小叔就开始讲述,自己这段时间被人整,被人排挤心里有多苦,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就连林真真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除开厂子给的压力和为难,还时不时有流氓到家里到捣乱,东西也偷了几次云云。   这倒也都是事实,但这不过是多行不义的后果而已。   “娘啊,儿是苦不堪言啊,您帮我求求蚕蚕,我这个当小叔的给她下跪都成,求她高抬贵手,放过我放过我这一家人吧!”林小叔哭出真情实感来,蹭得林奶奶裤腿都湿了。   林奶奶大惊,她知道林小叔在镇上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这事会跟林蚕蚕有关系,她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林小叔让她去帮好好说说,现在明白了。   但真说?还是不说了罢。   “真跟蚕蚕有关?”林奶奶试探着问。   林小叔肯定地点头,一甩眼泪,“所有的一切都是林蚕蚕指使的,宋南淮中意她,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林小叔说得是咬牙切齿,心里恨得不行。   知道事情跟林蚕蚕有关,还是昨天夜里的事儿,前一阵子林小叔惶恐得不行,明明他在厂里谨小慎微,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得罪了什么人。   他想了很多办法,钱撒出去大半,半点回音都没有,最后没有办法,打算想办法把闺女嫁给他们当地的地头蛇,想着能借此得些庇佑。   结果倒好,他自己的女儿,他还不能安排嫁人了,结果聘礼嫁妆说定,结婚日子都谈好了,那地头蛇二混子反悔了,他上门去说理,还被人揍了一顿。   事后林小叔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事有林蚕蚕插手,他之前找来害林蚕蚕的二赖混子,反倒成了林蚕蚕手里的一条狗,反咬起来疼死个人。   林小叔没打听到林蚕蚕用的什么手段,只知道这事跟林蚕蚕有关系,也就是灵光一闪,林小叔觉得怕是厂里的事也跟林蚕蚕有关,立马设席打听。   还真给他打听出来了,那个背后搞鬼的姓宋的,就是救他老娘的宋南淮,那有这么巧的事,这头害人另一头又来巴结人,最终还不就是为了林蚕蚕。   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后,林小叔又气又怒,又怕!   他生林蚕蚕的气,因为林蚕蚕发怒,但是害怕林蚕蚕身后的那个宋南淮,因为有这个姓宋的在,林小叔一肚子报复林蚕蚕的主意都没法使出来。   林奶奶,包括站在屋外的徐来娣和林大伯娘,听到宋南淮的名字后都很是愣了一愣。   “这事怎么跟那个姓宋的扯上了关系,蚕蚕不是跟姓魏的男同志在处对象么?”林大伯娘小声地问徐来娣。   自从林荷花靠林蚕蚕的关系进了农机厂托儿所工作后,林大伯娘跟徐来娣的妯娌关系突飞猛进,好得仿佛一个人。   徐来娣也是一脸茫然,“是啊,跟魏敢好着呢。”   宋南淮喜欢林蚕蚕这事,徐来娣也是知道的,宋南淮有点权势她也知道,要知道宋南淮可是有配车配司机的。   但林蚕蚕态度徐来娣更清楚,本来都没什么,宋南淮也就到家里来过两回,头回还是救林奶奶把人送回来,第二次也能说是探望,林蚕蚕也带着正经对象回家,很容易就把这两人撇开。   但林小叔这话,很容易就让人误会。   徐来娣立马补充道,“蚕蚕跟宋南淮只是朋友关系,宋南淮那样大的干部,哪里会不要注意影响,更不可能蚕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大伯娘也觉得应该是这样,那个宋南淮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哪里能被个小丫头影响。   “老三,你不要瞎说,你不要自己得罪了人,就栽到蚕蚕头上,她一个小姑娘,由不得你这样败坏名声。”林大伯娘走进堂屋里头。   徐来娣闻言立马点头,“是这样的,宋南淮跟蚕蚕只是朋友关系,你不要乱讲。”   朋友?林小叔磨了磨牙,朋友能做到宋南淮那个地步?男人的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可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要不是林蚕蚕自己发骚,跟宋南淮说了什么,宋南淮能这样下死手整人?骗鬼呢!   林小叔嘴角一撇,就要说不好听的话,结果林蚕蚕脚已经踏进了堂屋。   “咦,今天家里来了稀客?”林蚕蚕手里拎了些在厂蔬菜门市部买的菜,还有供销社买的日用品,进门直接越过林小叔,把东西放到了八仙桌上,“大伯娘也在。”   “在,在。”别看林大伯娘现在跟徐来娣关系好得不得了,但看到林蚕蚕还是有些不自在,“我灶上还煮着猪食呢,我得回去看看。”   说完林大伯娘就想走,林蚕蚕喊住她,把买的一条带鱼递给林大伯娘,“刚才谢谢大伯娘替我说话。”   “诶……这怎么好,不用不用,这都是应该的,你留着自己吃啊。”林大伯娘脸上臊得慌,她当初那样冷淡地对林蚕蚕,哪里有脸收她的东西。   林蚕蚕看了徐来娣一眼,徐来娣难得灵泛一次,立马拿过带鱼,一边塞到林大伯娘手里,一边送她出门。   这时,林蚕蚕才转眼看向早从地上爬起来的林小叔。   “林小叔,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的。”林蚕蚕看向林小叔,目光平淡。   林小叔一脸气愤,他是怕宋南淮,也怕得罪林蚕蚕后,林蚕蚕去跟姓宋的告状,但这会真见着这个侄女,林小叔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怎么说乱说了,林蚕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小叔面目狰狞,恨不得一巴掌甩到林蚕蚕的脸上去,“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恶毒,跟亲小叔耍手段,估计能气得掀开棺材板跳起来!”   居然还有脸提林父。   “要说能气到他掀棺材板的,大概也只有你这顶了他的职,却不履行承诺,苛待他妻女的亲弟弟吧。”林蚕蚕都不知道林小叔哪有脸提林父,他难道不会心虚吗?   林小叔气得脸色都变了,他在家里骂孩子骂习惯了,林蚕蚕又是小辈,哪里料到林蚕蚕这么能顶嘴。   当即林小叔跨出一大步,高高抬起手,看样子竟然是真想甩林蚕蚕耳光。   “富贵!”林奶奶吓了一跳,这孙女可打不得啊。   林奶奶想拦,但林小叔速度快,当然林蚕蚕反应更快,扭着林小叔挥下来的手,揪着衣领直接就把人给摔地上了。   徐来娣刚送完大伯娘进堂屋,正好就见到这一幕,“蚕蚕!你怎么能对你小叔动手呢!三弟啊,蚕蚕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跟她计较,来,我扶你起来。”   说完赶紧就要去扶林小叔。   结果林小叔还不愿意起来,躺在地上蹬着腿,竟然直接耍起赖来。   这么大个男人了,也不嫌丢脸!   “娘啊!娘呃!疼死我啊,你儿子要死了,要死了,哎哟……腰,我的腰要断了,娘啊,疼……”林小叔躺在地上哀嚎,心里一万个后悔没有带妻林小婶回来。   现在他一个人,被林蚕蚕揍了,都没个帮腔的。   林奶奶都傻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看了林蚕蚕一眼,赶紧去扶林小叔,“富贵啊,你别吓娘。”   女人撒泼耍赖林蚕蚕见过不少,但男人这样的,林蚕蚕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林家堂屋的地还是泥地,林蚕蚕摔人也控制了下分寸,她当年比这摔得更狠呢,而且真要有事,根本就不可能是林小叔这个表情。   还能哀嚎着扮可怜,可见伤得也不重。   “小叔,我看你当年就不应该顶职去木器厂,应该跟着戏班子去唱大戏,您这演技就适合糊弄爱听戏的老太太。”林蚕蚕拉往还想上前赔礼道歉的徐来娣。   林小叔。“……!”   徐来娣满脸急色,生怕林小叔摔出个好歹来,林小叔可不是哑巴,长了嘴也不是摆设,到时候肯定要添油加醋地跟人说林蚕蚕的不是。   先前林蚕蚕跟宋南淮的那事还没完呢,又添上不敬长辈,公然对长辈动手,还把人打伤的事。   现在林蚕蚕跟魏敢处得正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是谈婚论嫁,到时候不好的名声传到魏敢父母的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光是想到那时的场景,徐来娣就脑袋一阵阵发晕。   “你少说两句吧!”徐来娣十分难得地,对林蚕蚕说了句重话。   林蚕蚕看了她一眼,得,她不说了,看看林小叔要这戏要怎么唱吧。 第九十二章   “蚕蚕啊,你小叔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有话好好说啊。”林奶奶说了句没什么用的废话。   但林奶奶发话后,林蚕蚕果然没再说话,林小叔悄悄地松了口气。   看到林更有蚕不说话,林小叔还以为林蚕蚕是怕了,妥协了。   他躺在地上扶着自己“受伤”的腰,另一只手紧握住林奶奶,怕是真拿林奶奶当靠山了。   林小叔缓了缓气儿,下意识小心地看了林蚕蚕一眼,“你现在出息了,有本事了,还搭上了宋科长那样的大人物,我斗不过你。”   说话间,林小叔一直注意着林蚕蚕的表情。   可惜林蚕蚕表情根本就没有变化,林小叔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老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我还是你小叔,这些年,小叔待你也不薄吧。”   然后林小叔细数起来,这几年间,他家里有好菜,连亲娘老子都顾不上,还会来乡下接林蚕蚕去家里吃饭,因为她没亲娘,林小婶经常教她一些人生道理的事儿。   林小叔这话倒不是说假,林蚕蚕看过原主的日记,倒也算真有其事。   不过吧,林小叔叫原主过去吃饭,不过是做给厂里的领导看而已,看看他虽然顶了哥哥的职,但对哥哥留下的女儿还是极好的,不过是利用原主。   而且原主去吃过饭后,回家往往都会不高兴,因为林小婶和林小叔脸上热情,话里话外却从来都是在贬低原主。   当时的原主还小,林小叔夫妻又说得隐晦,她听不出来,但心情肯定会受到影响,那是原主最自卑的一段时间。   至于林小婶的教导,说是教导,更为准确的应该是挑拨离间,每次同林小婶说过话,原主就越发地看徐来娣和她带来的拖油瓶不满。   林小婶跟原主说过,林家珍和林家妹是扫把星这类的话,说就是因为她们姐妹,林父才会被克死。   多番挑拨之下,再加上徐来娣完全不会管孩子,只会一味纵着讨好着,原主脾气才会越变越古怪。   “前阵子的事,小叔知道错了,一时想岔了走错了路,蚕蚕,小叔已经受够教训了,你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过小叔成不成?”林小叔眼巴巴地看向林蚕蚕。   他已经认错了,姿态还放得这样低,林蚕蚕应该不会再抓着他不放了吧!   谁料林蚕蚕脸上只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猴子耍把戏,还是耍得不够精彩的那种。   见林小叔停下来,林蚕蚕挑了挑眉,“做错了哪些事,你明确地说说,我记性不是太好,已经不太记得了。”   “……”林小叔脸色瞬间变得涨红,“林蚕蚕,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就欺人太甚了,小叔指使人来家里偷东西,欺负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林蚕蚕轻声问道,脸上一点也没有气恼的神色,跟地上的林小叔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来还想拦一拦的徐来娣不说话了,她也想起了之前家里发生的事,母女几个为此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子。   想到林小叔做的那些事,徐来娣就不开口了,不过她开口也没能说什么,她没有命令林蚕蚕的本事,和稀泥的技术也不强。   “娘!”林小叔转头看向林奶奶。   被真心疼爱过的小儿子这样看着,林奶奶有些受不住,她抬头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也不说话,就看着林奶奶。   “富贵啊,你跟蚕蚕认个错,你改过,从今以后,好好改过行不行?”林奶奶被林蚕蚕看得一缩,哪里敢替林小叔说话,是嫌这养老日子不够舒服,缺少了儿媳妇们的虐待吗?   林小叔瞪大着眼睛看林奶奶,不敢相信林奶奶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对于林奶奶的性格,林小叔的体会绝不如林大伯和林父深,做为从小被偏疼的那一个,林奶奶再自私,也会惦记着林小叔那一份。   “娘,我给你养老,你管管林蚕蚕成不成?咱们去厂里告她!”林小叔就不信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他豁出去了,他不好过,林蚕蚕也别想好过。   原以为林奶奶会欢天喜地的接受,谁料林奶奶脸色一变,直接把他的手一甩,“我鞋底子好像晾好了,我去瞅瞅。”   然后林奶奶就腿脚利索地走了。   林小叔,“……!”   唯一可能的同盟和筹码走了,林小叔站在林蚕蚕面前,竟然再没了跟林蚕蚕谈条件的底气。   别看他刚刚闹得厉害,他心里也是真怕林蚕蚕跟那个宋南淮说什么,别人动动手指头就把他给摁死。   “蚕蚕啊!”林奶奶一走,林小叔愣了会,默默地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声音放缓,带上了讨好。   也算得上是能屈能伸了,“你真真姐没得罪过你吧,你过她一码行不行,她说了个好人家,你这拦着又有什么意思?”   林蚕蚕看着林小叔,真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他给林真真说的人家能是好人家。   有些人名声不好,是因为舆论以讹传讹,但有的人名声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了。   林家妹跟林蚕蚕说了林真真的事情后,林蚕蚕就请人去查了那地头索的情况。   好嘛,那人虽然没有坏到无恶不做的地步,但也是小恶不断,父母打小不在,靠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人,居然一成年就因为要不到钱,把爷爷打伤,把两老赶出了家门。   林蚕蚕并不同情这两位老人,但这件事足以看出,这人被两们老人彻底惯坏了。   那地头蛇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七八,结过一次婚,媳妇被打跑了,宁死不回,婚姻就散了。   现在林小叔把林真真送过去,是嫌自己的女儿命不够长吗?   林蚕蚕懒得跟林小叔扯,她正准备赶林小叔走,林小婶拉着面容憔悴的林真真跑到了家里来。   这还是林蚕蚕头一回见到林真真,林真真长得跟林小婶很像,不及林荷花相貌的三分之一,只能勉强够得上清秀,就是个普通的不算太好看的女青年。   林真真以前也是叫林小花,原主出生后,名字是她亲妈取的,本来原主的名字叫潺潺,流水声音悦耳的意思,但上户口的时候,给登记成了蚕蚕,一直也没改过来。   林小婶一心跟原主亲妈攀比,转头就把林真真的名字也改了,但在林真真心里,自己还是那个不被父母疼爱重视的林小花。   林真真看向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挪不开眼的堂眼,眼底闪过深深的羡慕。   她所有的宠爱,是基于堂妹林蚕蚕,蚕蚕在家里越受重视,她爸妈就越愿意捧着她,蚕蚕上学,她爸妈也闹着让二伯掏钱让她上学。   后来二伯娘死了,来的新二伯娘对堂妹更是好,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她妈就继续撑着。   也是机缘巧合,二伯没了,她爸顶了职,她那会还在念书,本来她妈想让她辍学的,但到了镇上,她爸进厂知道初中文化的厂职工子弟会有工作安排,就没让她辍学。   林真真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她有了正经的工作,在厂里处一下对象,结婚生子,照好家庭,孝顺好双方父母就好。   没想到没多久就迎来了当头痛击。   她偷偷处的对象被她妈棒打鸳鸯拆散了,现在她爸妈还逼着她嫁给流氓头子,林真真没有办法反抗父母,本来已经认命的,结果那边说娶了。   没有人知道林真真当时有多高兴。   知道是林蚕蚕帮忙后,林真真心里是真的感恩戴德,但现在……   林小婶一进门就开始骂林蚕蚕,骂林蚕蚕心肠歹毒,骂林蚕蚕多管闲事,嫉妒她们家林真真嫁得好。   “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林蚕蚕看向林真真,像林小婶这样的无知妇女,只要她不动到头上来,林蚕蚕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林真真看着林蚕蚕,眼眶里眼泪一滚,直直地跪了下去,“蚕蚕,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吧,我替你当牛做马都行,我爸一把年纪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我……”   林小婶立马伸手拧了林真真一把。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地上,林真真咬了咬牙,“我是愿意嫁的。”   林蚕蚕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会再管这事,你安心嫁人吧,至于你爸这里,跟我真没关系。”   她已经跟宋南淮说过了,宋南淮会不会抬手,林蚕蚕不知道,反正她是不可能因为林小叔,去找宋南淮的。   林真真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抬起头想冲林蚕蚕笑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谢谢你。”   林小叔一家三口走了,林蚕蚕因为升迁带来的好心情却没了,他们一走,林奶奶就摸到了林蚕蚕跟前来。   “你小叔啊,就不是个东西,但蚕蚕哪,这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爸的亲弟弟啊。”林奶奶拐着弯儿的试着替林小叔说话。   不过林蚕蚕眉头只是一皱,林奶奶就转了口风,“唉,你小叔太不懂事了,让他吃吃教训也挺好。” 第九十三章   林小叔回家以后,就欢天喜地的,只等着人再上门来重提婚事,商量婚期。   在他看来,他们家林真真可没有什么能挑的,黄花大闺女,初中毕业有正经工作,长相虽然不及她堂姐堂妹,但也不丑不是。   就那混子那样的,能找到他们家真真这样的媳妇,那都是烧了高香,祖坟上冒青烟了。   先前这门婚事是有人在中间阻拦,现在阻拦的人没了,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要说以前林小叔是绝不会把他精心培养的女儿嫁给个混子的。   但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事情后,林小叔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了很多,他要想让林真真嫁个好人家,可以,但男方未必帮得上家里。   最好还是嫁给有点势力的地头蛇,虽然是走歪门邪道,但自有人捧着供着不敢得罪,就他们厂里那几个领导,哪怕是心里瞅不上,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那个什么宋南淮是有本事,权利也很大,惹上这样的人林小叔也很心慌,但县官不如现管,强龙不压地头蛇。   只要林真真嫁过去,林小叔觉得自己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至于林真真?   他们真真这么好的姑娘,还怕人不珍惜?你说那男人打媳妇,林小叔嘿一声,那不是人以前不懂么,媳妇都跑了一个了,肯定吃教训的。   他这当爹的也不是吃素的,闺女受了委屈,他也是能撑一撑腰的,林小叔这样想。   结果林小叔左等右等,没等来人,等林小叔坐不住了,跑去对方家里问才知道,对方跟个男人在牢里的有夫之妇勾搭上了,暂时不想结婚。   要结也可以,问林真真接不接受跟那个女人同吃同住,同间他这婚就结。   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林小叔还妄想着以后以丈人的身份压他呢,林小叔上门问了信,还被摸走了身上的钱,对方还嘲笑羞辱他。   “行了,老头子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钱搁这就走吧,总往我跟前凑什么,爷还得收拾收拾出去找乐子去呢。”   林小叔气得死握着拳头,心里想骂人想打人,但却一个字也不敢吐。   下班回家听到林小叔在家里大骂的话后,林真真长松了一口气,她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我就不信了,没有比他更厉害的!”林小叔一拍桌子,气得口沫横飞,“等着吧,我非得找个能让咱们家都过上好日子的,公社没有,咱们就往县里去。”   林真真心里一凉,更凉的是,她妈也在后头附和。   ……   林荷花一直呆在学校时,她现在时间特别不够用,要自己学要上班,而且她这人有点巧心思,光上班看孩子还不够,总想琢磨着,带孩子们玩点有意思的。   这个工作来得不容易,林荷花想尽自己的努力做好,林蚕蚕从林家回来,就见林荷花在做小风车,准备给孩子们玩。   同样的堂姐妹,命运的差距实是有点儿大。   林荷花家里固然对女儿不重视,但那是因为农村重男轻女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思想作祟,当然家庭条件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对女儿的疼爱和培养一直都是有的。   林荷花虽然没上过学,但林大伯娘也没有苛待过她,因为林荷花是女儿,农忙这样的时候,都是留林荷花在家做饭,煮煮绿豆汤给地里送水的活,而儿子们则都要下地的。   虽然更多地是操心儿子娶媳妇的大事,但林大伯娘也没有忽略林荷花,像是结婚陪嫁的那些东西,林大伯娘也一早都给林荷花准备好了。   现在林荷花上了班,林大伯娘也很支持林荷花的工作,当然工资她肯定是要收一部分的,但结合林荷花的家庭条件,林大伯娘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没有错的。   很多人情,小辈是看不见的,林大伯娘现在这样维护和徐来娣的关系,还不都是为了林荷花。   但林小叔对林真真就不一样了,从一开始培养林真真是因为林小婶较劲,反正她男人能从林奶奶那里抠出钱来,不花自己的钱不心疼。   等林小叔到木器厂上班,眼界开了,家里条件也好了些后,林小叔再培养林真真,就有点借她攀高枝的意思了。   现在考虑到高枝攀不上,林小叔就打算拿林真真的终身幸福来保平安。   “蚕蚕,你回来啦,魏敢刚刚过来了,送了一兜子东西过来,我给你放桌上了。”林荷花看向林蚕蚕,交待一声,就继续忙了起来。   林蚕蚕过去把桌上了布兜子解开,发现里头是一兜子苹果,眼看着要过年了,后勤去外头拉了不少过年物资过来,海货水果都有不少。   昨天后勤部长还给林蚕蚕塞了个苹果,不过那苹果的个头和颜色,还真没魏敢送的这兜好。   这应该是魏敢私下请人捎回来的,明知道厂里会发苹果,还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是因为林蚕蚕之前提了一句,想吃脆口多汁的苹果。   被人时刻记在心上,说的每一句话也不曾遗漏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知道魏敢忙,能匆匆来送一趟东西已经是不容易,林蚕蚕也没再去找他,而是把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头。   现在厂里各项工作都开展得如火如荼,林蚕蚕近期又升了职,成了工会宣教组和女工组的组长,虽然手上多了可以调用的人,但事情比起当周志显几个的小头头,可要多多了。   周志显几个因为林蚕蚕的升职,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还是普通干事,但手里的活,都是重要的,能在领导面前露脸的。   工会其他人看着周志显他们几个,可羡慕了,卯足了劲在林蚕蚕面前表现,至于周志显几个,虽然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但身上的发条也紧了紧,万一真表现不好,可就丢脸了。   配合着厂办那边的政策,工会这边活动是一项接一项,因为林蚕蚕的那份计划书,这段时间工厂开始以一车间为试点,重新调整生产结构,不管是工人上班,还是机器维检修,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整改通知一下,几乎是一夜之间,厂里处处都是这次整改的宣传标语,什么春风吹、战鼓擂,不超任务家不回,这样的标语比比皆是。   ……   这一忙,就忙到了腊月二十七,林蚕蚕和魏敢这期间就见了两次面,两人抓紧了机会看了电影吃了饭,还去省城买了年礼,给林家送了节,魏敢就要带着魏新回沪市了。   厂里也是有春运的,职工们来自五湖四海,好些在这山沟里一扎就是好几年,思乡的情绪不可扛,厂领导大多都是特殊年代走出来的干部,十分理解这种心情,很快就安排好了假。   整个厂里几万职工,再加上一万多家属,这可不是小人数,二十七一大早,厂运输部大院外,职工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魏敢没有搞特殊,让魏新在门口等着,他一来两人就开始排队。   四处都是闹哄哄的,肖玉珍臭着个脸,十分不高兴魏新跟着魏敢走,可要她回沪市,她是不敢面对魏爷爷和魏奶奶的。   “这马上就是过年了,你们回了沪市,去哪里过年?沪市那边什么都没准备,这……”肖玉珍很想拉住魏新,可面对着魏敢冰冷的目光,她伸不出那个手去。   魏新已经被肖玉珍念叨好几天了,说句实在的,就是魏新再孝顺,再心疼肖玉珍,这会也有些烦她了,但他还是按耐着脾气,“妈,你放心,就去几天,我初二就回来。”   其实魏新想到地方看完,就直接买票回来的,不过魏敢不同意,让他要回自己回,魏新还真没胆量一个人转车再转车回来,只能听魏敢的安排。   “那你小心些,别冲你哥发脾气。”肖玉珍咬了咬牙,点头。   听到这里魏新有些想翻白眼,他敢肯定,他要是敢跟魏敢发脾气,魏敢就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他哪里敢顶嘴。   说着话,林蚕蚕也过来了,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的,没想到好些职工,三点多就起来排队了,就为了赶最早出车的大卡车。   到处人声鼎沸,林蚕蚕好不容易找到魏敢,就看到了站在魏敢身边的肖玉珍。   “不是说不用送吗,冷不冷?”看到林蚕蚕没围围巾,魏敢赶紧把自己脖子上的取下来,要给她围上。   肖玉珍立马抬手,想阻拦,“别,这大卡车露风,路上冷得很,你们要一路去省城坐火车,你给她干嘛。”   说完,肖玉珍瞪向林蚕蚕,“你也是不懂事,自己不戴围巾就算了,怎么能要阿敢的!”   “……”林蚕蚕。   林蚕蚕目瞪口呆地看着肖玉珍,还没反应过来,魏敢就已经避开肖玉珍的手,把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给林蚕蚕给围上了。   “你,你们!”肖玉珍气死了,看林蚕蚕的目光有些阴沉。   魏新皱了皱眉头,扯了肖玉珍一把,“妈,你别管他们了,他们又不会听你了。”   “……”肖玉珍更气了。   林蚕蚕看向魏敢,嘴绷着,但眼里却难掩笑意,她把手里的两个兜子递过去。   “你们要在车上两天,万一遇到会车,只怕要等更久,这个兜里是煮好的鸡蛋,还有我后妈做的鸡蛋饼,炒的板栗。”林蚕蚕把兜子递了一个给魏敢。   另一个给魏新,“这兜里是苹果梨,还有瓜子花生和饼干糕点这些,路上无聊打发时间当零食吃。”   “好沉!”魏新一接下来,手往下头坠了一下,再看魏敢拎得稳稳的,不由腹诽是不是林蚕蚕把重的那个给了他。   这些东西都是林蚕蚕准备的,肯定是给魏敢准备的,现在给他拎一半,是不是也有他一份?   魏新寻思着,没开口说什么难听的话。   想着他都帮忙提东西了,等会到车上了,魏敢应该不好意思不给他吃。   “……”肖玉珍愣愣地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羞愧,她也不是没坐过长途列车的人,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给两个孩子准备些吃的。   肖玉珍看着跟魏敢并排站在一起的林蚕蚕,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林蚕蚕来的时候,魏敢他们已经排了有一会了,这会再说几句话,马上就排到卡车边上了。   眼见着前面只有四五个人了,肖玉珍想提醒一下林蚕蚕,但林蚕蚕已经在她提醒之前,把围巾取了下来。   “赶紧围上,看你上车我马上就回宿舍去。”   魏敢低头,林蚕蚕白了他一眼,踮脚替他围上,“路上小心。”   “行,你赶紧回去,别冻着了。”魏敢替前面上车的人推了下行李,催林蚕蚕赶紧回宿舍去。   林蚕蚕没走,前面两位职工,大包小包的可不少,赶紧帮起忙来,魏敢看着直皱眉头,担心他上了车林蚕蚕还在这里帮忙,抬手就要重新取围巾。   “快点上车,早点回来。”林蚕蚕止住他的动作,催他上车。   “好。”魏敢就着车上人的车,上了车,然后又把魏新拉了上去,“赶紧回去,太冷了。”   林蚕蚕点头,还手上还是利落地帮着别的职工,魏敢很快就被新上车的人挤到了里头去,只能踮起脚尖往外看。   可惜根本就看不到林蚕蚕的人影,只看得到他清脆的声音。   “慢一点,有行李的不用急,先让妇女和孩子上去,我在下头递,后头的搭把手,赶紧上车回家!”有林蚕蚕做榜样,很快有行李少的职工干脆上前来帮忙了,到了他排队的位置,后面的人会主动推他赶紧上车。   眼看着车队人都装得差不多了,林蚕蚕又是一声吆喝,“下午三点前火车的职工赶紧上前来啊,都警醒一点查查自己的票,车斗里的人往里头挤挤,挤挤暖和。”   魏敢在车里也在组织秩序呢,两人里应外合,大卡车又多上来了十来名职工。   “林组长,感谢你,我把火车时间记错了,还好你提醒。”高个的壮汉子爬上车,眼睛红红的,“我都五年没回家了,要是错过了火车,就……”   就回不去了。   林蚕蚕帮着司机和职工一起把后斗的挡板推上去,笑着道,“这不是上去了么,别磨磨唧唧的,马上就到家了。”   “谢谢!”壮汉子抹了把眼睛,随着汽车启动,一扭头到底没控制住情绪,肩膀一耸一耸起来,旁边的人都安慰他。   虽然职工们会看着自己列车时间早早来排队,职工们也很有纪律,但林蚕蚕觉得还是要有人在场维持秩序才行,广播喇叭也要多喊喊,别真有看错时间没上车的。   想到就去做,林蚕蚕迅速去工会把不回家的职工组织起来,带上红袖章往运输大院那边去。   广播那边周志显先去通知了一声,很快广播就喊了起来,让等车的职工们看看发车时间,大家机动了换一下排队秩序,让发车时间近,排队晚的职工往前头挪挪。   这时候大院里还有好多职工在等着,他们在等下一波从省城回来的汽车,听到广播后,再有林蚕蚕她们负责查看车票时间,都很大概地互相谦让。   “咱们职工就是有人情味儿。”王淑纯隔着队伍冲林蚕蚕道。   “可不是。”林蚕蚕笑,边应和边叮嘱,“冷的话先剁会脚,工会安排人会提热水来了,检查一下自己的水壶,已经空了的记得添上,不过这水少喝,捧手里暖暖就成。”   “为什么呀?”有才几岁不太懂事的小孩子问。   立马就有不认识的叔叔接上,“因为喝多了水要上厕所,咱们卡车开到县城都不停的,只能憋着。”   小孩子懵懂地点头,“哦~妈妈我想尿尿。”   周围排队的人立马哄笑起来,林蚕蚕笑着让当妈的赶紧带着孩子去解决,不然等上车了可就只能尿裤子了。   见状,很多带着孩子的大人都弯身询问起自家孩子来,虽然大人们都有数,没有孩子灌水,但小孩子爱跟风,这一问还真有不少急着往厕所跑的。   因为有这些趣事儿,等车的过程中也没那么煎熬,大家说说笑笑的,对回家之路满怀期待。   忙活了一整天,下午四点才把今天要离厂的职工全部送走。   “小林很不错啊,听说你组织人去运输队了?”老厂长在厂办大楼外头遇到了林蚕蚕,抬手喊她过去说话。   工会的同事们目光催促林蚕蚕过去,然后几个人赶紧上了楼。   楼上张美芹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结婚的时候请胡英姿去证婚,结果胡英姿居然拒绝了,想通过胡英姿请一下老厂长,也没成功。   男方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公公虽然是副厂长,但却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庸才,老厂长索来不怎么待见,最后只能由男方请了个管几个装配车间的副厂长过来证婚。   张美芹心里怄着气呢,尤其是婚礼上还得知了林蚕蚕升职的消息,张美芹就更生气了,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凭什么呢,林蚕蚕一来,就把她排挤出了工会,她嫁人,林蚕蚕就升职,这林蚕蚕怕是生来就是克她的!   “我过去送魏敢,看到了发现了问题,肯定不能不管。”林蚕蚕也不隐瞒。   老厂长听到她这话,笑开了,“难怪老话都说女大不中留呀。”   向来严肃的老厂长竟然开起了林蚕蚕的玩笑,面对长者善意的打趣,林蚕蚕有些脸红。   老厂长叫住林蚕蚕也没什么事,就是夸夸她,聊聊近期的工作。   其实这没什么,老厂长经常在厂区和各车间走动,遇到职工总爱上前了解一下生活和工作上的情况,有难题就想方法帮忙解决,没有难题就鼓鼓劲。   