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活色生香》 作者:轻卿   文案   穷得家里只剩下一条裤子的乡下小子沈庭生怀揣当年他爷给他订娃娃亲的信物,从城里带回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   让小媳妇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从此就成了沈庭生的毕生奋斗目标。   只是小媳妇太过热情,实在让人有点儿吃不消……   谢华香一觉醒来,回到上山下乡前夕,趁一手好牌还没被自己打烂,麻溜抱上将来能成大器的未婚夫的大腿,跟着生哥有饭吃……   【阅读指南】   1、七八十年代发家致富苏爽文   2、女主重生,又娇又作,不喜勿喷   3、年代美食文,半架空,勿考据   4、1v1,甜文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年代文   主角:沈庭生,谢华香 ┃ 配角: ┃ 其它:七十年代,年代文,重生,苏爽 第1章 重生回到七十年代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谢华香在一阵熟悉的旋律中醒来,歌曲唱到“燃烧”两字的时候,谢华香的心习惯性地提了一下,果然,那个“火”字伴随着一阵“哧啦哧啦”的杂音一起从录放机中传了出来。   这是谢华香她妈胡爱春最喜欢的一盘录音带,听的时间长了,磁带磨损,免不了音质变差,谢华香闭着眼睛都能数得出来有哪几处是磨损得特别厉害的,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哼了几句,谢华香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不对呀,这时候哪还有人用老掉牙的录放机和磁带,家里的这些东西也早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更重要的是,现在谢华香的身边哪里还有喜欢听《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人呢?   触目所见是一张老式的木板床,以及自己身上盖着的白底红色碎花土布棉被,还有床尾那架掉了一块漆的双门立柜,这分明就是谢华香少女时代的闺房啊!   怎么回事,莫非还没睡醒吗?谢华香伸手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啊,疼!”她没忍住叫出声来。   听到响动,胡爱春探个头进来:“醒了就赶紧起来,跟我上街排队买肉去,多大的人了,啥活也不知道帮着干,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睡!”   听着这熟悉的唠叨声,谢华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对她来说,这中气十足的骂声,简直比天籁还好听,“妈!”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这声音却让胡爱春误会了:“怎么,我天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伺候你们爷俩,现在说你一句还说不得了?你看看隔壁张家的姑娘……”说到这里,胡爱春话音一顿,想起隔壁张家的姑娘前儿才顶了她妈的班,已经在厂子里上班了,可自家闺女的前途还没有个着落呢,要是再安排不上工作,那就得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插队去了。   想到这里,胡爱春有点泄气,悻悻地说了一句,“早饭在锅里呢,赶紧趁热吃了,今天副食店有新到的带鱼,我排队去,中午给你们炸带鱼吃。”   谢华香含糊地应了一声,装着是揉眼睛,悄悄地抹去了一眶热泪,真不是做梦,一觉醒来,她回到了做姑娘的时候,爸妈都还好好地活着,她也还没嫁给郑永成那个渣渣,太好了!   胡爱春唠唠叨叨地交待了几句,外面传来“咣当”一声,关上大门出去了,她就是这个样子,整天嫌弃谢华香不像别人家的姑娘会操持家务的是她,但从来不真正让她干活的也是她。   谢华香心里暖暖的,一骨碌从床上蹿了下来,年轻可真好,连身手都特别矫健,她熟门熟路地冲到客厅,双手扒着挂在墙上的日历,定睛一看,1976年5月20日,这个熟悉的日期让谢华香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居然是这一天!   这个时候人们还没有对“520”这个日子赋予特殊的意义,谢华香记住这个日子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小年轻们所念叨的那个原因,而是因为这一天是她跟郑永成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上辈子的谢华香,活得很是有些矫情的,她把这个“相识纪念日”记得牢牢的,每年到了这个日子都要花样百出地庆祝,直到某一年的这一天,她设计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假装出差却突然回家,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郑永成和另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滚成一团,不堪入目的一幕。   从此谢华香对这个日子深恶痛绝,老天有眼,居然让她重生回到了这一天,这一次,可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上辈子所遭受的那些苦楚、重生的喜悦,以及对于全新未来的憧憬,种种复杂的情感在谢华香的心中交织成复杂的毛线团,还没容得她静下心来整理清楚,大门就被“砰砰”地敲响了。   老式的木门要么是从外面落锁,要么就是从里面上拴,谢家住在纺织厂职工大院里,隔离邻舍都是一个厂子里的熟人,大白天的只要有人在家,大门一般都不会上锁,胡爱春刚刚出去也只是把门掩上了而已。   谢华香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跑过去,人还没到呢,门就被推开了,门口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谢华香你怎么回事,说好了八点半在大门口等的,我都等你半天了,你还磨蹭什么呢!”   听到这把声音,谢华香的心里就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她上辈子所遭的罪,可以说大部分都是拜这声音的主人,她从小到大所谓的“好闺蜜”唐桂英所赐,说句难听点的,现在的谢华香一见到这个人,就恨不得把她给活活掐死!   唐桂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端起桌上的一个杯子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期间还停下来“吧唧”了一下嘴,觉得甜丝丝的,味道还不错,又继续喝了起来。   谢华香记得刚刚她妈出门的时候交待过,桌上那杯水千万不能喝,那是给她爸谢义平泡的药,她爸这几天便秘,怕他不肯喝,还特地加了点儿糖。   见她喝这个水,谢华香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一见这张令人生厌的脸,她就生生地忍住了,耐心地站在旁边,等她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这才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去了。”   谢华香觉得,自己当年真的是眼瞎了,这样一个女人,长得尖酸刻薄,性格霸道,颐指气使,自己究竟是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成为好闺蜜的?   不过那时候她既然连郑永成那样的男人都能看上,可见确实是眼瞎的。   “不去?”唐桂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我多艰难才跟市委那帮人搭上线的,好不容易才约好了今天上午一起去溜冰,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反正我是不去了,你爱去就自己去吧!”谢华香一手扶着门板,做出要关门的动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谢华香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唐桂英也来气了,她是纺织厂副厂长的女儿,从小到大,谢华香在她面前都是言听计从的,哪有过今天这样的态度,“约都约好了,你不想去也得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些都是什么人,真惹他们生气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谢华香“嗤”地一笑:“人是你招惹的,有什么好果子坏果子也是你吃,关我什么事啊!”   唐桂英气得用力地噘起了嘴,她这一噘嘴,原本就过分肥厚的嘴唇就显得更难看了:“好啊,谢华香,既然我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那你就老老实实地下乡插队去吧!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说完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   “慢走,不送啊!”谢华香在她身后说了一声,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按照前世的轨迹,今天应该是她跟唐桂英一起去溜冰场认识了郑永成,郑永成对长相漂亮的谢华香一见钟情,穷追不舍。   那个时候的谢华香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见郑永成长得一表人才,家庭条件又好,还能帮她安排工作,摆脱上山下乡的命运,当然就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了,一头扎进了那个让她痛苦了大半辈子的泥坑。   唐桂英听了这话,气得更狠了,用力地一跺脚,更加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身份特殊,在这个大院里一贯是横着走的,更何况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谢华香,真不知道这丫头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样对她,唐桂英恨恨地发誓,至少得有十天不理她。   谢华香自然不会把唐桂英的愤怒放在心上,她又想起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今天除了是她跟郑永成那个渣男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之外,其实还应该是她跟沈庭生初见的日子,可惜上辈子她只顾着去找郑永成,错过了这次见面。   “沈庭生啊!”念出这个名字,谢华香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笑意,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一个英俊贵气、儒雅稳重的中年男人的形象,真不愧是财经杂志上宣传的儒商呢,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深得老中青三代女性的青睐。   “不对不对!”谢华香摇摇头,把脑子里中年沈庭生的模样赶走,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乡下少年呢,据说当年胡爱春还把他当成了乞丐和骗子,大扫帚把人给赶走了,那模样,该有多穷酸啊!   “噗嗤!”谢华香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没法想象,年轻时代的沈庭生是什么模样的呢?上辈子在谢华香的面前,沈庭生永远都是那个成熟睿智的成功男人的模样,真的想象不出来,还未发迹之前的他会是怎么样一个模样。   也多亏想起了沈庭生,才让谢华香忘却了刚刚唐桂英给她带来的不愉快,她哼着小曲儿去洗漱了一番,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白色底带着浅粉色小碎花的棉布连衣裙穿上,又把一头乌黑柔亮的及肩长发编成了两条麻花辫,看看镜子里的年轻姑娘,双眼皮大眼睛乌亮亮的,满脸的胶原蛋白,简直是青春逼人啊!   谢华香对自己这个青春年少的形象非常满意,高高兴兴地走到厨房,锅里是胡爱春给她热着的米粥和馒头,米粥稠厚,馒头个大松软,让人一看就充满了食欲。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条件都不怎么样,但谢义平、胡爱春夫妇是厂里的双职工,条件还算不错,而且就只有谢华香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就没亏过她,不管是吃食上还是衣着上,都是尽着好的来。   把早饭端出来正打算吃呢,门口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礼貌而克制。 第2章 第一次见面   谢华香的心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就觉得,来的人是沈庭生。   上辈子两人相见之后,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也暗恋了他十几年,却一直因为自惭形秽的缘故从未表明心迹,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沈庭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将复杂的感情毫不顾忌地袒露在她面前。   在沈庭生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癫狂、有痛悔、有最深沉的痛苦,也有绵绵不绝的爱慕和眷恋,在那一刻,谢华香突然就确定了,原来自己所有的爱恋都不是一厢情愿,只可惜,再也没有了时间。   老天有眼,又给了她一次崭新的生命,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地、光明正大地爱他,不再留任何遗憾。   距离那惊心动魄的一眼,虽然已经隔世,可对于刚刚醒来的谢华香来说,仿佛还是上一刻发生的事,她现在一心一意地,就想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其实她的心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她在饭桌前楞了多久,敲门声依旧不急不缓,极有耐心的,响三下,安静一段时间又继续响三下,非常有规律,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礼貌而有教养。   谢华香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家三代贫农出身,怎么养出了这么一副英伦绅士的做派?   不管怎么样,对这一次提前了十几年的相见谢华香还是充满了期待,她迫不及待地小跑到门边,伸手拉向把手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紧张得心都快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华香猛地拉开了门。   身着灰色土布衣裳的农村青年略带窘迫地出现在谢华香的面前,眼前的青年跟十几年后的他相差不是一点半点,面前的他又高又瘦,明显营养不良,略显凌乱的头发桀骜不驯地支棱在头上,肤色晒得黧黑,脸上由于疏于保养而显得有些干燥,嘴唇也干裂了,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裤脚吊得很高,明显已经不合身了,身上扛着拎着好几个蛇皮袋,模样有点儿不合时宜的好笑,跟上辈子谢华香认识的那个无时无刻不讲究精致的男人简直天差地别。   但谢华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来沈庭生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啊,略显稚嫩的脸上已经开始显露出饱含男人味的轮廓了,他的眼睛很大,瞳仁极黑,长长的睫毛比一般姑娘家都要翘得多,但配上英挺的鼻梁和轮廓刚毅的嘴唇,却一点儿都不会显得娘气。   真帅啊,还这么黑这么瘦就已经这么帅了,以后长开了还怎么了得,这个男人,以后就是她的了,谢华香喜滋滋地想,定亲这玩意儿,可真是老祖宗的智慧啊!她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她现在的这个身体,就在两天以前,还在跟朋友们高谈阔论,痛斥封建包办婚姻这种恶习迫害了多少女性同胞呢!   看见他紧张的小模样,谢华香突然就不紧张了,现在的他还不是那个成功的企业家呢,还只是一个到了陌生人家里会紧张拘束的农村小青年。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谢华香热情地把人拉了进来,帮着他把身上的蛇皮袋往下卸,“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啊,这么沉,你不累吗?”   蛇皮袋里沉甸甸的,是一些乡下的土特产,红薯、玉米什么的,不值什么钱,但谢华香听他说过以前家里很穷,在他开始做生意之前,几乎就没有过可以吃饱饭的时候,要拿出这么多可以填饱肚子的土特产,对他来说也是很不容易的。   但既然这时候就遇上了他,谢华香肯定是不会让他吃亏的,于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双手推着沈庭生就往饭桌旁走:“快坐,这么远路赶过来,肯定累了吧,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说完抓起一个大馒头就往他手里塞。   急得沈庭生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话音刚落,肚子就凑热闹般地“咕咕”响了两下,还好他皮肤黑,看不出来脸红,但那模样确实是挺窘迫的。   这姑娘实在是太热情了,他一路打听着找到谢家,还没问清楚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家呢,这万一找错了,还吃了人家的东西,这多不好意思啊!   沈庭生一边推拒一边问道:“请问这里是谢义平同志的家吗?”   “可不是嘛,谢义平是我爸,我叫谢华香,你叫我香香就可以了,来来来,快坐下,先吃点东西再说。”谢华香不由分说拉着他坐了下去,又把馒头塞他手里,“快吃!”   这馒头都塞到手上了,再放下去也不好,沈庭生也确实是饿了,听到找对了地方,心里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客气了,大口咬了起来,白面的馒头就是好吃,松软、香甜,让人吃了一口还想一口,根本就忍不住。   谢华香见他吃得香甜,心里也高兴,打量着他的样子,风尘仆仆的,不由问道:“什么时候下的火车啊?昨晚睡在哪里?”   沈庭生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这才回答:“今早才到的,昨晚在火车上过的夜。”   实际上他昨天中午就到了,但谢家曾经搬过家,以前他们是跟谢华香她爷爷一起住在谢家的老房子里的,后来纺织厂里分了宿舍,他们家才搬过来这边住。   沈庭生按照他爷爷留下来的老信件上的地址找过去,那边早已物是人非,结果他一路找一路打听,直到晚上才找到纺织厂大院,想着时间不早了不好打扰,便打算第二天再上门。   只是他去招待所打听了一下,住一个晚上就要一块钱,这一块钱在他们乡下能买好多东西了,这么住一个晚上就花出去,实在是舍不得,沈庭生想着自己来的时候路过那座桥的桥洞倒是个能遮风挡雨的落脚好地方,反正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凑合一晚上,哪里就值得花这个钱了呢。   后来他住桥洞的时候还遇上了从农村带孩子来城里看病的一家四口,因为孩子的病一直都治不好,带来的钱都用完了,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打算放弃治病回去了,回去之前,身上的钱买了车票之后就再也没有剩余的了,车站的人又不让他们在候车厅过夜,只好也找了这处桥洞凑合一个晚上。   沈庭生见他们实在是可怜,孩子都饿得“哇哇”哭,其它的忙他也帮不上,只好把身上带的干粮全部都给了他们,因此早上起来的时候才会饿着肚子上门,闹出了刚才的笑话。   不过这些话就没有必要细说了,沈庭生只简单地说是刚下火车的就算了。   实际上他上门之前,还特地找了个公共厕所,洗干净了头脸,拧了毛巾擦了身,换上了特地带过来的一身唯一能见人的衣裳,这才过来的,不然在火车上待了那么多天,浑身腌臜,又脏又臭的,怎么好意思见人。   仅是这样,就已经够让谢华香心疼的了,这个时候的绿皮火车是怎么样的状况谢华香知道,以他现在的经济能力,买的肯定是硬座,说不定为了省钱还会买站票,这一路过来有多辛苦就可想而知了。   难怪把人都饿成这样了,换成别人搭乘了几天火车的样子谢华香肯定会嫌弃的,可这是沈庭生啊,她嫌谁也不可能嫌他。   谢华香心疼地把盛粥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从云南过来坐火车得好几天呢,很辛苦吧!”顺便用手撑在下巴上,有些痴迷地看着他,年轻时候的沈庭生,虽然粗糙了许多,但别有一份生涩的帅气。   沈庭生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说起来不好意思,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主要是他太饿了,这谢家的姑娘也太过热情,一见面就表现出跟他很熟的姿态,连他也跟着失态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食物,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叠他爷留下的老信件,刚想开口解释,谢华香就拦住他:“好了,不用说了,这些待会我爸回来再说吧,我知道你是谁,我爸常提起你们家呢!你是沈家的后人,对吧?”   事实上这之前谢义平并没有提过沈家,关于沈家的事,她全都是听沈庭生自己说的,甚至还跟他一起回过一次他的老家,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沈庭生亲自卷起白衬衫的袖子,就这乡村的土灶,洗手做羹汤,给她做了一顿原汁原味的乡土美食。   谢华香这话给了沈庭生极大的安慰,本来他就觉得自己这次过来实在是太过冒昧,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过,还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呢,如果不是实在迫不得已,怎么好意思光凭着几十年前那一点点恩情就找上门来。   他露出一个舒心的笑:“你们都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啊,你们家可是我爷爷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你们,就不会有我爸,更不会有我了,我们现在能在这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多亏了你们家啊!这是天大的恩情,怎么能忘记呢!”   谢华香这纯粹是胡说八道,救命之恩是真的,但谢义平并没有整天挂在嘴边,以至于上辈子的谢华香在这个时候,对沈庭生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如今想起来也是遗憾。 第3章 贵客   为了避免她妈胡爱春突然回来拆穿她的谎言,谢华香眼尖地瞄到隔壁家的小孩兵兵从她家门口一蹿而过,赶紧出声把人给喊住了:“兵兵,过来,姐姐有好吃的给你。”   本来已经跑远的小屁孩闻言立刻跑了回来,一边用手背擦了擦鼻涕,一边好奇地盯着饭桌前的陌生男人看,谢华香在橱柜里翻了一下,幸好她妈储存食物的习惯几十年不变,果然让她翻出了一罐块状的红糖,这是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胡爱春专门用来煮姜糖水给谢华香喝的。   谢华香掰下了一小截红糖塞到兵兵的手里:“你去帮我找一下我爸,告诉他家里来客人了,让他赶紧回来,完成任务回来还给你一块糖。”   谢华香是知道谢义平对沈庭生的态度的,上辈子他知道胡爱春把人当讨饭的给赶走之后,一向老实巴交的人居然鼓起勇气跟自家婆娘吵了一架,所以这次得让他赶在胡爱春之前回来,才不会再发生她妈拿着大扫帚把人当叫花子赶出去的事。   小屁孩乐滋滋地舔了一口手中的糖块,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好嘞!”就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谢义平的活动半径一般不会超出纺织厂职工宿舍大院的范围,要不就在职工文化室跟人打扑克,要不就在院西头那棵大榕树下跟人下象棋,再没别的地儿可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谢义平就脚步匆匆地回来了,一边进门一边说:“家里来客人了?”   沈庭生赶紧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谢伯伯,您好!”   谢义平略微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你是?”   沈庭生赶紧又拿起桌面上那沓老信件递了过去:“我叫沈庭生,是沈老栓的孙子。”   谢义平看了一眼老信件封皮上的字迹,果然是自己父亲写的无误,激动地握住了沈庭生的双手,用力地摇了又摇:“真的是庭生啊,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那时候你爷爷写信给我们,说家里添了个大胖孙子,让帮忙取个名字,你这名字还是香香她爷爷取的呢。”   沈庭生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他出生的时候家里给起了个狗儿的小名叫着,后来还是谢家爷爷给起了这个名字,不然的话,如今也就是沈狗儿了。   谢义平算了一下:“我记得你比我们家香香大三岁,今年该有二十一了吧,怎么样,你爸还好吧?你爷爷还健在吗?”要说谢义平和沈家的感情,到底也算不上有多深,毕竟并没有见过面,但是当年他爸整天在家里念叨这个救命恩人,听得多了,自然就会比较关注。   沈庭生的眼神黯了一下:“我爸和我爷爷都已经过世了,我现在跟奶奶和妹妹一起过。”   谢华香略有些诧异地看了沈庭生一眼,听他这话说得,好像家里除了奶奶和妹妹就没有别的什么亲戚了似的,可是她记得上辈子跟他回云南老家的时候,他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弟什么的可是一大堆,他一出现就全都涌上来嘘寒问暖,感情好得什么似的。   看来这就是典型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别看那时候那些亲戚们这样巴结他,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的呢!   想到这里,谢华香对他的心疼又更增添了几分,这人在后来那么风光,可是在少年时代,可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呢,只是他提起过往的时候,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却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对他好一些。   谢义平“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我记得你爸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他正觉得自己年富力强呢,乍一听自己的同龄人英年早逝的消息,惊异万分。   “爸!”谢华香推了她爸一把,“人家这么远来到,你就这样让人站着说话,我去给你们泡茶。”   谢义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人拉到沙发旁:“你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快坐快坐!”   胡爱春生活讲究,木沙发上垫了用花布缝的软垫子,还铺了一层用白纱线编成的网纱,看着干净又高级,沈庭生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裳还算干净,可是布料粗糙,与这个家里的精致格格不入,不由得踌躇了一下。   谢义平是个糙汉子没注意到这一点,只一个劲地让人坐下,谢华香却眼尖地发现了,更是心疼了起来,想想上辈子他什么矜贵的沙发没有坐过啊,这会儿恐怕是从来都没有人对他好过吧,那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这时候却一次又一次露出窘迫的神态,怎能不令人心疼呢!   想到这里,她麻利地走过去,把白色的纱巾和沙发垫子一股脑儿揉成一团抱了起来:“差点儿忘了,我妈早上让我把这些都收起来的,这天儿眼见就要热起来了,这么厚的垫子怎么坐得住。”   坐在光秃秃的木沙发上的沈庭生显得自在多了。   谢义平对他老家发生的事充满了好奇,一个劲儿地追问个不休,两人很快热火朝天地攀谈起来。   谢华香找出她爸珍藏的最好的茶叶,泡了茶送上来:“爸,你跟小沈慢慢聊,我帮我妈买菜去。”   谢义平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谢华香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先给她妈打个预防针,胡爱春这人呢,其实是有点嫌贫爱富的,有点儿瞧不起乡下人,不过心地倒是不坏,好好跟她说说,让她先有了心里准备,自然就不会再给沈庭生难堪了。   纺织厂附近能买东西的地方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大不了也就是粮油店、副食店这些地方,谢华香沿着大街一路找过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挎着菜篮子一脸喜滋滋地往回走的胡爱春。   谢华香快步走过去挽住了胡爱春的手臂:“妈,买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胡爱春欢喜地翻着篮子给她看:“买到了带鱼,今天还有鸡肉供应,我抢到了半只。”他们家是双职工,票证上倒是不怎么缺的,就是副食店的供应不足,大多时候是有钱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到好东西,今天算是幸运的,排队的时候刚好来了一批光鸡,轮到她的时候正好还没卖完,买上了半只,“你想吃白切鸡还是冬菇蒸鸡?”   谢华香说:“家里来客人了,这些菜可能不够吃,要不咱们再上同福巷买点儿吧!“   明面上的食品店每天供应的东西就这么多,不早点儿去排队都抢不到,不能满足市民们日常生活所需,自然而然就催生了地下黑市的诞生。   同福巷就是这样的一个黑市,这个黑市成立的时间比较长,发展也比较成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只不过价格要比外面高上好几倍,比如说鸡蛋吧,外边供销社里只要八分钱一个,在黑市里可能就要卖上四五毛了。   不过人家那是冒着蹲班房的危险来做这个买卖,不能赚钱有谁愿意干啊!   胡爱春双眼一瞪:“来的什么客人,还得上同福巷买菜?”   说是黑市,其实就是个人人都知道的买高价东西的地方,上边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事情来,一般也不怎么管,毕竟哪怕是领导的家人亲戚,也是有这种需求的嘛!   谢家虽然说经济上还算宽裕,隔三差五地也可以买点好吃的打打牙祭,但也还是普通老百姓,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是要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一般情况下也很少上同福巷买东西的。   谢华香煞有介事地说:“那肯定是贵客了,咱们谢家的大恩人!”   胡爱春哂笑:“什么恩人不恩人的,现在新社会哪还讲究这些……”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那谁,沈老栓来了吧?不对,他都得多大年纪了。”   “不是沈爷爷,是他的孙子,叫沈庭生,跟我差不多大。”谢华香差点儿说出来就是那个跟我打小就订了娃娃亲的,幸好没说出口,她突然想起来这会儿她应该还没听说过这事,上辈子也是胡爱春把沈庭生赶走了,谢义平跟她吵架之后,她才知道这回事的。   记得上辈子的这一天,她早早就跟唐桂英一起出去,认识了郑永成那一帮子市委大院的高干子弟,玩了一个上午直到快吃午饭了才回家的,一进家门就惊讶地发现她那老实巴交,一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的老爸谢义平正在跟她妈吵架。   谢华香听了半天才大概听出个所以然来,原来是她爷爷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后代找上门来了,但由于对方是个农民,打扮太过穷酸,胡爱春把人当讨饭的给赶走了,还把人给臭骂了一顿。   这是谢华香第一次听说沈庭生这个人。 第4章 旧事   谢华香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爸谢义平在家里发了一通火之后,就跑出去找沈庭生,汽车站和火车站都找过了,还跑遍了附近所有的招待所都找不到人。   然后就没有法子了,以谢义平老实安分的性子,让他跟厂里请十天半个月的假,千里迢迢跑去找人,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时候谢华香满心满眼都放在了郑永成那个渣男的身上,也没有太过关注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还是之后有一次偶然之间开玩笑,谢义平说要是放在旧社会,谢华香就得信守承诺,嫁到云南乡下去了,可她什么活都不会干,到了乡下怕不是要被婆婆嫌弃死。   谢华香好奇,追问之下,谢义平才说清楚了当年的旧事。   据说谢爷爷当年参军打仗的时候,途径云南,不适应当地潮湿闷热的气候,突然病倒了,部队为了赶行军进度,就把他留在了当地山中的一户农家中养病,当时他病得奄奄一息,出气儿倒比进气儿多,眼看就要不行了,多亏了他寄宿的那户农家的主人沈老栓背着他连夜赶了三十多里的山路去求医,这才保住了性命。   在离开之前,谢爷爷跟救命恩人,也就是沈家的男主人沈老栓互相留了信物,说好将来生了儿女之后就要结为儿女亲家,结果两家生的都是儿子,这个约定只好留到了第三代。   谢爷爷是个很重信誉的人,这辈子一直都对救命恩人一家念念不忘,谢华香刚刚出生的时候,谢爷爷可高兴了,因为沈家三年前就生了一个男娃娃,还是请谢爷爷给起的名字呢,这女娃一出生,岂不是刚好就能圆了当初两家结亲的诺言了嘛!   于是谢爷爷就赶紧写了信给沈家说了这事,千叮万嘱等两家的孩子到了年纪,一定要记得来提亲。   事实上,谢家一直没有收到对方的回信,山长水远的也不知道沈家究竟收到没有,久而久之,也渐渐不怎么提这事了,后来谢爷爷去世之后,谢义平更是从来都没对女儿提起过。   胡爱春虽然听说过这事,但自诩是新时代的人,根本就没把这些封建糟粕放在心上,因此也早就忘记了老一辈曾经给自己的女儿定过亲这件事,最近谢华香不是正在家里待业嘛,想想她今年也十八了,现在找个对象谈两年,二十了正好到年龄可以打结婚证,因此正满世界地发动着纺织厂的工友们帮忙介绍对象呢!   这突然间一个穷酸的乡下小子找上门来,还拿出一块破布头说是什么信物,胡爱春直接就把他当骗子,抡起扫帚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等胡义平闻讯赶回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小伙子的身影,他一怒之下,就跟自己爱人吵了起来,怪她把自己老爹的救命恩人给赶跑了。   当时听父母吵架的谢华香心里是站在胡爱春这一边的,几十年没有音讯的人,突然之间找上门来,拿一块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布头说是信物,信他才有鬼呢!   而且谢华香也是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听见“定亲”两个字,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封建迫害、压迫女性等等,满心的反感,再加上她周围的年轻人崇尚的都是自由恋爱,要是被朋友们知道她是封建包办婚姻,还不得笑话死她啊!   那时候谢华香的心里还在暗自庆幸,幸好老妈给力,把人直接赶跑了,不然要真的让人攀扯上来挟恩图报,也够让他们老谢家头疼的。   也算是那个姓沈的小子识趣,一次上门不成就再也没有来过,谢华香渐渐地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要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谢华香也许都想不起来她曾经听到过沈庭生这个名字。   真正见到沈庭生是在十年之后了。   这时候的谢华香已经饱受了生活的磨难,丈夫出轨闺蜜,离婚、失业,父母相继下岗,感情上的折磨和经济上的窘迫,活生生地将她从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逼成了对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黄脸婆。   逼到绝境的时候谢华香开始创业,从推着小车上街卖早餐和宵夜做起,慢慢地生意有了起色,她刚刚盘下老街的一间店面,正准备正式开一家饭馆的时候,突然又生了变故。   一家三口外出的时候遭遇车祸,父母重伤昏迷,谢华香自己也因为被碎玻璃划破了脸颊而毁容,正是急需大量的医疗费的时候,可司机肇事逃逸,谢华香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也支付不起这笔医疗费。   谢华香厚着脸皮打电话求前夫郑永成帮忙,可对方不但一毛不拔,还把她狠狠地侮辱了一通,这时候,是一个儒雅斯文的男人突然出现,为她解了这个燃眉之急。   这个男人就是沈庭生,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著名的农民企业家了,他创办的企业集团是全省纳税的龙头老大,他本人也多次在报纸、电视新闻上被大肆宣传,站在了一个谢华香这种升斗小民无法企及的高度。   虽然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但谢父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去世了,胡爱春虽然救了回来,但失去丈夫遭受的打击太大,身体上的创伤也很严重,之后几年一直缠绵病榻,几年之后也黯然离世。   遭此重创,谢华香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么多年来,是沈庭生一直陪着她,帮助她一点一点地从自我封闭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带着她看到了更大更美好的世界,还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从一家小小的快餐店做起,成为享誉全国的美食连锁餐饮集团的总裁。   可以说,沈庭生是谢华香生命中的贵人,没有他,就没有后来走出低谷,活得自强又成功的谢华香。   那时候的沈庭生,可真是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啊,不但事业成功,坐拥亿万家产,他本人也长得十分英俊帅气,品味高、气质佳,还洁身自好,风评也是很不错的。   他的性格也非常好,开朗、幽默,跟他相处,简直是如沐春风。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作为一个常年待在他身边的女人,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   这么多年来,沈庭生一直都没有结婚,身边似乎也没有交往过比较亲近的女人,谢华香有时候觉得他心里面也许是有人的,说不定是感情上曾经受到过创伤,所以就封闭了心扉;有时候又觉得他有事业就足够了,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而在他身边出现过的女人,哪怕再优秀,也远远配不上他。   但谢华香从来都不敢问,也不敢表露出半点自己的心思,哪怕牵涉到一点点有关这方面的话题,她就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   她是自卑的,不仅因为她曾经离过婚,还因为那场车祸给她留下的后遗症,一张哪怕多次整容也无法完全恢复的脸,她可以坦然地站在摄影机面前,把自己受损过的容颜展现给电视机前面的全国观众,但却从来不敢肖想男神一般的沈庭生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她。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平时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很多都在表明沈庭生其实也是喜欢她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太敏感、太偏执了,固执地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肯出来,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沈庭生又怕吓坏了她,也一直没有正式向她袒露感情。   直到她临死前的那一刻,沈庭生的真情流露,才让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两人一直在错过。   “唉哟!”沉浸在回忆中的谢华香突然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原来是胡爱春正在拧她的胳膊,一边拧还一边念叨:“臭丫头,好好地说着话,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声了都不应。”   “啊?干嘛?”谢华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过去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心情更是如同滚水般沸沸扬扬,上辈子的她也算是历尽沧桑了,如今她表面上看起来虽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际上却早已经是有着一颗沧桑的心的老阿姨了。   “你刚不是说家里来客人了嘛,来了几个?”胡爱春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是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所以已经在盘算着要去同福巷买些什么才能够花得又少又足够体面了。   谢华香说:“就沈庭生一个,不过我跟您说,我爸可看重他了,您要是不好好招待,我爸肯定会生气的。”看起来谢家是胡爱春在当家做主,谢义平老实巴交的什么都听婆娘的话,实际上谢义平才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胡爱春还是很依赖他的。   这一点从上辈子谢义平去世之后就可以看出,从那以后,胡爱春就再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每一天都是过得浑浑噩噩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没几年就跟着去了。   所以谢华香知道,只要搬出她爸,知道是谢义平看重的人,胡爱春也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第5章 热情款待   果然胡爱春虽然有点儿不太高兴,但也还是一边唠叨着谢义平就爱做老好人,一边跟谢华香一起到同福巷走了一趟,买了一小块猪肉和一些鸡蛋,她倒是知道农村人平时吃多了瓜菜,并不稀罕这个,招待乡下来的客人,大鱼大肉地端上来人家才不会觉得你小气。   最后谢华香提议,人家这么大老远来到,肯定不可能只吃一顿饭就走,说不定她爸一高兴,还会留人多住几天呢,得多买点菜回去,不然人家会觉得咱们城里人小气,丢了咱G市人的脸,胡爱春这才狠一狠心,又买了一只附近郊区的农民偷偷在家里养的鸭子。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地回到家,看见谢义平和沈庭生两个已经叙完了旧,正对着棋盘在下棋呢,谢义平爱棋如命,可惜技术不怎么好,在外边和老伙计们玩,总是被完虐的节奏,今天看他的样子倒是下得挺高兴的,几乎每走一步棋都要哈哈大笑一声,看起来这沈庭生的棋艺比他还差。   谢华香知道上辈子她认识的沈庭生是会下棋的,而且水平还挺不错,够得上跟叫得上名号的象棋大师切磋一两把的水平,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没想到他这时就已经会下棋了,他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来的闲暇和精力去学这个?   胡爱春看见衣着寒酸的沈庭生,神色有些不虞,大概是觉得花这样大的成本招待这么一个穷酸的客人有些不值得,但一看桌上茶壶旁的茶叶,居然是谢义平最宝贝的安溪铁观音,这玩意儿得来不易,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喝,时不时打开盖子闻一闻香气就算了,这会儿连安溪铁观音都大喇喇地泡上了,可见他对这个人的重视程度。   因此胡爱春也不敢多说什么,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就要下厨去做菜。   谢华香瞄见厨房里胡爱春大刀阔斧地剁着肉,眼角有点抽搐,其实她是真的很想进去说一声“放着我来”的。   倒不是心疼胡爱春做菜辛苦,而是因为……她妈做菜实在是不好吃,也就是能把饭菜做熟能吃的水平吧,色香味俱全什么的,那是不用想了。   谢华香从小吃这样的饭菜长大,本来也不觉得什么,直到后来认识了沈庭生,他吃得讲究精细,不但会吃,还会做给她吃,谢华香这才知道,原来享受美食和填饱肚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慢慢地嘴也学刁了,一般的饭菜都不怎么入得了口。   为了满足自己日渐增长的口腹之欲,她也开始用心地学习烹饪,一学之下如鱼得水,才发现原来自己在烹饪一道上也是很有天分的,沈庭生见她是真心喜爱烹饪,便带着她遍访名师,学到了很多东西,为她将来能够创建属于她自己的美食帝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识过世界顶尖美食的谢华香,让她重新吃回胡爱春出品,没滋没味的饭菜,对于这些在这个时候难得的食材来说,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可是现在在父母的眼中,她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的姑娘,别说做菜了,连烧个热水都烧不好,如果她这个时候突然跑上去说让她来做饭,她爸妈准得以为她是发烧烧坏了脑袋说胡话了。   只能由着胡爱春自己折腾。   不过胡爱春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但手脚还是很麻利的,没一会儿就把饭菜都做好了,热腾腾地端了上桌,冬菇蒸鸡、煎带鱼、青椒炒肉片、蒸南瓜,还炖了一个冬瓜黄豆鸭汤,鸭肉没舍得整只都炖了,把好肉都挑出来,只炖了一个骨架,剩下的生鸭肉拿个盘子盛了,湃在水缸里,打算等晚上那人走了,再做给自家闺女吃。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这肉香传出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蠢蠢欲动起来,便觉出饥肠辘辘来。   谢华香赶紧帮忙摆好了碗筷,招呼她爸和沈庭生过去吃饭,沈庭生看着满满的一桌肉菜,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以说他从小到大,哪怕是在过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试过有那么多好菜摆在他的面前,不过他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客气地推却。   大恩不言谢,这份情他记在心里了,日后总是要尽自己的能力还回去的。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有了一把子的力气,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辱而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儿,经过这些年繁重劳动的磨砺,他长高长壮了,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庄稼汉,总觉得身上有一股蓬勃的力量在跃跃欲试地寻找出路,沈庭生觉得,自己是一定有能力能让自己所在意的人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的。   大伙儿欢欢喜喜地坐下来正要动筷子,突然听到门外“咣当!”一声挺大的响动,屋里四个人齐刷刷地把头扭向门口,就看到谢家停放在门外的那辆式样小巧的“飞鸽”女式自行车倒在地上,一旁的唐桂英正怒气冲冲地收回脚,不用问,肯定是她踹倒的。   这辆“飞鸽”可是谢华香的宝贝,这年头买一辆自行车得要一百多块钱,她爸妈一个月工资算是不错的,也就三十多块,这辆自行车得要两个人的工资两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攒出来,何况还是想办法托人才弄到的自行车票呢!   其实他们住在纺织厂职工宿舍大院,谢义平和胡爱春两人去上班走个几分钟就到了,附近生活设施都很方便,基本上不需要出门太远就能满足日常生活所需,他们家是没有多大需要买自行车的,之所以会买这辆“飞鸽”,完全是因为看着别人家有,也不能委屈了自家孩子,所以专门买给谢华香骑着玩的,让她跟小伙伴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是有自行车的人。   这车买回来以后,谢华香也没骑过多少次,倒是天天都很勤快地擦拭、上油,宝贝得跟养孩子似的,如今居然被人一脚踹了,那心疼和气愤就可想而知了。   谢华香腾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快步走了出去:“唐桂英,你发什么神经!”顾不上看她,先是心疼万分地去扶她的“飞鸽”。   没想到唐桂英比她气得还厉害,一抬手一个耳光就甩了出去,眼看就要甩到谢华香的脸上了,突然手腕被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给抓住了,然后用力往后一推。   唐桂英“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消不去那股子将她往后推的力,最后“噗通”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双手撑在地上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骂:“打人啦,乡下来的王八犊子打人啦!”   沈庭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是只充气老虎,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不堪一击,他只不过是轻轻用力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就摔倒了呢!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扶唐桂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别管她!”谢华香厉声说,“是她自己无缘无故上门挑衅在先,如今这样就算是便宜她了,咱们走,让她在这儿丢人现眼去吧!”说着推着心爱的自行车就要往屋里去,还好车子她检查过了,没有什么损伤,不然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跟她算了。   沈庭生赶紧缩回了手,目光复杂地看了唐桂英一眼,他还以为城里的姑娘都跟谢华香一样,都是很讲文明礼貌的呢,谁知道还会这样撒泼呢,现在乡下的年轻姑娘都不会这样做了,只有豁得出脸面去的婆娘才做得出来这种撒泼耍赖的事呢,没想到这个城里的年轻姑娘居然也会做出这种赖在带上哭闹的事儿来。   这样的人他可惹不起,只好躲着了。   不过这人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好看,再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闹起来,着实难看。   倒是胡爱春有点担心地说:“这要是让老唐知道了不太好吧!”毕竟唐桂英她爸可是副厂长呢,还是主抓人事的副厂长,他们老谢家还指望这唐副厂长能够帮忙把谢华香招工招进纺织厂呢。   谢华香知道胡爱春担心的是什么,可她还是强硬地把两老都推了进去:“咱们可是堂堂正正的国家职工,他唐副厂长再手眼通天,也不能把咱们怎么了,用不着怕她。”   上辈子谢华香是一叶障目,当真以为唐家是真心实意地帮自己走动招工,后来才知道,其实当时纺织厂本来就有招工名额,而且她的条件完全符合招工要求,又是职工子女,有优先进厂的权利,按照正常程序,本来是很顺利就可以进厂的。   之所以那么多波折,其实完全就是唐家在使绊子,唐桂英用招工这根胡萝卜拿捏着自己,让自己帮她做了很多事情,还借着自己的关系结识了郑永成他们那一帮人,到最后才施舍般地给了她招工名额。 第6章 溜冰场上   如今谢华香既然已经提前结识了沈庭生,自然就不会按照前世的轨迹走下去了,上辈子她得知沈庭生的故乡所在地,居然就是当年她本来要参加的那一届上山下乡的目的地的时候,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她没有想尽办法逃避上山下乡的话,会不会早点与他相遇,从而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呢?   如今既然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再去招什么工了,从见到沈庭生的那一刻起,谢华香就下定了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跟着沈庭生回老家去,从此不管怎么样,就是赖定他了。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会得罪了唐桂英。   唐桂英见他们居然真敢不理自己就进屋去,气得一骨碌就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华香喊了起来:“谢华香,你给我站住!”   谢华香不耐烦地回头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又要干嘛!”   “你,你早上给我喝了什么!我被你害死了!”唐桂英气得声音都变调了,今天早上她气冲冲地从谢家出来,往市里的溜冰场去的时候,越走就越觉得不妥。   谢华香不知道,可她自己是一清二楚的,郑永成那些人之所以愿意跟她玩,可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纺织厂副厂长的女儿,这身份在那些人的眼中毛也不是,那些人找上她,完全是因为看上了谢华香那死妮子的花容月貌。   唐桂英跟谢华香说是她为了帮谢华香留在城里,特地托了很多关系才跟那些人搭上线,约了一起玩的,只要能跟他们成为朋友,想要留城,那还不是那些人一句话的事。   而实际上,她哪来的关系可以跟这些高干子弟搭上线啊,根本就是那些人知道她跟谢华香走得近,特地找的她让她帮忙搭桥牵线呢,据说是他们那帮人里面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叫做什么郑永成的,看上了谢华香。   那郑永成花名在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这些年来被他祸害的姑娘家,数得上名号的就有好几个,只不过都是在他家权势的威逼下敢怒不敢言而已。   早就知道郑永成名声的唐桂英可不认为他会真心对待谢华香,也就是玩玩,玩腻了自然就会丢到一边,再加上谢华香这样的家世,郑永成也绝不可能会跟她结婚,把谢华香带去跟他们认识,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   可唐桂英才不在乎这些呢,对她来说,能够跟这些人认识,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当然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哪里还会管别人的死活。   反正谢华香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老实听话的跟班而已,而且这个跟班越长大就越好看,自己已经看不惯她很久了,要是能让她吃点苦头,唐桂英的心里其实还是暗暗地有些窃喜的。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早上谢华香居然会拒绝她,她当时被气昏了头,不管不顾掉头就走,这会儿才想起来,没带上谢华香,她怎么跟那些人交待。   不过这会儿要让她回头服软那也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想着那些人念在她是谢华香好姐妹的份上,再编个瞎话混过去,应该也不会怎么为难自己吧,毕竟他们可还指望着自己下次再把那死妮子约出来呢!   唐桂英带着这种侥幸的念头去了溜冰场。   大上午的,溜冰场的人并不多,只有七八个人穿着滑轮鞋在偌大的溜冰场里面玩得痛快,唐桂英伸长了脖子找自己认识的人。   不料却被场上一个风流倜傥的身姿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穿了一身时下最流行的蓝色运动服,手臂和裤腿都带着双白条纹的那种,唐桂英在百货商店里看见过,卖得老贵了,而且一般人要是跟售货员关系不太好的还买不到。   这人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皙,蓝色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精神又好看,再加上他滑冰的技术很不错,冰场上其他几个男男女女都围着他转,众星捧月一样,就更显得这人出众了。   唐桂英都看呆了,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的模样吗?   正在想入非非之际,突然看见有人在那人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人就领着一群人往她这边过来了。   唐桂英赶紧伸手掳了一下头发,还好今天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新衣裳,还特地捯饬了一下头发,她对自己今天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   那人很快滑到了唐桂英的面前,一双桃花眼斜斜上挑,显得有些倨傲:“你就是唐桂英?”   唐桂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扭捏地揉着衣角:“是啊!”   那人看了一眼她的情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旁边一个看着像是他的小跟班的小青年赶紧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啊?”唐桂英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帮人大概就是她这次过来要找的人了,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一时之间忘了事先想好的说辞,“她,她……”   那人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听她说话,不耐烦地转向一边:“怎么回事?”   被问到的小青年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成哥,真的是说好的今天她会过来的,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后面一句话是冲着唐桂英说的,语气明显不客气得多了。   这个被称为“成哥”的青年自然就是郑永成了,他家世好,长得不错,又会打扮,身边对他暗送秋波的姑娘从来就没少过,像唐桂英这种表现他更是看得多了,不但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甚至在心底还会暗暗觉得瞧不起她们。   正是因为存了这种瞧不起的心思,郑永成身边跟他处对象的姑娘虽然一直都没断过,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玩玩而已,从来都没有真正把哪个姑娘放在心上过,什么时候看上了另一个更合他眼缘的,随手就把正在处着的那个甩了,一点都不留情面。   反正在他眼里,女的都差不多,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他愿意跟她们好,对她们来说是一种恩赐,就算最后他把她们给甩了,她们也不敢抱怨半句。   直到那天在电影院遇见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那天谢华香在电影院的门口等人,穿一身白色的棉布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按理说也不是太显眼,可不知怎么的就对了郑永成的胃口,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越看就越心动,这姑娘长得可真特么水灵。   跟着他的小弟们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这一看老大的眼神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就有识趣的小弟过去跟谢华香说话。   在他们的眼中,能被老大看上,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要老大一句话,哪个姑娘不屁颠屁颠地凑上来啊,没想到谢华香却是个胆小的,小兔子似的往后蹦了好几步,刚好她在等的唐桂英来了,赶紧上前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急匆匆地走了。   小弟们正想追过去,被郑永成喝止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一个小弟赶紧凑过来说:“后来过来的那姑娘我认识,是华盛纺织厂的一个姓唐的副厂长的女儿,成哥你看要不啥时候约出来玩玩?”   郑永成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许了。   于是才有了今天早上的这一次见面,没想到这个唐桂英这么不顶用,连个人都带不出来,那个负责约她们的小弟觉得她让自己在成哥面前失了面子,不由得满心怨气地瞪了唐桂英一眼,“既然带不来人,你还过来干什么?”   以为人家爱看见她似的,又矮又胖,嘴唇厚得跟香肠似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跟成哥看上的女人走得近,他都不想跟她说话。   唐桂英满心满眼都在郑永成的身上,原来就是他啊,她虽然久闻他的大名,可是真人却是第一次看见,没想到跟想象中油头粉面的模样相去甚远,反而是这么的高大英俊。   唐桂英小心肝“砰砰”乱跳,赶紧解释“是,是这样的,香香她今天突然有些不舒服,所以来不了了,她也觉得很遗憾,特地让我帮她道个歉,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把人巴结好,唐桂英想,自己也不比谢华香差,既然他能看得上谢华香,怎么就不能看上自己呢,只要有机会多多相处,自己一定能够把他抢过来的。   大概是因为跟谢华香相处得多了,对方在她面前又总是低自己三分的姿态,让唐桂英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个方面都高谢华香一等,也是从来都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评论她的容貌的缘故,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长得难看,在她的意识里,她长得跟谢华香是差不多的。   在唐桂英看来,自己各方面条件都比谢华香要好得多了,郑永成会转而喜欢上自己,那简直是必然的事。 第7章 唐桂英丢脸   没想到郑永成连跟她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脚下一蹬,转身就要滑走。   唐桂英连忙跑了过去:“等一下,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见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咬咬牙又加上一句,“我可以跟你说说谢华香的事。”   郑永成终于停下了脚步,唐桂英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刚想说话,突然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噼噼啪啪”地放了一大串的臭屁,她今天早上刚吃了韭菜包子,那味儿,真是……   郑永成登时黑了脸,周围的人也是一脸嫌弃地捏着鼻子,忙不迭地跑开。   不知道是谁还大声喊了起来:“搞什么啊,敌、特分子放毒、气炸、弹吗?”   唐桂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可是也顾不上解释了,肚子里还翻腾得厉害,她弓着腰捂着肚子,姿势十分难看地往厕所跑,拉了一个多小时的肚子。   等到她终于奄奄一息地扶着墙出来的时候,郑永成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从溜冰场里出来,唐桂英觉得一路上都有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笑话她刚才出的丑。   都怪谢华香,害得她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一个丑,唐桂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谢华香的头上,肯定是今天早上在她家喝的那杯水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她存心让自己丢脸,故意给自己喝下了药的水,不然的话怎么会一反常态,突然敢撂自己面子了呢。   一定是她怕郑永成喜欢上自己,所以故意设计让自己在他面前丢脸的。   唐桂英不但盲目自信,而且脑补能力还十分地强,活生生给自己和谢华香之间安排了一出抢男人的大戏。   当下顾不上身体的虚弱,马上就跑回来找谢华香算账!   没想到她居然敢当面顶撞自己不说,居然还指使这不知所谓的乡下小子打自己!唐桂英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脸色煞白地指着谢华香放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加上一句,“你全家都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胡爱春迟疑了一下:“香香!”   “不用理她的疯话!”谢华香强硬地推着父母的肩膀,把他们推回家里,又重重地关上了门。   胡爱春忧心忡忡地说:“香香啊,这样不行的吧,万一他们家真的卡你……”   “放心好了,他们卡不了我。”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插队了,这事归革委会管,没他唐副厂长什么事,这年头一个两个的都在想方设法逃避上山下乡,革委会每年都为不容易凑足人数而头疼,她主动提出要去,而且去的还是条件特别艰苦的偏远山区,人家不知道多高兴呢,怎么可能会卡她。   胡爱春和谢义平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对视一眼,觉得这不像是自家女儿能够说出来的话,他们家姑娘性子一向绵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特别是对这个唐桂英,简直就是毫无原则的言听计从,除非这个唐桂英真的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女儿的事,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虽然怕领导,但对女儿的爱护之心还是占了上风,如果唐桂英真的怎么着他们家香香了,那就算是拼着得罪了领导,也不能委屈了他们家香香啊!   只是碍着还有沈庭生这个客人在场,他们也不好细问,硬是撑起笑脸,招呼沈庭生回到餐桌,继续刚才没结束的丰盛午餐。   期间沈庭生屡次张口,想要把话题带到他爷爷临去之前千叮万嘱他要做的那件事上,谁知道谢家夫妇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只要他一提到关于这方面的话头,就立刻转移话题,加倍热情地招呼他吃菜。   沈庭生心知这事本来就比较冒昧,他们沈家也是有些理亏的,见他们这样,就更说不出口了,尝试几次之后,索性就不提了,只跟他们说一些乡下有趣的事儿,博大家一笑。   谢华香心里那个着急啊,她知道沈庭生这次肯定是来提亲的,她是矛盾得很,既担心沈庭生不好意思提出来,又怕提出来了她爸妈不同意,偏偏还要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真是为难死她了。   一直到吃完饭喝了茶,沈庭生还是没有找到机会说出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胡爱春心里可就有点着急了,心里忍不住埋怨这人没有眼色,哪有上别人家里做客赖着不肯走的。   实在没忍住提了一句:“回云南的火车票怕是不好买吧,再晚些就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了。”   沈庭生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自己也着急啊,可他这次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完成爷爷的遗言,这话不说清楚,他也没法回去啊!   想到这里,他豁出去了,鼓足了勇气说:“是这样的,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我爷爷的意思,我爷爷临终前,把这个交给我……”他一边说,一边去掏口袋,拿出来一条看得出来已经有了年头的花手绢,不过这手绢旧是旧,还是洗得很干净的,“让我带着这个来G市找谢家……”   他话还没说完,胡爱春就急急忙忙地把他的手按了回去:“哎呀,你瞧,我们家老人去得急,也没来得及跟我们交待什么,这以前的事呢,我们也不太清楚,其实嘛,你也知道,现在都已经是新社会了,那些封建糟粕,该摒弃的还是要摒弃的,小沈你说对吧?”   说完,胡爱春还用力地瞪了谢义平一下,她也摸不准谢义平是什么心思,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截断沈庭生的话头,就是担心他把定亲的事说出来,而谢义平这个傻大个又傻乎乎地要履行什么承诺,真的答应把自家的宝贝姑娘嫁给他,那可怎么得了!   虽说沈庭生这人看起来还不错吧,可怎么说那也是乡下啊,让自己娇养长大的姑娘嫁到穷乡僻壤去吃苦?想都不要想!   胡爱春强势地瞪着谢义平,心想只要他敢说出同意的话,她就敢大扫帚把他连同沈庭生那臭小子一起赶出门去!   还好谢义平也识相,虽然有些难堪,但也还是对沈庭生说:“小沈啊,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也不能老是守着老规矩办事,你说对吧?”这是摆明了要赖账的意思了。   听了这话,沈庭生脸上也不见尴尬之色,反而是有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就被谢华香拉了起来:“走,我跟你去火车站看看,要是今天没有票了,就在家里住一晚上,等买到了票再走。”她不想再听他们说下去了,再说就该成了退亲现场了。   谢华香知道她妈肯定不赞成这桩婚事,但没想到她爸也是这个态度,上辈子谢义平时时懊悔错过了这次见面,总表现出很自责的样子,谢华香还以为他是会信守承诺的呢!   趁现在话还没说明白,谢华香索性先把人拉走了,这事儿不能急,从长计议,但退亲是肯定不能退的,经历过上辈子那场让人绝望的婚姻,如果说这辈子她还愿意嫁人的话,除了沈庭生,其他人是绝对不会再考虑的了。   