但最近林蚕蚕实在是太出风头了,好些人都盯着她呢,有佩服她有真本事的,也有看不起林蚕蚕,觉得她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   还有人怀疑林蚕蚕开会那天准备的资料不是她自己做的,跑来工会偷偷打听来着,结果当然是被嘲讽了回来,但也能看出来,林蚕蚕升得太快,根基不够稳固。   同样心思乱了的,还有韩文辉。   林蚕蚕实在是太难啃了,韩文辉早就放弃了,但看到林蚕蚕这么有本事,韩文辉又有点儿想要重新追求林蚕蚕了。   这年头,结婚有几个是相爱走到一起的,反正将就着也能过一辈子。   韩文辉琢磨着,得想办法把魏敢搞走,然后再让领导给他保个媒,事情就成了一大半了。   烈女怕郎缠,他脸皮厚一点,趁着魏敢离开的时候,对林蚕蚕好,不怕林蚕蚕不动心。   不得不说,这主意打得挺美的,可惜就算他一切如愿,林蚕蚕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能三言两语就能哄住。   何况魏敢也不是他想弄走,就能弄得走的。   就算魏敢外头好些地方想要他过去,但厂里有袁代表和老厂长镇压着呢,谁敢放魏敢走?   ……   忙活到二十九,林蚕蚕也放假了,厂里发了好些福利,她早让林家妹带回去了,她这会只用空着手回去就行。   哪怕林蚕蚕什么也不提,在石碑岭所有人的眼里,她就是顶顶能干的能人。   那么多人等着看林蚕蚕闹笑话打脸呢,结果自己的脸都给打肿了。   林家妹不光考上了夜校,就连林荷花都进了厂里上班,虽说是个临时工,但林荷花过年往家里拿的福利可不少,看眼红了不少人。   林蚕蚕一出现在队上,立马就有人上来跟林蚕蚕打听,看厂里还有没有岗位,拼命地推销自己的闺女儿子。   “闹啥呢闹,也不瞅瞅自家孩子什么德性,会写自己名字吗?学历有吗?年都不过了是吧!赶紧回家忙活去。”林奶奶虎着个脸,大着嗓门就把人给轰走了。   大家心里腹诽着,林荷花怕是大字都不识呢,不会写自己名字也没有学历,不还是进了厂,看孩子她们的孩子也会啊,农村老大,哪个不是带着一串妹妹长大的。   不过林奶奶现在可不一般,孙女林蚕蚕有能耐,也愿意养她,自己手里还攥着活儿,一双鞋底子一分钱哪,谁敢得罪她。 第九十四章   所以大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奶奶把林蚕蚕给拉走了,气不过也只敢私下里骂两句。   林家这个年过得十分热闹,看着和和美美坐在一起的三姐妹,徐来娣只觉得此生都圆满了,到了地下,她也能跟孩子爸交待了。   想到待她和家妹极好的林父,徐来娣抹了抹眼泪,她上半辈子过得不好,好不容易带着女儿跳出火坑,遇到像林父那样的好人。   可好人却不长命,没几年林父就没了,早些年林蚕蚕还没学出来的时候,徐来娣一个人撑着这个家,苦吗?肯定苦,泡出水来比黄连还要苦。   但只要想到林父,想到三个女儿,徐来娣的心里就是甜的。   虽然到现在为上,林蚕蚕都没有喊过她一声“妈”,但徐来娣的心里都是满足了,现在的林蚕蚕可真是太好了,徐来娣做梦都没有想到,林蚕蚕会愿意帮她撑起这个家。   “大过年了,哭什么哭,不嫌晦气?”林奶奶一出屋,就瞅见站在那里抹泪的徐来娣,当即凶道。   徐来娣赶紧擦干了眼泪,跟林奶奶说话,“娘,大嫂接我们年三十去家里吃团圆饭,您看是在家里吃还是去大嫂那边。”   林奶奶心里其实挺不待见大儿媳妇的,以前在林大伯娘那边住,林奶奶觉得自己受了可多委屈了,可仔细一想,这大儿媳妇也没少她吃,也没少她穿。   日子苦那是真苦,但家里就那条件,也没得挑理的,也就是嘴上说几句不好听的,以前林奶奶当听不见装耳背,现在想了想,也就算了。   大家日子都往好的奔着去了,还想以前的事干什么,“去你大哥家吃,你收拾点东西拎过去。”   “行,我马上先去准备出来。”徐来娣进屋收拾,收拾了一半,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喊林蚕蚕给她参谋一下,林蚕蚕把林家妹和林家珍派给了她。   “……”徐来娣,行吧,家妹也大了,能给家里拿主意了。   林荷花也放了假,林大伯娘都不让她在家里忙活,非把她赶到后头徐来娣这里来帮忙。   ……   林家这边热热闹闹地准备着过年,魏敢也带着魏新站到了上海的家门口。   房子尘封了好几年了,魏爷爷过世的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疗养院里度过。   魏敢之前工作的单位,保密级别比三零二六还要高,假期很少,一旦有假,也都是去陪魏爷爷。   “还记得这里吗?”魏敢推开门,领着魏新进去。   魏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回沪市的次数屈指可数,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有点隐约的印象,但又记得不太深。   后来倒是也回过沪市,虽然魏奶奶和魏爷爷过世,肖玉珍虽然没有带他赶回来见老人的最后一面,但后来治丧都回来了的。   不过,他们住的是肖家,而不是魏家。   魏敢自然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他没有说话,领着魏新把东西放到房间里,就拉着他开始给家里搞卫生。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旧式的老楼,采光并不算太好,一切都保持着两老离开前的样子。   家里的陈设看着满满当当,却不算拥挤,打扫卫生的时候,魏新还从柜子底下扫出来一只铁皮青蛙,已经生了锈,没法再玩了。   房子太大,只要打扫出兄弟两个住的地方就行,打扫完后,魏敢领着魏新去外头吃饭。   看着周边邻里都热情地跟魏敢打招呼,听到他是魏新后,神色都有些微妙时,魏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都没有回来过,为什么这些人不待见他?   准确地来讲,邻里们是不待见肖玉珍。   魏爷爷和魏奶奶都是好脾气的老人,跟邻里处得非常好,尤其是魏奶奶,乐于助人,脾气温和,人缘非常地好。   老人家非常疼爱魏敢这个孙子,自然也惦记着魏新这个小孙子,惦记念叨了好多年,可惜肖玉珍一次也没带魏新回来过,这一点真的非常受人诟病。   两个儿子,大的能往两老身边一丢,就是十来年,至于小的那个,就算工作再忙,托个出差的同事把孩子捎回来不就成了吗?   也不说要像魏敢那样丢这里,寒暑假回来总不过分吧。   魏敢领着魏新去了肖家,肖炳荣也回来过年了,不过他回来比魏敢早,魏敢是因为实验室里事多,才拖到最后一天走的。   到了肖家,魏新才算是自在了一点儿,不过除开肖炳荣外,不管是舅舅舅妈,还是外婆小姨,都对魏敢更亲。   以前魏新回来的时候,有肖玉珍在旁边还不显,现在就他跟魏敢,对比就十分明显了,魏新心里有些嫉妒,也微微有些不太自在。   听到兄弟两个把屋子收拾好了,不准备在他们这里住,肖外婆还不太高兴,“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你们兄弟也没时间多回来看看我,难得回来,怎么不住家里呢?”   “你们家那房子,好些年没住人了吧,床上用的东西都没洗晒出来,今天晚上还是睡在家里吧。”肖舅妈也皱眉表示不赞同。   魏新倒是很想住在肖家,长久没人住的房子,怎么样都有种阴森森的味道,而且那房子还大,魏新心里有些害怕,可惜魏敢没同意,婉言拒绝了。   吃过饭,兄弟两个回到家里,这时候时间才下午五点半不到,天都还没有完全黑呢,但屋里黑洞洞的,拧开电灯,电灯因为时间长了,也变得非常昏暗。   魏新下意识地往魏敢身边靠了靠。   “怕什么,就算爷爷奶奶真的在,他们也不会怪你,更不会害你。”魏敢嗤笑一声,十分瞧不起魏新胆小的样子。   魏新立马站直了身体,强撑着不往魏敢身边靠,“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   他话才说完,客厅的灯滋了两下,啪就灭了。   魏新,“……”   魏新都吓得脚打颤了,魏敢没动时他也没动,魏敢一动,他瞬间就窜到了魏敢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你去哪里。”   “找个灯泡换上,我记得有个抽屉有放新灯泡,试试看还能不能用。”魏敢这下倒是没有嘲笑魏新,划了根火柴给自己照亮。   “你你你,你小心点,这屋子里全是木头和书,你别点头了。”魏新紧跟在魏敢身后。   他这会不敢一个人呆着。   等到魏敢换好灯泡,屋里亮起来,魏新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迅速离开了魏敢的身边,见状,魏敢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天夜里,魏敢睡得还算不错,知道他们才回来,邻居阿婆给送了两床被褥过来,都是晒好了的干净被褥。   魏新睡得就不怎么好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哈欠连天,黑眼圈直接挂在了眼睛下。   实在是不想再在这老房子住下去了,魏新只想赶紧去祭拜了爷爷奶奶,赶紧去外婆家住两天,然后回厂里去。   魏敢也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不过在去祭拜之前,魏敢带着魏新来到了三层和小阁楼里。   小阁楼装修得很好,但因为长期不住人,已经沦为了杂物间,虽是阁楼,层高却并不压抑,魏敢这大高个走在里头,也完全不需要低头。   魏新跟着魏敢,完全不明白他领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经过了昨天晚上,他总觉得这屋里随时会窜出来什么东西。   像是蝙蝠之类动物也有可能。   “这是爷爷奶奶收集到你的照片,你看看。”魏敢在架子上翻翻,翻出一本相册递给魏新。   魏新接过来一看,上头全是灰,那灰多得都没法拍,只能捏着鼻子打开。   说是相册,倒更像是纪录,每一张相片,都是记录照片里的情况,以及两老看到照片时的心情。   魏新从开始的不以为意,到慢慢沉默,最后,有眼泪不受控制掉在照片上。   拳拳爱意溢于言表,魏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多照片他自己都没有看到过,很多都是他小时候,难得几次回家,魏爷爷拿着相机拍的。   原来奶奶也曾一脸慈爱地喂他吃水果。   原来爷爷也曾把他举高在脖子上,带着他去逛动物园。   ……   甚至,原本他很小的时候,魏敢会牵着他的手,会给他擦脸上的雪糕印子。   就很多事情跟他想的都不一样,魏新流了会眼泪,很快揉了揉眼睛,慢慢地合上了相册。   见他看完,一直沉默的魏敢带着他去看别的东西,阁楼里有很多当初两老为魏新准备的,但没有机会送出去的东西。   甚至好多东西,是原样退回的。   “我给你看这些,不是让你知道,肖玉珍扭曲了多少事实,我只是想告诉你,爷爷奶奶一直很惦记你,想念你,疼爱你。”魏敢摩梭着桌上的一把木制小手枪。   这是魏爷爷亲手做的,兄弟俩都有,魏敢那一把,因为长期玩,抹去灰尘后就能看到漂亮的包浆,满是回忆。   魏新的那一把,虽然晚做很多年,但现在还是原样,但摸上去没有半点木刺。   魏新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那把木枪,完全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对魏敢手上的木枪还有印象,他记得他六岁的时候回来过一回,走的时候哭着闹着找他妈要这把小木枪。   是他妈告诉他,那把枪是爷爷做给哥哥的,他不能要,他问为什么爷爷只能哥哥做,不给他做,他妈什么也没说,只皱眉叹了口气。   可他那时候还小,不会去深思他妈叹气的缘由,他哭闹不已,最后被他妈打了一顿,抱上火车后才消停。   后来大一点,他慢慢就从他妈那里懂得了一个道理,他跟魏敢是不一样的,爷爷奶奶特别疼魏敢,却不疼他。   “是不是爷爷后来做的?”魏新问,此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这是他心心念念,却始终也没得到的小木枪。   魏敢把小玩意放进口袋里,他当年因为太伤心,一直没来整理这些东西,让这屋子保持着原样没动。   “不是,这是你周岁时,爷爷给你做的,寄去厂里最后被退了回来。”魏敢神色淡淡。   退件这些事魏爷爷和魏奶奶过世前,魏敢都不知道,他是知道肖玉珍做的那些事后,心里起了怀疑,然后去邮局调查的。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至于魏父那里,只要他有心,以前生活里不对劲的地方,他难道联想不到?一切都有迹可循,单看你有没有心而已。   魏新的手指颤了颤,半天没有说话。   带着魏新把东西都看完,魏敢才带他去爷爷奶奶的墓地,因为事先看到过爷爷奶奶的照片,两老的音容相貌在魏新的脑海里重新有了画面。   再看到两老孤零零的墓地,魏新的心情说不出来的茫然。   今天一天对他的冲击都有些大。   看着魏新跪在墓前,魏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默默守在一边看着。   从公墓回到家里,魏新没再吵着要回肖家去住,晚上魏敢简单地煮了两碗面当年夜饭,他也没有半点挑剔地吃了个干净。   晚上的时候,魏新返来覆去地睡不着,忍不住悄么地走到了阁楼上。   白天阁楼有两个天窗,采光很不错,但晚上阁楼灯坏了,魏新只能拿着蜡烛上去。   就像魏敢想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当事实的直相摆在面前,那以前不曾关注过的细节,就会陡然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   魏新相信肖玉珍是爱他的,可是肖玉珍也确确实实地骗了他,完全扭曲了他对爷爷奶奶的感观和印象,明明照片里,他被爷爷奶奶哄得很开心。   可是多年后,他问起他妈时,他妈永远都是一副难过的表情,让他误以为,爷爷奶奶待他极不好,因为他的出生,是不被爷爷奶奶允许的。   看照片看得太入神,光线又太暗,魏新下意识地想要凑近光线一点,竟然忘记自己点的是蜡烛。   火燃起来的时候,魏新整个人都傻了,他只会下意识地脱下外套去扑火。   但冬天天干物燥,阁楼里摆放的旧物,大多是书籍和带塑料的相册,还有各种木制品易燃物……   魏敢也没睡得着,听到楼上的扑腾声后,他立马就起来了,赶上去的时候,火已经烧起了一小片,魏新正慌乱无措地胡乱扑腾着,到处都是浓烟。   “走!赶紧走!”魏敢立马冲进去,抢过魏新已经燃起来的棉外套往火里一扔,扯着魏新就要往外走。   为了护着他,魏敢的手臂还被火撩了一下。   “哥,怎么办……”魏新整个人都慌了,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爷爷奶奶的东西,都还在里面。”   魏敢严肃着脸,拉不运魏新,就直接把他扛起来,“东西烧了就烧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魏新被颠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   原以为魏敢会跟他一起出来,结果魏敢把他丢到门口后,自己又回到了屋子里,顺带地,怕魏新冲进来,把大门给锁上了。   魏新摔到地上,愣了两秒,赶紧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想把门打开拉魏敢出来,“哥!你出来,你快出来!魏敢,你出来,我错了,我错了!……你出来啊!”   好在这里是科研院的家属区,哪怕是年三十的晚上,消防系统也随时待命,魏敢哭嚎的时候,消防人员已经到位,准备开始灭火了。   魏敢冲回屋里后,第一时间,也是从二楼厕所接水管冲进阁楼灭火,但他的速度肯定不及火的速度。   ……   林蚕蚕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捂着胸口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半天缓不过劲来。   “大姐?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林家妹把床让出来给林蚕蚕,自己去跟林家珍挤了,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就着窗外透过来的雪光,把屋里的灯给拉亮了。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林蚕蚕捂着心口,现在心口还觉得有些难受。   她明明是平躺着睡的,也没压着,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林蚕蚕从枕头下摸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守夜到十二点才睡,到现在睡了才不到两个小时,“你赶紧睡吧,我没事,坐着缓一缓。”   “要开着灯吗?”林家妹担心地看着林蚕蚕。   林蚕蚕摇了摇头,林家妹想了想,才扯灭了灯,摸回床上躺着,躺了一会,扭头一看,林蚕蚕还坐着,“大姐,你真没事吧,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我就睡了。”林蚕蚕摆了摆手,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心悸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是睡意也跟着没了。   在床上翻了半天,林蚕蚕早上五点才眯了会,六点就被何喜庆给摇醒了。   何喜庆去年才进的厂,头几年都是没有假的,过年还在车间上班呢,不过她这么早跑过来,是车间主任让她赶紧过来的。   说实话,听了车间主任的话,何喜庆特别地慌,就厂门口到林家这短短的距离,她跑摔了三跤。   “蚕,蚕蚕姐,沪市,沪市那边来电话了……”何喜庆大喘着气,满脸慌张。   林蚕蚕心里一咯噔,猛地抓住何喜庆的手,“是不是魏敢出事了。”   何喜庆愣住不说话了,然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嗯,敢哥的家的房子失火了,敢哥他……”   林蚕蚕推开何喜庆,飞快地穿好衣服,就往厂里跑,何喜庆愣了愣忙追上去。   年初一,徐来娣和林奶奶几个早就起来,何喜庆来的时候,她们还打了招呼的,倒是没有过来听她说什么。   眼看着林蚕蚕冲出去,何喜庆追上去,徐来娣握着锅铲从灶屋跑出来,就看到了追出来后,又傻站在禾坪里不动的林家珍,“家珍,你姐这是怎么了?”   “妈,姐夫家里着火了,姐夫出事了。”林家珍愣愣的,整个人备受打击的样子。   徐来娣握着锅铲也愣住了,扭头看向林蚕蚕跑远的背影,眼睁睁看着林蚕蚕脚步踉跄一下,脚步往前动了一动,见林蚕蚕站稳继续跑远,又停住,喃喃道,“这……怎么会!”   厂里,魏新一个电话打到魏父那里,正好袁代表跟魏父一起过年,两人呆在一块儿,就都知道了。   电话里魏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了家里失火,魏敢出了事,电话再断线了,再打过去,不是占线就是打不通。   魏父当时就倒下了,袁代表也差点就倒了,但魏父得赶紧送医院,魏敢那里什么情况还得弄清楚,他还不能倒。   找林蚕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魏父这个情况,根本不可能支撑着去沪市,袁代表让人去找肖玉珍,肖玉珍竟然没在家里,也没在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肖玉珍原以为儿子都不在身边,魏父会回过一起过年,结果魏父根本没出现而生气,年初一大早,就一个人呆在停了工的车间里,在检修机器来着。   找不到肖玉珍,信得过的人也只有林蚕蚕了,袁代表立马让人去找林蚕蚕。   “现在买火车票,肯定买不到今天的了。”袁代表皱着眉头,运输队已经放假了,在厂里倒是有运输队的人员在,但也不能让人送林蚕蚕去沪市呀。   林蚕蚕搓了搓自己冻僵的脸,冷声道,“给我一辆车,我自己去沪市。”   “蚕蚕姐你疯了!”何喜庆吓了一大跳,林蚕蚕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就算会开,这里离沪市那么远,林蚕蚕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袁代表也不赞同地皱眉,“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跟林干事一块儿去!”陈旭东这时候也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他也是知道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棉衣扣子都没有扣齐。   哪怕有陈旭东站出来,袁代表还是不怎么放心,可再看林蚕蚕脸上坚定的表情,他咬了咬牙,点下头来,“我马上去安排汽车。”   “好,我现在马上去准备些吃的,喝的在车上。”林蚕蚕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立马扭头就往宿舍跑。   现在高速网还没有通,开车只能走国道,林蚕蚕上辈子倒是开过高速跑过全国各地,但国道还真不清楚,她去运输队借了本公路地图册放在车上。   “一路小心。” 第九十五章   陈旭东半躺在后排车座上,盖着林蚕蚕事先准备的棉被,看着林蚕蚕专注开车的侧脸出神。   从一开始,陈旭东就没打算让林蚕蚕来开车,长途车不是那么好开的,而且路况非常不好,很挑战司机的技术,何况他们这是从山区往外开,很多盘山公路要走。   一般没有个五年经验的司机,都不敢开那些山路。   开了四个小时后,陈旭东哪怕还能撑,林蚕蚕都不同意让他撑了,强硬地把他换下驾驶座,再把不愿意弄脏她被子的陈旭东赶去后座休息。   都这种时候,还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轮流换班,早点开到地方。   陈旭东看着林蚕蚕,在林蚕蚕察觉之前,挪开了目光,但过不了多久,又忍不住回看过去。   明明这个时候,他应该怀疑林蚕蚕的驾驶技术从哪里来的,但他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即便想起,也没往心里去。   陈旭东按着胸口,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人能像嫂子为了敢哥这样闯,他也算是圆满了。   林蚕蚕开着着,哪怕心里万分焦灼,但脑子却一直是清醒和理智的,因为车里还有一个陈旭东,再加上路不太好,不适合高速行驶,林蚕蚕一直克制着自己。   但她的速度还是很些快,好在这个时候,路上的车本就不多,再加上过年,跑运输的大车更少,林蚕蚕才能这样开。   “晚上咱们找个招待所吃顿热饭,休息一个小时再出发。”林蚕蚕见眯了两个小时的陈旭东起来,把上车前何喜庆塞给她的馒头递给陈旭东,“麻烦帮我倒口水。”   喝了水,林蚕蚕注意力继续放到开车上,直到身体有些撑不住,才下车跟陈旭东换了位置,和衣把自己塞在棉被里,林蚕蚕闭眼就睡。   睡不着也得强迫自己睡,晚上还得开夜车呢。   等林蚕蚕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了一个专门招待司机的旅社门口,吃了顿热饭,补充了些干粮,林蚕蚕按耐住马上冲上车的**,休息走动了一个小时,才上车。   知道林蚕蚕技术不错后,陈旭东没有再劝林蚕蚕,而是一切听林蚕蚕安排,尽全力配合她。   汽车开到魏新电话里说的医院,车才停稳,林蚕蚕就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大步往住院楼走。   魏新以为来的人会是他爸或者他妈,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林蚕蚕。   “旭东哥,我爸妈呢?”林蚕蚕已经从护士站问到了魏敢所在的病房,压根不理会魏新,魏新只能快步跟上陈旭东。   陈旭东看了魏新一眼,魏新对魏敢不屑一顾,对魏敢的朋友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在他眼里,他们这帮人都是一丘之貉。   这会突然叫他哥,陈旭东还真有些不习惯,“你爸高血压犯了,你妈……你妈有事在忙。”   事实上到陈旭东他们出发,肖玉珍都还没有找到。   魏新低下头,他思索间陈旭东他们已经走了很远,魏新发现后忙小跑跟了上去。   病房间里,魏敢有些愧疚地看着板着脸满脸怒气,眼眶通红的林蚕蚕,“我没事,真的。”   说没事是真的没有大事,至少性命无忧,但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和火燎到的伤,因为吸入太量烟尘,送到医院来时,还昏迷了几个小时。   “是魏新太着急了,等他确定情况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出发了。”魏敢握住林蚕蚕的手不肯松开。   心疼林蚕蚕这样辛苦是真的,如果可以,魏敢希望林蚕蚕能晚一点知道消息,至少不用提着心这样奔波辛苦。   可当林蚕蚕真出现在他眼前时,魏敢心脏鼓胀满溢的感觉也是真的。   魏敢以前一直觉得一个男人对女人说,把命都可以给你,是极不负责任的说法,但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可以把命给林蚕蚕,眼也不带眨的。   “你知道我问护士的时候,护士是怎么说的吗?”林蚕蚕怒瞪着魏敢,魏敢不说话,含笑看着她,“她们说‘你是问那个跑出来后,又傻乎乎往火场里冲的那个呀’,魏敢!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林蚕蚕快要气死了,房子着火确实是大事,但天大的事也没有人命重要,魏敢怎么就那么傻呢,人都跑出来了,还往火场里冲,真不要命了。   “我没有不要命,失火的是阁楼,我想从二楼接水管,看能不能把火给灭了。”魏敢承认,那一刻他脑子里全是爷爷奶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但他不可能这样跟林蚕蚕说,没见林蚕蚕正在气头上么。   林蚕蚕就瞪着他,不说话,魏敢赶紧跟她解释,“真的,我住院不是因为被火烧到,是因为太着急,撞到了东西,魏新太小题大做了。”   在林蚕蚕冲魏敢发火的时候,陈旭东也放下心来,扯着魏新出了病房。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陈旭东问坐在他身边的魏新。   魏新低着头,满脸愧疚,“是因为我,我想去阁楼看看爷爷奶奶给我留的东西,我没想到会发生火灾,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哥会冲进去。”   陈旭东看了眼魏新,微微挑了挑眉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人怪你。”   就是因为没人怪他,所以他心里才更愧疚,魏新猛吸了下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知道魏敢没事,林蚕蚕算是放下了心来,生气也是真生气,但只要人没事就是好的。   等陈旭东他们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林蚕蚕才松开魏敢的手,让他跟陈旭东说说话。   陈旭东说已经跟袁代表他们打了电话,林蚕蚕还是自己再去打了一个,一是讲一下魏敢的情况,二也是让人去林家告诉一声,别让她们也提着心。   “这就是蚕蚕吧,真是好姑娘。”肖外婆带着肖舅妈来的时候,林蚕蚕正给魏敢削着苹果。   她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确定魏敢没事,林蚕蚕才放心去旁边的招待所洗漱,休息了两个小时才过来。   肖外婆握着林蚕蚕的手,左看右看只觉得哪哪都满意,肖舅妈只冲林蚕蚕笑了一下,就指挥起魏新赶紧摆起碗筷来。   知道林蚕蚕不停不歇开了近两天一夜后,肖外婆心疼得不行,同时心里也感到十分欣慰,眼前这漂亮姑娘,是真心把他们阿敢放在心上,才会这样着急赶过来。   林蚕蚕自认不管是脸皮还是心理素质,上辈子早就锻炼了出来,可面对肖外婆的花式夸奖和慈爱眼神,尤其是肖外婆催着魏敢,一口一个什么时候把外孙媳妇娶回来时,还是没抗住,脸红了个透。   “阿敢妈妈那里,她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好姑娘,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跟外婆说,外婆骂她。”肖外婆不像魏奶奶是大家闺秀,但也是个心眼好的普通老人,是非分明。   要论了解,再没有人比肖外婆更了解自己闺女的,“阿敢妈妈心小,爱跟自己较劲,又认死理,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是个好姑娘,阿敢也是好孩子,你们好好的。”   林蚕蚕只能点头。   肖舅妈一直旁观着,走的时候见自家婆婆还连连回头望,夸林蚕蚕有多好,肖舅妈就不爱听了,“妈,您没听炳荣说吗,这姑娘可厉害了。”   “厉害怎么了?厉害点才能不被你大姐欺负!”肖外婆眼睛一瞪,把肖舅妈噎得没话说。   她这会特别想提醒肖外婆一句,我大姐可是您亲闺女。   不过肖舅妈理智地没跟老太太地说这个,都说肖玉珍心眼小认死理,老太太不也差不多,当年肖玉珍一意孤行要跟着魏俭国,老太太不也气了个半死,现在还不大认肖玉珍。   肖舅妈其实也挺看不上自家大姑姐跟着个男人不要家里的行为,不过肖玉珍别的不说,对肖家还算是掏心掏肺,尤其对他们家炳荣很好,没道理便宜占了还要看不起人家,肖舅妈怎么着也是要维护一二的。   “妈,就算不听炳荣的,您看您说那么多,那个林蚕蚕应了几句,就是笑笑也不给个准话,我看她啊,八成是还没定下心要跟阿敢过一辈子的。”肖舅妈继续道。   肖外婆不觉得,她觉得林蚕蚕这样的表现才是对的,女同学嘛,本来就应该矜持一些的,万万不要去学她那不听话的闺女。   “这就对了,这才是有教养的闺秀应该有的样子。”肖外婆笑得眼睛都眯了,“我就盼着阿敢能找个像他奶奶那样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我看蚕蚕就很好。”   肖舅妈,“妈,您是不是忘子,炳荣说了,这个林蚕蚕家是乡下的,也就高中学历,哪里配得上阿敢。”   肖外婆扫了肖舅妈一眼,肖舅妈瞬间就不说话了,得,她自己也是农村户口,小学没毕业呢,肖外婆还是学堂门都没进过的裹脚老太太呢。   整个肖家也就肖玉珍有出息,念了个大学毕业,可念到大学毕业,最后还不是跟着魏俭国跑深山沟里吃苦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肖舅妈才道,“听说上回阿敢跟她都在沪市呢,也没上家里来瞅瞅。”   听了这半程,肖外婆察出不对劲来,“你大姐给你打电话了?”   肖舅妈不说话了,闭了嘴,好一会才看着肖外婆的脸色点下了头。   肖玉珍昨天晚上才从车间出来,不过那时候魏新早重新打电话过去,说了魏敢的具体情况,肖玉珍也没那么着急了。   不过听到林蚕蚕已经赶到沪市去,肖玉珍心里就不安定了,她左思右想,觉得林蚕蚕实在是心机深重,这才特意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弟媳妇,让她在旁边盯着些。   虽然是自己生的女儿,但肖外婆实在是不懂肖玉珍那套思想,气道,“她就作吧,她那个家迟早给她做散了!” 第九十六章   肖玉珍离婚的事,瞒着肖家人没说,肖炳荣倒是知道,但他得了肖玉珍的交待,也不敢跟家里人讲,也就私下里偷偷地跟他妈提了一嘴。   看了眼气冲冲的婆婆,肖舅妈撇了撇嘴,心里暗道了一句:早就散了!   不管肖舅妈怎么吹耳旁风,肖外婆都不当回事,对林蚕蚕是真的打心眼里好,好到魏敢看着都酸,更别提魏新了。   要是放在以前,魏新老早就坐不住了,肯定会提出控诉,但现在他老老实实的,林蚕蚕指东绝不往西,每天跑上跑下任劳任怨。   管魏敢喊哥还不算,居然破天荒地喊林蚕蚕嫂子,把林蚕蚕吓了一大跳。   “蚕蚕姐,我哥真的不用再住院了吗?”魏新看了眼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的魏敢,十分地不放心。   林蚕蚕拿着医生开的证件下楼去缴清住院费用办出院手续,魏新眼巴巴地跟在她的边上。   “不用,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我已经替你买了回去的火车票,你自己坐车小心,到站会有人接你。”林蚕蚕对魏新态度寻常。   别以为讨好地喊她嫂子,喊她姐,就可以让她原谅魏新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让魏敢遭受无妄之灾的事。   听到要让自己回去,魏新脸色一下子就慌张起来,“我还要过一阵子才开学,我还不想回去。”   不看到魏敢完全好起来,魏新心里始终不放心,没有人知道,魏敢此时在魏新心里的地位。   魏新这辈子都会记得,火灾发生当时,魏敢二话不说扛起他带离火场,自己却返回去救火,替他收拾烂摊子。   火灾发生到现在,回去看到了房子的烧毁情况后,魏新原以为魏敢会怪他,可是魏敢半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对他说过。   “魏新,你今年虚岁十二还是十三了?你妈她们那个年代,十三岁已经能撑起一个家了,你自己坐火车应该没问题的,是吧。”林蚕蚕淡淡地看了魏新一眼。   魏新气得眼睛一瞪,“我能自己坐火车!”   林蚕蚕点头,既然自己能坐火车,那这就最好了,不然她还得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人把魏新捎回去,麻是麻烦了一点,谁叫魏新是魏敢的弟弟呢。   虽然魏敢不说,但魏新对他来说,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见林蚕蚕点头,魏新有点蒙,什么意思?等他回过味儿来,林蚕蚕已经办好了手续,见她真要出去买火车票,魏新一把挡在她面前,“我不回去!”   “你不要耍性子,你妈打电话来了,让你赶紧回去。”林蚕蚕看着魏新,脸上微微有些不耐,她真没有什么哄孩子的耐心。   现在魏敢虽然可以出院,但需要定期回医院换药,在回厂前,她还需要尽快和魏敢一起把失火的屋子修整好,事情很多,根本没有心力再分出来照顾魏新。   听到林蚕蚕提到肖玉珍,魏新神色有些复杂,他不愿意这么早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面对他妈。   他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撇去家事不提,在外头魏新其实是个三观很正的孩子,他勤奋好学,乐于助人,也有基本的是非关,只是牵扯到家里的事情,因为有肖玉珍的误导,他对两老,对魏敢的偏见都很大。   孩子心疼妈妈是天性,肖玉珍就是利用了这份天性。   “我不是耍性子,我是真的不想提前回去,我跟我哥一起来的,我想跟他一块儿回去。”魏敢小声坚持着。   林蚕蚕看着魏新头疼极了,陈旭东走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把魏新一起打包给陈旭东带走,而不是因为魏新痛哭流涕,就一时心软让他留下来。   这里是医院大堂,林蚕蚕不想跟魏新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楼上。   魏新以为林蚕蚕打消了主意,立马跟上前。   魏敢出院,林蚕蚕办完了手续,还要去找趟医生,魏新就赶紧回病房,替魏敢收拾东西,等林蚕蚕回来,提上行李就能直接走。   看着站在魏敢身边,满脸乖巧的魏新,林蚕蚕没说什么,上前搀扶住魏敢,魏新赶紧提包跟上。   魏家烧毁的情况不算严重,像这样的老楼,一旦发生火灾,后果都是很严重的,所幸因为救火及时,主要只是阁楼受了灾。   二楼因为救火受了些影响,北面的窗玻璃都被高压水枪冲破了,靠窗的家什物件也都被泡在了水里,还有一些直接被冲坏,一楼影响不大。   确定魏敢今天能出院,林蚕蚕已经提前收拾了房间出来,两间,她一间魏敢一间,没有魏新的份儿。   现在一到家,魏新也不用林蚕蚕讲,自己麻利的去找抹布收拾晚上要睡的房间去了。   “他还不知道你托人去买火车票的事吧?”魏敢坐在木制沙发上,拉着林蚕蚕坐下,不让她忙活,“别忙歇会儿,我又没伤筋动骨,等会陪你一起收拾。”   林蚕蚕看着魏敢,“你不要因为他是两老的遗憾,又见他现在好像懂事了点,明白爷爷奶奶对他有多疼爱,就想着替两老宠着他,他这性子再宠就废了。”   魏敢看着林蚕蚕,微微摇头,“我是怕他等会冲你发脾气,惹你生气。”   就魏新那样儿的,发脾气也不过是无理取闹,何况还是跟自己无关的人,林蚕蚕顶多看笑话,哪能被他惹得生气。   魏新没有想法,自己最后还是没林蚕蚕给送到了火车上,魏敢眼睁睁地看着,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拦着。   可再生气,魏新也没法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哭闹不休的事情来,何况为了送他回去,林蚕蚕特意还特意托了人捎带着照顾他,也是费了很多心力。   送走了魏新,林蚕蚕和魏敢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收拾房子,整理那些未曾烧毁,或者是还能救下来的物件,魏敢托朋友找的师傅,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修整三楼阁楼。   三楼阁楼里头,要说值钱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主要是精神上的东西,全是魏爷爷和魏奶奶留下的各种书籍,一家人用过的旧物这些。   魏敢会被烟呛晕过去,也是因为发现火势凭他接的水管救不了,心急之下,趁着火没烧全,从阁楼上抢救了几大箱子东西下来。   可惜抢救下来的东西少,烧掉的东西却难以统计,看着魏敢眼眶红红的样子,林蚕蚕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蚕蚕,这是爷爷当年研究力学的笔记!我没有想到,爷爷居然对力学也有这样深入的研究!”年十二一大早,林蚕蚕正在厨房煮两人早上喝的粥,就听到魏敢惊喜的大喊。   林蚕蚕还没来得及出去,魏敢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满脸笑容,说起专业知识,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光,“这应该是爷爷退休后研究的,研究得很深入,意识也十分超前,对我现在的研究很有借鉴意义。”   明明开始的时候,魏敢还情志高昂,但说到最后,声音却低落了下来,林蚕蚕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问他,“怎么了?”   魏敢轻轻抱住林蚕蚕,声音微哑,“爷爷去疗养院之前,几次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但我那时候工作正在出成果的阶段,根本不知道爷爷打电话找过我。”   林蚕蚕轻轻地拍着魏敢的脊背,虽然上辈子她爷爷奶奶只是普通的农民,但长辈疼孙辈的心都是一样的,林蚕蚕此时很能理解魏敢的心情。   “我一直怪他们不孝顺,其实我也不过如此。”魏敢心里难受极了,魏爷爷研究方向跟魏敢完全不一样,但现在魏敢却在家里翻到了魏爷爷的笔记。   为什么魏爷爷一把年纪还在研究这门复杂的学科,仅仅只是因为退休后无事可干吗?怕都是为了跟孙子有更多的话题吧。   “你不能这样想,你并没有不孝顺,你是不是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给了爷爷奶奶?”林蚕蚕回抱住魏敢,柔声道,“听说爷爷奶奶最后住院的时间,都是你在旁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的。”   林蚕蚕在这里也住了好些天了,总有跟邻居们打交道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跟魏敢在厂里结了婚,是夫妻,为了避免无端猜测,林蚕蚕并没有解释。   因为把她当魏敢的妻子,邻居们跟她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情,要论孝顺,再没有比魏敢更孝顺的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但魏敢对两老却从来没有过不耐烦或者是嫌弃的时候。   说起以前那些事,送走魏家两老时,魏敢几近崩溃的模样,好些人都忍不住心酸,甚至有老人还在说起时,在林蚕蚕面前掉过泪。   “在老人在世的时候,尽了全力对老人好,就是最大的孝顺了,你要是真不工作,全然陪在他们身边,说不定他们还要生气你不务正业呢。”林蚕蚕轻笑着道。   道理都懂,可只要想到爷爷在世的最后几年,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魏敢心里就特别难受。   尤其是看到这些笔记后,魏敢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不过他很快含泪笑起来,“蚕蚕,谢谢你在我身边。”   两人拥抱在一起的手都微微紧了紧。   收拾好悲痛的情绪,魏敢继续整理他当年不敢碰触的两老的遗物。   魏爷爷的资料笔记对魏敢有很大的启发,在跟袁代表和上级单位做了回报后。   前往西北研究基地的调令比魏敢预想的还要早到了他的手上。 第九十七章   房子重新修葺很快,但想要把房间内部恢复成原样却是不可能的,许多烧毁过半的东西,都是林蚕蚕背着魏敢处理的,怕他看了难过。   魏敢手上烧伤面积有点儿大,几乎覆盖了整个小手臂,需要定时去医院换药,每次都是林蚕蚕陪着他一块儿去。   不过林蚕蚕也陪不了魏敢多久,出了正月十五,她就得赶紧回厂里去了。   肖外婆这两天总是念叨魏敢,催他赶紧把林蚕蚕定下来,对着林蚕蚕也是各种旁敲侧击,各种夸魏敢,肖舅妈看着,私下里打了个电话给肖玉珍。   肖玉珍立马给肖外婆挂了个电话,可惜母女在电话里并没有达成共识,肖外婆把肖玉珍痛骂了一顿后,继续在林蚕蚕和魏敢身边打边鼓。   ……   厂里那边,魏新已经平安到家,肖玉珍看着变得格外有些沉默的儿子,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肖玉珍不知道怎么开口,魏新也不知道怎么跟肖玉珍说起在沪市发生的事,母子俩同时避开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倒也还算和谐。   回了厂里后,魏新犹豫了两天,去找了魏父,主动跟魏父道了歉。   其实魏新一到家,魏父就去家里找了他,想见见他,不过被肖玉珍挡了回来,当时魏父还以为是魏新不想见他。   “你没受伤就好,爸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别自责。”魏父看着魏新,虽然不知道在沪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到魏新懂事,他是由衷地感到欣慰。   说完,魏父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表,这是魏新先前表达想要手表的意愿后,魏父托人从京市带回来的。   “爸,我现在不要,等我高中毕业您再给我吧。”魏新抹了把眼泪,看着魏父发间的白发,魏新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涌出来,“我听说您高血压犯了,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刚刚魏父还只是欣慰,现在就十分窝心了,他眼睛微微泛着酸,把手表收好,“好,等你高中毕业爸爸再亲手交给你,你别担心,爸身体没事。”   父子俩言归于好,感情比之先前还要深刻许多,魏新难得地陪着魏父吃了顿饭,再三叮嘱他小心身体后,才回家去。   结果回到家里,面对的就是肖玉珍的冷脸,肖玉珍对魏新去看魏父陪魏父吃饭非常不满。   “妈,那是我爸。”以前只要肖玉珍露出半点不高兴,魏新都会很惶恐,如果是魏敢惹肖玉珍,会想替肖玉珍出气,如果是自己,会万分自责。   不分缘由。   但现在魏新却觉得心里有点累,好像这次去了趟沪市后,他对很多事情,亲人间的关系,有了不同的思考位置,他觉得他妈有点无理取闹。   肖玉珍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魏新,“你用这种态度跟妈妈说话?”   想到今天上班上老厂长找她谈的话,再看看去了趟沪市就跟她离心的儿子,肖玉珍真的是悲从中来,哭得不可抑止。   看到肖玉珍哭,魏新心里立马涌起自责来,赶紧走过去,“妈,你别哭,我错了,我就是听说爸犯病了过去看看他。”   “新新,妈妈只有你了啊……”   “我知道。”   ……   把房子打扫得窗几明净,想到房子又要在这里空置几年,林蚕蚕微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动身?”   “先送你回厂里。”魏敢紧握着林蚕蚕的手,舍不得分开。   林蚕蚕沉默下来,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两个人都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一去归期不定。   肖外婆特别想林蚕蚕跟魏敢在魏敢离开之前把婚给结了,魏敢心里未必就没有想法,不过这样的作为也实在是太过自私了一些,想法只在魏敢脑海里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车票定好后,两人剩下的几天生活变得非常平静,一起在厨房做饭,一起吃饭,走路去医院换药,在旧街旧巷里慢悠悠地走过去。   临出发前一天,林蚕蚕坚持让魏敢再去医院看看手臂的情况。   看完医生后,林蚕蚕让魏敢呆着,自己去药房拿药。   “你怎么在这里?”魏敢看着站在花坛边上腾云驾雾的宋南淮,眉头微皱。   宋南淮本来就不是壮实的身材,但打眼一看,仿佛又瘦了些,看到魏敢他也没有意外,只看了魏敢一眼,目光落到他的手上,抬了抬下巴,“伤好些了。”   魏敢有些意外宋南淮此时的平和,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抬了抬,“好得差不多了。”   宋南淮点了点头,居然没再说什么,转身直接就走了,魏敢挑了挑眉,一转身就看到低头翻点着药品往外走的林蚕蚕。   奇了怪了,宋南淮是在避开蚕蚕?   听魏敢说在医院门口遇到宋南淮,林蚕蚕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太多好奇,至于宋南淮避着她,以宋南淮的性格,很大概率不可能,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魏敢也是跟林蚕蚕闲聊的时候说起,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同样没有刨根问底的好奇,属于他和林蚕蚕的时间本就不多,更需要好好珍惜,不必浪费在讨论宋南淮身上。   回程的列车上,别看魏敢受了伤,在医院取药都是林蚕蚕去,那是因为林蚕蚕怕人挤着魏敢。   列车上人不多,尤其是卧铺车厢,人就更少了,打水打饭这种活都是魏敢一手包办了的,林蚕蚕想去他都不让。   “蚕蚕姐,肖工要调走了,你知道吗?”何喜庆来接的站,看到魏敢好好地站在林蚕蚕身边,没毁容没缺胳膊少腿,何喜庆才算是松了口气。   没什么残缺就好,放心了。   林蚕蚕微微挑了挑眉,看了眼前头正跟黄大柱和陈旭东说话的魏敢,“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的消息,说是这两天就得走,趁着还没开学,魏新好转去新学校。”何喜庆叭叭地跟林蚕蚕说着厂里最近的一些事儿。   不过她的消息大多是在车间道听途说,等林蚕蚕回到工会,知道的消息就更多了一些。   除开肖玉珍要调走的消息,就是胡英姿要调到总工会去的信儿,只不过前面已经确定,胡英姿这个还不大确定。   不过前面的消息对工会不重要,后面的就不一样了,工会现在私底下讨论得厉害,都在说胡英姿走后,哪个副主席会上位,或者是说从别处调新的主席过来。   还有人到林蚕蚕这里来套口风的,毕竟胡英姿有多看重林蚕蚕,大家都看在眼里。   倒是没人猜林蚕蚕会上位的,毕竟林蚕蚕来厂里的时间不长,仅仅半个多的时间就升到了组长,已经是破格提拔了,再连升几级当主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   以胡英姿对林蚕蚕的看重,倒是很有可能把林蚕蚕带到总工会去。   “没影的事瞎琢磨什么,不如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林蚕蚕瞪了眼想来打听消息的王淑纯。   王淑纯缩了缩脖子,悄悄跟周志显几个对视一眼,不怪他们不关心,他们都是林蚕蚕一手带起来的,要是林蚕蚕走了,他们的处境会变得很微妙。   因为林蚕蚕之前搞的大动作,工会现在好多人盯着呢,要是林蚕蚕和胡英姿走了,肯定会有人跑来分权夺势捞功劳,她们这些人怕是都要去坐冷板凳的。   人事变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林蚕蚕上辈子早就习惯了。   能调到总工会去,听说还是个不错的职位,对胡英姿来说是升了,这是好事,林蚕蚕很替胡英姿高兴。   林蚕蚕去工会办公室呆了半天,下班跟魏敢去袁代表那里吃了顿饭,饭间看袁代表和魏敢有些沉默的样子,林蚕蚕就知道,魏敢真的只是送她回厂里而已。   “到了那边,先去找医生看看你手臂的情况,记得时常换药,忌口的食物一定不能吃。”饭后魏敢送林蚕蚕回宿舍。   魏敢点头,默默地走在林蚕蚕的身侧,听林蚕蚕交待完,才开口,“有什么麻烦的事,就去找黄林柱和陈旭东他们,特殊的事,就去找袁代表,我知道你很能干,但能干不代表什么都要硬扛着。”   “好。”林蚕蚕应声。   走了两步,林蚕蚕突然牵住魏敢的手,魏敢愣了愣,紧紧地握住,哪怕心里再担心自己有可能会耽误林蚕蚕,想把手抽回来,不给林蚕蚕带来不好的影响,但魏敢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知道,林蚕蚕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如果他这时候胆敢把手抽出来,别说等他从西北回来了,怕是还没出厂门,他就要失去她。   在厂职工们打量的目光中,魏敢一路把林蚕蚕送到宿舍门口。   “去吧,袁代表肯定还有事交待你,你爸那里,也记得去打声招呼。”林蚕蚕满心舍不得,“什么时候走?”   “凌晨的车。”魏敢更舍不得,但他必须要去。   林蚕蚕没再说话,从魏敢手心里把手抽出去,笑着道,“时间挺紧的,赶紧去忙你的去。”   “我会给你写信。” 第九十八章   看着汽车灯光从小红楼方向过来,停在宿舍楼外的路上片刻后,再驶向更浓的夜色里,直到看不到半点灯光了,林蚕蚕才回到被窝里躺下。   原本林蚕蚕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隔壁床铺盖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放上饭盒和馒头,应该是林荷花去食堂吃过早饭后给林蚕蚕打的,林蚕蚕赶紧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后,开始的新一天的忙碌。   胡英姿要上调的事,外头还只是传的流言,但是林蚕蚕这里,已经从胡英姿那里知道,这次上调的事情,叭九不离十,只等调令了。   至于谁当主席,对林蚕蚕来说不重要,因为胡英姿把她交给了老厂长,有老厂长撑腰,只要林蚕蚕不犯蠢,厂里没人能动得了她。   没有爱情拖后腿,林蚕蚕真正雷厉风行的一面,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全体职工面前。   做足宣传工作后,林蚕蚕牵头讨论开会决议,建立了岗位责任制,推行交接班制,一项项微小却影响重大的决策,一点点地改变着整个三零二六的面貌。   抓卫生搞试点,整顿仓库管理,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卫生工作小组,一时间好些车间工人怨声载道,纷纷向上头领导反应情况。   就连已经把工作交接出去,准备前往京市的肖玉珍都被人找了。   这次调动,魏敢没有强制决定肖玉珍的去向,他给了选择权给她,最终肖玉珍还是不愿意回沪市,而是选择去京市。   “肖工,林主任是您儿媳妇,有些话咱们也不好说,要不您去劝劝吧。”来的是几个代表,有普通职工,也有几个没什么权利的基层干部。   肖玉珍嘴里发苦,林蚕蚕这样的儿媳妇,她可不敢去指点什么,万一她跟魏敢告一状,怕是京市她都去不了,得换个山旮旯里呆着。   “她这些举措也是为了厂里好,环境改善好了,大家不就能更舒心地工作了吗?”肖玉珍笑着打哈哈。   “现在厂里生产任务那么重,搞那个三超一合格的是她,现在要求放下生产先整顿的也是她,您说说,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有职工拍着大腿,一脸气愤地问。   肖玉珍只是笑笑,不附和。   “就是,上班一天已经累得够呛了,她居然还要求我们把机器上的污垢擦干净,要求全车间一眼望得通,地上不能有油污,她怕是办公室坐久了,不知车间疾苦了她!”说话的是个小干部。   “可不是,咱们厂投产这么么年,不都是这样过来了,就她事多,老厂长也跟着她胡闹!再这样下去,职工同志们就都要受不了了!”   “肖工,您帮着劝劝吧,她一个工会干部,手实在是伸得太长了!”   “就是就是!”   ……   好说歹说把这些人送走,肖玉珍犹豫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林蚕蚕谈一谈。   结果去工会没有找到林蚕蚕,在车间里找到了她,看着林蚕蚕拿着废砂轮蘸着水一点点地擦那些顽固污渍,肖玉珍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肖工?”林蚕蚕没注意到肖玉珍来了,还是车间职工示意她抬头看才发现的。   肖玉珍看着林蚕蚕,头一次放下成见打量林蚕蚕这个人,入眼还是漂亮,尤其是林蚕蚕现在经过两次升职后,工资涨了,更有条件打扮自己后。   这次去沪市照顾魏敢,林蚕蚕有时间在外头逛,魏敢又跟他以前的同事同学聚了两回,弄了不少外汇,给林蚕蚕买了些化妆品,林蚕蚕平日里就都用上了。   魏敢去西北是保密的,林蚕蚕就是陪着魏敢身边接到的通知,也只知道魏敢是要北上工作,具体位置,做些什么,一概不知。   肖玉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魏敢此时不在厂里,短时间内大概不能回来。   想到魏敢不在,林蚕蚕还打扮得这样漂亮,肖玉珍心里就十分不满,她觉得魏敢对林蚕蚕那么好,林蚕蚕起回也要回报一二,平日里的衣着打扮,说话举止,都要注意才是。   “你这是下车间工作,不是登台唱戏,还描眉涂唇的,不像个样子。”肖玉珍出口就是训斥。   林蚕蚕直接听笑了,她化的妆是很淡的,别看魏敢离开那天她睡好了,可这之后几天她一直在失眠,为了让气色好看点,也就是往脸上擦了点鸭蛋粉,涂了点口红。   再说了,化淡妆在林蚕蚕看来,是最基本的职场礼仪,之前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为什么不化。   整个厂里,也不只她一个人化妆,现在流行大红唇,好些女职工都爱把嘴巴涂得鲜红鲜红的,配上一头卷发,心里都可美了。   “肖工找我有事?”林蚕蚕笑意淡淡,看肖玉珍的目光很是平静。   肖玉珍特别烦林蚕蚕这样波澜不惊的样子,总是让她想起斯曼,以前斯曼也是这样,“是找你有点事,出去说吧。”   “有话直接在这里说,我很忙的。”林蚕蚕拒绝。   以往林蚕蚕其实都是愿意给肖玉珍面子的,因为她是魏敢的母亲,虽然每次都因为肖玉珍不配合不欢而散。   现在一开始就不愿意给肖玉珍面子,是因为肖玉珍依然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是魏敢的母亲,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之前林蚕蚕也把肖玉珍气得不轻,但这样直怼拒绝还是第一次。   “你!”肖玉珍脸上浮起怒气,然后隔了几秒,肖玉珍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阿敢知道你是这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吗?他在的时候,你一口一个肖工,倒是尊敬得很,现在你又是什么态度!”   眼看着这两人像是吵了起来,车间里在忙活的职工都不大敢抬头瞧,不过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听着这边的动静。   “知道又如何,我想魏敢更了解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林蚕蚕神色淡淡地看着肖玉珍。   肖玉珍气得心口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不要以为魏敢不听我的,就可以这么猖狂,我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肖玉珍因为太过生气,或是因为有什么顾忌,没有说出口来,但眼里的威胁不是假的。   林蚕蚕眉眼间闪过一丝凝重,她看着肖玉珍,“先是利用魏新是一张白纸,任你作为,现在又利用魏敢仁厚性情,想要以死相逼?”   肖玉珍说不出话来,只眼神锋利地盯着林蚕蚕,眼底疯狂。   “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那么自私,我无话可说。”林蚕蚕觉得肖玉珍真是有些疯了,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想以死相逼吗?   “妈!”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魏新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手拉住肖玉珍,然后才看向林蚕蚕,乖顺地喊她,“蚕蚕姐。”   肖玉珍眉头一皱,她知道魏新开始认魏敢这事,也知道魏新原谅了魏俭国的背叛,但她从来不知道,魏新连林蚕蚕这个狐狸精都认同了。   “妈,咱们回去吧,书房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魏新拉着肖玉珍就想走。   肖玉珍看看林蚕蚕,又看看面带哀求的魏新,愤恨地瞪眼看向林蚕蚕,“你到底给我儿子们下了什么迷药?”   “妈!”魏新吼了一声,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林蚕蚕,“蚕蚕姐,对不起,我带我妈先走了。”   林蚕蚕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刺激人的话,她特别想建议魏敢带肖玉珍去看看心理医生,肖玉珍这明显是心里状态出了问题。   但想到现在国内还没有心理医生,心理出问题只能看精神科,被定性为精神病,林蚕蚕就没有开口了。   看着肖玉珍被魏新拉走,林蚕蚕叹了口气,转身回去继续工作。   把车间基础卫生搞完,工作组就开始整设备,像是那些机构不灵、附件不齐、内脏外污的设备,进行清理、修整和配齐。   林蚕蚕忙活着各项活动的时候,肖玉珍带着魏新静悄悄地离开了工厂,魏父原想去送她,但被肖玉珍给骂了回去。   “妈,我还在你身边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别难过。”魏新握住汽车上频频往后看的肖玉珍的手。   肖玉珍点点头,眼泪落下来,紧紧地抓住了魏新的手,“妈妈只有你了,你要乖乖的,好好听妈妈的话。”   “好。”   ……   “林主任,您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我们这里是供应科!”韩文辉年前也升职了,不再往外跑,而是主管厂内三十二个库房。   韩文辉是厂职工子弟,高中毕业后就在厂里工作,好几年了,跟林蚕蚕坐火箭往上升不一样,他是一步步上来的。   “别别别,我就是来送个通知。”林蚕蚕摆手,把通知递给韩文辉,“全厂的总库,分库和各车间的村料、单件、工模具三间,一个月内,做到排列有序,归类成行,过目知数,没问题吧。”   “……”韩文辉,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他才上位,就搞这么大的动作,这不是让他来得罪人么!仓库这种地方,本来就拉帮结派严重,他还没完全收服人心呢,林蚕蚕就来逼着他搞事。   林蚕蚕扬唇一笑,敲了敲桌子,“韩科长,底下的人太过团结,很无力吧,动一动,机会就来了,错过可就没有了。”   韩文辉咬了咬牙,把通知收好,“你跟老厂长说,保证完成任务。”   除了仓库,还有食堂,也开始了全面整改,搞了那么多事,先从安抚职工们的胃开始,食堂其实不好动,林蚕蚕没伸手,只提了建议。   大概是厂里这股雷厉风行的整改风吹得太裂,其余各单位对风吹到自己身上来,倒也适应良好。   紧接是后勤,等把福利也提了上来,原本怨声载道的职工们,渐渐察觉出整改的好处来。   车间干净了,换班制度合理了,仓库领料不用等不用求人不用受气了,食堂清洁饭菜口味也变好了,还有职工福利,好像也比以前要多了…… 第九十九章   一开始,很多人都觉得林蚕蚕办不成事,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干事,进厂还不到一年,就想动这动那,这不是开玩笑么。   但大家忽略掉了林蚕蚕身后一直站着的老厂长,厂里什么情况老厂长最清楚,形势好转以来,老厂长一直就想要动一动。   可惜他们这些所谓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元老,都已经被大风大浪给吓怕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完成上头的生产任务就是万事大吉。   原本老厂长自己的打算是退了,换新的领导来,但关键时候,林蚕蚕出现了,小同志不光有能力,还有破开黑暗的勇气和魄力。   “后生可畏啊。”袁代表跟老厂长做在一起,看着林蚕蚕交上来的成绩表,惊叹道。   老厂长点头,看了眼袁代表,意味深长,“小魏比起小林来,差得还是有点远啊。”   说实话,林蚕蚕身上的能力和气势,真不是林家这样小门小户能够培养出来的。   林蚕蚕身上很有一种见过大世面的从容,就连那些世家出身的年轻一辈,都难得有几个能比得上林蚕蚕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魏敢是搞科研的,方向不一样,魏敢的个人能力不用我多说吧,您这是偏心。”袁代表赶紧替魏敢说话。   他也是真不容易,林蚕蚕身边这些长辈,个个以娘家人自居,胡英姿就总明里暗里刺他,现在换了老厂长来,居然也瞅着魏敢不顺眼了。   老厂长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袁代表抹了把汗,“这小年轻处对象,不看谁强谁弱,就看他们能不能融洽是相处,性格是不是合适,我看我们魏敢就很好。”   也不知道魏敢这一去要多久,可一定要快点回才行啊。   两人正说着话,林蚕蚕找了过来,她是来找老厂长谈管理班子的事情的。   这是要把刀挥到干部管理层来了。   “这会不会太冒进了一点。”袁代表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林蚕蚕树敌太多,别看他们现在能护着林蚕蚕,可他跟老厂长年纪都不小了,再护又能护着几年。   就怕林蚕蚕还没成长起来,他们就先退了。   林蚕蚕其实也不想把手伸得这样长,但她不过提了句改进干部作风,倡导干部多往基层走一走,老厂长就问她对厂现实制度的看法。   事实上,上辈子大学里,林蚕蚕选修课上有将国企改制作为案例讲过,但真正到了这个时代,林蚕蚕也知道,现行的才是做适合的,当然改变在未来也是势不可挡的。   在厂里呆了也有这么久,林蚕蚕当然有自己的一点想法,结合实际林蚕蚕提了两点建议,老厂长考虑两天后,就让写她写现状分析和具体对策了。   上辈子林蚕蚕一直在竞争激烈了私企工作,说实话,领导安排的任务,很少有人能有说不的权乎,怎样又快又好地把事情做好,才是员工应该考虑的。   哪怕林蚕蚕后来也算得上是几把手之一,但她还是习惯了接过领导交待的任务出色完成,极少有推脱的时候,除非领导安排的事极不合理,违背了她做人的原则。   老厂长交待的这个任务,林蚕蚕只是稍考虑,就接了下来,得罪人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反正她之前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是我让小林琢磨这些的。”老厂长摆了摆手,厂里领导班组的问题多得很,当然这不是一两天的问题,而是长久以来的问题。   机构冗杂设置不合理,办事效率低下,人浮于事互相推诿责任等等,全是问题。   袁代表示意林蚕蚕把资料放下,他打算好好跟老厂长谈一谈。   林蚕蚕一出办公室,老厂长就摆了摆手,“老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这事我准备自己来。”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林蚕蚕听的,林蚕蚕才掩上门,这话肯定是能听见的。   这也是老厂长的爱才之心,林蚕蚕再是把好用的刀,硬骨头砍多了,也会有钝的时候。   袁代表原本是想让老厂长再培养人出来的,没成想……   “别看我,先看小林写的计划。”老厂长摆了摆手,他这一辈子,毕竟心血都献给了三零二六,最后将三零二六往上推一把的事,他也不想假手于人。   林蚕蚕写的计划很中肯,考虑到现在国家经济还是旧的经济体制,林蚕蚕并没有大动厂的根本,提出的建议都是比较温和,老领导们比较能够接受的方案。   她这份方案可能不太符合老厂长的心理预期,但绝对是现行最好的改革方案。   “一上来就激进,想要把所有沉苛都砍掉,最终的结果只有‘不成功’三个字,这是个庞然大物,只能慢慢渗透,慢慢改变。”林蚕蚕难得有空,被何喜庆拉出去跟黄大柱、陈旭东几个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何喜订也跟他们玩得好了,经常在一块儿玩,魏敢那帮子兄弟,因为魏敢谈恋爱的关系,散了大半,只剩下黄大柱他们几个特别铁的。   林蚕蚕到的时候,他们饭都做好了,还温上了酒,虽然过了年,但现在山里天气还冷着呢,喝点酒暖暖也是好的。   “蚕蚕姐,你累不累啊?何喜庆看着林蚕蚕都觉得累得不行,人又不是机器,上好油就可以不休息的。   林蚕蚕摆了摆手,“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不累呢?上辈子那样拼搏,是不拼不行,稍一泄气,就会被人迎头赶上,要想长久地站在高处,只能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打了鸡血一般地工作。   现在固然也有林蚕蚕自己想要往上走的原因,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太想念魏敢了。   明明这个恋爱也没有谈得多么轰轰烈烈,但魏敢离开后,林蚕蚕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特别想他。   但这人不是你想就能出现在你面前的,最好的缓解思念的方法,就是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蚕姐,您别光喝酒,吃菜。”黄大柱不敢给林蚕蚕挟菜,不过他能把好菜往林蚕蚕面前换。   林蚕蚕看着黄大柱这样子好笑,知道黄大柱也就是在他们几个面前这里,在车间里可是说一不二的小组长,生产标兵,能人一个。   “黄大柱,你别这么狗腿行不行,殷勤都让你给献光了!”