谢义平说:“也好,小沈也是第一次来G市,香香你带他到处走走看看,也算是没白来一场。”   胡爱春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眼看就能捅破窗户纸,把话说清楚了,她这是捣什么乱呢,可是话又不能直接摊开来讲,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谢华香把人给拉出去了。   沈庭生明白了谢家的意思,也不再着急了,有些话不用明明白白地说出口,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自己识相地离开,于是拿起自己的挎包,客客气气地跟谢家父母告了别,跟着谢华香走出门去。   谢华香推着自己的自行车,问他:“你会骑吗?”   沈庭生点了点头:“会的。”他们大队里也有一辆自行车,他曾经骑着帮大队长去公社办过几次事,就学会了。   听他这么说,谢华香马上就把车把手交给了他:“那你载我。”   “不用了,外面天这么热,我自己去买票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沈庭生不去接自行车,反而拿出了刚才没递出去的那方手帕,“这个就物归原主了。”   从跨出谢家的门槛,沈庭生就没打算再回去,就算买不到车票,也不过就是在桥洞里再多窝一个晚上而已。   谢华香一边接过手帕,一边把自行车往沈庭生身上一推,松了手:“让你骑车就骑车,废话那么多,我不跟你去火车站看看,怎么知道今天有没有回云南的火车啊!”   为了不让自行车倒地,沈庭生只好接住把手,扶稳了自行车,被谢华香似娇似嗔地这么一说,他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辈子长这么大,哪有姑娘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啊,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 第8章 不辞而别   沈庭生不由自主地就乖乖地跨上了谢华香的小“飞鸽”,单脚撑在地上,低低说了一句:“上车吧!”   他的声音比上辈子年长的时候多了几分清澈和朝气,谢华香的心里甜甜的,好像这个年轻的沈庭生更讨人喜欢呢!   她没有多想,十分自然地双手扶着他的腰,侧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没想到沈庭生居然浑身震了一下,自行车也狠狠抖了一下,差点儿没把她震下车来。   “怎么了?”谢华香不解地问。   “你,你……,你的手。”沈庭生扭扭捏捏的说,谢华香从背后可以看到,他从耳根一直都脖子,都红透了,这么黑的皮肤,居然也还可以看得出红来,可见他已经羞窘到什么程度了。   谢华香赶紧松了手,转而扶在车架上,大意了大意了,实在是因为她刚回到这个时代才半天的时间,一下忘记了这个时候男女大防可是严得很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说是作风有问题,严重点儿还要拘留的。   不过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羞成这样,要知道上辈子谢华香认识的沈庭生,可是像一只老狐狸一样,淡定得很,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哪里会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呢!她越想越是好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庭生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觉得她大概是在笑他刚才的表现太过小家子气了吧,他一直生活在乡下,这次来G市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城市里的年轻人平时相处是什么样子的,可能真的是他反应太过度了。   沈庭生低下头,哼哧哼哧地用力蹬着自行车,借此掩饰他的尴尬。   谢华香自在地晃了晃腿,开口道:“信物呢,我是收了,你放心吧,我爸妈现在虽然还有些想不明白,但只要跟他们好好说说,很快就能想通的,而且这是我的事,只要我愿意了,他们反对也没用。”   幸亏谢华香芯子里比现在的这个沈庭生多活了二十多年,脸皮早就厚了,要是换成这个年纪的谢华香,哪里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哦,不,心还是跳得挺快的,毕竟是跟自己默默喜欢了好多年的男人表白呢,哪怕是老阿姨谢华香,也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的。   自行车又是重重的一晃,沈庭生的呼吸明显地变粗了不少,自行车也晃了好几下,前进的路线也变得歪歪扭扭起来,谢华香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忍不住问了一句:“哎,你什么意思,倒是说句话啊!”   沈庭生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加大了力气,埋头卖力地蹬起车来,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谢华香只觉得路两旁的绿化树“刷刷”地从眼前闪过,路过一个拐弯的路口的时候,她叫了起来:“喂,你慢点儿呀,蹬那么快你认识路嘛!”   沈庭生还真是认识路的,他昨天就是一路从火车站走路找过来的,他记性好,辨认方向的能力也强,走过一遍的路就记得了,哪怕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也记得哪个路口该转弯,哪个路口该直行。   他的心里记路记得清楚,可是其他的东西可就混乱得一塌糊涂了。   现在城里的姑娘都这么大胆的吗,才第一次见面就敢对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说实话,他对谢华香说出这样的话倒也并不反感,只是没有那么大脸,会以为她是真的看上自己了,估计她也就是年轻不懂事,还没有真正弄明白婚约的意义而已。   其实沈庭生是非常理解谢爸爸谢妈妈的想法的,换成是他自己,也不愿意让自家娇滴滴的闺女嫁到农村去吃苦。   所以他爷爷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在临终前特地嘱咐他,一定要亲自到谢家去退亲,沈爷爷知道,谢家爷爷最是重承诺,如果他们沈家不退亲的话,谢家一定会按照承诺把孙女嫁过来的,可看看他们家穷得家徒四壁的样子,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家的闺女嫁进来受苦。   退亲终究是一件有违信义的事,所以这个丑人啊,还是得沈家来做。   沈爷爷去世已经有些年头了,刚开始的时候沈庭生一来年纪小,二来也没钱,没法千里迢迢地去谢家退亲,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想着谢家姑娘的年纪也差不多了,要是老被这个婚约拖着的话,没得耽误了人家,于是找大队书记开了张介绍信,背上几袋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土特产,就出门了。   谢家父母的态度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谢家闺女会说出这样的话,沈庭生摇了摇头,把心中那份不合时宜的绮思压下,这傻姑娘,她肯定不知道,如果嫁给了他,以后她将会面对的是怎样艰难的生活。   她是不知世间艰苦,但他却决不能趁机占人家的这个便宜。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谢华香刚才说出那番话,已经是她所能够说得出口的最厚脸皮的话了,好歹他沈庭生也该有个反应,她才好接下去继续说啊!   可他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这让谢华香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上辈子对他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又再次从心头升起,难道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其实现在的沈庭生根本就没有看上她谢华香?   不管了!谢华香双手握拳,暗自下定决心,就算他还没喜欢上自己,她也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喜欢上,上辈子就是因为自己的胆怯退缩,才导致了两人最终的错过。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还是错过了,就连老天爷也一定会后悔给了自己这个重生的机会!反正不管怎么样,两人之间还有婚约在呢,如果他敢不遵守约定,那就是背信弃义!   谢华香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说话,疾驰的自行车突然停了下来,谢华香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下,肩膀撞到了沈庭生的背上。   谢华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假装坐不稳,伸手又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嗯,看着瘦,腰上的肌肉倒是挺劲道的,充满了男性的力量。   沈庭生缩了一下,飞快地下了车,把自行车交给谢华香,也不看她,眼睛盯着地面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我去买票!”就用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火急火燎地跑进了火车站。   谢华香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没想到年轻时候的沈庭生这么好玩。   她找了一个保管自行车的地方,把车停了过去,从裤兜里摸了一张五毛钱的纸币递给保管员,这保管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大概眼神也有些不大好,给她找零数了老半天,才数出四毛五分钱的毛币和分币,又慢条斯理地整理成一叠,这才交给谢华香。   谢华香走进火车站的时候,在售票处找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沈庭生的身影。   “不是吧,难道真的是我刚才的动作太过分,把他给吓跑了?”谢华香自言自语,一边着急一边又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没觉得她刚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看来一个历尽沧桑的老阿姨要扮演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还真不容易啊!   谢华香跑到服务台上打听了一下,今天果然已经没有到云南的火车票了,最早的票也是明天的,也就是说沈庭生那家伙肯定还没走,那他上哪儿去了呢,难不成真的是怕了她躲起来了?   就在谢华香踮起脚尖四下张望的时候,突然一个小男孩“蹬蹬”地跑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纸:“给你的。”   谢华香疑惑地看着小男孩:“这是什么?谁给我的?”   小男孩随手往身后一指:“那边有个叔叔,给了我五分钱,让我把这个给你。”   谢华香一边接过纸条,一边往那边望去,候车厅里人头涌动,都是背着大包小包行李,还拖家带口的旅客,哪有什么她认识的“叔叔”。   打开纸条一看,字迹遒劲有力,还真是沈庭生的笔迹。   沈庭生写了一手好字,谢华香一直以为他是发家以后才练出来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能把字写那么好了,照理说以他的出身,这个时候应该没念过多少书,怎么能够写得出来这样一手没有几年的功夫都练不出来的好字呢?   谢华香对现在的这个沈庭生真是越来越好奇了,恨不得今天就跟他一起回去,看看他现在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   沈庭生在纸条上说,他这次过来G市,就是为了完成他爷爷的遗愿,将长辈的信物还给谢家,那桩曾经定下的婚事也取消了,从此大家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拿着纸条,谢华香僵立在当场,一动也动不了了,她那颗火热的心,就像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霎时间变得透心凉。   原来他这次过来,并不是带着信物来求亲,而是来退亲的啊,说不定他在乡下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只等着这里说清楚之后,回去好结婚呢! 第9章 报名插队   不能嫁给沈庭生,那她重生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送纸条的小男孩见她神情有些不对,奇怪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问。   “哦,我没事,谢谢你啊!”谢华香顺手从兜里拿出刚才存自行车找回来的五分钱塞给他,小男孩接过钱,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   不对,据她所知,上辈子沈庭生跟她认识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多了,还没有结婚,而且也从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前女友之类的,那时候谢华香觉得,他这么优秀的人,眼光也一定很高,身边的女人他看不上也是很正常的。   后来两人相处十几年,沈庭生也一直没有结婚,但谢华香却并不觉得有太大的不妥,时代不同了,大家对婚姻的观念也不一样,特别是像他那样事业特别成功的男性,要找一个不是冲着他的钱来的,而是真心相待的女人也不容易。   甚至在私心里,她也并不希望他结婚,只要他还没有结婚,她就还能以好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地陪在他的身边。   既然上辈子是那样的情况,那不可能这辈子就突然不一样了,那么沈庭生这次来退婚,就只有一个原因,觉得自己自身条件太差,配不起她或者是不想拖累了她们谢家了。   如果是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谢华香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会跟她爸妈一样,大大地松一口气吧!   可惜现在的谢华香,芯子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来自二十多年后的她,唯一的目标就是,拿下沈庭生,成为他相识于微末之时,相濡以沫、共同奋斗的糟糠之妻!   再次扫视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心知他既然要避开,那她肯定是找不到他的了,谢华香“哼”了一声,既然他要跑,那就暂且放他一马,反正最后他是跑不掉的!   出去取了自行车,谢华香急匆匆地蹬车找到了她户口所属区域的革命委员会办公室,一边喘着气儿一边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我要报名插队。”   报好名并且确定这次插队的地点就是沈庭生家乡所在地之后,谢华香才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革命委员会,如无意外,一个星期之后,她就能够踏上开往她人生幸福终点站的火车,开启她崭新的美好人生了。   谢华香离开之后,革委会办公室里,刚刚接待她的大姐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老天爷保佑,可算给我等来了一个二傻子,这下总算可以完成任务了,要是再找不到人过去,过两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差呢!”   这两年上山下乡的政策宽松了些,也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强硬安排人去插队了,再加上现在找关系说情的人又多,这个靖南乡安吉村的条件特别差,据说当地的村民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好不容易安排了几个人,一个两个都找关系换掉了,过两天上边就要统计插队知青的名单了,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来凑上这个数,真不知道怎么交差呢!   没想到才一打瞌睡就有人主动送上了枕头,这个叫谢华香的姑娘,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主动提出就要去安吉村插队,能不让人高兴嘛,大姐刚才都恨不得把人抱住狠狠地亲上一口了,好不容易才忍住的,一脸严肃地帮她办理了报名的手续。   办公室的另一个人忍不住泼冷水:“什么老天爷保佑,人定胜天不知道吗?我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过没一会儿人就反悔了,待会又得来跟你磨。”   大姐眼睛一瞪:“磨什么磨,再磨也没用,这名单一报上去,任你天皇老子来了也改不了。”说完她也不歇着了,麻利地整理名单准备上报,免得夜长梦多。   谢华香哼着小曲儿回到纺织厂职工宿舍大院,一路上笑容可掬地跟邻居们打着招呼,到了家门口,她支起自行车,正准备伸手推开虚掩着的屋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她爸妈的对话。   “老谢我跟你说,这门亲事我肯定是不能答应的,咱们家闺女在家里连衣裳都没洗过几件,到了乡下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吃得了那种苦?”这是胡爱春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能答应啊,咱爸那是老糊涂了,报恩是应该的,可也不能用咱闺女一辈子的幸福来报啊,大不了咱们就多给他们一点钱,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说实话,咱闺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对农村人家来说,嫁过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就是,与其娶咱们香香,还不如多拿点钱,娶个勤劳能干的农村姑娘实惠呢!”胡爱春说。   在门外偷听的谢华香一头黑线,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嘛!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爸这话说得还真的挺有道理的,自己一不会干农活,二不会做家务,娶她回去干什么?供着好看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存折里还有多少钱,你看看能不能匀一千块钱出来给小沈带回去,往后咱爸这个救命之恩就算报答完了,这婚事也算是取消了。”谢义平说。   胡爱春的嗓音蓦地尖锐起来:“一千块!谢义平你是不是傻了,哪用得着那么多,现在农村里一两百块钱就可以体体面面地娶个媳妇了,咱们这些钱,是给香香攒的嫁妆,将来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的,可不是为了给你撑什么面子的,什么救命之恩,八辈子的事了,还有那什么婚约,口说无凭,我说不认就不认了,他能怎么着?”   胡爱春这话虽然说得尖锐,但谢华香还是湿了眼眶,家里有点儿家底她是知道的,上辈子她嫁给郑永成的时候,家里担心两家的家世相差太远,她嫁过去会受委屈,所以不但把对方给的彩礼全都给她带了回去,还大手笔地给她置办了高档又体面的嫁妆,最后还塞给她两千块钱,让她有足够的底气过日子。   她嫁人一场,几乎把老谢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可最后,自己却并没有得到父母所期盼的幸福。   胡爱春这人,虽然说话有些刻薄,而且对待沈庭生的态度也不怎么好,但谢华香知道,她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只要让他们知道,他才是真正能给自己幸福的良人,他们一定可以接受他的。   想到这里,谢华香刚想推门进去,忽然又听胡爱春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过了,我明天还是去跟厂里说退了吧,把位子让给香香顶上,唉,她今天得罪了唐桂英,这招工怕是不能指望了,要是招不上工,就得去下乡了,咱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闺女去插队吧!”   谢华香去年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待业在家,如果今年再招不上工的话,按照规定就要去插队了,前段时间谢家夫妇一直在忙活这个事儿,他们都是纺织厂的普通职工,别的单位没有门路,只好找纺织厂专管人事的唐副厂长帮忙。   礼送了不少,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再加上自家闺女跟唐副厂长的女儿关系那么好,他们都以为这事儿是板上钉钉,肯定能办成的,谁知道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准信儿。   革委会那边已经来下了好几次通知了,如果招工这事再解决不了,谢华香就一定要去插队了,谢家夫妇原本还有一点盼头,今天这事儿一出,就把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掐灭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胡爱春提前退休,让谢华香顶替她的职位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要不怎么说单位的工作的铁饭碗呢,这饭碗不但稳,而且还能传子传孙,只要胡爱春自己愿意,随时都能把这饭碗转给谢华香,让她到纺织厂上班。   之前之所以不想这样做,是因为胡爱春年纪还不算大,四十出头的年纪,还能好好地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的,而且她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块,对谢家来说,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把工作让给了谢华香,那以后家里的支出就会变得紧巴很多。   女儿一个大姑娘家,好不容易上班赚点钱,他们总不能指望她来出钱养家的,所以胡爱春并不愿意退休让女儿顶岗,现在眼看实在没办法了,才只好出此下策。   听她这么说,谢义平也叹了一口气:“你把工作给了香香,那你怎么办?”这个时候还不流行跳广场舞,退休之后,除了做做家务,就只能跟其他退了休带孩子的老太太一起,搬张凳子坐在大院后头那颗那槐树下面闲唠嗑了,胡爱春的性子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那样的日子让她怎么过。   胡爱春反倒劝起他来:“没事,我打听过了,我可以去接一些糊纸盒的工作带回家来做,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赚个买菜钱还是没问题的,以后咱们俩省着点儿,闺女的嫁妆还是得好好地攒着的,咱闺女长这么好看,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咱可不能给她拖后腿。”   听到这里,谢华香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门,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妈——” 第10章 父母心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谢华香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说实话上辈子谢华香的心里对胡爱春其实是有过埋怨的,怪她贪财势利、尖酸刻薄,要不是她整天在自己耳边念叨着说要找个家里有权有钱条件好的对象,自己也不至于眼皮子这样浅,看到郑永成花钱大方,家世又好就被他吸引住,迷了心神。   那时候不是没有人提醒过她,郑永成这个人花心,人品不行,可是胡爱春对郑永成一味地阿谀奉承,又天天念叨着她能认识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容易,要好好的抓住他,催着她尽快结婚好把这个男人牢牢地攥在手心,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才认识了不到半年,就匆匆忙忙地嫁给了郑永成那个渣男。   谢华香还埋怨过胡爱春,不该在当年沈庭生找上门来的时候瞧不起他,把人给赶走了,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跟她错过了十年的时光,没能在自己最好的时候与他相识。   一直到现在,谢华香才知道,她妈妈虽然有着种种缺点,但一颗爱她的心却是珍珠都没有那么真的。   她并不是在卖女求荣,也不是虚荣地想让女儿攀上高枝,带携全家人一起过上好日子,而只是单纯地希望女儿将来能够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而已,只不过她跟那时候的谢华香一样眼瞎,没看出来郑永成吸引人的外表下面的渣男本质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父母的最希望的,就是儿女能够过得好啊,哪怕是现在他们这样强烈反对谢华香和沈庭生的这门亲事,也是真的为了她好。   谢家夫妇听到响动,连忙停下说话,一同看向门口,见是谢华香,又有些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刚才两人说的话被她听见没有,为人父母的总是不擅于在儿女面前表达感情,虽然两人刚才说的都是一些对她好的话,但如果真被她听见了,还是有点儿难为情的。   没想到谢华香闷着头直接冲过来,一把搂住胡爱春,趴在她的肩膀上就大声哭了起来,原本还只是为了得知父母对自己的苦心而感动,哭着哭着又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些不幸,越发伤心起来。   上辈子过得实在是太压抑了,不幸的事一件接一件地接踵而来,以至于让她连好好地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这份情绪一直压抑到今天,终于趁这个机会淋漓尽致地哭了出来。   谢家父母都吓坏了,这是怎么了噢,好端端的怎么会哭成这样,谢义平大声说:“闺女,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姓沈的小子欺负你了,你告诉爸,看我不去打断他的腿!”再老实巴交的男人,在自家闺女的面前,都是一个大英雄。   胡爱春也连连拍着谢华香的后背说:“香香,咱不怕啊,有什么事就跟爸妈说,爸妈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谢华香终于哭够了,一边拿胡爱春递给她的帕子擦着脸,一边看着被她的眼泪鼻涕湿透了半边的衣襟,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儿不高兴,哭出来就没事了。”   谢爸谢妈不相信,闺女从小到大都乖巧,很少见有这么情绪激烈的时候,会哭成这样肯定是有事:“傻孩子,有事就要说出来,千万别瞒着爸妈,知道吗?”   胡爱春有些狐疑地说:“香香,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个沈庭生欺负你了?他呢,上哪儿去了?”闺女刚才就是跟他一起出去的,一回来就哭成这样,不是他才有鬼呢!   谢华香还是摇头:“不关他的事,沈,沈家哥哥很好,他已经买到票回去了,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谢谢咱们家的招待。”现在爸妈对这桩婚事还是很反对的,她也不敢说得太多,怕反而引起的他们的反感。   胡爱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回去了好啊,从云南千里迢迢过来一次也不容易,这次回去肯定就没那么快再来了,趁此机会早点给自家闺女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就再不用担心了。   不过,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愿意就这么无功而返?   “那个,香香,他走之前跟你说什么没有?”胡爱春小心地问。   “他说……”谢华香想了一下,退婚的事还是不要跟他们说了,免得他们知道以后急着安排她的婚事,“也没说什么啊,就说谢谢咱们家的招待,还说他爷爷如果知道我们对他这么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胡爱春悄悄地撇了一下嘴,切,高兴什么,还不是眼馋我们家水灵灵的大闺女。   “那好端端的你刚才哭个什么呢,还哭得那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给某些讨厌的人上上眼药,那不是太可惜了嘛,谢华香说:“我是想起了桂英,这么多年,我就她这么一个好朋友,一直掏心掏肺地对她,谁知道她却这样对我!”说着,谢华香作势又擦了擦眼泪,表示她一说起这件事就觉得伤心。   胡爱春立刻问了一句:“她怎么对你了?”就是嘛,她就觉得奇怪了,自家闺女这么好脾气的人,怎么会突然对好朋友这个态度呢,果然是对方的不对。   “爸、妈,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招不了工吗?其实咱们厂里是有招工名额的,我的条件也都符合,再加上你们也给我走了关系,本来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一直拖着办不成吗?我也是刚知道,其实一直就是唐桂英在卡着我呢,是她不让她爸给我批的。”谢华香言之凿凿地说。   胡爱春和谢义平都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你们不一直都是好朋友吗?你,你怎么知道的?”   别说他们了,就连谢华香刚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那当然是唐桂英自己亲口告诉她的了,这件事只有唐桂英和她爸两个人知道,如果不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谢华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所谓的好闺蜜,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是上辈子两人彻底撕破脸以后,唐桂英得意洋洋地在落魄的谢华香面前说出来的,她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因为谢华香长得比她漂亮,比她讨人喜欢而已,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点虚荣心,她就利用她爸手里的职权,去祸害别人一辈子。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虽然这个时候的谢华香不应该知道这些,但她说的确实都是事实,她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她爸妈听了这话,总该不会为了她招工的事让她再去讨好唐桂英了吧!   胡爱春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不行,咱闺女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地被人欺负了,我得找他们讨个公道去!”   谢义平拉住了她:“讨公道,怎么讨,人家是副厂长,他硬是要说咱闺女不符合招工的条件,我们能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给唐家送的那么些礼,难道全都喂狗了?你不敢去我去,你别拦着我!”胡爱春最看不惯谢义平的,就是他在领导面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窝囊样儿,这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还不敢去讨个说法。   “那就当是喂狗了呗!”谢华香突然说,“反正他们也嘚瑟不了多久了。”唐副厂长明目张胆地贪污受贿,做的坏事可不仅仅是卡着谢华香的招工名额这么简单,上辈子她嫁给郑永成没多久之后,唐副厂长就被人举报出事了。   后来还是唐桂英求到了谢华香的头上,谢华香又找郑家帮忙,这才让唐副厂长免了牢狱之灾,她帮了唐家这么大一个忙,没想到唐桂英最后还是恩将仇报,想想这忙真是帮得太不值了。   这辈子该发生的事一定还会再发生的,只不过这次可就不会有她帮忙了,谢华香就想知道,没有了自己,唐桂英自己还有没有本事找上郑永成给她帮这个忙。   其实谢华香的心里是有点笃定唐桂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她记得当时郑副市长帮了这个忙之后,特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是不想管这事的,他本来就不太看得上唐副厂长这个人,帮了他对自己的政途又没有什么帮助,他是吃饱了撑的才回去多管这个闲事。   至于郑永成,他就是一个颜控,眼睛里只看得见美女,谢华香就曾亲耳听他说过唐桂英“就那长得像猪一样的女人?”,可见对方如果不是她的闺蜜,郑永成也肯定是懒得理她的。   当时谢华香觉得郑永成的话侮辱了自己的好闺蜜,还为此跟他闹了别扭,如今想起来只想给当时单纯的自己一个“呵呵”! 第11章 准备插队   反正那些破事,谢华香这辈子是懒得掺和了,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她连多想一下都嫌烦。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嘚瑟不了多久了?”闺女这话信息含量太大了,让谢家夫妇有些惊恐。   谢华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哦,我的意思是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做那么多的坏事,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的。”   “你怎么知道,他还做什么坏事了?”   “我猜的,既然唐桂英连自己的好朋友都能坑,还有什么坏事是做不出来的?”谢华香说。   谢家夫妇总算相信,闺女这是随口胡诌的了:“行了,你别乱说话,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知道啦,我就在家里说,在外边肯定不说的,对了,妈,你也别打提前退休让我顶班的主意了,他们既然能卡我的招工,肯定也能卡我顶班的,反正我想来想去,我想要进纺织厂,肯定都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进不了厂?那,那可怎么办啊!”胡爱春着急地说。   “那就去插队呗!对了,爸妈,刚刚忘记跟你们说了,革委会的人已经来发了通知了,去云南,下个星期就走。”谢华香淡定地说,她当然不敢说是自己主动去报名的。   “什、什么?”胡爱春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谢华香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并且很严肃地告诉她:“革委会的同志说了,组织上的安排,是不允许拒绝的,妈你帮我收拾一下,多准备一点好吃的,我带过去。”   胡爱春急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你这孩子,怎么自己就答应了呢,也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就算唐家这里没办法,也不是完全就没指望了啊!这么一来,叫我们怎么帮你弄才好?”   “这也不是我不答应就能改变的事呀!”谢华香费了大量的口舌,才终于说服父母,她要去插队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完全没法改变的事实了,而且也让他们相信,她去插队其实并不是最差的选择,最起码她态度积极,在插队的地点上也有一个主动权,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不是任由人随便安排。   “靖南乡安吉村……”胡爱春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谢华香告诉她的这个插队地点,“我怎么老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挺耳熟的?你确定打听清楚了,那地方条件很好,不会吃苦?”   “当然,我都打听清楚了。”谢华香言之凿凿地说,“大家都说安吉村是所有插队地点中最富裕的,知青们去了都有宽敞的大房子住,还能吃上白米饭呢!大伙儿都抢着去呢,要不是革委会的领导看我态度特别积极端正的份上,还不给我安排呢!你说这个名字耳熟,说不定是听别人说过那儿条件好吧!”   谢华香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插队的地方条件好坏,也只有革委会的人才真正知道,为了怕别人不肯去条件差的地方,他们肯定不会随便往外说的,就算胡爱春去打听也未必打听得出来。   她也不怕他们想起来那就是沈庭生的家乡,反正按理来说,她现在是不知道沈庭生的家乡究竟是在哪儿的,而且上午的时候,她爸妈怕看了那些老信件被沈庭生讹上,死活非把那些老信件全都塞回了沈庭生的背包里,假装没看过就不知道定亲这回事。   至于她家里的老信件,肯定早就不知道塞哪里去了,找不找得出来还是两说呢!   哪怕谢华香劝了她妈半天,到最后胡爱春还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香香啊,都是爸妈没用,没办法给你安排工作,只好让你去吃苦了,爸妈对不起你啊!”   既然插队的事已成事实,谢家的人也就不做他想,一心一意给谢华香准备带着下乡的东西了。   胡爱春最担心的,就是女儿去到乡下会饿着,这几天把家里存着的粮票、副食品券全都拿了出来,千方百计地换成耐存储的食物,大米、面粉、挂面各十斤,还有饼干糖果什么的也有一大袋。   胡爱春还准备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调味料,什么油盐酱醋糖,一概不少,一边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里塞,一边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说乡下人吃饭舍不得放油和盐,清汤寡水的你肯定吃不惯,调料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觉得味道淡了就自己加点儿。”   说着说着又懊悔起来:“要早知道有一天,我就不该让你在家里啥活也不干的,你看现在连做个饭也做不好,到了乡下岂不是得饿坏了。“   谢华香只好叹着气告诉她:“妈,您就放心吧,我会做饭。”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会做饭,当天晚上她就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饭,只发挥了自己厨艺水平的五成水准,就已经吃得她爸妈两人热泪盈眶了。   “香香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还做得这么好吃?”   谢华香“呵呵”地笑了一下:“你们就当我是天才吧,也没怎么学过,就平时看我妈做菜,看着看着自己就会做了。”   她也不算是说大话,在厨艺方面,她确实是有点儿天赋的,上辈子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不用做饭,嫁到郑家以后,家里也是有保姆的,大家都说她有福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命。   谁知道后来出了那么些变故,逼得她不得不开始为了生活而操劳,没想到第一次下厨,就做得像模像样的,而且她还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做菜的感觉,每次做出一道受人欢迎的美味,总是特别有成就感,所以后来她才能自己摸索着办早点摊,凭借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胡爱春总算放心下来,有这样的手艺,走到哪里也饿不着自己了,当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材还是要有的,胡爱春是G市本地人,祖上三代就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在她的想象中,农村物质匮乏,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什么肉菜,为了让女儿过去之后生活能够好一点,她可谓是费尽了苦心。   新鲜的蔬菜肉类不好带,她就换了各种干菜和酱菜,什么菜干、萝卜干、茄子干、豆角干之类的,时间太短自己来不及晒,就用高价换别人家的,还几乎跑遍了整个纺织厂职工宿舍大院,淘换来许多的腊肉、腊肠,风干鸡、风干鸭之类的荤食,统统打包塞进谢华香的行李袋里。   这么一来,短短两天的功夫,几乎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谢华香要去插队了,她只要一出门,就会有熟识的大妈阿姨过来,关切地对她表示同情和慰问,顺便塞过来一把花生黄豆:“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这点花生你带到乡下去吃吧!”   活像她现在是个需要被接济的难民似的。   谢华香今天出门本来是打算去买点肥皂面霜之类的日用品的,以免到了乡下需要用到的时候这些东西不好买,谁知道才刚出门没几步,就被塞了一堆的黄豆花生,她用衣襟都兜不下了,只好转头回家放下再说。   才刚到家门口,突然被人拦住:“谢华香,你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谢华香一抬头,见是唐桂英一脸盛气凌人地站在她的面前,不由有些好笑:“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唐大小姐啊,怎么,突然上门,有何贵干?”   自从发生了上次的那件事之后,这几天谢华香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唐桂英,她还以为对方不会再理她了呢,毕竟那天让她丢了那么大一个面子。   唐桂英“哼”了一声:“听说你要去插队了?”听她的声音,竟然像是有些关切的样子,似乎真的很为她要去插队而着急。   “对呀,这不是正合你意吗?”谢华香忍不住冷讽。   唐桂英一开始确实是想让她去农村吃苦的没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呀,她想要接近郑永成他们那个圈子,谢华香就是她的敲门砖,没有谢华香,她连想多跟他们说一句话都没人理她。   “我有办法可以帮你留下来不用去插队,怎么样?”   谢华香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想帮我,早让你爸批了我的招工名额不就得了,现在说这些,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唐桂英急了:“华香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呢?你千万别相信啊,那些人肯定是妒忌我们关系太好,故意挑拨离间的,我真的一直都让我爸尽量帮你争取招工名额的,只是上面卡得太紧了,我爸也没有办法,不过这次我这个法子一定能成的,你相信我。”   听她还有脸狡辩,谢华香冷了脸:“不用了,我觉得去插队挺好的,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我这个人呢,思想比较进步,自愿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去锻炼自己,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完侧过身子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把挡路的人撞开,自顾自地回家去了。 第12章 差点被取消   唐桂英气得直跺脚:“谢华香,你不识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华香懒得理她,管她是好心还是驴肝肺,现在都不关她的事了,她现在一心一意地,就只想飞奔到亲爱的沈哥哥的身边去。   没想到唐桂英这人还挺有韧性的,在去百货公司买东西回来的路上,谢华香又被她给堵了个正着,这回堵路的可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谢华香最最不想见到的人,渣男郑永成。   郑永成打扮得油头粉面的,一副只以为万人迷的样子,走过来的时候还用手甩了甩额头上的头发,那头发上,恐怕打了有半斤的头油,腻乎乎的,看着就犯恶心。   谢华香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立刻停下脚步,扭头就走。   “谢华香同志,请等一下。”郑永成往前跨上几步,拦在了她的面前,他的小弟们立刻四散围在他俩的身边,堵住了谢华香往其他方向去的路。   谢华香盯着眼前的路面,冷冷地开口:“我不认识你,请让开。”   唐桂英在一旁赶紧说:“香香,这是郑永成同志,他爸是咱们市的副市长,你有什么困难,直接跟他说,他一定能够帮你解决的。”   “不用了,我现在好得很,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副市长帮我解决的。”   唐桂英急切地说:“香香,永成是真心想要帮助你的,你别这样,只要郑副市长一句话,你就可以不用去插队了。”   郑永成也上前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都要靠到她身上了,还故作温柔地压低了嗓门说:“怎么,莫非谢同志是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谢华香嫌弃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好意思,我就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高攀不上郑公子,请让一下,我要回去了。”   郑永成又逼近了一些:“那我要是不让呢?”   谢华香已经能闻到他身上头油和雪花膏混合的气息,一个大男人,娘们兮兮的,亏她上辈子还觉得他精致呢,真不是一般的眼瞎。   她只觉得恶心透顶:“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伸脚狠狠地踩了郑永成一脚,顺便还用扭着鞋跟在他脚面碾了两下。   郑永成没想到她会突然动脚,今天她穿的是硬底的小皮鞋,被这么碾磨两下,一时没忍住疼得叫出了声。   谢华香趁他疼得直跳脚的时候,一把将郑永成推开,飞快地跑了出去。   “成哥,要不要追?”一个小弟问。   唐桂英也不满地说:“不识好歹的小妮子,成哥,你怎么了,很疼吗?”   郑永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真没眼色,他在女人的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问他疼不疼,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他没脸吗?   “不用!”郑永成用带着火气的语气说,“都是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都围上来干什么?把人姑娘给吓跑了。”看着那个远去的窈窕身影,心里对她的兴趣又翻了几倍,这么有趣的小姑娘,可不能让她真的去插队了,这么一朵娇花插到农村的牛粪里,那得多可惜啊!   革委会的胖大姐好不容易完成了今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名额任务,正乐滋滋地等着时间一到就把人送走呢,没想到突然接到上边的一个通知,让她把一个叫谢华香的插队名额取消掉,空出来的位置另外找人顶上。   胖大姐翻出谢华香的资料一看,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自己来报名,还主动提出要去最艰苦的安吉村锻炼的小姑娘嘛,她不满地嚷出声来:“这人怎么回事,不想去就别来报名啊,这名单都定下来了,突然又说不去,这不是耍着我们玩嘛!”   革委会推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那么多年,这种事情早就见惯不怪了,旁边的同事也只是无关痛痒地问上一句:“这次又是谁的面子?”   胖大姐悻悻地说:“郑副市长。”要换了别人,她可能还能以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没法更改为由争取一下,但这尊大佛,算了,还是自认倒霉吧!   可是这临急临忙要另外再找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啊,胖大姐一边翻看这一届的知青资料,看看有什么人是能调过来的,一边在絮絮叨叨地把不讲信用的谢华香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正在家里给胡爱春打下手炸肉酥的谢华香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胡爱春有些好笑:“还能有谁念叨你啊,我看是被这油烟呛的吧,赶紧出去吧,这儿我来弄就可以了。”   “没事,不呛!”谢华香用勺子绊着大碗里的五花肉,瞧着锅里的炸得差不多了,就舀起一勺,用筷子推到油锅里去。   用各种调味料腌过的五花肉被淀粉浆裹着,下锅遇到热油立刻滋滋作响,慢慢地由雪白变成金黄的颜色。   这肉酥炸好之后,密封储存,能放一两个月不坏,要吃的时候蒸一下,或者放进青菜汤里滚着吃,可香着呢!   胡爱春在油锅前看着火候,可怜她家闺女,到了乡下之后可就吃不上好东西了,她恨不得把所有能带上的东西都做出来给她带上去吃。   两母女正干活干得起劲,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隔壁大妈的声音:“爱春,爱春在不在,你们家有人找!”   “哎,来啦!”胡爱春在厨房里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她守着油锅不好走开,于是谢华香拍了拍双手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看着站在门口的胖大姐,谢华香楞了一下,有些眼熟……   胖大姐一脸哀怨地看着她:“我是革委会的。”既然大领导都发话了,本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的,可是胖大姐下了班之后越想越觉得不甘心,那小姑娘过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反悔,这才过两天呢,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不管怎么样,胖大姐都觉得她得给自己一个说法。   于是一时冲动,就按照谢华香当时报名的时候填的地址直接找上门来,真正见到人的时候,她又有些后悔了,这万一要是让郑副市长知道了可怎么好,要是他说自己连他的面子也不给,那自己以后在革委会还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这不来也来了,胖大姐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说谢同志啊,你这样可不行的啊,早就说好了报上名去就不能改了,你给我来这么一出,这不是难为我嘛!”   谢华香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胖大姐见她还装傻,气呼呼地说:“你也没怎么,不就是托了领导来说情,把你的名字给换下来嘛!不是我说你,你要是不愿意去,你就别来报名啊!合着耍着我们好玩是不?”   谢华香一听就急了,这是谁存心要搅和了她的好事啊?   “同志,我真没有,您看看我家,就一普通职工家庭,哪里认识什么大领导啊,要是真有这样的关系,我还用得着待业吗?早就找到好工作了啊!你说的那事,怕是弄错了吧,我真的没有找人说要把我的名字换下来啊!”谢华香急切地解释说。   胖大姐一脸狐疑:“真的?”今天上边通知下来的时候,可是把姓名说得清清楚楚的,这一批的知青中,就只有她一个姓谢的,她再不小心,也不可能弄错吧?   谢华香指着沙发上一堆塞得满满的行李袋说:“同志您看,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过几天出发呢,我是真心愿意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您可千万不能把我的名额给销了,不然我得跟您急的。”   这时胡爱春在厨房里喊了一句:“香香,谁啊?”   谢兰香赶紧回答:“没事,是革委会的同志来找我,交待一下插队的注意事项呢!”这有人给她说情的事可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了,好不容易说服他们接受现实的,他们做梦都想拦着不让她去插队,要是发现了有希望,那还不得想尽办法紧紧抓住。   胡爱春端着一盘子肉酥乐呵呵地走出来:“原来是革委会的同志啊,谢谢组织对我们家香香的关心。”   胖大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本能地回到说:“不客气,应该的。”   胡爱春一脸自豪地说:“不是我说,我们家可是绝对支持革|命工作的,上山下乡虽然艰苦,但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我们是勇往直前,迎难而上啊!您看,我们把行李都准备好了,这不,炸了点肉酥,准备让香香带到乡下,给安吉村的老乡们尝尝鲜呢!”   开玩笑,胡爱春也是天天听广播的人,场面话谁不会说一点啊!   胖大姐这回可算是相信了谢家是真的没有托关系要撤下名额了,她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们了,我们的革|命工作离不开你们这些进步群众的支持啊!”   胡爱春和胖大姐两人互相吹捧客套了一番,胖大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今天这一趟可真没有白来啊! 第13章 不客气   有人高兴,有人却是满肚子的火不打一处来。   谢华香是个好脾气的,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可以说得上的性子有点绵软,一向不太爱跟人计较的性格,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想的并不是回来报仇,让上辈子曾经对不起她的那些人都没有好下场。   而是远离过去带给她不幸的一切,一心一意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所以哪怕唐桂英和郑永成做过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在那些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花心思去对付他们,只是没想到,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偏偏要来招惹她,那就怪不得她不客气了。   要对付唐桂英,谢华香自有法子。   别的不说,光是把她爸唐副厂长做过的那些违法的事抖露出来,就够他们全家喝一壶的了。   那些事情,没有谁比谢华香更清楚的。   上辈子唐副厂长被人举报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等等,惊慌失措的唐桂英来求当时已经嫁给了郑永成的谢华香帮忙,谢华香为了帮她,想办法弄来了举报材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跟人仔细讨论研究过这一桩桩的罪证该怎么掩盖起来,所以唐副厂长的罪证都有哪些,她记得很清楚。   谢华香甚至连唐家贪污受贿得来的钱藏在哪里她都知道。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提前把那份举报材料写出来,交到市纪委的手里,谢华香记得,那份举报材料证据翔实,当时就算郑副市长愿意帮忙,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捞出来,但最后唐桂英她爸也不是全身而退,还是受到了组织的处分,丢了工作。   只不过那时候谢华香好心,请郑副市长帮忙又给他安排了另一份工作而已,不但如此,就连唐桂英她妈、她哥还有她自己的工作,都是谢华香帮忙安排的,全都是活儿轻省,油水又足的工作,要不是这样,唐桂英一家也不会生活得如此优渥,还让她有钱去韩国整容,整了一张标准的美人脸回来,勾引她的男人。   没错,谢华香那最不堪的记忆里的女主角,就是整容之后的唐桂英,郑永成那个色胚还真是不挑啊,原本多看不上唐桂英,嫌她丑什么的,她去韩国一趟回来,居然就跟她搞到床上去了。   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谢华香把举报信写好,放进信封里,为了避免邮寄的过程中遗失,她决定趁着月黑风高,亲自送到市委市政府大门前的举报箱那儿,亲手把举报信扔进去。   一边给用浆糊黏上信封,谢华香一边缓缓地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唐桂英,是你先惹我的!”   这次没有了她帮忙,就看唐副厂长有这么这个本事,能找得到人帮他了。   没想到纪委的工作效率那么高,第二天唐桂英就没有办法再在谢华香的面前蹦跶了,因为她家里出了天大的事。   唐副厂长早上慢悠悠地在家里吃过早饭,纺织厂八点上班,可他九点多了才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踱着四方步,慢慢地走到办公室。   新来的小科员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他泡上了一杯热茶,又恭恭敬敬地把今天新到的报纸放在了唐副厂长的办公桌上,唐副厂长清了清常年抽烟而有些浑浊的嗓子,坐下来翻开报纸。   还没等他把头版新闻看完,办公室里就进来了一群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他面前亮出了证件:“唐锡华,我们是市纪委的,现在有人举报你贪污受贿,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随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背后扭着双手给带走了。   唐桂英她妈是厂里的后勤部主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冲到厂长的办公室里嚎啕大哭,唐桂英和她哥也吓得六神无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团团转。   胡爱春听到之后火急火燎地回家,对自家闺女说:“香香啊,你果真猜对了,这姓唐的果然没有少干坏事,现在被抓走了,哈哈,报应,这就是报应啊,看他还卡我闺女,不让招工,呸!”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这要是早点查办了这姓唐的就好了,要是早点换个管人事的副厂长,说不准咱们家香香就能招工了,就不用去那什么安吉村插队了,唉,都怪那杀千刀的,不得好死,最好进去了就出不来,把牢底坐穿!”   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吓得谢义平赶紧给她捂住了嘴:“行了行了,祸从口出知不知道,这些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嘛!”   胡爱春不满地道:“我说说怎么了,又不光我一个人这么说,现在全厂的人都在说呢!”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平时受过唐副厂长气的人不在少数,往日他风光的时候,大伙儿再怎么不满,面上也得奉承着他,这下倒台了,正所谓大快人心,各种幸灾乐祸的流言蜚语就不要钱似的漫天乱飞起来。   就连唐家剩下的三个人也遭受到了攻击,平时的一点小错处都被放大了十倍来嚼舌根,何况他们平时仗着唐副厂长的面子,本来在厂里就做过许多人憎鬼厌的事情呢!   唐桂英和她妈都被人说得像过街老鼠一样,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只剩她哥一个人在外面跑,想找人帮忙,可他平时那些狐朋狗友,没事的时候称兄道弟,他家里这一出事,立马就找不到人了,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的。   谢华香听说唐桂英也去找了郑永成,可是郑永成压根儿就没有搭理她,更别说帮她的忙了。   谢华香以为,在她出发之前唐桂英都不会再有心思来找她了,这样最好,省心。   晚上谢华香正跟胡爱春一起看刚从裁缝那里拿回来的衣裳,胡爱春生怕闺女到了乡下吃不饱穿不暖,除了准备大量的食物之外,身上穿的也毫不含糊,把家里压箱底的布票都拿出来了,裁了布去裁缝那里,冬、夏和春秋穿的衣裳各做了两套。   因为要得急,还特地加了钱让裁缝师傅赶一赶工,好在谢华香去插队之前能拿到,裁缝师傅也是给力,这几天的功夫就给她赶出来了。   胡爱春拿了一件浅绿色带着碎花的的确良衬衫在谢华香的身上比划:“你看看,好看不?这个颜色的布料夏天穿最好了,看着就凉快,是今年新出的花色,要不是我跟你谭阿姨关系好,还买不到呢,她说平时这些新料子一出来,光她们百货公司内部职工就抢光了,根本轮不着外边的人。”   胡爱春做衣裳的手艺不怎么样,所以他们家的四时衣裳都是裁了布到外边找裁缝做的,连带着养了个女儿也是不会做针线活的主儿。   不过这两母女的衣着品味倒是不错,胡爱春也特别舍得花钱打扮女儿,前些年大街上的人都穿着黑白灰三个颜色的时候,谢华香白色的衬衫领口和袖口上就都加上了好看的花边,就算是冬天跟别人一样颜色款式的罩衫,腰的位置就掐得特别细,裤腿也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做得肥肥大大的,总是刚刚好合身,穿起来就显得特别地精神和苗条。   那时候谢华香还在长身体呢,隔壁的大婶就总是劝胡爱春:“你家姑娘还在蹿个头呢,你给她新做的衣裳那么小,没两年就穿不下了,多可惜啊!”   胡爱春总是一脸得意地说:“我家姑娘长得好,就应该穿得精精神神的,我和老谢就这么一个闺女,不给她穿还给谁穿啊!”   唐桂英就特别妒忌这一点,她家里条件虽然不错,但她妈是农村妇女出身,扣索惯了,又总惦记着攒钱给她哥娶媳妇,所以给她做的衣裳总是又肥又大,一套衣裳夏天可以单穿,冬天里面套上棉衣还能穿,还舍不得拿到外边找裁缝时兴的款式,土得要死。   以唐桂英的性子,当然是恨不得跟谢华香换着衣裳穿的,可惜她长得太胖了,谢华香那些合身的衣裳她根本就穿不下,只能活生生地看着眼馋,心底里自然又增添了一份嫉恨。   这次胡爱春给谢华香准备的衣裳也是这样,专门挑了颜色鲜亮的料子和最新的款式做的,她拿起来的这件嫩绿色的衬衫领口上,还特地加了两条长长的带子,可以绑成一个蝴蝶结,特别好看。   谢华香的脸上却露出一点为难之色:“好看是好看,可是到了乡下穿这些,不太方便吧,这一不小心就会弄脏蹭坏了,而且乡下人思想保守,见我穿这些衣裳,说不定会说闲话,说我作风不正呢!”   城里人见多识广,她穿得时髦一些也没什么,可是如果是在乡下,肯定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第14章 扫地出门   胡爱春楞了一下,觉得闺女说的确实有那么点道理,可是衣裳都做出来了,不穿也太可惜:“应、应该不会吧,不是说农村人都很淳朴的吗?最多也就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看的衣裳而已。”   “就算别人不说闲话,但这些衣裳偶尔穿穿还可以,平时干活总不能也这样穿吧,我觉得还是要带点粗布衣裳去比较好吧!”谢华香说。   虽然家里的布票都用得差不多了,但是要土布的话胡爱春还是有办法弄到的,农村人家里自家织的土布,坚韧厚实,用草木灰染成灰色,难看是难看了些,但用来穿着干活的话是真的结实。   农村人家没有什么来钱的路子,有勤快的媳妇就织了布拿到黑市上去卖,换几个钱贴补一下家里的油盐,城里人特别是家里孩子多的,发下来的布票根本就不够做衣裳,经常会到黑市里买这种布给孩子做衣裳穿,胡爱春平时是不买的,不过如果有需要的话,倒也是找得到路子。   “可是现在再找裁缝做也来不及了呀!”眼看过两天就要出发了。   “没事,你帮我弄点布来就行,我带着去乡下,到时候再想法子做呗!”   “那也只能是这样了,唉!”胡爱春又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平时太娇惯着女儿了,没让她好好多学点手艺,不过叹气是叹气,如果能让她重来一次,估计也是舍不得让闺女干活的。   两母女正说得起劲,突然大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谢华香!”   看清来人是谁,胡爱春想到唐桂英和她爸对自家闺女做的那些缺德事,心里一股子气:“你来干什么!”   唐桂英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开口:“谢华香,帮我做件事。”   谢华香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唐桂英,这女人的脸皮有城墙那么厚吗?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能厚着脸皮这样跟她说话?   她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唐桂英,就转开了目光,慢悠悠地叠着衣裳塞进行李袋里。   唐桂英见她不理自己,气急败坏地上来一把扯开她手里的衣裳:“谢华香,郑永成喜欢你,你去帮我跟他说一句,让他爸帮个忙,我爸就没事了。”   谢华香好笑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以前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的啊!”唐桂英理直气壮地说。   “呵,原来你对好姐妹的定义就是这样的,你如果真当我是好姐妹,怎么会让你爸卡住我的招工名额?我以前是太傻了才会任你操控,以后可不会再这么傻了。”   “不是的,香香,你听我说,我不是真心要卡你的,就是咱俩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那些男的都喜欢围着你转,我心里有点不高兴,想让你受点教训而已,到最后我肯定会让我把给你进厂的啊!”   “可惜啊,你爸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本事了。”谢华香冷冷地说,“你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胡爱春的气愤比谢华香更甚,如果不是这姓唐的从中搞鬼,自家闺女哪里会落得不得不去插队的悲惨境地,她一听唐桂英这些不要脸的话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一把抄起杵在墙边的扫帚就朝她的身上打过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还好意思说这些话,瞧我不打死你!”   唐桂英躲闪不及,被一扫帚抽到了大腿上,疼得她“嗷!”地叫了一声:“臭婆娘,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我的就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要是再敢上门,我见一次打一次!”胡爱春一边骂着,一边毫不留情地挥着扫帚往唐桂英的身上招呼。   唐桂英“哇哇”叫着被打出门去了。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狼狈的样子,谢华香忍不住笑了出声,可是笑着笑着脸色又沉重起来,唐桂英现在是翻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可是那郑永成却始终是个隐患,原本她以为这辈子只要她不去跟他结识,两人这辈子桥归桥路归路,就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可是听刚才唐桂英话里的意思,这事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对付唐桂英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容易,但对于郑永成,她就没有什么把我了。   上辈子年轻的时候,谢华香活得没心没肺的,困在一个自以为幸福的圈子里,什么都不去关心,她只知道她的公公郑副市长是一个很厉害的政客,仕途走得一帆风顺,郑永成也在他父亲的帮助下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要说什么把柄,他们肯定是有的,却不是谢华香可以抓得到的罢了。   如果郑永成真的要对她纠缠不休,那还真是一个麻烦。   胡爱春把唐桂英打出去之后,还叉着腰在门口中气十足地叫骂了好一会儿,隔壁邻舍平时也没少受唐副厂长的气,趁机也出来浑水摸鱼地骂上一通,直骂得唐桂英连头也不敢抬,一路捂着脑袋冲回家里去了。   放下扫帚倒了杯凉水喝了,胡爱春喘平了气对自家闺女说:“香香,别难过了,这人我以后见一次骂一次,她不敢再来骚扰你了。”   谢华香倒不是怕唐桂英,她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真的是严词拒绝郑永成,等她真的去了插队之后,他会对她父母不利,他那个人,十分以自我为中心,最容不得就是别人违背他的心意了,像她爸妈这种没权没势的小市民,在他眼中就跟蝼蚁似的,高兴的时候随意踩两脚,都够他们受的了。   “妈,我没事,唐家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我们用不着怕他们。”   “你知道就好,那还发什么愁呢!”   “我就是舍不得你们了。”谢华香说着,抱着胡爱春撒起娇来,郑永成那人心思花,不一定会真的把她放在心上,最好他这几天能遇上更喜欢的把她给忘了,万一他还要纠缠,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没想到来得那么快,第二天一早,谢华香担心的事儿就成了现实。   一家人刚起来吃完早饭,就听见隔壁的小男孩兴奋的嗓音隔着老远就喊过来了:“香香姐,香香姐快出来,有人开着摩托车来找你啦!”   谢华香一头雾水地走出门去,一眼就看见一辆锃亮的军绿色警用三轮摩托车停在她家的门前,车上坐着一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花公鸡似的,如果有尾巴的话,指定得翘到天上去了。   威风的摩托车吸引了整个大院孩子们都围了过来,眼巴巴地盯着摩托车流口水,早起准备去上班的职工们也忍不住驻足停留,跟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这谁啊,怎么停在老谢他们家门口呢?”   这个时候警用三轮摩托车还算得上是高档的装备,全市公安局都没有几台,郑永成骑着的这一台,崭新锃亮的,自然拉风。   再看他这个模样,别人自然不会以为是老谢家犯了什么事居然招惹了公安上门,只觉得老谢家可真有面子,居然认识能开这种三轮摩托的领导。   谢华香一肚子的气,还有两天她就能离开这儿去插队了,就这两天也不让她安安生生地过完吗?   没好气地看着郑永成:“你来干什么?”   郑永成得意地一拧把手,只听摩托车引擎“轰”地一声巨响,引起围观的孩子们一声惊呼,随后他甩了甩头:“上车,带你去兜风。”   他这招对付别的姑娘屡试不爽,往往他这样一说,姑娘就会一脸惊喜和激动地坐上车斗,满脸骄傲地跟他一起兜风去了。   谁知谢华香却看也不看摩托车一眼:“不用了,我不爱兜风,吹了风会头疼。”   “那我开慢点儿,我带你到郊外钓鱼去。”郑永成没想到会被拒绝,脸色有片刻的不虞,不过很快又调整好了状态说。   谢华香不敢拒绝得太过,她知道他这个人征服欲强,主动送上门来的不稀罕,越是难得到的反而越能引起他的兴趣,可惜现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短短两天的时间,还不足以消耗他的新鲜感,让他对她产生厌烦的情绪,反而可能会妨碍自己顺利地去参加插队。   果然,郑永成接着又说了一句:“一起去吧,人多热闹,还有好几个朋友一起呢,有个朋友他爸是革委会的领导,顺便可以跟他说说你的事。”他还不知道谢华香已经知道他插手她插队的事了,还打算把人约出去了再作为筹码向她示好呢!   谢华香眼珠一转,突然问道:“你这车就带我一个人,不带别人吗?”   “那当然!”郑永成拍了拍他的摩托车说,想要他带的人是不少,可也要他愿意带才行啊!   “唐桂英也不带?” 第15章 呛口小辣椒   “谁?”郑永成楞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矮矮胖胖,还长了一张厚嘴唇的丑姑娘,刚想说怎么可能带她,但转念一想,据说她们俩是好姐妹,如果说不带的话说不定她会不高兴,于是笑嘻嘻地说:“你说了算,你让我带就带,你不让我带我就不带。”所以说他平时也不是白风流的,哄起姑娘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那好,你跟我来一趟!”谢华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谢家跟唐副厂长家虽然都在同一个职工宿舍大院,但谢家住的是最普通的那种成排的平房里的一间,唐家当领导的,住的房子屋前还带个小院子。   郑永成开着摩托车跟着谢华香来到唐家的院子前,唐桂英一脸惊喜地跑了出来:“永成哥,香香,你们来啦?”   郑永成开着拉风的摩托车来了宿舍大院,这消息早就传过来了,唐桂英正在屋里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出去找他呢,没想到他们居然主动过来了,果然谢华香还是嘴硬心软的,她就知道她那么软包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强硬起来嘛!   唐桂英兴奋地跑出来,还不等她站定,谢华香重重地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啪!”地一声脆响,连她自己的掌心都震得生疼。   唐桂英直接被这一耳光给甩懵了,捂着脸满目震惊地看着谢华香:“你,你干什么!”   谢华香甩了甩手,她上辈子就想这么干了,只不过那时候怂,郑永成又护着她,上辈子没做成的事如今做成了,虽然自己的手也有点疼,不过也算是值了。   “唐桂英,你不要脸,上辈子没见过男人是不是,什么人都要贴上去?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样子,郑大哥也是你高攀得上的吗?”谢华香学着大院里那些泼妇骂街的样子,尽量用粗俗的话骂道。   “你,你什么意思?”唐桂英半边脸上迅速浮起五个红肿的指印,她单手捂着脸,简直是莫名其妙。   “敢做还不敢当啦?上次不是你悄悄瞒着我跟郑大哥他们去溜冰?你还故意在我面前说郑大哥的坏话,让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态度这么不好,可是你背地里却不知道做出什么恶心的姿态来勾引他呢!现在郑大哥就在面前,你敢不敢问他一句,究竟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   这一句“郑大哥”喊出来,谢华香自己都恶心透了,她也是被逼到这份上,没办法了,据她上辈子对郑永成的了解,他作为一个脚踏几条船的劈腿男,最讨厌的是什么女人,当然是善妒的女人了。   他最痛恨的就是女人争风吃醋,特别是那种吃起醋来言辞粗鄙、大打出手的女人,而且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对质,要是上辈子他遇上这样的女人,肯定立马就把人甩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上辈子谢华香发现他出轨之后,跟他闹过几次,就被他嫌弃地送了四个字“面目可憎”,然后就毫不留情地弃如敝履了。   现在谢华香特意在她面前表现出粗鄙的这一面,估计他就会对她大倒胃口了吧!只要能摆脱这个人,哪怕是自毁形象也在所不惜了。   唐桂英可算是听明白了,这谢华香就是要害她啊!   吓得她赶紧抓住郑永成的袖口说:“永成哥,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她是胡说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郑永成嫌弃地一甩胳膊,把她的手甩开:“滚,你这个丑八怪,跟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嫌恶心,华香,我们别管她了,快上车,我带你去散散心,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这下轮到谢华香发愣了,两个女人在他面前闹得这么难看,周围还一堆的围观群众,他居然不生气的吗?以他的性格,现在不应该是一怒之下甩手而去,然后想起她们两个就觉得恶心,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们了吗?   可惜谢华香白白多活了几十年,还是没有真正地看透男人,上辈子郑永成是很讨厌拈酸吃醋的女人没错,但前提是他已经得到了那些女人,并且都已经玩腻了的情况下,再一看女人不识好歹,自然就恨不得马上丢掉了。   可现在他对她正新鲜着呢,见她居然会为自己吃醋,这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啊,心里面正得意着呢!   更重要的是,谢华香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的年轻貌美对郑永成的吸引力,上辈子两人的家世相差那么大,郑永成都要娶她进门,可见是真的为她的美貌所迷。   如今只不过是做出一点泼辣的姿态而已,看在郑永成的眼中,反而是更有吸引力了,勾得他心里面痒痒的,能征服这样的呛口小辣椒,对他来说才是真正有面子的事呢!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只要一想起自己最好的姐妹在背地里做了这么恶心的事,我的心就难受,这几天就让我先静一静吧,郑大哥,你过几天再来找我,好吗?”谢华香可怜兮兮地对郑永成说。   郑永成怜香惜玉之心大涨,当下温柔地说:“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以后我介绍我们那边的朋友给你认识。”   唐桂英妒忌得脸都扭曲了,郑永成那些朋友啊,一个个都是高官子弟,她做梦都想结识的,偏偏这样的好事居然落到谢华香这个蠢女人的头上。   也亏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忘记谢华香要去插队的事,忍不住插嘴说:“哼,你现在再得意又怎么样,还不是很快就要到那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过苦日子了。”   谢华香笑了笑:“既然我认识了郑大哥,他当然会帮我的,倒是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你可跟我一样,是一个适龄的待业青年呢!”说完,她潇洒地转身,迈开大步往她家的方向走去,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有两个恶心人的地方多待了。   唐桂英蓦地瞪大了眼睛,谢华香不提这话茬,她真的没想起来,她其实也是一个应当要去参加上山下乡活动的待业青年啊!   其实本来她爸给她安排过纺织厂的工作的,可她去上了两天班之后,就嫌在车间工作太过辛苦,不愿意去干了,非要她爸给她重新安排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可坐办公室的工作一时之间也不是说安排就能安排得了的,刚好办公室有个大姐还有两年就要退休,把位置给空出来了,唐桂英索性就不去上班了,在家里玩两年,打算等那个办公室的工作空出来以后再去上班。   谁能想得到她这个工作还没混上,她爸就已经倒台了呢!这下可好,别说办公室的工作了,就算是车间的工作,也未必能有她的份了。   以前她爸在,就算待业在家也不用担心要去插队,现在她家都成这个样子了,要是郑永成给谢华香活动下来,插队哪里空了一个名额,不找她还能找谁呢!   唐桂英心里一慌,嚎叫一声就扑上去抓住了郑永成的摩托车车把:“永成哥,你帮帮我,看在我介绍你跟香香认识的份上,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不能去插队啊!”   郑永成怪她坏了自己的好事,本来就对她一肚子火,听她还好意思这样说,更是毫不客气地伸出腿,大脚一踢,直接把人踹倒在地:“再敢废话,瞧老子不踹死你!”   说完也不管就摔倒在他摩托车旁的唐桂英,一轰油门,“突突突”地把摩托车给开走了。   郑永成身边有一大帮的狐朋狗友,天天吃喝玩乐,日子过得飞快,几天不去找谢华香也没觉得有什么,过了几天突然想起来了,跑到谢家一打听,才发现她居然已经去插队了,去的还是最偏远的地方,算算时间,这会儿恐怕都已经下火车了。   谢家父母还一脸悲悲戚戚的表情,貌似完全不知道他给革委会打了招呼的事,看得他直窝火,怒气冲冲地找到革委会,最后才闹明白,谢华香根本就没想过要领他的情,她说的什么过几天再去找她的话,分明就是缓兵之计,那鬼丫头,嘴里根本就没有几句实话。   郑永成气了一阵,再想起她娇怯怯的小模样,心里头忽然又痒得更厉害了,臭丫头,想要逃脱他的手掌心,哪有那么容易,别说是云南了,就算是她跑到了天边去,他也一样有办法把她给弄回来。   郑永成“嘿嘿”一笑,回家找他家老头子去了。   经过几天艰辛的舟车劳顿,终于可以下火车了,谢华香揉了揉在火车硬邦邦的座位上坐了几天累僵了的腰,抬头瞅着行李架上自己的行李发起了呆。 第16章 路上   当初一心只想着要给沈庭生和他的家人多带点儿好东西,什么都一个劲儿往行李袋里塞,上车的时候有她爸妈帮忙,直接给送上车塞到行李架上了,到了该下车的时候,她才知道,凭她自己这个小身板,根本就没法子把这一大堆行李弄下车去。   而且,靖南乡安吉村可不是什么大城市,不是一下火车就能到的地方,听革委会的同志说,下了火车之后,他们要换乘汽车到县城,然后再搭乘当地乡民的牛车才能最后到达目的地。   因为他们上山下乡是去接受再教育,是去吃苦的,所以革委会不会安排工作人员送他们过去,安吉村当地的村干部也不会来接他们,他们必须靠自己去到当地报道。   所以说,谢华香还是缺少了生活经验啊,要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一次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了啊,情愿花点邮寄费,以后让家里把东西邮寄过来啊!   幸好这次同一批到安吉村插队的,并不止她一个人,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同伴一起千里迢迢过来的。   一个叫做程立坤,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虽然看起来白白净净一副斯文的样子,但袖子一撸起来,两条胳膊还是有着扎实的肌肉的,估计也挺能扛的吧!   谢华香暗戳戳地想着,可还是不太好意思开口,虽然这一路两人相处得也挺好的,小伙子热情开朗,乐于助人,这一路来去餐车买饭、打开水什么的,都是程立坤帮忙干的,但把人家当苦力……   这时候,程立坤已经主动过来,帮忙把行李架上的行李扛了下来,对谢华香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把这些拿下去。”就算他力气再大,这么多的东西,一次也不可能拿得下去的。   谢华香特别过意不去:“谢谢啊,真是麻烦你了,程同志。”   “没关系,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你爸妈给你放行李,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程立坤开玩笑说。   谢华香更不好意思了:“程同志,这次就麻烦你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只要能做到,绝无二话。”   “那是,咱们三个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以后肯定是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   他这话说完,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一声冷哼,程立坤撇了撇嘴,不再说话,默默地扛起了行李。   这声冷哼自然就是三人行中的另一个同伴发出来的了,至于这另一个同伴是谁,唉,不提也罢,居然是唐桂英这个冤魂不散的。   虽然来自同一个城市,但程立坤平时的生活圈子跟谢华香、郑永成他们都不一样,所以并不认识她们两个人,也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那天出发的时候,知道还有两个同伴,他原本是很高兴的,也希望能够能跟她们两个和睦相处,毕竟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有朋友一起互相关照还是比较好的。   没想到这两人就像是宿世的仇敌一样,互相不对盘,这程立坤夹在中间,就像是一块夹心饼干里面的馅儿一样,左右都不是人。   也亏得他心态好,才没有被这两人互相之间的态度给逼疯了,在生活上他对这俩人一视同仁,买饭打开水的事儿都一手包办了,其他的……   呃,看起来这个长得比较好看的姑娘好相处一些,所以他跟谢华香说话说得比较多,两人相处得也比较和谐,还好谢华香虽然跟唐桂英不对盘,可也不会故意跟她作对,只不过把她当空气,假装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而已。   而唐桂英的情绪似乎不怎么对头,一路上也不怎么搭理他们,只是黑着脸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样子,程立坤没事自然也不会去触她的霉头,所以一路居然也相安无事地过来了。   相比起谢华香丰富得过了份的行李,唐桂英的行李就简单得多了,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袋,带了一些换洗衣物和简单的日常用品,她接到插队通知的时候,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准备什么了,再加上她家里乱糟糟的,家里也没有心思给她准备什么,她自己一直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自然也没有心情去打点行李的。   所以一直到临出门前,才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点东西,就这么上了火车。   如今前途对于唐桂英来说是一片黑暗的,如果不是胆子小,她宁愿自杀也不愿意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唯一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也就是出发的时候,看见谢华香也跟她一起上了这趟火车了。   唐桂英忍不住冷笑,还以为她真的有本事搭上了郑永成就不用去插队了呢,现在还不是跟自己一样,要去那个偏远穷困的农村。   可是,本以为跟自己一样落魄的谢华香,这一路上却神采飞扬地,像是去什么好地方旅游一样,高兴得不行,更可恨的是,那个跟她们一起的同伴,居然也像别的肤浅男人一样,只看得到她的外表,看人好看就一路上对她嘘寒问暖、殷勤备至,让唐桂英妒忌得差点发了狂。   妒忌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狠狠地啃噬着唐桂英的心,让她的想法变得益发怨毒起来,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路人遇见她都远远地避开,省得招惹是非。   程立坤很快把谢华香的行李袋都拿了下来,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谢华香四下张望,指望着这时候也能想后来的火车站那样,有搬运工专门代客拉行李。   不过不用想也是不可能的,要是真的有人靠帮人拉行李赚点辛苦钱,那可就变成走资本主义道路了,何况现在的人都不宽裕,哪个舍得在这种地方花钱啊!   自觉因为自己拖累了同伴,谢华香为难地看了看程立坤,说:“要不我先把一部分行李存起来,以后再过来拿吧!”   程立坤摇了摇头:“这儿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还远着呢,你以后要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何况火车站的保管费也不便宜,我们还是想办法运过去吧!”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考虑不周,带了这么多东西,给你添麻烦了。”谢华香内疚地说。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爸妈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担心你来到农村受苦,才给你带这么多东西的,你妈妈在临走之前还托付我多照看你一下呢,我也不能辜负了阿姨的信任啊!要不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找辆手推车过来。”程立坤对两个姑娘说。   唐桂英自然不甘心为了谢华香耽误时间,但她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让她自己坐车去安吉村,那也是不可能的,只好黑着脸远远地站在一边,骂了一句:“土包子!”   只有没有见识的土包子,才会带这么多东西出远门,真丢人。   可是骂归骂,说她心底里没有一点酸涩那是不可能的,都是当人闺女的,为啥人家就有大包小包吃的用的,而她包里,就只有几件衣裳,连口吃的也没有,这一路上,要不是程立坤帮她买饭,她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没想到程立坤还有点儿本事,居然真给他搞到一辆农村用的那种木板做成的独轮小推车回来。   小推车整个车身包括轮子都是用木头做的,用得半旧了,车轮上还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推上来似的,谢华香惊奇地问:“哪弄来的小推车啊?”   程立坤随口说:“刚看见一个老大爷用这车送人来搭火车,正打算空车回去呢,我就问他能不能把车卖给我,老大爷原本不答应的,后来大概是觉得我给的价钱高,回去都可以打好几辆这样的车了,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买这辆车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吧!”谢华香赶紧说。   程立坤也没跟他瞎客气:“我刚问过老大爷,这边乡下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运货运人都是用这样的一辆车,我想咱们以后肯定也有能用得到的地方的,要不就当是我们合买的,一人出一半的钱,到时候谁有需要就用,你看怎么样?”说完看了一眼一脸漠然站得远远的唐桂英,估计她也是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合买的,便不去碰她的钉子了。   “好呀!”谢华香高兴地说,直接就翻出程立坤所说的数目的一半给了他,出发的时候,她爸妈零零散散的一共给了她两百多块钱,她把其中五块十块的大票都收了起来藏好,剩下的零钱用花手绢包着就放在衣兜里,这一路在火车上也没花多少,剩下的厚厚一叠,包在手绢里也够让人眼馋的。 第17章 落地生根   程立坤提醒了谢华香一句钱财不要露人眼,便跟她一起把行李都搬到车上,用麻绳捆好,然后摆好架势,运气大喝一声:“走咯!”便推着车往前走去。   谢华香瞧着他的样子,倒真的有些庄稼汉的架势,不由得好笑:“你进入角色倒是快啊!”   程立坤看着她如花般的笑颜,情不自禁地恍了一下神,也不知道自己顺嘴回了一句什么,只见她笑得更开心了,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走过唐桂英的身边的时候,程立坤招呼了一声:“唐桂英同志,走吧!”   唐桂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跟老农似的推着一辆独轮车走在路上实在是丢人,忍不住刺了一句:“得意什么啊,待会去了车站人家不让带上车,你们就走着去吧!”   到县城的汽车站距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路,几个人一路打听着走了过去,汽车站挺热闹的,到处都是大包小包的旅客,他们带的行李虽然多,倒也不显得特别突兀。   汽车站的工作人员见多识广,早就见惯不怪了,只不过见他们东西太多,要他们补交了一点托运费而已,谢华香赶紧抢着把钱交了,汽车站的工作人员就把她的行李全都塞进车底下的行李厢里,再把独轮车扔到车顶上固定好,乘客们上车坐好,破破烂烂的客车就“咣当咣当”地往他们的目的地东水县开去了。   车子晃得人昏昏欲睡的,在有节奏的“哐当”声中,谢华香怀着对亲爱的男人的无限憧憬,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到县城的路途并不遥远,两个多小时后,程立坤叫醒了她:“快醒醒,到县城了。”   谢华香睁开眼睛一看,四周的景色果然跟一路上的荒野农田不一样了,触目所见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子,几乎见不到楼房,比他们来的大城市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落差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谢华香一心沉浸在就要见到沈庭生的喜悦中,对环境根本就不怎么在意,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苦日子只是暂时的,她家沈庭生可有本事呢,老早就成了村子里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吃饱穿暖那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程立坤也还好,他既然决定要来插队,对于乡下的恶劣环境也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如今亲眼看见乡下小县城的贫困落后,也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而已。   只有唐桂英,下车的时候看见县城汽车站满是各种不明污渍的地面和周围破旧的房屋,那眼神是真正的苦大仇深。   他们的火车是一早到的,再搭了一路的汽车,到达县城的时候刚好是中午,三人拿着介绍信和粮票到国营食堂吃了一顿饭,这里国营食堂的饭菜也没有城里的丰富,再加上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谢华香也没什么胃口,就只要了一碗清汤寡水的杂粮面,面条做得有点粗,估计也不怎么新鲜了,有股子怪味,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念头,谢华香艰难地挑着面条往嘴里送。   大概是因为他们三个来自大城市,衣着气质一眼看去就跟这里的人不一样的缘故,国营食堂的服务员倒是对他们态度不错,上了饭菜之后还热情地站在旁边跟他们攀谈。   程立坤向她们打听过了,这靖南乡安吉村啊,距离县城走路的话大概得要五个小时,他们一吃完饭就出发,大概刚好能赶得上在天黑前赶到。   不过如果运气好,遇上村里来办事的牛车,可以搭回去,那可就省时省力多了。不过通常一个生产大队也就一辆牛车,富裕一些的生产队顶多也就两辆,农村人除了要买化肥或者交公粮什么的,一般也没什么需要赶牛车上县城的,所以要遇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偏生他们运气好,本来都已经打算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过去了,走到出县城的桥头的时候,刚好遇见一个庄稼汉赶着一辆牛拉着的板车路过,庄稼汉厚道,见他们三个人还推着一大车行李,便问他们上哪儿去,如果顺路的话可以捎他们一程。   这么一搭话,可巧了,这赶车的庄稼汉正好就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安吉村生产队的大队长,沈绪满。   据沈大队长说,今天他赶牛车进县城,是因为队里的社员昨晚上在山上打了一头大野猪,现在天热,肉放久了容易坏,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用牛车拉了野猪到县城,卖给供销社。   难怪这车上还有一股野猪的腥臊味儿,不过能有车坐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哪里还会嫌弃有没有什么味儿。   沈大队长帮忙把他们的行李和独轮车都一块儿搬到了牛车上绑好,车上就已经不剩什么位置了,三个人各自在行李堆里面找了一个地方落脚,坐在行李袋上,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牛车上除了腥臊的气息之外,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尿骚味,唐桂英忍不住捏着鼻子抱怨:“谁这么缺德啊,怎么在车上撒尿?”   沈大队长“呵呵”一笑,告诉他们车上还放着化肥,有点儿味道,让他们忍耐一下。   谢华香仔细一看,果然在行李堆底下,还有几个白色的蛇皮袋,隐约还看得见包装上面写着“尿素”两个红色的大字。   看来沈大队长这一趟不光是卖野猪肉的,顺便还采购了化肥回去。   “沈大队长,你们打的野猪很大吗?一村的人都吃不完,还有剩的拿出去卖啊?”谢华香好奇地问。   “那哪能呢!”沈大队长说,“咱们生产队还是过年的时候杀猪分了一次肉,社员们都半年没闻过肉味了,这一头野猪,要真的分下去啊,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程立坤插口说:“我想也是,这一头野猪就算再大,分下去每家每户也没有多少的,与其分不匀遭埋怨,倒不如卖点钱年底分账呢!”   沈大队长哈哈大笑:“程同志看来也是个当干部的料啊!只不过咱们这次卖肉可不是怕分不匀,主要是队里穷,这不,今年的化肥都还没有着落呢,这好不容易卖了头猪换点化肥回去,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没想到这憨实的庄稼汉,说起话来还有点儿文化水平。   “连化肥都买不起,那你们村得穷到什么地步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唐桂英突然嗓音尖锐地说。   沈大队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也别我们村你们村的了,你们既然到我们生产队插队落户,以后就是我们安吉生产队的人了,咱们队穷是穷了些,那也是一样的干活吃饭过日子,怎么就倒霉了呢!”   这个时候的插队,可不是让你到乡下锻炼几年那么简单,一旦下乡,那可是要连户口也一块儿迁移过去的,相当于是去当地落地生根了,很大可能一辈子就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再也回不了城当个吃商品粮的居民了。   早些年刚开展上山下乡运动的时候,知识青年们满腔热血地插队,但真的到了农村生活才知道其中的苦,真不是一个从小在城市里生活的人能够吃得了的,于是纷纷写信回家诉苦,前方百计想办法想要回城。   可是知青要回城,就跟农民想要改吃商品粮一样,是天大的难事。   所以,现在他们三个插队到安吉生产大队,说他们以后就是安吉村的人了,确实也是没有说错的。   “对了,大队长,咱们大队一共有几个生产队啊?”谢华香问,他们这三个人当中,就属她最有归属感了,这是沈庭生的大队嘛,也就是她的大队了,没差的。   “咱们大队人口不算多,就分了三个生产队,从山脚下那片儿开始,一直往河边去,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分的,一个生产队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算劳力也就八、九十个人吧!刚好你们这次来了三个人,咱们可得公平点,不能都去了一个生产队,就一个生产队分一个人吧,你们看怎么样?没意见吧?”   程立坤爽快地说:“我都听大队干部的。”   谢华香说:“我也没问题,只要能让我去我想去的生产队就行。”   沈大队长有些为难:“这个恐怕说不准,得让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一块儿来商量一下怎么个分法。”他这话其实是说得客气了,这个分法只能是抽签决定,不然怎么安排下面的生产队都会有意见的,这次来的三个知青,一眼就看得出来,就只有这个男的看起来还有点力气,估计能干点儿活,剩下这两个女的,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什么活儿也干不好,分到哪个生产队都是个吃白饭的,本来粮食就不够吃,谁也不愿意多养活一个人。 第18章 开大会   唐桂英“嗤”地冷笑一声:“还当自己什么香饽饽,人人都抢着要呢!”   谢华香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坐着牛车很快就回到了安吉村,村口一颗大槐树,树下一大片空地,地面都光溜溜的,没长什么草,像是经常被人踩踏的样子,槐树半腰上绑了一个大喇叭,牛车路过的时候,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把三个知识青年吓了一大跳。   沈大队长告诉他们,每天早上六点和傍晚六点,村里都会准时播放一个小时的广播,播放革命歌曲或者上面的学习文件、通知消息什么的,大队干部和广大社员们可都是很关心时局,很热爱学习,追求进步的。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路过,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大队长回来啦?哟,买什么了,这一大车的。   ”   沈大队长大声说:“你这小四眼,这车上三个大活人看不见?”   三个知情坐在行李堆里,天色又开始暗了下来,不仔细看还真没瞧见:“哟,真是啊,这三位是?”   “咱们村新来的知青,待会再给你介绍,你先去通知一下,吃过饭全体社员开大会。”沈大队长说。   “好嘞!”戴眼镜的青年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匆匆地走了。   沈大队长这才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大队的会计,叫沈红兵,在县城念完高中回来的,是咱们村里文化水平最高的。”   “哇,他好厉害!”谢华香由衷地说,这年头,别说农村了,就连城市里的学生都没有几个好好念书的,学校里也不怎么好好教书,通常都是上半天的课搞半天运动,大伙儿心都散了,没多少人真的想念书的。   她跟唐桂英都是高中毕业,也就只有程立坤厉害一点了,是个大学毕业生,当时谢华香听说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大学毕业生那可是要当干部的呀,怎么还会来插队呢?不过这个世道也说不准,说不定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见程立坤似乎是有些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谢华香便没有多问,这年头,有难言之隐的人家多了去了。   没一会儿,村口的大喇叭上就传来了刚才大队会计沈红兵的声音,通知社员们七点到大槐树下开会,谢华香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大槐树下的地面那么油光水滑的,原来是整天开大会让社员们给踩的啊!   “先回家里吃个饭,吃完了开大会的时候再给你们安排一下住宿。”沈大队长说,村里没有多余的房子可以给知青们住,只能分别安排到各户社员家里去,但具体怎么安排,还得开会讨论了才能决定。   至于吃饭,现在暂时只能把他们带回家里去吃了,身为大队长,也只能吃这个亏了,总不能人家一来到就让别人饿肚子。   大队长把牛车赶进了一个泥砖砌成的矮墙围成的小院,冲着同样低矮的泥砖房里喊了一嗓子:“孩子他娘,家里来客人了,多做点儿饭,赶紧吃了待会儿开大会去。”   黑乎乎的门洞里面呼啦啦地跑出来一群孩子,最大的姑娘看起来已经有十七、八岁了,穿着花布衣裳,竖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皮肤有点儿黑,不过眼睛倒是挺大挺亮的,看着挺精神。   这大姑娘也是最腼腆的,只跑了几步就在门口站着,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剩下的几个都是男孩子,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小萝卜头才只到谢华香的大腿根那么高,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冲过来抱住了沈大队长的大腿:“爸,有没有给我们买好吃的?”   沈大队长乐呵呵地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橘子硬糖,供销社里装在大玻璃罐子里卖的,不带玻璃纸包装,最便宜那种,一人一颗塞进了孩子们的嘴里,最后手里还剩下一颗,朝站在门口的大姑娘招招手:“大丫,过来,这给你吃。”   大丫羞怯地摇了摇头:“爸,不用了,给小弟吃吧!”   “弟弟都有了,这是给你的。”沈大队长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把糖塞进她手里。   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十分珍惜地舔了舔糖果,抿了抿唇,最后才把糖果整颗放进嘴里,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这时一个黑黑瘦瘦的短发妇人一边擦手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瞧孩子被你惯的,早就说了不要给他们买这些,吃了又不会多长一块肉,这不白糟蹋钱嘛!”说着为了泄愤似的拍了大丫一下,“还不赶紧浇把地里的菜浇了去,干等着吃饭啊!”   说着妇人一眼扫过谢华香他们三个,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是满肚子不情愿的,不过也可以理解,大队长都说了,他们队里穷,就算身为大队长家里也肯定不宽裕,再加上家里那么多孩子,能填饱肚子都不容易了,谁愿意别人来家里白吃饭啊!   沈大队长家的灶台就搭在屋门口的棚子里,妇人一边说话,一边揭开大锅的锅盖,顺手用水瓢从旁边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加进去,搅拌了几下,然后蹲下来添了一把柴火:“待会七点就要开大会,来不及做别的了,将就点儿吃一顿吧!”   程立坤是他们当中最懂人情世故的,马上说了一句:“我们有规定,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在群众家吃饭,也是要交伙食费的。”说完率先掏出了钱。   沈大队长本来正在把牛车上的行李卸下来,见状连忙去拦程立坤:“添几双筷子的事,交什么钱啊,没有这样的道理!”   趁他们两个正在互相推拒,谢华香那边已经拿了钱出来交给沈大队长的媳妇,他媳妇做做样子地随便推脱了一会儿,顺手推舟便收下了:“婶子,这是我跟程同志两个人的饭钱!”   谢华香瞄了无动于衷的唐桂英一眼,故意大声地说了一句。   唐桂英脸色那个黑啊,本来她就觉得大队长请他们吃一顿饭是应该的,根本没打算掏钱,这些人自己笨就算了,还故意拉她下水,心肝都黑透了。   她满脸不情愿地走过来,一边掏钱一边低声嘀咕:“凭什么呀,就添了一瓢水。”   大队长媳妇收了钱也有点讪讪的,于是又砍了半个南瓜,剁碎了扔进锅里一块儿熬了。   在沈大队长家里吃了一顿玉米碴子加南瓜熬的稀饭,把肚子填了个半饱,大队长就张罗着带他们开大会去了。   村口的大槐树下已经积聚了不少的人,清一色破破烂烂的土布衣裳,卷着裤腿打着赤脚,小腿上还沾满了泥土,讲究点儿的姑娘家就带一个小马扎,大老粗们席地而坐,大喇喇地岔开双腿,抽上一根用烟纸卷的烟丝,就美滋滋的了。   妇女们手里不肯闲着,要不带着一个针线篓,给自家孩子磨破的裤腿膝盖上缝上一个补丁,要不就提着一篮干玉米棒子,一边磕闲话一边剥玉米粒。   三个城里来的知青往大槐树下一站,人长得白白净净,身上的衣裳也齐齐整整的,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一下子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底下立刻一片窃窃私语,谢华香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寻找沈庭生的身影,忽然心中一喜,远远地看见他双手各拎一张小板凳,身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里搀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三个人一起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谢华香高兴地朝那边挥了挥手,张嘴想要叫他,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便没喊出声,只是目光灼热地注视着他。   可惜沈庭生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旁边老人家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槐树底下这边的动静,在人群外围找了个位置,放下手里的板凳,让老人家和小姑娘坐了,自己在她们旁边席地而坐。   见对方没有见到自己,谢华香有点儿失望,泄气地塌下了双肩。   “怎么了?你这里有认识的人?”程立坤问。   “乡下穷亲戚而已。”唐桂英不屑地说,刚刚谢华香那么兴奋,她当然也看见了,上次在谢家唐桂英跟沈庭生有过一面之缘,那男的还推了她一把呢,她那么记仇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   谢华香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莫欺少年穷!”   点了点人数差不多都到齐了,沈大队长让大队会计兼政委把没来参加会议的名单记下来,然后敲了一下手里的铜锣,“铛!”地一声之后,沈大队长敞开大嗓门喊了起来:“开会了开会了!”   公社开大会那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就要开一次的,大伙儿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把他当一回事,照样该磕唠的磕唠,该剥玉米粒的剥玉米粒。   按照程序,先是大队会计兼政委沈红兵同志带领着大伙儿先是念了一段伟人语录,乡下人普通话不标准,一段语录念得千奇百怪,接着又是学习进步文件,沈政委用他平缓无波、尾音拖长的声调念了两页让人昏昏欲睡的文件,成功让会场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被他念得打起瞌睡来。 第19章 安排住处   终于轮到沈大队长来进入正题了。   “铛!”地一声锣响,沈大队长扯起大嗓门,一下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社员们:“这三位是新来我们大队插队的知青同志,以后咱大伙儿就是一家人了,大家鼓掌欢迎!”   谢华香他们三个赶紧从坐着的石块上站了起来,可掌声却稀稀拉拉的,有气无力,像是都没有吃饱一样。   只有人群最外围的沈庭生,像突然被马蜂扎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惊讶万分地看着谢华香。   谢华香朝他得意地笑了一下,意外吧?惊喜吧?   沈庭生的表情更像是饱受惊吓,愣愣地站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的小姑娘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裳下摆:“哥,你怎么了?被蚂蚁咬了吗?”   沈庭生这才感受到屁股后面冷飕飕的,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脸“轰”地一下就像火烧一样,羞窘地坐了下来。今天他穿了这条裤子到山地上干活,不小心被路旁的树枝挂了一下,本来就洗得稀薄的布料被拉了一个大口子,偏巧不巧,正好在大腿上。   这本来也算不了什么,乡下人嘛,都不那么讲究,哪个身上的衣裳不是破破烂烂的,所以就这么穿着过来开大会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在这天仙般的姑娘面前,他突然就觉得抬不起头来了。   “哥,你看那个好看的知青姐姐,好像一直在看你呢!”   沈庭生侧过头,不敢往槐树底下看:“别胡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呀,我哥是十里八乡的后生中最俊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说。   平时要是听到这话,沈庭生笑笑也就过去了,今天却特别有些气急败坏:“再胡说,瞧我不抽你的嘴巴子。”   小姑娘嘟了嘟嘴:“又不是我说的,是大队长家的刘婶子说的。”其实刘婶子这话后面还有一句,不知道多少姑娘想要给他当媳妇呢!不过小姑娘家脸皮薄,知道这话是不好随便出口的。   沈大队长也不介意社员们的反应,继续说:“先介绍一下,这三位同志都是来自G市,从大城市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支持咱们的农业建设,非常地不容易啊!咱们这位程立坤程同志还是农业大学的毕业生,在农业生产方面懂得很多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相信有了程同志的到来,对指导咱们大队的农业生产一定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还有这两位女同志,谢华香和唐桂英同志,都是高中毕业的知识分子,有知识有文化,都是大大的人才!”   说到这里,只听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大声说:“切,文化有什么用?能当粮食吃吗?大队长,你问问他们,来到咱们乡下,是会种地呢还是会挑粪呢,禾苗和蒜苗能分得清楚不?”   这话一出,社员们都哄堂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对知识青年的不屑。   如果说早些年刚开始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农民们还对这些有文化的青年们抱有一种对知识的敬仰的话,这种敬仰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早已经消失殆尽了。   现在对他们来说,知青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活儿干不了多少幺蛾子还特别多的一种负担。   以往安吉大队也来过不少知青,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主儿,现在出事的出事,离开的离开,剩下的总算老老实实地融入了大队生活。   这又来了三个,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呢,谁能真心实意地欢迎?   沈大队长暴脾气地把说话的人揪出来骂了一顿,这才转入正题:“反正现在人已经来了,咱们就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要把人安排好,不然就是辜负了党和国家对咱们的信任。咱们大队有三个生产队,一个队分一个人刚刚好,现在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就跟各自的社员商量一下,看看咱们这三位知青同志怎么安排,另外咱们村以前的知青宿舍现在已经不能住人了,所以这三位知青的住宿问题也要各个生产队自己解决。”   下面立刻闹了起来:“解决?怎么解决?”   这个说:“我们家姑娘眼看过年就要满十八岁了,还跟弟弟妹妹挤一张床上住呢,怎么不给我也解决解决?”   那个说:“知青宿舍塌了就盖新的去,又不是我们让他们来的,凭什么要占咱们住的地方啊?”   另一个说:“盖新房?说得倒轻巧,哪来的钱?”   沈大队长用力敲了一下铜锣:“都别吵了,知青同志也不白吃白住你们的,每个月还是会按时给主家上交口粮的嘛!这样,我身为大队长,肯定要为大家做出表率,我们家算是第一生产队的,我现在就先宣布了,分到第一生产队的知青同志,就住我家里了!”   沈绪满虽然是大队长,但他家里的其他人也要跟生产队一起干活的,按照位置分,他们家是分到第一生产队,所以大队长家的其他人,是跟着第一生产队一起干活儿挣工分的。   他这话一出,一队的队长和其他社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转而纷纷支持起大队长的这个决定来,人就是有这个劣根性,自己撇清之后,就喜欢看着别人为难。   二队和三队的队长为了不落人后,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自行解决知青们的住宿问题,虽然大多数人家都是人多屋少,一大家子人挤在几间小破房子里,但仔细筛一下,还是有例外的。   比如二队的沈大牛家,老两口的两个儿子都不幸遭遇意外去世了,家里就剩老俩口,这屋子不就有剩余了嘛!   然后最重要的就是知青们的归属问题了,虽然谁也不愿意队里多来一个人,干不了多少活年底还要分口粮,但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当然就要选最有用的了。   所以,三个生产队的社员们都嚷嚷着要让程知青来自己队,不管他是不是农业大学毕业的,最起码是个男人,干活还有一把子力气。   沈大队长自然不会他们为了争一个人打起来,他一敲铜锣,宣布了解决办法:“抓阄!”   用三张纸分别写上三个知青的名字,由三个生产队的队长来抓,抓到谁的名字就算谁的。   这法子最是公平了,大伙儿不管情不情愿,也只能赞同。   沈红兵从他整天揣在身上的一个笔记本上撕下三页纸,分别写上三个人的名字,正要抓成一团,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声说:“等一下,我有意见!”   沈红兵手下一顿,奇怪地看着这个新来的漂亮女知青,她想要干什么?   谢华香脆生生地说:“如果我提出我以后在队里照常干活,但却不要工分,到年底了也不要队里给我分口粮,这样的话,我可以自己选择到哪个生产队吗?”   这话一出,大伙儿都惊呆了,不要工分,不分口粮,那是要喝西北风吗?   “怎么样?”谢华香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盈盈地看着沈大队长,“大家同意吗?”   “同意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样的好事谁不同意,姑娘来我们三队吧,咱们队也不让你干活,只要你天天到地头上跟咱们说说话,保管咱们队的大老爷们个个都干劲十足。”   沈大队长有些忧心地看着谢华香:“谢知青,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要工分,那就啥也不能分了,没有口粮你这日子怎么过啊!”   “没关系,口粮我从家里带了不少,以后我爸妈也会给我寄。”谢华香笑盈盈地说。   沈大队长摇了摇头:“你这姑娘,你爸妈养得了你一时,难道还养得了你一辈子?”   “大队长,这您就别管了,您就说吧,到底同不同意?”   底下社员们都大喊“同意”,这么一来,就等于队里多了一个白干活不吃饭的人,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养眼,谁不愿意呢!   沈大队长无奈地说:“你这丫头可真是胡闹,在这我可先要跟你说明白了,你说了不要工分,不分口粮,那可就不能变的了,可不能说过了几年又跟咱们队里闹。”   谢华香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我保证不会闹的。”   反正谢华香知道,这生产队大锅饭的制度,过不了两年就要被取消了,这社员们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工分什么的,很快就会成为历史,对她来说,少分这么一两年的口粮真的不算什么。   “那行,你说吧,想去哪个队?”沈大队长就不明白了,这姑娘初来乍到,对各个生产队的情况也不了解,为什么就这么执着要自己选呢,还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第20章 我是他媳妇(附入V公告)   谢华香眨了眨眼睛,问:“我想先问一下,沈庭生是在哪个队?”   “庭生娃?”沈大队长十分惊讶,“怎么,谢知青你认识庭生娃?”   “当然认识啊,我跟他还关系匪浅呢!”谢华香笑得甜甜蜜蜜地说。   “他跟你能扯上什么关系!”别人都不相信地摇摇头,沈庭生一家祖宗十八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自己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野小子,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大城市姑娘。   “先不说这个,您就告诉我他是哪个队的吧!”   “庭生娃是三队的。”   “那好,我就去三队了,还有,队里也不用费心思帮我安排住的地方了,我就住在沈庭生家。”谢华香理所当然地说。   “嘶!”沈大队长倒吸一口凉气,“谢知青,这个恐怕是不大妥当吧!”   “怎么不妥当啦?”谢华香不解地问。   “那个,他们家的房子,实在是没法住啊!”   “怎么就没法住了?他们一家子不是也住得好好的吗?”   “谁告诉你住得好好的?那也就是将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已,说句不好听的,咱们队的牛棚都比那屋子好。”沈大队长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叹了口气,庭生这娃子也是苦了他了,带着年迈的奶奶和妹妹住在四处透风漏雨的破庙里,这么些年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反正不管条件怎么样,我都住定了,有句老话不是说嘛,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不过还是很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我的心情的,不管怎么样,自己家条件再差,也是不能嫌弃的,你们说对吧?”谢华香说。   对个头啊,沈大队长在心里说,这谢知青的脑子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说的话莫名其妙的,“谢知青,你怎么就在这死磕上了呢!”   “我是沈庭生没过门的媳妇啊,我不住在他家,还能住到哪儿去?”   “你说什么?”不但沈大队长的下巴差点儿掉了,其他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地看着她,特别是跟她一起来的程立坤和唐桂英,这好端端地下乡插队,怎么就变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了呢!   乡下汉子们楞了一下之后,突然大声喊着沈庭生的名字起哄,推推搡搡地要把他从外面推到人群的中心去。   “庭生小子,好福气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就是抱一抱,拉拉小手,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啊!”   沈庭生死死扒着地面,死活不肯让人把他拉起来,脸上烧得像着了火似的,听那些人说得越来越不堪,面红耳赤地辩解说:“你们别胡说,没有的事。”   沈大队长有些着急了:“我说谢知青,这话可不好乱说的啊!”   “我不是乱说的,是几十年前他爷爷跟我爷爷订的娃娃亲,还有信物呢,我都带来了,不信你们去问问他。”谢华香说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又大声朝着沈庭生的方向喊了一句,“我千里迢迢可是特地来寻你的,你不会不守承诺吧?”   “庭生小子,你再不来我可把你媳妇接回家去了啊,这么漂亮的媳妇,做梦都求不来呢,你不要我要!”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沈庭生终于被人扛到了大槐树的底下,他双手背在身后,拼命想要遮住裤子上屁股后头的破洞,却怎么遮也无济于事,窘迫得不敢抬头看谢华香:“你,你怎么来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就是来找你的啊!”谢华香一对着他,说话就不由自主地变软了,带着一种娇娇糯糯的味道,别说沈庭生了,在场的男人们听了之后没有一个不是心里一酥的,忍不住又起哄了起来,站在沈庭生身旁那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单身汉,还忍不住一人给了他一拳头,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突然砸中的脑袋啊,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好运呢!   沈庭生不敢看谢华香,低着头对沈大队长说:“大、大队长,没有的事,她不是我媳妇,也不能住我家,你们另外给谢知青安排住处吧!”   沈大队长对这匪夷所思的事自然也是不太信的,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谢华香说:“谢知青,你看这……,要不我们还是给你另外安排吧,这庭生娃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磕碜了,没法住人啊!”   谢华香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沈庭生,你敢当着全大队的人发誓,咱们两家真的从来没有过婚约?”   沈庭生咬紧了牙关,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他知道自己只要开口回答一句,漂亮的小媳妇就能跟他回家了,这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啊,可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害了人姑娘一辈子。   自己家是什么个情况自己清楚,哪怕他有浑身的力气,也不怕苦不怕累愿意狠命去苦干,但自己家里这个烂摊子,很有可能拼命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有好光景,这不是白白拖累着别人家姑娘吃苦吗?   当初他爷爷临走前嘱咐他一定要去把这门亲事退掉,为的就是别拖累别人,连自己都养不饱的男人哪来的资格娶媳妇!   哪怕不抬头,沈庭生也能感觉得到谢华香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姑娘居然会这么大胆,当着全生产大队的面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她这么好看,整个大队的大老爷们都直勾勾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沈庭生差点儿一时冲动地冲上去把她挡在身后,告诉别人这是他的,谁也不许看。   可是不行,他不能这么做,今天的拒绝可能会让谢姑娘难堪一阵子,可如果答应了,那才是害了她一辈子呢!   这么好的姑娘,就应该找个城里吃公家饭的男人,一辈子不用干农活,天天都能吃饱喝好,不用为了饿肚子的事情操心,那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华香死死地盯着沈庭生,见他越来越红的脸和额上渗出的豆大的汗珠,不由得有些来气,忍不住想在心里骂他,你的男子汉气概呢?你那强大的自信呢?都到哪儿去了?怎么真的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穷小子一样,畏畏缩缩地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谢华香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自信和气势,很大程度上是事业上的成功和金钱上的富足赋予他的,他所认识的那个强大而自信的沈庭生,是十几年后事业成功的他,而不是现在这个连一条完整可以蔽体的裤子都穿不上的乡下穷小子。   这时,人群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了起来说:“还别说,这事儿我约莫知道点儿,当年庭生娃他娘还没走的时候跟我提过一嘴,说是他们家老头子当年红军路过的时候,救过一个当兵的,当时那人感激他爷的救命之恩,就跟他们家订了娃娃亲,说什么如果两家生了一儿一女就结为亲家,不过好像说是两家生的都是儿子,这亲就没结成,但婚约还有效,留给了下一辈!对了,当时庭生娃他娘还跟我说,那家人生了个闺女,比庭生小两三岁,说是定了给庭生娃当媳妇的,我当时还笑她呢,这话你也信,哪有城里人愿意嫁到咱们乡下来的,将来肯定会反悔!”   说着,妇女笑了起来:“嘿嘿,没想到还真有千里寻夫的,谢知青这可真的是像那戏文里说的那样,一诺千金,情深意重了,庭生娃,还不赶紧把人领回家去,还在这瞎磨蹭啥咧?”   沈庭生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终于开了口:“水生婶子当年跟我娘的关系最好,我娘跟您说过这些话也不奇怪,不过这门亲事已经退了,我爷亲口说的,信物我也已经送了回去,现在这谢知青跟我们沈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沈大队长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难怪呢,你小子前些日子找我开介绍信,说要去G市办事,原来办的就是这事儿啊,亏我还好心给你安了个购买农资产品的名目呢,你说你办这么件大事,怎么就不跟人商量一下呢!”多可惜呀,庭生娃是个好娃娃,就是家里太穷了,不容易说上个媳妇,别人像他那么大,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谢华香不愿意了:“你说退了就退了啊?我们家答应了吗?当初婚事可是两家人一起定下来的,现在你们家说退了就退了,我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家,不要面子的吗?就这么被退亲了,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搁去?”说着低下头,居然抹起了眼泪。   沈庭生大窘:“我……”   沈大队长不安地搓了搓手:“这个谢知青啊,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庭生娃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管!”谢华香突然又抬起头,用泪盈盈的大眼睛瞪着沈庭生,“沈庭生,如果你真的不肯承认这桩婚事,我就,我就——” 第21章 婚姻大事   “我就在这里随便找个人嫁了!”谢华香发了狠, 甩出这么一句话。   真是的, 她一个女孩子, 义无反顾地离开疼爱自己的父母,千里迢迢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心只想着投奔他, 在来之前和来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他看见自己突然出现, 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然后两个人一起齐心协力, 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只要一想到这些,哪怕路途上再多的辛苦, 她也甘之如饴, 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能笑着醒过来。   如今好不容易见上面了, 他就是这样的反应?连他们的婚约都不肯承认, 想要把她推开?那她还费尽心思来这里干什么!   想到这里, 谢华香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狗吃了,突然间就心灰意冷起来, 刚刚脱口而出的随便找个人嫁了的话是气话,可也有点想就这么破罐破摔算了, 要是日后生活过得不幸福, 看他会不会心虚内疚!   沈庭生终于抬起头看了谢华香一眼, 目光中有些无奈, 低声说道:“谢知青, 你别这样,婚姻大事不是开玩笑的。”   谢华香冷笑一声:“哼,我想怎么样管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啊!”   这时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我也是三队的,家里的地方还算宽裕,条件也还可以,谢知青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到我家里去。”   沈大队长连忙说:“对对对,伟军家可以住,哈哈,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不是现成的好地方嘛,谢知青,伟军家的屋子是去年新盖的,要说条件,咱们大队就找不出更好的了,要不你就住到他家去?”   谢华香悻悻地说:“我服从队里的安排。”她还能怎么样呢?刚才当着全大队的面宣布自己是沈庭生的媳妇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更要命的是居然还被拒绝了,她相信,都不用到明天早上,她就已经成为全大队甚至是十里八乡的笑柄了,这些年逢年过节大伙儿走亲戚的时候,肯定要把她这事拿出来说上一遍才肯罢休。   怪只怪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只因为上辈子临死前沈庭生的一个眼神,就认定这辈子他们能有不一样的开始,可是她忘记了现在的这个沈庭生并不是上辈子她所认识的那个,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娇气的城市姑娘,他不想要这样一个女人当媳妇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说不定,说不定他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呢,不然干嘛要上赶着千里迢迢到她家去退亲?   谁叫自己要这么鲁莽直白呢,要是先掩藏心思,慢慢相处熟了以后再表明心迹,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现在这样,住谁家里不是住,谢华香连那个什么伟军的模样都没看太清楚,就答应了下来。   “那我也要住到这家去!”唐桂英听说这是全大队条件最好的一家,赶紧也大声说了一句。   沈庭生的表情却变得有点怪异,看了谢华香一眼,欲言又止。   沈大队长一皱眉:“这个唐知青啊,这个怕是不大好安排啊,说好了一个生产队住一个人的,何况你也不是三队的。”   “我给钱的!”唐桂英知道自己不占理,也不说什么了,直接说出条件,刚刚在大队长家吃饭的时候,她就装作无意地到他们家的房里看过,农村的泥砖房低矮,窗户又小,屋子里黑乎乎的,一股潮气,还隐约有股怪味儿,里头都不知道藏着多少老鼠蟑螂呢,这样的屋子,一晚上她都不愿意住。   连大队长家都这样,其他社员家就更可想而知了,以后就要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想想都让人绝望,所以听到沈伟军家是去年刚盖好的房子,怎么说条件也会好很多吧,所以唐桂英哪怕花钱也一定要抓住了这个机会。   虽然一路上她都表现得有点扣扣索索的,可实际上她还是有点钱的,临出门的那个早上,她趁着她妈去上厕所的功夫,偷偷开了她妈的箱子,从里边偷出来五百块钱,一分不剩地全塞自己兜里了。   唐桂英她爸被抓之后,她家里被搜查了一次,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用来填补她爸的亏空,钱什么的当然也剩不了什么,现在这五百块钱,还是唐桂英她妈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借回来,打算去上面活动打点一下,好让她爸快点儿放回来的。   唐桂英拿这个钱拿得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心虚,在她看来,她家之所以会落得如此的地步,就是因为她妈太贪钱了,一直在她爸耳旁念叨着让他想办法多弄钱,他爸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才会从好好的副厂长的女儿,流落到穷乡僻壤插队,都是她妈害的。   同时她也怨怼她妈不帮她,这五百块钱,如果用来送给革委会的领导,说不定她今天就不会在这里吃苦了,她怪她妈情愿把钱扔进水里去打捞她那已经没有了指望的爸,也不想办法把她留在城里。   所以,她觉得这个钱是她该得的,是他们活该!   “我给两块,不,我给三块钱一个月,那什么伟军,让我也住到你家里去吧!”说完她得意地看了谢华香一眼,她可是花了钱的,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把最好的房子让给她住。   这个时候,就算是在大城市的大工厂里当工人,就像谢华香她爸妈那样的,也就三十多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有些资历浅点儿的,可能才二十多块钱,就已经能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了。更不要说乡下了,一年到头积攒的工分,到了年底生产队里卖了粮食分钱,条件好的生产队可能可以分到一百多块,要是穷一些的,能有几十块钱就不错了。   唐桂英说一个月给三块钱的住宿费,那一年就是三十六块钱,对哪一户农家来说,这不是一笔巨款?全家人一年的灯油火蜡、油盐酱醋的钱都有了。   听到她这句话,社员们都羡慕地感叹出声,可惜自己家里的条件太差,人家城市知青看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挣这笔钱。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沈伟军家条件本来就好,这么一来,可就更宽裕了,说到底都是因为人家家里生了个好女儿啊!   这沈伟军家本来也是一样穷得叮当响,偏偏他家大闺女争气,嫁给了县政府的领导当续弦,虽然说她男人比她大了足足二十岁吧,但人家的条件那是真的好啊,还给沈伟军他哥也安排在了县里工作,他们家的光景啊,一下子就好起来了,这不,还没几年呢,那旧茅草房就推到了,给起了三间宽敞明亮的泥瓦房,连城里来的知青都抢着住。   听到唐桂英的话,谢华香顿时像是不小心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透了,这臭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跟着她一起来同一个地方插队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后如果真要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她干脆不如去住牛棚算了!   “既然你想住,那就让给你住算了,你在三队吧,我换到二队好了。”反正沈庭生不理她,那她在哪个生产队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沈大队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下了个结论说:“那就这样说好了,程知青去一队,住我家,谢知青去二队,唐知青去三队,住伟军家?”   沈伟军看了看谢华香,再瞧瞧唐桂英,心里那个不满啊,可是还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人家就知道他居心不良了:“谢知青,没关系的,我那屋子宽敞,你们两个人住一个屋也可以,你们两个姑娘家住一起,也算是有个伴嘛!”   沈大队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对呀,谢知青,我们本来说分开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难得有社员主动提出可以提供屋子给知青住,而且确实也住得下,要不你们两个女知青就一块儿住在伟军家吧,也好有个照应。”   谢华香肯定是不愿意跟唐桂英一起住的啊,可是要怎么拒绝,还得好好想个说辞,还没等她想好呢,就听到沈庭生突然冒出一句:“她不住沈伟军家!”   “啊?”不但是谢华香,其他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刚刚不是还说谢知青跟他没什么关系嘛,怎么又关心起人家住哪里来了?   谢华香的逆反心理反而被他激起来了,虽然她确实不想跟唐桂英住,但也不代表就愿意听他安排呀:“这就好笑了啊,你家不让我,又不让我去沈伟军家住,这是让我住到哪里去啊?”   沈大队长也有些不耐烦了,就那么点儿事,半天掰扯不清楚,这大会得开到什么时候去,明天一大早大伙儿还得上工呢!他有些严厉地瞪了一眼沈庭生:“这儿没你的事,我看两位女知青一块儿住在伟军家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就这么说定了。”   “那,那就让谢知青住我家吧!”沈庭生憋得脸红脖子粗地,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真的?”谢华香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双眼闪闪发光,是打从心底压不住的惊讶和喜悦,可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表现也太不矜持了,立刻压下欢喜,换上一副冷冷的表情,“一会说让住,一会说不让住的,把我当什么了,随你踢来踢去的皮球吗?万一我今天刚搬进去,明天你又要赶我走怎么办?” 第22章 住到沈家   “就是!庭生你就别添乱了。”沈伟军赶紧说, “谢知青还是来我家住吧, 我家房子好, 住得也舒服。”   沈庭生涨红了脸,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保证不会让你走,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谢华香心道, 这还差不多,不过仅仅这样还不够消气,她继续问:“那你承不承认我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啊?”   “这……”沈庭生犯了踌躇, 这话可怎么答啊!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还是不要去你家住了, 咱们无亲无故的,我一个大姑娘家, 平白无故住到你家去可不大好, 我还是服从生产队的安排吧!”谢华香说, 语气里带了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狡黠, 很明显的, 她就是在逼沈庭生,她也不知道, 自己哪里来的这份笃定。   沈庭生一咬牙,大声说:“好, 我承认, 你就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当年我们的爷爷给咱们定亲的, 这亲事还有效呢!”   “好!”谢华香也爽快地说, “大队长,那我就住到沈庭生家里去了,其他的您来安排吧!”   沈伟军呆住了:“啊?那,那我怎么办?”   沈大队长大手一挥:“那就这样说定了,程知青住我家,唐知青住伟军家,干活就分别跟着一、二、三队干,由各队各自核算工分分口粮,谢知青的工分口粮也给她算上,怎么说人也是咱们庭生娃的媳妇,咱可不能欺负了人家,山根,你没意见吧?”   沈山根是谢华香所在的第三生产队的队长,听大队长点名问自己,他赶紧说:“只要我们队的其他社员们没意见,我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说着转身去问了自己身后的人群:“怎么样,大伙儿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身后的男女老少一同大声喊了起来,今晚这热闹可真够好瞧的,大伙儿都是看着沈庭生长大的,他能娶上媳妇,当然是件好事儿,父老乡亲们可不能给他拖后腿了,而且能有这么漂亮的女知青肯嫁到自家生产队,那多给自家生产队长面子啊!   沈山根转过头来说:“只要是庭生的媳妇,那就是我们队的自己人,别说是知青同志了,就算是别村的姑娘嫁进来,她在咱们队干活儿了,咱们也得给她算工分对不?哪有不给人分口粮的道理啊!”   大伙儿都哈哈大笑起来,闹着说这么大一件喜事,得好好庆贺一番。   沈大队长举着双手往下压,好不容易把这场喧闹给镇压下去了:“都给我消停点儿,等咱们庭生娃办喜事的时候,有得给你们热闹的。”   这人群中心的这些人当中,脸色最不好的就属沈伟军了,待得众人安静了一些,他突然一拍额头:“大队长,瞧我这猪脑子,真是耽误事儿!我突然才想起来,我姐说了,让我们把家里那间空着的屋子留下来,她公公年纪大了,念旧,想要住到乡下来,他男人那边家里没别人了,让一个老人家回去住不放心,说是让咱这边留着个屋子让她公公高兴了就回来住几天。”   “这,这你怎么也不早说呢!”   他搬出了县政府领导的父亲,沈大队长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别说沈伟军一家了,就连他们安吉生产队,也要仰仗这县里有人好说话呢!   