何喜庆瞪了黄大柱一眼,挨着林蚕蚕坐着,给她倒了一点儿酒,“蚕蚕姐,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没事多休息一下,也跟我们聚聚。”   黄大柱点头,魏敢走前还交待他们多照顾照顾林蚕蚕呢,但林蚕蚕忙得跟陀螺一样,他们平时都不怎么见得到林蚕蚕人,上哪照顾去。   林蚕蚕只笑着道好。   “东子,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吃着喝着,都是黄大柱和何喜庆在嘻嘻哈哈地说话,旁边陈旭东只低头吃喝,别说说话了,连头都没抬起来几回。   陈旭东放下酒杯,“没呀,这不是菜好吃多吃了几口吗?我看你们说得挺热闹,我听着就成。”   黄大柱想了想也是,继续跟何喜庆说说笑笑起来,他们都是车间工作的,也有共同领导,共同话题还挺多的。   不过林蚕蚕注意到,何喜庆总是不露痕迹地照顾着陈旭东,这小姑娘看来是动了凡心了。   “行了,我送她回去就成,你们收拾吧。”林蚕蚕扶着何喜庆,喝酒的时候嚷着多喝点的是她,喝不了多少就醉的也是她。   陈旭东已经在门口穿衣了,“不行,我还是送你们到宿舍。”   他们吃饭是在陈旭东宿舍这边,离林蚕蚕和何喜庆住的宿舍楼还有点距离,最近天气不好,春雨连绵,路不好走,林蚕蚕她们又喝了酒。   黄大柱也利落穿行,“对,晚点回来收拾就行,你们这样回去我们可不放心。”   “哎呀,没事啦,你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蚕蚕姐吗?蚕蚕姐最厉害了!最最厉害!”何喜庆醉得有点迷糊了,说话手舞足蹈的,差点打到林蚕蚕。   “小心!”陈旭东阻止的时候抓住了何喜庆的手,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林蚕蚕还没说什么呢,何喜庆本就通红的脸烧了起来,小脸一偏,埋到林蚕蚕怀里,不敢抬头了。   得,看来还是有点神智的。   林蚕蚕看得好笑,扶着何喜庆出了屋,回去的路上,林蚕蚕和何喜庆在前面走着,陈旭东和黄大柱在后面压道。   “东子,小何妹子这是喜欢上你了吧。”黄大柱瞅瞅前面的人,又瞅了瞅旁边严肃着脸不说话的陈旭东。   陈旭东眉头一皱,“瞎说什么呢,没影的事没瞎说。”   黄大柱啧啧几声,这明摆着啊,他个大老粗都看出来了,陈旭东居然还说他瞎说,黄大柱觉得自己跟陈旭东没有共同语言,快走几步,跟林蚕蚕搭话去了。   陈旭东看着前面的几个人,脸色又严肃了几分,把心里的事往下压了压,默默地跟在后头。   何喜庆是个可爱又热情的小姑娘,林蚕蚕本来还挺看好她跟陈旭东的,结果喝了酒还没过一周,何喜庆就跑过来找她来哭了。   还是哭得特别伤心的那种。   “蚕蚕姐,他说他不喜欢我这样儿的,他喜欢漂亮的,我不漂亮吗?”何喜庆鼓着一双双眼睛,软乎乎地跟林蚕蚕哭诉。   何喜庆长得不差,娇小可爱,但要说漂亮,确实还有点儿够不上,就软乎乎的一团,小姑娘似的。   林蚕蚕觉得陈旭东可能喜欢御姐那一款的,何喜庆是可爱的代表,“那是他眼神不好,咱们喜庆可是车间一枝花。”   “……”不管林蚕蚕怎么安慰,何喜庆还是难受。   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喜欢一个男同志,结果暗恋才刚开始呢,就被狠狠地掐灭在了摇篮里,也怪她自己,藏不住心思,被人看了出来,不然还能多喜欢一阵子。   自从陈旭东冷言冷语把何喜庆伤了后,偶尔几个人聚会,陈旭东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倒是偶尔在食堂什么地方遇上,也就只是打个招呼。   好在陈旭东跟黄大柱还是一样地玩,偶尔出差以魏敢的名义给林蚕蚕带东西,也会捎何喜庆那一份,除开不在一起聚,倒也还好。   黄大柱倒是想在中间调解一下,处不成对象还能做朋友吗,可惜两边都不给他机会。   何喜庆是伤心过后羞死了,陈旭东则是有他自己的顾虑,让黄大柱别管闲事,把黄大柱气得不轻。   林蚕蚕听黄大柱抱怨了一通后,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时间会冲散一切的。 第一百章   忙忙碌碌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半年就过去了,半年时间,魏敢以每个月两封信的频率跟林蚕蚕保持着联络。   不过信上的地址是假的,应该像三零二六早期一样,只是个联络点而已,林蚕蚕原想抽假过去看看魏敢,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半年里,胡英姿调到了省总工会,陈丽萍怀了孩子,黄大柱也跟对象扯了证办了酒,何喜庆转了正,涨了工资,她们车间领导正准备给她说对象……   林蚕蚕职位倒是没再动,不过手里的事情更多更杂了,包括厂办的一些工作,都叫她给兼任了。   “年轻人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每个月林蚕蚕会抽两天时间一起去看看袁代表和魏父,陪他们喝喝茶什么的。   魏父自从上次魏敢出事血压上去后,这半年多的时间,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魏敢嘴上不说,知道这事后,没多久就邮了个装满降血压草药的包裹回来。   林蚕蚕笑,给魏父倒了杯茶,“现在工作理顺了,也不算太累。”   半年多过去,厂里的风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职工纪律松弛变成了纪律严明,职责不明变成了责权分明,出勤有了考核,劳动也有了定额,生产秩序高速而有序。   厂职能科室精简,干部下车间的活动也大大地提高了职工们的生产积极性,等干部们熟悉了操作,按劳动时间折算,等于为全厂增加了百分之十的生产人员。   最开始还有人说林蚕蚕是瞎折腾,背地里对她意见特别大,无奈林蚕蚕头上有几把大伞罩着。   现在大半年过去,林蚕蚕直接拿成绩表打脸了所有不看好她的人。   半年的时间,已经完成了以往一年才能完成的任务量,甚至还有超额。   将资金大量投入试验,完全成了十个大型试验项目,积累累了上万个数据,研制改进了近十种大型生产机械,修复了交直流电机、小机车等等产品机械百来台几百吨。   企业效益好,员工福利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大家现在都特别信服林蚕蚕,相信她的决策。   厂职工有问题,大多也愿意找林蚕蚕手底下的人帮忙解决,特别有声望。   现在工会主席的位置还空着,大家都觉得,这职位会是林蚕蚕的,只等她熬够了资历就成。   现在企业整顿还在继续,林蚕蚕的时间计划是两年,现在只能是阶段性的成果,真正的验收还在两年后。   “周末跟文辉到家里来吃饭。”开完会后,胡英姿喊住了准备离开的林蚕蚕。   林蚕蚕也是等胡英姿调到省城来才知道,韩文辉居然是胡英姿的外甥,最开始的时候,胡英姿曾有过给她们牵线搭桥的想法。   也难怪当时张美芹一心一意想到跟韩文辉处上对象,怕是一开始张美芹就知道这事。   “我跟韩科长说一声,不过主席,我周末没空,我堂姐订婚,我得在家。”林蚕蚕其实挺想不明白,胡英姿这样英明的领导,怎么会有韩文辉这样的外甥。   不是说韩文辉工作能力不行,这人工作能力倒是有,就是人品挺一般的,魏敢这不是走了有半年多了么,韩文辉最近又爱往林蚕蚕眼前窜了,瞎撩。   “你堂姐在厂里转正了?”胡英姿还记得林蚕蚕的堂姐,挺踏实的一个小姑娘。   林蚕蚕笑着点头,林荷花那么努力用心会带孩子,生孩子去的老师回来后,就算她想走,园走和孩子家长也不会愿意放她走。   等替课老师回来,林荷花也自然而然地转了正。   林荷花订婚的对象是厂里一个技术员,年纪比林荷花大六岁,虽然是单身,但是带了个父母亡故的外甥,不太好找对象。   这两人走到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小外甥的缘故,程技术员总听外甥念叨托儿所里的林老师,想要林老师做妈妈这样的话,慢慢就对林荷花上了心。   两人在学历方面确实挺不配的,但又各有短处,一个文化程度不高,但却是女性温柔贤淑的代表,长得也是好看的那一拨,另一个文化程度倒是高,本人性格也很好,但独自带着姐姐留下的孩子,十分难找对象。   两人因为接送孩子的缘故碰了几回面,程技术员先主动表达了心意,两人处了处,觉得都还合适,就直接定下了来。   其实这半年,厂里也不是没有别的青年追求林荷花,毕竟这个时候,女同志的学历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问题,持家贤惠最重要,如果能漂亮,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但林荷花接触了两个,心里始终觉得对方或者对方的家庭看不上她,但程技术员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   “也是缘分,小程是个有担当负责的好同志。”胡英姿也认得程技术员,对他十分看好。   林蚕蚕点头,人们总觉得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其实这都只是个例,大部分的还是,善良的人志同道合的人,总是更容易走到一起的。   当然她们订婚前也不是没有阻力的,林大伯娘就很不同意自己女儿一嫁进门就得当个跟妈没区别的舅妈,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点下头来。   胡英姿交待林蚕蚕,等林荷花结婚通知她一声,她去参加婚礼,也顺路回厂里看看。   从总工会那边出来,林蚕蚕下午都没什么事,准备去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好的衣服料子,裁一块送给林荷花当订婚礼物。   在百货大楼遇到宋南淮并不意外,之前很多次,林蚕蚕都是在这里遇到他的,宋南淮跟百货大楼的负责人是很好的朋友。   但林蚕蚕没有想到,会遇到宋南淮扶着墙咳出血来的画面。   “宋科长?”林蚕蚕是在车上看到的,一下车就皱着眉头往宋南淮那里去了。   宋南淮大概是没有料到会遇到林蚕蚕,飞速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干净嘴和手,在林蚕蚕走近之前,先把手帕塞进了裤兜里。   “你没事吧。”林蚕蚕这辈子的视力很好,不存在会看错的情况,哪怕宋南淮再掩饰,他脸上的病态也掩饰不住。   “没事。”宋南淮站直了身体,看着眼前生机且充满了活力的林蚕蚕,心底疯狂地想要靠近。   之前过年的时候,宋南淮其实有去林家送节,不过林蚕蚕年初一就去了沪市照顾魏敢,两个人也没有碰上。   这大半年以前,宋南淮和林蚕蚕也并不是全无碰面的,一些工作会议,两个人还是能够遇到,但林蚕蚕不愿意同宋南淮打交道,宋南淮因为一些原因,也没有再往前去。   算起来,两人居然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好好站在一起说过话了。   “身体不好要去看医生,不要硬撑着。”林蚕蚕上辈子工作虽然忙碌,但身体却一直是亚健康的状态,除开公司一年一检,其余时间基本不会去医院。   工作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这个人吧,有点儿讳疾忌医,总觉得检查出病就完了,能撑就先撑着。   虽然她最后不是病死,但猝死也跟身体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她感觉到不舒服时就去医院检查休养,或者现在她还是上辈子的她。   宋南淮笑着看向林蚕蚕,“关心我?”   林蚕蚕看着宋南淮,默默地给了个白眼,转身就往百货大楼门口走,她也是疯了,瞎操上了宋南淮的心。   “别生气,开个玩笑。”宋南淮扭身追上她,“大半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中午赏个光一起吃顿饭?”   林蚕蚕懒得理他,进了百货大楼后,直接往卖布的柜台去了,无视站在旁边的宋南淮,林蚕蚕买好布就准备离开。   “林蚕蚕,我病了,挺严重的,你就当同情我,陪我一起吃顿饭。”赶在林蚕蚕在上公交车之前,宋南淮挡到了林蚕蚕面前,同她道。   宋南淮病了林蚕蚕信,病得挺严重的,都吐血了估计也不轻,但是吧,宋南淮拿这事做要挟,林蚕蚕特别不想如他的愿。   所以,林蚕蚕只是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就绕过他跳上了往汽车站去的公交车。   宋南淮没有再拦,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   “周末我堂姐订婚,你要是有空,就去家里坐坐,奶奶最近总念叨你。”林蚕蚕坐在车上,看着宋南淮,到底没忍住开口,“生病去医院,吃饭不治病。”   过年的时候,宋南淮去林家的事林蚕蚕知道,她还知道宋南淮单独找了林家妹,说要给她安排工作,不过被林家妹拒绝了而已。   林奶奶当时还求宋南淮放过林小叔,宋南淮也应了,其实当时他早就让人放下林小叔的事了,倒是赚得林奶奶感恩戴德,时时记着宋南淮的好。   这次知道林蚕蚕来省城开会,又赶上林荷花订婚,林奶奶还特意跟林蚕蚕讲,要来省城请一请宋南淮,就算订婚时不去,得空去吃个家常饭也是好的。   林蚕蚕一开始没打算说的,订婚也就自家人一起吃个饭的事,干嘛要请宋南淮一个外人去。   现在,大概是隐隐觉得宋南淮有些可怜的缘故吧,林蚕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   而车站牌那里,宋南淮还静静地站着,目送着。 第一百零一章   西北这边气候不好,不光干燥风沙还大,饮食上也和江省那边有很大的区别,魏敢才到了半个月,就瘦了不少。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必须和吃喝拉撒,休息时间魏敢一缩再缩,眼不得一天能有二十五个小时,且二十五个小时全花在工作上。   整个研究基地里,就没有比他更拼命的人。   魏敢长得其实不太像一个科研人员,他个子高长相俊朗,虽然瘦但看上去并不弱,不像别的研究员一样,戴着厚瓶底眼镜,除了学术就只知道学术。   他沉默少言,一心扑在研究上,但做事果断,显少有犹豫的时候,做为空降兵,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人不服魏敢,每每魏敢提有研究方向,总会有人反驳。   其实那种情况是对魏敢很不利的,年轻的研究人员,大概总是少了一些魄力,他们更擅长在专业领域发光发彩,但魏敢不一样。   哪怕出言反对的是多年经验的老科研人员,魏敢从来不惧。   除非用正确的实验数据或者庞大且正算的计算结果来反驳,魏敢会再研究考虑,其余的,只要是在他的小组里,就只能听他的。   事实也证明,每一次魏敢的方向都是对的。   当然,魏敢也不是总一意孤行,只要你能用有力的数据证明自己的对的,魏敢的是错的,他也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   年轻、俊朗、有能力,性格还特别刚,基地里好些年轻女同志都对魏敢有那些点儿想法。   毕竟基地也不全都是疯狂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科研人员,其余的职能部门也很多,再加上家属之类的,少女怀春的不在少数。   恰巧最近基地里还搞了场运动会,魏敢吧,还在运动会上大放异彩,甭管是乒乓球,还是羽毛球,还是篮球,就没有他不行的。   “听说了嘛,尤珍珍跟魏工去表白了,不过可惜啊。”后勤部门,几个小姑娘吃完午饭聚在一块儿。   “可惜什么呀?”有那不知情的立马问。   尤珍珍是去年分来的工农兵大学生,京市来的,长得不算顶漂亮,但是会打扮,特别洋气,家世应该很不错。   据说尤珍珍喊几个领导都是喊叔叔伯伯的,人虽然家世好,但性子更好,待人接物都温温柔柔的,来了没多久,就是他们基地的一枝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些人想追求尤珍珍呢,不过都被委婉地拒绝了,大家私底下还琢磨着谁能入尤珍珍的法眼呢,没成想今年魏工来了。   说话的小姑娘还想卖个关子,结果姐妹们群起而攻,她也不好再卖下去,“可惜人魏工有对象了,直接给尤珍珍拒绝了。”   听到说魏敢有对象,大家沉默了一阵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听我舅舅说,魏工一来,领导开玩笑要给他介绍对象时,魏工就说了自己有对象了。”有人想起了什么。   魏敢是个人才,不然不能调到他们基地这边来,这么优秀的人,领导自然想留下,如果能在这里成家扎根,那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了。   当时魏敢说有对象,大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是魏敢推脱的借口。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前阵子我听芳芳说,有人见过魏工看着对象照片发呆呢,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同志。”立马就有接话。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上个月咱们出基地采购,是不是也遇着魏工了,诶,你别扯我,我想想当时魏工是从……珍珍,珍珍你吃完饭啦。”说话的人被扯了几下才看到尤珍珍,讪讪地笑了,冲同伴挤了挤眼睛,赶紧溜了。   尤珍珍脸色特别不好,她知道自己被魏敢拒绝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她心里觉得特别没有面子,也恨魏敢毫不留情面,居然这样下她一个女孩子的脸。   可能怎么办呢,她还是喜欢魏敢,只要一想到魏敢在球场上奔跑的画面,她心就怦怦直跳。   而且尤珍珍觉得,魏敢的对象对他也不上心,两人现在分隔两地,他对象又那么好看,迟早是要散的。   说不上心是因为尤珍珍注意到,魏敢每次给他对象的信,都是厚厚的两封,两个月都是如此,这些信件上级审查过,尤珍珍没有权限看内容,但能看得出来,魏敢对他对象很上心。   但魏敢对象那边回信就敷衍很多,有时候一封,有时候两封,都是薄薄的信。   魏敢还给他对象寄东西呢,大包裹小包裹都有,可她对象从来没有给魏敢邮过东西,什么人啊,居然这么不珍惜魏敢。   没有人知道尤珍珍心里怎么想,魏敢把话说清楚后,就什么都不管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做还招惹了人后,魏敢就更加深居简出了,形象上也不那么注意,给自己留上了胡茬,头发也懒得再剪,正好省时间。   他自己觉得挺丑的,至少林蚕蚕就肯定不会喜欢他这不修边幅的模样,魏敢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早上在林蚕蚕面前洗漱还被林蚕蚕嫌弃呢。   想到林蚕蚕当时的表情,魏敢心里甜甜的,想对象啊,实在是太想了,但他这会也只能抽空想一想,摁摁放在胸口的照片,就得赶紧把思绪收回来,工作。   但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魏敢长头发胡子拉茬的样子尤珍珍看着也觉得好,还是觉得喜欢。   尤珍珍觉得,既然林蚕蚕对魏敢不上心,那她可以为自己积极争取一下。   虽然她负责过手外来的信件,但她还真做不出扣留林蚕蚕信件的事,职业道德也让她不能拆开信件看内容,但她记下了地址,给林蚕蚕写了一封信。   ……   林荷花订婚是大喜事,不过也只是两家间的事,程技术员家里没什么人,不然也不能他一个大男人带姐姐留下的儿子,亲娘早没了,家里现在是后娘当家。   订婚这事他写信跟家里说了,他家那边没意见,只说结婚是他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家里也帮不上他什么。   林大伯娘知道这事挺生气的,在家里骂了两天未来亲家公,但生气也没用,这话还不能跟林荷花讲,怕林荷花难过,只给林荷花讲没有长辈插手的好处。   订婚当天,程技术员领着自己的外甥,请了自己的领导,也就是魏父做为家里的长辈到林大伯家吃婚。   魏父没有想到,自己头一次上林家门,见到林蚕蚕的家长,不是做为魏敢的父亲,而是徒弟的师傅。   “也是缘分,你们家闺女都是好闺女,阿敢现在在外地,还请您们多多理解包涵,他这个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聊完一对新人的事,魏父主动说起魏敢的事,并以父亲的身份向林家人道歉。   工作上的事情,林家人其实不懂太多,一大家子都是跟着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今天刚见到满身文人干部派头的魏父,他们还一直提着心了。   也没想到魏父居然这样和善好说话,言谈之间对他们也十分尊敬,这时候说话的就是林大伯的,他憨厚地点头,“理解理解,都可以理解的。”   林大伯娘很羡慕林蚕蚕以后能有魏父这样和善好说话的公公,因为林蚕蚕也没跟家里说起过魏敢家里的事,林大伯娘对肖玉珍还很有点好奇,“怎么今天魏敢妈妈没来?”   这样的场合,虽然是林荷花跟程技术员订婚,但作为师娘肖玉珍也是可以来做上宾的。   徐来娣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林大伯娘见她这样子,也没有为难她,趁着闲,去找林蚕蚕问了一句,才知道肖玉珍调动到京市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走前应该请人到家里来坐坐的。”林大伯娘可惜地摇了摇头。   林蚕蚕笑笑没有说话,催着林大伯娘赶紧进屋去。   订婚的时候宋南淮没有来,他是傍晚到的林家,林蚕蚕已经回厂里去了,他给林奶奶送了点营养品,给林大伯娘拿了两张照相□□。   “这是单位多出来的福利,我这也没用,就当是借花献佛了,别嫌弃。”宋南淮拿了两张照相馆的□□给林大伯娘。   这时候照相不要票,但是要先交钱开□□,再凭票拍照,林大伯娘不识字,但照相在这时候的农村还是很高大上的东西,林大伯娘一时都不敢接。   宋南淮送完东西后,就利落地走了。   林奶奶领着两个儿媳妇送宋南淮到村口,回去的时候是直叹气,比起魏敢,林奶奶现在还是觉得宋南淮当她的孙女婿更好,你看看,多贴心。   等林荷花抽空回家,看到照相票才发现,这□□开的是二十寸带相框的票据,还是两张。   这时候证件照三角四分,美术照四角二分,大尺寸的照片要贵很多,一般人都舍不得拍的,多是拍个半巴掌大的小寸照细心地卡在玻璃相框里。   这么大的尺寸,拍全家福都可以了,这可比送洗脸盆、热水瓶的贵多了。   林荷花不敢收,这要是魏敢这个准姐夫送的,林荷花收也就收了,可宋南淮送的,林荷花怕给林蚕蚕欠下人情债。   “没事,收下吧。”林蚕蚕虽然不懂宋南淮怎么突然这么有分寸,跟她保持距离了,但这终归是好事。   如果宋南淮能一直这样,林蚕蚕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还是能够维持是认识的人的平和,不用剑拔弩张,林蚕蚕也不必视宋南淮如洪水猛兽。   周末林蚕蚕去省城医院给魏父拿降压药,没想到又遇到了宋南淮,宋南淮满身的中药味儿,坐在楼下没人的地方抽烟,抽一会咳一会儿。   说实话,那场面看着挺气人的。   要是没看见,林蚕蚕直接就过去了,但是看见了,林蚕蚕还是走上了前,“你身体什么情况。”   “关心我?”宋南淮看到林蚕蚕过来就掐了脸,抬头笑着问她。   原以为林蚕蚕又会甩他个冷脸直接走人,没想到林蚕蚕点了点头,“算是吧。”   宋南淮撑在花坛上的手指抽了一抽,粗糙的水泥硌得他有些疼,他站起身来笑了笑,“没事,胃有点儿不好,老毛病了,喝两副药就好了。”   林蚕蚕想到那天看到宋南淮咳血的画面,微微皱了皱眉头,宋南淮的病肯定比他说的要严重得多。   看到林蚕蚕皱眉,宋南淮突然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心情没有这样好过了,就是打心底里觉得开心。   “医生怎么说?”林蚕蚕扫了他一眼,脸色还是严肃。   宋南淮就笑,笑到最后止不住扭过身去咳了几声,听得出来,他咳嗽时的声音十分克制。   很快宋南淮转过身来,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医生说我能活到一百岁。”   林蚕蚕看他,“宋南淮,我没跟你开玩笑。”   这名字从林蚕蚕嘴里喊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动听了一百倍。   宋南淮也看着林蚕蚕,脸上嬉笑的神色收起,眉眼渐渐变得严肃,但也只是片刻,他眉眼柔和下来,“放心吧,死不了,就是治疗有点麻烦而已。”   林蚕蚕微松一口气,这话听着倒没那么敷衍。   宋南淮一直看着林蚕蚕脸上的表情,他突然往前一步,微微弯腰靠近林蚕蚕,“别太关心我,我怕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宋南淮没说,他勾起唇角,在林蚕蚕冷脸前,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没有人知道,背过身的宋南淮,嘴角带着笑,眼里也带着笑,眼眶却红了。   林蚕蚕皱眉看着宋南淮走远,转身进了医院,取药的时候遇到宋南淮的秘书,喊住稍问了两句。   知道宋南淮确实是旧疾复发,也没多说什么,想到宋南淮在外头抽烟,估计是背着秘书,便提醒了对方一句,告了宋南淮一状。   “这话您亲自对他说多好。”秘书看了眼林蚕蚕,他是知道林蚕蚕在宋南淮心里有多重要的,这话林蚕蚕说比他说要管用多了。   林蚕蚕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些话她要能对宋南淮说,何必来提醒他。   她有点担心宋南淮是真的,但分寸要注意也是真的。   秘书其实也明白,自己就低下了头,叹了口气,“我会多盯着些的。”   林蚕蚕拿完药从医院出来,直接就去了邮局,到三零二六的信都要经过省城这边的邮局,她提前来,也可以提前去拿她的信。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魏敢信到的时候。   果然有西北来的信,林蚕蚕看到魏敢的字迹,眼睛一亮,看到下一封时,却有些疑惑。   确实是写给她的,但字迹绢秀,明显就是女同志的字迹。   林蚕蚕眸光瞬间变得有些锋利。 第一百零二章   女人的直觉果然出奇的准确,还真是觊觎魏敢的女人给她写的信,可等林蚕蚕看到信的内容,还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仅凭着她信写得薄,不如魏敢的厚,因为她没有寄包裹过去,就判定她对魏敢不上心,说她配不上魏敢,祈求自己把魏敢让给她。   简直可笑!   看完这位尤女士的信,林蚕蚕才看魏敢的信。   魏敢的信倒是一如往常,写日记似的给林蚕蚕啰嗦了一大堆,明明每天都是枯燥的计算和试验,也绞尽脑汁给林蚕蚕说任何有意思的事。   信里居然也提了这位尤女士,顺便魏敢把自己的解决办法给林蚕蚕详细说了说,给林蚕蚕乐得不行。   魏敢的坦诚和解决方法让林蚕蚕非常满意,不过这位尤女士林蚕蚕还是打算亲自会上一会。   短时间内林蚕蚕是没有时间去找北边的,她现在也没有假期,林蚕蚕也不着急,按步就班地继续工作,反正着急的人也不应该是她。   基地那边,尤珍珍急啊,每次来信,都要来来回回翻上两遍,可每次,她都找不到写给自己的信,倒是江省写给魏敢的信,还跟以前一样的厚薄一样的频率。   那个姓林的女孩子,难道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对魏敢这么不上心么?   开始尤珍珍还以为对方没有给自己写,但肯定会在信里跟魏敢说起这事,尤珍珍忐忑地等待着,等待魏敢来质问她,结果根本就没有等到。   本来魏敢就有心避开她,难得碰到一次,魏敢看她的眼神也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所有的一切都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呢?   尤珍珍有心想跟魏敢说一下这件事,可她又不敢告诉魏敢自己写了示威信去给林蚕蚕,只能憋着。   憋到最后,她连做梦都是梦到江省那边来了信,林蚕蚕对着她或哭诉或怒骂,总归不是像现实这样,平静无波的。   又是三个多月过去,江省这边已经入了秋,林蚕蚕手头的工作稍稍告一段落,不用她再紧盯着,林蚕蚕才去找了袁代表,问她可不可以去探望魏敢。   魏敢的工作性质,林蚕蚕自己去,肯定是找不到人的,只能通过袁代表这边,跟上头打申请,得到批准,拿到地址才能去。   当然这个地址,也肯定不是基地的地址。   等袁代表打完报告,拿到允许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林蚕蚕都从沪市出了趟差回来,回来就听到林荷花说袁代表让她过去一趟,林蚕蚕就知道是有结果了。   “东阳市?”林蚕蚕接过袁代表递来的资料看了一眼,上面批准她去,不过指定地点是东阳市。   袁代表笑着点头,其实东阳市离魏敢在的基地已经很近了,基地人员出门采购基本都是在这里。   一般来讲,像是对象探望这种,是不会安排在距离这样近的地方,有时候安排在临省都有可能的。   因为林蚕蚕说要给魏敢一个惊喜,袁代表还颇费了一番周折,辗转让自己的老友帮忙安排了一下,到时候找个借口让魏敢去市里,没说林蚕蚕会过去的事。   小年轻们的情趣,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可以成全一二的。   这次去的时间也不长,来回的时间主要在火车上,真正在那里呆的时间也就两天左右不到三天。   穿的用的太占地方,林蚕蚕没有多带,主要给魏敢折腾了些不少吃的准备带过去。   按林蚕蚕的想法是,随便带点就行了,万一魏敢那边不允许带这些,大包小包拿过去也没用,结果魏父和袁代表知道她要过去还好,只叮嘱她路上小心,魏父另外硬塞了两百块钱给她。   到了林家这边,徐来娣一听说立马就忙活开来,把过年的架式都拿了出来,像是能放久的炸货,坛子菜做的酱,零零碎碎连着给林蚕蚕准备的火车上吃的干粮,一共两大包。   林蚕蚕,“……”   “妈,我大姐不是逃难,她就是去看看姐夫。”林家珍觉得以前她妈眼里只有大姐,现在更好了,她妈眼里只有大姐和未来大姐夫。   这两天徐来娣炸红薯团子,刚出锅的时候是最香的时候,林家珍想尝两个味儿,徐来娣都没让,还是等都打包好后,剩下的才拿给她吃的。   徐来娣拍掉林家珍想翻开看的手,笑眯眯地看着林蚕蚕,“东西有点多啊,你请人帮你放到火车上,不行让你堂哥送你去省城坐车也行的,下车魏敢会接你的吧。”   到底是徐来娣的一片心意,林蚕蚕也没拒绝,主要是她拒绝了徐来娣还得多想伤心,徐来娣倒是不敢找她哭,但徐来娣憋在心里,看着满脸愁苦,也挺烦人的。   把手里的事情安排下去,林蚕蚕趁着天好的时候,总算是出发了,陈旭东跟黄大柱送她去的省城。   陈旭东一身制服在车上转了两圈,又找乘务员聊了两句,让对方帮忙照顾照顾林蚕蚕,才跟黄大柱下车去。   “姑娘,那小伙是你对象啊?”坐林蚕蚕对面的老大姐头发都花白了,但不管是衣着还是精神面貌都十分精神,看着就觉得年轻。   她笑眯眯地看向车窗外,外头站着等待发车的陈旭东和黄大柱。   老大姐说话的时候,陈旭东看到有人在月台边卖桔子,金灿灿的桔子装满的箩筐,拉着黄大柱就去买桔子去了。   “蚕姐,我们去给你买几个桔子吃。”黄大柱走前还交待了一声。   林蚕蚕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我和对象的朋友,对我这个女同志比较照顾。”   老大姐抱歉地冲林蚕蚕笑了笑,“不好意思,人老了,眼睛也没年轻时利索了,同志是国营农机厂的?”   黄大柱身上穿了厂里的工作服,所以很容易就认出来。   林蚕蚕笑着点头,这时候能坐上火车卧铺车厢的,基本都是干部,注意好分寸,聊一聊就当是扩展人脉了。   果然老大姐是省棉纺厂的科室主任,这次是去边疆挑棉花的,去的地方比林蚕蚕还要远。   “蚕姐,到了地方记得给袁代表挂个电话。”眼看着列车要发动了,黄大柱才赶紧跑了过来,把桔子从窗口塞了进来。   说完又冲着老大姐道,“大姐,您也吃,路上麻烦您多照顾照顾我嫂子啊。”   “小伙子太客气了,大家互相照应。”老大姐笑眯眯地应下来,目光扫过淡然站在黄大柱身后的陈旭东,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来。   看破不说破,年轻人还是很有分寸的,喜欢一个人不是错,错只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而已,这个小伙子心性倒是不错。   老大姐再看了眼林蚕蚕,眼里笑意依旧,都是挺好的孩子。   送走了林蚕蚕,黄大柱和陈旭东往回走,黄大柱对陈旭东挺有意见的,这几个月陈旭东特别忙,好不容易大家聚一起吧,也不怎么说话,就跟锯嘴的葫芦似的。   就像刚才买桔子,明明陈旭东买的,结果自己不去,非得让他去,当然他不是说不应该让他去,就是怎么讲呢。   黄大柱挠了挠后脑勺,讲不出来。   “你最近怎么了?”黄大柱疑惑地问陈旭东。   陈旭东反问他,“什么怎么了?”   “……”黄大柱,黄大柱说不出来,他气得直瞪陈旭东,“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干嘛!”   陈旭东笑起来,抬手搭在黄大柱肩膀上,“可能是值夜班太巡逻累了,黄大傻借肩膀给我靠一下。”   “滚!”   ……   这是林蚕蚕两辈子坐过最长时间的火车,下了火车之后,还要转几趟车,才能到地方,等到地方时,林蚕蚕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这要是一般的出差,林蚕蚕估计得歇菜,但这回不一样,林蚕蚕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很快找到一家招待所住下,里外仔细收拾了,准备出门去打听一下情况。   这地方说是市,其实并不大,还不如江省那边一个小县城,看上去挺落后的一个地方,人们的打扮也很朴素。   好在城市建设还不错,铺了水泥路,林蚕蚕带的高跟鞋能派上用场。   林蚕蚕在厂里也打扮,但不张扬,在这里就不一样了,高领毛衣配着束腰长风衣,腰细腿长,风衣露出一截小脚裤,小腿细长笔直,脚下踩着双高跟鞋,走路带风。   