其实沈伟军倒也不是人糊涂了忘了这茬,想让谢华香住进来他是真心的,自从家里的条件好了之后,他就再也看不上村里的那些土里土气的姑娘了,可真正县城里的姑娘也瞧不上他,他见谢华香长得好看,气质又好,就想着让她住到自己家里,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沈伟军觉得自己长得不差,家里条件又比沈庭生好那么多,她连沈庭生都愿意跟,可见是个仗义又天真单纯的傻姑娘,只要自己稍微费点儿心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唐桂英,虽然同样是从大城市来的,可那气质样貌,差了可不是一点儿,他还真看不上,至于那让别人羡慕得眼红的一个月三块钱,现在他哥一个月就有三十块的工资,其中一半都拿回家,他姐还答应了,只要县城里一有空缺,就让他姐夫给他也安排一个好工作,这区区三十块钱,谁看得上眼啊!   既然谢知青不来,那就索性找个借口,直接推脱了算了,都怪这姓唐的,显摆她有钱还是怎么的?好端端的计划全都给他搅和了,沈伟军恶狠狠地瞪了唐桂英一眼,就这么个丑八怪,还想住到他家去,做梦吧!   “再说了,这唐知青也不是我们队的,住到我们家也不太合适啊!”   沈大队长心烦意乱地揣了他一脚:“滚!”   只好跟二队的队长商量让唐桂英住到哪一家去才好,二队倒是有几户人家提出可以住到他们家,不过要按照唐桂英之前说的,一个月交三块钱的住宿费。   唐桂英当然不愿意啊,她交三块钱住宿费,那是以住在村里最好的屋子为前提的,现在沈伟军家不让住了,还想让她交钱?想得美!   “沈大队长,为下乡的知青提供住宿的地方,本来就是你们生产队的责任,哪有让人交住宿费的道理,再说了,刚才谢知青可是提出不要工分和口粮,这才可以自主选择去哪个生产队的,现在你们不但让她自由选择了,还照样给她算工分和口粮,程知青也可以免费住在大队长的家里,却偏偏让我交住宿费,怎么能这样不公平地对待呢?”唐桂英说。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沈大队长让二队每一户人家都派出一个代表来抓阄,一共抓出十二户人家,每户人家轮流招待唐知青一个月,这才算是勉强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可是很明显,第一个轮到接待唐桂英的人家连一点好脸色也没给她看,一散会自顾自就走了,那家的婆娘还一路直拧她家负责抓阄的男人的耳朵,念叨他手气黑,给家里带来了霉运。   所以说人的胃口啊,都是被填大的,如果唐桂英一开始没有提出要交住宿费这件事,村民们也根本就想不到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就算被指定要住在他们家,也只是自叹一下倒霉而已,可是一旦见识到还有可以收钱的可能性,然后这种希望又生生地被人打破,那心里的落差就不是一开始毫无期待的时候可以比的了,他们现在就觉得,唐桂英就是一个欠了他们三块钱还赖账不还的老赖!   唐桂英自然满心不爽,可是也毫无办法,只好抱着自己的行李急急慌慌地跟上去,村里晚上没有路灯,这小路又满是疙疙瘩瘩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赶慢赶才跟在了那家人的后面,别提多狼狈了。   程立坤自然也是跟沈大队长一起回家去了,路上沈大队长免不了又被自家婆娘拧着耳朵骂:“就你能,别人都还没说话呢,你就让人住到咱们家里来了,咱们怎么也不学学二队,抓阄十二户人家,一家一家轮流住啊!”   沈大队长不满地说:“我说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光看眼前吃的那点亏了,这程知青可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只要他平时下了工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下咱们家大娃二娃的学习,那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好处啊!”   “切,读书有什么用,你看沈老缸他们家的娃子,辛辛苦苦供他在县城里读完了初中,回来还不是要当个农民,而且还读书读懒了骨头,干活又嫌苦嫌累,出工也不去出,天天躺在家里吃白饭,我看哪,当初就不应该上学。”   沈大队长气呼呼地说:“你这婆娘就是没见识,哪朝哪代不是读书才有前程的,别的不说,就说咱大队会计吧,要不是有文化,这会计轮得上他来做?活儿轻省,工分又高,那个不眼红,可是让你干,你干得来嘛?咱家娃子肯定是要念书的,你可别给我拖后腿。”   沈大队长夫妇俩一路讨论这儿女们的前程问题,沈大队长的女儿大丫却走在了程立坤的身边,伸手要帮他提行李,程立坤当然不能让姑娘家帮他干活,连忙拒绝了。   大丫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问:“程知青,谢知青是庭生哥的媳妇,这事儿是真的吗?”   程立坤楞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这你可问倒我了,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今晚才知道这件事的,真不真那得问当事人才知道。”   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失望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跟一个漂亮姑娘朝夕相处这么多天,而且两个人还挺谈得来的,程立坤不是没有动过想要跟她处对象的心思,乍然听闻她居然已经跟别人有了婚约,就像是一桶冷水突然从头顶上浇了下来,着实让他受到了一点打击。   不过幸好大家相处的时间还短,他这份心思也刚刚有点儿萌芽,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当机立断就给掐了,现在虽然还有一点儿难受,但也远远称不上是伤心的程度。   大丫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又用羡慕的口吻说:“谢知青真好看,你们城里的姑娘都这么好看吗?”   程立坤“呵呵”地笑了出声:“那可不一定,其实哪儿都一样,都有长得好看跟不好看的,但更多的就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大丫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也好看。”   说完小丫头就害羞似地跑远了,程立坤连忙喊她:“大丫,你等等我啊,天太黑了,我不认识路。” 第23章 回家   大伙儿都对沈庭生和谢知青的事好奇得紧, 散会了也不肯走, 留下来七嘴八舌地打听, 结果被恼羞成怒的沈庭生捡起地上一根带着枝叶的树枝, 赶小鸡似的都赶跑了。   谢华香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 好像他凶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一点上辈子那个挥斥方遒的大老板的影子了呢!   最后人都被沈庭生赶跑了, 就剩下跟他一起来的小姑娘, 搀着老奶奶,两人一人手里拎着一张板凳, 好奇地看着这边。   谢华香也笑盈盈地打量着她们:“这是你奶奶和妹妹吧!”   上辈子谢华香认识沈庭生的时候, 她奶奶已经去世了,听说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当年穷的时候她不舒服也不说出来, 怕拖累了孩子们, 以致小病拖成了重疾, 后来沈庭生赚了钱之后花了很多钱请专业的医疗团队给奶奶治疗, 但终究还是没有留住。   还有沈庭生的妹妹沈丽华, 谢华香认识她的时候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而且也非常能干, 在事业上是她哥的左臂右膀, 还有一个互相相爱的男朋友, 本来是很幸福的。   可惜造化弄人,他们都已经在筹备婚礼了, 她男朋友出差的时候遭遇飞机失事身亡, 谢华香记得, 那次的灾难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各种新闻媒体也天天都在报道那件事,所以她把时间也记得很清楚。   谢华香决定,如果这辈子沈丽华的感情轨迹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男朋友上那一趟飞机。   这个时候的沈丽华,也就十二三岁吧,小小的个子、瘦削的小脸,显得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特别大,继承了他们沈家人特有的美貌,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胚子了。   沈丽华的眼睛里带着农村姑娘特有的天真和淳朴,微微侧着脑袋,十分稀奇地看着谢华香,听她提到自己,又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沈庭生招手叫她们过来,给双方介绍:“这是我阿婆和小妹丽华。”   又对他奶奶说:“阿婆,这就是谢家的姑娘,叫华香。”   谢华香没见过沈家奶奶,但在沈庭生的口中,她是一个慈祥、和蔼、通情达理的老太太,现在能有机会,她也是很希望能够跟沈家奶奶好好相处的,于是甜甜地说:“阿婆,您叫我香香就好啦!”   沈家奶奶连连点头,伸出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把谢华香柔嫩的小手紧紧握着,连连点头:“好,好,你就是香香啊,长得可真俊,我们家老头子以前天天念叨着不知道啥时候能见上一面呢,没想到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有这个福气。”   想起过世的老头子,沈家奶奶浑浊的眼珠子上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泪花,她知道老头子让孙子去退亲,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们是在挟恩图报,但孙子真的回来说已经把亲事推掉之后,她还是觉得很可惜的,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叹息都是自己太没用了,才会连累得孙子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没想到这谢家的人如此重情义,居然还千里迢迢地亲自寻过来了,还长得这么白嫩水灵,老太太的心里疼惜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沈庭生有些不高兴地将沈家奶奶拉了过来:“好了,这些事还提来干什么,阿婆,走吧!丽华,你带着谢知青,天黑,路不好走,当心点儿。”   谢华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刚向她们介绍的时候还亲热地叫她华香呢,怎么一转眼又改成冷冰冰的谢知青了啊?   沈庭生想起自己裤子后面的破洞,不好意思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在谢华香前面,就让沈丽华带着她先走,谢华香回过头,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吩咐他:“那你把我的行李带上。”   说着指了指程立坤留下来的那辆独轮车和一车的行李。   沈庭生走过去:“哪些是你的?”   “全都是,你直接把车推着走就行了。”   沈庭生明显有些吓到了,他早就看到了这一大堆行李,不过以为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的,另外两个人只是暂时还没拿走而已,没想到这剩下的居然都是她一个人的。   不过想到那天去她家里看到她父母都对她极尽宠爱的模样,又觉得可以理解了,闺女要来农村吃苦了,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把一切能带上的好东西都给她带上的。   想到这里,沈庭生又更下定了决心,不能由着她任性地胡来,她光凭着一腔热血来到这里,哪里知道农村生活真正的苦呢,等她真正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了。   到时候总要帮她想法子,再回到城里去的,他们队里以前也来过不少知青,其中有好几个就是通过各种手段重新返城的。   “走吧!”沈庭生默默地退起了独轮车,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原本沈庭生的意思,是不想跟谢华香太过靠近,所以特地自己去扶奶奶,然后让妹妹跟谢华香一起走的,可没想到他要推这么一大车行李,于是谢华香顺理成章地让沈丽华去扶奶奶,然后自己走到了沈庭生的身边。   乡下没有月光的夜晚真的是挺黑的,离开大槐树下挂着的那盏白炽灯的光照范围之后,谢华香就变得两眼一抹黑起来,连身边的人都有点不太看得清楚了,脚下又是从来没有走惯的乡下土路,她走得提心吊胆的。   终于在一不小心踢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的时候,谢华香惊呼一声,伸手紧紧揪住了身旁沈庭生的手臂,沈庭生也吓了一跳,将握着的车把手一扔,双手牢牢地把她给扶住了。   可是刚触到谢华香软软的手臂,又像触电似的,忙不迭地松开了手,整个人敏捷利落地跳到了一边。   谢华香本来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他这一走,她陡然失却重心,踉跄了一下,才勉强靠着自己超强的反应能力和灵活的身手避免了把身前的土路砸出一个人形坑的严重后果。   谢华香心有余悸地站直了身体,双手叉腰,目光炯炯地瞪着沈庭生:“你怎么回事?”   走在前面的沈丽华听到身后的响动,忍不住回头:“阿婆,谢姐姐怎么了啊?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用!”沈家奶奶笃定地说。   “可是我刚才好像听到谢姐姐摔跤了。”   “幺妹啊,你想不想你谢姐姐当你嫂子?想的话就别回头,赶紧走。”虽然沈庭生他爸只生了他们兄妹两个,但沈丽华在沈家堂兄妹当中排行是最小的,所以沈家奶奶还是一直按照习惯叫她“幺妹”。   “哦!”沈丽华应了一声,跟奶奶一起往前走,“可是她本来就是我嫂子啊,刚刚不是都说了吗?”   沈家奶奶笑了笑:“成不成得了你嫂子,那还得看你哥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庭生慌了手脚:“我……”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走到板车前面,把行李袋重新整理了一下,空出来一个可以让人坐下的位置,“这路不好走,你坐上来。”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了,刚才你干嘛突然放手?”谢华香一边质问,一边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了板车上。   沈庭生默默地推起了车,别看他看着瘦,力气倒还是挺大的,一个大人加一车颇有份量的行李,他推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费力。   谢华香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直到以为他不会再说的时候,才突然冒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太好。”   谢华香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这脑瓜子是在封建社会长出来的吧,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男女授受不亲?就别说是我了,你就是在大街上,看见一个女人差点儿摔跤,帮忙扶上一把不是应该的?”   沈庭生闷闷地应了一句:“新时代也讲究这个的,男女在外头拉拉扯扯,被人看见了,要说作风不正的。”   “这天乌漆抹黑的,谁能看见?”   “反正就是不好。”   谢华香没想到,年轻时候的沈庭生,居然是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小顽固,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年轻置气,于是放软了语气:“哎,沈庭生,你后来干嘛又让我去你家里住了啊?是不是看我差点儿住到沈伟军的家里去,你吃醋了啊?”   说到后面又忍不住逗起他来,看他害羞脸红得面红耳赤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变老以后的沈庭生可不会这么面皮薄了,不管遇到天大的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谢华香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他羞窘无措的样子。   果然沈庭生立刻着急起来:“我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呀?为了不让我住他家,连我们的婚约都肯承认了,不是吃醋是什么啊?其实我仔细想一想啊,沈伟军长得也挺不错的,听说他家的条件还很好?对了,他家的条件为什么会这么好啊?”谢华香兴致勃勃地问。   沈庭生急切地说:“他不是好人,你住到他家里会吃亏的。”   谢华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啊?为什么呀?”   这回沈庭生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不管谢华香怎么追问,他就是一句话:“反正他不是好人,你以后也别跟他走得太近了。”要不是谢华香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口舌笨拙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是吃醋然后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呢! 第24章 家徒四壁   沈庭生的家似乎离村口的大槐树还挺远的。   乡村的道路没有路灯,沿途路过的人家, 大多数都是黑灯瞎火的, 偶尔有一两家透出昏暗的油灯光, 不时有犬吠声响起, 谢华香一向怕狗, 可是坐在沈庭生推着的独轮车上,晃晃悠悠的,她的心里面充满了安全祥和的感觉,只觉得人生安好, 哪怕他将来不能成为那个全国知名的青年企业家, 就算他一辈子都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生活在这个充满了牲畜和肥料气息的乡村中, 她也是愿意的。   路旁的人家渐渐稀疏,远处大山黑压压的影子越来越近, 沈庭生的脚步还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谢华香不禁有些奇怪:“你们家该不是住在山里吧?”   沈庭生闷声说:“在山脚下, 就快到了。”说话间不禁又有些后悔, 不该让她住到家里来的, 她在城里住得那么热闹,怎么住得惯这么孤单冷清的地方。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 突然停了下来, 把车子放下:“你先等会, 我去拿点东西。”   沈庭生走后, 谢华香伸手搓了搓双臂,乡间的夜晚空气凉浸浸的,四周黑黝黝的,大山的影子幻化成各种可怕的形状,时间长了还真的让人有点害怕的。   谢华香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跟沈庭生回老家,虽然那时候乡村的景色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大概的地理方位她还是记得的,他家肯定不是在这么偏僻的山边,而是就在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拔地而起的气派小别墅,庄严而有气势的祠堂。   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沈,但祖宗祠堂却分了好几处,谢华香记得,沈庭生家的祠堂是最大最气派的,她当时还觉得沈庭生家是村子里最大的家族呢,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怀着满心的疑问,沈庭生喘着气跑回来了,递给她一样东西:“帮忙拿着。”   谢华香接过一看,原来是一盏煤油灯,黑色的灯座,上面有一个玻璃罩子,这煤油灯她家里也有,平时偶尔停电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用,灯光昏暗,还会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煤油味,谢华香并不喜欢。   “怎么突然去拿这个……”话还没说完,谢华香突然意识到,这盏灯也许就是专门为她去借的,记得上辈子闲聊的时候,沈庭生偶尔不经意地说起过,以前家里穷得连煤油灯都点不起,平时他们都摸黑惯了,可是想到她也许不习惯……   谢华香心里甜甜的:“谢谢你啊!”还是别告诉他其实她妈帮她准备了好几大包蜡烛了吧!   “到了。”沈庭生停下了脚步,顺便朝屋里喊了一声,“幺妹!”   沈丽华和沈家奶奶已经先一步到家了,沈家奶奶年纪虽然不小了,可常年劳作,脚步还是挺利索的,幺妹飞快地蹦了出来:“哥,谢姐姐,你们回来啦!”   沈庭生让她带谢华香进去:“顺便把煤油灯点上。”   谢华香转身想去拿行李,沈庭生立刻说了一句:“别动,放着我来。”   沈丽华也用力把她拉了进去,按在一张凳子上坐下:“谢姐姐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小心翼翼地把煤油灯放在桌面上,跑进跑出地忙活了一会儿,谢华香在夜晚看东西的能力比不上他们,只觉得眼前乌漆抹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直到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细枝出来。   沈丽华小心地护着细枝上的火苗,来到桌前,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才拧开煤油灯的玻璃罩子,把灯芯点燃,再把罩子盖上,谢华香这才看清了这屋子的模样。   屋里似乎还挺宽敞,但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满是裂缝的木桌,两张条凳,一张自己坐着,另外一张横在桌子的另一端,还有靠门的那一边墙角黑乎乎的,似乎堆了一些农具,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再回头一看,谢华香不禁哑然失笑,沈丽华这小姑娘正趴在桌面上,好奇地看着煤油灯,一只手拧着灯上的一个旋钮,随着她手指头的转动,灯芯上的火焰也变得忽大忽小。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有两簇火苗在跳跃,“真好玩。”   “好玩吗?”谢华香也趴下来跟她脸对脸地盯着煤油灯,好像是挺好玩的,她也有点手痒痒了。   “嗯,我们家没有煤油灯,去别人家看到了,我哥怕我弄坏,都不让我碰。”   “幺妹,玩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忙!”沈庭生提着行李进来,顺嘴喊了一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乡下,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早就是家里家务的主心骨了,沈丽华一听她哥喊她,立刻把煤油灯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亮度,然后像一只兔子似的蹦出去了。   谢华香见她刚才玩灯芯玩得有趣,忍不住也伸出了魔爪,一点点地把煤油灯的火光调到黄豆大小、绿豆大小,正当她致力于把火光调到米粒大小而又不熄灭的时候,身后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行李都拿进来了,你看一下要不要把被褥拿出来?”   谢华香被他吓得手一抖,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煤油灯的火终于被她玩灭了。   然后就听沈庭生无奈地说:“你先坐着别动。”   就听见他拿着煤油灯走开了,过了一会,提着燃着的灯站在她面前:“来吧!”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益发地立体深邃,眉目中流淌着一种流水般的温柔。   谢华香赶紧站起来跟他一起进去准备好的房间,房间的情况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好一些,屋角一张木板床,刚刚用清水擦洗过,干干净净的。   她带过来的那堆行李就放在床边,谢华香借着煤油灯的光翻找出她带过来的被褥,一块毛毡铺在床板上,上面再铺上一张草席,枕头用枕套套好,盖上枕巾,最后拿出一床碎花被子,中间套着一张薄薄的棉被,胡爱春说乡下的晚上凉,不能光盖被单,所以特地找弹棉花的师傅给她打了这么一床薄被子。   大概是觉得姑娘家床上用的东西别人不好随便碰,沈庭生只提着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并没有插手帮忙。   把被子铺好之后,谢华香直起腰,拍了拍双手:“好了,对了,我想洗个澡。”在家里的时候,纺织厂有锅炉房,专门烧热水供全厂职工家属使用,热水管够,还有专门的洗澡房,所以即使是寒冬腊月,她也养成了天天洗澡的习惯。   这几天在火车上都不能洗澡,天气又热,她早就觉得全身黏糊糊的难受极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想要好好地洗个澡清爽一番。   沈庭生似乎踌躇了一会儿:“行,你等等,我让幺妹去给你烧水。”   刚好沈丽华在外面喊了一声:“谢姐姐快出来吃面。”   难怪一进门就没看见沈家奶奶,原来是到灶房做饭去了,沈家奶奶站在桌旁搓着手:“这么大老远过来,肯定饿了吧,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先将就着吃点儿吧!”   谢华香确实是饿了,之前在大队长家就没怎么吃饱,再闻到面条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叫醒了,她高高兴兴地拿起了筷子:“那就谢谢阿婆了。”   清水煮的白面,连油花也没有几颗,但柔韧爽口,咬下去有股醇正的粮食清香,跟她平时吃的面条并不一样:“这是自己手工做的吧,吃起来跟外面买的不一样。”   沈丽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是我阿婆做的,阿婆的手艺最好了,外面的面条不是这样的吗?”她还从来没吃过呢!   “嗯,没那么香,而且煮久了很容易烂,一夹就断了,我也带了过来,你想吃的话明天做给你吃,我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呢!”谢华香又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真香,难怪上辈子沈庭生最爱吃某家街头小店的手工面条,说是有家的味道。   “真的?太好了!”沈丽华高兴得直拍手,被她奶奶用力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再多的好东西那也是人家谢知青的,不许惦记着。”   沈丽华失望地撅了撅嘴,没忍住又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面条太香了,她还是过年的时候吃过面条,这都快半年了呢!   “对了,你们怎么不吃?”谢华香突然想起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   沈家奶奶说:“你吃,我们吃过饭了,不饿。”   谢华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大概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自己了,再看看沈丽华那藏也藏不住的馋样,笑了笑说:“幺妹要不你拿个碗出来,我分一点给你吧,你看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沈丽华看一看那碗面,又看了看自家奶奶,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谢华香笑了笑,再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谢谢阿婆,面真的很好吃,但我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最后见她真的是不肯再吃,沈家奶奶才把剩下的半碗面条端回灶房里。   沈丽华也被她哥叫去烧水了,谢华香才知道,原来沈庭生是给她折腾洗澡的地方去了,沈庭生把她带到灶房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里,把煤油灯挂在墙上钉着的木锲上,屋里放一个木桶和木盆,屋子一角的墙塌了半边,四处透风,而且原本大概是没有门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块门板过来竖在门上算是遮挡。 第25章 温暖的味道   沈庭生拎了一桶热水进来, 让她兑盆里的冷水:“先将就在这儿洗一下吧, 我让幺妹在外边守着,放心, 不会有人偷看的。”   条件确实有些简陋, 不过看这样子,还是特地为她收拾出来的, 平时他们自家人洗澡的地方,恐怕比这还差呢, 谢华香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自己搬起门板竖在门洞上, 匆匆忙忙脱了衣服就着盆子洗了起来。   沈丽华果然一直站在门外, 说是她哥怕谢华香在里边害怕, 所以一直大声地唱着歌儿, 大概是本地的山歌, 谢华香一点儿也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 只觉得她声音甜美, 小调儿也轻快动听。   说实话, 屋子里黑梭梭的, 四周暗影重重,要不是有小姑娘的歌声陪伴, 她还真的会有点儿害怕。   不过谢华香也不好意思让人一直在外边唱着歌等她太久, 迅速地洗好澡, 换上干净的衣裳, 她搬开了门板:“我洗好了, 盆里的水倒哪儿去啊?”   屋子里没有下水的地方,谢华香也没敢把水弄到地上,是蹲在盆子里洗的。   沈丽华拉起她回房:“没事,我哥会倒的,谢姐姐你早点儿歇着吧!”   特地把煤油灯留下来给谢华香用,临出门前还特地交待一句:“谢姐姐晚上要上茅厕或者有其他什么事就喊一声。”   谢华香也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抱着散发着肥皂和太阳清香的被子,心里甜丝丝的,跟沈庭生在一起的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呢!   哪怕是住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只要是对的人在身边,这昏黄的光晕也有了一种温暖的味道。   哦,对了,这油灯还是灭了吧,大概对他们来说,点煤油灯也是一项奢侈的开支呢,毕竟煤油也不便宜。   想到这里,谢华香伸出手,拧灭了煤油灯。   然后长长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翻了个身,糟了,被小姑娘说中了,她真的想上茅厕了。   没好意思喊人,幸好她的眼睛这会儿也有点儿适应黑暗了,依稀看得到一点儿影子,谢华香抹黑起身穿上鞋子,慢慢地摸索着出了门,其他地方也不敢乱走,凭记忆走到了堂屋,没见到有人,只听到灶房那边似乎有点声音,便走了过去。   才走近几步,便听到原来祖孙三人都在灶房,正在为之前谢华香吃剩下的那半碗面条的归属而争执着,沈家奶奶觉得应该留着明天早上再给谢华香吃,毕竟这是用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白面做的,除此之外家里再也没有别的好东西了,一大早的临时去借也来不及,人家初来乍到,总不可能跟着自家吃糠咽菜。   沈庭生却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没有用剩饭招待客人的道理,明天的早饭他自有办法解决,非要沈家奶奶把面条给吃了,奶奶让给幺妹吃,幺妹又推给哥哥,一家三口推来让去的,最后才一人一口,三个人无比珍惜地把那几口面条给分吃了。   谢华香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一直知道沈庭生早年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苦到这个程度,一碗在她看来平常至极的白水煮面,实际上他们家珍贵无比的美味佳肴,却又在她来到的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端出来给她。   沈家人是真心待她好,她谢华香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既然她已经来了这里,今后就必然会尽一切的努力,在这两年让他们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至于两年之后,那就不用她操心了,她生哥可是最最最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人,自然会带着一家人致富奔小康的。   来到沈庭生家乡的第一个晚上,谢华香就在这种充满了感恩和斗志的激情中睡了一个好觉,直到第二天清晨被透过窗户的光线和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沈家人大概都已经起来了,谢华香在屋里就能够听到沈丽华用翠鸟一般的嗓音在叽叽喳喳跟阿婆说话,还听得见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跑前跑后干活儿,犹如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谢华香心情很好地起了床,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侧,从行李袋中找出自己的牙刷口盅和毛巾,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沈丽华立刻像一只小鸟一样飞了过来:“谢姐姐,你起来啦!那你先歇会儿,早饭还得等一会。”说完好奇地看了看她手中的洗漱用品,“咦,这些是什么?”   农村人几乎都没有刷牙的习惯,沈丽华打小就没见过牙刷,自然觉得新奇,谢华香也不奇怪,她早就听沈庭生说过,他们以前在乡下都不知道要刷牙的,他算是比较讲究的了,也只是用柳枝磨毛以后,蘸点儿盐用来擦牙齿而已,像他奶奶那一辈的,一辈子都没见过牙刷的大有人在。   他也是后来做生意成功了,经常到城里去之后,才知道原来城里人是天天都要刷牙的,这才慢慢地学着城里人的各种卫生习惯。   谢华香笑着说:“这是牙刷,用来刷牙齿的,来,我告诉你怎么用。”为了防止在乡下买不到替换的牙刷,胡爱春特别贴心地给她带了好几支新牙刷,谢华香索性回房又拿了一支给沈丽华,“这个给你,要每天刷,牙才不会坏。”   沈丽华急忙缩手:“不,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谢华香板起脸:“那你就是不把我当一家人啊!”   沈丽华急了:“不是的,谢姐姐,是阿婆和我哥从小就教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那我是别人吗?”   “当然不是啊,你是我嫂子啊!”   这声“嫂子”深得谢华香的心:“你知道就好,我的东西还不都是你哥的?你不好好刷牙,以后牙坏了,还得我和你哥花钱去给你治呢!”   沈丽华吓坏了,赶紧接过牙刷:“那谢姐姐你快教我。”   谢华香笑着看她:“怎么又不叫我嫂子了?”   “阿婆说得过了门才能叫嫂子,不然你会不好意思的。”沈丽华说,不过心里面却觉得这谢姐姐好像一点儿也不会不好意思的样子。   乡下人没有专门洗漱的地方,沈丽华打来一瓢水,两人直接在屋门口蹲着,谢华香给两支牙刷上打上牙膏,递了一支给沈丽华,开始示范:“看着我,这样刷。”   沈丽华把牙刷捅进嘴里,鼓捣了两下,实在忍不住“呸呸”地吐了出来,苦着脸说:“谢姐姐,好辣啊!”   谢华香笑了起来:“刚开始不习惯是这样的,你得忍着,慢慢习惯了就好了。”说着她刷出了一堆的泡沫,惹得沈丽华又好奇起来,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也学会了刷牙。   谢华香用毛巾洗脸的时候,沈丽华也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谢华香笑着让她摸了摸,小姑娘又惊叹:“好软啊!”她洗脸用的都是穿破了的衣服,哪里知道原来洗脸还有专门的洗脸巾呢!   可是后来谢华香找出一条新毛巾要给她的时候,小姑娘却死活都不肯答应了,谢华香无奈,只好先收了起来。   “对了,你哥呢?”谢华香把洗漱用品拿回房里放好,转身出来问沈丽华。   “我哥上山去了。”沈丽华手里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是一家人昨天换下来的衣裳,“谢姐姐你昨天换下的衣裳呢,我拿去一起洗了。”   谢华香当然不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帮她洗衣裳:“不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洗吧!”赶紧拿上自己的衣裳跟她一起出了门,“你哥这么一大早就去上工啦?”   “不是,队里还没那么快开工,我哥上山找点吃的。”昨天晚上沈庭生说了早饭他来想办法,所以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谢华香心里一惊:“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吗?”说完她一拍脑袋,真是太糊涂了,昨天晚上就听到他们说已经把家里最后一点白面都做了面条给她吃了,今天早上居然没想起来要先把自己带来的粮食拿出来给沈家奶奶做早饭。   想到这里,她赶紧转身:“我带了粮食来的,这就去拿出来。”   沈丽华连忙拉住她:“不用,家里有吃的,我哥是特地去山里找些你没吃过的野味给你吃呢!”   谢华香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沈丽华推着她往前走:“真的啦,咱们得快点去洗衣裳,不然就赶不上生产队上工了。”   “你也要去生产队上工?”   “我能帮忙打猪草啊,交一筐猪草可以记两个工分呢!”小姑娘得意地说,她在家里也不是吃白饭的,能自个儿挣口粮呢!   谢华香打心底里由衷地感叹:“幺妹你可真能干。”   沈丽华带着谢华香来到河边,找了一块平坦的石板,把装着衣裳的木盆放了下来:“谢姐姐,就在这儿洗吧!”石板上光溜溜的,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在这儿洗衣裳洗的。   洗衣裳谢华香是会的,把衣裳打湿,抹上肥皂,搓一搓,再用清水漂净就可以了。   却见沈丽华把衣裳打湿以后,从盆子里拿出一块晒干的皂角,搓碎了揉在衣裳里,然后拿起一根大木棒,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一边敲一边羡慕地看着谢华香手里那一团白色的泡沫:“谢姐姐,你那个是胰子吧,我见过伟红姐回娘家的时候就用胰子洗脸,听说洗完以后特别滑呢!谢姐姐,你也用胰子洗脸吗?”   谢华香眨了眨眼睛:“伟红姐是谁?” 第26章 早饭   会用肥皂洗脸的女人, 肯定是个年轻女人, 说不定长得还不错,这可是个潜在的敌人啊, 谢华香立刻警惕起来, 问沈丽华:“伟红姐是谁啊?”   “昨晚你差点儿就住到她娘家里去了,就是伟军哥的大姐啊,嫁到县城去的。”   “哦!”谢华香恍然大悟, 既然已经嫁人了,那就是不相干的女人, 她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她放下心来,耐心地告诉沈丽华,这是洗衣裳用的肥皂, 也有另外一种可以用来洗脸洗澡用的, 那个叫做香皂, 闻着有香香的味道,洗完以后皮肤也会更滑一些。   沈丽华瞪大了眼睛:“你们城里人知道的可真多。”   “你以后会知道更多的。”上辈子她认识的沈丽华,那可真是一个讲究精致的小姑娘,所用到护肤品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大牌子,那时候的谢华香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   沈丽华嘻嘻地笑,当然是不信的,然后谢华香要把自己的肥皂给她用, 她也是死活不肯用, 坚持用自己的皂角。   两人说说笑笑地洗完衣裳回去, 把湿衣裳搭在架起的竹竿上晾晒,沈庭生也已经回来了,蹲在门前在一块大石头上磨一把缺了一个角的锄头,这锄头是家里侍弄自家的自留地用的,生产队的农具是公共财产,统一保存在生产队的仓库里,上工的时候才去领用,下工的时候是要还回去的,不能带回自己家。   见两人洗完衣裳回来,沈庭生站了起来:“回来了?快吃早饭吧!”   热腾腾的早饭已经做好了,摆在桌上,一碗肉汤,才进门就闻到了肉的香气,让好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的谢华香精神一振,另外还有一碗蒸蛋羹,黄澄澄的,上面还洒了几颗碧绿的葱花,一看就让人充满了食欲。   “哇!这么好的早饭啊!”谢华香喜滋滋地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汤啊?特别香。”她迫不及待地招呼其他人,“阿婆,幺妹,快来啊,吃早饭了。”   幺妹也兴奋得不行,正要冲过来,被沈庭生一把拉住:“你吃吧,我们吃过了,幺妹,你的给你留在灶房了,进去吃。”   谢华香刚提起的筷子一顿:“那我也进去吃。”说完,她快步地来到灶房,正看见沈家奶奶端着碗神色尴尬地站在那儿。   谢华香一看就明白了,沈家奶奶碗里和锅里的是玉米碴熬的稀粥,稀汤寡水的,一眼能看到锅底。   “我刚刚吃过了,就有点渴,喝点粥水。”沈家奶奶还意图想要解释,不料却被谢华香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拉着她一起来到堂屋,按着她的肩膀坐在了桌旁。   “都坐下来,大家一块儿吃。”谢华香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幺妹,你去拿碗。”   沈丽华很快把餐具都拿齐了,谢华香把汤跟蒸蛋都平均分成了四份,一人一份:“快吃,以后你们要是再这样区别对待,让我吃好的,自己偷偷躲着喝稀的,那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我既然来到这里,就是要跟你们一起同甘共苦的,要是连这点苦都不能吃,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趁早走了算了。”   说完,谢华香先没有吃自己的那份,而是去灶房盛了一大碗玉米碴子粥,喝了一大口咽下去,粗粝的玉米碴子刺着喉咙,真难喝啊,谢华香差点儿没忍住吐了出来,努力地忍住了,大声宣布:“如果还有下次,你们就是瞧不起我,还有这些,如果你们不吃的话,我也是不会吃的。”   沈家奶奶没出声,默默地把自己面前的那份肉汤和蛋羹吃了,沈丽华毕竟年纪小,看见好吃的能忍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见自家阿婆已经吃了,她再也顾不上她哥,也迫不及待地吃了自己的那一份,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差点儿连自己的舌头都咽下去了。   沈庭生叹了口气,把自己面前的碗推到沈丽华面前:“把这些也吃了吧!”妹妹跟着他也算是吃尽了苦头了,从小就没吃上过什么好东西,连个头都比同龄的小孩儿矮上那么点儿。   那一点点肉汤和蛋羹,分成了四份,一份也就够塞牙缝的,沈丽华刚才一口气吃得太急,都还没好好地品出味儿来呢,就吃完了,正是意犹未尽呢,看见她哥推过来的碗,馋得不停地咽口水,可还是懂事地先看了看阿婆,又看了看谢华香,这才小心地把碗重新推到他哥面前,小声说:“哥,还是你吃吧,我们都吃过了。”   谢华香说:“幺妹说得对,你哥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要辛苦干活儿养活我们呢,一定要吃饱的,回头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好吗?”   得到谢姐姐的夸赞,沈丽华兴奋地点了点头,大声应了一句:“嗯!”   “快吃呀!”谢华香目光炯炯地盯着沈庭生,仿佛他要是不吃的话,她就能这样盯着他一直到天荒地老一样。   沈庭生无奈,只能提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汤里的肉,放进口中。   谢华香这才满意,自己也吃了起来。   汤里的肉是某种禽类,看那形状大小应该是一种鸟类,见她研究得仔细,沈庭生低低地开口:“这是山里的野鸟,我们乡下叫啄花鸟,加上山里采的野菇炖的,这蒸蛋也是野鸟蛋,有些腥气,你看看能不能吃得惯。”   别看他说得轻巧,其实这点儿野味也是来之不易的,这村里家家户户都缺粮食,这山上有这样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又不是只有他沈庭生一个人知道,能弄回去吃的东西大多数都已经被人弄去了,就这么两只鸟和几颗鸟蛋,还是他半夜就上山,特地去了比较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为此还把他本来就破得不能见人的裤子又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实在是这裤子的布料被洗得太过稀薄了,爬树掏鸟窝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嘶拉”一声就是一个大口子,还好这次是在裤腿的位置,不至于太丢人。   “不腥,很好吃。”谢华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他特地为她准备的早饭,然后回房将她带来的食物全都拿了出来,大米、白面,一罐罐的肉干、酥肉、腌菜,还有大包的腊肠腊肉,各种煎炸的食品,还有白糖、红糖,油盐酱醋,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桌子。   沈丽华把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其中还有好多是她根本就没有尝过味道的东西:“谢姐姐,你这是要过年吗?”   对她来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这么多好东西,哦不对,就算过年也是吃不上的,有些是只能在别人家里看到,别人却怎么也不会拿一点分给她尝一尝的。   谢华香拿出一块油炸的肉酥,塞到她的手里:“傻幺妹,不是过年也可以吃的啊,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家的,咱们什么时候想吃就吃。”   沈丽华万分惊喜:“真的吗?那吃完了咋办?”   “吃完了就想办法再弄啊,幺妹放心,以后咱们都会有好东西吃的。”谢华香笑着说,“该去上工了吧?咱们快点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咱们家平时的粮食都放哪儿?”   “不行!”沈庭生突然严肃地说,“我们不能要你的东西,你留着慢慢吃。”   谢华香一脸委屈地瞪着他:“瞧瞧,又看不起我了是不是?说什么你们不要我的东西,分那么清楚,说到底就是不当我是一家人啊!”   “不是。”沈庭生又窘了,“这是你爸妈给你的,都给我们吃了,算什么啊!”   “我爸妈给我准备这些,那是他们心疼我,他们给得高兴,你不要觉得吃他们这些东西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这些东西他们现在拿得出来,负担并不会太重,可是将来我们有的是机会报答,将来爸妈年纪大了,生活上有点什么不方便,或者有个大病小灾的,都需要我们花费时间金钱精力去照顾,难道到时候你会跟他们分那么清楚,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吗?”   “那肯定不会,如果伯父伯母有需要,我们当然会不遗余力的。”沈庭生赶紧说。   “这不就结了,其实一家人啊,哪能分那么清,有福的时候一起享,有困难的时候也要一起扶持、一起担当,这样才叫做一家人,对不?”   谢华香这话说得,如果沈庭生再坚持拒绝的话,就真是完全不把她当一家人了,他只好不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拿她那么多东西,只得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眼前这些粮食的价格,再盘算一下自己所有的身家财产,发现全都给她还是不够的,只好在心里悄悄地记下了这一笔账,将来一定要连本带利翻几番地还给她。   见他不再反对,谢华香赶紧招呼沈丽华一起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沈丽华左看右看,然后坚定地下结论说:“这些都得让阿婆藏柜子里锁起来。”说完就开始动手把东西往谢华香昨晚住的屋子里搬。   “放屋里啊,那多不方便。”在谢华香的意识里,这些食材就应该放在灶房的,不然平时做菜多不方便啊!   “不行,灶房没锁,会被人偷的。”沈丽华一边说,一边让沈家奶奶拿出钥匙,打开了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柜子上的铜锁。   说真的,昨晚谢华香住的这屋子里就这么唯一一个木柜,她还以为是衣柜呢,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袋粮食,拎起一看,还都是一些干玉米粒、干红薯之类的粗粮,还有两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罐子,一罐是粗粗的盐粒,还有一罐装的是油,剩下也不多了,只有小半罐的样子。 第27章 粮食就是底气   就这么可怜巴巴的一点粮食, 还这么珍而重之的锁在家里唯一的一个柜子里, 可见这些粮食对他们的重要程度,谢华香的心里酸酸的:“家里就剩这么少吃的了吗?”   “夏粮快可以收了, 很快就有新的粮食分下来, 阿婆做饭都会算着做的,不会断顿的。”沈丽华解释给谢华香听。   “嗯!”谢华香应了一声,收起心中难过的情绪, 跟沈丽华一起把好吃的都收进柜子里,柜子没一会儿就塞满了, 居然还放不下, 索性把之前的那些粗粮拿了出来,直接堆在柜子的旁边。   最后沈丽华关上柜门,十分郑重地把柜子给锁上了, 把钥匙还给了沈家奶奶, 然后满意地拍一拍柜子说:“这下可好了!”这是她这辈子心里头第一次有了一种类似于富足的感觉, 这厚实的底气啊,是满满一柜子的粮食带给她的,什么也代替不了。   沈家奶奶走过来,将那把在长年累月的摩挲中变得温润油亮的铜钥匙塞到谢华香的手中:“香香啊,以前家里没人管事,只好我这个老婆子管着,现在我也老咯, 糊涂了, 刚好你来了, 以后这家里的事啊,就都交给你了。”   谢华香楞了一下,突然一脸惊喜:“阿婆,您真的信得过我啊?”   看她高兴得脸都红了的模样,沈庭生突然觉得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傻,这里面的东西分明全都是她的,只不过换了个地儿放而已,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吗?   他不知道,沈家奶奶的这一举动,对于谢华香来说,那就是承认她是一家人的意思,而且让她来管家啊,那就是真正把她当成是沈庭生的媳妇了,这是对她的家庭地位的一种承认,能不高兴嘛!   “可是……”谢华香想了想,没有接钥匙,“我白天都要出去上工啊,钥匙我拿走了,阿婆你在家里要做饭吃怎么办啊,要不这样,这钥匙还是您先拿着吧,大家都方便。”   “这个好办,你每天上工之前开柜子把当天要用的粮食拿出来就行了。”沈家奶奶说,在乡下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凡是有点精贵的粮食肯定要好好地收起来,肯定得是当家主母保管的,不然什么时候一下没注意,被家里馋嘴的媳妇偷偷做来吃了,那家里其他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谢华香在意的是沈家对她的承认,至于东西什么的,她可没有放在心上过,以前在家里,这些吃的都是随便放在家里厨房的柜子里的,谁都可以随意拿得到,听沈家奶奶这么说她也是有点烦恼:“阿婆,您就当是帮帮我吧,我哪能天天记得这个啊!”   沈庭生开口:“阿婆你就拿着吧,谢知青她信得过你,不会偷吃的。”   又是谢知青!谢华香用力瞪了他一眼:“吃也没关系啊,这东西放这儿不就是为了给人吃的嘛,阿婆,幺妹,你们别听他的,什么时候想吃就拿!”   说到这里,谢华香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粮食柜子对他们来说这么重要,连钥匙都是沈家奶奶亲自保管,那肯定是不会放在客房的吧,那这里原本应该是谁的房间?   “对了,阿婆,您昨晚上睡在哪儿啊?”昨天晚上乌漆抹黑的看不见,今天起来之后,谢华香才发现沈大队长说沈庭生家的条件差,那还真不是假话。   整个屋子大概就剩堂屋和昨晚她睡的那个房间是比较完好的,其他的不是屋角塌了半截就是墙上裂了大缝,就连灶房,那也是四处透风的,所以他们不把粮食放在灶房里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家跟她在路上看见的其他那些农户人家不一样,别人家里好像屋外都是有围墙围着,圈出前院后院的,可他们家连个像样的围墙都没有,随便有哪个不怀好意的人路过,都可以进来把东西偷走。   也就是他们家实在是家徒四壁,根本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没有遭小偷什么的吧!   早上一直忙着别的事没有细想这茬,如今仔细想想,昨天晚上谢华香她自己占了别人家最好的房间,那他们三个人,昨晚上是怎么睡的?   沈庭生明显不想说太多,看了看门外已经大亮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该去上工了,不然迟了又得扣工分。”家里没有挂钟,时间都是看天色估摸着的,还有就是听村口大槐树上挂着的大喇叭报时,不过这个距离大槐树实在太远,声音几乎都不怎么传得过来,所以沈庭生也是早就练就了看天色估时间的好本事,只要天气好,基本上能估个八|九不离十。   “不行,今天必须得说清楚了。”谢华香坚持,“幺妹,你来说。”   沈丽华见了谢华香这么多好吃的,早就打心底里把她当自己人了,连自己大哥都要靠边站,谢华香一问,她就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原本这个房间是沈家奶奶和她睡的,她哥就在堂屋里铺个门板睡在上面,白天把铺盖一卷,门板一竖靠在墙上就行了。   昨天晚上回来之后,阿婆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把俩人的铺盖收拾起来,然后把床板擦干净了留给谢华香用,她们两人就跟他哥一样,在堂屋里打地铺,门板让给她们祖孙俩了,她哥昨晚是直接把草席子铺到地上睡的。   谢华香咬了咬唇:“今晚上可不能这样了,我一个年轻人,让老人家打地铺,我自个儿睡床上,我还是人嘛我。”   这一老一小的,谢华香再怎么厚脸皮,也做不出来让她们睡地上而自己继续在房间睡床:“这样吧,阿婆和幺妹继续睡这个房间,至于我嘛,我就睡堂屋好了。”谢华香一咬牙说。   这房间的床还没有她在家里的床大,睡阿婆和幺妹两个人就勉强了,挤三个人是肯定挤不下的,既然她都已经厚着脸皮跟到沈家来了,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反正以后都是要嫁给他的,一起住个堂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沈庭生自然要反对的,可谢华香不肯再听他说什么,拉上幺妹就出门了:“不是说上工要迟了嘛,有什么话回来再说,让我去住房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来这儿住,不是为了让阿婆和幺妹给我腾地儿的。”   沈丽华拉着谢华香的袖子小声说:“谢姐姐,没事儿的,我跟阿婆住哪里都一样的。”   “不行。”谢华香坚决地说,“阿婆年纪大了,你还小,都得好好养着,睡地上潮气大,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也不想让阿婆生病吧?”   沈丽华点点头:“嗯,阿婆要是病了也不会说的,她怕去看病要花钱。”   “所以幺妹你就更要照顾好阿婆了,对了,如果发现阿婆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和你哥,知道吗?”上辈子沈家奶奶就是身体不舒服也不说,自己苦熬着,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大病又拖成了绝症,这才造成后来不管花多少钱都回天乏力,这辈子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沈庭生那时候一直说,自从阿婆去世之后,他感觉自己就是没有家的人了,哪怕住的房子再大再豪华,也填补不上心底里的那个空缺,所以她谢华香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不能让他再有这个遗憾。   “好的,谢姐姐,我知道了。”沈丽华乖巧地点头。   沈庭生脚步快,虽然比她们晚了一会儿出门,可一转眼就走到前头去了,然后又停下来等着,等她们快到的时候,又再往前走,就这么走走停停,既不离她们太近,又不会超出肉眼可视的距离。   “对了,幺妹,村里有学校吗?你怎么不去上学啊?”之前谢华香就觉得跟这么一个小姑娘一起去上工有什么不对劲,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刚刚看见有几个小孩在路旁追逐打闹,这才突然想起来,在城里,这么大的小姑娘不正是应该去上学的年纪吗?   “村里没有学校,不过乡里有小学,我已经上完五年级了,就回来啦!”   谢华香知道,现在小学就只有五个年级,这么说,她也是小学毕业了:“那怎么不继续上初中呢?”   沈丽华似乎觉得谢华香的这个建议有些奇怪:“初中要到县城去上呢,要住在学校,还得交伙食费和住宿费,要花好多钱呢!而且上学也没什么意思,咱们村没有什么人去上初中的。”   别说上初中了,就连上完小学五年的人都不多,现在的学校,主要的精力也不是放在教学上:“在学校也是要干活,而且还没有工分,还不如回队里干活,挣了工分还能有口粮分呢!”   原来沈丽华她们上的公社小学,连同校长一起,就两个老师,每个老师得管好几个班,通常是两个年级一起上课,讲完这边的讲那边,课堂上也是乱糟糟的,不少学生还要背着还不会走路的弟弟妹妹来上学,有时候小孩子吵起来,哇哇地哭,闹腾得很。   没有轮到上课的班级就被安排去劳动,上山砍柴割草什么的,而且是帮学校义务劳动,一天干活的时间比正经上课的时间还多,所以有很多人,上了几年学,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上了,觉得上学也没什么用。   沈丽华也是这么认为的,跟她要好的几个小伙伴都没上完五年级,陆陆续续都回家干活了,她也想着要回家,还是沈庭生硬逼着,这才把小学给上完了。 第28章 疑似情敌   好不容易上完小学之后, 沈丽华说什么也不肯到县城继续念初中了, 一来是村里跟她一起念小学的小伙伴们没有一个上初中的, 如果她要上的话,就得自己一个人在县城中学住宿,从村里到县城走路得走上四个多小时,也只能她自己一个人走,连个伴都没有,每周回家都得早出晚归,她不乐意。   二来是因为看着小伙伴们都回去帮家里干活了, 她也想帮帮家里,这几年家里全靠她哥一个人干活撑着, 过得很辛苦,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应该为家里分担一下了, 要是她去了县城上学, 阿婆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 她哥连衣裳都没人帮着洗, 更重要的是还得额外花钱。   懂事的沈丽华坚决不肯到县城上初中, 这个时候的沈庭生也并没有太意识到念书的作用, 他自己也是小学毕业的,觉得能认识几个字, 会算数就已经很不错了, 以后在村里干活也不容易被人骗了, 所以也没强求她, 既然不愿意继续上,那就回家吧!   其实这是这个年代大多数农村女孩的生活轨迹,他们这个时候会这样想也不足为奇,但谢华香是经历过后面世事的发展的,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可不能任由他们这样。   谢华香试探着问:“那如果家里不缺钱,也不用你帮忙干活,你愿意去上学吗?”   沈丽华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上学还不是去干活,我还不如回家干,还能挣点口粮呢!”   “你说的那是公社小学的情况,县中学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你会喜欢呢,你想想啊,如果不念书,你的见识就永远只有一个村子那么大,可要是念了书的话,你就可以知道好多好多你以前不知道的东西,还能认识很多新的朋友,可涨见识啦!你也不想以后一辈子都做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在队里干几年的活,然后就嫁人生孩子,天天背着个娃娃围着锅台转吧!”   那样一眼就看得到头的生活,谢华香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可沈丽华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咱们农村的女娃子长大不都这样的吗?不过嫁人的时候眼睛得擦亮点,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千万不能找打媳妇的男人。”   谢华香被她逗笑了:“那你怎么知道怎么样才叫做好人家啊?”   “我当然知道,像我哥这样的就是好男人,知道疼媳妇,谢姐姐我跟你说,男人好不好,不管要看他家的条件,最重要的是人要踏实肯干,千万不能找好吃懒做的。”这些都是她平时混在妇女堆里听别人说过,然后再自己总结出来的,说得还挺头头是道。   谢华香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起来:“你呀,小小年纪的,知道得到不少,咱们先不说嫁人的事了,就说干活吧,你是愿意像大队的会计一样,天天坐在那儿写写算算就能拿十个工分呢,还是累死累活在大太阳底下干一天活才拿八个工分?”   “当然愿意像会计那样啊,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当会计的。”   “如果你去念了书出来肯定就能当了,现在咱们大队会计也就是高中毕业嘛,你以后不但要上高中,还要考大学呢,你知道吗,大学毕业以后,就是国家干部的身份了,国家包分配工作的,到时候啊,咱们家幺妹就是有单位、吃商品粮的人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要靠你呢!”   这些话她也就对着沈丽华敢说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大学生都是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不是你想考就能考的,但沈丽华她不知道啊,当然是任谢华香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反正如果她真的会去念初中,等到她该考大学的时候,也恢复高考了,所以谢华香现在也不怕跟她说。   沈丽华听得“嘻嘻”直笑,瞧那模样是一点儿也不信的,她完全当谢华香是在哄她开心了,什么分配工作、吃商品粮之类的东西,都离她太远太远了,根本不是从小在这个小山村长大的她所能够想象得到的生活。   谢华香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一时之间想要说服她也不容易,不过也不着急,现在才六月份,到九月份新学期开学还有三个月呢,还有点时间好好劝劝她。   说话间几个人就来到了生产队的队部,三队的会计搬了张桌子坐在一间屋子的门前,来上工的社员们依次到他面前登记,然后进屋子里领了农具,就往河沟那边去了。   他们来得还算早,沈庭生带着谢华香登记了之后,又带着她一起进去领农具,工作任务是队长负责安排的,他告诉谢华香,这些天粮食快成熟了,地里没什么活儿要干的,所以这段时间大伙儿修河沟和堤坝。   趁着现在枯水期河里的水不多,男人就下河去挖淤泥,女人们则负责把挖出来的淤泥运到河堤上,再跟山上运下来的石子一起,把堤坝筑高,这样等汛期来的时候,大水就不会淹进地里来了。   然后村里还在修建水利工程,在上游挖出沟渠,把河水引进地里,也要安排一部分人去挖沟。   念在谢华香刚刚下乡,没干惯农活,要她去挑石子淤泥什么的肯定挑不动,所以今天就安排她干轻省一点的活,挖河沟去。   于是,谢华香从屋子里出来,手里就拎着一把锄头,这锄头差不多有她这么高,走路的时候不时磕在地上,一不小心还会绊脚,沈丽华这小姑娘,看她拿锄头的样子“咯咯”直笑:“谢姐姐,锄头不是这样拿的啦,你得扛在肩膀上。”   谢华香看看别人的样子,也学着他们把锄头扛在了肩膀上:“这样吗?”   沈丽华还是笑:“谢姐姐你扛上锄头也不像农民,肯定是因为你太白了。”   沈庭生这才想起来,他们平时都习惯了不戴草帽干活,晒得黑黝黝的也不打紧,可是她这白白嫩嫩的脸蛋,一天晒下来,不红肿脱皮才怪。   于是他凑过来,小声说了句:“待会干活尽量找阴凉的地方,要是没有,就到树荫下歇着,不用担心活儿干不完。”   谢华香见他关心自己,心里甜丝丝的:“那要是真干不完怎么办?”   “你悠着点儿干,能干多少干多少,干不完的留给我。”沈庭生说完,又交待沈丽华,“待会你别乱跑,就在队里挖沟的附近割草,顺便陪一下谢知青。”   说完沈庭生就背着一把铁锨先走了,他今天的任务还是跟别的庄稼汉一样,到河里挖淤泥。   谢华香在生产队先等着,队长说了,待会等其他几个负责挖沟的人来了,他一起带他们过去分配任务。   沈丽华也待在她的身边,絮絮叨叨地指点给谢华香看,来来往往的都是村里的什么人,小姑娘看起来在村里人缘不错,路过的叔伯婶婶们都跟笑着跟她打招呼:“幺妹,跟你嫂子一块儿出工啊?”   谢华香的事儿昨晚上在社员大会闹了这么一出,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了她就是沈庭生未过门的媳妇儿,现在人都住到他家里去了,也跟过门了差不多了,就差还没吃那顿酒而已。   社员们看谢华香的表情,有善意的,也有调侃的,嫉妒不满的也有,最后一种目光主要来自于跟她年纪相当的年轻姑娘们,谢华香坦然地照单全收,然后悄悄地问沈丽华:“幺妹,那个谁是不是喜欢你哥啊?”   沈丽华一脸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啊?我不知道啊!”小姑娘说起要找什么样的男人的时候头头是道,事实上真的遇上这些事,还是很懵懂的。   对面那姑娘看见沈丽华的目光,脸上顿时挂上一片亲切的笑容:“幺妹,今天这么早。”   沈丽华朝她点点头,私底下却把嘴一撇,小声叨叨:“我哪天不比今天早啊,就会瞎说。”平时沈丽华跟阿婆睡,老人家觉浅,醒得早,她也跟着早起,吃完早饭没事干就上山去割猪草的,反正小孩子出工不用登记,上交一筐猪草就能记两个工分,她要勤快点儿的话,一天能交两筐呢!   谢华香觉得好笑,人家不过就是说说客套话而已,谁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来早了啊,不过倒是看得出来小姑娘对这姑娘的态度不怎么样:“怎么,你不喜欢她啊?”   沈丽华“哼”了一声:“她这人不实诚,老爱作怪,干活还懒,别人都说她干活干得最少,工分却拿得最高。”   “嗤!”谢华香笑了出声,“怎么个作怪法?”   “就是有时候突然会说话娇声娇气的,扭扭捏捏的就让人看不惯!”沈丽华不满地说。   谢华香见这姑娘也跟她一样,拿了一把锄头在这儿等,应该是跟她一起去挖沟渠的,也就是说被分配的也是比较轻省的活儿。   女人看自己同龄人的眼光是最毒的,这姑娘身上穿的衣裳乍一看跟别人差不多,在城里人眼里都是土里土气的乡下妞,可仔细看还是看得出分别的,布料要笔挺新净一些,花色也比较新鲜,一头黑发乌黑油亮的,一看就是家里条件比较好,能够吃得饱的,不像沈丽华,一头稀疏的黄毛,明显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还有这姑娘的肤色也明显比普通的乡下姑娘白了一个度,可见平时干活也没少偷懒的,而且她在草帽下面还带了一块大红色的纱巾,把脸和脖子都包起来了,热是热了点儿,不过防晒效果也是真的好,谢华香决定这点要学一学。   “幺妹,她究竟是什么人啊?”谢华香压低嗓子问沈丽华。 第29章 上工干活   “还能有谁, 咱们三队队长家的闺女呗!叫王秀芬, 仗着她爹是队长, 天天挑着轻省的活儿干。”沈丽华用一种很不满的语气,代表着全队社员们表达了他们的心声。   “哦!难怪!”谢华香点了点头。   她在悄悄打量着别人,那姑娘也没少打量她,谢华香自然也觉察到了对方的目光,自信地扬起头,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就别说衣着打扮了, 光就是这高挑的身段和挺拔的气质就不是谁都能有的,谢华香她妈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培养那是不遗余力的。   纺织厂宣传部有一个宣传干事是歌舞团出身, 跟她妈的关系还不错,谢华香才五六岁的时候, 胡爱春就天天晚上把她送到那位阿姨家里去, 请阿姨教她练习各种舞蹈的基本功。   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培训班、补习班的概念, 可胡爱春却舍得每个月花掉自己工资的三分之一, 专门请这个阿姨来教她学这些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舞蹈, 这一练就是近十年, 直到她初中毕业了才结束。   这么多年的舞蹈练习下来, 似乎也确实是没什么用处,她既没有走上这一行, 靠这份手艺吃饭, 也没有因此而在升学或者找工作方面得到什么好处, 也就是身体变得柔韧, 身段变得修长婀娜,身姿也十分挺拔向上吧,近十年的苦练,带给她的就只有这种花多少钱穿多时髦的衣裳都换不来的美好气质。   王秀芬的脸色就有点儿变了,转过头去,低低地骂了一声:“不要脸。”她指的是谢华香挺胸的动作,乡下女人是没有穿文胸的习惯的,或者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婆娘不在乎这个,大夏天的只穿一件薄衫就大大咧咧地出门,一出汗整个形状暴露无遗,而且大多数都是干瘪下垂不太美观的。   年轻未出嫁的姑娘们就脸皮薄一点,薄衫里面还会多穿一件背心,而且大多数时候喜欢含着胸,就是怕那形状太过明显地凸显在别人面前,如果哪家姑娘不小心在年轻小伙子面前凸点了,那是会被别人暗地里耻笑好久的,还会被冠上一个“不要脸,勾引男人”的标签,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含胸驼背的习惯,身姿也就不怎么挺拔得起来了。   而谢华香,穿着精心挑选的最合体的内衣,光明正大地挺胸而立,形状美好挺拔,别人就算嘴里说着不屑的话,可心底里还是忍不住羡慕不已的。   “走啦!”人来齐了,生产队长出来招呼大家出发,谢华香看了一下,再次确定自己确实是受到照顾了,一行人除了她和王秀芬之外,其他的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是身有残疾的,一个只有一只手,还有一个是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明显都是弱劳力。   到了地方,生产队长给指定了挖沟的范围,每人给了一段要挖的任务,这个任务量也是计算过的,只要一天都不偷懒,踏踏实实地干活,是能够挖得完的,如果能完工,就给几个八分工,如果做不完,那就按照完成了多少的百分比来记。   至于为什么完成了也不给十分工,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弱劳力,本来劳动强度就不能跟强劳力们比,既然干了轻省的活儿,就要接受这个结果,不然如果也要跟强劳力们得到同样的工分,那别人可是不愿意的。   平心而论,这三队的生产队长分配任务还算是挺公平的。   要挖的沟段分配好后,王秀芬抢先占了唯一的一段有树荫的地方,谢华香因为一开始没经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剩下一段最不好挖的地方了,这儿不但没遮没挡,太阳晒得厉害,而且都是石块,比单纯的土地难挖得多了。   不过谢华香也没好意思跟一帮老弱病残争些什么,乖乖地开始干起活来。   从没干过农活的人,连锄头都不知道怎么拿比较顺手,学着别人的样子,别别扭扭地扬起锄头,一锄头下去,刚好敲到一块石头上面,“铛!”地一声,震得她双手发麻,差点儿连锄头都脱手了。   “喂,你看着点儿,这锄头可是生产队的公共财物,损坏了要赔偿的,莫要你自己毛毛糙糙地把东西都弄坏了,到头来又要庭生哥帮你赔!”王秀芬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华香甩了甩手:“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觉得庭生哥他也是乐意帮我赔的。”哼,叫庭生哥很了不起哦,她也会叫啊!   这次谢华香学乖了,不敢再这么用力地往下砸,锄头轻轻挥起,看准了没有石头的地方再轻轻落地,一锄头下来,只浅浅地扒开了一层浮土,要命了,这么下去,这一小段河沟得挖到何年何月啊!   虽说不等着这点工分吃饭,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差了,她谢华香也是要面子的不是,一点儿活都干不了,那也会给沈庭生丢脸啊,让别人都嘲笑她娶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吃的媳妇,时间长了难免他心里面不会有什么想法,这会儿谢华香还不能确认沈庭生对她的心意,更加不愿拖他的后腿了。   只能咬着牙拼命干。   可有些东西真的不是拼命就能干得出来的,挖了半天她负责的那一段只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看别人虽然是老弱病残,可挖出的土也一簸箕一簸箕地送出来,在旁边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只有她,挖出来的土全部归拢起来还装不满一个簸箕。   谢华香觉得自己的掌心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经磨破了,头顶和背后也被太阳晒得发烫,怕晒到脸,她只能弯着腰不敢抬起头来,但腰也快承受不住了,又酸又疼,这让她差点儿娇气地掉下泪来,这干活怎么就这么辛苦啊!   她以为自己上辈子起早贪黑去卖早点的那些日子,已经是过得很苦了,其实相比之下,干农活才是最苦的。   早上吃完早饭她没有怎么喝水,现在嗓子也干了,火烧火燎地难受。   “谢姐姐!”一个外面还沁着水珠的葫芦救命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沈丽华拿着葫芦过来,“累了吧,喝口水歇会儿吧!”   谢华香现在瞧着沈丽华就好像她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般,赶紧接过葫芦,走到唯一一棵可以遮阴的大树底下,一屁股坐了下来,抽出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清凉甜润的水流一路滋养着干涸的喉咙,妥帖地流进了火辣辣的腹腔,满腔的燥热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谢华香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这水真好喝啊!”   沈丽华告诉她:“这是我去山上的泉眼里打的,还凉着呢!”   确实是很清凉,谢华香把葫芦贴在脖子上,感受着这份沁人心脾的凉意,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一坐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谢姐姐,你先歇着,我要去打猪草了。”沈丽华背起她只有半框的背篓,往稍远的地方走了过去,她哥让她陪着谢华香不要走远,可是这附近都没有好的猪草,小姑娘有点不太满意,不过转头一想,又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这可是未来的嫂子呢,当然要看好的。   谢华香靠在树干上,看着外面能把空气晒变形的太阳,觉得现在就算有九头牛过来也不可能把她拉出去了,真不明白她刚才是怎么坚持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的。   反正这种干活的日子最多还有一两年就要结束了,就算是被人嘲笑懒婆娘又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想,谢华香就更心安理得地不肯动弹了。   索性欣赏起眼前的王秀芬干活的样子来。   平心而论,这姑娘的活儿干得还是挺利索的嘛,虽然在沈丽华的口中,她有些拈轻怕重,可在谢华香看来,能做到她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而且长得也还行,在她所见到的农村姑娘里面,算是比较能入眼的,家里条件又好,有一个当生产队长的老爹,最起码在工分和口粮方面是不会吃亏的。   如果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伙子,眼前这姑娘一定是娶媳妇的首选啊!   想到这里,谢华香立刻警惕起来,沈庭生该不会也看上她了吧,很有可能啊,不然他为什么一再拒绝自己,而且这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敌意那么明显,分明就是看情敌的眼神嘛!   可是上辈子她认识沈庭生的时候,他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嗯,肯定是这姑娘的家里嫌弃沈庭生家里条件不好,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对小鸳鸯,所以沈庭生在心灰意冷之下才一直没有结婚。   对,肯定是这样的,不然无法解释他这么好的条件却一直不结婚这个事实呀!只有是因为这件事深受打击,心里面有一个永远都无法磨灭的白月光,所以才会这样的嘛!   谢华香越想越气,手里无意识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胡乱扔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一颗小石子就弹到了王秀芬的脚边。   王秀芬停下了手里的锄头,转头一看,那个城里来的姑娘正在树荫下躲懒,而且还无所事事地扔着石子儿玩,不知怎么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把锄头一扔,双手叉腰来到谢华香的面前:“喂,你干嘛呢!”   想到这人居然是沈庭生的白月光,谢华香也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起来:“我爱干嘛就干嘛,你管得着嘛!”   王秀芬气冲冲地指了指谢华香那只挖了一丁点儿的地,又指着她说:“你看看你干的什么活儿,你这不是给庭生哥丢脸嘛!” 第30章 比比条件   庭生哥庭生哥!叫那么亲热有肉吃吗?   谢华香不甘示弱地说:“我庭生哥说了, 让我不要累着, 干累了就到树荫下歇着的, 他就心疼我了,你想怎么的?”   王秀芬气得脸色都变了, “扑通”一下也在谢华香的旁边坐了下来, 她也不想干活了,大太阳底下累死累活的还没人心疼!   顺手操起旁边的葫芦, 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   “喂, 你干嘛喝我的水, 这可是我小姑子特地给我打的山泉水。”幸好她不是嘴对嘴直接喝的,不然的话谢华香连这个葫芦都要嫌弃了。   王秀芬塞上盖子把葫芦扔回去:“还给你, 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华香懒得理她。   王秀芬把头上的纱巾取了下来,用草帽扇着风。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王秀芬突然说:“哼,你别以为赖在庭生哥家里住就能真的嫁给他了,我告诉你,庭生哥心里早就有人了。”   谢华香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 突然觉得她气得脸蛋红扑扑的样子有些好笑:“听你这么说,庭生哥心里面的那个人好像不是你啊!”   “当然不……, 不是就不是了,那又怎么样?反正也不会是你。你死皮赖脸地住在他家,到时候没脸的只会是你。”王秀芬恶狠狠地说。   哟,原来白月光还另有其人啊!谢华香好奇地问:“那到底是谁啊?”   “人家是县城的,家里爸妈都是当干部的, 家庭条件可好了。”王秀芬得意地说。   “我家还是省城的呢,我爸妈虽然不是干部,可也是在大工厂里当工人的,捧的铁饭碗,而且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家里条件也挺好的。”谢华香也毫不示弱。   “那人家长得漂亮,皮肤又白,还有文化,是个高中生呢!”   谢华香伸出手板着王秀芬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睁开你的眼睛瞧瞧。”   “瞧什么呀?”王秀芬没好气地说。   “我漂亮不?皮肤白不?告诉你呀,我也是高中毕业的呢!怎么样,还有什么条件,我看看比不比得过?”   “你!”王秀芬气急败坏地甩开谢华香,“反正你再怎么样也没用,庭生哥又不是那种会随便变心的男人。”   “那看来你是很喜欢那个白月光咯?我还以为你也是喜欢沈庭生的呢!”   “什么白月光啊?我当然喜欢庭生哥啦,反正你们不懂的啦,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喜欢庭生哥,又不是非要嫁给他,而且,庭生哥跟彭月还不一定能成呢,她家里肯定不同意的。”   原来白月光叫彭月啊,谢华香记住了,不管沈庭生现在心里面喜欢的是不是彭月,他们将来肯定都是不能成的,最大的原因肯定就是那姑娘家里的阻挠了,可是光是因为家里阻挠,就让他伤心了那么多年,这姑娘也肯定不是他的良配。   所以,沈庭生是她谢华香的,谁也抢不走。   谢华香算是明白了,其实王秀芬就是沈庭生的一个小迷妹,她突然就觉得她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笑着对她说:“你还不赶紧去干活,不然今天可干不完了。”   “要你管!”王秀芬撅起嘴,不想理她,也不知道为啥,跟这个女人说话,她总是越说越憋闷,本来是想抬出彭月来打击一下她的,谁知道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却反而更不高兴起来。   两人这一歇就歇到了中午,中午一般是不回家的,大多数人早上就带俩窝窝头和一壶水,中午在地头吃了,稍微歇息一会儿再继续干活,像他们这种有固定任务的,越早干完队里的活,就可以越早收工,还可以有时间回去侍弄一下家里的自留地。   但是像沈庭生他们干的那种挖河沟的活儿,没有什么量化的标准,就只能干到队里规定的收工时间才能走了。   谢华香是看见跟她们一起干活的其他人都聚集到了树荫下,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开始啃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这回事,可是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们也没跟她说要带吃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呢?看着外面白花花的阳光,她也不太想顶着烈日走那么远路回去,可是不回去的话肚子又饿得慌,果然干活的人饿得特别快,虽然她并没有干多少活儿,但真的感受到了一种以往在家里从来没有感到过的饥肠辘辘的感觉。   她现在看见别人手里黑乎乎的粗粮窝头都觉得是香的。   谢华香瞄了一眼同样是两手空空的王秀芬:“你不吃饭啊?”   王秀芬得意地一仰头:“我妹会给我送。”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拎着篮子过来了,王秀芬得意地接过篮子,故意摆出来给谢华香看,玉米面粥,稠的,里面还有大块的红薯,她们家的馒头也比别人家的长得白,看着比较松软一些,从旁人羡慕的眼光来看,应该是很好的伙食了。   谢华香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看来她真的得回去吃了,也好,回去顺便把带来的纱巾翻出来,下午裹着出门,热是热了点儿,好歹防晒。   抬脚正准备走,旁边的王秀芬突然放下碗,欢快地站起来小跑了几步:“庭生哥,你怎么来了?”   谢华香抬头一看,果然是沈庭生正往这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跟刚才王秀芬她妹同款的篮子,篮子上面还搭着一块布。   干了一早上的活,他好像比原来更黑了,带着汗珠的皮肤在阳光下简直是熠熠生辉,谢华香觉得,这才叫男人味呢,城里那些白斩鸡一样的小男生都弱爆了。   沈庭生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朝谢华香招招手。   谢华香惊喜地跑过去:“庭生哥,你是来给我送饭的吗?”   沈庭生猝不及防被她这一句亲热的“庭生哥”叫得脸都红了:“幺妹送过来的,我刚好看见,就顺手带过来了。”   谢华香喜滋滋地接过篮子,可不管他是不是顺便:“庭生哥,你吃过了吗?”要是没吃再一起吃就更好了。   “吃过了。”沈庭生简单地说,“分给你的任务是哪儿?”说完抬眼看去,其实不用问了,挖得最少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那儿,肯定就是她的。   谢华香也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指了指:“上午有点不太习惯,所以干得有点少,没关系,我下午再努力。”   不等他说完,沈庭生已经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锄头就开始挖了起来。   谢华香连忙跑过去:“庭生哥你干嘛,不用你帮我干,真的,我慢慢干能干完的,你累了一上午了,先好好休息一下。”这时她发现,沈庭生的衣服虽然是深色的,而且裤脚袖口都挽了起来,可还是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衣裳大半身都是湿的。   “怎么身上都湿了,你快回去换衣裳吧,别干了。”   沈庭生摇摇头:“在河里挖泥,换了下午还得弄湿,不用换了,你这儿的活不多,我很快就能干完了,你先去吃饭吧!”   一个壮劳力的力气可不是谢华香这个弱女子可以比的,只见他一锄头下去,就挖出一个深深的坑,几下挖出的泥就把一个簸箕装满了。   谢华香知道自己肯定是劝不住他的了,只好随着他去,一方面心疼他干活辛苦,一方面又想到那个叫做彭月的白月光,心里恨恨的就觉得该!   王秀芬妒忌得眼睛都红了:“哼,你别以为庭生哥帮你干点儿活就是喜欢你了,如果是彭月在这里,他也会帮彭月干活的。”   谢华香白了她一眼:“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他现在帮忙的是我,又不是你!”   说完自顾自地掀开饭篮上的布,把自己的饭菜端了出来,王秀芬眼睛都直了:“你,你吃这些东西?”   “对呀!”谢华香一样一样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摆出来,一碗蒸腊肉,肥瘦相间的腊肉滋滋地冒着油,旁边一盘炒青菜,一看就是放了油炒的,油汪汪地清脆嫩绿,另外居然还有一大碗白米饭,白生生的,不掺一点儿粗粮的白米饭!   “你怎么能这样吃!你这是要把庭生哥的家底都吃光吗?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婆娘,遇上你庭生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王秀芬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   谢华香不紧不慢地看了王秀芬一眼:“你也太瞧不起你庭生哥了,他可能干着呢,我跟你说,我只要跟着他,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好东西!”   “怎么可能!庭生哥家里就他一个劳力,前两年他爷生病花了好多钱,欠下的债都不知道有没有还清呢,这几年家里的事就没断过,根本攒不下什么钱,你这个女人,一定是你要他们把压箱底的吃食都掏出来给你吃了,你真不要脸!”   谢华香心里一惊,原来这些年沈庭生过得这么苦,难怪家里会穷成这样,看起来比村里其他人家的日子都过的差的样子。   谢华香心里酸酸的,突然严肃地说:“王秀芬,你听好了,沈庭生家里以前可能是过得比较穷,可他不会穷一辈子的,从现在开始,沈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王秀芬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严肃,觉得好没趣的样子,“哼”了一声蹲下来吃饭。   谢华香吃着香喷喷的腊肉配白米饭,却有点食不知味起来,吃了一半就停下了筷子,扬声喊了一句:“庭生哥,你过来!”   沈庭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扔下锄头过来了:“怎么了?”   “这饭我吃不完了,天气热,放到晚上该坏了,你帮我吃掉吧!”谢华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其实她知道这些好饭菜沈家奶奶肯定只做了一份,他们自己吃的绝对又是玉米碴子稀饭,沈庭生那么大的个子,干的又是这样的重活,能吃得饱才怪。 第31章 打起来了   沈庭生皱了皱眉头:“光吃这么少怎么行, 再多吃点儿。”   谢华香苦着脸:“我真的吃不下了, 我在家里就吃这么点儿, 总不能让我一来胃口就变大吧,你帮我吃了吧, 阿婆做饭也不容易, 浪费了多可惜啊!”   在乡下就没有浪费的概念,也没有嫌弃谁吃过有口水的说法, 只要是吃的, 统统都是要塞进肚子里的, 何况还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的好饭菜呢!   沈庭生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好端起碗, 把她吃剩下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半碗实打实的米饭和腊肉下肚, 一直处于空虚状态的胃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充实的感觉,他只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抓起锄头又狠命地干起活来。   王秀芬非常看不惯谢华香的样子,她长这么大, 就没见过谁有饭都说吃不下的,不屑地说了一句:“矫情, 我说你啊,干脆就别来上工了,来了也是要庭生哥白白辛苦替你干活,还不如不来呢!”   谢华香破天荒地没有给她翻白眼,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我回头就去问问队长能不能请假。”   她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她来上一天工,得到的那些工分也换不了多少粮食,而且她自己肯定是干不完活的,最后辛苦的还是沈庭生,他自己本来的活儿就够辛苦的了,还要干她这一份,想想都心疼。   还不如不来干活,在家里想想能做点什么来钱更快更多的营生呢,谢华香知道,表面上看起来,土里刨食是农民唯一的生存之路,可是私底下只要有胆子,还是能找出别的活路的,就看你想不想得到,以及敢不敢去做而已。   王秀芬刚刚说那句话,其实就是为了嘲讽谢华香而已,没想到她居然当真了,这个婆娘,真是懒进了骨头里了,不行,她一定得想个办法,跟庭生哥好好说一说,把这个女人赶走才行,这样好吃懒做的女人养在家里,简直就是败坏了家风。   在沈庭生的努力下,终于在生产队其他的人上工之前,把谢华香今天的活儿基本上都干完了,只剩下最后一点已经挖松了的土,只要她自己把这些土盛到簸箕里,送到旁边的土堆上去就行。   沈庭生从他挖好的土坑里跳出来,交待谢华香:“你待会到太阳下去些才去把活干完,没那么热。”说完也不逗留,转身就走了。   谢华香发现,他身上原本湿的地方已经晒干了,可是背后又湿了一大片,全都是汗湿的,待会他还得将这个火热的身体跳进河水里,继续挖河底的淤泥,真是太辛苦了。   谢华香小跑着追了上去:“庭生哥!”   沈庭生疑惑地转过身:“怎么了?”   “要不,你下午别去上工了,跟队里请个假吧,这么干下去会累病的。”   沈庭生笑了起来:“我没事,不累!”   谢华香却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在树荫下歇着了,一心想快点儿把活干完好回去,可没想到干活这种事儿,看别人干得轻快,轮到自己的时候,就算是搬点儿土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干完,也已经大半个下午过去了。   幺妹也早已打完了她的第二筐猪草,连同中午的饭篮子也一起带回家去了,她得回去帮忙阿婆做晚饭。   谢华香正想去找生产队的会计交任务,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没想到这边干活的老弱病残们一个个都是好奇心爆棚的,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拎起手里的锄头就往筑河堤的工地那边跑,也不知道他们单纯是想去凑热闹呢,还是操着家伙上去帮忙的。   谢华香对这种热闹可没什么兴趣,不过她要去找会计,也是往那个方向走,于是拖着锄头慢悠悠地走在后头,走着走着,有人跑到她面前喊:“你不是庭生娃的媳妇嘛,你男人在那边跟别人打起来了,你还不快点去看看。”   “什么?”这回谢华香连锄头掉地上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人堆里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打架了?”   好不容易扒拉开人群挤了进去,居然真的是沈庭生跟别人在打架,不过已经被拉开了,他身上的衣裳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身上头上都沾满了淤泥和草叶,嘴角青了一块,看见谢华香过来,不自在地撇开了头:“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被人打死没有。”谢华香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居然做出打架的事来,这种事放在上辈子那个稳重的沈庭生身上,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谁能想得到,这个时候的沈庭生,居然还像个愣头青一样,遇事居然用打架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法来解决呢?   谢华香转头去看另一个打架的当事人,看样子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模样甚至比沈庭生还狼狈,一只眼眶都是黑的,像熊猫一样,还高高地肿了起来。   不过谢华香还是在这张变形的脸上瞧出了熟悉的模样,咦,这不是沈庭生他堂弟吗?   谢华香认人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她还记得,上辈子沈庭生带她回老家的时候,这个堂弟对他可是奉承巴结得不行,她就说嘛,她明明记得沈庭生还是有不少亲戚的,怎么这时候看起来好像什么亲戚都没有一样,原来是关系不好啊!   当时谢华香就不太喜欢沈庭生堂弟这个人,觉得他人品不行,表面上阿谀奉承,实际上就是想从沈庭生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说是堂弟,其实也只比沈庭生小几个月而已,可模样却比当时的他老得太多了,简直就像是比他老了一辈的人。   倒也不是农村干活太多风吹日晒的那种老,就是花天酒地多了,喝酒喝出来的那种肥头大耳,油腻腻的老。   想到这堂弟的德行,谢华香护短的心思马上就出来了,两人会打架肯定是堂弟的错,她站在沈庭生的身边,小声问他:“怎么了?他干什么了?”   沈庭生却明显不想多说:“没什么,咱们走吧!”   “不行!”谢华香却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他把你都打伤了,怎么能就这么白白走了,咱们得让队长过来主持公道。”千错万错,肯定是别人的错,她家沈庭生,是绝对不会做出无缘无故打人的事来的。   说话间生产队长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都怎么了?一个个不用干活了是不是?都给我麻利干活去,不干完活儿今晚不许回去,打架的人留下,说说,怎么回事?”   沈庭生的堂弟,那个叫沈俊生的,长得一点儿都不俊,反而有点尖嘴猴腮的小伙子,一边捂着肿得老高的眼睛叫疼,一边抢先告状说:“我们只不过就说了几句闲话,他冲上来就打人,队长,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得让他赔医药费。”   生产队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很明显他是不太相信沈俊生的说辞的,两个人是什么品性,大伙儿有目共睹:“庭生,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先动手,是我的不对,不过也是他们说话太难听了,该罚就罚,我没意见!”沈庭生闷闷地说。   “你!”生产队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先动手也得有个理由啊,我看你也不是个爱惹事的人,他们说什么了惹你这样?”就算他想要主持公道,也得先有个苦主来诉冤屈啊,这一上来就主动认错,他就算想帮也帮不了啊!   谢华香也说:“就是,他们肯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庭生哥你别怕,照实说就是了。”其实她看得出来,沈庭生是一个很顾念亲情的人,从上辈子他发达以后是怎么对待乡下的这些亲戚的就可以看得出来,不管以前他们对他做过什么,他终究是以德报怨,让亲戚们在老家都过上了好日子的。   沈庭生垂着头,死活就是不说打架的原因:“没什么,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打他了。”   沈俊生更加嚣张起来:“队长,你听听,你听听!他就是对我们家怀恨在心……”   “住嘴!”生产队长不耐烦地大喝一声,也懒得调解了,各打五十大板,把双方都狠狠地骂了一顿,至于赔偿什么的,因为双方都受伤了,究竟谁的责任也扯不清楚,干脆就不赔了,下次开社员大会的时候,各自上去做个检查也就算了。   说到底还是有点儿偏袒沈庭生的。   谢华香对这个结果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没办法了,伸手去扶沈庭生:“咱们走吧!”   沈庭生却一闪身避开了她:“我能走。”说完直接拔腿走在了她的前面。   谢华香咬一咬牙追上去:“除了脸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了?疼不疼啊?”   “没事,小伤,不碍事的。”   “那怎么行,他打你肚子没有?万一有什么内伤呢,要不咱们还是上医院看看吧,对了,咱们要上医院的话得去哪里?要去县城吗?”谢华香刚到这儿,对这个地方的医疗体系还是不怎么清楚的。   “乡里有卫生所,小毛病的话去那儿看就行,不过我真的没事,不用看。”沈庭生虽然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但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行啊,不看看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啊,我有。”考虑到他的自尊心问题,谢华香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要是不想花我的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到时候还给我就行。” 第32章 哭了   谢华香觉得, 在这个时候还能考虑到男人自尊心的问题, 自己也算是够体贴的了。   人越是穷的时候, 对钱这个问题就越敏感,这个道理谢华香还是懂的。   上辈子的沈庭生是个有钱人, 所以在她得到他的帮助之后, 可以很坦然地提出想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而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接受, 并不介意在结账的时候是她一个女人付钱。   但到了现在, 谢华香虽然一心想要把一切都给他, 尽可能地让他和他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 生怕什么时候一言不合就戳伤了他的自尊,也是有些心累的。   但沈庭生似乎还是被戳到了,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都说了没事,你不要再说了。”说完加快了脚步,身高腿长的男人,迈开大步走起来的时候, 那速度可不是盖的,一阵风似的就从谢华香的眼前卷走了, 很快就消失在前边的拐角处。   谢华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其实她也不是一个眼皮子特别浅的人,特别是上辈子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事之后,心里像是被包了一层厚厚的茧,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能够轻易触动她的心弦了。   可是重活一回, 不但外表变年轻了,在爸妈的娇宠下,连心智仿佛也重新长了一回,又变得脆弱易感起来,特别是面对沈庭生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轻易就牵扯着她的心弦,他一句好听的话,一个体贴的举动,就会让她心花怒放,心里甜蜜如糖。   但只要他冷一冷脸、皱一皱眉,她就会心惊肉跳,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更不要说刚刚那一句重话了,谢华香委屈得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应了那句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她也只不过是关心他,担心他的身体而已,他做出打架这么幼稚的事,她不是一句不好的话也没说他嘛,不过就是唠叨了点儿,提了一下也许他不爱听的钱的事而已,他就这样对自己发脾气,要是换成那个叫做彭月的女人,他会这样不耐烦吗?   越想越是伤心,反正人早已走远也追不上了,谢华香索性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咦,这不是谢知青吗?”突然听到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嗓音,谢华香随意在袖子上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   本来就好看的大眼睛被泪水洗过之后,更加清凌凌地透亮了,长长的睫毛湿湿的,还挂着一粒晶莹的泪珠,小脸儿白白的楚楚可怜,沈伟军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昨晚被沈庭生那小子截了胡,没让这大美人住到自己的家里,实在是可惜了。   “怪可怜见的,好好的怎么在这儿哭呢,怎么,被人欺负了?你男人没帮你出头?还是说,就是庭生那小子欺负你的?”   “没有。”谢华香带着鼻音说,顺便站了起来,“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我要回去了。”这沈伟军昨天好心地让自己住到他家里去,虽然沈庭生说过他不是好人,但谢华香对他的印象暂时还是不错的。   “哎,先别走啊,受了什么委屈跟哥哥说,你男人不帮你我帮你啊!”沈伟军连忙伸手拉住了她,嘴里还在胡言乱语,“我就说嘛,庭生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要是真跟他们家订了娃娃亲啊,还不如嫁给俊生他们兄弟几个呢!”   这样就不太妥当了,谢华香不满地看着他的手:“沈伟军同志,请你放尊重一点。”   沈伟军连忙松手:“好好,你别生气,我也是想帮你,一时情急。”   忽然沈丽华从路口那边拐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喊了起来:“谢姐姐,快回家吃饭啦!”   见有人来了,沈伟军也不好再说什么,笑嘻嘻地说:“哟,小姑子来接了,谢知青快回去吧,咱下次再说。”   谢华香快步朝沈丽华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沈丽华眼尖地发现谢华香的眼圈红了:“谢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谢华香赶紧揉了揉眼睛,“刚才眼里进沙子了,现在已经好了。”   “哦!”沈丽华不疑有他地点点头,“我哥叫我过来的,他说你在后头,怕你不认识路走迷了。”   这还差不多,谢华香心里舒服了些,仔细想想又觉得刚才沈伟军的话有些奇怪,他说她还不如嫁给沈俊生他们兄弟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沈庭生今天打架的事也跟这有关?   “对了,幺妹,咱们家跟沈俊生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啊?”谢华香问。   沈丽华挠了挠脑袋说:“俊生哥是我叔的儿子,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跟叔伯家都分家啦,阿婆和我哥也不让我多问,平时也不怎么来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啦?”   “没什么,就是今天你哥突然跟沈俊生打架了,还死活不说是为了什么,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啊?我哥打架啦?”   “是啊,你不知道?”谢华香还以为全生产队都知道了。   “不知道啊,我哥回去说是不小心撞的,他干嘛要打架啊?”   谢华香想沈庭生他大概是不想沈家奶奶担心吧,虽然几乎全生产队都知道了这事,但他们家住得里村子远,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离群索居了,只要别人不来胡乱说闲话的话,还是可以瞒得过去的。   “幺妹,既然你哥不想让阿婆知道,你回去也别乱说哦!”   沈丽华点点头:“我知道的,不能让阿婆担心。可是谢姐姐,我哥到底为什么要打架啊,他从来不跟人打架的。”   “我也想知道啊,可惜我当时也不在场,对了幺妹,你跟队里其他人熟不熟啊?可不可以帮我去打听一下?”   沈丽华也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马上就说:“好嘞,我这就去。”说完居然丢下谢华香就往村子那边跑了,谢华香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她记性好,早上来了一次就记得回去的路了。   慢慢悠悠地回到家里,饭菜果然都已经做好端上桌了,沈庭生见她没跟沈丽华一起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淡淡说了一句:“吃饭吧!”   谢华香对他丢下自己走的了事还有点儿生气呢,也不理他,自顾自去看了看做好的饭菜,还好不像早上那样专门另外给她做了饭菜,一大盆杂粮稀饭,还算是比较稠的,应该是切了个南瓜熬在里面,贴了一盘玉米饼子,还有一碗青菜汤泡的肉酥,估计是特地做给她吃的,份量有点少。   谢华香进灶房拿了个碗,找沈家奶奶拿了钥匙,去柜子里多抓了一碗肉酥出来,每人起码能多分两个,好歹填饱肚子。   沈丽华这时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兴奋地喊了一句:“谢姐姐,我打听……”   谢华香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好了,回来就快吃饭吧,待会该凉了。”   一家人围城一圈坐下吃起饭来,大概是牵扯到了嘴角的伤,沈庭生突然“嘶”地吸了一口气,沈家奶奶老眼昏花,这会儿才发现他脸上的不对劲:“庭生你这是咋了?”   沈庭生不在意地说:“挖土的时候不小心被锄头柄撞了。”   沈家奶奶没再说什么,只是吃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后生仔做事最要紧不要冲动。”   谢华香觉得,其实阿婆还是很睿智的。   吃完饭沈丽华收拾碗筷,谢华香赶紧跟进厨房,悄声问她:“打听出来了?别人怎么说?”   沈丽华早就憋得难受了,终于找着了机会,赶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华香,原来今天队里干活的时候,沈俊生他们那一帮年轻的小伙子就一直在开玩笑,说既然是沈老栓当年定下的亲事,当时也没明说是给谁定亲,最后怎么这好事就落到了沈庭生的头上而不是落到沈俊生他们兄弟几个的头上呢!   按理说都是沈老栓的孙子,这城里的俊俏小媳妇,跟谁都不至于跟了沈庭生那个穷光蛋啊!   光是说这些也还没什么,可恨的是那些人说了还不过瘾,又问沈庭生这么水水嫩嫩的新媳妇弄着舒不舒服,还说什么只有一个城里媳妇,沈老栓这么多个孙子,不管分给谁都是一碗水端不平,干脆就大家一块儿用算了,一人一晚上轮着来,这才叫做公平呢!   最可恶的是,沈俊生居然也跟着起哄,竟然就顺着话头跑过来问沈庭生,要不今晚就轮到让小嫂子住到他们家去了?   沈庭生二话没说,一拳头就朝沈俊生的脸上招呼了过去,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   谢华香脸色都变了,那该死的沈俊生,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不是人!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的,趁他被人拦着,她刚才就应该冲上去一脚踹爆他的命根子!   难怪沈庭生死活也不肯说出来他为什么打人,原来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恶心人的事啊!   谢华香恨恨地磨了磨牙:“沈俊生,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对!”沈丽华也跟着义愤填膺地说,“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什么德行,也想来抢我嫂子。”   “哈哈!”谢华香被她的小模样给逗笑了,“好啦,咱们女孩子得学得斯文点儿,别学村里头那些粗鲁的婆娘说话。”   趁着现在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谢华香想起自己打算做的事,赶紧进房里,从自己的行李里面找出了一块床单那么大的油布,这是胡爱春给她准备的,因为听说有些乡下地方的床铺比较低矮,而且潮湿,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个,让她铺床的时候扑在褥子下面,隔绝一下潮气,免得受凉。   女孩子身子受凉了可不行,对将来的生育什么的都有很大的影响。 第33章 母老虎   可现在谢华香顾不上这个了, 这油布她有更大的用场。   屋里已经有些黑看不清了, 于是拿着剪刀和油布出了大门口, 在门外把油布铺在地上,开始裁裁剪剪起来。   胡爱春以为谢华香不会做衣裳, 其实她上辈子跟郑永成离婚后, 在进入饮食行业之前,为了谋生做过很多的事情, 其中有一段时间就是到一家私人的小服装厂打工。   私人的小服装厂跟大厂流水线作业不一样, 小服装厂里的人都是全能的, 哪个岗位缺人就顶上,谢华香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在那家工厂工作一段时间之后,不但学会了缝衣服, 连打版裁衣都学会了,要不是她后来卖早点赚了点儿钱,说不定她还会考虑开个裁缝铺子呢!   谢华香估摸了一下沈庭生的身高尺寸,在脑子里打了个草图, 再用手在油布上比划了几下,就胸有成竹地下刀剪了起来。   忽然听到一个尖利的女人嗓音在她耳边大声嚷了起来:“夭寿咯, 这么好的油布就这么白白糟蹋了,你这是在干啥子,好端端的油布你不要给我呀,去剪它干啥?”   谢华香不由得好笑:“这位大婶,您哪位啊?”她剪自己的东西, 别说是有用处的了,就算真的是白白糟蹋了,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女人一脸高高在上的表情:“你就是庭生那城里来的媳妇吧?我是你婶子。”   婶子?谢华香在心里迅速理了一下,沈丽华说沈俊生是她叔的儿子,那这个婶子,不就是沈俊生他娘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肯定是兴师问罪来了啊!   想到这里,谢华香站了起来,拦住了女人的去路:“你来干什么?”   女人也不甘示弱:“干什么,来讨个公道啊,把我儿子打成那个样子,一声不吭拍拍屁股就走了,当我们老沈家没人了?有爷生没娘教的野崽子,今天我要不替他那死鬼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他,我就白当这个婶子了。”   谢华香冷笑一声:“你也好意思说婶子这两个字,要真是把人当亲人,怎么会把老的老小的小丢在一边,自己住好房子,吃香喝辣?”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肯定是沈家的人对沈庭生他们不仁义在先的。   “我呸!当初分家,可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不要房子的,你懂个屁!我今天来就是要问问这个狼心狗肺的臭小子,把我们家俊生打成这样是啥意思?”   谢华香被她的不要脸气坏了:“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家的宝贝蛋都做了什么人家才会打他?当时还好我不在,要在的话,还要说他们犯了流氓罪给送到派出所去呢!”   “我儿子干啥了?不就说了几句话吗?自己做得出害怕别人说了?不要脸,自己送上门来的小□□,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就要说,我还大声嚷嚷了呢,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就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才躲到乡下勾引男人的呢!”   “住口!”沈庭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迈开步子几步跨过来,一个耳光重重地就甩在了女人的脸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滚!”   女人楞了一下,突然发了疯般冲上来就撕扯沈庭生:“反了天了,侄儿打婶子了,你这是猪狗不如,要遭天谴的呀,为了个女人,连人都不要做了,你敢打我?连雷公都要劈死你的!”   这女人想来平日的伙食也是不错的,长得一身痴肥,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打起来,还挺不容易招架的,沈庭生刚才听了她说的那些恶心话,一时冲动过来甩了她一个耳光,但毕竟还是顾及着她是家里的长辈的,这会儿也不好还手,被她弄得十分狼狈。   谢华香可没把她当成什么长辈,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个泼妇,恶毒的母老虎,现在沈庭生长大了都敢这样欺负她,可见当初他们小时候更是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谢华香肚子里的怒火蓬蓬地烧着,猛地捡起地上的一根手腕那么粗的树枝,大喝一声兜头兜脸就朝那母老虎砸了过去,敢欺负我家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母老虎被打得懵了一下,很快醒过神来,转身过来对付谢华香,她干农活出身,长得又壮,一个人能有谢华香两个粗,一把夺过木棍扔地上,反手就来抓头发挠脸蛋。   好在谢华香胜在年轻,身段灵活,也没那么容易被她欺负了去。   女人打架从来不讲什么章法的,谢华香在女人的头上抓了一把,扯下了几根稀疏的黄毛,又在她脸上留下了几个指甲印,可是自己的手臂上也被那女人抓破了一条血痕。   两个人都狼狈不已的时候,沈庭生终于成功地把她解救出来,拦在了自己的身后,大吼一声:“好了,都别打了。”   “婶子,我敬你是长辈,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你现在赶紧走吧,以后如果再来欺负我们家的人,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沈庭生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肌肉,真的要打起架来,十个母老虎也不是他的对手。   母老虎刚才挨了他的那个耳光,半边脸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了,她这会儿才觉出疼来,龇牙咧嘴地捂着脸:“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当初要不是我跟你大伯家接济,你们两个小崽子早就饿死了,现在可好,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了,娘啊,你快出来看看吧,你这个孙子都快翻天啦!媳妇跟您孙子俊生都被打成了这样,这明天都没法出工了,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啊!”   说到后来,她知道今天来硬的是不行了,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哭,一边喊起苦来:“我们被打成了这个样子,汤药钱总要赔一点吧,娘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俊生可也是您的亲孙子啊,您总不能啥好处都给了这个野崽子,手指缝里都不漏点儿给我们俊生吧!”   她这一手把黑的也说成白的功夫也够厉害的,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老人家怎么偏心沈庭生呢,沈家奶奶在沈丽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来,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谢华香怒气冲冲地指着她说:“你少黑白颠倒了,你倒是说说,他占你们什么好处了?”   “这好处不就是你吗?一个白白嫩嫩的城里媳妇,可是一分钱彩礼都不要就给了这野崽子了,当初要不是他阿爷偏心,沈家那么多孙子,这好处能轮得上他?人家可都说了,你这次过来可是带了很多好东西的,这不全便宜这野崽子了,好歹都是亲戚,就算是见面礼也该几家平分是不是?”   “哈!”谢华香简直要被这无耻的嘴脸逗笑了,原来这母老虎今天过来的目的在这里啊,是看中她带过来的那些好东西了,“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别以为我真是因为有老祖宗的婚约才过来的,我过来是因为我看中了这个人,如果不是他在这儿,就算你们家拿着婚约逼我呢,我也懒得看你们一眼,还有我的东西都是我带过来给幺妹和阿婆的,你们一根毛也别指望碰到。”   “娘,你给评评理,当初要不是他爷救了他们谢家老爷子的一条命,现在哪里还有这女人蹦跶的份儿,他爷这辈子就三个儿子,这些东西是不是应该他们三兄弟平分啊!”母老虎也真是厚脸皮,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就是听不到,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要分东西。   沈家奶奶终于开口说话了:“当初庭生自立门户的时候就说得清清楚楚的,跟你们再也没有什么相干了,莫说这门亲事他爷已经让他去退了,就算没退,当初也是说好了给庭生订的,怎么也轮不上你们的份!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再不走,我就让幺妹去找大队长过来,告你们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给我养老,非得让你们把这么多年欠我的都吐出来不可!”   母老虎被她一番话说得懵了:“什,什么,退了?那她咋还在这里?”   沈家奶奶懒得跟她啰嗦:“幺妹,找大队长去!”   “呸,走就走,不过就是个城里的破鞋,还当宝呢,要我说这就是个早就被人玩烂了的贱货,指不定就是来找你喜当爹来的呢!”母老虎还是怕大队长的,当年的事怎么说都是他们不占理,大队长来了她也占不到好处,只好一边说一边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   “滚!”沈庭生恶狠狠地瞪着她,“还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以后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回过头来,沈庭生难堪地对谢华香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谢华香扒拉了一下因为打架而凌乱不堪的头发:“不关你的事,是这些人的心肝太歪了,以前他们也没少欺负你和幺妹吧?”自己居然在他面前跟一个泼妇打架,那自己岂不是也跟泼妇差不多了,谢华香也觉得有点儿难堪。   不过她居然打沈庭生啊,沈庭生还顾念着她是长辈不敢还手,所以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哪怕明知道在丢丑,谢华香还是会冲上去的,不过就是要顾忌一下形象,不要被打得那么难看。   沈庭生拉过谢华香被抓破的手:“疼不疼?我跟你上卫生所上药去。”   “不用了。”谢华香缩回手,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但头发凌乱,连衣裳都被扯开了一个纽扣,身上指不定有多狼狈呢,她现在就只想快点回房去整理一下个人形象,“我带着有药呢,自己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第34章   谢华香因为自己在男神面前跟泼妇打架, 自觉丢脸而尴尬的状态, 看在沈庭生的眼中, 却变成了因为他的缘故受了这样的侮辱而不高兴了。   这让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当中,他怎么就这么没用,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让她受到这样的委屈呢?   也许他昨晚一时冲动让她住到家里来就是一个错误,他真不应该答应她的, 不然的话, 她也不会遭受这样的侮辱, 听到这些难听到让人恶心的话。   那些恶毒丑陋的话语,就像一根根锋利的钢针, 刺得他体无完肤,把他的懦弱和无能都随着鲜血冒了出来, 袒露在傍晚的夕阳下。   沈庭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对沈丽华说:“你去帮她上药,我出去一下。”说完转身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哥!”沈丽华在背后喊了一声,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追上去, 回过头着急地问:“阿婆,怎么办啊?”   沈家奶奶摇了摇头:“不用管他, 让他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沈丽华走进房里,发现谢华香已经换了衣裳,正在手忙脚乱地梳头发,见她进来,急忙问她:“幺妹你快看看我脸上脏了没有?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特别狼狈啊!”   “没有。”沈丽华摇摇头说, “谢姐姐你刚才的样子可厉害了,那臭婆娘我早就想打她了,可就是胆小,不敢,刚才你拿着棍子那一顿抽,瞧得我可爽了。”   “你还说呢!”谢华香懊恼地说,“我都变得像个泼妇一样了,还被你哥看见了,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啊!”   “才不会呢,我们都看见了,你是为了帮我哥才冲上去的。”沈丽华突然感动地抱住了谢华香,“有个嫂子真好,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的。”   谢华香有些哭笑不得:“对了,你哥呢?”   “他出去了,阿婆说不要吵他,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有什么好想的呢!”沈丽华不解地念叨。   谢华香也沉默了下来,她一门心思来到这里,是想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从一开始就跟沈庭生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可没想到现实却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反而给他们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难道说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其实他们并不应该这么早就相识?   会不会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沈庭生的人生轨迹,导致他以后不会变成她曾经爱上的那个他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谢华香的思绪:“谢姐姐,你手怎么弄成这样了,对了,我哥让我来给你上药的,你的药呢?”   “哦,我去拿。”谢华香一边去找胡爱春给她准备好的各种常备药品,一边唾弃自己刚才居然会出现那种没出息的想法,有困难有挫折才是人生的常态,怎么可以因为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就怀疑自己,就想要放弃呢!   沈庭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不管有没有自己出现,都一定能够成功的,而她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弥补两人之间感情上的遗憾,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两个人一起面对,一起好好努力,就一定能够走出一条幸福的道路来的!   “嗯,就是这样,千万不能退缩!”谢华香双手握拳,重重地一顿,把拿着棉签正帮她清理伤口的沈丽华吓了一跳:“谢姐姐,你别乱动啊,我都弄不好了。”   本来第一次用棉签这种东西她就有些怕怕的,谢华香这么一动,弄得她更紧张了。   “没事,我不疼!”谢华香声音轻柔地说,“幺妹啊,你信不信我们的日子肯定能过得越来越好的?”   “肯定信呀,我们现在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早两年还不能吃上饱饭呢,现在每天都能吃饱了。”沈丽华肯定地说。   “嗯,你哥很能干的。”能遇上这么样一个男人,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谢华香的指导下,沈丽华用酒精帮她消毒了伤口,然后涂上万花油,为了防止伤口感染,还在上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用医用胶布粘了起来。   弄好之后,沈丽华不由得感叹:“谢姐姐你可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啊!”这些东西,都是胡爱春从纺织厂的厂医那里给谢华香弄来的,就是担心她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有个刮刮蹭蹭的,乡下的卫生条件不好,听说有人不小心被一根生锈的钉子扎了都会得破伤风死掉呢,所以胡爱春特别交代,让她干不干活不要紧,千万要自个儿小心一些。   “就是厉害,咱们这个只有乡卫生所的医生会这样弄呢!”   “那也是咱们幺妹厉害啊,你看,都是你帮我包的呢!”谢华香把东西收了起来,突然想起沈庭生的嘴角也受伤了,虽然他自己说是不碍事,可也肯定是很疼的,于是留了一瓶药出来,打算待会等他回来了让他涂上。   “呀,对了,我的东西还扔在外边呢!”都怪那母老虎,耽误了她那么多时间,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谢华香气呼呼地把外边的油布和剪刀捡了回来,油布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幸好没有弄坏。   煤油灯是借别人家的,老占着也不好,谢华香就让沈丽华去还给了别人,她自己在屋里点上了几根蜡烛,昏暗的堂屋一下子就变得亮堂堂的,沈家奶奶觉得这蜡烛白白亮着太浪费了,赶紧去找出孙子孙女这几天穿破的衣裳,就着蜡烛的光亮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谢华香把油布整理好摊在地上,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部分裁好了,然后在用针穿上柔韧的渔线,准备开始缝。   “谢姐姐,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呀!你这布好结实啊,怕是穿上十年都不会坏吧!”沈丽华好奇地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布料,摸上去只觉得硬挺厚实的,不像自家这些土布做的衣裳,刚开始新的时候还结实点儿,穿了几年之后就变得稀薄,一不小心就会刮破了,害得她穿着旧衣裳干活都得小心翼翼的。   谢华香笑了起来:“傻妹子,这是油布,能防水的,平时不能当普通的衣裳穿,不透气,可闷热了。”   “那你这是做来干啥呀?”   “我打算给你哥做一条防水的裤子,你看他们现在整天下河挖淤泥,就算是天气热,人整天泡在水里也是受不了的,寒气入体,到时候年纪大了可有得受的。”   谢华香打算学着上辈子在江边看见过的那些渔民下水打渔时穿的防水服的样子,给他做一条连脚的背带裤,裤身一直做到腋下那么高,肩膀上再用两条带子连起来,这样只要他们下水的位置不要超过胸口,裤子里就不会进水,这样最起码不会整个人一整天都在水里泡着。   “可是这淤泥也挖不了多久了,这么好的布料用来做这个,过几天穿不上了可不就浪费了嘛!”沈丽华并没有意识到长期泡水的危害性,只觉得反正大伙儿都是这样的,而且她还有点儿羡慕呢,大热天的可以泡在水里干活,多凉快啊,她哥就不允许她下水,说怕有危险什么的。   “穿一天也是穿啊,反正有我在一天,我就见不得他吃这样的苦。”油布很硬,谢华香咬牙切齿地把针按进去,“他糟蹋坏了身子,我心疼。”   “谢姐姐,你对我哥真好,对吧,阿婆。”   沈家奶奶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香香是真心待咱们家庭哥儿的,你跟你哥以后也要待她好一点才行。”   “我当然知道,我最喜欢谢姐姐了。”沈丽华蹭着谢华香的手臂撒娇。   用油布缝裤子着实不好缝,沈家奶奶和沈丽华也过来一起帮忙,三个人忙活了好半天,才堪堪做成了半条裤腿,而谢华香点燃的蜡烛都烧掉一大半了。   沈家奶奶瞧着还是有点心疼的:“我看着一时半会也做不完了,不如等明儿天亮了再做吧,反正你们去上工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明儿就腾出手来专门做这条裤子,保管一定做出来。”   谢华香想了想,今晚确实是不可能完工了,自己的手也酸疼得很,只好先这样了,她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去向生产队长请假,明天上午加把劲,争取下午就能让沈庭生穿上自己亲手做的温暖牌防水裤。   沈丽华去灶房烧了热水给一家人洗澡,他们住得偏,平时都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一老一小的也不怎么讲究,就随便在午后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洗一洗就算了。   谢华香要讲究一些,就继续在昨天晚上那间屋子里洗了,她力气不够,还是沈丽华跟她一起提着水进去的,洗着洗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家里是没有水井的,这儿也不像城里那样有水龙头,一拧开就有自来水随便用,那这水是哪里来的呢?   出来之后谢华香诚心向沈丽华讨教了这个问题,才知道原来他们每天用的这水,是沈庭生每天一大早起来,去村里公用的井里挑回来的,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才会在自家的院子里打井,不然的话都是去挑水用的。   可是别人家都住得近,挑水也只不过是挑几步就回到家里了,可他们住的这儿那么远,家里的水缸得好几担水才能装得满,天天这样挑得多辛苦啊!   不行,得想办法快点儿把家里的井也打起来。   知道了这水来之不易之后,谢华香跟沈丽华一起把她用过的洗澡水抬出来倒掉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心疼,这可都是她男人费力气挑回来的啊:“要不这水别倒了,咱们留着浇菜或者洗衣裳什么的?” 第35章   谢华香和沈丽华正讨论这怎么样才能更好地节约用水的问题, 出去一个人待了大半个晚上的沈庭生终于回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顶干草编织成的草帽。   沈庭生直接走到谢华香面前, 把手里的草帽递给她:“给你的。”   谢华香楞了一下, 脸上随即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给我编的啊?好漂亮的草帽,谢谢你啊!”喜滋滋地戴在头上, 拉着沈丽华帮她看, “幺妹你快看看,好看不?”   这草帽确实花了点儿心思, 帽檐不是普通的平平整整, 而是巧妙地编出了波浪形, 看起来就像花瓣一样,沈庭生虽然见过谢华香没几次, 但从每次见到她的打扮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爱美的姑娘, 就连普通的编发她也要编得别出心裁,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因此刚才一边想事情一边找了合适的干草编草帽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花了点儿巧心思,想到她看到这顶草帽的时候惊喜欢快的样子, 沈庭生的嘴角就挂上了一抹笑意,好像只要能够让她欢喜, 无论让他做什么事情他都心甘情愿呢!   沈庭生心中高兴,面上却是淡淡的,转身回屋里去了,屋里沈家奶奶还在烛光下摸索着缝些什么,沈庭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阿婆, 不是说了晚上别干针线活嘛,光线不好,眼睛会坏的。”   沈家奶奶讪讪地停下手里的活:“我就缝两针,不干了不干了。”说完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布料摊平折起来。   沈庭生感觉她手里的东西跟平常给他们缝补的衣裳不一样,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这做的是什么?”   沈家奶奶说:“不是我做的,是香香在做,我搭把手。”   这时谢华香和沈丽华也进来了,幺妹立刻接上话头说:“谢姐姐特地裁了一块特别好的油布,要给你做一条防水裤呢,这样你白天下水干活的时候就不用整天被水泡着了。”   沈庭生楞了一下,默默地伸手摸了摸那防水裤的布料,低着头说:“哪用得着这个。”   谢华香一瞪眼:“沈庭生我告诉你,这裤子做出来你可一定得穿啊,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看,缝得我手都起泡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给他看,这是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此刻食指上确实是起了一个通红的水泡,为自己喜欢的人干活,本来是不觉得什么,可是当这个人就在眼前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向他撒撒娇。   沈庭生眼里有光闪烁了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句:“多谢你。”   “对了,你帮我把堂屋整理一下,以后我就住堂屋里,阿婆和幺妹还回房里睡。”谢华香说。   沈庭生想了想:“还是你住房里吧,他们睡堂屋就可以了。”   “不行,那房间窗户后面就对着黑洞洞的大山,我害怕,还是堂屋比较好,有这画挂着,能辟邪。”说着谢华香伸手指了指堂屋正中面对着大门的那堵墙上挂着的伟人画像,这画像如今是家庭的标配,基本上家家户户堂屋里挂的都是这个,不管有钱没钱,一幅画像总是少不了的,只是尺寸大小不同而已。   听了她这番歪理邪说,沈庭生沉吟了一番:“那也行吧,那我就去灶房睡。”   这屋子里除了堂屋和昨晚谢华香睡的房间之外,剩下最完整的地方就只有灶房了,可是灶房的地方本来就窄小,如果非要住的话,就只有灶膛前的柴火堆勉强可以睡下一个人了,谢华香怎么可能答应。   “不行,你也得住在堂屋里,不然我还是会害怕的,你们这儿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一点人声都没有,就剩山里的怪声儿了,我听着就寒碜,昨天晚上都吓得没睡着呢!”她又在瞎说了,其实昨晚上她都不知道睡得多好,山村的夜晚安静得很,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黑甜到天亮。   沈庭生为难了:“那怎么行,孤男寡女的,不方便。”   谢华香不在意地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又不是普通的孤男寡女,都是定了亲的了,何况,咱们就算不住在一起,在外人看来,也是睡在一起的了。”   她这话说得露骨,沈庭生有些难堪地对自家奶奶说:“阿婆,你带幺妹先进房去睡。”   沈丽华眨巴了一下眼睛:“哥,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早就知道了,结了婚的人就是要住在一起的,你快点儿让谢姐姐成为我真正的嫂嫂就行了。”   沈庭生的脸一下就热了,凶巴巴地吼她:“小姑娘家家的胡说什么,快进去睡觉!”   沈丽华就嘻嘻地笑了,搀着阿婆起身,两人一起进了房。   沈庭生看了一眼谢华香,郑重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我不能这样委屈了你,你放心吧,我只是暂时住在灶房里,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多修好一间房的。”   “你也知道别人上下嘴皮子这么一掀,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我既然能当着全队的面说我是你的媳妇,就再也没想过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了,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咱们自己心里面清楚就行了,我信得过你,难道你还信不过你自己吗?”   其实在谢华香的心目中,这两年的乡村生活只不过是一个过渡而已,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形势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和沈庭生也将会很快就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去生活。   所以在她的眼里,这些大队的社员们跟她根本就不是在一个平面上的,这些人怎么说怎么想自然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一点跟在这里出生长大,骨子里就认定自己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沈庭生完全不一样。   说真的沈庭生还真有点儿信不过自己,他一个正当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面对的又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撩拨得自己心神荡漾,偶尔的肢体碰撞都会让他气血上涌,有种想要喷鼻血的冲动,真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住在同一个空间里,自己将会是怎么样的彻夜难眠。   “还是不行,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姑娘家,不方便的。”他也只能找出这样的借口了。   “这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谢华香变戏法般地从身后一块床单,“看,你就在这屋子中间拉一根绳子,我把这块布挂上去,不就隔开了嘛,能有什么不方便的,白天起床就收起来,也不影响平时的生活。”   谢华香知道,她一开始就提出一个让他最难接受的要求,然后再给出一个能让他比较容易接受的方案,肯定能比一开始就提出两人中间隔一块帘子更容易让他答应。   果然,沈庭生这会儿就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了,他把外边晾衣裳用的竹竿搬进来,架在屋子的中间,连绳子也不用拉了,直接把床单搭在竹竿上,两头绑好就成了。   给谢华香睡的还是那块比较完整的门板,不过不是直接铺在地上,而是搬来家里吃饭坐的条凳摆在两头,再把门板架上去,然后谢华香自个儿把被褥铺好,也是一张像模像样的床了。   至于沈庭生自己,到屋后的一间破房子里的一堆陈旧的破烂木料堆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些还算过得去的木板,拼拼凑凑的勉强能当一张床。   沈庭生把找出来的木板搬出来,扔到屋前,打了水过来准备清洗一下,旧木料发出一股陈腐的气味,谢华香捏着鼻子走过来:“咱家里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其实她一开始就觉得这屋子有些奇怪了,堂屋特别高大,格局也跟她去过的沈大队长家不一样,虽然谢华香去过的农村人家不多,但直觉上还是觉得沈大队长家那样的比较正常,沈庭生家这样的屋子好像就不是普通人家过日子的。   而且那些破破烂烂的房间里面,堆满了一些同样破破烂烂看不出来干什么用的东西,不过她没有多少农村生活的经验,也不好说这些就是没用的。   直到现在才忍不住好奇地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嗯!”沈庭生应道,“这里本来是咱们村里的娘娘庙,传说一百多年前,咱们村里有一户人家一直没有儿子,后来在这里拜了送子娘娘之后,就生了一个儿子,那儿子很有出息,不但考上了举人,还当上了大官,后来就回来修了这座庙,曾经香火很是鼎盛的呢。”   “啊?”谢华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咱们怎么会住在这儿的?”如果再发散一点,她都想到会不会沈庭生是那家举人官老爷的后人了。   “后来破四旧,村里的人就把这庙给砸了,里面的神像、香案什么的,都砸了个稀巴烂,里面的和尚也都被抓去批|斗,然后逼着还俗了,这里也就荒废了,倒的倒塌的塌,屋子里都长满了荒草,破烂得不像样了。”沈庭生语气平静地说着。   “后来我爸妈去了,我跟幺妹无处容身,这里好歹也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就住进来了,本来也不止这两间屋子能住的,可是这些年又塌了些,就是这两间屋子,怕是也撑不了多久,总得想法子尽快修一修才成。”   沈庭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谢华香听得惊心动魄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小娃娃,可怜兮兮地住进这间长满了荒草的破庙里,夜深人静,天边突然一个惊雷响起,兄妹两惊恐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第36章   谢华香简直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么多年, 他们兄妹俩是怎么熬过来的?   等心中的那股心疼劲儿过去, 她的脑子才能够正常使用,这才觉出了不对劲:“不对呀, 就算你爸妈去了, 可以前你们家也有房子的吧,你们兄妹俩怎么会无家可归呢?再说了, 不是还有你阿爷和阿婆吗?”   谢华香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 沈庭生沉默了一会儿, 把洗干净的木板架起来竖在墙边吹干:“这里头的事有些复杂,都过去了。”明显就是不想提的样子。   谢华香不依不饶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告诉我,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们年纪小,算计了你们家的东西?你告诉我吧, 不然我以后见到了他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们。”如果那些人真的是那样丧心病狂地对待两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孩子,而她还因为他们是沈庭生的亲戚而笑脸相对,那她还是人嘛!   沈庭生叹了口气,指了指门槛石:“坐下吧, 咱们好好说说话。”   “嗯!”谢华香高兴地坐了下来。   在这个微风习习的初夏夜晚,伴随着远处田野里的蛙鸣声, 还有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旧木头气息中,年轻的沈庭生和谢华香第一次促膝谈心。   “谢——”他停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叫出谢知青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称呼,“华香,你说愿意跟我, 是真心的吗?”   “这还用得着问吗?如果不是真心要跟你在一起,我用得着做出这么多不要脸的事,你以为我脸皮真的那么厚啊,如果不是你死活不肯认我,我也不至于在全体社员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啊!”