羊毛小礼帽下是披肩大波浪卷发,抹着大红唇,提着一只正红色的小牛皮包,气势十足。   淡淡的目光扫过去,对视的人,不分男女心脏都有些酥麻。   林蚕蚕本来就长得漂亮,这一打扮起来,整个人都像是会发光,回头率百分之百。   就差一副墨镜,不然效果更好,林蚕蚕心里暗道。   听说基地那边每个月定期会出来采买,林蚕蚕的目标就是市里唯一的百货大楼。   也是巧了,今天正好是采买的日子,百货大楼那边还挺热闹,不少年轻的女孩子在里头挑选生活必须品。   “珍珍,你看这块布料,听说是沪市来的,你摸摸。”更巧的是,林蚕蚕一进百货大楼,就听到了让她竖起雷达的名字。   不过这名字挺常见的,林蚕蚕压根就没有往那边看,慢慢跨步走进了百货大楼里头。   电影明星什么样儿,大家伙只在画报上见过,漂亮又洋气,不管是发型还是服装,大家都争相模仿。   比电影明星更好看的人,今天直接出现在了大家伙的眼前,高跟鞋的登登声,仿佛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尤珍珍跟着大家一起看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尤珍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同性面前因为相貌自卑过,哪怕是比她漂亮很多的女孩子,因为漂亮的人仅仅是漂亮而已,而她则是内外兼修。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种漂亮,会让她都要忍不住自惭形愧。   眼前的女孩子不光漂亮,还十分有气质,气质这个东西是很悬的,不是说你仅仅走路挺直了腰背,手里捧着本书,说话有礼貌那就叫气质。   那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东西,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只可言会不可言传,哪怕眼前的人美得张扬又有侵略性,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丝俗气。   “原来长风衣还可以这样搭配呀,我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风衣,穿出来就没她这么洋气。”比起尤珍珍内心的震撼,她身边的同事们惊叹过后,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林蚕蚕的衣着打扮上。   “她长得可真漂亮,我只敢在宿舍里涂这样红的口红,可真好看。”没有女同志不爱美的,但这时候更流行含蓄美,大部分女同志打扮都很规矩。   “我也有那个红皮包,对象送的,特意托人从沪市买的,我嫌大扎眼了,一直没敢背过,还以为只能结婚那天用用呢。”   “她的高跟鞋好高啊,怎么走得稳当的。”   ……   林蚕蚕身上这一身,就是拿到她上辈子,也一点不过时,反倒是流行的复古美,都是基础款,怎么搭都不会出错的那种,至于好看和气场,那得归功于穿她的人。   小姑娘们嘀咕的起劲,林蚕蚕听得也高兴,她好久没听到这样直白的赞美了。   上辈子倒是经常听底下的小职员说,不过也都不敢当着她的面来说,顶多就是上前来问问口红色号。   “……”尤珍珍想反驳她们,可看着林蚕蚕,却说不出半分诋毁的话。   你说林蚕蚕穿得过分,还真没有哪里过分的,这些衣服沪市的百华大楼都是有卖的,羊毛礼帽戴的人少,因为不实用,但尤珍珍自己也有。   红皮包颜色是很出挑,可就是个皮包而已,能摆在面货大楼里卖,为什么不能提在手上?   这些衣着配饰,尤珍珍都能找到类似的,但尤珍珍敢肯定,她就穿不出对方这种效果。   尤珍珍看了眼自己的身材,最普遍的梨形身材,但很适中,平时跟别人站在一起也算是出挑的,可跟眼前的女同志一比,就显出缺点来了。   腿不够长,腰不够细,胸……不够挺,就连脖子,也没有对方长。   对了,林蚕蚕还喷了香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淡淡的馨香过儿飘过,不浓烈但好闻。   尤珍珍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也不是那种没法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的女同志,虽然心里不大是滋味,但她很快就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   “同……同志,你好,能问问你用的什么香水吗?”尤珍珍的女同志到底是没忍住,轻声喊住了林蚕蚕。   香水这东西十分少见,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林蚕蚕身上喷的就是国产的桂花香水,建厂历史比三零二六还要长,是之前魏敢出差给她带的。   比起上辈子林蚕蚕衣帽间的那一墙香水,这瓶桂花香味儿是差了不少,但条件有限,意义不同,林蚕蚕还是很喜欢的。   “是金陵的她桂花香水,沪市的锦江百货就有卖。”林蚕蚕微笑着冲问话的女同志答道。   林蚕蚕来百货大楼本来是准备打听一下基地的情况,这位女同志搭话其实是个很好的切入口,看她们的模样打扮,还真的挺像基地的工作人员的。   不过在遇到了疑似情敌的人后,她就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准备先把给魏敢的东西买齐,反正她不着急。   “谢谢谢谢,不好意思,唐突到你了。”原以为林蚕蚕会十分高傲,毕竟是这样漂亮的女同志,没想到林蚕蚕这样好说话,问话的女同志都有些受宠若惊。   林蚕蚕笑,“您客气了。”   大美女冲自己笑,女同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同伴们一眼,然后微微有些激动地问林蚕蚕,“同志是外地人吧,来这边探亲的吗?”   林蚕蚕笑着点头,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同伴,自然也扫到了尤珍珍那里。   尤珍珍挺生气同事去瞎问的,但林蚕蚕看过来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挺起胸口,摆出最温柔的淡笑来,目光对视瞬间,还冲林蚕蚕点了点头。   只这一眼,林蚕蚕莫名就有些确定,此珍珍就是写信的珍珍了。   林蚕蚕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才微笑地示意了一下,转身去了旁的柜台。   虽然没和大美人搭上太多的话,女同事还是十分兴奋,她跑回去,“那个女同志好漂亮说话好温柔呀。”   “出息!”尤珍珍白了她一眼,“赶紧买东西吧,咱们还得赶车回去呢。”   姑娘们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立马叽叽喳喳讨论着林蚕蚕和自己要买的东西,一起地往布料柜台涌了过去。   虽然基地定点出来采买,有车带她们,但也不是每次都会来的,工资就那么多,好些人还得往家里邮钱呢,得省着些花,不像尤珍珍,自己工资养活自己就行,家里还会补贴。   尤珍珍也跟着她们往布料柜台走,但注意力还是分了一半在林蚕蚕那里。   她看到林蚕蚕往男性成衣柜台那里去了。   基地这边单身汉多,因为工资不错,又没有家属,很多人的穿用都是直接在百货大楼买,这边的柜台男性用品反倒比江省那边柜台的物资还要丰富一些。   林蚕蚕是因为在这里的时间短,没功夫去帮魏敢清点衣物,缝缝补补,当然就是有时间,她也懒得去做这些,干脆就在百货大楼里买了。   身后无形的视线林蚕蚕也有感觉,林蚕蚕能猜出对方是谁,是有备而来。   但对方肯定摸不准她的身份,唯一的可能同性间的攀比之心了。   尤珍珍虽然在内心劝服了自己,不要过分关注另一边,但心神和目光总有些不受控制,看了一眼,忍不住扭头又看一眼。   看着林蚕蚕买男性的内衣裤这些,一点也面不改色的样,尤珍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替林蚕蚕觉得脸红,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不害臊。   林蚕蚕可不知道尤珍珍这样想她,她几乎是看着什么就买一点,再说了她买的所谓内衣裤是线衣线裤,还没到最里头的那层布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买完东西,林蚕蚕准备去吃点东西,再过一会,魏敢就该到市里来了,袁代表已经把他们惯常下车的地址给了林蚕蚕,林蚕蚕只需要去那里等着就行。   她这趟来确实是要会会那个给她写信的尤珍珍,但更重要的,还是看魏敢,林蚕蚕不会本末倒置。   不过吧,下次搞惊喜的事情,还是让魏敢来吧,林蚕蚕还是喜欢一下火车就见到魏敢等着她,而不是在这里焦心地等着。   魏敢有些烦躁,今天领导莫名其妙地把他从实验室里拉出来,非让他跑一趟市里,让他接个人。   来这里近十年月,魏敢就到过市里两次,后一次还跟尤珍珍同车,魏敢一直怀疑,就是因为那次他把尤珍珍当普通同事,多说了两句,才让尤珍珍盯上他的。   因为烦燥,魏敢一直催司机开快点,想着早点把人接了早点回去,实验进入关键时候,如果顺利的话,魏敢估计再有半年他就能回去见林蚕蚕了。   下了车,没人在,魏敢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那个,魏哥,我这还有点事,三点准时来接你们啊。”司机大哥一路被魏敢催得厉害,这会再看魏敢的脸色,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魏工,一起去百货大楼看看呗。”同来的还有其他同事,知道魏敢心情不好,干脆把人拉住,“你也别在这里傻等了,把人晾晾,给个教训。”   下车的地方,就在百货大楼对面,因为司机是直走,常常是把他们放对面,自己过去。   魏敢本来没打算去的,但是吧,他的眼睛突然定在一处,直愣愣地看着,然后心脏一下一下鼓动得特别厉害。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林蚕蚕借了张椅子坐在柜台边上,太久没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了,脚还真有些受不太住,她也看到了魏敢,不过她就看着,等着魏敢自己过来。   “珍珍,是魏工!”尤珍珍那一拨人也看到了魏敢,立马下意识地喊尤珍珍。   魏敢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狂喜,确定了眼前人是心上人后,他立马大步往林蚕蚕这边过来。   三步并做两步,然后直接跑起来,县城里几乎没有汽车,一般都是基地出来的车,这会路上只有几辆自行车过去。   魏敢眼里只有林蚕蚕,眼睛虽然看了四周,但根本没入他的眼,眼看着要过完马路了,跟自行车撞上了。   尤珍珍眉头一皱,惊叫一声,下意识就上前两步,可想到魏敢拒绝她的那些话,就差没有直说她不要脸了,硬生生就把脚步给顿住了。   “对不住,对不住。”魏敢扶住龙头,忙不迭地给骑自行车的男青年道歉。   男青年本来挺生气的,他好生生的骑着车么,但魏敢道歉太快,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看见了魏敢,以为魏敢也看见了他会让来着,就直直骑过来了,他也有错。   “没事没事,没撞着你吧。”男青年担心地看了魏敢一眼。   魏敢忙摆了摆手,确认对方也没事后,大步往林蚕蚕走过去。   从马路牙子到百货大楼,还有十来步路的距离,但魏敢觉得这十来步,实在是太远了,远了他都不敢走近,生怕眼前的人是他出现的幻觉。   “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林蚕蚕看魏敢突然站在那里不敢动了,忍不住就笑了,此时她心里早忘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尤珍珍,眼里只有魏敢。   看到魏敢过了马路,却生生在门前顿住不敢进来,林蚕蚕是好气又好笑。   不过来难道还等着她过去?   虽然这样想着,林蚕蚕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发力的瞬间,后脚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林蚕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高跟鞋有点打脚,估计是把脚且跟给磨破皮了。   林蚕蚕不过是身形微晃了一下,眉头稍皱了皱,魏敢就已经一阵风似地跑到她身边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坐着,是脚疼吗?”   明明百货大楼里不止尤珍珍他们一波人,但在这一瞬间,百货大楼好像瞬间静止了数秒。   尤其是尤珍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仿佛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身边的一切飞速从她身边抽离。   “高跟鞋买来没怎么穿过,有些不合脚。”林蚕蚕坐下,魏敢蹲下就要去看林蚕蚕脚的情况,林蚕蚕忙把人给摁住了,腿勾起来。   虽然这样的举动很甜,但多不好意思呀,而且这时候可不是她上辈子,男性同志做这种事都已经很自然,是尊重照顾女性的表现。   现在这会,还是大男子主义盛行的世界,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得再响,大部分人的思想还是从前的老一套。   魏敢心里只有林蚕蚕,林蚕蚕在外自然也会顾着魏敢的面子,“没事儿,等会去药店剪块小纱布垫垫就行。”   “真没事。”魏敢不赞同地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甜笑着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魏敢,“比起我的脚,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站在你面前,惊喜吗?”   魏敢哪里还不明白,他要接的人是林蚕蚕,眼底瞬间盛满笑意,“惊喜。”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事情了。   说话的功夫,跟魏敢一起下车的同事也走了过来,大家目光惊奇地在林蚕蚕身上转了两圈,再一脸惊讶地看向魏敢。   魏敢现在的形象可真不算好,领导说让他接人,魏敢根本就没上心,到了时间直接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根本就没有顾得上收拾。   这会跟林蚕蚕站在一起,不管是衣着还是外型,都特别不搭调。   见到魏敢的同事,林蚕蚕站起来,端站在魏敢的身后侧,冲那几人点头打招呼,结果她才站起来,魏敢就皱着眉头将她扶住,非让她坐下。   “魏工,你这可真是,深藏不露啊!”难怪在基地里,好些姑娘冲魏敢示好,魏敢连正眼都不看的。   要换他们谁有个这么漂亮的对象,还真谁也入不了眼。   看到林蚕蚕时,魏敢也是满眼惊艳,但这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把林蚕蚕藏在自己身后,不教这些人看了去。   另一边,尤珍珍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只有抓住柜台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起了青白。   她身边的女孩子也是一愣一愣的,这……就是魏工的对象!   大家面面相觑一阵,才想起跟她们一起来的尤珍珍,扭头一看,尤珍珍目光正直直地看着那边,死死地盯着那两人,脸色苍白。   “珍珍,你……”有心想劝劝,可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本来魏敢有没有对象这事,大家私底下议论许多,都没有个准确的定论。   毕竟没见过真人嘛,魏敢随便找个借口说有,其实没有,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这边是真的苦。   那种情况下,尤珍珍喜欢魏敢,主动表达心意,大家心里就算不赞同,也不能去指责尤珍珍哪里不对。   现在看到真人了,要是尤珍珍还惦记着魏敢,大家就觉得这行为有点过界了。   所以这会要劝的,好像也只有劝尤珍珍别再惦记魏敢了。   但看尤珍珍那备受打击的样子,这话大家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说出口了,“珍珍,要不咱们回去吧。”   “三点才有车。”尤珍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这样冷静地回话,她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出来了一部分,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   基地不通车,每次出来她们都是等基地的车返程,才能够回去的。   “那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立马有人出别的主意。   尤珍珍扯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去哪,小刘你不是要买雅霜吗,陈可你不是要扯布吗,还有胡姐你不也有东西要买,咱们买东西吧。”   “……”几人对视一眼,总觉得尤珍珍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想了想,干脆顺着尤珍珍的意思,转身继续挑起要买的东西来。   只是对比之前的心情,总归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   魏敢打发走满心好奇的同事,目光就一直落在林蚕蚕身上没有挪开过,算算时间,两个人整整九个月又二十七天没有见过面了,马上就满十个月了。   “这些都是给你买的,等会你回基地的时候拿上。”林蚕蚕把柜台上打包给的东西给魏敢推了推。   魏敢只扫了那包东西一眼,目光还是黏回到林蚕蚕的脸上,舍不得离开。   林蚕蚕抬手把魏敢的脸扭开,魏敢又转了回来,林蚕蚕再抬手推开,魏敢又转了回来……   然后林蚕蚕就笑了,魏敢就看着她傻笑。   “好甜呀。”还是刚刚主动问林蚕蚕香水的女孩子,她实在是没忍住,多偷看了两眼,这一看就被齁到了。   等同伴都看向她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立马看向尤珍珍,果然就见尤珍珍木愣愣地看着魏敢他们那边。   “别看了,我脚疼,我鞋子在招待所,你去给我拿。”林蚕蚕瞪了魏敢一眼。   “招待所的也是皮鞋?”毕竟处了那么久的对象,魏敢还是了解林蚕蚕的。   刚进厂的时候林蚕蚕是没条件,有条件了后,只要是上班时间,林蚕蚕都是一双小皮鞋在脚上,特别讲究,更何况是出门。   坐火车林蚕蚕倒是会备双棉单鞋,但她今天打扮得这样好看,他要真拿棉单鞋来,林蚕蚕铁定不会穿的。   林蚕蚕大眼巴巴地看着魏敢,无声应是,魏敢回瞪她,可惜他怎么可能瞪得过她,最后无奈地道,“你等着。”   说完,魏敢直接去对面柜台,对面柜台有鞋卖,货架上还摆着好几双款式不错的女式皮鞋。   “我要软皮的。”林蚕蚕笑眼眯眯地在魏敢身后叮嘱。   魏敢没理她,只大步走到柜台边上,让售货员给他拿皮鞋,“三十六码,橡胶底软牛皮的,有吗?”   软牛皮的是有,就是款式没有硬皮的好看显型,售货员拿了两双摆在柜台上给魏敢挑,让他看行不行。   魏敢仔细捏了捏皮质,挑了双最软的,就要拿过去给林蚕蚕。   结果林蚕蚕坐在对面还指挥上了,“我不要你手上的,我要左边那双,好看。”   魏敢都转身了,闻言看了林蚕蚕一眼,林蚕蚕微微缩了缩脖子,不过目光还是盯着左边那双上头。   能有什么办法呢,魏敢把左边那双也拿上了,走到林蚕蚕身边时还哄她,说软皮的穿着更舒服。   要说疼对象,疼媳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的,基地也不缺这样的好男人,但是吧这时候大家都很含蓄,像这样光明正大秀恩爱的,几乎是没有的。   尤珍珍她们那一拨女同志,除开尤珍珍,一个个眼里都是莫名感动又羡慕的光,好想这样被人放在手心里疼呀。   “矫情!”魏敢对林蚕蚕越好,尤珍珍的脸色就越苍白一分,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可再难受,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两双鞋子穿到脚上,林蚕蚕都不满意,魏敢又去挑了两双过来,最后还是依了林蚕蚕的愿,选了双硬皮好穿的。   换鞋的时候魏敢看了一下,发现林蚕蚕的脚后跟被打红了,等他付完鞋子钱再过来时,手上多了几块布条,他把自己的手帕让人帮忙剪开了。   “魏工真细心。”尤珍珍身边的女同事眼巴巴地道,“我对象要是有这么温柔贴心就好了,我要求也不多,只要十分之一就行。”   这话出自肺腑,但无形中又在尤珍珍心上扎了一刀。   换好了鞋子,林蚕蚕站起身来,效果也还不错,没有高跟鞋那么有气场,但还是美的。   垫了布头在脚后跟那里后,脚也不疼了,林蚕蚕冲魏敢笑,魏敢把她的高跟鞋收好,拎上林蚕蚕买的那一大堆,“等会跟我一起回去,还有什么要买的,咱们一块儿买齐。”   “能过去吗?同意书上允许的地址就是这里,我不能过去的吧。”林蚕蚕看向魏敢。   魏敢点头,告诉林蚕蚕,他们等会去的地方离基地还远着呢,是基地的行政办公区域,包括家属区也在那里,上头既然能批准林蚕蚕来本市,也代表着林蚕蚕能过去。   何况魏敢出门前,领导交待的任务是接人回去,而不是说出来见人。   “魏工。”魏敢和林蚕蚕都走到近前来了,尤珍珍身边的人瞧了瞧尤珍珍的脸色,还是跟魏敢他们打了招呼。   林蚕蚕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看到站在后头的尤珍珍,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重要人物呢。   不过看对方的脸色,林蚕蚕觉得自己也不必要再做什么了,毕竟无形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魏敢也是这才看见她们一行,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目光都没往尤珍珍身上落,只顾着林蚕蚕去了。   “同事?”林蚕蚕扭头看向魏敢。   魏敢点头,“好像是办公室的同事。”说完魏敢自己也不确定,扭头又看过去,“是吗?”   “……”众人。 第一百零五章   尤珍珍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敢,先不说她主动表白那回,早前她跟着长辈和魏敢一起吃过饭,席上就介绍过自己的身份和岗位。   现在她明明就站在这里,魏敢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我们都是办公室的。”众人愣了愣后,很快有人回过神来,笑着圆场,“魏工不介绍一下?”   林蚕蚕笑眯了眼,魏敢是真不确定眼前这几位女同事是不是办公室的,但就是他这份不确定,杀伤力才更强大啊。   尤女士示威信都写了,结果男主角压根儿就不记得她,多扎人心。   “我对象林蚕蚕。”一提到林蚕蚕,魏敢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介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林蚕蚕,林蚕蚕正好看他,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微缠。   笑完,林蚕蚕才看向大家,眼底的笑意还没有褪去,“你们好呀,我是林蚕蚕,从江省过来探亲,大家叫我小林就行。”   林蚕蚕大大方方的,大家对她好感更甚。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林蚕蚕在这边呆多久,热情地向林蚕蚕和魏敢介绍这边有意思的景色好的地方。   “谢谢,我们还有点事,你们慢慢逛。”魏敢的声音里带着些暖意,他来这里后一直呆在实验室里,还真不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可以带林蚕蚕去。   虽然感谢大家给出主意,但魏敢现在就一个想法,赶紧结束这寒暄,他就想安安静地跟林蚕蚕单独呆在一起。   看着魏敢领着林蚕蚕离开,尤珍珍半天木愣着回不过神来,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不,她从来就没有在魏敢心里留下过痕迹,又哪有脸谈输赢。   没有人知道,她刚刚有多害怕林蚕蚕突然问起她,要知道她在信里,可是直接落了自己的单位和名字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魏敢,还不自量力地跑去表白过,林蚕蚕一旦开口询问,那她给林蚕蚕写信的事就满不住了,到时候单位的人会怎么看她,尤珍珍不敢想。   她后悔了,后悔写那封信,后悔喜欢上魏敢,后悔自己的自以为是。   所幸,聊天的时候同事没有提到她,林蚕蚕也没有认出她来。   尤珍珍心里暗自庆幸着,因为后怕,人变得很沉默,脸色也不好看,大家以为她是因为发现魏敢有对象这事,难以接受,都很体贴地不再提及刚刚的事。   林蚕蚕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就看魏敢有没有要添置的,没有的话两人就回招待所去了。   离三点的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魏敢问清楚林蚕蚕什么时候到的后,回到招待所多一个字没说,直接指着床让林蚕蚕上床躺着休息。   “到点了我喊你,你睡会,我就在这里陪着你。”魏敢特别心疼林蚕蚕。   这多娇气一个人呀,走在路上怕太阳晒,没伞都要顶片荷叶的姑娘,林蚕蚕之前没升职的时候,她那个级别的同事,出差标准都是硬座,可林蚕蚕是宁愿多花钱,找关系也得坐卧铺。   从江省到这边来,好几天都在火车上,中途还要转车,就算是卧铺也够难受的,何况林蚕蚕还给他带了那么多东西。   林蚕蚕也是真的累了,她看着坐在床沿的魏敢,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他脸一下,然后才乖乖躺在被窝里,闭眼睡觉。   “睡觉都不老实!”魏敢无奈地看了林蚕蚕一眼。   看着林蚕蚕睫毛乱颤,魏敢好笑,弯腰凑过去在林蚕蚕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赶紧睡会!”   然后替林蚕蚕压好被子,就去收拾林蚕蚕买的还有带来的一大堆东西了,这些都是给他的,等会得一块儿弄回去。   林蚕蚕睁开眼睛看魏敢,看着他轻手轻脚地,生怕惊着她的样子,心里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了。   其实林蚕蚕对感情的态度,远没有魏敢这样认真的。   在她看来,成年男女,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是吧,就是发生了些什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可不知道是不是时代不一样,魏敢就挺保守的,两人到现在为止,也就是牵牵小手,偶尔背着人亲个嘴。   像是这样两个人独处一室的时候,魏敢比谁都正经,别说牵手亲嘴了,魏敢甚至都想跟她划楚河汉界,拒绝她过分靠近了。   之前在沪市那会,两人在一起住了那么久,魏敢就没有半点逾矩。   当然这不是说魏敢对她就没想法,魏敢大冬天半夜起来冲冷水澡的事,林蚕蚕心知肚明着呢。   魏敢这样,跟所处时代不同的关系并不大,不管什么时候,渣男和好男人都是共存的。   这时候也有满脑子废料,不把女人当回事的坏男人,上辈子开放的大时代里,也还是有像魏敢这样珍重女性的真君子。   林蚕蚕觉得自己很幸运,这辈子能够遇到魏敢。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林蚕蚕就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魏敢早把东西都收拾好,坐在床边看着她了。   睡醒了林蚕蚕没有再睡,两人收拾了东西,就往上车的地方去了,那里已经等了有一些人了,都是基地的同事。   见到魏敢领着林蚕蚕过去,女同事还好,只冲林蚕蚕友好地笑笑,男同志就开始冲魏敢挤眉弄眼起来,等打过招呼,更是直接把魏敢给薅到一边逼供去了。   不管在哪里,魏敢的性格总是能让他最快交到一帮子好朋友。   看着他们打闹,林蚕蚕微微笑起来,她还一直担心魏敢一心想着赶紧做完工作回去,总把自己闷在数字堆里呢。   “珍珍,你怎么了?”   尤珍珍没想到回程的时候,还能遇到林蚕蚕和魏敢,好不容易回缓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她今天过份紧张,导致胃也有些抽疼起来。   尤珍珍扶住同志递过来的手,“没事,胃有点儿难受。”   胃部一抽一抽地,实在是疼得厉害,尤珍珍额头很快冒出冷汗来,她皱着眉头,想站到一边去,避着些魏敢和林蚕蚕。   结果她才扶着同事的手在边上站定,眼前就伸过来一个水杯。   “胃不舒服吗?喝些热水吧。”林蚕蚕见尤珍珍手压着胃部位置,就知道她是胃不舒服了。   尤珍珍愣了愣,看着林蚕蚕不知道做何表情。   但同事已经把水杯接过来,拧开盖子递到了尤珍珍嘴边,“喝点热水吧,是不是中午食堂的菜有些辣?”   尤珍珍想推开,但林蚕蚕微笑地看着她,她手伸不出去,再加上胃疼得实在厉害,她确实需要喝些热水缓上一缓。   水温中微热,正是入口最好又有热感的时候,尤珍珍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舒服了很多。   喝完尤珍珍又喝了几口,   “谢谢你啊同志。”尤珍珍的朋友跟林蚕蚕道谢,然后有些为难地问林蚕蚕,“同志,能跟你借一下这个水杯吗?我再去给她接点儿热水来。”   林蚕蚕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水杯你们拿着吧,我暂时也用不上。”   说完林蚕蚕就要回刚刚站的那边去。   “谢谢。”尤珍珍看着林蚕蚕,表情郑重,她一直以为漂亮的女人高傲,没想到林蚕蚕为人却这么善良。   “不用谢。”林蚕蚕微微一笑,停住脚步看向尤珍珍,笑着冲尤珍珍眨了下眼睛,“你眼光很好,不过他是我的。”   说完,不等尤珍珍反应,林蚕蚕就笑着走到魏敢那里去了。   尤珍珍这才发现,魏敢早跟那帮兄弟说完了,此时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林蚕蚕,明明看到林蚕蚕跟她们在一起说话,但魏敢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林蚕蚕一个。   原本林蚕蚕一开始就知道是她,原来他们的感情这么好,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个外人,尤珍珍自嘲地笑了一下,眼角沁出眼泪来。   难过是肯定难过的,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魏敢,但好像又没有那么难过。   从市里去基地的车程有一个小时,距离不算远,也不算颠簸,但路特别绕,林蚕蚕差点就给绕吐了。   到了基地外围,魏敢的同事帮忙,你一袋我一袋,就帮着把东西都给扛着了,魏敢只需要扶着林蚕蚕就行。   “我没事。”下车前两分钟,林蚕蚕特意从包里掏出口红抹上,还搓了点儿口红点在脸颊上,头发也重新扎过,一点也看不出因为晕车而憔悴的样子。   听到林蚕蚕说没事,魏敢就不扶她了,而是改成牵她的手,轻轻是牢牢地牵着,就怕林蚕蚕撑不住,没个借力的地方。   边走,魏敢边向林蚕蚕介绍他知道的,不过只介绍了几个地方,魏敢就词穷了,因为他出来得少,对外头这些,其实也并不如何了解。   好在林蚕蚕对这些也并不十分感兴趣,两人直接到了探亲人员的临时住处,林蚕蚕洗漱了一下,又休息了半个小时,等魏敢从外头回来后,就跟魏敢准备出去吃晚饭了。   晚上林蚕蚕换了新衣服,这边昼夜有一定的温差,白天还不算冷,晚上风一起就有些凉了。   好在魏敢的信里事无具细,包括天气多有提及,林蚕蚕带足了衣服。   里头的毛衣裤子没换,外衣林蚕蚕换了件昵大衣,还是去年魏敢带回去的那批昵料做的,好看又保暖,妆也重新化过了。   知道林蚕蚕眼光高,在市里的时候是没有那个条件,回基地后,魏敢特意抽时间回宿舍去,里里外外把自己收拾了个遍。   一转眼,胡子拉茬的糙汉子,就变成了干净明朗的帅小伙儿,这大半年,魏敢几乎都在室内呆着,养白了不少,看着就更俊了。   难怪来基地没多久,就招了小姑娘喜欢。   不过她这一趟走下来,就算有小姑娘冲魏敢动心思,应该也不敢再闹到她和魏敢面前去了。   两人往食堂走着,魏敢絮絮叨叨地叮嘱林蚕蚕,“没胃口也要吃一些,不然身体撑不住,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玩。”   魏敢以前没有这么多话的,大概是两人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那些憋在心里的话一时有了出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林蚕蚕只需要听着就行。   两人走着,别说还挺瞩目的,最重要的肯定是林蚕蚕美,再就是魏敢突然大变样,大家一时都没敢认。   等认清人,再看到魏敢和林蚕蚕亲密的姿态后,然后大家自然就联想到了尤珍珍,忍不住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尤珍珍没出现,回去后她就歇着了,她现在也不太敢出现在大家面前,觉得丢脸。   ……   “你就是魏工的对象,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这有个叫尤珍珍的喜欢魏工,还跟魏工表白了。”林蚕蚕坐在那里等魏敢端菜来的时候,有个长相削瘦的女孩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林蚕蚕挑了挑眉,“哦?”   她的回应给了这个女孩子回应,她立马道,“同志,虽然魏工很正派,但防不住有些女人不自爱,想方设法地勾人。”   林蚕蚕面带微笑,继续听着。   “这个尤珍珍啊,仗着家世不错,平时为人就很跋扈,看中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盯上了魏工,肯定也会这样。”削瘦女孩子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   然后又道,“我就是悄悄跟你提个醒儿,没有别的意思。” 第一百零六章   嘴上说着没别的意思,其实每个字都别有深意,林蚕蚕笑起来,同样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不重要,同志,我就是看不过尤珍珍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才来做这个坏人的,你可千万别把我说出去了。”没想到对方的警惕心还挺高的。   林蚕蚕笑起来,眉眼弯弯,“你跟尤珍珍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诶?”对方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林蚕蚕会这么讲,接下来,表情微微慌乱了一瞬,忙道,“怎么可能……”   林蚕蚕摆了摆手,不让对方说话,“让我来猜一猜,你跟尤珍珍关系应该不止是不错,很好的朋友对吧,可是你却嫉妒你这位好朋友,恨得牙都痒痒了,是不是?”   虽然是疑问句,林蚕蚕用的却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坐在对面的女同志腾地起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这是恼羞成怒了,林蚕蚕笑眯眯的,半点也不在意。   说实话,像这样的女人她上辈子可没少见,表面上可能是你的好闺蜜,好同事,但心里藏着什么龌龊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像黄小兰和尤珍珍这样的姑娘,林蚕蚕从来都不介意,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但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用下作的手段才是错。   尤珍珍可能是有些娇气跋扈,但林蚕蚕跟她打了两个照面,看得出来这个姑娘还是有羞耻心的。   但眼前这位可就不一定了,就不是是对方自己看中了魏敢,挑起尤珍珍的心思,又故意跑到她面前来说这些,好让她怀疑魏敢,嫉恨尤珍珍,最后她好渔翁得个利。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林蚕蚕不把这样的小人放在眼里,但也不能不防,等到魏敢打了饭菜过来,她形容了那位女同志几句,魏敢立马就道出了名字。   “是小陈。”魏敢把饭盆放到林蚕蚕面前,“今天先委屈你吃食堂,明天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林蚕蚕挑了挑眉,“小陈?叫什么名字。”   “陈什么梅吧?”魏敢歪着头想了想,没想出来,“这边的图书馆管理员,很多资料要经她的手,平时有一点接触,工作很认真负责,经她手的资料她都门清,图书馆的资料也一样,找她帮忙能省不少时间。”   林蚕蚕点了点头,瞅瞅,人家都在魏敢这里挂上号了,至少留下了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印象,尤珍珍那傻姑娘,魏敢怕是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魏敢把林蚕蚕饭盆里的姜都挑出来,他去后厨磨了份老姜炒鸡出来,味道还不错,不过林蚕蚕能吃姜炒的鸡肉,却不爱吃姜。   林蚕蚕摇了摇头,“刚刚碰到说了两句,好奇问问,你把姜挑干净点儿。”   难得和魏敢呆在一起的机会,哪怕什么话不说都好,为什么要多费功夫去聊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魏敢仔细挑姜,林蚕蚕就坐在旁边等着,她支着下巴看向身侧的魏敢,突然轻声问他,“阿敢,这大半年,你想不想我?”   “……”魏敢没说话,但耳朵刷一下就红了。   怎么还是这样不经逗呢?林蚕蚕看着魏敢笑,“耳朵红成这样,是想了?可你又不说话,那就是没想,是吧。”   “不是。”魏敢挑姜的速度变快了,立马出言反驳。   林蚕蚕换两只手撑住下巴,“那就是想了,怎么想的?白天想,还是晚上想?”   “……”魏敢。   看着魏敢连脸都红了,林蚕蚕笑得更欢了。   “什么白天晚上,白天要工作,晚上要加班。”魏敢脸上别扭得,实在撑不住了,语气有些凶巴巴的。   不过在林蚕蚕看来,他这点凶,就跟家养的小猫亮出剪过的爪子,没有半点儿杀伤力。   见魏敢意思是白天晚上都没想,林蚕蚕也不生气,她继续道,“这么忙呀,那是不是梦里想的,告诉我,都梦到什么了?”   梦里那点事,魏敢怎么还意思跟林蚕蚕说,别说跟林蚕蚕说了,就是魏敢这会想起来,都有些要命。   “……”魏敢。   魏敢默默地把挑干净的饭盒推到林蚕蚕面前,瓮声瓮气地道,“吃饭。”   林蚕蚕憋不住笑起来,一直到饭吃完,笑意都没有落下去过。   旁边不少人注意着他们呢,见他们说着悄悄话,林蚕蚕笑得肆意,魏敢反倒小媳妇似地红了脸,都有些啧啧称奇。   不过白天遇到了林蚕蚕的那几个办公室的姑娘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林蚕蚕气场那样强大,好像她做什么都挺正常的,她们一点也不觉得这两人的角色颠倒过来。   先前就觉得林蚕蚕和魏敢很甜的姑娘,现在看着,也还是觉得这两人极甜。   吃完饭,魏敢去洗饭盆,洗碗槽那里人不少,魏敢不让林蚕蚕去挤,林蚕蚕干脆起身准备去食堂外头等他。   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正犯着痴,觉得他俩甜的姑娘,“白天我们见过,你是。”   “我是蒋丽莎。”小姑娘眼睛一亮,双眼都放着光,她没想到林蚕蚕记得她,还会主动跟她搭话。   林蚕蚕笑起来,她喜欢笑起来好看可爱的姑娘,蒋丽莎就是这样儿的,“你跟尤珍珍是好朋友吗?”   蒋丽莎虽然不明白林蚕蚕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点完头反应过来后,以为林蚕蚕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立马替尤珍珍说话,“那个,姐,珍珍她是年纪小没见识,要是早知道魏工有你这样的对象,她肯定不会起心思的。”   相由心生这句话虽然不那么绝对,但还是很有道理的,看着柔和软绵的姑娘,心地也确实比较善良。   林蚕蚕笑起来,把刚刚那个陈什么梅的话转述了一遍。   “这个陈秀梅!”蒋丽莎气死了,赶紧开口,“姐,你别信她的话,珍珍性格是有点娇,但她心地很好的,她才没有那么坏。”   林蚕蚕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把这事告诉了你,不是吗?”   蒋丽莎傻傻地点了点头,林蚕蚕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帮我转告尤珍珍一声,让她小心这个陈秀梅。”   说完,林蚕蚕冲蒋丽莎笑着点了点头,就往食堂外头去了。   “好,好啊……”蒋丽莎表情还有些愣,林蚕蚕走远了后,才反应过来林蚕蚕说的话的意思,傻傻地自己应了个声。   然后整个人傻笑开来,怎么办!   她突然觉得一心学术,平时邋里邋遢的魏工,一点也配不上这个漂亮小姐姐怎么办?!   蒋丽莎第一时间就跑回去宿舍区,把这事统统都告诉了尤珍珍,尤珍珍只是被家人宠得娇气单纯了一些,并不傻。   联想到陈秀梅之前的一些言行,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确实,喜欢上魏敢是尤珍珍自己的事,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怂恿,她错在把这事分享给了陈秀梅这个所谓的“好朋友”。   如果不是陈秀梅在她耳边说那么多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勇敢,幸福就在前头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魏敢表白。   应该是像以前,等魏敢发现她的好,主动来找她才是。   当然,现在尤珍珍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按她的性格,在感情这方面,她不可能会主动的。   还有给林蚕蚕写信这事,虽然陈秀梅没有怂恿,但也是因为陈秀梅铺垫的那些,让尤珍珍脑子一热,写了信过去。   “看我怎么收拾她!”尤珍珍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耍过,气了个半死,当下也不记得自己不好意思出门的事了,出门就往陈秀梅的宿舍去了。   蒋丽莎要拦,没拦住。   晚上林蚕蚕睡得特别好,魏敢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想到明天一早就能看到魏敢,林蚕蚕睡得特别香。   魏敢就有些难熬了,黑夜漫长,日思夜想的人就住在隔壁,可这里是基地,他就是想翻窗看一眼也不能……   林蚕蚕第二天一早看到的人居然不是魏敢,而是尤珍珍。   “对不起。”尤珍珍特别特别伤心,一脸伤地站在林蚕蚕门口,林蚕蚕一开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说实话,昨天在市里遇到林蚕蚕时,尤珍珍都没有这么伤心。   再喜欢魏敢,还仅是止于喜欢而已,感情还收在了自己心里,但跟陈秀梅,尤珍珍是付出了真心实意的。   结果她跑去质问陈秀梅,开始陈秀梅还狡辩,狡辩不过去后,就开始数落尤珍珍的缺点,不好的地方,说自己忍得有多辛苦。   尤珍珍都傻眼了,对自己做人有了深深的挫败感,她晚上哭了半夜,早上想着来跟林蚕蚕道个歉,结果话一开口,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林蚕蚕,她是来这边震慑宵小,不过是当知心大姐姐开导情敌的。   “打架了?”尤珍珍那个惨样,林蚕蚕都不忍心看,眼睛是哭肿的,但脸上的指甲挠伤,肯定是打架打的。   尤珍珍点了点头,是她冲动先动手的,可那也是因为陈秀梅说话太难听了,而且她虽然是先动手,可她还没打赢陈秀梅。   这就更让人委屈了。   “对不起。”尤珍珍狠狠地抹着眼泪儿,“我不喜欢魏敢了,我保证再也不喜欢他了。”   说完,尤珍珍冲林蚕蚕鞠了个躬,就抹着眼泪跑了,蒋丽莎这才从楼道墙边露出脸来,她冲林蚕蚕露出个抱歉的尬笑,赶紧去追尤珍珍去了。   “……”林蚕蚕。   魏敢怎么总招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呢?以前黄小兰有点儿,现在尤珍珍又是,林蚕蚕刚收到信的时候,还以为尤珍珍是什么厉害角色呢。   早上的事魏敢不知道,他失眠到早上五六点才睡,尤珍珍来的时候,他才刚睡着没多久。   昨到七点闹钟响,魏敢立马就起床,准备领着林蚕蚕好好玩上一天。   不过两个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魏敢还是听说了尤珍珍和陈秀梅打架的事情,不过他跟两人并不熟,又不清楚这俩人的矛盾和来龙去脉,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林蚕蚕倒是听说了不少同情陈秀梅,拿这事贬低尤珍珍的话,大多是男同志在议论,说尤珍珍仗势欺人,打了陈秀梅不说,说不定还会拿关系压陈秀梅,都是十分忧心的样子。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陈秀梅是有点段位的了。   女同志们倒是比男同志更了解女人一点,更多的还是同情尤珍珍,对朋友掏心掏肺地好,结果遇着个白眼儿狼。   林蚕蚕摇了摇头,尤珍珍要是真要拿家里的关系整陈秀梅,她就不会去跟陈秀梅打架了,看她早上哭得那样惨,看来是真把陈秀梅当朋友,也是真伤着了的。   不过这种事儿,听听就算了,林蚕蚕跟魏敢吃过早饭后,就开始研究去哪儿。   林蚕蚕没同意去什么远的,风景好的地方,嫌远,时间大半都要浪费在路上,毕竟她明天就得走了,她就想好好陪陪魏敢,两个人呆着就好。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因基地而兴起的小镇子,镇上虽小,电影院还是有的,两个人慢悠悠地晃了一天,走一走看一看,牵着手看看电影,再一起吃饭。   ……   林蚕蚕到的第三天,也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了。   为了多陪陪魏敢,林蚕蚕买的是最晚一班的火车票,坐这趟车,林蚕蚕需要多转乘两次,要绕不少远路,十分辛苦。   但林蚕蚕没跟魏敢说,怕他自责。   “在厂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下次别跑过来看我了,给我拍电报,我回去。”魏敢买了火车票,准备陪林蚕蚕坐到下一站,然后再倒转回来。   林蚕蚕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她很想控制自己在魏敢面前高兴一点,露出点笑来,可她不高兴,也根本笑不出来。   相聚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林蚕蚕上辈子不太爱听沧桑的情歌,因为她生活里全是快节奏的工作内容,听的也都是快节奏能带动工作情绪的歌。   但她现在突然就懂了那些情歌里的感觉,异地恋实在是太难了。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   如果晚上半年认识魏敢,知道他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林蚕蚕想,大概她没有勇气来开始这段感情。   但现在因为是魏敢,她愿意等。   可只要一想到分别,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第一百零七章   回到厂里,林蚕蚕很快投入到工作中,但私人情绪还是缓了两天,才慢慢缓过劲来。   说起来,没跑这一趟的时候,就算想念,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反倒是见着的人,猛地一分开,日子就变得格外难过起来。   林蚕蚕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潇洒的性格,真陷到感情里才发现,她跟其她女孩子也差不多。   她离开了这几天,厂里倒是风平浪静,大家都在忙生产,拼速度,倒是林家大大小小发生了几件事。   林真真终于嫁出去了,嫁的是林小叔选好的人,林荷花她们只去吃了出嫁酒,见到了男方一面,也没多说什么。   只知道男方样貌上还过得去,家庭条件,为人什么的,一概不清楚,不过当时林真真脸上倒是有几分笑容,想来应该是满意的。   “我觉得那个男的特别不好,耍流忙。”林家妹翻了年就满了十七,石碑岭这里,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嫁人当妈的都有,林家妹该懂的早就懂了。   她跟林蚕蚕说,吃酒席的时候,那个男的就坐在林小叔家的小院里,大庭广众之下,就让林真真坐在他的腿上,抱着林真真在说话。   这样的行为,放在十来年后,可能算不得什么大事,小两口子感情好亲密一些也无妨。   但放在这时候,其实是特别不尊重女同志的行为,这时候男女处对象,甚至是婚后两口子,感情都是很含蓄的。   虽然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男女走在一起,恨不得隔八丈远,结婚夫妻同骑一国内自行车还要查结婚证。   现在最亲密的,也就是胆子大点的牵牵小手而已,胆子小的还隔老远呢。   不管什么时候,社会对女性都是苛刻的,现在比旧社会好很多,但依然严苛。   想要抱什么时候抱不行,回到家里,没人的时候,由着你抱,但出嫁酒当天,都是新娘子父母两边的亲戚,还有女方家里相熟的朋友同事,大家看了会怎么想?   林蚕蚕光是听说,就对这个堂姐夫没什么好感了,“反正已经跟他们家闹掰了,你跟你妈说一声,礼节上有来有往就行,别的也不管咱们的事。”   林家妹点头,她特别不喜欢吃出嫁酒那天,林小叔趾高气昂的那股劲。   这段时间,林小叔的日子好过了不少,那些明里暗里的针对少了,跟他的女婿搭上线后,上门找茬的混混也没有了。   林小叔在别人面前还没什么,但到了徐来娣这样谁都能来打一拳的软包子面前,就不怎么掩饰他的得意了。   话里话外还挤兑徐来娣,说林蚕蚕是见不得林真真嫁得好,才特意避出去的。   他也就是在林蚕蚕不在场的时候才敢说这种话,就是林蚕蚕不去吃酒,在厂里呆着,林小叔估计都不敢讲这些。   徐来娣是不怎么会打反口,林家妹和林家珍是懒得出言怼,当然她们做为小辈,就算有话说,徐来娣也不会允许,顶撞长辈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反正用林蚕蚕的话来说,林小叔就是小人得志,得意也得意不了多久,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大姐,我这次期中考全班第一,这个给你。”林家珍写完作业也挨到林蚕蚕身边来。   说完,林家珍把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前面来,摊到林蚕蚕面前。   是一支蓝色塑料壳钢笔,学校奖励给第一名的奖品,林家珍拿到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送给她林蚕蚕,拿回家后,也就借给林家妹看了看,都不带让试试笔的。   林蚕蚕看着林家珍有些汗津津的手,眼底微暖,她接过笔,柔声道,“正好姐缺了支钢笔,谢谢咱们家珍珍了,珍珍念书比姐还厉害,不过咱们胜不骄,败不馁,自己跟自己比,下次考得比这次还好,怎么样?”   “好!”林家珍挺起胸脯,答得特别响亮。   徐来娣眼窝子浅,看到这画面,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不过她也知道,林蚕蚕最不爱看见她哭,只偷偷窝在灶膛口,悄悄地抹着眼泪。   这日子可是真好,她都不敢想的好。   大概是林家的日子真好过了,徐来娣年纪也不是特别大,如今还不满四十呢,居然有人上门来替徐来娣说亲来了。   “四十出头的人,家里父母都是病没了,自己老实,以前媳妇嫌弃他父母治病花费大,离婚走了,一个人送走了爹妈,如今就是想找个伴,帮扶着过日子。”媒人上门说的这天,直接把人给领上门来了。   确实是个老实汉子,长得也不丑,到了林家开始还有些扭捏不好意思,但很快就自己找起活来了,一下都没停,把眼睛能看见的活都给干了。   因为家里没人了,这人可以上门当女婿,跟徐来娣一起给林奶奶养老当儿子,照顾孩子。   本来以为反应最大的林奶奶,反倒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只要不影响她的生活就行。   “少来夫妻老来伴,老二走得早,你这些年身边也一直没个伴,找一个也是好事。”林奶奶看得还挺开的。   对于这事,林家三姐妹反应不一,林蚕蚕没有任何意见,徐来娣嫁不嫁跟她其实都没太大的关系,林家妹心里上不是太能接受,但理智让她同意。   林家珍的反应就大了,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妈还要嫁人。   “妈不嫁啊,你别哭。”徐来娣还没动心思呢,先被林家珍的眼泪给吓回去了。   那天见了一面,男方对徐来娣还是有好感的,徐来娣温温柔柔的,眼神一看就软和,男方觉得跟她能过日子,所以有时间就上门来帮忙干点重活什么的。   不过林家珍哭了一场,那个男的再上门来帮忙干活,徐来娣就不让他来了。   对此林家珍很高兴,林家妹每天晚上去夜校上课,晚上跟林荷花睡一床,第二天白天回家上工,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但她看得出来,徐来娣心里有事。   “大姐,你说我要去劝劝家珍吗?”林家妹觉得自己应该劝劝林家珍,但她又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家里多个男的,又不是自己的父亲,好像哪里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林蚕蚕看了林家妹一眼,想了一下,问她,“你说农村为什么都重男轻女,家家都想抱儿子?”   因为思想封建要继承香火,因为农村要种地,没有劳动力撑不起一个家来,会被人欺负,因为女儿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而儿子都留在身边尽孝……   哪怕很多时候,女儿比儿子更孝顺,更心疼父母,但在农村,儿子比女儿值钱是真的,而且一旦嫁了人,想要再顾全娘家,对现在的女性来说,太难了。   “以后你跟家珍嫁人了,家里就只有你妈一个人了,逢年过节加起来,你算算你们能陪在她身边多久?”林蚕蚕继续问。   现在徐来娣还算年轻,找个不错的男人好好培养感情过日子,等到林家妹和林家珍都嫁出去,徐来娣也老了,再找,未必能有现在的选择余地大。   林家妹沉默,心里沉甸甸地难受,是她们太自私了,一点也没有站在徐来娣的角度上想问题。   话是这样说,感情上林蚕蚕还是很理解林家妹和林家珍的,每个人都是有占有欲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要分给别人一半。   “不过这找伴,是一件长期工作,这才头一个呢,媒人都是说得好听,人到底怎么样,还得接看,你也别着急,慢慢看慢慢来。”林蚕蚕轻轻拍了拍林家妹的肩膀。“家珍那里也好好说,她还小,没那么懂事。”   “我知道。”林家妹点头。   林家妹自己想了很多,她知道,她们家现在越来越好,是因为有林蚕蚕在前头领着,有人来跟她妈说对象,也是她们姐妹仨越来越有出息。   所以,先不管徐来娣到底找不找伴,首先她跟林家珍一定要争气,只有她们越争气,徐来娣以后的日子才能越好过。   林蚕蚕不知道林家妹怎么跟林家珍说的,林家珍之后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强烈了,但还是看得出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但她小小年纪,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徐来娣的事林蚕蚕没有插手,离年底没几个月了,林蚕蚕手头好几场大型活动要举办。   年底的先进表彰大会,工人代表大会,春节晚会,庆祝功文艺汇演等,一大摊子事都等着她去忙呢,虽然现在很多事都不需要林蚕蚕亲力亲为,但她得统帅全局,担的事更多。   人忙起来,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想旁的事和人,好在每次收到魏敢的信后,林蚕蚕怕自己忙忘了,会直接回信寄出去。   不然魏敢就是再忙,都得想方设法地跑回来了。   “老宋住院了,这事你知道吗?”袁代表从厂办出来,正好遇到林蚕蚕,想到什么,喊住林蚕蚕,让她陪着自己走一走。   袁代表口中的老宋,就是宋南淮。   林蚕蚕摇头,她还真不知道,上次在医院碰到宋南淮后,又碰到了宋南淮的秘书,她当时问了,秘书说宋南淮的情况在可控范围内,林蚕蚕就没有多问下去。   “前两天在办公室昏迷了过去,被他领导强押着送进医院里去。”袁代表跟宋南淮关系好,虽然一些事情站在魏敢这边,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担心宋南淮。   看到林蚕蚕眉头微皱,袁代表犹豫了再三才道,“蚕蚕,我希望你能去医院劝劝老宋,他现在需要马上动手术。”   “他不同意?”林蚕蚕看向袁代表。   袁代表点了点头,宋南淮是个倔脾气,他不同意的事,谁也不敢强压着他去干。   而且动手术这样的大事,病人要是消极抵抗,也很难取得好的效果,现在大家都十分犯愁。   “我跟你讲讲老宋的事儿吧。”袁代表看着青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宋南淮这个人亦正亦邪,年轻的时候别人就猜不透他的想法,现在更是,不过他现在做事手段比年轻时和缓了不少,没有年轻时那样激进。   “他是姨太太生的儿子,可惜生母对他没有半点感情,战乱的时候,老宋的父亲没了,生母卷了钱财直接跟人跑了,那时老宋还小,跟着大夫人回乡下过日子。”袁代表轻叹一口气,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倔强的小男孩子。   大夫人有自己的儿子,对宋南淮这个拖油瓶肯定不会多好,还记恨他生母先是抢了丈夫的宠爱,再是卷了一家人赖以生存的钱财。   把宋南淮领回乡下,是怕落人口舌,领回来后,宋南淮的日子特别难过。   大夫人母子几个吃干的,宋南淮吃稀的,困难年间,大夫人母子几个吃稀的,宋南淮没得吃,想吃只能吃糠和草叶一起煮的猪食。   那时候为了一口吃的,宋南淮什么都干,被打往他身上吐唾沫都行。   要知道,宋南淮也曾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因为生母得宠,自己聪明伶俐,极得父亲宠爱的大少爷。   可惜哪怕被打,得来的吃的也很少,不光少好些都还变了质,甚至被白打一场,只能忍着饥饿和疼痛熬过去。   所以很小的时候宋南淮就把胃给折腾坏了。   吃都没得吃,自然也没有书读,宋南淮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上学,自己在家放牛,最困难的时候宋南淮还差点被大夫人卖掉。   后来因为族里的老人出面没卖成,但宋南淮还是小小年纪就被大夫人挤兑去当参了军。   去了可能会战死,不去会被打死被饿死,站着死总比跪着死强,宋南淮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吃尽了苦头到现在。   宋南淮这个人,冷情冷肺,就是兄弟他坑起来也毫不手软,但暂时还没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坑兄弟的。   而对女人,大概是他生母和大夫人的原因,宋南淮其实对女人是极其厌恶,这一点他身边亲近的人都很清楚,只有一些不明就里想往上爬的人,才不懂这一点。   当然,像这样的弱点,宋南淮绝不会示弱于人前,很多年前曾有人借女人在宋南淮那里上位,只可惜最后结果却很惨。   但大部分人,只看到那人升上去,没看到他掉下来。   这么些年,袁代表也就看他对林蚕蚕一个人有几分真心,之前袁代表暗地里千防万防,就是怕宋南淮发疯。   要是宋南淮发起疯来,干出球禁林蚕蚕的事,袁代表也不会觉得稀奇,宋南淮的脑子,永远不能以正常思维去判断。   宋南淮一直没有动作,其实也有点出乎袁代表的意料。   当然,这是好事。   只是看着在病床上形销骨立的宋南淮,袁代表也是真心疼着急,宋南淮才三十多岁,人生才将将过了一小半,就这么结束,实在太让有痛心。   现在他们几个老友,都要想办法让宋南淮改变主意,袁代表想来想去,第一个出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就是林蚕蚕。   以前袁代表很怕林蚕蚕在宋南淮心里不一样,现在他却又很希望林蚕蚕在宋南淮心里是不一样的。   “我考虑一下。”林蚕蚕心里已经决定要去了,但是去之前她需要跟魏敢商量一下。   她不希望自己和魏敢之间有任何误会产生的可能。   魏敢没有想到,林蚕蚕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宋南淮的事,失落肯定是有一点的,但魏敢分得清轻重缓急,他不喜欢宋南淮,但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宋南淮去死。   如果宋南淮没死还好,如果真因为没做手术死了,林蚕蚕能去劝却没去,或者因为他不高兴而不去,最终宋南淮都会成为两人心里的一根刺。   这一点魏敢看得很清楚。   而且这事是袁代表亲自拜托林蚕蚕的,魏敢相信袁代表,不是到了真正危急的时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请求。   林蚕蚕选了天气极好的一天去医院看宋南淮,现在人看病人,都是送罐头,奶粉这样的营养品,林蚕蚕不一样,她抱了一盆山里挖的兰草过去。   “老袁让你来的?”看到林蚕蚕的瞬间,宋南淮眼底有光,不过很快被他收敛起来。   林蚕蚕点头,把兰草摆在宋南淮床头,“是的,袁代表很担心你。”   宋南淮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条命也不过如此罢了。”   林蚕蚕没说话,把花摆好,也没坐,“你先一个人呆会,我去跟医生谈一谈。”   说完,也不等宋南淮拒绝,直接就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去了,林蚕蚕从袁代表那里知道宋南淮是胃出了问题,但不知道那么严重。   听到胃全切三个字,林蚕蚕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零八章   如果是在林蚕蚕上辈子,癌细胞没有扩散的情况下,胃全切的病人,只要照料得当,心情保持愉快向上,再活几十年的都有。   但现在的医疗条伯,林蚕蚕不敢那样乐观。   “其实我们是建议宋科长是京市进行手术,江省这边医疗水平毕竟还是差了些。”医生看向林蚕蚕,“如果能够劝动他就好了。”   现在问题不是在哪里做手术,而是宋南淮压根就不同意手术。   林蚕蚕谢过医生,从办公室出来后,没有直接去病房,而是在走廊里坐了一阵子之后,才去病房那边看宋南淮。   病房里不止宋南淮一个病人,林蚕蚕进去的时候,病房里有些吵闹,中间那床的病人来了不少探病的亲戚,吵吵嚷嚷的,跟菜市场似的。   林蚕蚕看了眼宋南淮,宋南淮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就很平静,听到别人说话可笑的地方,还会露出点笑容来。   看到林蚕蚕在病床边坐下,宋南淮勾唇一笑,“老袁防我跟防贼一样,居然会请你来劝我,他不怕我发疯了?”   目光不着痕迹在林蚕蚕脸上转了一圈,宋南淮就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   “他担心你。”林蚕蚕道,因为隔壁太吵,她音量提了不少。   也少知道宋南淮听到没有,他只看着窗外,默不做声。   他不说话,林蚕蚕也就不开口了,这会隔壁吵得厉害,不是说话的好环境。   隔壁吵吵闹闹的,病人笑得格外豪爽,看起来心态很好,来探望的人似乎也没有把他的病放在心上,气氛热烈。   但林蚕蚕找来的时知道,宋南淮这间病房间里住着的几个,都是跟他一样的病,只是程度各有不同而已。   “最近有时候觉得,在医院呆着,也挺有烟火气的,比在家里呆着好。”宋南淮看着窗外,突然就道。   在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永远冷冷清清的,宋南淮又没有看电视听收音机的习惯,家里永远静得可怕。   林蚕蚕看着宋南淮,不知道要劝什么,你跟宋南淮说道理,可道理这个东西,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不明白呢?宋南淮活到这个年纪,都能当小年轻的人生导师了。   “活着不好吗?”林蚕蚕给宋南淮倒了杯水,问他。   宋南淮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转向一窗外,活着自然是好的,但对他来说,活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乐趣。   意料中的沉默,隔壁才停一下,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欢笑声来,林蚕蚕没再开口说话,静静地坐着。   直到有护士来赶人,隔壁消停下来,林蚕蚕才道,“去京市做手术吧,现在这时候去正好,秋高气爽。”   宋南淮收回目光,看向林蚕蚕,笑了起来,“你倒是比老袁他们直接得多,直接就安排上了,说得就像不过郊游一场。”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你求的结果,当成郊游又怎么样呢。”林蚕蚕问他。   宋南淮就又不说话了。   林蚕蚕到底没有深劝,等到宋南淮的秘书过来,林蚕蚕就直接离开了。   回去后林蚕蚕琢磨了一下,跟袁代表谈了下医生的建议,袁代表当即表示会想办法打听京市那边的医院和有名的医生,有一丝希望,都不放过。   如果是上辈子,林蚕蚕还能帮帮忙,她朋友多,上辈子就有好朋友是医学世家出生,好几个长辈都是医学界权威,但朋友却性格叛逆跑去学了音乐。   现在她认识的人仅止于这一年多来认识的,京市虽去过,但对医院医生这方面毫无了解。   而且这里是平行世界,很多事情跟上辈子大不相同,连上辈子熟知的医院也有所不同,只能等袁代表这边的结果。   林蚕蚕从袁代表这里回办公室没多久,魏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时候打电话特别不方便,林蚕蚕接到通知后,立马去话务室等着,到了点,电话再响起来,才能跟魏敢通上话。   林蚕蚕把白天的事简单地跟魏敢说了一遍,知道宋南淮的情况去京市最好,魏敢电话里没说什么,挂掉电话后,就跟几个以前的朋友,还有魏爷爷以前的老朋友联系上了。   魏敢这边的人脉还是比较广的,当天晚上他那里就有了准确的消息,然后第一时间联系到袁代表,把相关的联系方式都给了袁代表。   “陈老是目前国内最权威的肿瘤医生,他现在在瑞金进行学术交流,这个月内不会离开。”