谢华香有些不高兴地说,也难怪她会有怨气,她现在表面上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而已,要不是芯子里住了一个老阿姨,一个真正十八岁的小姑娘是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个胆量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的。   不用说也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说闲话说得有多难听,还有唐桂英,肯定在心里笑话死她了吧,好端端城里的高官子弟不要,偏要来找这么一个只能穿破裤子的乡下穷光蛋。   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她想让沈庭生知道,她是受了委屈的。   “我家里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你要是真的跟了我,那是真的要吃大苦头的,阿婆老了,幺妹还小,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你们盖上新房子,让你们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你要是跟了我,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城里,只能待在这个乡下地方,当一辈子的农民,这些你都愿意吗?”   沈庭生相信,现在的谢华香是真心的,虽然他不明白这个城里姑娘究竟看上他什么了,可她可以当着全身生产大队的人面前说是自己的媳妇,愿意为了他奋不顾身地跟一个身高体重都是她两倍的乡下泼妇打架,可以这么热情这么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这还不是真心,还有什么才叫做真心呢?   可是生活真的不是仅靠真心和一腔的热情就可以支撑着活下去的,生活里更多的是捉襟见肘的柴米油盐,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永远也忙不完的繁重农活和怎么也吃不饱穿不暖的噩梦。   再多的热情也会被这样的生活消磨掉的,他不愿意让这样一位水灵灵的漂亮姑娘被岁月折磨成面黄枯瘦的黄脸婆,更不愿意两人在贫贱夫妻百事哀中变成一对怨偶。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她为他做得越多,他就越舍不得,所以他想要拼一拼,如果她是真的心甘情愿与他一起同甘共苦,那他更要努力拼搏,拼尽全力让她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谢华香沉默了,沈庭生说的都是事实,现实其实真的是很残酷的,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以后的事,现在摆在谢华香面前的,其实真的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如果沈庭生不是上辈子的那个沈庭生,如果他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拼死拼活地干活也仅能维持温饱,永远都要为明天是否能吃上饱饭而忧心,那她还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奋不顾身都要嫁给他吗?   谢华香在问自己,她喜欢的,是上辈子那个功成名就的沈庭生呢,还是真心地爱他这个人?无论富贵或者贫穷,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她都愿意陪伴在他的身边?   随着谢华香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沈庭生的心也越来沉入了谷底,是啊,她这样才是对的,他自己穷就算了,有什么资格拉着别人跟自己一同沉沦呢!   “算了,我明天就去跟大队长说……”   沈庭生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华香打断了:“等等,我还没说话呢!我跟你说,其实我这个人呢,又懒、又馋,还爱虚荣,喜欢吃好吃的,还喜欢穿漂亮的衣裳,手里攒不下钱,不喜欢下地干活,怕晒黑了,肯定是没有办法当一个合格的农妇的,你要是娶了我,肯定不能像别的庄稼汉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上舒舒坦坦的日子,你不但得一个人包了家里全部的农活,很有可能回到家里还得给我烧饭,忍受我的坏脾气,这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沈庭生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你的意思是……”   “我想过了,虽然我很怕吃苦,可是认真想一想,如果这苦是跟你一起吃的,好像,好像也是愿意的呢!就是不知道,有人会不会嫌弃我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不会做。”   沈庭生一激动,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捧出来给她看:“不会的!要是你真的肯跟了我,我一定什么活都不让你干,拼了命挣钱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吃肉,我喝汤。”   谢华香“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是要把我当皇后娘娘一样供起来啊!”   沈庭生傻乎乎地笑:“我乐意。”   “你愿意也不成,要是阿婆看见我这样对你,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她知道沈家奶奶是个好人,但再好的人,也没有道理看着自家孙子被女人拿捏得无法动弹的,“庭生哥,你放心吧,只要你待我好,我也一定会对你好的,不会做的事我就学着去做,苦点累点也没关系,没有新衣裳穿也没关系,只要是能够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快活了。”   沈庭生满心感动,大着胆子握住了谢华香的手:“华香,你真好,你也放心,你跟了我,我肯定不会委屈了你的,我一定会给你盖一间大大的红砖瓦房,还会努力挣很多的钱,让你天天都能吃上肉。”好吧,在这个时候的青年心目中,住上红砖瓦房,天天都能吃上肉,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嗯,我相信你,肯定行的,咱们一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谢华香有些娇羞地低声道,这样真正心意相通地互相牵着手说话,就算加上上辈子,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连她这个心理年龄要大了二十好几岁的老阿姨都忍不住春心萌动,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其实她觉得,就算他更大胆一些,抱一抱或者亲一亲她,她也是不会介意的。   可惜对于沈庭生这个毛头小伙子来说,能去牵她的手,就已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了,再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再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甚至连牵手也不敢太过用力,一动也不敢动,就像是捧着一件最珍贵的瓷器,生怕自己粗糙的双掌会把她弄疼弄伤。   这样的气氛太过美好,谁也舍不得打破,就这样一直坐着,任凭一种甜蜜的感觉通过双掌,在两人之间默默地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沈丽华迷迷糊糊的声音:“哥你们怎么还不睡啊?”小姑娘一边揉眼睛一边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打算去上茅厕。   沈庭生连忙缩回手,而且还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往旁边弹开,情急之下手肘撞到了门框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谢华香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嗯,真准备去睡了。”   旖旎的气氛不再,沈庭生开始把被风吹干的木板往堂屋里搬,铺在床单隔着的另一侧的地上,木板有些高低不平,又找了好些石块,左塞一下右塞一下,好不容易才勉强铺了一张能躺人的地铺。   两人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也都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各自躺下睡觉。   只是才刚刚互诉了衷肠,心思正激荡着呢,哪里能那么快睡着,这简陋的床铺,一翻身便嘎吱嘎吱响,谢华香连动都不敢动了,只默默地躺着,心里面欢呼雀跃一刻不停,脸上烧得红通通的。   听着一帘之隔的沈庭生发出并不怎么规律的呼吸,知道他也是睡不着的,心里便甜丝丝的,像是淌着蜜。   不晓得过了多久,似乎迷迷糊糊地有了一些睡意,忽然“噼啪”一道白光闪过,紧随而来的是“轰隆”一声惊雷响起,变天了,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呢!   第一声雷响过后,紧接着就是狂魔乱舞一般的闪电和轰然不绝的雷鸣,或者是乡下地方比较空旷,又或者是靠近山边回音比较厉害的原因,总之谢华香这辈子是第一次感受到雷雨天气这种似乎地动山摇的威势。   她一下就坐了起来,这天变得也太厉害了!   这时,帘子那边的沈庭生突然出声:“别怕,我在这呢!” 第37章   其实谢华香只不过觉得这雷比较厉害而已, 并没有真的在害怕, 她从小到大就不怕打雷闪电, 反而觉得外面狂风暴雨,躲在屋子里特别有安全感呢!   至于会不会有泥石流, 房子会不会倒塌之类的, 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概念,一直都住在城市里, 住的也是结实的水泥房子, 她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下大雨屋子塌的的事情,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不过沈庭生的话倒是让她心中一动,再一次闪电的时候, 谢华香突然叫了一声,猛地掀开帘子, 扑了过去,一头扎进刚刚半坐起来的沈庭生的怀里。   沈庭生被她这么一吓,手一松,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木板底下好不容易才垫平的石块哗啦一下全散了,谢华香半个人都躺在了他的身上, 双手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哥,怎么了?”堂屋里的响动吵到了屋里的沈丽华,她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沈庭生身子一僵, 刚想把人推开,却发现她抱得特别紧,似乎真的是非常害怕的样子,心一下子又软了,扬声朝屋里说了一句:“没事,快睡吧!”   屋里安静了下来,沈庭生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极轻地落到了她的头顶,轻柔地抚摸了两下:“不怕,没事的。”   谢华香心中暗笑,肖想了好久的腹肌啊,终于被她给摸到了,这个时候的他还是太瘦了一些,但劲瘦的腰身柔韧而充满了力量感,还有他的心跳也特别有力,“咚咚咚咚”地,越跳越快了。   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尴尬,等这一阵的雷声过去,沈庭生终于忍不住说:“要不让我先起来?”   谢华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手,沈庭生刚刚起来坐好,又是一阵雷声响起,谢华香她并不是真的害怕嘛,所以反应就慢了一点儿,没有及时表现出应有的惊恐,没想到沈庭生的反应那么快,在闪电刚刚停止的时候,就迅速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中,完完全全是一副保护的姿势。   谢华香心中一甜,趁机双手又搂上了他的腰:“吓死我了,幸好有你在这儿。”这一抱上,就说什么也舍不得放手了,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靠在沈庭生的身上,希望这雷声一直这么下去,到天亮也不要停最好。   沈庭生一开始真的是下意识的动作,做出来之后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可真的把人抱在怀里了,又怎么可能舍得松手呢?姑娘家的身子跟男人不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软软的,还充满了香气,像是一只甜甜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咬下去。   沈庭生的心神摇曳不定,只盼她千万不要太早醒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又怕她明白过来以后抱怨自己唐突,满心都是甜蜜的矛盾。   这个甜蜜的拥抱就在两人的装傻之中一直持续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然后沈庭生发现,怀里的姑娘好像是睡着了,她的呼吸变得轻柔而绵长,箍着他腰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全身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安心而甜美。   即使有万般的不舍,沈庭生还是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把甜蜜的小人儿抱到了帘子那边的床上,用十分轻柔的动作轻轻抽离了双手。   谢华香无意识地哼了几声,沈庭生立刻就僵住了,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良久之后,才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轻轻给她搭上了薄被,带着雨丝的凉风从窗缝中吹了进来,带着凉凉的潮气,得盖上被子才不至于着凉。   本来应该转身走开,可沈庭生怎么也迈不动这个脚步,她睡得那么安静,连呼出的空气都是香的,散发着致命的诱人味道。   鬼使神差般地,沈庭生弯下了腰,一点一点地靠近,终于在她的额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亲完之后,沈庭生不敢再有半刻的停留,飞快地蹿过帘子,站在屋子的另一头,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那里面的那颗心脏,如擂鼓般地重重跳着,许久许久都无法平息。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帘子的另一边,谢华香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轻轻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一下,露出一个甜蜜至极的笑容。   屋外风雨,屋内清凉,一夜好眠之后,谢华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雨水气息的新鲜空气,天空那么蔚蓝,眼前的大山那么青翠,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   谢华香伸懒腰的手还来不及收回来,腰侧就被匆匆忙忙跑过去的沈丽华撞了一下。   “对不起啊,谢姐姐!”沈丽华随口扔下一句,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匆匆跑出去了。   谢华香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她:“大清早的,上哪儿去呢!”   “上山捡鸡枞菌去,得快点儿,不然就被人给捡完了。”   “鸡枞菌?”谢华香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种伞形的蘑菇,那可是鲜美的代名词啊,不管是清炒还是煮汤,都非常地美味,而且还很难得,只有新鲜采摘下来的才好吃,放过一段时间或者是晒干之后,那美味就大打折扣了。   “哪儿有鸡枞菌捡啊?我也去。”谢华香赶紧说。   “就后边山上啊,只要前一天晚上下过雨,第二天准有鸡枞菌冒出来,雨越大越多,昨天晚上这么大的雨,今天的菌子肯定不少,哎呀,不说了,得赶紧儿了,不然就被别人抢先了。”沈丽华急得直跳脚说。   “行,我这就跟你一起去。”谢华香胡乱用水胡噜了一把脸,一边用手扎着发辫一边跟上了沈丽华的脚步。   “一起去吧,刚下完雨,山上路滑。”沈庭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自从昨晚互相表明心迹之后,沈庭生不再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了。   “好呀!”谢华香甜甜地回答,要不是身旁还有一个小姑娘电灯泡,她都想直接拉着他的手上山了。   其实沈丽华也是太过心急了,他们本来起得就早,而且还就住在山脚下,其他人要走过来都还得走一段路呢,哪能有她那么早呢,眼下这一片大山里的鸡枞菌都是她的,根本就没什么人跟她抢。   很明显她干这事不是第一次了,基本上鸡枞菌都是有窝的,长过菌子的地方,会留着种,哪怕被摘完了,下次再下雨的时候,还是会在原地再长出来。   而沈丽华,就把这些会长鸡枞菌的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点儿都不浪费时间,都是直奔着目标去的。   别看她小小年纪,也只是穿着一双普通手工做的布鞋,爬起山来又快又稳,谢华香就不行了,一步三滑的,险些就要手脚并用了,走没多远就气喘吁吁地累得不行。   沈丽华个子小灵活,山上的草木又浓密,一错眼的功夫就不见的她的身影,难得沈庭生有耐心,一直不急不躁地走在谢华香身旁偏后一点儿的地方,随时预防着她如果摔倒的话好能够及时拉一把。   离开沈丽华的视线之后,谢华香站着不肯动了,朝沈庭生伸出了手:“我走不动了,你拉着我。”   沈庭生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几乎能把她的整个手掌完全裹入掌心中,只要一拉着他,谢华香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可以毫不顾忌地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的手中,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哥,谢姐姐,快来呀!这里有好多菌子!”前边传来沈丽华惊喜的呼喊。   谢华香和沈庭生相视一笑,沈庭生手上一用力,拉着她走了上去,果然这边的树头下一大片都是鸡枞菌。   这鸡枞菌有独鸡枞和窝鸡枞之分,窝鸡枞是成片儿长的,个头比较小,胜在数量多。   沈丽华双手并用,一手把菌子下面的枯草轻轻翻起,另一只手小心地把整颗菌子连根拔起,扔到背后的背篓中。   谢华香也学着她的样子,可真的动起手来,却没有看着别人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把菌子的伞柄弄断半截,不由得大呼可惜。   “没事,还有很多呢!”沈丽华好心地安慰她。   “华香,过来。”不远处传来沈庭生的柔声呼唤。   谢华香乐颠颠地跑过去:“怎么了?”   “你看这儿。”顺着沈庭生的手指看过去,一朵巨大的鸡枞菌颤颤巍巍地立在那儿,那伞面足足有谢华香的脸那么大。   “哇!好大呀!”谢华香捂着嘴惊叹,上辈子她用过不少鸡枞菌做菜,但从来没有自己亲手采摘过,都是从卖山货的山民那里收的,虽然有的独鸡枞个头也不小,但这么大而且还那么新鲜,上面还带着水珠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嗯,快摘下来吧!”沈庭生笑着说,觉得她真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这城里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上山摘个菌子也能高兴成这样。   谢华香找了跟树枝,小心翼翼地把鸡枞菌附近的土都挖松了之后,才一点一点地把整棵菌子给拔了起来,挖出来以后还舍不得放下,一直当做宝贝一样拿在手中,护得好好的。   看来昨晚的这场大雨真是给了人们很好的馈赠,没多久,沈丽华身后的背篓里,就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菌子,倒不一定全是鸡枞菌,其他的也都是他们平时吃惯了的好吃的菌子,收获满满。 第38章   背篓装满之后, 小姑娘就没有再恋战了, 毕竟这东西就得吃个新鲜, 采太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而且也要留点儿给后边上来的人啊, 这时候山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都是大队的社员们,赶早上山来弄一口新鲜的吃食。   人多了沈庭生就没好意思再拉着谢华香的手, 于是她一路磕磕绊绊的, 也总算好好地走到了山下。   看着满满的一背篓鸡枞菌, 谢华香忍不住手痒痒的,想要一展身手了, 好歹上辈子她也是出过名的厨师呢,能做一手好菜的她到现在都还没捞着机会露一手。   待会都可以做些什么呢?谢华香脑海里轮番闪过各种美食, 忍不住有些遗憾地说:“要是有鸡就好了,鸡枞炖鸡最美味不过了。”   不见沈庭生出声,谢华香奇怪地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皱起了眉, 一副严肃思考的模样,似乎真的在考虑上哪儿能弄来一只鸡。   谢华香赶紧说:“没有啦,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光是鸡枞煮汤就已经很鲜美了,不一定要用鸡肉的,对了,咱们家的自留地在哪里, 我想去摘几个辣椒,用来炒菌子。”   沈庭生便带着谢华香去了自家的自留地,不太远,就在山脚下,路上看见一颗花椒树,结满了新鲜的花椒籽儿,谢华香也顺手摘了一些下来。   住在农村就这点儿好,所有的蔬菜都是最新鲜的,现吃现摘,味道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沈家的自留地作物还挺丰富的,按照队里的规定,每个社员的自留地面积不能超过两分地,要是老人和孩子还要少一些。   沈家的这块自留地大概也就有五分左右,因为平时分的粮食是不够吃的,所以大部分的地方都用来种了红薯、芋头、玉米、花生等能填饱肚子的作物,剩下一小片留作菜地,种了一些时下的绿叶蔬菜,还有茄子、豆角什么的,周围一圈就种点葱姜蒜和辣椒之类的调味料,一点儿地方都不浪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看得出来平时是很用心照料的。   谢华香摘了几个长得圆润饱满的青辣椒和几颗红艳艳的朝天椒,再拔了点葱蒜,三个人就一起回去了。   路上她还有点儿想不明白:“咱家的自留地附近怎么没有别人家的地?我看那还有挺多地方的,干嘛不多开几片地,也好多种点儿吃的啊?”   沈丽华嘻嘻地笑:“谢姐姐你不知道,不是我哥懒,是队里不让的,队里规定每家能有多少自留地就只能有多少,多了的也不能留着,得上交集体。”   “为什么呀,我自己辛辛苦苦开的地,自己种点儿粮食还不行啦?”   “当然不行,这样的话社员们都去种自己的地去了,队里的活还有谁肯花大力气干啊!”沈庭生开口。   “这样啊!”谢华香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只要不怕辛苦,拼命干活,就能把日子过好呢!”她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其实对农村的生活并不是非常清楚,那时候到黑市去买城郊的农民挑来卖的农产品,那些人都说是自家在自留地里种的,所以她一直以为,只要勤劳肯干,自留地里种的东西不但够农民家自己吃,还能有多的拿去卖呢!   可是现在这样看来,就这么限定死的一点点地,就算怎么样花样翻新地种,也不可能种得出多少啊,能够够自家吃的就不错了。   “唉,要是能早点把地都分给大家种就好了。”在谢华香看来,这是历史必然趋势,而且过不了几年就能实现了,她这人政治警惕性一直不高,所以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脑子里这么想着,随口就嘟囔出来了。   没想到沈庭生立刻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边,还警惕地四下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别人听到之后,才严肃地告诫她说:“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能再说了,被人听到就不好办了。”   沈丽华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能说啊,我觉得谢姐姐说的法子挺好的啊!哥你平时干活这么卖力,可是你看看小叔家的俊生哥,镇日里磨洋工,到头来分的口粮还不是跟咱们差不多……”   小姑娘打从懂事起,村里就一直是这样的劳动和分配方式,她并没有想过这样对不对,只是对可以看得见的不公平现象有所不满而已,不但是她不满,村里很多人都有着这样的想法,私底下也没少抱怨过,她平时也听了不少,所以乍一听谢华香的说法,就像有人在她一团迷糊的脑子里拨开了一个口子,下意识地就觉得,对呀,这样多好啊,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想到过,队里的大人们也没想到可以这样做呢?   沈庭生伸出手,作势要敲她的脑袋:“你还说,再说我抽你了。”   沈丽华可不怕她哥:“怎么就不能说了,你得说出个章程来啊!”   沈庭生压低了嗓门说:“说这些话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是反|动派你知道不,要是被人听到了,就要被抓到台上去批|斗,然后关牛棚里。”   沈丽华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我不说了,谢姐姐你也别说了吧!”批|斗她是见过的,胸前挂一块牌子,双手被反绑着,先被人摁着头在村里走一圈,叫游行示众,然后在大槐树下让社员们朝他身上吐唾沫,扔牛粪,特别可怕,她那时候年纪还小,看了以后晚上都不敢睡觉呢,生怕睡着了以后被人把她也给抓了。   在沈庭生的恐吓下,小姑娘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谢华香也不敢再说了,可还是有个问题:“那为什么那一片就只有咱们家的一块地呢?别人家的地呢?”   “别人家的地都在村子里呢,这片地是我们住到这里以后自己开的。”沈庭生简单地说。   其实当初他们兄妹俩离开沈家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的,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村子里还没有给他们分自留地呢,住到这里以后,沈庭生自个儿在山脚下开了几分地,队里念在他们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话,只要地的面积不超过队里的规定,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沈庭生不想谢华香为他难过,所以并不想再提起了,可怜谢华香满肚子的疑问,可是眼见就要到家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只好硬生生地憋住了,还是先把早饭做了吃了,待会还要赶着去上工呢!   沈丽华手脚麻利,一到家就开始处理起采摘回来的菌子,先打来一大盆水放在一边,然后用竹篾把菌子根上的泥土刮干净,扔进水盆里。   沈家奶奶蹒跚着过来,张罗着要开始烧早饭,锅里的热水已经烧好了,就等着她们采了菌子回来下锅呢!   谢华香连忙拦住她:“阿婆,您去歇着,今天的早饭我来做。”   沈家奶奶当然不让,可谢华香坚持把她按到凳子上坐下:“我手艺好着呢,难得遇上有好吃的菌子,就让我显摆一下呗,你们就等着吃好吃的吧!”   听她这么说,一家人都笑了起来,看她的样子,特别是那双手,白白嫩嫩的,一点茧子都没有,指甲缝里白生生的,一点儿脏污都没有,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干过家务的人,说她会做菜是有可能,可要说手艺很好,那肯定是不能信的。   不过既然她高兴,沈家的人也就让着她,随便她怎么折腾去。   谢华香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出几个鸡蛋,这些鸡蛋带着可真不容易,胡爱春专门去黑市买的新鲜鸡蛋,一个个分别用报纸裹了,然后装在罐子里让她带过来的,经过一路舟车颠簸,居然一个没碎。   不过谢华香压根儿就没有鸡蛋来之不易不舍得吃的想法,东西带来了就是拿来吃的嘛,她随手拿出了八个鸡蛋,全都打到一个深盘子里搅拌均匀,加入适量的猪油、盐和水,再把洗干净的鸡枞菌撕成小块放进去,拌匀了,放到锅里大火蒸。   另外再撕一盘鸡枞菌,把青红辣椒切碎,跟蒜末和花椒一起下锅爆香,再把鸡枞菌倒下去爆炒,炒软以后加盐起锅。   沈丽华吸了吸鼻子:“好香啊!阿婆你闻到没有,谢姐姐做菜好香的。”   沈家奶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菜籽油恐怕都用了有半瓶,能不香嘛!”   幸亏他们家住在山脚的破庙里,离群索居,不然的话,屋子里飘出这样的香气,肯定得引来邻居们的好奇,这食材不管多新鲜美味,如果不是有大量的油爆炒,那绝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香气来的。   沈家穷得家徒四壁,不可能有这个油用来炒菜,不用说肯定就是这新来的谢知青在做好吃的了,这年头对大伙儿来说,吃饭大过天,这样一件算不上什么事儿的小事,也肯定会被人添油加醋地嚼舌根,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幸好这山高皇帝远的,不管做什么好吃的,都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   鸡枞蒸蛋大火蒸十五分钟就可以吃了,鸡蛋嫩滑,鸡枞鲜美,一口下去,香得险些儿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素炒鸡枞配着干玉米饼子,连谢华香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多个,最后盘子里剩下的一点菜汁,也被沈丽华用饼子蘸着擦干净吃了。   吃完以后伸手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声:“谢姐姐你做的菜真的是太好吃了。” 第39章   吃饱早饭之后, 新鲜的鸡枞菌还剩下大半背篓呢, 当然可以留着中午和晚上再吃, 可谢华香这个当过大厨的,总觉得食材是要最新鲜的时候料理才好, 放久了终究会损失一些滋味。   “对了, 剩下的这些,要不就用来熬鸡枞油吧!”谢华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菜籽油烧热, 加入撕碎的鸡枞菌去熬, 再加入蒜末、辣椒、花椒和盐,小火炸干, 盛起装入密封的罐子或者瓶子里,放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变味, 吃面的时候拌上一些,味道绝美。   “鸡枞油?”   “对呀,熬了鸡枞油,咱们中午的时候吃鸡枞油拌面。”谢华香一边说, 一边拿起油瓶,咕嘟咕嘟地往锅里倒油。   沈丽华瞧着她这豪爽劲儿, 眼珠子都快掉一地了,要知道平时家里做饭,她阿婆都是用手指头抹一点儿油,在锅里擦一遍就算是放过油了,这把油像不要钱的水一样往锅里倒, 她真的是生平仅见啊!   谢华香安慰沈丽华:“没事,我带了两大罐油来呢,够你吃到过年的。”老实说,像她这么个用法,能不能吃到过年还真不一定。   沈庭生算是明白她昨晚说自己大手大脚攒不下钱的话真不是在谦虚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家女人,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何况她还是为了做饭给一家人吃呢,作为一家之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办法,努力挣钱给媳妇花。   谢华香熬鸡枞油的时候,整个屋子都飘着鲜香的味道,用沈丽华的话说:“这么多的油,光用鼻子闻着都能饱了!”食物的香气给人一种饱足的感觉,在这个年代,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感觉更能给人带来幸福感呢?   沈庭生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这么一个早上,他闻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香最美的食物的味道,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这种幸福感,将贯穿他的一生,即使以后他将会吃遍世间所有的美味,也没有哪一种食物的味道,能够代替今天的鸡枞油给他留下的深刻记忆。   谢华香还惦记着昨晚没做好的防水裤,到了生产队队部,她就找上了队长:“队长,我今天家里有点儿事要做,请假不上工可以不?”   “请假?有啥事要干啊?”本以为队长会很轻易就答应了,没想到他还要追问究竟是什么事。   大概是从沈丽华迫切地想要去上工的表现,让谢华香以为这里的人都非常重视工分的,一般没有什么大事都舍不得请假浪费掉一天的工分,所以她觉得自己不要工分请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此事先并没有为此而准备什么理由,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只好实话实说:“我想给庭生哥缝条裤子。”   生产队长笑了起来:“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缝裤子这点儿小事,啥时候不能缝啊,非得赶在白天上工的时候,这假我不批,赶紧干活去,晚上收工回家你再爱干嘛干嘛去。”   “啊,不批呀!”谢华香傻了眼,那岂不是又得让沈庭生帮她干活?情急之下,突然捂着肚子说,“可是我今天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全身上下酸软无力,没法干活,您就让我休息一天吧!”   “大姨妈?你大姨妈怎么会来咱们这儿?怎么她一来你就得肚子疼了?”生产队长明显没听懂这个女人家特有的暗语。   谢华香哭笑不得:“不是那个大姨妈啦,就是,就是女人家每个月都会有的那档子事。”   “哦!”生产队长恍然大悟,拖长了声调应了一声,谢华香在旁边跟着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事,可以请假吧?”   “那也不行!”生产队长粗着嗓门说,“咱们队这么多女劳力,要是每个人每个月都给我来这么一遭的话,队里的活还用得着干吗?那不是全乱套了?谢知青,虽然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可是既然插队在我们这里,我们也就不把你当外人了,你也要入乡随俗,按着我们的规矩来啊,你看我都特地给你安排了比较轻省的活儿干了,你有什么困难,也要尽量克服一下的嘛!我不能在你这里开了这个口子啊,不然的话以后别人也用这个理由来请假,我怎么处理呢?对不对?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当干部的难处……”   “好了好了!”谢华香连忙抬手打断他的碎碎念,“我不请假了还不成嘛!”   “那行,干活去吧,今天还是挖沟。”   今天挖沟谢华香还是跟王秀芬安排在一起,还好她早上顺手把沈庭生昨晚给她编的草帽也带出来了,戴在头上倒也能遮得一片清凉。   她这草帽的样式特别,王秀芬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们城里都兴这种帽檐像花边一样的草帽吗?”   “啊,不,我们城里人不兴戴草帽,我们都戴的确良的布帽,要不就撑小花伞。”不知道为什么,谢华香一在王秀芬的面前,就忍不住表现出性格中比较恶劣的那一面,比方说故意说一些炫耀城乡差别的话来刺激她之类的。   王秀芬果然被她气到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啊,你知道我这顶草帽是怎么来的吗?是我庭生哥特地给我编的,你说他是不是特心灵手巧?”谢华香继续笑眯眯地说。   王秀芬生气之余,也不甘示弱地反击一把:“难怪呢,我就说嘛,一个大男人哪能想到这个啊,我记起来了,上次彭月姐回来的时候,头上戴的就是这样的一顶草帽,说不定庭生哥在编这顶草帽的时候,心里边想的全是彭月姐呢!”   这种小姑娘的把戏谢华香才不会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表现得越在意,就会然让对方越高兴,所以嗤笑了一声,说:“就算是又怎么样,反正啊,这顶帽子现在可是戴在了我的头上,可不是你那什么彭月姐!”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头终究还是免不了有点儿膈应的,不行,今晚一定要找他问清楚,如果他的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个白月光,那么昨天晚上的深情款款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谢华香不禁有些发起狠来,手底下的力气也大了一些,半天下来,居然也给她挖了一小截,虽然比起别人,这进度还是非常可怜,可是跟她昨天比起来,已经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谢华香特地交待沈家奶奶,中午就煮她从城里带来的挂面,绊着早上熬好的鸡枞油吃,中午是沈丽华来送的饭,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大碗软乎乎的白面条,拌上香喷喷的鸡枞油,吃一口就叫人回味无穷。   把王秀芬羡慕得眼睛都直了,不满地向沈丽华抱怨说:“幺妹,你们家怎么能这样惯着她,天天吃这么好的饭,真作孽。”   沈丽华不解地说:“这些本来就是谢姐姐自己带来的啊,这鸡枞油也是她早上熬好的,不能给她吃,那给谁吃呢!”   谢华香拉了一把沈丽华:“这人妒忌呢,咱别管她,你吃过了吗?也是吃的白面?”   沈丽华顿时高兴地点点头:“嗯,吃过了,谢姐姐,你真的没说错,城里的白面就是好吃。”   谢华香放下心来,还好沈家奶奶没有只把好饭做给她一个人吃独食:“那你哥呢,还有阿婆,他们都吃了吗?”   沈丽华重重地点头:“嗯,都吃了,阿婆还说谢姐姐的手艺是真的好呢!”   其实这面沈家奶奶只煮了两碗多,本来是打算让谢华香和干活最辛苦的沈庭生吃的,她自己跟沈丽华只是吃了几口尝尝味道而已,但刚才沈丽华去给沈庭生送饭的时候,她眼里掩饰不住的馋样出卖了她,沈庭生就知道她没吃上,于是把她送过来的一整碗白面条都给她吃了。   现在沈庭生先回家去吃原本属于沈丽华的那份饭了,所以打发了沈丽华来给谢华香送饭。   谢华香见沈丽华确实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看见她碗里的白面条都不馋了,应该是真的吃饱了,因此也放心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沈丽华在一边说:“我哥说了,要待会儿才能过来帮你干活,你别着急,先在一旁歇会儿。”   “不用了!”谢华香连忙说,“你去跟他说,不用来帮我了,这点儿活,我慢慢干就好了,能干完就干,不能干完也没事儿。”   既然生产队长不让她请假,那她干脆就消极怠工好了,反正这也是她的真实能力,确实是干不完嘛,顶多就是扣工分而已,她也并没有打算真的要靠工分过活。   免得沈庭生干活自己的那份活儿还要来干她的这一份,她看着心疼。   谢华香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放回篮子里,沈丽华就拎着篮子回去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跟沈庭生说,反正他还是过来了,看见谢华香自己干了不少活,还有点儿不高兴:“不是说了放着让我来吗?”   “没事,我不累,就当是锻炼身体了,我觉得干了两天活儿,胳膊腿儿都有劲一些了呢!”   沈庭生“噗嗤”一笑:“你先别得意,早上爬了山,晚上该腿疼了。”   谢华香凑过去:“那我腿疼了,你帮我按按吗?”   沈庭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你别胡说。”说完还要四下看看,生怕别人听见了她的口无遮拦。   谢华香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40章   一旁的王秀芬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 昨天沈庭生来干活的时候, 两人还表现得挺生分的呢, 那时候她还在想,庭生哥肯定也不乐意这女人去他家的, 是她太厚脸皮了死活要去他没办法, 可没想到一晚上过去,两人竟然变得这么亲密了。   也许他们两个人自己都没有发觉, 自从互相表明了心迹之后, 两人之间的相处就不自觉地变得亲密自然了起来, 看在别人眼中,那就是实打实的一对儿了。   沈庭生又是把谢华香的活儿干了个九成才走, 剩下一点儿让她下午慢慢干,谢华香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活, 闲来无事就逗着王秀芬说话。   王秀芬一个人干活儿也是挺无聊的,其实她也知道,队里其他人对着她的时候虽然都好像很捧着她的样子,其实那全都是看在她爸的面子上, 事实上很多人都是不太待见她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爸是生产队长, 肯定没多少人愿意搭理她。   所以谢华香愿意找她说话,其实她还是有点高兴的,就是那张嘴有时候实在是太毒了些,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又对她无可奈何。   谢华香找王秀芬主要是打听一下村子里的基本情况, 各家各户的家长里短什么的,这倒是合了王秀芬的胃口,嘴巴一张一合地说得可起劲了。   “对了,那个沈伟军,家里的条件很好吧?”   “可不是嘛,他家可是咱们大队最早盖起了五间红砖瓦房的人家呢,连大队长家里都还只盖的是石瓦房呢,要知道那红砖只有到隔壁县才能买到,要三分钱一块呢,老贵了,他们家呀,全靠了他姐嫁给了县里的干部,说起来彭月姐她爸的官儿比伟军他姐的男人的官儿还大呢,要是庭生哥娶了彭月姐,他家肯定也能盖上红砖大瓦房,哼,都怪你。”说得倒好像是谢华香阻挡了人家沈庭生的大好前程了。   “那沈伟军这人怎么样啊?”谢华香才不在意王秀芬说的这些呢,那个什么彭月她爸是当大官的就对了,要不然她还担心她会回来跟她抢男人呢!至于红砖大瓦房什么的,她更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将来他们可是要住上现代化的大别墅的。   她就是觉得奇怪,那天沈庭生为什么非说沈伟军不是好人,还死活不愿意说出为什么。   “沈伟军啊,还行吧,他家不是条件好嘛,而且他不是说他姐夫很快就能帮他安排个县上的工作了嘛,咱们大队里想要跟他处对象的姑娘可多呢!”王秀芬说得坦坦荡荡的,倒是没有想要跟他处对象的意思。   于是谢华香认定,沈庭生肯定是因为担心自己也看上了沈伟军,所以才急急慌慌地阻止自己住到他家去的,呵呵,可见他这人也是挺口是心非的嘛,其实早就看上自己了,还偏不肯承认。   “喂,你笑什么呀,瞧你笑得那一脸发春的模样,该不会也看上沈伟军了吧,你这人怎么这样,见一个爱一个,不守妇道。”王秀芬不满地说。   “咦你这话说得倒是奇怪了,你不是说沈庭生跟那个叫什么彭月的才是一对嘛,那我看上了别人,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你!”王秀芬被她说楞了,“反正你这样就是不对的,你既然到处说你是庭生哥的媳妇,就要有个媳妇的样子,不能勾三搭四。”   “那行,那你也得把我当庭生哥的媳妇看,别开口闭口都是那什么彭月的,我听着膈应。”   “不说就不说呗!”   过了一会儿,谢华香又挑起话头:“唉,你知不知道沈庭生他们兄妹俩为什么会搬到山脚下的破庙住啊,他家原来的屋子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小呢,反正就是他家的叔伯不仁义,占了他们家的房子和地呗!”这些事情王秀芬她爸一说起就叹气,却从来不跟她细说,所以她也是实在不清楚。   “不对呀!”谢华香细细咂摸了一下说,“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怎么还能有这种强占人家房子和地的事情发生,就算他叔伯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生产队也不管管?当时不还有他爷在吗,怎么也不管管?”谢华香越说就越觉得义愤填膺,仿佛当时全村的人都逮着他们两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儿欺负一样,简直恨不得马上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时候,好好地护着那两个小孩儿。   “哎呀,你那么凶干嘛,这又不是我干的,你就别问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嘛!”王秀芬不满道。   “对不起啊,我不是冲你发脾气。”说完之后,谢华香也不再瞎打听了,心里憋着一股气狠狠地锄着地,就像是要把心中对那些欺负小孩的恶人的愤怒都发泄在手下的土地里。   傍晚收工回去,趁着天色还亮着,谢华香抓紧时间继续做沈家奶奶白天没做完的那条防水裤子。   程立坤来找谢华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蹲坐在屋门前的一块石头上,一针一线地缝着,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她的脸上,从侧面甚至可以看得清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她的神情专注,嘴角带着一种温柔的笑意。   程立坤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内心里充满了一种柔软和温暖,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带着恬静柔美的笑容,为自己缝一件满怀着爱意的衣裳呢?   年轻男人的心里,不知不觉就埋入了一颗渴望的种子,那是一种对岁月静好的生活的渴望。   谢华香缝了一阵,停下手来伸了一个懒腰,放松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腰身,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前边不远处的程立坤:“程同志,你怎么来了?”   程立坤这才回过神来,走到谢华香的旁边,蹲下:“在做什么呢!”   谢华香随口答:“做条防水的裤子,队里不正在挖河里的淤泥嘛,穿着这个下水舒服一点。”   程立坤羡慕地看了看那条防水布做的裤子,这水利工程是整个大队一起安排的,不单只有他们三队在做,其他两个生产队也照样安排了同样的任务,只不过是干活的地点不同而已。   程立坤作为一个成年壮年男性,哪怕是初来乍到的知青,也得跟队里其他人一样,下河去挖淤泥,这一整天地泡下来,身上的皮肤都发白起皱了,而且就算天气热,这长时间泡在凉水里,身子也冷得发抖,这几天也算是吃足了苦头了,好好他身体壮实,之前也一直坚持锻炼,这才不至于身体承受不住而生病。   不过跟他们一起来的另外一个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唐桂英被安排去了挑河泥,第一天干活走在河边的时候,就因为路滑,她一个没踩稳掉到河里去了,再加上她以前在家里也算得上是娇生惯养,没干过重活的,这两天的重活干下来,再加上心理落差等各种打击,于是她就成功地病倒了。   程立坤先跟谢华香寒暄了一下,两人互相问候了这两天的情况,然后程立坤说:“是这样的,跟咱们一起来的唐知青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我刚刚听说她病了,我想着我们到底是一块儿来的,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应当的,就想过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她,你也知道,我一个男的,男女有别,单独去找她也不是太合适。”   谢华香笑了一下:“我也是女的,也是男女有别啊,那你单独来找我就合适了?”   程立坤挠挠头:“这不一样。”老实说其实让他一个人还真不想去看唐桂英,虽然三个人是一起来的,但一路上也就谢华香跟他说话比较多,唐桂英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总是阴阳怪气的,不是那么好相处的样子,行事风格也不是程立坤喜欢的人。   要不是念在三个人是同乡又是同一批下乡知青的情分上,他还真不想去管她呢,但初来乍到,肯定是最不适应,最想家的时候,她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地在外边生病了,如果连他们都不去看看她,那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   所以程立坤才特地来找谢华香的。   谢华香正色道:“程同志,我也不怕老实跟你说吧,我是不会去看她的。”   程立坤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直接,不由得愣住了:“为,为什么啊?”   “我相信这一路过来,你也看出来了吧,我跟唐桂英不对付,并不仅仅是因为互相看不顺眼,而是因为我跟她本来就是有过节的。”   “不是,这总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我看你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程立坤当然看得出来谢华香跟唐桂英两人之间的不对付,不过他总认为这不过是女孩子之间闹闹小脾气而已,在他看来,谢华香这个人随和大气,也会关心人,应该不会计较这么多的才对。   “诶,这你就错了,我还真的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实话跟你说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下乡吗?本来按照我的条件,早几个月就已经能够按照规定进厂当工人了,就是唐桂英仗着她爸是厂里管人事的副厂长,特地卡了我的招工名额,才害得我不得不插队到这里来的,你说说,她这样害我,我还能去看她?”   “这样啊,那她确实也是有点过分的,可既然她爸有这样的权力,为什么她这回也会跟咱们一起下乡呢?”程立坤不太明白地问。 第41章   “哈哈!”谢华香笑了起来, “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们害人害得多了, 自己也遭报应了呗,她爸倒台了, 她没有了靠山, 刚好又有人想整他们,不让她下乡让谁下乡?我还觉得倒霉呢, 怎么偏碰上了跟她来同一个地方。”   程立坤沉默了一下:“那好吧, 既然这样, 我也不勉强你了,那我先走了, 回头有时间再一起说说话。”   他说完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沈庭生的声音:“有客人来了怎么蹲在这儿说话呢, 进屋去喝杯水吧!”   程立坤连忙站起来说:“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找谢同志说个事,我这还有事呢,先回去了。”他还是打算要去看看唐桂英的, 虽然如果谢华香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唐桂英这个人的人品确实堪忧, 但他这个人时时处处周到惯了,明知道一起来的同伴生病了却不去探望,这事他做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去露个面也好。   谢华香也站了起来说道:“那你去吧,不用帮我带好啊!”   程立坤失笑:“行, 我知道了。”这谢华香还挺明白他的心思的,如果不是她特别交待这么一句,很有可能待会他去看唐桂英的时候,顺便会帮她也问候一下。   程立坤转身离开,听见身后谢华香很兴奋地跟沈庭生说话:“庭生哥,快来看看,这裤子做好了,你赶紧试试看合身不。”   加快步子迈开几步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暖色的夕阳光影中,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女面对面站在那里,虽然一个黝黑,一个白皙,一个衣衫褴褛,一个体面光鲜,但不知为何,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竟然异常地和谐,两人之间似乎在流淌着一种脉脉的温情。   程立坤好像突然就理解了谢华香了,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好端端的城市姑娘,居然会这样主动奋不顾身地来投奔一个乡下青年,就好像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一个浑身土气的乡下姑娘产生感情一样,他怎么也理解不了谢华香居然会愿意嫁给一个庄稼汉。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懂了,因为那个人是沈庭生,仅仅就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观感而已,作为当事人的谢华香,却感受到了散发自沈庭生身上的冬天般的寒意。   沈庭生低头看了看她手中油布做成的裤子,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好。”说完竟也不接过去,直接就转头想往屋里走。   谢华香连忙跟上去:“怎么,你不喜欢吗?哎呀,这肯定是不怎么好看的,不过我做这个也不是为了好看呀,就是起个防水的效果而已,你快试试看合不合适啊,要是不合适的话也好及时改一下。”   沈庭生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接了过去:“行,我回头就试。”   回到家里,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张歪了腿的板凳,拿出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修补起来,竟像完全没有了这回事一样。   如果说一开始谢华香还有点儿不确定,见他这个样子,就能肯定他绝对是生气了。   可是这气个什么呢!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甜甜蜜蜜的,中午来帮她干活,走的时候还偷偷回头看了她好多眼,分明就是舍不得,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有什么事惹到他了。   天哪,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谢华香被自己的想法深深地震撼了,她只不过是跟一同下乡的知青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上辈子认识的沈庭生可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啊!虽然谢华香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对他个人的自信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同样一个人的心胸性格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才对,本来就是一个大气舒朗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小气巴拉了呢?   这还得了,这样下去的话她以后还要不要再跟其他男人说一句话了呀!   谢华香觉得,这苗头不行,得给他掰正过来。   于是,谢华香蹲在了沈庭生的面前,一把将他正在敲的凳子给拉走了,沈庭生手中的锤子一下收势不住,“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你当心点儿,被砸到你的手了。”沈庭生着急道。   谢华香定定地看着他:“你生气啦?”   沈庭生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睛:“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谢华香肯定地说,“不然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今天中午还好好地呢,这是怎么了嘛!”   “真没有。”沈庭生无奈地说,“华香,你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跟我表现得太亲热了,这样对你的影响不好。”   “太亲热?”谢华香疑惑道,“我刚才干什么了吗?没有吧!”她也就是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又没有扑上去,也没有什么肢体接触,怎么也算不上会有不良影响的地步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其他知青跟我们社员是怎么相处的,你就表现得跟他们一样就好了,其实人们忘性都挺大的,只要时间长了不提,他们就都忘了你说过什么了,以后要是你回城了,也不会传回去。”   谢华香愣愣地琢磨了半晌,终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哦,我明白了,沈庭生你这个没良心的,昨天晚上说的话都被狗吃了是不是?你这意思不就是让我跟你撇清关系,以后回城了也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回去,不影响我嫁给别人嘛!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特感天动地?”   虽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味儿有点不对,但沈庭生就是这个意思,来来去去就是这个意思,不能耽误了人家。他就说嘛,他又不是上辈子积德行善做了天大的好事,怎么会有现实的田螺姑娘回来报恩?连戏文里都不敢这么演的。   她在城里住得好端端的,吃得好住得好,怎么可能因为上次匆匆见了一面,就看上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小子,千里迢迢不顾一切地来找自己,昨晚是他一时鬼迷心窍了,幸好现在拨乱反正也还来得及。   “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你终究是要回去的,不能一时冲动做出一些对将来不好的事情来。”   “谁说我要回去的,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独自回去,要走也是你跟我一起走。”   沈庭生苦笑:“我怎么走,我一个农村人,没文化,没技术,到了城里也没有户口,吃什么,住哪里,怎么过日子?”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城里不能种地,要想活下去,只能去参加工作,可是城里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当地户口的农村人,这种制度几乎就注定了他一辈子都只能是安吉生产大队的一名社员,没有队里给他开的介绍信,他连想去城里买车票都买不到。   “那如果可以呢?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你出去闯,但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的罪,还有可能会失败,撞得头破血流,可一旦成功了,你就能完全改变这样的生活,让你的家人还有你喜欢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条路,你愿意去走吗?”   沈庭生抬起头,眼里似乎有光在闪耀,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爷搂着他,在床上讲的那些故事,有头悬梁锥刺股奋发读书最终出人头地的贫家子弟,有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用血汗拼杀出一条出路,平步青云当上将军的小兵,也有怀揣着几枚铜板起家最终富可敌国的行脚商人,这些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他就做不了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条路,那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走过去的!”沈庭生望着门外的虚空之处,喃喃说道。   灶房里,沈丽华蹲在正在灶下烧火的阿婆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阿婆,我哥和谢姐姐在说什么呀?他们是不是在吵架呀?”   沈家奶奶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哥呀,终于要长大成人了!这谢姑娘啊,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唉,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沈丽华完全没听懂,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算了,只要不是吵架就好。   “你刚刚是不是听见我们说话了?”   沈庭生正满心沉浸在一种激荡的情绪中,忽然听谢华香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就回答:“是。”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被迫的?”   当然是被迫的,队里来过这么多的知青,有哪个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只要有机会,拼了命都要离开这儿。   “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一起想法子的,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沈庭生说。   谢华香都被他气笑了:“敢情我刚才说那么一大堆都是白说的啊,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主动要求来这里的,你相信吗?本来有人愿意帮我留在城里,而且他也有这个能力可以办得到,可是我拒绝了,而且是我主动找革委会的人,特地要求来云南省东水县靖南乡安吉村插队的,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在这里。”   沈庭生彻底惊呆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来找你的啊,傻子!”   “可,可是为什么?”他沈庭生何德何能,他凭什么?   谢华香突然用力一推他:“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要不是你特地来找我,还做出这么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来骗我,我能看上你嘛,我为了你连爸妈都丢下了,一心一意跑来跟你过苦日子,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想赶我走!” 第42章   其实谢华香知道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要说一见钟情,那实在是太扯了些, 如果没有上辈子那么长时间的相濡以沫, 怎么会有她这辈子不顾一切的勇气,可惜这些都没法对他说, 干脆就无理取闹算了。   沈庭生果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 你别这样,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一心去退亲的, 哪知道你……”哪里知道她居然会看得上他呢,当时两个人的差距, 简直就像天上和地下那么远,他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谢华香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啊,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了又主动, 现在还不要脸地连什么一见钟情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还在那左推脱右推脱的, 这对象,谈得简直就像逼良为娼,那以后在他面前,自己还能抬得起头来做人嘛!   不行,得让他也有所表示一下。   “喂!”谢华香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你来我家的时候,我这么好看,你就没看上我?”   沈庭生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我……”城里姑娘都这么直白的吗?   “快说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我……”沈庭生抬头左右看了看,终于压低了嗓门,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总之比你早。”   “比我早?不可能!难道你还没看见我,光是知道我的名字,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话一出口,谢华香也忍不住红了脸,不可能比她早,那不就是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也太不矜持了。   沈庭生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些许的稚气和羞赧:“是啊,比你早一天。”   早一天又是什么鬼!“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   “那时候我跟你说,是早上刚到的火车,其实不是的,我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到了,找到信封上写着的地址,可是你家已经不住在那儿了,我就一路打听过去,找到了纺织厂那边,别人指着一棵玉兰树下正在跟几个小孩玩的姑娘告诉我,那就是我要找的谢家的姑娘,让我过去找你就行了。”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两人见面的前一天,在她的记忆里,应该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时间太过久远,记忆早已模糊,她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时候她究竟在做什么了,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被父母养得天真不谙世事,想必整天都是傻了吧唧地傻玩傻乐而已。   谢华香的嘴角有点抽搐,难不成沈庭生就看见那个不知道干嘛居然跟小孩一起玩的姑娘,就喜欢上了吗?这一见钟情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那你当时怎么不来找我呢?”谢华香问。   沈庭生能说他当时是被她的美好震撼到了吗?她是他这辈子所见到的第一个如此美丽和可爱的姑娘,当时他满心的自惭形秽,压根儿就不敢走上前去,只敢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浑然不知时光的流逝。   这是一个虽然素未谋面,但他从小就知道会成为他媳妇的姑娘。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从小就有人告诉他,他有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城里小媳妇,等他长大了,就能拿着阿爷给他的信物,去把她娶回来。   城里的小姑娘,那是什么样子的呢?村子里比他小三岁的小女娃,全都是干干瘦瘦的模样,穿着跟他一样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脏兮兮的挂着鼻涕,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黄毛,有的甚至还穿着开裆裤,沈庭生一点儿都不想跟她们一起玩。   但他觉得,他那个城里的小媳妇一定不是这样的。   大一点儿的时候,他开始讨厌起这个小媳妇来,因为所有的大人一看见他都会拿这个来打趣他,总是要把他逗弄得面红耳赤才会善罢甘休,他讨厌小媳妇,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偏偏就他有呢!   可是不管怎样,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伴随着他的成长,心里面那个模糊的想象也在一年一年地成长改变着。   直到这一天,心中那份模糊的想象终于变成了现实。   沈庭生一直呆呆地看着,他想象了千百遍的小媳妇,就这么活色生香地在他面前,欢快地笑着闹着,直到谢华香跟一群小孩告别离开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可是天色已经太晚了,他不好去打扰,只好自己想办法过了一夜。   “因为那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不好上门打扰,只想着先认个门,第二天一早再过去。”沈庭生这样解释说。   “所以说,你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谢华香问。   “是啊!”沈庭生回答,或许还要更早,在他第一次午夜梦回,弄脏了裤子的时候,在他的心里,就已经认定了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城里小媳妇了。   谢华香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上辈子的沈庭生,会不会也是在去她家被她妈赶走之前,也曾经像那样偷偷地看过她呢?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妻,才会在她出事的时候及时出现,才会在那之后一直温柔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度过难关,坚强地走下来。   不行不行,真要这么想的话,那也太不要脸了,自恋可以,但太过自恋过度,那就成了智障了。   晚饭已经烧好了,沈丽华在灶房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犹豫着问沈家奶奶:“阿婆,我能出去叫他们吃饭吗?”晚饭沈家奶奶用玉米粉加水搓成小颗粒,跟谢华香带来的大米一起拌匀了蒸了一锅玉米饭,饭面上还蒸了一截腊肠,香味儿馋得沈丽华不住地流口水。   虽然阿婆告诫过,待会吃饭的时候,谢姐姐让她吃,她只能象征性地夹一块吃就好了,千万不能多吃,这是人家带来的东西,谢姐姐吃不惯家里的饭菜,得多给她留点儿。   但哪怕不吃腊肠,光是吃蒸过腊肠的饭,那也是很香的啊!沈丽华的肚子咕咕叫,怎么也忍不住了。   沈家奶奶笑了笑:“去吧!”   沈丽华闻言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哥,谢姐姐,你们说完了吗?可以吃饭了。”   两人这才结束了含情脉脉的互相对视,沈庭生面红耳赤地要进去帮忙,谢华香笑了笑,把刚才沈庭生慌乱之中又塞回给她的防水裤叠好放在一边。   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桌,正要动筷子呢,突然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人还没到,声儿就远远地传来了:“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呢!”王秀芬进得门来,跟老人家打了声招呼,目光就不住地往饭桌上瞅去,“哇,你家这时候还有腊肠呢,还蒸了白米饭!”   过年的时候,比较宽裕的人家也会晒点腊肉腊肠什么的,不过现在一年都快过了一半了,就算真的有,也早就吃完了,这个时候还能吃得上腊肠,那是很殷实的人家才能有的了,还有白米饭,就连生产队长家的饭桌上,那也是很少能够见得到的,难怪王秀芬会这么惊讶。   “不是白米饭,是玉米饭,拌了一大半的玉米粉呢!”沈丽华赶紧跟她分辨清楚,村里的妇人们舌头长,喜欢道人是非,不是你家吃得好了别人就会羡慕的,更多的时候见你吃得好了,只会在背后说难听的酸话,说什么不会过日子之类的。   “秀芬啊,吃过了吗?快来再吃一点,幺妹,再去拿副碗筷。”沈家奶奶作为长辈,当然要热情招呼上门的客人吃饭。   “不用了不用了!”王秀芬赶紧推脱,虽然从她的表情看来是真的很想吃的,但她也是要面子的呀,被人知道她故意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蹭饭,那多丢脸啊,而且蹭的还是村里穷得出了名的沈庭生家的饭!   其实她都已经是故意避开饭点才过来的了,谁知道他们家会这么晚才吃饭呢?   王秀芬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饭桌上移开:“我就是过来说句话,那谁,谢知青,我爸说你如果真的身体不舒服,想要请假的话,明天可以让你休息一天。”   谢华香惊讶极了,早上生产队长言之凿凿不能请假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为什么呀?”   王秀芬撇撇嘴:“还不是你们这些知青,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就跟你一起来的那什么唐知青,今天不是说病了不能上工嘛,还是跟你们一起的那个男知青今晚去看她才发现的,都烧得人事不知了,刚刚二队的人才紧急把她送到县医院去呢,乡卫生所的人都说治不了,让他们赶紧送医院。”   谢华香的面色微微动了一下:“这么严重啊!”   “可不是嘛,然后大队长就紧急找几个生产队长开了个会,说是要特别照顾一下新来的几个知青,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我爸这不是想起你今天早上找他说想要请假了嘛,就让我赶紧过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别撑着了,赶紧歇一天吧!不过我瞧你一点儿也不像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嘛,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沈庭生眉头一皱,目光有些忧虑地看着谢华香:“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嘿嘿!”谢华香干笑一声,她真的就是找借口不想去上工而已,不过这当口也不能解释给沈庭生听,便做出一脸感激的样子给王秀芬看,“那真的是太谢谢队长了,我这两天身上确实有那么点儿不太舒爽,那我明天就先休息一天了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休息好了才能有更大的精力投身到生产中去啊!” 第43章   革命的本钱, 休息好了才能有更大的精力投身到生产中去啊!”   王秀芬还是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假的?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哪里不舒服啊?”   谢华香站起来, 把她来到一边, 压低了嗓门道:“咳,你也知道的啦, 还不就是咱们姑娘家每个月那点子事嘛!”当然这完全是个借口而已, 她的身子被胡爱春养得很好,气血充足、生龙活虎, 生理期的时候连一般的腰酸背痛都不会有, 更不要说痛经什么的了。   沈丽华好奇地看着她们:“哥, 谢姐姐说什么呢?”   王秀芬倒是听懂了,点了点头:“哦!”随即又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就你们城里来的娇气,谁不都是那样的, 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自己来那个的时候也不好受,有时候肚子还会疼得双脚直打颤,而且据她所知,除了她自己之外, 还有好些小姐妹都会这样的,但她每次跟她妈提起因为这个不想去上工的时候, 都会被她妈狠狠地骂一顿,用她妈的说法是,祖祖辈辈哪个女人不是那样过来的,人家生娃娃都有在地头上生的呢,这点儿小事算个啥。   所以城里来的人就是娇气, 居然还能因为这个不去上工,太不公平了,王秀芬越想越气:“凭什么你们就能休息啊,不行,我也要休息。”   谢华香赶紧说:“这都是我不好,也就是因为刚来到这儿,还不适应,所以身体素质有点差嘛,我们知青下乡就是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和锻炼的,这次为了不给大伙儿添麻烦,我就先休息一下,以后一定争取再也不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耽误生产了。对了,幺妹,我柜子里不是还有我带来的油角嘛,快去拿点出来给你秀芬姐尝尝。”说着朝沈丽华使了个眼色。   沈丽华手脚麻利地拿了钥匙就去柜子里抓了大半碗油角出来,谢华香接过来就塞王秀芬手里:“这是我家里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回去尝尝,今儿辛苦你走一趟了。”   油角是谢华香家里那边的一种小吃,将花生炒香了碾碎,拌上白糖当馅,面皮是用面粉加鸡蛋和油揉成的,像包饺子那样包起来,再下油锅炸至酥松香脆,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   炸油角要用大量的油、糖和鸡蛋这些难得的吃食,即便是比较宽裕的人家,也是没有办法大量制作的,胡爱春这次也是心疼女儿,这才狠一狠心给她炸了这么一罐带过来。   王秀芬隔老远就闻到那阵香甜味儿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假意推脱了几下就顺势接了过去:“那行吧,你明天就不用来上工了,记住就一天啊!”   说完喜滋滋地端着碗转身就走,生怕走慢了一步他们后悔把东西给要回去,这年头白糖可是稀罕物,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够吃上一次的,还放了那么多油,一眼看上去就是油汪汪的,不用说肯定好吃得紧。   谢华香看着王秀芬离开,回过头来却发现沈小妹的嘴巴撅得高高的,上头都可以挂油瓶了,不由得好笑:“幺妹怎么了呀,谁欺负你了?”   沈丽华一开口居然带着哭腔:“谢姐姐你干嘛要把这么多油角都给她带走啊!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好像她才是生产队长一样,本来队长就已经答应让你明天不用上工了啊,她就是个传话的,有什么了不起。”   这油角虽然是好东西,但上辈子吃过更多好东西的谢华香还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来到这里之后,她就跟沈丽华说了,想吃就吃不用省着。   可沈丽华哪里舍得啊,这辈子第一次吃上这么香甜的好东西,一个就足够她慢慢舔着吃上半天了,而且她还一天只舍得吃一个,哪怕再馋再想,也忍着不肯再吃第二个。   谁知道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人拿走了大半碗,她心疼得心都在滴血了。   谢华香笑了笑:“幺妹别急,这不还有呢嘛,你放心,吃完了我以后还给你做,主要是我以后可能经常都会有事到县城去办,要是她真的闹起来,说不准以后就很难请得到假了,咱们把队长家的人给哄好了,以后可以请假,不亏。”   沈丽华一脸疑惑:“你要上县城办什么事啊?”对她来说,县城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只有很厉害的人才会需要到县城办事的,比如说公社的书记啦,就经常要到县城开会,回来以后就召集各个生产大队的队长传达会议精神,然后大队长就会让全大队的社员们都到村口的大槐树底下集合开大会。   而像她们这种小人物,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跟县城扯不上什么联系,也就是快过年的时候,她哥会带她到县城去逛一逛,瞧瞧热闹。   沈丽华对于县城的所有印象,就是人很多,很热闹,很多新奇的东西卖,但都卖得很贵,他们买不起。   与此同时,沈庭生也开口问道:“你哪里不舒服?”相比起送出去的那碗油角,他更关心的是谢华香的身体健康。   谢华香看了看两人:“都别着急,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说。”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不想你帮我干活太辛苦了,所以今天早上就去找生产队长请假,没想到他不批,可能是今天唐桂英生病的事吓到他了,想起我早上随便找的借口,担心我也生病,所以就赶紧让我休息一天吧!”谢华香先向沈庭生解释说。   “真的没事?”沈庭生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及时说,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好,得专门到县医院去看。”   听到这话,谢华香不由自主地看了沈家奶奶一眼,接口说:“放心,我懂得这个道理,讳疾忌医,只会让病越拖越严重,到头来不但钱花得更多,还白白让家里人担心,还不如早发现、早治疗,将疾病扼杀在萌芽的状态,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把原来几块钱就可以治好的病拖到要花几十块、几百块还不一定能治好的地步呢!”   看沈家奶奶的气色,她这个时候应该是还没有生病的,希望她能听进去自己说的这番话,将来真不舒服的时候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当然了,如果这段时间能让她过得好一些,营养充足心情又开朗的话,能够不生病那就最好了。   上辈子谢华香久病成医,知道其实很多疾病都是由于心情长期郁闷的原因造成的,不管人生境遇如何,保持开朗的心境真的很重要。   听她唠叨了这么多,沈庭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对了,你明天去县城,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谢华香欣喜地说:“那当然好啊!”她正担心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算去了县城也是两眼一抓瞎呢,有人陪着一道去就最好了,但是,“你能请假吗?现在不是正赶着挖河道修河堤?”这几天她上工的时候,可都是听到村口的大喇叭里一直都在播放着一些什么“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大干苦干”之类的口号呢!   “没事,你真有什么事要办的话,我就去跟队长说。”沈庭生说。   谢华香有点儿难为情:“其实也不算是有什么事,就是想去逛逛。”   其实她想去县城,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找县城的初中打听一下,看幺妹怎么样才能到初中继续上学,上辈子的沈丽华虽然后来也自学进修了很多课程,也挺能干的,但她还是一直都在遗憾,当初没有在最适合求学的年纪里好好学习,以至于后来多花了好几倍的精力才把文化知识补上去。所以现在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尽量让她去上初中,将来甚至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呢!   还有谢华香也想拉着沈庭生跟自己一起考大学,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教材先学起来,做好万全的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恢复高考。   上辈子谢华香是没有考大学的,那时候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上大学的重要性,后来自己出去创业,才知道上过大学还是很重要的,不仅仅是那一个大学文凭,还因为在大学里能结识的人脉。   跟后来大学扩招以后遍地都是大学生的情况不一样,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当时最优秀的人才,国家也非常重视这些人才的培养,这个时候能念了大学出来了,基本上都能够在各行各业做出优秀的成绩,能够考上大学,相当于也就是提前进入了一个优秀的圈子了。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谢华香还是希望她和沈庭生的起点能够高一点,当然,这一切都要在能够保证这两年一家人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基础上进行,还有尽量不要影响沈庭生的事业轨迹,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插手,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位优秀的农民企业家。   至于第三个目的,那当然就是最直接的,看看能不能够找到赚钱的路子了,生活是最现实的,一切都没有填饱肚子来得重要,虽然谢华香带着很多粮食过来,她爸妈也肯定会经常给她寄好吃的,但是沈家三口人,总不可能都依靠着她爸妈生活。   就算她爸妈愿意,沈庭生自个儿也肯定是不愿意的,单单靠在生产队干活,累死累活也填不饱肚子,这两年想让一家人过上安稳饱足的日子,就只有自己私底下想法子了。   不是谢华香信不过沈庭生,而是她毕竟是来自未来,知道很多他现在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眼界不一样,敢去做的事情当然也就不一样了。 第44章   可是在没有任何把握之前, 谢华香觉得, 她的这些想法,一个都不好跟他们说, 于是她的想去县城,就变得有点无理取闹了。   她本来是不太急的,想着先熟悉了环境, 再一步一步慢慢实现她的想法,但没想到原来想要请个假都那么不容易,难得明天能够休息一天,当然想尽快去县城了解一下情况。   她一个在大城市里生活惯了的人, 难道还会怕在一个小县城里走丢了不成, 于是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对沈庭生说:“不用了, 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队里忙,你就不要请假了。”   沈庭生想了想:“我还是陪你去吧!”小媳妇初来乍到, 想要到处逛一逛也无可厚非,让一个城市姑娘住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偏僻山村里, 已经够为难她的了, 难道这一点点小愿望他都不能够满足吗?   至于队里的活儿,说实话, 生产队里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哪怕不是农忙时节, 就算河堤修好了,说不定队长又得组织他们上山开荒了,总之一天要在生产队里分粮食吃, 队里就不会让你有一天的空闲。   沈庭生干活是很拼的,自从他满了十八岁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全劳力之后,除了过年的时候全队统一放假的几天,他一天也没歇过,也就是前些时候请了几天假去了G市一趟了,这些生产队长都是看在眼里的,他难得想要请一天假,怎么也得给他这个面子。   让沈庭生没想到的是,他去请个假,倒是知道了谢华香究竟用了什么借口来请的假。   因为队长一见他就把他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长吁短叹地回首了一番当年跟他爸妈的交情,然后又以长辈的身份表达了对他家延绵子嗣的关心,最后,才终于在沈庭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庭生娃啊,你这个媳妇,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是过日子,光好看是不中用的啊,干不了活就算了,还有这样的毛病,唉!”   沈庭生更莫名了:“不是,你这话啥意思啊?”他这还没真成亲呢,就上赶着来编排他家小媳妇的不是了?   “我婆娘说了,一般姑娘家有这个毛病,在生育方面肯定会艰难些的,不过也不是就没法子了,就隔壁盘南村的王婆子,治这个女人病方面就很有一手嘛,前些年他们村的王大壮不是结了婚好几年都生不出孩子?就是王婆子给她捡了几剂药,喝下去当年就抱上了白白胖胖的儿子。”   真没想到看似严肃的生产队长居然是这样的队长,你闲来无事就跟自己婆娘八卦队里社员还没过门的媳妇的生育能力,这样真的好吗?   “不是,谁说我媳妇,啊,不,谁说谢知青有这个毛病了?”这都还没结婚呢,别人哪来的能力预知他们会不孕不育?这要是换了别人,听见这样咒自己,这会儿就跳起来发火了。   也就是沈庭生涵养好,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叔,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生产队长本来是不想说得那么明白的,这还没结婚的毛头小伙子就是麻烦,这要换了个结过婚了解女人的,哪用得着细说,大家交换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本着关心晚辈的心情,他还是耐着性子跟沈庭生说:“她不是来女人那个事的时候腰酸肚子疼,还手脚发抖,这就是体寒,一般这种情况坐不上孩子的,就算是坐上了,也容易掉,怀不住!”   生产队长说得言之凿凿,沈庭生听得目瞪口呆,他可算是明白谢华香是用什么理由来请的这个假了,这女人真是,怎么说她呢,也真够大胆的,不过如果她不是那么大胆,口无遮拦,他也不会知道她对他的心思……   生产队长奇怪地看着沈庭生,这傻小子,发愣就发愣呗,怎么还笑起来了,这事儿是好笑的吗?这毛病严重起来,他们家就得断根啦!   沈庭生回过神来:“是啊,队长,这毛病是有点严重,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请个假,带她上县医院去看看呢!早治好早放心啊,您说是不?”   生产队长意外地楞了一下,他说这些话,可不是让沈庭生带她去治病的意思,他的意思更偏向于提醒沈庭生,这城里的姑娘也不是真那么好的,要真的在意这毛病,就趁早把关系断了,免得以后糟心。   虽然说这样做是有点儿不道德,但庭生娃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当年跟他爸也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老沈家绝后啊!   不过庭生娃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真的是个仁义的孩子啊,是自己心眼儿不好想歪了,生产队长大力地拍着沈庭生的肩膀说:“庭生娃,你是个好娃子,那就带你媳妇去看看吧,不过别去县医院,白花了钱还不顶事,就去找隔壁村的王婆子,咱们十里八乡的,经她手生出来的娃娃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你信你叔的话,找她准没错的,保证你仨月内就能怀上娃娃。”   沈庭生红了脸:“叔,我们还没结婚呢,不着急。”   “也对,先把毛病治好。”生产队长大手一挥,批准了沈庭生的请假要求。   沈庭生得寸进尺,又厚着脸皮借了生产队的自行车,一再保证不会弄丢弄坏之后,兴冲冲地骑着回了家,这辈子第一次跟姑娘一起逛县城呢,想想就觉得好紧张。   谢华香没想到沈庭生不但能顺利请了假,还能借到自行车,她本来还想着大概要靠两条腿活生生地走出去了,她已经打听过了,用这儿的人的话说,村里到县城不远,走路也就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太好了,哪弄来的自行车啊!”谢华香高兴地跑出去。   “嘎吱!”一声,沈庭生潇洒地在谢华香刹住了车,长腿一伸,单脚支在地上,嗯,要是那裤腿不是短了半截的话,也跟城里那些纨绔小哥儿是挺像的了。   看来男人喜欢车是天性,有车的男人站出来胸膛都会更挺一些,不管这辆车是自行车还是宝马,也不管这车究竟是借来的还是他自己的。   “队里借的,来,上车,我载你去县城!”这是生产队里刚买回来没多久的大永久,响当当的牌子,自从有了这台自行车之后,队里年轻的小伙子们都眼馋得不行,整天想方设法想把车子弄出来骑一骑,沈庭生也有幸跟着骑了一两次,这玩意儿不难学,骑骑就会了。   “那我上来咯!”谢华香用手拍了拍擦得锃亮的后座,轻轻一跃,直接就侧坐在了后座上,“快走吧!”   沈庭生长腿一伸,就把自行车蹬了出去,可惜乐极生悲,他得意过头,没有注意看着前面的路,一不小心碾在了一块石头上,他在前边还好,后边的谢华香猝不及防地颠了一下,吓得她叫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沈庭生的腰。   沈庭生她这么一搂,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像有火花在他腰上“哧啦哧啦”燃起,随即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烧得他浑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动了,哪里还能骑自行车,被自行车给骑了还差不多。   亏得谢华香身手敏捷,见势不妙立刻跳了下来,双腿才刚刚着地,沈庭生连人带车就这么“哗啦啦”地倒在了另一侧。   “你没事吧?”谢华香赶紧把他拉起来,去看被自行车压在下面的那条腿,“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沈庭生面红耳赤,更着急地去看自行车,这可是队里的宝贝,要真弄坏了,队长能把他的皮给剥了。   “要不,我来带你?”谢华香小心翼翼地建议。   “不用,我可以的。”沈庭生粗声粗气地又加上一句,“你,你别碰我。”   谢华香没忍住笑出声来:“好,我不碰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怕痒啊?”   这回沈庭生有了心理准备,倒是顺利了很多,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骑了出去,到了村里的大路的时候,就已经变得平稳异常了。   路上遇到不少准备去上工的社员,沈庭生一一跟人打招呼,遇上年长的还好些,遇上年轻人,却免不了要听几句酸话,毕竟这自行车不是那么容易骑得上的。   还不是每个生产队都能买上自行车,现在他们安吉大队,就大队里有一辆,还有一队、三队各有一辆,另外就是沈伟军家里也有一辆,统共也就四辆,可宝贵着呢!   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借得到的,再加上他后座上还坐着一个漂亮姑娘呢,这可是所有年轻小伙子们的共同梦想,大概就跟后世那些开着宝马,宝马里面坐着一个美女的梦想是一样的。   沈庭生一路骑着自行车,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还有身后的小媳妇小声哼着听不懂的小曲儿,满脸的春风得意。   谢华香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这么喜欢自行车啊,要不咱们也买一辆吧!”   沈庭生手一抖,车身一晃,差点儿又摔一次,他像是被人突然从虚妄的得意中打回现实,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下来:“这个有指标的,不是说买就能买。”   出门之前,沈庭生把所有的积蓄都带在了身上,第一次跟小媳妇逛县城,她想要什么东西,当然是豁出去了也要满足她的心愿的啊!   可没想到她第一个提出想要的东西就是他怎么也不可能买得起的,沈庭生深深地懊恼,自己怎么就会这么没用呢!   谢华香没发觉他情绪的变化,依旧兴致勃勃地说:“想买的话总能想出办法的。”她想着,以后如果要想办法赚钱的话,肯定会频繁出入县城了,不自己买辆自行车,难道还能整天借啊? 第45章   在谢华香看来, 在沈丽华眼中高大上的县城, 也就比村子里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同样是低矮破旧的砖瓦房, 尘土飞扬的街道,唯一不同的,就是几乎所有空白的墙上, 都刷满了红色的标语,大部分油漆的颜色还是很鲜艳的,显露出一种奇特的生机勃勃。   这个时候大概正是上班时间,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谢华香让沈庭生停了车, 她下来跟他并肩一块儿慢慢走, 县城并不大, 也就两条主街,一些重要的商业场所都在这两条街上。   沈庭生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 这是国营旅馆、副食品店、国营理发店、国营饭店,小县城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大城市里有的,这里也有, 也就是店面小了些, 旧了些,副食店里的食品少了一些而已。   谢华香对这些自然是没有太大兴趣的,沈庭生告诉她:“百货大楼里的货品最是齐全, 你想要买什么,咱们上那儿逛去吧!”   说着沈庭生指了指前面一块白底漆红字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百货大楼”,看起来倒还是有些气派的。   谢华香看了一眼那漆成暗红色的门洞,还有里面暗沉沉的柜台,似乎还有一个营业员在柜台里面百无聊赖地拍着苍蝇,三三两两的顾客正埋头在柜台上仔细看着什么,她完全没有丝毫进去的欲|望:“算了,我不太想逛,要不咱们还是……”   忽然一个身材高大,衣衫破烂的男人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突然抱起一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百货大楼门口玩的小男孩,一言不发地匆匆往前走。   一开始谢华香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家里的大人把自家孩子抱走了,直到那小男孩张口想要哭的时候,那男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并且加快脚步小跑起来,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忙一推沈庭生:“快,快追上去,那人在抢小孩!”   沈庭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跳上自行车追了上去,谢华香在后面大声喊:“快来人啊,有人抢小孩啊!”   一个原本正在百货大楼的柜台前挑选货品的中年女人听到叫声,紧张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跑了出来,四下一看,立刻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小宝,我们家小宝不见了!”   谢华香指着前边:“在那儿呢,被那个男人抢走了。”一边说一边跟这个中年女人一起跑了过去,百货大楼里另外几个人也赶了出来,一起追上去。   那男人听到不对,马上撒开脚丫子飞快地跑了起来,沈庭生把自行车轮子蹬得好像风火轮一眼,眼看就要追上了,那男人突然把手里的小男孩往旁边用力一扔,闪身就跑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沈庭生在这一刹那展现出了强大的爆发力,猛喝一声从自行车上跳了起来,直接冲到了小男孩那边,堪堪把自己垫在了马上就要大头着地的小男孩身下,抱着小男孩一起,两人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谢华香和中年女人也赶了过来,谢华香急着去扶沈庭生,那个中年女人则一把将小男孩搂在了怀里:“我的小宝啊,乖小宝,不怕不怕了啊,没事了!”   沈庭生把孩子交给她们,一骨碌爬起来,立刻就往小巷里追了进去,急得谢华香直跳脚:“你干嘛,别追了呀!”可他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小男孩还在“哇哇”地哭,中年女人也跟着他哭了起来:“小宝啊,都是奶奶不好,差点儿害得我小宝被坏人给带走了,要是小宝真的没了,叫奶奶可怎么活哟!”   早有路人机灵地去报了派出所,所幸县城地方小,派出所就在没多远的地方,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两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同志跑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谢华香赶紧上去,揪着人公安的袖子就说:“公安同志,拐卖小孩的坏人往这边跑了,已经有人追上去了,你们快去看看啊!”   两名公安同志立刻追了上去。   谢华香走到中年女人面前,蹲下来安慰她说:“大姐,别哭了,再哭把孩子也吓坏了。”   中年女人一把抓住谢华香的手,用力地摇了摇说:“姑娘啊,今天可真是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们及时发现,我,我怎么跟这孩子的爸妈交待,要真的把孩子给丢了,我也不能活了呀!你们就是我和小宝的救命恩人啊!”   “大姐,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也是刚好路过看见了,也算是小宝幸运了,没事就好了,记住下次看孩子千万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自己玩。”   女人又自责起来,拍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不好,光顾着自己挑东西了,小宝跑了出去都不知道。”小男孩才两三岁的样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大概是跟奶奶在百货大楼里觉得无聊了,就跑到了门口,他个子小小的,她奶奶也没发现,险些儿酿成大祸。   谢华香赶紧抓住她的手:“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快点看看小宝有没有受伤。”   刚才那男人把小男孩用力地抛了出来,眼看就要大头着地摔到地上的时候,谢华香吓得心都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幸好沈庭生及时赶过去把孩子给接住了,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中年女人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匆匆把小男孩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毫无损伤之后,心有余悸地把孩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真是幸好啊,姑娘啊,你跟刚刚那个小伙子都是大好人啊!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这时巷子口传来呵斥声,原来是公安同志扭着刚才偷小孩那男人回来了,沈庭生跟在一边,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乱。   谢华香赶紧跑过去想看看他有没有事,沈庭生却冲着他扔在地上的自行车跑了过去,心疼万分地把车扶了起来,发现车子后轮上的车灯给摔碎了,懊恼得他用力一拍大腿:“哎呀,这可咋办!”   两名公安同志一个扭着偷小孩的罪犯,一个去找搂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叫她去一趟派出所录个口供,再一转头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协助他们抓坏蛋的好心人不见了。   “人呢?上哪儿去了?”   一名旁观的路人说:“他刚刚问哪儿可以修自行车,然后跟那姑娘一起,推着车就走了,可能是修车去了吧!”   公安同志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又是一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啊!”既然好心人不愿意留下姓名,那他们也不好勉强人家,反正这里这么多围观群众都是目击者,全都可以作证刚刚就是这个男人意图偷小孩,好心人留不留下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谢华香也觉得他这种刚做完好事就默默离开的精神特别难能可贵,如果是她自己的话肯定是做不到的,哪怕不要什么物质感谢,只听几句口头上的感谢也会让自己心里舒坦很多啊,于是她特别谦虚地问:“咱们刚才这么着急离开,是为了做好事不留名吧,不过也是啊,如果留下来的话,那孩子的家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我们呢,我们推辞也不是,挺为难的。”   沈庭生心里正着急着呢,看见前边的修车摊,迫不及待地就走了过去,指着坏了的车灯问:“师傅,麻烦您帮我看看,这能修好吗?”   那修车师傅看了眼:“没问题,换上一个就行了。”   “那能换个一样的吗?我这车是借别人的……”   修车师傅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咱这技术,保证能让人看不出来,你这车还有什么小毛病我一起帮你检修好了,还回去比人家新的还好用。”   “那就谢谢您了!”沈庭生满心感激地说,把车子交给了修车师傅。   谢华香终于有机会给他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了,他今天为了来县城,特地穿上了家里最好的一身衣裳,布料还算厚实,只是有些擦痕,倒也没破。   可是卷起袖子和裤脚一看,手肘膝盖都擦破了一大片,渗着血丝,瞧着谢华香的心里也一颤一颤地发抖:“怎么都伤成这样了,走,我跟你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用不着,没伤到筋骨,没事的。”这点儿小伤,对沈庭生来说是看都不用看的,自个儿过几天就能好了,哪里用得着上医院那么矫情,“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有什么为难的?”   见他坚持不肯去医院,谢华香也只好作罢,用赶紧的手帕沾了点带出来的水壶里的水,帮他把伤口里的灰尘小心地擦拭干净了,再把衣袖和裤脚放下来:“没有,我就是说咱们刚才这么快就走掉……”   “对呀!”沈庭生一拍脑袋,“都还没来得及跟公安同志说清楚呢,刚才见自行车坏了光着急了,对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回去作证啊?那孩子也怪可怜的,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有没有伤着哪儿呢!”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他不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是压根儿没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算了,我估计是不用的,刚才那么多人都看着他偷孩子的,肯定得判刑了。你也是的,都摔成这样了,怎么还跑进去追呢,万一那巷子里有坏人的同伙怎么办,万一他身上还带着刀子怎么办?一个人追到小巷子里去,你以为你是孤胆英雄还是怎么的。” 第46章   沈庭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说:“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就想着可不能让他给跑掉了, 这种做惯了坏事的人,一次不成肯定还会来第二次的, 要是不抓起来,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会遭殃的,可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幸运被发现的。”   “是啊!”谢华香想想也有些后怕, 想到后世那些新闻报道中被拐卖的儿童和他们的家人的悲惨结局,就觉得感触万分,“这种人都该死,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一下, 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要知道阿婆、幺妹还有我, 可都指着你呢!”   沈庭生脸红了一下:“我知道的, 不会蛮着来。”   修车师傅手脚利索得很,不一会儿就把坏掉的车灯给换了, 还把整辆车子都检修了一遍,该拧紧的地方拧紧了, 该上油保养的地方也给上了润滑油, 最后,收了他们七毛钱的修理费, 其中材料费五毛, 手工费两毛。   沈庭生谢过了修车师傅,推着车跟谢华香一起往前走,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说好了逛县城,却遇上了这样的事耽误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你真不去逛逛百货公司吗?”   谢华香摇头:“这次先不去。”百货公司有什么好逛的,里面的东西可能都没有她带来的好呢,不过这话可不能直说,“我现在没啥缺的,就想先去中学看看。”   沈庭生一顿:“去中学?”   “让你去你就去,我有事。”   沈庭生双脚一蹬,飞快地把车蹬到了县城中学门口,县城一眼望得到头就这么大,从百货商店骑车过来也不过就是几分钟,这短短几分钟里,沈庭生的脑子里却想了一辈子那么多的事。   也不知道他哪里产生的这种念头,一听说她要去中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想要到中学当代课老师,心情一下低落起来,原来她还是不喜欢农村的生活,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农村,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想甩自己一个耳光,如果她能当上代课老师,那可是一件好事啊,她有知识有文化,留在村子里干农活岂不是浪费了人才。   而且听说城里的青年找对象,都特别喜欢找当老师的呢,工作稳定不说,一年还有两个假期,不但可以照顾好家里,还可以培育好下一代,哪怕是代课老师,也是很吃香的呢,能当上老师,对她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要她将来能过得好,哪怕不跟自己在一块儿呢,他也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怎么能那么自私想把她留在身边吃苦呢?   谢华香当然不知道他心中这些千回百转的少男心思,她看了看校门口的铁栅栏们,还有门里空旷的泥地操场,拉着沈庭生:“走吧,咱们进去。”   沈庭生楞了一下:“我,我也去?”   “当然啦,你可是当哥哥的,自家妹妹上学的事都不管,想当甩手掌柜啊?”   “什、什么意思?幺妹上什么学?不是你要来当老师吗?”沈庭生一下没留神将心里想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谢华香诧异地看着他:“我当什么老师啊,我干嘛要来这里当老师?”   沈庭生面红耳赤,羞窘得不敢抬头看她:“我,我想岔了。”   谢华香笑了起来:“你当我有亲戚在学校里当校长啊,说当老师就当老师,哪有这么容易的?我是想来打听一下,如果幺妹想要来上初中的话,要办些什么手续。”   “幺妹要上初中?”沈庭生有些不解。   “当然啦,她还这么小,你就忍心让她一直在家里干农活?还是你这个当哥的想着反正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人,不愿意供她上学?”谢华香睨了他一眼道。   “当然不是。”沈庭生急忙说,“当初她小学毕业,我就说了,只要她愿意上,砸锅卖铁也要供的,可她死活不愿意再上,我也是没办法。”   “只要你愿意支持,那就没问题了。”谢华香说着,来到校门口的传达室,问里面值班的老人家,“师傅,我找你们校长。”   哟,一开口就是找校长,来头不小嘛!   门卫大爷抬眼瞅了一下进来的两个人,女的穿得通身体面干净,最重要的是那一身气质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一般人来找人的时候畏畏缩缩的模样,也没有自诩不凡居高临下瞧不起人的态度,就这么不亢不卑地让人感到很舒服。   旁边的那个男的虽然穿得是寒酸了些,但腰板挺得笔直,人也精精神神的,还有他手里推着的那辆自行车,那可是一辆崭新的大永久,能骑上这个自行车的人,至少条件不会太差。   综上所述,门卫大爷认定,这俩人得罪不得,于是客客气气地把人请了进去,还详细地指点清楚校长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校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皙,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胸口别了一支钢笔,看起来倒是很有知识分子的模样。   看见谢华香,校长还以为她是什么单位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出来:“你们好,我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不知道两位是什么单位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待谢华香说明来意,校长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工作人员,只不过是乡下的学生家长,想让一个小学已经毕业又没考中学的学生插班进来上初一。   校长的态度倒没有因为弄清楚他们的身份而变得冷漠起来,只是有些为难地说:“我非常理解你们家长的心情,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可是这个情况,你们看不合规矩的啊!”   谢华香说:“我知道不合规矩,所以我们这不就是来请教您,该怎么样操作,才能让这事变得合规矩嘛!校长,麻烦您了,我们家小妹真的非常爱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只是前两年家里条件不好给耽误了,您看,您也不忍心让一个好好的人才给耽误了不是?”   虽然谢华香并不知道沈丽华的成绩好不好,不过这话说出来也不花钱,当然是能说多好就说多好了。   校长也有些不耐烦了:“这没法操作啊,我不能为你们破例的,要知道这口子一开,以后多少人不考试就想来上中学的?我能让你们上,能不让他们上吗?可是上的人多了,对其他辛辛苦苦才考上来的学生也不公平啊!”   所以说他对这些学生家长也是挺无奈的,总觉得自家孩子的事是最重要的,但他作为一个校长,是要站在全局的观点上看问题的,如果所有的人都那么重要,都要破例,那不就乱套了嘛!   不管谢华香怎么好说歹说,校长就是咬死了一定要应届的小学毕业生,参加统考,考过了分数线的学生才能收进来。   最后谢华香只能无奈地无功而返,两人推着自行车闷闷不乐地走出校门,沈庭生安慰她:“别不高兴了,上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要是觉得幺妹留在家里干农活不好的话,要不我们再想个办法让她去学门手艺?”   “也不是啦,就是觉得有点遗憾而已。”沈庭生说得对,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上辈子沈丽华也没有上初中,后来也还是有了不错的前途,只不过自己一心想要弥补她没能上学的遗憾,没想到却是无能为力而已。   谢华香回到这个时代以后,因为自己预知一切,又对时代的发展一清二楚,所以真的是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能够改变所有的一切,把所有曾经的遗憾都弥补起来,让她重视的所有人都能过得很好。   可是她这才刚刚开始尝试着想要改变她关心的人的生活的时候,现实就给了她重重的一击,原来并不是预知了未来就能改变一切的,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无能为力,明知道结果不好也改变不了的。   认清这个现实,让谢华香有点儿难过,那她想要改变的自己的人生呢?也能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吗?   见她闷闷不乐,沈庭生也有点儿为难:“别难过了,你要是真想让幺妹来上学,我也还可以想想办法的,我认识……”   沈庭生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胳膊就被人用力地抓住了:“恩人啊,恩人我可算找到你了,这回可不能让你们再跑掉了。”   沈庭生吓了一跳:“大、大姐,你这是怎么了?您先放手再说吧!”这大街上呢,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   这大姐力气挺大的,一手还抱着个娃娃呢,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沈庭生的胳膊就是不放松:“不行,要是放了又被你们跑了可怎么办?”   沈庭生哭笑不得:“瞧您说的,您先放手,我保证不跑,行不?”说得好像他们干了什么坏事儿想跑似的。   谢华香笑着说:“大姐,孩子没有什么事了吧?”原来这大姐就是他们早上救的那个小男孩的奶奶,这年头人们生孩子都早,这大姐看着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吧,都当人奶奶了,不过大概也是她家生活条件好的缘故,看起来人也显得年轻,要是在农村要辛苦干农活的,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都是个老太婆了。   “好着呢,这孩子,哭一会儿就全忘了,就知道傻吃傻玩。”大姐爽朗地说着,死命拽着他们往回走,“来来来,去见一见我们家老头子,我们家老头子是文化人,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宣传助人为乐的好人好事。” 第47章   被救小男孩的奶奶死活拉着他们要去见他爱人, 说是要好好谢谢他们,沈庭生连连摆手:“不用, 真不用, 这就是举手之劳, 当时也就刚好是我们撞见了,要是换成别人也一样会帮这个忙的。”沈庭生连连推辞, 他是真不适应这种场合, 何况他当时也只是单纯为了救孩子而已,并不是为了要得到别人的感谢。   谢华香却瞧出了点什么, 这大姐拉着他们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县中学啊,她还说他们家老头子是文化人, 莫非……   谢华香问大姐:“大姐, 您爱人是在这所中学里工作吗?”   “可不是嘛!”大姐连连点头,“早上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这心里啊,到现在还蹦跶得厉害呢, 就想着这么大的事儿, 肯定得告诉我家老头子的嘛,这不, 刚从派出所出来,就带着小宝赶过来了,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见小宝的救命恩人,这不是天大的缘分嘛,不行, 中午你俩一定得到家里吃顿饭,让我们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沈庭生还想拒绝,被谢华香轻轻拉了一下衣角,朝他挤了一下眼睛:“好呀,只要大姐不嫌弃我们厚脸皮,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大姐的爱人是在学校工作的,那好好套一套交情,说不定幺妹上学的事还能有转机呢!   沈庭生楞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就放弃了反抗,乖乖地跟着大姐一起又进了校门。   门卫大爷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两人出门的时候他还跟他们打过招呼呢,见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来办事没办成的,可这一转头又回来了是怎么回事?   按照惯例外人进入学校是要登记的,门卫大爷刚把登记本拿出来,大姐就大声说:“老王啊,这俩人是我带来的,是我们家小宝的救命恩人啊,我正打算找我们家老徐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呢,我们这就进去,不用登记了吧!”   门卫老王自然是认识校长的爱人的,对校长家的小孙子也熟悉得很,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哎哟”一声:“咱们小宝出啥事了?”   “还不是那杀千刀的人贩子,要不是这两位同志,小宝就被人贩子给偷走啦!”大姐气愤地说。   “哟!”老王也吓了一跳,“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啊!”   大姐带着两人走的路线熟悉得紧,不就是两人刚刚才走过一遍的嘛,满心欣喜地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刚好遇上从门里出来的徐校长。   徐校长脸上有些不高兴:“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不合规矩,这事办不了,你们就是再多来几趟也是没用的!”   他的话音刚落,大姐的大嗓门就在旁边响了起来:“我说老徐啊,你这是怎么回事?有这么跟咱们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徐校长转头一看:“你们怎么来了?”小孙子看见爷爷,“咯咯”地笑着伸出手让爷爷抱,徐校长心疼孙子,伸手抱了过来,“我的小宝乖乖,怎么,想爷爷了?”   “还小宝乖乖呢,差点儿就没人叫你爷爷了,咱们家小宝能没事,全靠了这两位同志,刚才两位同志找你要办什么事?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儿地都给办了!”看来这位大姐在家里是当家做主惯了的。   徐校长被这句差点儿没人叫他爷爷给唬住了,连忙拉着自家爱人问个清楚,这事儿也不复杂,几个人回到办公室里,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   徐校长感叹一声,用力地跟沈庭生握手:“今天这件事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   沈庭生脸皮薄,被他们连连的感谢闹得脸红:“真的不用谢,换成是谁都会这样做的。”   还是谢华香这个活了两辈子的脸皮厚,直接开口提出:“那徐校长,我妹妹的事,您能不能帮个忙?”   徐校长还没开口说话,大姐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能,肯定能!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你们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砸锅卖铁也要帮你们给办成的!”   说完转过头来瞪着徐校长:“老徐,这事儿你是能办也得办,不能办也得给办成了!对了,姑娘,你们要办的事什么事啊?”   谢华香浅浅地笑着说:“是我们家妹子,前两年小学毕业了就待在家里没继续上学了,现在家里条件好一些了,想让她继续上中学,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上,这不就找徐校长帮忙来了嘛!”   “咳!我当是啥事呢,原来就是这事啊!”大姐一拍大腿,“老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姑娘想上学是好事儿啊,你怎么能拦着不让人家上呢!”   徐校长一脸苦笑:“真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只是我们学校也有学校的规矩,我们招生都是要全县统考的,考上了才能招,这要是谁想来上都能上,那不乱套了嘛,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别人再找上门来,我们也是很为难的啊!”   “这有啥为难的!”大姐说,“不就是考试嘛,那就考一场给人看不就得了,反正打多少分,考不考得上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就你死脑筋!”   “对呀!”谢华香赶紧说,“徐校长,我们愿意参加考试的,而且不用特别优待,直接用统考的试卷就行,咱不让别人说闲话。”   大姐睨了一眼徐校长,说:“瞧人家多有志气,你赶紧去安排一下,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徐校长沉吟了一下说:“现在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小学就要期末考试了,要是安排你妹妹跟这一届的六年级一起考试,然后按考试的成绩择优录取,你们看行不行?”   “一个月?”谢华香想了一下,她不知道沈丽华的知识基础怎么样,这两年也不知道她都把学过的东西忘光了没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没有把握是否能够考上初中。   “可以,一个月后就跟着六年级一起参加考试。”一直沉默着的沈庭生突然说,同时给了谢华香一个肯定的眼神。   谢华香于是放下心来:“好的,徐校长,一个月没有问题,我们一定会督促小妹好好复习,争取考出好成绩,不会辜负徐校长破例给她提供的这个难得的好机会的,谢谢徐校长!”   大姐抢着说:“客气什么啊,这是他应该做的,你们救了我们小宝的命,对了,这位沈同志你身体没事吧,唉,当时那歹徒把小宝扔了出来,要不是沈同志冲过去接住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当时你可真是奋不顾身啊,怎么样,没摔着哪里吧?”   沈庭生动了动手脚给她看:“没事,你看,好着呢!”   大姐这才放了心:“没事就好,这救命之恩啊,是不管怎么报答都不够的,你们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提,我们只要能够做到的,肯定义不容辞。”   没想到谢华香还真提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还有一件事情是想要徐校长帮个忙的。”   徐校长看了看活泼可爱的小宝,没错,自家的孩子总是最重要的,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校长,虽然一直都尽量奉公守法,按照规则办事,但这么些年来,很多人走通了上面的领导的关系来托他办事,他多多少少也是循了一些私的,如今为了小宝的救命恩人,那就更是义不容辞了,他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对方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总是要想办法帮上这个忙的。   “谢同志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提出来。”   “是这样的,我和沈同志都非常热爱学习,以前也是家里条件不好,不能供我们上学,实在是非常遗憾。”   听到这里,徐校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这两人看起来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吧,该不会也想来上课吧,这个实在是有点难办哦,就算是安排坐在最后一排也实在是突兀了点儿……   谢华香继续说:“当然,我们现在在参加劳动,也不可能再继续求学了,但艰苦的生活也不能打消我们对知识的渴望,所以我想问问徐校长,您这里有没有全套初中和高中的课本可以借给我们用呢?我们想在劳动之余,也自学一点文化知识,好好地充实一下自己。”   “原来是这样!”徐校长恍然大悟,“两位同志的向学之心真是让人钦佩啊,既然你们有这样的想法,我一定是要大力支持的,也不用说借了,我这就送给你们一套初高中教材,两位稍等啊,我这就人去取。”   徐校长站了起来,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找到隔壁办公室的一位老师,让他赶紧到仓库里面将初中和高中的教材各取一套出来,郑重地交给了沈庭生:“沈同志、谢同志,你们是祖国的希望啊!有你们这样勤奋好学的青年在,何愁不能将文明的祖国建设得文明富强呢!你们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谢谢,真是太感谢了!”沈庭生虽然不知道谢华香要这些书来干什么,但人家慷慨相赠,还是很感激的。   “好啦好啦,说什么祖国的希望,你们这些大道理我也听不懂,老徐,这个点儿也该下班了吧,咱今天中午怎么也得请两位同志吃顿饭吧!”大姐插嘴。   “要请要请,肯定得请,你先带两位同志回去做饭,我去学校食堂打几个菜回去。”徐校长说,又看了看沈庭生他们两个,“不许推辞啊,再推辞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第48章   沈庭生和谢华香互相对视了一眼, 心有灵犀地都没有拒绝,而是爽快地应下了, 有时候吃别人请的饭也是互相交际的一种, 并不是说就是占了别人的便宜了, 正所谓有来有往才是交情嘛,往后幺妹要在县中学念书, 需要仰仗徐校长的地方还多着呢, 跟他们搞好了关系准没错的。   如果担心吃了别人的不好意思,以后多找点机会送点土特产什么的过来也就行了, 看起来徐校长一家都是好人,值得好好交往。   这小宝是徐校长的孙子, 他的儿子媳妇都是有工作的人, 平时上班忙没有时间带孩子,就把孩子送到孩子送到爷爷家, 让奶奶帮忙带,到了周末才把孩子接回去。   平时徐校长中午饭就在学校的食堂吃, 晚上才回家吃饭, 不过今天既然要请客,那当然是要回家的。   徐校长的爱人姓花, 谢华香她们就叫她花大姐。   花大姐带了他们回家,让他们帮忙看着小宝, 撸起袖子就进厨房忙碌起来。   先蒸了一锅白米饭,然后把家里能找得出来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你们看,早上不知道要请客, 也没去买什么菜,就家里还有点儿干货,将就吃点儿,千万别介意啊!”   “哪能呢!大姐您拿出来的可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我看着就流口水了。”谢华香说。   从花大姐拿出来的这些食材,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这年头其实知识分子并不怎么吃香,早些年甚至还被称为臭老九,可以说是很委屈的,也就是这两年待遇才好了些,学校里也不再那么乱哄哄的,还算有点学习知识的样子了。   徐校长他们家能有这样的生活水平,还多亏了把儿子培养的有出息,儿子媳妇都有一份好工作,因为要婆母帮忙带孩子,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这边家里拿。   因为小宝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所以家里经常都会备点儿肉或者骨头给孩子炖汤喝,花大姐把今天早上一大早就去排队买回来的猪扇骨拿出来,把上面大块的肉剔下来,骨头剁成小块,汆水之后加了晒干的攀枝花、薏米、扁豆和刮干净白色内瓤的陈皮在锅里,大火烧开后改成中火炖。   再把一条腊排骨剁了,用温水洗干净,加水煮,煮出味儿来以后,再加进切成丝的饵块和洗干净的小青菜,这就是当地人最爱吃的腊排骨煮粑粑丝了。   花大姐家的饵块做得正宗,是用哈尼梯田的红米,加上一定比例的白米,浸泡之后蒸熟舂碎,在案板上抹上猪油揉成的,做好之后泡在冷水里,能够存放好多天呢!   除了用腊排骨煮之外,花大姐还炒了一个“大救驾”,这道菜还是有来历的,据说还是当年明朝的永历皇帝御口亲封的名字呢!   这道菜在各地的做法都有些许的不同,在花大姐这儿,当然也是因地制宜,有什么材料就用上什么材料了。   把饵块切成菱形的片状,加上刚才从扇骨上剔出来的鲜猪肉片、火腿片、酸菜、鸡蛋、冬菇等等的配料一起炒,准备加上几个泡辣椒的时候,花大姐突然顿了顿,问蹭进厨房来帮忙的谢华香:“谢同志啊,我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能吃辣吗?”   “能啊!”谢华香连连点头,“大姐您放心吧,我最爱吃云南菜了,保证你做多少我吃多少。”   说也奇怪,G市人本就不是很能吃辣的,谢华香她爸妈更是从来都不吃辣椒,她人生的前二十几年,几乎都没有吃过辣。   可是认识了沈庭生之后,跟他吃过几次云南菜,她居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天生能吃辣的,再辣的菜肴也能吃得面不改色,更是特别喜欢云南菜中特殊的酸辣味道,如今想来,也许就是她跟沈庭生天定的缘分了。   后来反而是沈庭生,年纪越大,口味就越发清淡起来,更喜欢吃谢华香老家的广东菜,两个人在饮食的口味上真是的出奇地一致,完全没有任何矛盾的。   于是花大姐的“大救驾”里多添了几只泡辣椒,把饵块炒得香香软软的,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肯定很好吃。   这时候徐校长也拎着几个饭盒回来了,饭盒里是从学校的食堂里打回来的好菜。   学校食堂不但提供学生们的大锅饭,也会帮学校的领导们开开小灶,不过当然不是免费的,还是要自己出粮票和钱。   食堂里做小炒的大师傅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今天徐校长特地让炒了个沾益辣子鸡,加了各种香料和辣椒,炒得红红的,又香又辣。   还弄了个干锅肥肠和南瓜粉蒸排骨,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这一桌好菜,比起过年时候的年夜饭也不遑多让了,徐校长夫妇这感谢真是诚意满满的。   谢华香还好些,沈庭生这辈子长这么大,也还从来试过一顿吃这么多的肉和菜,不过他一点儿也不露怯,落落大方地该吃就吃,既不会扭扭捏捏地假斯文,也不会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似地狼吞虎咽,徐校长看着也不由得暗自点头,这俩人如果不是出身农村,又受过良好教育的话,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谢华香向徐校长问清楚了参加升学考试的具体细节,便站起来准备告辞了。   花大姐张罗着要去收拾东西给她们带回去,这次谢华香以他们拿了大堆的中学教材,而且还要继续逛县城,实在拿不动其他东西为借口,坚决地拒绝了。   花大姐拗不过她,千交代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常来家里玩,双方保持联系,这才依依不舍地让他们走了,如果不是谢华香和沈庭生还没结婚,她差点儿都让小宝认他们当干爹干妈了。   从徐家出来,自行车的后座上绑了一大捆的教材,两人推着车慢慢走着,沈庭生有些不解:“你不是高中毕业的吗?刚才怎么还说要自学中学的课程?”   “对呀,跟你一起学呀!”谢华香笑眯眯地说,她想好了,现在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她跟沈庭生现在就开始复习的话,想要考上大学,应该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之所以说有点儿希望,而不是肯定能考上,那也是她有自知之明,虽然现在的她看起来是刚刚高中毕业没多久,但实际上对她来说,上高中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后面的二十多年来,除了后来她觉得英语实在是很有用处,所以特地学过之外,其他的知识真的早就丢到爪哇国了,在两年里能不能重新捡起来还是很成问题的。   而且据她所知,沈庭生的文化程度也仅仅是小学毕业,而且他们那时候上学还不怎么专心,整天都闹|革|命什么的,真正学到了什么知识还真说不准,再加上也过去那么多年了,他现在的文化水平说不定还没有沈丽华高呢,她不但要自己复习,还要帮着沈庭生复习,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沈庭生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个?”要幺妹上学他可以理解,可他好端端的干嘛要学这些?平时干活又用不上。   谢华香也不能跟他解释说是要准备高考的,只好无理取闹:“怎么,追求进步不好吗?我可是高中毕业的,你也不想自己没有文化跟我没有共同语言吧?反正我就要你学,咱们要共同进步!”   “那行,学就学吧!”沈庭生只好说,“那现在咱们去哪儿?”   谢华香一招手,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跟我来,给你看点刺激的。”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朵上,沈庭生心里一跳,耳朵就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倒是没怎么注意到她究竟说了什么了,只是呆呆地跟着她,来到一个有些偏远的小巷子。   这小巷子说是偏远,可来来往往的人还真不少,不过来往的人都是神色严肃机警,默不作声的,要不低着头,要不就带着口罩,且行色匆匆的,好像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两人才刚在巷子口站了没多一会儿,就看见了好几个衣着体面的人匆匆走了进去,过了没多久出来,原本瘪瘪的包就变得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   沈庭生不是傻子,也没有谢华香以为的那么单纯,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其实不光是他,大部分的农村人都知道,也或多或少做过点儿这方面的事。   就连沈庭生自己,当初阿爷生病,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他也曾经试过背了家里仅剩下的最后一点白米过来这里卖掉,换了点钱回去给阿爷买药。   但这种事情终究只是被逼无奈的时候的救急行为,不可能长期这样做的,一来是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二来大家都知道这样做是投机倒把,被抓住了是要被割尾巴的,说不好还要去坐班房呢,不是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赚那一点点卖粮食的钱。   沈庭生脸色一变,立马拉了谢华香就要走:“来这里干什么,快走!”他知道这回事,也能理解来这里买卖东西的人的心情,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谢华香卷入这些事里面。   “怎么了?”谢华香不解,不就是黑市嘛,以前她在城里的时候也经常跟她妈到黑市去买东西,其实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样如临大敌的模样。 第49章   “你想要买什么, 跟我说,我去买, 你别去。”沈庭生交待谢华香。   “为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啊?”谢华香不明白。   “咱俩不一样, 总之你听我的, 要买什么就跟我说。”他跟谢华香是不一样的,他只不过是个农民, 就算被抓了, 坐几天班房,出来后也是一样干活, 可她是知青,将来说不定还要返程当工人或者当干部的, 这履历上有了不光彩的一笔, 对将来的前途影响很大。   就算不说那些,她一个姑娘家, 真因为这些事被抓了,那也是很丢脸的。   这些事情沈庭生不想跟她解释得太清楚, 只是态度很强硬, 坚决不允许谢华香去这些地方。   谢华香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我并不是要去买东西啊!”   “不买东西哪去干什么?想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卖的话,还不如去逛百货公司。”   “我不去百货公司, 我就想看看,在这里我有什么生意可以做的。”谢华香平静地说。   沈庭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已经觉得这个女人够大胆的了,没想到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胆得多,想来这里做生意, 不是卖点家里用不上的东西,而是做生意!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念头!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产生这个念头的,他只知道这非常地危险,必须马上让她打消这个想法!   沈庭生二话不说,一手推车,一手用力地箍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你干嘛呀,我不走!”谢华香挣扎起来。   “马上走,你这个想法立马给我打消掉,想也不要想,更不要跟别人说一个字!”沈庭生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跟谢华香说话,没想到他凶起来还是挺有点儿气势的。   “不行,我这么难得才来一次,今天怎么也要看一看。”   真要硬抗起来,谢华香是怎么也比不过沈庭生一身力气的,他打定了主意要带她走,就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拉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喂,你快放手啊,男女有别啊,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这会儿就不怕别人说你伤风败俗了?”   沈庭生不管她说什么,一直把人带着过了同心桥之后才松手,这同心桥算是县城和郊区的分界线,过了桥那边就算进了县城,这边就算出了城了。   谢华香恨恨地甩了甩手:“你抓我那么用力干嘛,疼死了。”抬起手腕一看,腕上一片都被他抓红了,到了明天可能还会变得青紫,可真是够狠心的。   “对不起。”沈庭生喏喏地说了句,他也没想到自己冲动之下会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谢华香无奈地看了看他,指了指不远处河边的一棵树下:“咱们到那儿坐下说说话吧!”   树底下前面临着河,背后是一条土路,两旁空空荡荡的,有人过来远远就能看见,倒是个说话不怕被人听见的好地方。   沈庭生正好也想找她聊聊,不知道她这么危险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但必须给她扼杀在了萌芽的阶段,不然以她这样天大的胆子,说不定会背着自己去做起来,那样就更危险了。   回去阿婆和幺妹都在,也不方便说话,不如趁机在这里说清楚。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坐到了河边的大树底下,自行车支在一旁,远远看过来,倒是像两个青年男女在谈对象,气氛看起来还挺浪漫和谐的。   不过两人实际交谈的内容可远远没那么浪漫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沈庭生一开口就说,“五年前,咱们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女人得了重病,好不容易借钱送到县医院去看了,医生说要做手术,手术费要一大笔钱,他掏不起,回到家里孩子哇哇大哭,抱着他的大腿喊着要娘,他听说县城有个地方可以偷偷地卖点农副产品,就把家里好点的粮食全都拿去卖掉了,可只卖了那一点点钱,怎么也凑不够手术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起了铤而走险的念头,一家一家地在乡亲们的家里收了粮食,打算拿到县城去卖,乡亲们都可怜他,哪怕自己家里本来口粮就不充足,也从口里剩下一些低价卖给他了。”   “谁知道他特别不走运,那天他拉着粮食兴冲冲地去到县城,却发现原来很热闹的黑市那天特别冷清,卖东西的人少了很多,当时他还很高兴,别人都不来,只有他一家,不但可以把价钱提高一点,而且肯定很快都能卖完。谁知道那天刚好撞上政府严打投机倒把的行动,别人都是一些老油条,早就听到消息避开了,只有他傻乎乎地撞到了枪口上。”   “那天被抓住的只有他跟另外几个消息不灵通的农民,但别人只是卖点自家吃不完的粮食,数量不大,情节不严重,也就是没收粮食,再罚点儿款就算了,可是他卖的粮食却是从别人家收来倒卖的,切切实实的倒买倒卖,而且数量还特别多,情节非常严重,又是在这个风头火势上,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村人,刚好被拉出来当了个靶子,杀一儆百,被从严判处了五年的有期徒刑,他女人的病自然也没有治好,留下两个孩子,跟着大伯一家,小小年纪的也不让上学,每天就给家里干活,还不让吃饱饭。”   沈庭生用沉重的语气给谢华香讲了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就是想用活生生的事实警醒她,想要做投机倒把的事,那就是一条不归路。   谢华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所以你也知道,这样的政策其实是不对的,是吗?”   “你说什么?”沈庭生猛地侧头看她。   “你看,这个男人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想要挣点钱治好自己爱人的病,给自己和孩子留下一个完整的家而已,他不去偷也不去抢,凭自己的劳动赚点钱,有什么不对呢?在生产队里拼死拼活地干,他能挣出来给爱人做手术的钱吗?这样的生产制度,让有能力的人累死累活却依然过不上吃饱穿暖的日子,难道是对的吗?”   