魏敢告诉袁代表。   袁代表有些蒙,“直接过去就行?”   “我已经联系好了,陈老是我爷爷的老朋友。”魏敢是联系过,得到准确答复,才联系袁代表这里的。   袁代表大喜过望,挂掉电话就直接去了医院,开始医生还不同意他办转院,听到袁代表说是陈老后,他比袁代表更清楚陈老所代表的意义,当即给宋南淮的转院手续上签了字。   “你能认识什么陈老?别是被人给骗了。”宋南淮却不愿意动。   他跟袁代表认识这么多年,袁代表有哪些人脉,宋南淮再清楚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联系到权威人士,他是不信的。   同样,宋南淮也不相信,得了他这个病,切掉一个器官人还能活。   哪怕医生一直跟他讲,胃和其它内脏器官不一样,即便切除,只要照料到位,存活几率还是很大。   对此宋南淮嗤之以鼻,存活几率这个四个字,就代表了希望渺茫。   “我还能被人给骗了!”袁代表虎着一张脸,但看宋南淮一脸淡然,袁代表还真是拗不过他,最后只无奈地把这是魏敢联系到的事给宋南淮说了。   魏敢打小在沪市长大,自己的同学朋友,爷爷奶奶和朋友,都是他的人脉。   像这种事,他们这样长期偏居一隅的人,不是说办不到,但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办成。   听到是魏敢帮忙,宋南淮就不说话了。   袁代表叹气,他就知道一提魏敢就要坏事,现在还怎么劝呢?他已经让林蚕蚕来过一回了,难道还让林蚕蚕来,他要真这么干,魏敢得从基地杀回来。   “老宋啊,你呀就别拧着了,我……”袁代表一肚子的话,刚启了个头,就叫宋南淮给打断了,“什么?老宋你说什么?”   刚刚宋南淮仿佛说的是,那就去?   那就去!   “我说,什么时候动身?”宋南淮嫌弃地看了袁代表一眼,认识这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袁代表这样聒噪。   袁代表眼睛一亮,“马上马上,我已经安排小刘去买票了,你的秘书回家帮你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就能走。”   准备得倒是充分,宋南淮没有再说话,任由着袁代表去安排。   走的时候,宋南淮身边只有秘书和袁代表陪着,因为走得太急,来车站送行的人都没有。   看着江省的风景一点点远去,宋南淮忍住疼痛闭上眼睛,活着吧,努力地活着,才能看到魏敢那小子是不是能一直对林蚕蚕好。   宋家老大和老太太还没死,虽然被他摁在乡下出不了头,但不看着老太太晚景凄凉,看着宋老大把自己作死,他怎么能提前死。   耳边袁代表还在跟秘书低声音研究下火画后去医院的路线,宋南淮几十年没流过泪的眼睛蓦然有些湿润。   他原以为自己是个了无牵挂的人,手上经了那么多事,不知道多少人恨毒了他盼着他死,但现有,还是有人想要他活着,那他拼尽全力,也会把这条命留住。   林蚕蚕还不知道魏敢给宋南淮找医生的事,魏敢打完电话后本来准备给林蚕蚕再打一下,让她别再操心,但基地信号突然断了,维修估计得要两天,只能暂时把这事放下。   至于袁代表,虽然同在一个厂里,林蚕蚕也不是天天能见到袁代表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也很正常。   直到周末,林蚕蚕去省城开会,特意抽空去了趟医院,到了医院才知道宋南淮去了沪市求医。   不管是什么原因,宋南淮愿意去治病,这都是好事。   这次到省城开会,讲的是工人劳保的问题,要求各单位工会全面开展劳动保险清理、整顿工作。   林蚕蚕回到厂里在搞了个劳保学习班,传达了上级工会的安排和部署,学习了文件后,就风风火火地开展了相关工作。   工会的事情特别繁琐,林蚕蚕要求所有参保人员都要建劳保卡,记花名册,现在没有电脑,全靠手工,工作量尤其大。   “这家的家属享受证明不齐,车间审核怎么通过的?”林蚕蚕一边要忙活动,一边要忙劳保工作。   周志显看了一眼,把职工的情况说了一下。   这家职工因为非工伤丧失劳动力,已经离开车间,家属在厂下属机关做临时工,不符合政策,但他们家庭生活非常困难,实在是难以为继,家属还有慢性病,需要一直吃药。   “不合格。”林蚕蚕皱着眉头,把资料抽出来放到了一边。   这个案例其实办公室已经讨论过了,大家都觉得这家人挺可怜的,所以没有剔除出去,送到了林蚕蚕面前,就是想着,万一林蚕蚕不同意,大家能帮着说说话。   结果,林蚕蚕一开口,没一个人敢说话。   好半天才有人举手,“蚕姐,这家人实在是太可怜了,要不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反正……”   反正之后没说出口,因为林蚕蚕抬眼看了过来,林蚕蚕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讨论。”   “……”   大家同情地看了开口说话的人一眼,都闭嘴不再言语。 第一百零九章   因为事情太多,工会这一阵子都在加班,林蚕蚕去食堂吃过饭后,也回到了办公室。   等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办公室里渐渐只剩下几个人。   把堆在案上的工作都处理完,林蚕蚕才抬起头来,周志显和王淑纯几个还在加班,说起来她们工会也成了件好事,周志显跟王淑纯处上了对象,两个人都准备要结婚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四十多了。   “差不多忙完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阵子还有得忙。”林蚕蚕把私人物品收拾好,就准备下班。   周志显几个闻言点头,都说差不多忙完就要走。   林蚕蚕去他们桌前看了一眼,剩下的工作确实都不多了,想了想,林蚕蚕干脆没走,等他们处理完了,才道,“走,请你们吃夜宵去。”   因为是轮班制,有倒夜班的,所以厂里离生活区最近的食堂晚上是一直营业的,有小炒还有酒。   食堂大师傅是北边的,有条件的时候,自己会炸鸡架吓酒吃,他们可以去搜刮一下。   林蚕蚕最开始加班的时候,跟魏敢他们还不熟,处对象了后,又不怎么加班,就算加班,也不会加得这样晚,而且林蚕蚕上辈子猝死后,就有些注意养生了,不怎么吃夜宵。   知道食堂师傅自己整好吃的这事,还是这件子跟着黄大柱他们吃了两回才知道的。   几个人坐下,吃的很快就端了上来,周志显有眼色,立马给在座的几位都倒了酒。   留下的都是几个老人,不是今年才到工会的,这几个跟林蚕蚕跟得都比较久,当然最久的还是周志显他们四个。   吃着菜喝着酒聊了几句生活上的事情后,还是聊到了工作上,主要是最近工作多,遇到的问题也不好。   “今天那个不合格家属的情况,周志显你明天去跑一跑,看看困难是不是属实。”林蚕蚕记性好,问题都记在心里,想着来就说了。   “行,这要是真困难怎么办?”周志显问林蚕蚕。   他了解的情况也是听车间审核那边说的,细节的其实也不太清楚,去看看确实是有必要的。   王淑纯嗔了她一眼,“亏你还跟了蚕蚕姐这么久。”   林蚕蚕能单独提出来讲,还要周志显去看情况,肯定是有心要帮一下对方了。   “调查清楚前职工受伤原因,再把家庭情况弄清楚,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想办法让家属转正。”林蚕蚕道,这样的话,家属成了职工,劳保就不会有问题,受伤的丈夫,也能享受到半劳保。   周志显嘿笑着点了点头,“行,保证办利索了。”   “蚕姐,我之前审资料的时候,还有一户人家的情况是这样的……”   ……   夜宵吃到十一点半才散,林蚕蚕回宿舍简单地收拾一下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对床林荷花和林家妹早就不在了,林蚕蚕看了眼时间,还好没有睡过头。   “工会要逼死人哪……我活不下去了,我们一家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林蚕蚕还没到厂办大楼,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走近了就看到院子里围满了人,高亢的女人嘶声声讨着工会如何不人道,如何要生生逼她们一家走上绝路。   “怎么回事!”林蚕蚕听着,说的好像就是这次劳保清理整顿的事,现在这事完全是归林蚕蚕管,说是骂工会,不如说是骂林蚕蚕。   正好周志显在边上,林蚕蚕就直接问了。   周志显脸色沉沉,他今天早上来上班,还没来得及去调查情况呢,这一大家子就闹上门来了,还让林蚕蚕给撞见了。   简单地把事情说了后,林蚕蚕拨开人,走到最前面。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地上躺着个满脸麻木双腿被截肢的中年男人,中年女人搂着两个孩子坐在地上,手边摆着两瓶农药。   女人正激动地述说着她男人对厂里的贡献,骂厂里过河拆桥,骂工会绝人生路,说到激动的时候,手还握着农药瓶大肆挥舞,扬言要死在工会门口。   “我是这次工作的负责人林蚕蚕,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林蚕蚕走过去。   女人目光一下子挪到林蚕蚕身上,定定地看了两眼,然后把手里的农药瓶放下,拖着一双儿女翻转身来,直接跪在了林蚕蚕面前。   “别这样,有话起来说,好好说,起来。”林蚕蚕去扶根本就扶不动,周志显和陈禾拉了两下,差点把人衬衣拉开,就不好伸手了,这种情况,旁人就更不敢伸手。   “林主任,您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您睁眼看看我们这一家子吧,难啊,太难了!穷得连饭都没得吃了,你摸摸我这闺女,瘦得皮包骨头了啊。”女人还想押着孩子磕头,女孩子跟着妈妈磕了,男孩子没摁动。   男孩子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林蚕蚕,眼睛都瞪红了。   上下两辈子,林蚕蚕现在才知道,林小叔林小婶那样的,还不算什么,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胡搅蛮缠,以命相逼。   说话间,工会原副主席现在的代主席吴立军过来了,他一过来,就冲林蚕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妄动,自己则是笑眯眯地去扶人。   吴立军今年快六十了,从车间退下来的老技工师傅,在厂里资历很高,“大军媳妇是吧,起来起来,有话咱们好好说,去工会里坐着说啊,有什么苦楚只管说,我替你做主。”   大军媳妇这才放开林蚕蚕的裤腿,哭哭啼啼地拉着儿女站起来。   说要去工会里说,大军媳妇把地上的农药瓶子一捞,吴立军要去接还没接到,大军媳妇把两瓶农药分别塞到儿女怀里,叮嘱他们抱好。   然后自己过去,三两下把地上躺着的大军扛到背上,背着就往楼上走去。   “蚕姐?”陈禾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脸色冰冷,没说话,大步跟上,陈禾几个自然赶紧跟上,见他们都往办公室去了,围观的职工散了大半,还有几个跟着到了主席办公室,准备帮着当说客。   林蚕蚕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而是去了她的办公室那边,这时候屋里全员都到齐了,都看着她,不敢吱声。   林蚕蚕站在最前面,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地扫过一圈后,良久才问,“孙大军的事,我昨天是怎么说的?”   “……之后再讨论。”有人轻声道,给大家提了个醒。   林蚕蚕目光微冷,“那现在是谁在事情还没有定论前,去孙大军家里说嘴了。”   见办公室里的人都跟鹌鹑一样不说话,林蚕蚕默了几妙,“谁说的自己主动站出来,现在跟我去主席办公室。”   “蚕姐,不能吧。”虽然林蚕蚕此时的脸色十分可怕,但还是有人出声,大家面面相觑,都微微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能不能,说的人心里有数。   没有人站出来,林蚕蚕没有发话,而是转身往办公室去。   林蚕蚕要是应了声还好,她这声都不应,大家心里都有些慌,尤其是把这事说出去的人,更慌。   “主……主任,我,我没想到嫂子会来闹。”昨天让林蚕蚕睁只眼闭只眼的女同志站出来,满脸窘迫,吱吱唔唔地开口。   林蚕蚕开始质问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同事普遍心里不舒服,觉得做为领导,林蚕蚕竟然不相信他们。   结果转眼就有人站了出来,大家顿时觉得被打脸。   “向双艳!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不知道结果没有公示之前,审核结果必须保密吗!”周志显气死了。   今天大军媳妇这一闹,要是工会妥协了,那其他条件不合格的职工家属呢?也来工会闹吗,反正闹一闹就能达成目的,面子哪有实惠重要!   那他们工会之后的工作要怎么开展,这一年的成绩,都要被向双艳给毁了。   向双艳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她低着头绞着手指,“我……我就是觉得大军嫂特别可怜,她找我打听,我就……”   “厂里那么多困难家属,哪个不可怜,你告诉我。”林蚕蚕停下脚步,冷声问她。   向双艳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啪直往下落。   “你还有脸哭!”办公室里的人都气坏了,尤其是昨天跟林蚕蚕去吃过夜宵的那几位,更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蚕蚕见向双艳答不出来,没有再多说,只让她跟上,一起去主席办公室。   办公室里,大军媳妇拉着吴立军的手在哭诉,林蚕蚕进来后,她看了林蚕蚕一眼,继续抹眼泪,“主席,你要替我们一家子做主啊,要是把我的劳保停了,我们一家子还怎么活。”   主席一个劲地向大军媳妇解释,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让她等公示,她的问题工会一定会帮忙解决,工会也不会对她的困难坐视不理,可大军媳妇就是不听,反正认准了她已经被刷了下来,劳保要停了。   “向双艳同志,你来跟大军嫂子把具体情况说明白。”林蚕蚕自知,现在她说什么,大军媳妇也听不进去,干脆把向双艳让出来。   篓子是向双艳捅的,自然得她来收拾。   大军媳妇看向向双艳,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双艳你来说,你跟主席说,是不是林主任亲自把我们家的资料给剔了出来,你昨天亲口告诉嫂子的,你文化高你帮嫂子来说。”   向双艳,“……”   她现在后悔死了,恨不得把大军媳妇的嘴巴堵住给拖出去。   “嫂,嫂子,不是这样的,我们主任其实是说你的问题再讨论,还,还没定。”向双艳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跟大军媳妇说,她这事还没定下来,林蚕蚕说的是再讨论,不是直接一杆子打回去。   可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大军媳妇哪怕信向双艳昨天是故意把事情说夸张,但眼下已经闹到这个程度,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主席,您就给我句准话吧,我们家大军这个样子,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林主任,您也可怜可怜我们一家,我给您磕头都行……啊!”大军媳妇一声尖叫,整栋楼的职工人员都浑身打了个激灵。   林蚕蚕一脚踹飞男孩子拧开盖的瓶,拎着脖子就把人拖到面前来,卡着对方的下颚,直接就把手指抠到对方嘴里去,逼得对方直接吐出来。   好在吐出来的秽物里,并没有深褐色的农药,但林蚕蚕并没有放松,吴立军的茶缸就放在桌边,她拿过来见里头有凉开水,一股脑给这混小子给灌了下去,然后继续抠到他吐。   直到差点把胆汁吐出来,林蚕蚕才把手上的人甩到地上,大军媳妇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   被踹飞的农药甩飞在外面走廊上,农药流了一地,空气里满是刺鼻的农药味儿…… 第一百一十章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包括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风浪的吴立军,也吓得惊出了一身汗。   向双艳就更不必说了,整张脸都雪白雪白的,这事是她多嘴捅出去的,如果这孩子真喝农药死了,她身上就背上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好在林蚕蚕反应够快,办公室里的人下意识地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孙大军从椅子上翻下来,爬过来抱住地上的母子俩,小女孩也扑过来,一家四口在一起,抱头痛哭。   这一家人,可怜是真的可怜,可恨也是真的可恨。   抱头痛哭的是孙大军和他妻子,还有那个被吓到的小女孩子,那个八九岁上的男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目光恨意翻涌,直直地盯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林蚕蚕。   “你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你们家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死了,厂里顶多出一笔丧葬费而已。”林蚕蚕嗓音清冷,冷酷无情。   她这话一出来,别说地上躺着的一家四口,就是其余人,都觉得林蚕蚕有些过分了。   可没有人知道,林蚕蚕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在颤抖。   “姓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直沉默着,由着妻儿出头的孙大军终于开了口,他鼓着一双眼睛愤慨地盯着林蚕蚕,看那模样,恨不得把林蚕蚕生吞了去。   吴立军叹了口气,赶紧出来打圆场,他也生气,但生气能怎么办,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不能因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   孙家这一家人,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了,反倒是工会处处有着顾忌,吴立军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欺人太甚?”林蚕蚕反问,“是你喝酒出意外损毁了厂集体财产后,又致使自己残疾,拖累一家人,厂里替你安置妻儿欺人太甚,还是这么些年,你都不是厂职工,厂里还对你们家多番照是欺人太甚?”   这话说出来,孙大军整个脸是又白又红,难堪到了极致。   本来要打圆场的吴立军也叹了口气,孙大军出事以来,厂里对他们一家实在是多有照顾,当初孙大军截肢没钱,还是厂里垫付的,现在都成了笔烂账了。   因为他们家有两个孩子,回到老家去,孩子上学是个大问题,大军媳妇本来又在厂里干着临时工,厂里也没说让他们搬,厂子弟学校给孩子减免了学费,以前分给孙大军的房子也一直没有收回来。   每回厂里发福利,什么时候落下过孙家,很多时候还是胡英姿和吴立军他们这几们领导亲自过去送东西慰问的。   现在为了劳保的事,就闹上门来,他好说歹说听不进去,现在更是直接拿性命相逼,是真的有点让人寒心。   “一个男人,自己不敢冒头,干什么都支使着女人孩子来,你是不是还觉得很光荣!”林蚕蚕说话可是毫不留情,看孙大军那样子,围观的人真怕他生生被气厥过去。   大家这时候也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来,孙大军一家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不是孙大军自己贪杯出事,他们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是不是厂里把你们一家子捧得太高了,就可以不拿厂里的规章制度当回事了?”林蚕蚕冷着脸继续问。   孙大军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周志显从门口挤进来,把他拿到的档案资料递给林蚕蚕,看到那资料后,孙大军夫妻的脸色都变得灰败起来。   林蚕蚕翻看过后,脸上的冷色愈浓,昨天审核文件上其实写了一些孙大军家和情况,但林蚕蚕不知道,这里头居然还牵扯到了人命。   孙大军是厂运输队的,他公器私用,休息时间借车出去给自己跑活,管不住嘴喝了酒出了事,跟他押车的徒弟,直接在那次车祸中丧生了。   这时候国企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出了这样大的事,给孙大军退职后,还给他们一家提供保障,让他们继续享受公费医疗和物价补贴。   “小林,小林!”吴立军也想起了当年的惨事,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林蚕蚕的肩膀,“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说完,吴立军从林蚕蚕手里抽出档案文件来,冲周志显使了个眼色。   林蚕蚕没有拒绝,她现在的情绪,也确实不适合处理这件事。   虽然生气,她理智还是有的,这事还是得用怀柔政策去处理,孙大军一家没什么可失去的,但工会不一样,她也不一样。   “狗杂种!”谁也没想到,地上躺着的男孩子,突然出声,神情狠戾地冲旁边地上啐了口口水。   林蚕蚕停住脚步,目光锋利地看向他,大概是刚刚被林蚕蚕踢开农药,又抓着抠吐有了阴影,虽然男孩子表情憎恨,但还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神情微微有闪躲。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林蚕蚕默默地运了运气,看了眼手上身上的脏污,冲周志显交待,“去找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那两瓶农药也处理一下。”   见林蚕蚕理也没理自己,男孩子愣了愣,神情有些茫然。   说完,林蚕蚕就直接去了厕所那边,准备先冲洗一下,事情还没解决完,她这会不能离开。   等林蚕蚕洗完回来,办公室里孙大军一家人已经老实了很多,不敢再大声嚷嚷,垂着脑袋听吴立军安排。   看到林蚕蚕进去,孙大军两口子也没说什么,只脑袋低得更深。   话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还是让他们回去等结果,不过听吴立军的意思,只怕这个结果最终还是会如孙大军所愿。   对此,林蚕蚕内心觉得无奈,但也知道,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社会始终是个人情社会,很多事,不是完全讲对错的。   “对不起,林主任,对不起,我们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您大恩大德,原谅我们。”等吴立军说完,大军媳妇扑通一下又跪到了地上,“我没文化,不会教孩子,我……”   “教孩子靠的不是文化。”林蚕蚕并不接受这个道歉,但也不想再跟她们多说,“回去等结果吧。”   大军媳妇还想再说什么,被孙大军拉住了。   多说多错,万一真惹毛了这个女人怎么办,孙大军是真的有些怕了。   大军媳妇还是把男人背在背上,然后才抬呼着两个孩子走。   林蚕蚕伸手拎住那个男孩子的衣领,“我这个人不接受威胁,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过随意给自己身上揽责,你死了就死了,我照常吃饭睡觉,不会受影响,但你不一样。”   目光在男孩和女孩身上明显差距的衣着打扮上转了一圈,“你爸妈把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吧,你死了,你解脱了,你父母就完全没有指望了。”   男孩子脸色一变,挥手想要挣扎林蚕蚕,林蚕蚕抬手就制住了他,“觉得是我把你们家逼上绝路?想打我?等你长大点再来吧,不过我看你这脾性,是非不分,见不得光的模样,就算长大了,估计也成不了材,报仇更是无稽之谈。”   “小林……”吴立军不赞同地喊了林蚕蚕一声。   林蚕蚕这才把人推开,拍了拍手,冷眼看着那个男孩子,男孩子愤愤地盯了林蚕蚕两眼,才转过身去,帮着他妹妹扶着他们妈妈。   目送着这一家下楼走远,吴立军看着林蚕蚕叹了口气,“你何苦说那些话,我知道你是激将,但这孩子心性不大好,真记你的仇怎么办?”   孩子其实是好孩子,林蚕蚕轻轻摇了摇头,只不过生在那样的家庭里。   孙大军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林蚕蚕都猜得到,无非是对着老婆孩子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明明双手还在,仅凭做手工都能糊自己的口,却宛若废人。   大军媳妇没本事,又是一副以夫为天的思想,只有被欺负的份,她受了气唯一的发泄渠道也只有两个孩子。   想到女孩子眼里的顺从和麻木,林蚕蚕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至于那个男孩子,他父亲的眼神其实没什么感情,但还是心疼他妈的,只是家庭太过压抑,才养成了敏感易怒还记仇的性子。   他灌农药那一下确实是真灌,林蚕蚕也分不太清,他是真以为自己死了能逼厂里妥协,还是压抑到了极致,想着一了百了。   “给他个目标活着吧,不然人生太难了。”林蚕蚕轻叹一口气,实在没有爱的时候,恨有时候,也是一种动力。   林蚕蚕没有跟吴立军多说,她办公室还有事在等着她处理呢,吴立军也没多说,让林蚕蚕去办事。   办公室里,气氛微妙,向双艳白着一张脸,哭成了个泪人,尤其是林蚕蚕进来后,不发一言,向双艳心里就更害怕了。   她来工会还没满三个月,因为被分到工会,被亲朋好友捧得很高,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管不住嘴跟大军媳妇说嘴的根本原因。   没有人替向双艳说情,大家都生向双艳的气,这都叫什么事。   这要是结果公示后,孙大军一家来闹,也就算了,现在是她们自己人把消息泄漏了出去,说不定说的时候,还带了不少个人感情在里头。   “主任……”向双艳也不敢喊姐了,眼巴巴地看着林蚕蚕。   林蚕蚕自了眼向双艳,“工会三个月试用期,你知道的吧。”   这是林蚕蚕当上主任后定下的规矩,因为工会工作量大,林蚕蚕自己要求也高,要是跟不上的,工会不会留人。   向双艳一下就慌了,她想解释,林蚕蚕却已经不想听了,“收拾收拾东西,自己去综合办等新分配吧。”   向双艳都哭抽了,人却不敢动,林蚕蚕没有理会她,看向其他人,“去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里,林蚕蚕没有开口,其余人也崩着不敢说话。   “蚕姐,孙大军家属劳保的事怎么处理。”还是周志显先开了口,打破了寂静。   林蚕蚕想了想,“先把孙家现有的收支情况查清楚再说,对了,孙大军媳妇不能转正的原因是什么。”   周志显刚刚去调档案的时候,已经把事情都打听明白了,“孙大军媳妇肺不好,还有乙肝,食堂工作和有粉尘的工作都没法干,技术岗位她又没学历没技术。”   林蚕蚕揉了揉额角,这一家人真的是,让人恶心的同时,也真是可怜地让人没有办法,“还是按我昨天晚上说的去办,小何和小刘今天去走访,做做孙大军夫妻的工作,跟他们讲讲道理。”   “要不我去吧。”王淑纯觉得让两个男同志去,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小何和小刘是工会看上去最孔武有力的两位男同志,看着不像是去讲道理的,倒像是去打架的。   林蚕蚕摆了摆手,“小何和小刘去就行,强势一点,惯得他们!”   会上又说了些别的需要走访的家庭就散了,林蚕蚕回到办公室坐了一阵子,决定还是跟着小何两个去孙家走访一下。   孙家住在生活区的家属楼里,本来是住在楼上的,因为孙大军残疾,跟人换到一楼来了。   大军媳妇用篱笆围了个小院子,里头养了鸡鸭,院子里堆满了破旧的杂物,屋里也全是乱七八糟的旧东西,不知道是别人送的,还是去外面捡的。   孙大军一家没料到林蚕蚕会来,这会两个孩子正跪在床前地上,孙大军正拿着长长的带细枝的竹枝抽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脸上都是长长的血道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孙大军不光打孩子,还用言语辱骂贬低,侮辱孩子的人格,骂女孩不会哭,骂孩子不够狠,喝农药的动作不够快,言语间竟是恨不得男孩子去死。   别说林蚕蚕了,就是小何和小刘两个大男人,见到此情此景,都气得牙齿打颤。   屋里酒气熏天,看来孙大军这些年狗改不了吃屎,还在整日与酒为伍。   “他骂你你就听着,他打你你就受着?连反抗都不敢,倒是会拿性命威胁不相干的人,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嘛。”林蚕蚕走进去,抓过孙大军手上的竹枝,三两下折成三段,丢到一边。   男孩子咬着牙,“他是我爸。”   他也并不是全然不知道羞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用他妈的话说,谁叫他们摊上这么个家呢?   至于被打,从小打到大,早就习惯了,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但凡他反抗,他爸就打他妈打他妹,打得特别特别狠的那种。   再等几年,等他长大了就好。   “你爸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只会拿女人孩子出气的废物而已,你连命都可以不要,难道还怕他?”林蚕蚕不屑地看向脸色涨红的孙大军,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渣滓。   孙大军知道消息后,从昨天起就憋着没喝酒,闹完回到家里就喝开了,这会喝得已经有点上头,听到林蚕蚕这样说他,就想要发酒疯,只见他在床头摸了摸,竟然摸出一条鞭子来。   小何和小刘大吃一惊,上前就要来压那鞭子,但林蚕蚕根本就不用他们,鞭子甩过来,直接就握住了。   就孙大军这样一副被酒掏空了的身体,哪里敌得过林蚕蚕,林蚕蚕稍用力一扯,鞭子就到了她手里,孙大军咕隆咕隆滚到地上,骂骂咧咧地呼着痛。   “你们翻翻,这床上还藏了什么凶器没有。”床上太脏太乱,林蚕蚕下不了手,示意小何和小刘上前。   至于手上脏兮兮的鞭子,林蚕蚕也顺手甩到了边上原本不知道装什么的篮筐里。   床上东西还不少,小何和小刘陆续翻出木尺,剪刀和细铁丝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正翻着,大军媳妇闻讯从外赶来,她扑到门口的同时,林蚕蚕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刺透人心,大军媳妇扶着门框滑下来,哭得说不出话来。   把床上的折磨人的东西都搜出来,林蚕蚕让小何去外头生了把火,就在院子外面的空地,一把火把这些东西都烧了。   孙大军还在地上哀嚎,却没人理会他,林蚕蚕让小刘看着他,让小何把两个孩子带出去,自己走到大军媳妇面前,“起来说话。”   大军媳妇站起来,但林蚕蚕并没有直接跟她说什么,而是转身进了另一件屋。   家属楼的户型都差不多,客厅小卧室大,但孙家都小,每个房间都被旧杂物挤得满满当当,只有过人的地方。   就两间屋,孙大军在的那间是主屋,旁边这间侧卧,应该是那个男孩子住的地方,林蚕蚕看了眼床上仅有的一个枕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她刚刚在那边屋子的床上看到小女孩的衣服,心里还抱着是她想错了的想法。   “你一双孩子今年多大?”林蚕蚕站在床边,问大军媳妇。   不明白林蚕蚕为什么这么问,大军媳妇心里担心着一房之隔的孙大军,“儿子今天十二岁,女儿八岁。”   才八岁啊,林蚕蚕叹了口气。   “你自己男人什么德性,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吧,孩子被他打成那样,你不心疼吗?那些鞭子,竹枝,都是你替他准备的吧。”林蚕蚕转过身来,看着大军媳妇的眼睛。   大军媳妇飞快挪开目光,不敢同林蚕蚕直视,“我那也是没办法,我……”   “离了这个男人,你会死,是不是?被他折磨得,都有受虐倾向了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受苦不够,看着孩子陪你一起受罪,心里很爽,是不是?”林蚕蚕突然厉声问。   大军媳妇脸色瞬间涨红,整个人哆嗦着,“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胡说!”   “胡说。”林蚕蚕笑了笑,“我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让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跟着变态父亲睡一个床,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大军媳妇脸不红了,瞬间变得惨白起来,哆嗦着彻底说不出话来,她惊恐地看着林蚕蚕,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质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林蚕蚕看着她不说话,大军媳妇突然崩溃,滑倒在地上痛哭起来,但林蚕蚕却一点也不同情她。   屋外两个孩子听到母亲的哭声,都着急地想要进来,但小何一手一个,把人都给拦住了。   大军媳妇掩面痛哭,说孙大军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暴躁易怒,出事后人变得更加变态,家里的钱都攥在手里,对她和孩子是非打即骂。   话是这样说,但大军媳妇反反复复的,说的最多的,还是诸如,孙大军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男人,是孩子的父亲,是她的丈夫,她不能也不敢忤逆对方。   “你反抗过吗?”林蚕蚕问她,直接把人给问蒙了,然后就不说话了。   上下两辈子,大军媳妇是林蚕蚕接触到的,最最愚昧的人,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没有见识过,你都不敢想像会有这样的人和事存在。   匪夷所思又极其可怕。   跟大军媳妇这样的人是说不通道理的,林蚕蚕跨过她,直接出了屋,屋外小何已经快要拦不住了,看到林蚕蚕,两个孩子,主要是那个男孩子,才消停下来。   “你们俩个跟我来。”林蚕蚕看了眼两个孩子,示意他们跟着她来。   院子外,刚刚烧东西的地方,林蚕蚕看着男孩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妹妹叫什么。”   “孙耀祖,孙多丫。”孙耀祖看着林蚕蚕,目光还是带着愤恨的。   这两年,孙大军发这么大疯的时候已经少了,如果不是林蚕蚕,孙大军不会突然发疯,他和妹妹不会受到毒打,他妈妈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去求人。   林蚕蚕对这孩子脸上愤恨的目光不以为意,只问他,“你想摆脱孙大军吗?”   孙耀祖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谁不想摆脱这个恶魔一样的父亲,可明显地,他不相信林蚕蚕的话。   看到孩子眼里的光亮,林蚕蚕放下心来,大军媳妇已经没救了,至少孩子还有一线希望。   等小林和小何一起,把孙家不要的杂物扔到院子里,把孙大军换到孙耀祖以前的屋子,再把门上换了把大锁,把钥匙交到孙耀祖的手里,孙耀祖还有些蒙。   “下午请师傅来给这屋装个铁门,这钱我私人出。”林蚕蚕交待小何。   屋子要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尤其是小刘去后勤领床和其他家具的时候,去工会喊了一声,王淑纯立马领了几个女同志来帮忙,但也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把上锁的那屋以外的地方都清理了个遍。   不过清理了干净,被孙大军藏起来的领钱的章子证件之类的东西,林蚕蚕也都给翻了出来。   这时候新床也搬了过来,林蚕蚕给安排摁到了大卧室里,又指挥着男同志给拉了个布帘,窗边给摆上了个新书桌,是兄妹两个以后一起学习的地方。   把家里安顿好,王淑纯领着剩下的人清理院子,林蚕蚕领着两个孩子去财务那边,做个简单的交接。   以前都是大军媳妇背着孙大军来领钱,从今天起,这事就归孙耀祖了,哪怕是大军媳妇自己来,都领不到。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孙耀祖看着忙前忙后的林蚕蚕,突然开口问她。   林蚕蚕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可怜你们,以后把钱管好,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妹妹,孙大军那里,交给你母亲照顾,你不用多管,饿不死就行。”   其实比起把孙大军锁在那间小屋里,林蚕蚕更想把人给送进监狱里去,但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因为大军媳妇肯定会替孙大军辩护。   而有一个残疾的父亲,和一个坐牢的父亲,对孩子的影响也是截然不同的,哪怕两个孩子已经受尽他们所谓父亲的伤害。   “……”孙耀祖看着林蚕蚕,好半天没说话。   明明,所有人都对他们家避之不及,哪怕是领导来家里探望,也就只是把东西送到,说几句场面话而已,从来没有人会看到他和妹妹的生活有多惨。   明明,他昨天还那样逼迫过眼前的人。   “你们妈妈是个糊涂人,我劝你,别太心疼她。”从财务那边出来,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没有人的路上,两边都是田地,也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林蚕蚕蹲下身来,握住孙多丫的肩膀,“多丫,记住我的话,再也不要靠近孙大军,他不是你的父亲,他没有资格,明白吗?”   孙大军在车祸当中丧失了男人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变态,孙多丫还小,林理蚕真怕她被灌输了错识的认知,误以为女孩子同父亲亲密是正常的行为。   孙耀祖心猛地一提,突然……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我明白,谢谢姐姐。”孙多丫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林蚕蚕就知道,这个孩子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她声音小小的,不凝神听,根本就听不见。   这是林蚕蚕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不要害怕,每隔两天,会有人去你们家家访,有什么困难不要藏着掖着。”林蚕蚕不会简单地安排过后,就完全撒手不管。   两个孩子长期被压迫,也不知道心理上有没有出毛病,林蚕蚕心里根本就不放心,怕他们被孙大军一吓,或者被大军媳妇一哄,就又没了原则。   说完,林蚕蚕向孙耀祖表示,“我会保守秘密,所有。”   ……   第一次家访,林蚕蚕是亲自去的,远远地,林蚕蚕就听到孙大军的怒骂声。   大概是为了向林蚕蚕表示反抗,大军媳妇的临时工工作已经不做了,现在就守着她男人。   不过她手里没有钥匙,只能在客厅守着,要给孙大军清理,只能等到家访人员来,给她开门时才能进去。   看到林理蚕出现在门口,孙大军那叫一个恨,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但林蚕蚕压根不理会,毕竟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疯子的言行,只要锁住了不伤人就行。   孙大军见林蚕蚕不为所动,威胁林蚕蚕说他要去死。   “趁早死了也好,干净。”林蚕蚕可不怕孙大军死,孙大军要是有胆子去死,她还佩服他还有几分男子气概。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能不能放过我们一家子!”大军媳妇哭着想要抓林蚕蚕,直接被小何给拦开了。   林蚕蚕看了眼厨房,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再看看两个孩子的房间,也收拾得很干净。   因为是挑着快放学的时间来的,林蚕蚕她们没到一会儿,孙家两兄妹就一起回了家。   孙耀祖承认,孙大军清醒后,他一开始是害怕的,但发现孙大军只是骂得厉害后,他就不害怕了,铁门给了他浓浓的安全感。   至于他妈的哭求,虽然孙耀祖心里很难受,但他稳住了,死活没有掏钥匙,没有放孙大军出来。   兄妹两个现在身上穿的,是林蚕蚕找人募捐得来的旧衣服,虽然旧,但比起之前衣不像衣,布不像布的东西要强了千万倍,就是头发还没理,看着乱。   头发林蚕蚕今天带了个剃刀来,准备给两兄妹剃个大光头,两孩子头上的虱子实在是太多了。   大军媳妇不上班没关系,上学学费减免,孙大军的补贴和存款都给了孙耀祖,这孩子比林蚕蚕想的会管家,钱够两个孩子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何况厂里还有照顾。   至于孙大军夫妻之前闹的劳保,厂里做出了让步,给通过了审核,但也只能保障最基本的吃药就医而已,别的再没有其他,厂里的年节福利,以后都归孙耀祖去领。   “光吃土豆白菜没营养,隔一两天可以去食堂打两个肉菜改善伙食。”林蚕蚕看着孙耀祖熟练地做饭做菜,表示十分欣慰。   孙耀祖虽然不说话,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但心里是很感激林蚕蚕的。   这几天的日子,是他们兄妹做梦也不敢想的,好像压在身上的枷锁一下子被打开,全世界都豁然开朗了,再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住他的感觉。   “虽然我跟你们保证了,只在初中毕业就可以进车间工作,但要是成绩不优秀,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那可没什么出息,你想找我报仇,怎么也得学历比我高,官职比我大才行。”林蚕蚕跟在孙耀祖身后念叨。   林蚕蚕去学校了解过了,这小子学习成绩居然还不错,就是对学习不上心,当然,就他之前那家庭情况,能对学习上心才是有鬼了。   见哥哥被这个好心姐姐念得直皱眉,顶着光头的孙多丫在后头抿着嘴笑,细细地怯怯的不敢露出人前的样子。   “你放心,我肯定会超过你的!”孙耀祖气道。   林蚕蚕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看到他们兄妹能好好照顾自己就放了心,等他从厨房出来时,大军媳妇还在那里拖拖拉拉地没把屋子收拾干净。   “你要不愿意收拾,晚上就跟孙大军在一屋吧,小何去把孙大军弄屋子里来。”林蚕蚕懒得跟她们废话。   别看大军媳妇这两天跟天塌下来似的,但不跟孙大军一个床,对她来讲,也是一种解脱,现在听到要把她跟孙大军关一屋,手下动作立马就利索了。   看到大军媳妇三两下收拾干净,林蚕蚕很满意,等小何把孙大军拎屋里丢床上,喊孙耀祖出来锁了铁门,林蚕蚕就领着人走了。   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把人像动物一样锁起来,厂里对此议论还是不少的。   孙家那些肮脏事大多烂在了屋里,知道的人不算多,但这家人可恨大家是知道的,所以说好说坏的都有,但林蚕蚕都不管。   锁都锁了,难道还指望她给放出来?   那些看到孙大军一家人闹,提前就被车间给筛选出去的人家也想来闹,但看到林蚕蚕这一手后,都不大敢了,这要把他们也锁起来,可怎么办?   具体内情也没几个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孙大军来闹了,然后转眼就被关了起来。   虽然知道他们被关的可能性不大,但心里都还是有些怕的。   现在没有魏敢在前头给林蚕蚕当门神,厂里人也知道,工会林主任轻易惹不得,太狠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孙家这事虽然解决了,但林蚕蚕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孙家的事情只是个例。   工会虽然有女工小组,但主要是搞女工竞技,以及女工学习教育这块,具体的妇女和儿童权益这块,还是归妇联管着的。   但现在来看,林蚕蚕觉得妇联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当然,林蚕蚕也清楚,国人信奉的就是家丑不可外扬,自己不求助,一般机构都不敢管,何况还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说法。   可要林蚕蚕当做看不见,就这么放任下去,林蚕蚕做不到。   林蚕蚕以最快的速度,联合妇联,写了建议上去,经过厂领导的研究决定,在女工工会下面,成立了一个妇女儿童救助小组。   妇联负责摸清盘查厂区内所有需要帮助的家庭,而女工工会这边,则负责开展各种讲座,有女性生理,女性健康,女性权益等各个方面,进行基础性的普及。   以前的讲座宣传下去,来听不听都是自愿的,但现在林蚕蚕要求是强制性的,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女性因为那些不好的封建思想,禁锢自己,害了自己和孩子的一辈子。   另外还有一些儿童方面的教育。   “这不好吧!”妇联主任看到林蚕蚕拿过来的公开课表,脸色有些不好看。   妇联主任看的是儿童相关的课表,上面有儿童两性知识教育普及,以及预防性侵害的公开课。   国人谈性色变,这个问题直到几十年后,哪怕社会已经开放到一定程度,这个话题依旧让大部分人无法启齿,大家总是会下意识地回避。   但由此造成的悲剧,却数不胜数。   要说服妇联主任,林蚕蚕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有些事情真的只有了解之后才知道,原来厂里也有好几例未婚先孕的例子,大多事后都妥善处理,但这其中也并不是没有悲剧发生。   “那是她们不自爱!”妇联主任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林蚕蚕脸色一下就冷了,“什么叫做不自爱,您身为妇联主任,难道认为所有的错都是女同志,是因为他们不自爱吗?”   这时候的女同志都单纯得厉害,男女间界限分明,如果不是被感情冲昏头脑,被男人哄骗,她们不可能行差踏错。   具体单纯到什么程度呢,何喜庆到现在都相信,她是从她妈妈的腋窝生出来的,男人和女人牵手,就会怀孕。   其实林蚕蚕上辈子,也没经历过系统的学习,没有人来告诉她那些知识,仅只是初中时上过一节生理卫生课,她是自己上了大学后,信息爆炸,从网络了解到的。   而现在,教科书上的生理知识,书还没有发下去,就被老师先撕掉了。   “林主任,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同意的,这种课,谁会来上,脸还要不要了?”妇联主任拍着桌子,死活不肯同意。   林蚕蚕直接被赶出了妇联办公室,她回工会开会说这事,居然也是反对的多过同意的,阻力超乎林蚕蚕想像的大。   甚至还有人来劝她,不要做这些事情,好像她只是把课题上那几个字说出口,就变成了个道德败坏的女人一样,还有人把魏父都给惊动了。   “你要想去做,就放手去做。”魏父倒是没有多话,也没觉得林蚕蚕不应该去做这些事。   也有人告到了老厂长那里,不过从林蚕蚕这里知道触动她的契机,和想做成这件事的决心后,老厂长也持赞同意见。   林蚕蚕准备的讲座到底还是开了起来,她那么忙,要忙劳保的事情,要忙年底接踵而来的各种活动,但还是每天熬夜写教案。   “姐,我发动了我们夜校的同学一起去听你的课。”林家妹特别心疼林蚕蚕,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林蚕蚕还是一个人默默地坚持着。   林荷花也在旁边表示她一定会去听课,她虽然没有拉动幼儿园里的老师,甚至因为林蚕蚕做这些事,老师们隐隐排斥她,她也觉得自己一定要支持林蚕蚕。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来的人特别少,只有工会几个女同志,何喜庆和陈丽萍,以及林家妹的两个同学,和林荷花。   但林蚕蚕一点没有气馁,她按着自己的节奏,从女性思想解放开始讲起。   林蚕蚕讲的课,跟后世一味地让女性爱自己还不一样,现在这个社会和经济条件,肯定是很难达到的,她主要是鼓励女性自立自强,爱家庭爱孩子的同时,也爱自己。   要找到自己的价值,不要总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为家庭奉献是对的,但不要奉献得毫无价值。 第一节课的反响还不错,大概是上课的同学帮着宣传,还有上课时窗口来回走过竖着耳朵打探消息的人没听到奇怪的东西,到第二节课的时候,来上课的人就多了起来。   妇联主任也来听了几节课,她开始认为林蚕蚕的思想非常危险,总觉得她的课程是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团结。   但仔细听过几节课后,发现和她想的并不一样,课程还是很有意义的,她也开始反思起来。   反思过后,妇联主任支持林蚕蚕给女性同胞讲课,但关于生理方面的课程,她还是不同意。   扯皮来扯皮去,最后只同意恢复初一年级的生理卫生课。   所有人都不同意,林蚕蚕也没有办法,只能随着来听课的女职工和家属越来越多,教她们平时生活中要特别注意这些问题,情况允许的时候,可以跟孩子谈一谈两性的话题,不要让孩子懵懂无知,以致走错了路。   林蚕蚕的课绝不偏颇激进,各方面都讲到了,没有一边倒的否定某一个类别,只要求大家坚守底线。   就是妇联主任猛然听到林蚕蚕提起这个问题,想去阻止,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听了林蚕蚕的课,回家同一家之主闹意见的,确实是有,但夫妻关系因此变好的,也不在少数。   课程开展到后期,已经不止林蚕蚕一个人讲课了,林蚕蚕会邀请厂里的女领导为大家讲课,当然讲课之前,林蚕蚕会先跟对方聊一聊,做个简单的采访,才决定是否能给职工上课。   毕竟一个人的能力强不强,跟思想端不端正,观念守旧还是新潮,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因为是平行世界,恢复高考的消息比林蚕蚕记忆里的慢,但也没慢多少,林蚕蚕忙着工作差点都忘了,要不是广播里连续播了三遍,她都没反应过来。   高考肯定是要参加的,林蚕蚕一直就等着这个机会呢,她开始了三头忙,忙工作,忙公开课,忙复习的日子。   这一忙,就一直忙到了来年开春。   年后魏新回了趟厂里,一个人回来的,特意回来看看魏父,陪陪魏父。   这一年,魏敢没有回来。   “蚕蚕姐,我向你道歉,对不起。”魏新从来没有好好地跟林蚕蚕道过歉,这次回来,他特意来找了林蚕蚕。   看着眼前快要长得比她还高的男孩子,林蚕蚕笑着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听到林蚕蚕这样讲,魏新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他其实一直很担心,林蚕蚕不接受她的道歉。   道过歉后,魏新问起了魏敢的消息,虽然从沪市回来后,魏新很想多亲近魏敢,但他顾虑着肖玉珍的情绪,只敢两个月同魏敢通一封信。   魏敢虽然同他通信,但信上往往都是让他好好学习这样的话,他自己遇到什么问题,是不可能跟魏新这个弟弟讲的。   说起肖玉珍,林蚕蚕还真有些好奇,才一问起肖玉珍,就见魏新脸上表情有些压抑。   “我妈别的都好,就是看我看得太严了。”魏新也只能这样说了,到了京市后,除开肖玉珍工作和魏新上学的时间,其余时间,魏新都要出现在肖玉珍的视线里。   有几次魏新半夜醒来,都会看到肖玉珍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妈妈现在只剩下你,肯定会看你看得严一些,你想让她放松一些,就得想办法让她有自己的生活,不管是培养新的爱好,还是别的。”林蚕蚕给魏新出主意。   林蚕蚕一直觉得,肖玉珍的心理状态在长期压抑的情况下,应该是出了点小问题的,但知识份子格外克制要面子,又还有一丝理智在那里,应该是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如果有条件能够干预一下,还是可以尽量争取的。   见魏新一脸茫然,林蚕蚕挑了挑眉,“最近魏叔叔经常去活动中心跳舞,跟一个阿姨很有话聊,经常一起约着下下棋,画国画什么的。”   “……”魏新。   魏新惊奇地看向林蚕蚕,她这意思,是叫他给他妈找老伴儿?   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那个场景,魏新飞快地摇了摇头,他不敢想像,别看他妈最后还是跟他爸离了,但魏新知道,他妈心里一直就没有放下过。   找老伴,下辈子可能还会有可能。   林蚕蚕也没多说,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对吧,肖玉珍遇到魏父,让林蚕蚕来说,就是痴心错付,造成魏家悲剧的结果,除开肖玉珍的偏执,未必就没有魏父的不负责任。   遇到真爱这种事情,也不一定非得分什么青老中年的,一切皆有可能。   “多陪陪你妈妈是应该的,不要不耐烦,多出去走走,踏春秋游,登高望远,都会让人心情开阔。”林蚕蚕终于把话题扯到魏新能接的上头来了。   魏新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得赶在开学前回去。   翻了年,林荷花跟程技术员摆了酒,厂里给分了套小房子,林荷花搬出了宿舍,林家妹也在厂里找到了工作,是她的老师推荐的,去计量室工作,也搬去了新分的多人宿舍。   “这半年都没顾得上你。”林蚕蚕送林家妹去宿舍那边,心里对林家妹是有些歉意的。   林家妹摇头,“大姐,我是个大人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我一直在听你的课,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是真的脱胎换骨,上了课以后,林家妹才知道,原来很多她认为是对的真理,其实是错的,女孩子也是独立的个体,也可以打拼出自己的事业。   “好好工作。”林蚕蚕揉了揉林家妹的脑袋。   林家还是老样子,林奶奶年岁虽长,但眼不花耳不聋,不时接着做鞋的活,赚点手工费。   徐来娣继续勤勤恳恳地照顾着家里和地里的活,林家珍期末考试又是拿的双百分,对于徐来娣再找的事,林家珍渐渐不那么反对,但徐来娣自己却又重新变得坚决起来。   从恢复考试的消息传来,到考试举行,出成绩,政审体检出录取通知书,只有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厂里不少人积极复习参加考试,但落榜的是大多数。   因为复习时间不多,林蚕蚕的数学考得一般,但她报的大学和专业需要加试英语,凭借出色的英语成绩,顺利被沪市的大学录取。   林蚕蚕考上大学没有人意外,毕竟她高中时的成绩就非常优秀,到现在也不过才毕业一年多而已。   她的录取通知书是拿到了,但现在林蚕蚕担心魏敢那边的情况。   恢复考试的消息一出来,魏敢就来了电话,鼓励林蚕蚕参加考试,约好两个人在大学见。   别看魏敢能独立主持科研工作,本身的学识程度也非常深,但学历本本还真只有高中。   魏爷爷当年的临终时最后悔的,就是压着魏敢,宁愿在家里教魏敢,也没让魏敢跳太多级,导致没赶上最后一届大学生招生。   因为过年,邮局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往厂里送信了,也不知道魏敢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在魏敢也没让林蚕蚕提着心提太久,转天魏敢的电话就打到了厂里,他同样也考上了沪市的学校,只不过他大概是回不来了,到时候会直接从西北往沪市去。   回不回得来没有关系,反正很快就要见面了,林蚕蚕开始把手里的工作逐步分散交给周志显几人。   他们都是一开始就跟着她的,本身就是有能力的年轻同志,这一年多下来,也都历练了出来,把手上的工作交给他们,林蚕蚕非常放心。   这也是为大学毕业后林蚕蚕自己回厂铺路,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分配原则,她大概率是要分配回原单位的。   厂里的事情安排好,林家也没有让林蚕蚕可操心的事。   林家妹现在有工作,能代替林蚕蚕撑起林家的一片天来,徐来娣也不像以前一样,总压着林家妹要低声下气,反而十分听林家妹的话。   林家珍的成绩不错,有林蚕蚕这个现成的榜样在这里,林家珍应该会通过读书念出去。   “你爸妈在天上可以安心了。”徐来娣自打知道林蚕蚕考上大学后,整个人都兴奋异常,林蚕蚕一回来,就忍不住这样跟她念叨。   林蚕蚕拿着原主放皮筋发卡这些小玩意的铁皮盒,去了林家的祖坟,给林父林母磕了头,把小铁盒埋在了夫妻中间,也算是了却了原主的一份情思,让她能长久地陪伴在最爱她的两个人身边。   “我会好好的,替你也替自己活下去。”林蚕蚕再次磕头,这才起身离开。   因为要出远门,这一去起码得一年时间,徐来娣想了又想,硬是让林家妹劝了林蚕蚕,一起去镇上置办生活用品。   本来按林蚕蚕的意思,这些东西直接去沪市买也是一样的,但看着徐来娣忙来忙去的身影,林蚕蚕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到了镇上,还没到供销社,就撞见人夫妻打架打到大街上来的,林蚕蚕不爱管闲事,喊着林家妹她们准备绕过去,结果被打的女人一下扑到她的脚边上。   “蚕蚕,救我。”竟然是林真真。   听到林真真的话,她丈夫看了眼林蚕蚕,“哟,你就是老林家那个女状元啊,我看你不像女状元,倒更像花魁,这胸!这腰!啧啧啧,真是漂……嗷!”   林蚕蚕不打算管林真真的事,但这男的嘴上不干劲,她就不能忍了,打架这事她擅长,把男人撂翻在地后,林蚕蚕还抽了他一嘴巴子。   “我艹,你这臭娘们,我干……”男人哪里能忍,除开挣扎,嘴上也不干净。   “啪!”林蚕蚕利落地一巴掌甩了回去。   “你她娘地给我等……咝!”   “啪!”一声更比一声响。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想捂捂自己的腮帮子,真狠,林真真男人脸都被抽肿了。   见男人不说话了,林蚕蚕丢开手,喊住林家妹和徐来娣就往前走,一边交待她们,如果有人上门找麻烦,就报警找公安。   “蚕蚕,你救救我……”林真真还在后头喊,她后悔了,她特别特别后悔,她不应该听她爸妈的,这日子她要过不下去了。   这都是什么男人,除了一张脸皮能看,别的一无是处,反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明明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想方设法地去赌去嫖,林真真开始还给钱,后来不给了就偷,就抢,不然就往外头借,喝多了酒就回来打人,一次打得比一次狠。   林家妹看到林真真那个惨样,心有不忍,“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徐来娣更是心疼林真真,她倒是想说什么,但看着林蚕蚕的冷脸,她还真没敢,只把林真真扶了起来。   林蚕蚕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明明之前见林真真时,林真真还是个正青春的女孩子。   但现在的林真真,林蚕蚕压根就认不大出人来,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这世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林蚕蚕看向林真真,神情微冷。   上次林真真都那样说了,她是疯了才管林真真的事,那时候林真真还没嫁呢,勉强能扯一把。   现在林蚕蚕已经嫁人了,为人妇后,谁知道林真真是不是真想摆脱这个男人,说不定林真真跟大军媳妇一样,有受虐倾向呢?   万一林蚕蚕真帮林真真摆脱了这个男人,谁知道以后林真真会不会反悔,最后把错会怪到林蚕蚕身上。   这样的人别说现在,就是上辈子,都不少见。   “你要真需要人救你,你们厂里有工会,有妇联,街道也有妇女干事,再不济,镇上还有派出所,哪里都可以求助,但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罢了。”林蚕蚕一字一句地道。   林家妹愣了愣,飞快地点了点头,对呀,找妇联找公安,不是更能解决问题吗?   林真真摇了摇头,她不能,“他就是个疯子,我要是去找了,他会杀了我的。”   林蚕蚕看了眼已经站到一边,想来拉扯林真真的男人,对方也不过是表情狠一点而已,对上林蚕蚕的目光,立马飞快就避开了,林蚕蚕这才又回头看向林真真,“你现在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林真真一愣,傻傻地看着林蚕蚕。   “他要杀你,你就跟他拼命就是,看看到底最后是谁先咽气。”林蚕蚕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了丝笑。   在场的人表情都是一窒。   林蚕蚕想了想,往回走了两步,走到林真真面前,“拿着刀捅他的大动脉,用点劲,一刀就够了。”   男人因为要来拉林真真,站得离她们很近,林真真的声音不大,围观的人听不太清,但他是听得清的。   然后他就看着林蚕蚕让林真真一起看向他,指着他的脖子腿根,稍稍比划了几下,男人心底莫名一寒。   说完,林蚕蚕拍了拍林真真的肩膀,“当然,我的建议还是有问题就去找公安,杀人偿命,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动刀子。”   看了眼林真真身后的男人,林蚕蚕笑着问,“堂姐夫,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除了应是,他还能说什么。   ……   从镇上回来,徐来娣很是感慨,唉声叹气半天,抓着还没找对象的林家妹,再三叮嘱她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   然后还跟林奶奶凑到一起嘀咕,婆媳俩说了半天,第二天林奶奶就上镇上去了。   听说林奶奶上镇上把林小叔和林小婶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去林真真那里看了眼,说是塞了林真真一点钱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真真的事,林蚕蚕能说的也就言语提醒提醒了,她是绝不可能再插手去管的。   不过她在大街在扇人耳光,林蚕蚕自己不是怕被报复,但她担心在她去沪市后,那人会拿林家的老弱妇孺出气。   林蚕蚕特意去找了被林小叔买通,后来又被魏敢吓服的混子,让他记得帮着关照一下林家这边。   说对方是混子,其实现在也不是了,在家老实种着地呢,不过野路子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能够罩得住林家。   眼看着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林蚕蚕把手头的工作完成交到吴副主席手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彻底空荡起来。   “想到要离开这里,还怪舍不得的。”林蚕蚕陪着魏父在办公楼下的院子里慢慢走着,要走了,怎么也应该来看看魏父才是。   魏父微笑着道,“你们年轻人,多出去看看是好事,困在这里,到底还是太过闭塞了。”   虽然厂里广播长年播放国内新闻,甚至因为属性特殊,厂里对国外的一些事情也很关系,但到底只偏远省份的深山,圈子其实很小。   “魏叔,您退休后,会回沪市吗?”林蚕蚕问。   魏父看着天边,神色怅惘,“会回去的,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   已逝的父母也长眠在那一处,他前半生没有好好尽孝过一生,余生的日子,倒是想三五不时能去看看他们。   “对了,听说魏敢联系了您。”这事还是林蚕蚕去跟老厂长辞行的时候听说的,怎么说呢,还是挺意外的。   魏敢对魏父的心结挺深的,林蚕蚕还以为至少得等到魏敢自己做父亲,才能明白一些呢。   说起这事,魏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细说魏敢联系他是做什么事。   见魏父不提,林蚕蚕也没有多问,毕竟是人父子间的事儿。   离别的日子来得很快,林蚕蚕算好了开学的日子买的火车票,准备一下火车就去学校报道。   不过在去学校报道之前,魏敢约林蚕蚕在康定路见面,虽然不知道魏敢在搞什么鬼,下车后林蚕蚕还是坐上了去康定路的公交车。   一下车,林蚕蚕就看到了穿着西装,收拾得干净帅气的魏敢,比起前年初见,魏敢现在气质成熟了很多,整个人变得十分内敛。   林蚕蚕行李有点多,魏敢上下搬了三趟,才全部搬下来。   他搬的时候,林蚕蚕在路上到处看,没看出这条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这里离魏敢家不算太远,可要去魏敢家,也不应该在这里下车才是。   “干嘛非得约在这里……”说了一半,林蚕蚕不说了,因为她看到了身后建筑挂的牌子中的一块,婚姻登记处。   林蚕蚕挑眼看向魏敢,这人连婚都没有求,把她约这里,就想直接把她定下来?   “没有厂里开的介绍信和证明,怎么领证?”明明心里是想为难魏敢的,结果话说出来却是这个。   魏敢笑,上前牵住林蚕蚕的手,先从兜里摸出一个黄铜色的戒指,“这是我用实验室里剩余的特殊金属车的,蚕蚕,嫁给我好吗?”   林蚕蚕拿眼睛瞅他,抿着嘴没说话,因为心里鼓涨涨的,脑子却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说。   魏敢深深地看了林蚕蚕两眼,也不等她回答了,直接把戒指套到林蚕蚕的手上,“介绍信和证明都在我手里,现在咱们去把证领了。”   林蚕蚕还是瞅着魏敢,她有点怕自己一张嘴就哭,魏敢刚刚还淡定着呢,这会摸证件手却有点哆嗦了,把东西拿出来一看,还真是厂里开具的结婚所必需的资料。   “什么时候准备的?”林蚕蚕问魏敢,声音有些哑。   上辈子,林蚕蚕一直觉得,求婚要有鲜花、要有戒指,最好还要有晚霞和沙滩,那样才令人感动。   但现在,只是因为站在眼前的人是魏敢,她就有点头的冲动。   “准备了有一阵子了。”魏敢牵起林蚕蚕的手,就往登记处走。   “行李。”   “我同学会帮我们看着的,放心。”   林蚕蚕回头一看,路边两个年轻男同志冲她直傻乐,林蚕蚕,“……”   “你联系魏叔,就是为了这些证明?老厂长也帮着你们瞒着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牵着手走到登记处办结婚的办公室门口,林蚕蚕才有些回过神来,她看看魏敢,又看看手上套着的简陋戒指。   林蚕蚕脚步一顿,魏敢心里就紧张,生怕林蚕蚕突然扭头说她还没有想好。   好在……   “算了,来都来了,那就办了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