沈庭生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过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你疯啦说这些话,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人听到了告上去,你这种反动的思想都足够坐牢了。”   谢华香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庭生哥,你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每天都很拼命地干活,你什么时候才能挣得够幺妹的学费,什么时候才能盖上新房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和阿婆、幺妹都过上好日子呢?”   沈庭生膛口结舌,是的,他做不到,就算他拼了命没日没夜地干活,每天所得也就是十个工分,到年底能够分得到手里的口粮和钞票也就是那么多,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的生活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管是盖新房子,还是过好日子,都遥遥无期。   他心里头充满了干劲,身上也有着满身的力气,可就是没有地儿可以让他去使啊!有一股憋屈在他的心里发酵,这憋屈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早在他爷临终前让他拿着信物去谢家退亲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浑身热血的少年,正是信心满满认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的年纪,凭什么要让他放弃心心念念的好多年的小媳妇呢,就因为他是农村人,没有办法让她过上像城里人那样的好日子?   所以他当时并没有马上就按照爷爷的要求去做这件事,而是又过了自己当家做主的三年,在这三年里,他终于一点一点地认清了现实,认识到原来真的有些事是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的,于是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去了一趟G市。   可是,这个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小媳妇,居然不请自来,勇敢而又热情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跟他说让他认命的一切都是不对的,他的人生还有另外一种大胆而又疯狂的可能!   他震惊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看着沈庭生苦恼的表情,谢华香也有点儿后悔,她是不是太急躁了?   因为她知道历史的变迁,知道两年多以后这个世界就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知道自己所想要做的事情都只是顺应历史的趋势而已,她知道政策很快就要开始放松,很快就要兴起自由市场,农民做买卖也会变成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但这个时候的沈庭生不知道啊,她提出所要做的事情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大胆妄为了,前人的经验教训还历历在目,让他迈出这一步,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谢华香不知道上辈子的沈庭生是怎么样开始发家的,他似乎不太喜欢提到那个时候的事,不像有些成功人士一样喜欢想当年,一再提自己的发家史,沈庭生就算回忆,也只是会提起一些小时候在乡村生活的琐事,无关苦难,也无关奋斗。   但谢华香知道,即便没有自己的参与,他也是必定会成功的,所以她现在是不是真的太过着急了一些,看着他纠结成一团的脸,谢华香有一种自己简直就是在教唆一个善良单纯的农村青年做坏事的感觉。   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急,反而打乱了他成功的步调呢?对他将来事业的发展会不会有影响?   或者她本来就应该什么都不做,只要静静地守候,静待花开就可以了?   不过就是再过两年多艰苦的生活而已,只要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只要心中一直都有希望在,再苦再累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50章   谢华香突然站了起来:“走吧, 回去了,咱们不想这个了, 你说得对, 犯不着为了挣点钱就去冒这个险,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一路上沈庭生都没怎么说话, 谢华香知道,自己的话还是对他有所触动的, 至于该怎么想,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谢华香决定, 自己还是少干涉他比较好,毕竟上辈子, 他才是那个人生赢家,而自己, 只不过是一个眼瘸心瞎的傻瓜而已。   “对了, 幺妹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怎么样啊?”谢华香问, 当时在徐校长的面前,沈庭生那么爽快地答应只要一个月的复习时间, 看那样子是很有把握的,那沈丽华的学习成绩应该很好才对,毕竟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不容易, 要是因为自己能力问题错失了的话,再想继续要别人帮忙就不那么好意思了。   “应该没问题的。”沈庭生说,“以前念书的时候,幺妹的成绩一向是全校第一,没上学之后,学校的课本她也一直都舍不得扔掉,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其实她自己经常都偷偷地拿出来看,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让她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知道要回来帮家里干活,贴补家用。”   “好啦,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不过就是学费而已,牙缝里省下点儿来,也足够供她上完中学的。”既然这两年不再考虑做生意挣钱的事,谢华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跟他们一起吃苦了,生产队的活儿要努力去干,争取拿到最高的工分,平时也不要太嘴馋了,别人家平时吃什么,她也跟着吃什么,不过就是两三年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嗯!”沈庭生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自行车蹬得更快了。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村子里,沈庭生让谢华香先回去,他去队里还了自行车再说。   谢华香还没进门呢,沈丽华就像一只小燕子一样从屋里飞奔了出来,兴奋地扯着她的衣裳:“谢姐姐,你回来啦?累了吧,快进屋喝口水,咦,我哥呢?”   “你哥上队里还自行车了。”面对热情欢迎自己的小姑娘,谢华香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就忘记给她买点什么带回来了,礼物不在乎多少贵贱,最重要的是一种仪式感,谢华香记得自己小时候,她爸妈只要是出远门,不管去哪里,回来的时候都一定会给她带一份礼物,不管礼物是什么,收到礼物时候的那份欢喜雀跃的心情都是无可取代的。   哪怕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当初父母为什么要出门,也想不起来究竟给她带了什么礼物了,但收到礼物时候的那份心情,却是永远都忘记不了的。   有仪式感的人生真的会幸福很多,谢华香觉得,上辈子自己后来遭了那么多的罪,还能挣扎着坚持活下去,沈庭生的帮助功不可没,但父母从小给自己的幸福感也是她能支撑下去的动力吧!   “幺妹不好意思啊,我们回来得太急,忘记给你买东西了。”谢华香满怀歉意地说。   沈丽华奇怪道:“我又不缺什么,干嘛要给我买东西啊!”这几天她吃到了这么多这辈子都没吃过的好东西,已经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了,还想要县城里买的好东西,那就太贪心了,阿婆说过,太贪心的小孩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谢华香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带回来给你哦!”   沈丽华兴奋地问:“什么好消息啊?”   “我和你哥去找了县中学的校长,他答应让你今年跟六年级的一起参加统考,如果考得上的话,就同意录取你到县中学上学啦!”   “啊?”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之外,沈丽华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呆呆地站在那儿,“要去县城上学?”   “对啊!”谢华香笑眯眯地点头,“往后咱们家幺妹也是个中学生啦!”   过了好半天,沈丽华才小声嚅嚅地说了一句:“我不去县城上学行不行?”   “怎么了?你不想去上学吗?你哥说你以前成绩挺好的,而且现在也经常都会看以前的书?”   沈丽华突然有点不高兴了,看书是她自己偷偷看的,她哥不但知道了,还拿出来随便说,这让她非常不满:“我都说过了,咱们村没有人去县城上中学的,我也不去,女孩子家念那么多书干什么,认识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学会干家务就可以了。”   谢华香神色一凛:“谁跟你说女孩子反正要嫁人,就不需要读书的?”   沈丽华撇撇嘴:“别人都这么说,他们还说我们家那么穷,我要是继续再读下去,肯定会拖累我哥娶不上媳妇的,我们村的其他姑娘,都不读书的。”   谢华香重重地说:“别人是别人,咱们家的人不许这么想,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也是人,能学下去凭什么不让上学?你不用担心你哥娶不上媳妇的问题,我就是他媳妇,我有钱可以供你上学,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就算能考上大学我也能供你读上去。别人不读书,以后就只能围着男人、锅台和孩子转,麻木不仁地过完一生,难道你也想过这样的日子吗?幺妹,你什么其他的问题都不要顾虑,你就回答我一句,你自己的心底里,究竟喜不喜欢读书,想不想要继续读下去?”   沈丽华惊呆了,从小到大,她从外面听来的言论都是,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能把她养大就算是对得起她了,所以做姑娘的一定要多给家里干活,有了勤劳能干的名声才能找个好婆家,挣多点儿彩礼给家里,这个丫头才算不是白养的。   可是谢姐姐却说姑娘家也是人,也有上学的权利,也可以不要围着男人、锅台和孩子转的,她想像村里面的女人们一样,过那种一眼就看得到头的日子吗?当然是不想的,只是她从来不知道人生还能有另外的选择而已。   沈丽华的心跳得很快,她不敢随便回答,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今天并不仅仅是普通的闲聊,她的回答将会关系到她今后的人生。   良久,沈丽华才怯生生地问:“谢姐姐,我也可以像那些城里的姑娘一样,去工厂里上班,天天不用去晒太阳,坐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地干活,就能每个月都有钱拿吗?”   谢华香笑了,小姑娘多么淳朴的愿望啊,当一个普通工人,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了,可是将来的沈丽华,那可是天天穿着国外奢侈品牌,出入全市最高档的写字楼的。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了大学,不但可以当工人,还可以当干部呢,都不用干活,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就能挣工资。”   “哇,这么好啊!”沈丽华惊叹。   “那你说,要不要去读书啊?”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要要要,我要去读书。”   “可是虽然我们几天去找了校长,可也不能说上就上的,还得考试,距离升学考试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你有信心在这段时间内把知识都复习好,考出好成绩吗?”谢华香问。   “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能考好!”沈丽华信心满满地说。   “那好,你现在就去把课本找出来,抓紧时间开始复习吧!”   沈丽华的课本和以前用过的本子什么的全都没有丢掉,也没像别人一样撕了用来引火,而是好好地收在箱子里,一说要拿马上就找出来了,捧出来给谢华香看,课本虽然看得出来翻得很旧了,但整整齐齐的,一点儿翻折的痕迹都没有,可见她平时是有多爱护。   一看就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教歪了,居然认为女孩子不应该读书,还好及时给她掰正过来了这个思想。   沈丽华把书放在擦干净的饭桌上,正要打开,抬头一看,他哥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大摞的书,不由奇怪:“哥你怎么拿着这么多书啊?”   谢华香帮他回答:“我们不是去找中学校长嘛,然后顺便就问他要的,是初中和高中的课本,我跟你哥都要学,以后啊,我们晚上收了工回来就一块儿读书,好不好?”   “太好了!”沈丽华拍掌欢呼,“有你们陪着我一块儿学,我就不会学得闷了。”说着用手翻了翻那些课本,发现居然还都是全新的,不由得又感叹道,“哇,那校长真好啊,这么好的书都舍得送给你们。”   当初她上小学的时候,除了每个学期要交的学费,书本费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这也是沈丽华不愿意继续上学的原因之一,家里挣钱不容易,她是知道的,在她看来,书这种东西真的是很金贵的,现在看到那中学校长一下子就送了那么大一沓书给他们,怎么能不惊讶呢!   “对呀,徐校长人很好,我和你哥跟他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幺妹去了县城上中学也不用害怕,遇上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也可以去找校长。”谢华香给沈丽华鼓劲说,她看得出来,沈丽华不想去县城上学,除了不想让家里花钱,想留在家里帮忙干活之外,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全村只有她一个人去上学,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出过门,有点害怕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沈丽华的眼睛亮亮的,“真的吗?可是我什么都不懂,说话也不好听,那些城里的学生会不会笑我啊?”   她说的说话不好听,其实指的是方言的问题,哪怕是同一个县的呢,下面各个不同的乡村的具体口音也会有不同的,外人也许分辨不出来,但本地人就能分得特别清楚,一听一个人说话,就能知道他是哪个乡哪个村的,往往越是偏僻的山村,口音就越重一些。   而有些人住在县城里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听见别人有乡音就特别瞧不起人,以前沈丽华在为数不多的跟她哥去县城的经历中就遭受过这些事,所以会在这方面有所担心。   谢华香不高兴地告诉她:“担心这些个干什么呀,我还连你们这个的话都不会说呢,你看看走出去谁敢瞧不起我?我告诉你,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只要你成绩好了,自然所有人都会高看你一眼,要是成绩不好,就算穿得再好,说话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   沈丽华重重点头:“嗯,谢姐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读书,不让人瞧不起的。” 第51章   接下来的日子, 谢华香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沈丽华的学习上,毕竟距离考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她不再让沈丽华再去生产队里上工, 拘着她一天到晚只在家里学习。   早上谢华香去上工之前, 会给她布置当天的学习任务,让她在家里好好学习, 中午也不让她去送饭了, 她跟沈庭生自己回来吃,顺便检查沈丽华的学习进度。   几天的锻炼下来, 谢华香干农活也熟练了很多,比如说锄地, 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 一锄头下去只能刮掉一点浮土了,虽然干活的进度还是比别人慢了些, 但起码还是能干得了一点儿活了。   沈庭生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中午都来帮她干活,在他的帮助下, 基本上谢华香每天的任务也是能完成的, 每天都能拿女劳力最高档次的工分,一天八分工, 跟同她一起干活的王秀芬一样。   在吃食方面,因为谢华香想着他们不打算再去赚什么外快了, 便做好了一家人一起吃苦,熬过这两年的心理准备,于是也不跟刚开始的时候那样, 嘴刁地只肯挑着好东西吃了,她特地跟负责做饭的沈家奶奶交待了,以后做饭还按照往常的习惯来,平时家里吃什么的就做什么,但分量要多做一些,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肚子。   至于她带过来的好东西,就偶尔拿出来打打牙祭就好了,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少,但真要吃起来,还是很快就能吃完的,所以要省着点儿,尽量留给正在长身体的幺妹和身体不太好需要营养滋补的沈家奶奶吃。   刚开始这种日子真的不太好过,粗粮熬的稀饭怎么也煮不烂,几乎是梗着脖子往下咽的,粗粗的颗粒拉得嗓子疼,红薯干太韧了,嚼得很费牙,好半天才能吞下一块,腮帮子都嚼得酸疼。   这些食物清汤寡水的,基本上就是喝了个水饱,实际上一点儿也不顶饿,常常到了半夜就饿醒了,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   这天晚上,谢华香又一次饿醒,难耐地辗转反侧起来,身下陈旧的门板随着她的转动“嘎吱”响了几声,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有些突兀。   怕吵醒了一帘之隔的沈庭生,谢华香生生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手掌握拳压在胃上,以缓解腹中空虚的感受,从小到大都没有尝试过挨饿滋味的人,在这段时间里,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挨饿的感觉。   没想到沈庭生还是醒了,低低地问了一声:“饿了吗?”介于成熟男性和少年之间的嗓音,清朗而醇厚,低低的似在耳边响起,十分动听。   听到这个声音,谢华香瞬间就觉得,只要能时时刻刻都听到这个声音,哪怕吃再多的苦也值了。   “没有。”她也低声回答,这段时间,她一直把自己的真实感受掩饰得很好,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正在吃苦,以免他们心里不好受。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华香听见沈庭生起身,到阿婆和幺妹住的房里去了一趟,都是一家人,晚上睡觉没有锁上房门的习惯,沈庭生轻手轻脚地进去,从阿婆身边拿起柜子的钥匙,从里面抓了一碗炸油角出来,走到两人相隔的帘子前面:“我过来了?”   谢华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顺势坐了起来。   沈庭生端着碗,借着昏暗的月光做到她的床边:“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不饿,剩下不多了,留着给幺妹吃吧,她小孩子爱吃这个。”   沈庭生强硬地把碗塞到她的手里:“这是你爸妈给你的,快吃,他们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来这儿挨饿受苦的。”   沈庭生一直没有问过谢华香,她来这里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她爸妈的意思,但他知道,如果她爸妈知道她来到这里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的话,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哪怕只相处了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谢家父母对女儿的宠爱,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明白。   谢华香用手指捻起一个油角,递到沈庭生的嘴边:“那你也吃。”   沈庭生微微侧头:“我不要。”   谢华香不依不饶地举着手:“你不吃我也不吃。”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沈庭生先败下阵来,就着她的手咬了小小的一口,油角可真好吃啊,一入口就是浓浓的油香和蛋香味,内馅是甜丝丝的,还带着花生的脆香,又酥又脆,满口都是香甜的气息。   谢华香也不嫌弃他咬过,直接把剩下的那一半油角塞到嘴里吃了,伸手又捻起一块,照样举到沈庭生的嘴边,非要让他咬上一口才肯继续吃。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就把一整碗的油角吃了个干干净净,谢华香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在没有挨过饿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味觉是那么地敏感,而吃到好东西时的幸福感是那么地强烈。   沈庭生收起碗:“好了,睡吧!”   谢华香乖乖地躺下,剩下的半个夜晚,连梦都是甜蜜的。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谢华香发现,家里的饭菜似乎又丰盛了起来,每天除了玉米碴子煮青菜稀饭和红薯干之外,总是有一碗好菜或者细粮。   虽然每次都是一家人一起分着吃的,但确实从那以后,谢华香便再也没有半夜里饿醒过。   谢华香知道,肯定是沈庭生跟阿婆说过什么了,罢了罢了,如果实在不行,那她便让爸妈多提供一点支持,以后生活好了,她总归要好好报答的也就是了。   可是这几日,沈庭生收工之后,却总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晚饭也不及时回来吃,她们只好特地给他留着,等他回来之后,总是十分疲劳的样子,匆匆吃过饭冲个澡,一头栽倒就能睡死过去。   谢华香问过他究竟干什么去了,沈庭生只是说是队里有任务特别紧,队长让他和几个后生仔一起帮忙去了,待要再问得具体一些,他又总是让她不要管了,统共不过就是忙个几天而已,很快就能忙完。   这天傍晚,谢华香收工回来检查沈丽华的功课,小姑娘基础好,人又聪明,复习的进度比她预料的还要快,按照这个情况下去,要考上初中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   只是谢华香本来让沈庭生每天回来以后,也跟沈丽华一起复习一下小学的功课的,虽然他也是小学毕业,但毕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先把这些知识捡起来,以后再学初中、高中的内容也会轻松一些。   谁知道他竟会忙成这样,每天累得跟头老牛似的,谢华香自然舍不得再叫他看书,这复习计划也只好先搁置着了。   今天沈庭生也还是没回来,谢华香自己出了几道题目给沈丽华做着,然后拿出了她这几天正在做的针线,趁现在天还没黑下来,赶紧缝上几针。   她用自己带来的一块军绿色的厚布料,裁了一个斜挎包缝起来,给沈丽华当上学用的书包,在书包的包盖上,还特地用红色的布头裁了一个红五星缝在上面,让这个书包看起来神气极了,沈丽华简直爱不释手,一回到家就背在身上舍不得放下来。   书包是早就做好了,现在谢华香手里缝的,是一套长袖的秋装,嫩绿色碎花的布料,看起来水灵灵的,这本来是她妈帮她找裁缝做好的衣裳,新做的还没穿过呢,但现在谢华香把它拆了重新裁小了一些,准备重新缝了给沈丽华上学的时候穿。   王秀芬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谢华香正大刀阔斧地操着一把大剪刀,把她的一条裤腿上的布料剪下一截来。   王秀芬立刻心疼地嚷了起来:“喂,你在干嘛呀,这么好的裤子你剪了它干啥?”冲上来一把夺过谢华香手中的裤子,“你不穿就给我啊,干嘛要剪了。”   谢华香淡淡了瞥了她一眼:“你腿粗,穿不上。”这年头人们做衣裳都喜欢往宽大里做,为的就是天热的时候可以单穿,天气冷的时候里边套上棉裤还可以穿。   可胡爱春给谢华香做的裤子就是打算单穿的,做得刚好合身,谢华香的腿本来就修长纤细,这裤子一看就是高高瘦瘦的,跟王秀芬身上的肥大裤腿简直没法比。   王秀芬气得脸都鼓起来了:“我说谢华香,你不说这么难听的话会死是吧!”   正在一旁做功课的沈丽华抬起头:“秀芬姐,你怎么又来了呀,我家也不是天天都有好吃的。”大概是那天谢华香给了她一碗油角的缘故,王秀芬突然爱上了来沈庭生家串门,借着还碗和其他由头又来过几次,就感觉跟他们家已经很熟了,经常二话不说就上门。   再加上她天天跟谢华香在一起干活,两人为了排解无聊,多多少少也会说些话,可能王秀芬在村里真的没有其他什么朋友的缘故,哪怕谢华香记恨她用彭月来打击自己,一直对她都没有什么好态度,但王秀芬还是喜欢来找谢华香玩。   王秀芬白了沈丽华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是这么贪嘴的人吗?”见谢华香拿起衣裳又要剪,赶紧上去一把夺了下来,“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糟蹋东西啊!”   谢华香无奈地说:“我是把这套衣裳改小一点,让幺妹去县城上学的时候穿。”   王秀芬有些气急:“你给就给呗,改它干嘛呀,把袖口裤腿卷卷就能穿了,反正过几年她也就长高了,现在改小了,过两年长大了又该不能穿了,那多浪费呀!”   “那可不行,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多难看呀,咱们幺妹去县城上学,可不能穿得不体面让人瞧不起,改了穿得好看,姑娘家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谢华香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打心底里认为姑娘家就是应该被宠着,为她花多少钱吃好的穿好的都是值得的,不过就是一两套衣裳而已,又不是给了她了自己就没得穿了,所以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想让她上学的时候穿得体面,最起码不要被那些眼高于顶的同学们嘲笑。   王秀芬听得嘴角直抽搐:“你自己败家也就算了,没的还把咱们幺妹给带坏了,庭生哥也真是倒霉催的,怎么就遇上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女人!”   谢华香“哼”了一声:“我庭生哥养得起,他乐意!” 第52章   王秀芬被谢华香气得牙都疼了, 可她偏偏就是不走,偏爱赖在这儿, 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个啥。   “对了, 庭生哥呢?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他啊?”   “你不知道吗?不是说队里有什么紧急的活儿要干, 你爸安排他干活去了?”   王秀芬莫名其妙:“没呀,最近不就修河堤嘛, 我看我爸挺闲的啊, 再说了,要真是队里有活儿, 那也是整个生产队的,怎么会就可着庭生哥一个人干活呢!”   谢华香对生产队的劳动安排不清楚, 听王秀芬这么一说, 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沈庭生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的, 可不像是干公家的活儿啊!   偏生王秀芬还要不怕死地多来一句:“哈哈,庭生哥该不会是瞒着你见别的姑娘去了吧, 说不定是去找彭月姐了呢!”   谢华香用力瞪她:“庭生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这时沈家奶奶从灶房里出来, 招呼王秀芬:“秀芬啊,饭做好了, 在家里吃饭吧?”   王秀芬鼻子尖尖地闻到他们家肯定又蒸了腊肠,说不定还有干玉米饭呢, 嘴里说着不用不用,脚下却磨磨蹭蹭地,怎么也不肯走, 就想着沈家奶奶能更热情地挽留她。   结果谢华香大声说:“阿婆,庭生干活辛苦,蒸的腊肠就留给他,别端出来了。”接着转头对王秀芬说,“我们要吃饭了,你还不走,脸皮倒是挺厚的啊!”   王秀芬气得一跺脚:“走就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看不上呢!”   沈丽华看着她的背影“嗤”地一笑:“谢姐姐,她怎么老爱缠着你呢?”   谢华香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看我长得好看?”   腊肠当然还是端出来吃了的,吃过饭后,谢华香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悄悄问沈丽华:“幺妹啊,你认识彭月不?”   “彭月姐啊,认识啊,彭月姐人很好的,长得好看,说话细声细气的,对谁都很好的性子,我们都可喜欢她了。”沈丽华声音轻快地说,似乎提起彭月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哦!”谢华香心里的醋缸子都打翻了,强行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她究竟是什么人啊?也是你们村的吗?”   “彭月姐不是我们村的,她家是县城的,听说她家里还是县里的大官呢,不过她很小的时候就来了我们村里,跟我哥他们一块儿长大的,上完小学才回的县城,现在每年彭月姐都会回来几趟,看看养大她的福云婶婶的。”彭月还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沈丽华还小,她能知道这么多就算不错了,问再多她也说不出来了。   谢华香的心里更酸了,原来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一起上小学,村里到乡里的公社小学有一段距离,小孩子走路过去的话起码得走上半个多小时,说不定他们以前就是这样每天一起走路上学放学,然后别的熊孩子欺负彭月,沈庭生还去保护她呢!   不然为啥别人会说闲话他们俩是一对儿?   这天沈庭生回来得特别晚,晚到沈家奶奶和沈丽华都撑不住先睡了,只有谢华香怎么也睡不着,连帘子都没挂上去,气鼓鼓地坐在桌旁等着沈庭生回来。   夜深人静,门外有一点儿响动都听得特别清楚,听到远远传来脚步声,谢华香就气呼呼地走了出去,月光下沈庭生拖着略微沉重的脚步,带着一身的疲倦气息走了过来,声音略有些沙哑:“怎么还没睡?”   谢华香全身的气一下子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全是心疼,她真是傻了才会跟王秀芬那个缺心眼的一般见识,他这个模样,像是去跟女人约会回来的样子吗?   而且他这几天出门,都是故意挑的家里最破的衣裳出去的,本来这段时间因为谢华香在,他基本上都不穿那么破的衣裳了,如果真的是出去见别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穿成这样?分明就是出去干了苦力回来嘛,至于干的究竟是哪里的活儿,那就有待斟酌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谢华香心疼地问,顺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湿衣裳搭在了竹竿上。   沈庭生是在外边河里洗过澡才回来的,免得回来还得费水洗,干完活以后在在河里把身上洗干净了,顺手把穿脏的衣裳裤子也搓了,就这么湿淋淋地穿回身上,回来直接脱下搭竹竿上就可以睡觉了,省事儿。   见谢华香在这儿,沈庭生没好意思脱裤子,直接穿着湿裤子进了屋,自个儿去灶房端出扣在锅里的晚饭,摸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回答谢华香刚刚的问话:“剩下的活儿不多了,想了想干脆一起干完了,省得明天还要再去一趟。”   “这么重的活儿,队长他就让你们干,他自己不去?”谢华香有点儿不满地问,在这个年代,讲究当干部的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地干活,虽然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干部并不多,但一般没人敢明着说他偷懒不干活的。   沈庭生知道谢华香性子直又不怕事,如果他真这么应了的话,说不定她还敢直接跑到人面前去质问呢,所以说:“去了呀,队长也跟我们一起干的,你放心吧,吃不了亏,队长说了,给我们几个干活的都记双倍的工分。”   “我信你才有鬼了呢!王秀芬都说了,她爸这几天特别闲,哪有什么要紧的活儿要干,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天你都干什么去了?”   “真的是去干队里的活了,队长是没怎么干活,他就每天过来看一眼就走了,但双倍工分是真的。”   “我不信!”谢华香走过去,也不怕沈庭生正光着上身,抓着他的手臂把他翻来覆去地看,“我得好好看看,你这几天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虽然知道他已经洗过澡肯定看不出什么来,但她就是不甘心,还直接上手去摸,从胸口一直摸到肚脐,一寸寸地检查他身上究竟有没有什么痕迹。   常年干活的人就是不一样,沈庭生身上的肌肉结实而匀称,有着有别于一般少年人的强壮,坚硬之中又带着弹性,散发出烫人的热气。   摸着摸着,谢华香突然就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劲,沈庭生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变得极其粗重,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闷哼。   谢华香也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在他的背上拧了一下:“我就是看看你受伤没有,胡思乱想个什么呢!”   “唉哟!”沈庭生有点儿失态地叫了出声,谢华香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凭她的力气,对他来说也就是挠痒痒而已,怎么可能会疼得出声?   “背上怎么了?”谢华香立刻回到床边拿来一把手电筒,最近她一直都把手电筒放在床头,以便晚上起夜的时候可以方便使用,她把手电筒拧亮,照到沈庭生的身上,“给我看看。”   说完不顾他的逃避,硬是按着他翻转身,用手电筒照着他的后背仔细看,沈庭生的脸和手上都晒得黝黑,但平时一般都是穿着衣裳干活,所以身上的皮肤居然还是很白的,因此很明显地就能看得出来,整个背后都红肿了一大片,像是短时间内大量背着重物摩擦形成的。   谢华香伸出手指,在他背上红肿的地方用力按了一下,沈庭生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嘶什么嘶,疼死你活该,这下该可以告诉我,你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吧?”   沈庭生无奈,只好说了实话。   这些天谢华香的改变,他是看在心里的,知道她是真心愿意跟着他吃苦的,但是沈庭生他不愿意啊,这么好的姑娘,原本并不需要挨饿的,凭什么要来跟着她吃这个苦呢?让他心安理得地看着,他是真的做不到。   所以,他一心想要找点能挣外快的活儿来干一下,最起码在日常吃食的方面不要委屈了她。   但是倒买倒卖这些事,他一时还过不了心理的那关,不太愿意去做,那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卖苦力了,刚好沈庭生在村里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叫王卫青的,说他有门路在隔壁村里找到一份背砖的活儿,背一百块砖上山就给五分钱,问他要不要一起干。   沈庭生正急着想要挣钱呢,自然是答应的,到了那儿才知道,原来是县水电局选中了隔壁村一处水头的位置,打算在那儿建一座水电站,先要在山顶上盖个前池用来储水,县里的单位财大气粗,用的都是烧制的红砖。   红砖是从窑厂里运来了,可是问题来了,这山上拖拉机上不去啊,这红砖怎么运上去呢?只好请人帮忙背上去了。   王卫青也是个老实肯干的憨厚小伙子,他在隔壁村有个亲戚还能说上点儿话,这一下就先想到了他,把他找过去问他愿不愿意干这个挣钱的活儿,王卫青有好事儿也不忘记好兄弟,于是把沈庭生也叫上了,这几天天天连夜出去,就是去背砖的。   听起来背一百块砖就给五分钱,好像挺好赚的,可真干了才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老沉的砖块用绳子捆起来,往背上一背,压得人腰都直不起来,再加上山路崎岖难走,就算路不怎么远,一趟下来怎么也得二十来分钟,他们拼死拼活地干一个晚上,顶多就能挣个五六毛钱的。   一个晚上下来,背上就被粗糙的砖块磨得火烧火燎地疼,那晚上沈庭生睡觉都是趴着睡,一晚上没敢翻身的,在家人面前,还得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嫌这活儿太累,原本隔壁村好几个跟他们一起背砖的小伙子,背了一个晚上之后都不再来了,沈庭生和王卫青硬是凭着一股劲儿,坚持干了下来,后来这工程的负责人见他们辛苦,又给他们涨了工钱,背一百块砖涨到了八分钱,这样一个晚上下来,差不多就能挣一块钱了。   不等他说完,谢华香的眼泪就下来了:“你是不是傻啊,这么辛苦的活儿也去干,白天黑夜地这么干,不要命了是不是!以后不许再去了。”   “行,都干完了,不去了。”   “干完了才说不去,你挺能耐的啊,瞒着我们这么多天,要是这活一直都干不完,你是不是要干到病倒了才让我们知道啊!”   “对不起。”沈庭生拿过她擦眼泪的手绢,轻轻地帮她把扑簌扑簌不断落下的眼泪给擦掉,“别哭了,我不累。” 第53章   这道歉道得毫无诚意, 纯粹就是哄她而已。   “沈庭生,我希望你有出息, 可以带着我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我也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但我不希望是通过这样的途径过上好日子,你知道吗?如果你以后再这样做, 我会心疼, 会难过,也会后悔我不该过来找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为了挣钱去干那样的活。”   “不, 不是的。”沈庭生慌了, “不怪你的。”   “就是怪我,沈庭生, 我告诉你,如果你以后再这样的话, 我就走了, 一定会走的,我跟你说, 只要我想,我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沈庭生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别, 你别走,我听你的,你说不让我干, 我以后都不干了。”   曾几何时,他自认为配不上她,故意表现出对她冷淡的态度,迫不及待地想让她自己离开,可是才过了短短的日子,自己的心就已经完全被她的热情所俘虏,只要听到她有离开的可能性,就已经害怕到不知所措了。   沈庭生两只手都握在了她的手上,嗓音暗哑:“香香,你不要走。”   谢华香落下泪来,轻轻地依偎到了他的身上,双手以极轻柔的力道放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好,我不走,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再去做这样的事了。”   沈庭生的胸膛颤抖一下,随即慢慢地平静下来,双手犹豫了一下,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轻柔地放在她的头发上,属于少女的清香幽幽地钻进鼻孔。   万籁俱寂,谢华香的耳边,只有他的心跳声,“咚!咚!”强壮而有力,就像是千军万马进击前的擂鼓声一样。   两人俱都觉得,人生中能有此时此刻,便是经历过再多的苦和累,也都是值得的了。   这么一个甜蜜而美好的夜晚,谢华香当然是把彭月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第二天早起再想起时,也觉得不好突兀地提起,而且看沈庭生待她的模样,她才不相信自己不是他心里面最喜欢的女人呢,青梅竹马什么的,谁在乎。   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照常去上工,王秀芬得意地问谢华香:“怎么样,昨晚你问没问庭生哥,他是不是见彭月姐去了啊?”   “我说你这姑娘,心眼儿怎么这么坏呢,你就是巴不得我们吵架才高兴是吧,不好意思啊,叫你失望了。”谢华香心情好,不跟她计较。   “才不是呢,我只是提醒你要当心点儿,要是彭月姐想要跟你抢的话,你肯定抢不过她的。”王秀芬跺着脚说。   “是吗?那我就等着看看好了。”   “哼,到时候你可别哭!”   干活干到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招呼她们:“先别干了,队里发牛肉呢,赶紧去领啊,人人有份!”   “发牛肉?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牛肉啊?”   “哎呀,先别问了,快点过去吧,到时候就知道了,晚了可都没有好肉了。”   于是谢华香和王秀芬丢下锄头,匆匆地赶了过去,路上问了人才知道,原来是生产队的牛棚里的一根柱子,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倒了下来,牛棚塌了半天,刚好把一头老黄牛给压在了下面,今天早上去上工的社员们发现的时候,老黄牛都已经没气儿了。   这牛死了可是生产队里的一大损失,队长都心疼得差点没哭了,可是心疼归心疼,牛死了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也不可能看在它劳苦功高的份上挖个坑给埋了,唯一的处理方法是宰了分肉,给全生产队的社员们都打个牙祭。   于是队长就找了几个后生仔,一起合力把这头老黄牛剥皮拆骨,各种肉都分成小块,让每个社员都过来领一份回去。   谢华香喜滋滋地领了一块巴掌大的牛腱子肉,用一根稻草穿着拎了,晃晃悠悠地拎了回去,一路上在心里盘算着该做点什么好吃的。   一路上遇见的其他社员们也全都是笑容满面,十分欢喜的样子,生产队损失了一头牛本来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可是因为能吃上肉,大伙儿大声地打着招呼,互相打听对方领到了什么样的肉,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就连沈丽华和沈家奶奶,虽然不是主要劳动力,但也是生产队的成员,所以也分到了正常劳力的一半的肉,沈家奶奶分到了一小块牛腩,而沈丽华则分到了一块牛肝。   沈庭生因为有份参与杀牛的工作,所以除了分到一块最好吃的牛腩肉以外,还得了一大根牛腿骨,虽然腿骨上的肉都已经削得干干净净的了,但砸开了用来炖汤,还是能炖出一大锅油汪汪的汤的呢!   一家人把领到的牛肉放在一起,居然也有一小盆,全家人真正把谢华香当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把这一盆牛肉的处置权全权交给了她。   谢华香抱着双手想了想,这肉啊,说多也不多,真要吃的话,一顿也是能吃得完的,但既然要好好过日子,就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好好谋划一番,能让一家人美美地吃上好一段时间呢!   正在细细考虑,突然有人上门,远远就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句:“庭生哥!”   进了门又一个个地打招呼,见了谢华香,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嫂子好。”   谢华香厚着脸皮答应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这人她是认识的,就是前些日子跟沈庭生一块儿去搬砖的王卫青,也是上辈子沈庭生建立商业帝国时的左臂右膀。   不过他此刻还只是一个憨厚的农村青年,见了年轻姑娘也还会不好意思。   王卫青走进门来,把手里拎着的一截肠子放到桌上的肉盆里:“这是我刚才宰牛的时候特地留下来的苦肠,给你们。”   “那怎么成。”沈家奶奶拎起肠子要塞回给他,“既然是你自己得的,就拿回去吃,我们怎么能要你的呢!”   “阿婆您就别推来推去的了,当心弄破了,我家里人少,我娘也不爱这一口,我知道庭生哥爱吃这个,你们吃吧,前些天多亏了庭生哥帮忙,那活儿我才能干得下来,不然的话,光是我一个人肯定是赚不来这个钱的,我娘身体不舒服已经好些天了,今天结了账,我正好带我娘到县城的医院看看去。”   沈家奶奶疑惑地问他:“你说你们干什么活儿去了?”   沈庭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队里的一点活,队长说可以额外算工分,也算是多挣了钱了。”顺便朝王卫青使了个眼色。   王卫青识趣地点点头:“对,就是队里的一点活,托了庭生哥的福,队长才让我跟他一块儿干的。”   沈家奶奶点点头:“你们一直是好兄弟,庭生带着你也是应该的。”   谢华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撒谎撒得挺溜的嘛!   王卫青送完苦肠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还得回去让他娘给做牛肉吃呢!   看着那节苦肠,谢华香想起来了,沈庭生确实是挺好这一口的。   上辈子因为沈庭生的缘故,谢华香曾经下过苦功去研究过云南菜,自然知道这道颇有特色,甚至说得上是黑暗料理的菜色。   所谓的牛苦肠,其实就是连接胆囊的那一小截牛肠,以及里面被胆汁和胃液浸润过的,半消化的草。   用当地人的土话说,叫做“撇”。   当地人最喜欢的吃法,是苦肠水拌生,也就是“撒撇”,当地人说的“撒”,就是拌生的意思,是将生肉和各种香料拌在一起,做成蘸水,用来蘸各种食材吃。   苦肠加生肉的搭配,哪怕谢华香能够面不改色地把这道菜做出来,但要吃的话,还是有点儿鼓不起这个勇气的。   沈丽华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一截苦肠,苦肠的两头用草叶扎起来了,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这里面是什么呀,能吃吗?”   沈丽华年纪小,这辈子还没有幸吃过牛肉呢,牛是用来耕田的,是贵重的牲口,除非自然老死的牛,否则的话肯定是不会随便用来宰了吃肉的。   一头牛的寿命能有二三十年,从沈丽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里,队里就没有死过一头牛,所以她到现在才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牛肉。   各种用牛肉做成的吃食,自然也是没见过的了。   谢华香肯定地说:“能吃,我今天就给你们做个撒撇,阿婆和庭生哥都爱吃的吧?”   沈庭生也是在年幼的时候吃过一次,刚开始吃的时候确实有点不习惯那种奇怪的味道,但多吃几口之后,突然就喜欢上了,只吃过那一次,但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颇有些奇怪地看着谢华香:“你知道撒撇?”   “嗯,知道的,我爸认识一个云南的老厨师,他教过我做这个菜,对了,我还没告诉过你们吧,我从小就特别爱学做菜,我还曾经想过,将来的理想就是当国营食堂的厨师呢!今天就让我来露一手,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吧!”真好,在这儿不管她胡说八道什么都不用担心会露馅,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会特地跑去问她父母,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云南厨师。   教她做菜的云南厨师是有的,不过不是小时候,而是上辈子了。   沈丽华是个好奇宝宝,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问:“这肠子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啊?”   谢华香只好告诉她:“这是牛吃进肚子里,还没有消化完的草。”   “呕!”沈丽华做了一个反胃的动作,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只不过心存侥幸,所以特地问清楚而已,“这么脏,能吃嘛!”   谢华香笑了笑:“要不我先做出来,你先看看能不能吃得下,吃不下的话咱们再吃别的。”说实话,其实她也是过不了心理的那一关,不敢入口的。   “对了,幺妹,你先帮我去弄点香料回来,做蘸水用的。” 谢华香把要用到的香料的名称告诉了沈丽华,小姑娘兴冲冲地拎了个篮子就出门去了。   蘸水也是当地人饮食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个地方气候温暖潮湿,山上植被非常丰富,根本就不用自己种,到山上随便就能找到各种香料,剁碎以后做成蘸水,再清汤寡水的饭菜,也能吃出滋味来。   决定好了要做什么,谢华香就不慌了,先熬一个苦水,把苦肠的两头扎紧,不让里头的料漏出来,然后放进锅里直接用小火慢慢焙干。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好像抽了,昨天的红包有些发出去了,有些没发成,没收到的亲别怪我不守信用,等网站不抽了我会补上的。   另外我的fg不是立着玩的,说得出就做得到,瞧着吧! 第54章   焙到半干的时候, 加点盐和糖调味,焙干后再加进一勺清水, 熬个二十分钟左右, 变成一锅深褐色的酱汁。   谢华香找出一块干净的纱布, 隔在大碗上,然后把熬出来的汁液倒上去, 过滤之后, 一碗带着清苦气息的苦水就熬成了。   然后切出一小块嫩点儿的牛肉,细细地剁成肉泥, 这时候沈丽华也拎着小半篮子的香料回来了,按照谢华香的嘱咐, 摘了香菜、香柳、柠檬嫩叶、小米辣和韭菜回来。   韭菜切碎之后要先用盐腌一会儿, 挤去汁水,其他的香料直接切碎, 统统放到一个大碗里,跟肉泥拌在一起。   谢华香把大碗交给沈丽华:“给你一个任务, 把这里面的东西拌匀了, 要拌得很匀哦!”   沈丽华欣然接受任务,很认真地拌了起来。   谢华香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人, 她吃不下苦撒,看也不能眼睁睁地就看着他们吃, 所以决定给自己和沈丽华再做一个改良版的,柠檬撒。   把刚从树上摘回来的青柠檬对半切开,用特制的工具挤出里面的汁液, 放在一边备用,然后把刚才剩下的一半牛肉泥放进沸水里烫熟,捞起。   这时候沈丽华已经把香料和肉泥都拌得融为一体了,于是谢华香往里面倒进大半碗的苦水,再加点胡椒粉和盐,搅拌均匀,因为家里的人都挺能吃辣的,她弄了一个辣味超级强烈的“涮涮辣”,一切两半,扔进了碗里,这就是苦撒了。   至于柠檬撒,所用的香料跟苦撒一样,只是把苦水换成了柠檬汁,用熟牛肉末替换了生牛肉末而已,更加适合外地人的口味,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生猛敢吃生肉的。   蘸水做好,那只要准备蘸料就可以了,真正的撒撇,蘸料有点复杂,中午时间不够,做不出来,谢华香便只下了一把面条,烫了一把青菜先吃着,等晚上有时间了才把真正的撒撇做出来。   哪怕是简易版的,也足够让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了,特别是沈庭生,脸上那满足的笑容,让谢华香的一颗小心脏像是小鹿乱撞一般,“砰砰”地跳个不停。   如果每天都能看到他这样满足地笑,谢华香愿意费尽心思,每天给他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她突然觉得,冥冥中自有注定,她上辈子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习厨艺,原来就是为了回来以后尽情地满足他的味蕾的啊!   吃完中饭,沈庭生得抓紧时间去帮谢华香干活了,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他只能在休息的时间干她的那一份活儿。   谢华香要留在家里继续处理剩下的牛肉,现在天气炎热,这牛肉不能久放,如果不及时处理,晚上回来就得发臭了。   牛筒骨用来熬汤,先用刀把筒骨砍断,这样里面的骨髓才能熬出来,冷水下锅,大火煮沸之后,撇去浮沫,再加入花椒、生姜、草果、八角、葱结和切成小段的芹菜梗,改成小火慢慢地炖。   谢华香交待沈丽华,下午在家看书的时候帮忙留神看着点儿火,就这样一直保持小火微微沸腾的状态就可以了。   然后再去自留地里拔一个大白萝卜,切成块,让沈丽华估摸着他们快要收工的时候再把萝卜放下去一起炖,大概再炖个半个小时就可以了,等她回来再放盐调味。   另外剩下的牛肉和牛肝谢华香打算做成牛干巴,烤干以后可以长时间存放。   先切成长条状,加盐、辣椒粉、花椒粉、茴香籽粉和少许白酒拌匀腌制,也亏得她妈胡爱春操心过度,连各种香料粉都给她准备好了,统统用油纸包成小包,上边用笔写上名字,宝贝似地让她带了过来。   只因为人家说乡下人吃东西没滋没味的,所以让她多带点儿香料,吃不惯那些饭菜的时候,就撒一些到饭菜上,好歹会好吃一些,只是连准备这些的胡爱春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女儿是个厨艺高手,这些香料到了她手里,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场了。   “家里有做米线的工具不?”谢华香突然问,她记得沈庭生是最喜欢用烫熟的细米线蘸苦撒吃的。   米线也是当地人喜欢吃的食物之一,但对于从一出生就生活贫困的沈丽华来说,这种用纯大米做成的食物,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她摇了摇头:“没有的。”   沈家奶奶突然开口:“咱们家原本是有的,不过现在应该在你大伯娘手上,幺妹,你待会过去一趟,就说我要用,让她借给你。”   “哦!”沈丽华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大伯娘,她说话可难听了,每次见到她都要说好多她和她哥的坏话,不过想到能够吃上好吃的米线,她又马上高兴起来,“阿婆,没问题,我去问大伯娘借。”   谁知沈家奶奶又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去用他们的石磨了,省得他们眼红,你去王卫青家,借他们家的石磨磨米粉,顺便借个漏勺回来。”   石磨几乎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之一,要说大磨盘,整个生产大队只有一台,就在村口的棚子里,谁家要磨的东西多的话,就去大队借用,顺便还要借大队的一头骡子才能拉得动。   但一般只有双臂合抱那么大的小磨盘,一般人家里都是有的,磨点香料、米粉什么的,非常实用,一个人用手就可以推动了,收了新鲜玉米的时候,还可以把鲜玉米粒磨成浆用来烙饼,特香软特好吃。   虽说一般人家里都有这样的小石磨,但沈庭生两兄妹当年可以说是被人赶出来住破庙的,当然就不会有这东西啦!   王卫青他爸早逝,就留下他这么一个独子,早些年是他娘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曾经日子也很是艰难,不过自从他长大到可以独立在生产队出工以后,家里两个劳力干活,又只有两口人吃饭,这日子就一天天地好过起来了。   再加上沈家奶奶信得过他们的人品,不会别人去借石磨磨点米浆就眼红。   谢华香听说可以借到石磨,便放心地拿出一点大米用水泡了,嘱咐沈丽华先把今天该学的功课学了,才好去忙活这些事,然后她才去了上工。   大概是午饭吃得特别满意的关系,沈庭生今天干活的干劲特别足,才一会儿功夫,就把谢华香今天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   谢华香干了一会儿活,惦记着家里的食材,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扔了锄头就往回跑,不巧还是被旁边干活的王秀芬给注意到了:“喂,你想偷懒啊,上哪儿去呢?”   谢华香捂着肚子:“不行了,我中午大概吃坏肚子了,我得上个厕所。”   王秀芬白了她一眼:“懒人屎尿多!”   路上谢华香掰了几块棕榈叶,顺手又拔了一堆艾草,抱着回了家,还好他们住得偏僻,一路上也没人发现她溜号了。   沈丽华刚做完功课,正准备去自留地上拔个萝卜呢,惊奇地说:“谢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嗯,我回来烤牛肉。”   腌好的牛肉用棕榈叶紧紧地包裹起来绑好了,在屋外的空地上找两块合适的大石头,上面架上铁网架子,下面旺旺地烧一堆火,然后再把艾草堆在火上。   火焰被艾草遮住,马上冒出了带着艾草清香的浓烟,把裹好的牛肉放在铁网上,用艾烟熏。   直到艾草都烧完了,下面的木柴也都变成了碳,不时把牛肉翻面,继续烤上几个小时。   剩下翻烤的工作谢华香交给了沈丽华,她自个儿又赶紧跑回了上工的地方,王秀芬是属狗鼻子的,居然被她闻到了谢华香身上的味道不对劲。   “说,你是不是回去做什么好吃的了?”   谢华香懒得理她。   王秀芬继续自言自语:“你们城里人啊,就是多花样,收了工我跟你回去看看,也好好学学你们的花样。”   谢华香心道,学花样是假,想饱口福才是真的吧!   “你家的牛肉今天中午做来吃了吗?”谢华香问。   “当然没有,谁像你那么烧包啊,才发下来就恨不得马上吃完了吧,老鼠不留隔夜粮。”她倒是想吃的啊,她妈能舍得才怪。   “那今晚肯定得做了吧,再不做都放坏了,我记得你家里有两个弟弟,一个十四、一个十六?那可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啊,你收了工不赶紧回去,是想等他们都吃完了才回去啊?”   “对呀!”王秀芬转念一想,她妈平时就让她好东西要多让着弟弟们吃,难道她还能指望着他们给她留点肉吗?不行,得赶紧回去盯着,好歹家里的肉里面也有她的那一份呢!   “那行,你下次再做好吃的我再去学!”   “噗嗤!”谢华香没忍住笑了出声,这姑娘的脸皮,厚得都快赶上城墙了。   麻利地把活儿干完回去,沈丽华已经把切好的萝卜扔进炖着牛骨汤的锅里了,不用进门就闻得到一股子浓浓的牛骨汤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亏得没让王秀芬跟着回来,谢华香庆幸地想。   沈丽华见她回来,招呼一声:“谢姐姐您看着灶下的火,我去磨米粉啦!”这会儿估摸着王卫青和他娘也应该收工回来了,便端起泡着大米的木盆出了门。   谢华香看了看烤着的牛肉,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取下来,解开外边包着的棕榈叶,用木槌把牛肉条敲扁了,继续把木柴烧成碳,然后把敲扁的牛肉条放回铁丝网上,继续烤到干透了为止。   最后烤好的牛肉干取下来放凉,谢华香拿出一小条牛肉和半块牛肝,准备今天晚上吃,剩下的那些全都用棕榈叶包得严严实实的,交给了沈家奶奶锁到柜子里,留着以后慢慢吃。   吃的时候牛肝切成薄片,牛肉干则用手撕成细条来吃,鲜香爽口,又有嚼劲。   不多时沈丽华的米粉也磨了回来了,顺便还借回来一个细孔的漏勺。   做米线很简单,锅里烧开一锅沸水,用一个勺子,舀起一勺米浆,倒进漏勺里。   米浆直接从漏勺的孔里漏入沸水中,直接烫熟就可以捞起来,过凉水之后,沥干水分盛入盘子里。   把撕碎的牛肉干和切好的牛肝铺在米线上,再加上撕成小片的生白菜,这才是最传统的“撒撇”的蘸料盘。   谢华香把准备好的蘸料盘放到桌上,端出中午特地留出来的苦撒和柠檬撒两种蘸水,再把炖好的萝卜牛骨汤盛了满满的一大盆端出来,就是一桌丰盛又美味的晚餐了。 第55章   晚饭准备好了, 谢华香拍拍双手,一转头, 沈庭生刚好进门:“回来啦,饭做好了,快去洗洗手来吃饭吧!”   有那么一瞬间,谢华香感觉好像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就像她已经和沈庭生一起过了几十年的日子一样, 平淡而温馨, 为自家男人做一桌热饭热菜, 解下围裙转身,向辛苦劳作回来的男人说一句你回来了, 就是满满的幸福。   沈庭生的心里也是一暖,一回到家就被香喷喷的饭菜味儿包裹着, 有喜欢的姑娘为你端汤盛饭,人生如此, 夫复何求?   每次一看见谢华香,一种掏心掏肺想要拼尽全力对她好的念头就会不可遏制地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汲取着日常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养分,发疯般地抽条长大, 长成郁郁葱葱的一片森林。   吃罢晚饭, 收拾好碗筷之后,谢华香点上蜡烛,拿出小学的课本和纸笔,认认真真地出了两份试题, 招呼沈丽华和沈庭生一起过来做题目。   沈庭生一脸惊讶:“我也要做?”   “当然了。”谢华香严肃地说,“前些天被你逃过了,现在我要检查一下你的基础怎么样,好给你制定一个学习的计划呀!”   沈庭生虽然不知道谢华香为什么非要他学习,不过媳妇爱学习是件好事,他也就乖乖地把题目接了过来,跟沈丽华一起做了起来。   沈丽华的水平谢华香知道,这样程度的题目对她来说应该是难度不大的,只要她能顺利地完成这些题目,考初中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可谢华香没想到,沈庭生居然也能跟沈丽华一样,毫无阻滞地就一路把题目做了下来,到最后甚至还比她更快地完成了所有的题目。   谢华香有些不满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本子:“学习可不是一件可以随随便便的事儿,要幺妹面前要做好榜样啊!”一心想着要是他全做错的话,就好好嘲笑他一番,看他还敢不用心。   谢华香拿出钢笔开始给他批改起来,咦,这小子运气不错,前面几道题都被他给撞对了,越批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又做对了,怎么还是对的?   “沈庭生,你说,你是不是抄幺妹的答案了?”   沈庭生笑了起来:“你看看她现在才刚刚做完呢,我难道上她脑子里去抄的?”   有道理,不是抄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做出来的?   “这些真的都是你自己会做的?”谢华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沈庭生敲了敲书本:“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小学毕业的,这些我都学过,会做很奇怪?”   好吧,不奇怪,真正让谢华香惊讶的还在后头呢!她虽然是高中毕业,但其实她当初念书的时候成绩并不算拔尖,再加上对实际上的她来说,上高中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些书本上的知识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她跟沈庭生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那些初高中的知识她是曾经学过,而沈庭生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而已。   谢华香本来是打算自己先把这些知识啃下来,然后再来当老师教沈庭生的,可到了两人真正开始学习初高中的知识的时候,连谢华香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两个人的位置就彻底掉了个个儿。   很多谢华香看了很多遍书都弄不明白的问题,沈庭生自己看一遍就明白了,反过来还能教谢华香,所以说厉害的人天生注定就是厉害的,如果当初他有机会好好学习,肯定也是学霸级的人物。   谢华香一个学渣居然曾经妄想着教学霸学习,实在是太天真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会儿谢华香只是怀疑,沈庭生是不是为了给自己挣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悄悄地学习了而已。   不管怎么样,他们俩都能把题目全做对了,谢华香还是很高兴的,她一高兴起来,顺手捧着沈丽华的小脸蛋,“啪”地亲了一下:“幺妹真棒,奖励你的。”   沈庭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悄悄地红了耳根。   收拾好东西,铺好床,在屋中间拉上帘子,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沈庭生突然站到了谢华香的面前:“我的奖励呢?”   谢华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啥?”   “幺妹题目全对,你给了她奖励,那我呢?”   谢华香才想起来自己亲沈丽华的那一下,不由得脸上也有些发烧:“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吗?”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啊,没多久之前他还会因为她去拉他的手而面红耳赤,紧张地躲开呢,这才多少天啊,脸皮就已经厚成这个样子了。   “不给奖励,那我以后也不好好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沈庭生的嗓音低沉而醇厚,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谢华香虽然没喝过酒,却仿佛已经醉了。   她踮起脚,蜻蜓点水一样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捂着脸飞快地跑开了。   沈庭生全身热血上涌,心跳如擂鼓,耳膜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这么傻傻地站了半天,才傻笑着用手摸了摸刚才被亲过的脸颊,慢慢地走回到自己的铺盖上。   次日照常上工,一向准时的王秀芬居然迟到了,迟到早退可都是要扣工分的,哪怕是生产队长的女儿也一视同仁,乡下人本来起床就起得早,宁愿上工以后偷懒磨洋工,也不愿意因为迟到而被扣工分的。   谢华香正在想她会有什么事居然舍得迟到呢,就见王秀芬喘着粗气儿赶过来:“你还在这儿没事人一样干活,你男人都快被人抢走啦!”   “什么呀?土匪进村啦?还带抢人的?”谢华香不在意地说。   “不是!”王秀芬急得直跺脚,“是彭月姐来了,特地来找庭生哥的!”   “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那什么彭月姐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还一副替我着急的样子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了,我不管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王秀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谢华香一直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两人的日常相处也是以互怼居多,但不知道怎么了,今早上一看彭月来了,就紧张起来。   也顾不上上工迟到了,跟着彭月一起去了大队部,听她跟大队长说明了来意,原来她这次不是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回来安吉大队,而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回来的。   王秀芬还看见彭月拿出一张介绍信给大队长看,说她是县里什么日报的记者,来采访前些时候在县城见义勇为的英雄的,而她要采访的人,不是别人,正巧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沈庭生。   当时王秀芬听得清清楚楚,大队长虽然是看着彭月长大的,但是基于对上级领导尊重的惯例,他本打算亲自带彭月去找沈庭生,结果彭月笑着说:“沈大队长您就别客气了,我跟庭生是什么关系您不知道吗?您让我自己去找他还自在一点儿呢!”   然后沈大队长又说中午要招待她在大队里吃饭,彭月也说不用,她难得回来一趟,沈庭生肯定要招待她的。   当时王秀芬就特别想冲上去问一句:“你知道庭生哥现在有媳妇了吗?招不招待你那得她媳妇说了算。”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子,只得赶紧跑回来找谢华香报告这个消息,按照她的意思,谢华香这会儿就应该跑到彭月的面前耍耍威风,让对方知道谁才是正主儿。   然后她就有好戏看了。   可是现在谢华香这态度让王秀芬不高兴了,她“哼”了一声,决定不告诉谢华香彭月这趟是为什么过来的,就让她们自个儿闹腾去。   谢华香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还是有不小的震动的,彭月居然来了?在两人的感情渐入佳境,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个情敌的存在的时候,她居然出现了,而且还是特地来找沈庭生的?莫非她听说了自己的事,所以找上门来了?   谢华香心头一堆疑问,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回去找沈庭生,即便不是兴师问罪,最起码也要宣示一下主权啊!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也有一个男性朋友来找自己,比如说程立坤什么的,大家一起过来插队的交情,肯定比别人更亲近一些,可能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也就是说说话而已。   要是这个时候,沈庭生立马飞奔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扯过一边宣示主权,那自己肯定也会不高兴的啊,说不定还会问一句:“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自己啊!”   又不是说有了对象之后就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   以谢华香对沈庭生的了解,他肯定不是一个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跟那个叫彭月的有什么不清楚的话,那自己来的时候,他肯定会直接告诉自己他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不是用各种他配不上自己作为借口,更不可能有后面所表现出来的两情相悦。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沈庭生跟彭月之间肯定不是王秀芬所说的那种关系。   至于究竟是什么关系,沈庭生又会不会告诉自己,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反正谢华香是肯定不会自己上赶着凑上去的,那多丢份子啊!   王秀芬等了半天,见谢华香还是在安安分分地干活,一点儿着急的模样都没有,不由得奇怪:“你倒是沉得住气啊,真不怕你男人被人抢走了啊?”   谢华香说:“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抢走的,那就不是我的男人了。”不过她的心里却在暗暗地“哼”了一声,男女朋友之间虽然说有交朋友的自由,可也有互相坦白的义务,如果沈庭生跟彭月之间真的是坦坦荡荡的,那他事后怎么也得跟自己说一声的,要是不说的话,呵呵,那就别怪她要作一作了。   正想着呢,远远地就看见有人从田埂边上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影熟悉的很,正是沈庭生,身上穿的还是平时干活时穿的那套破烂衣裳,并没有因为有姑娘来找他而特地去换一身。   嗯,这还差不多,谢华香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   旁边距离他大概有三步远的地方走着一个姑娘,太远了看不清楚容貌,不过身材倒是很纤瘦,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腰间系一条皮带束得很紧,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谢华香撇了撇嘴,在心里学了一句王秀芬的口头禅:“不要脸!”   嗯,姑娘家穿得这样显身材,就是不要脸。 第56章   不过沈庭生还是很不错的, 知道要讲规矩,现在一般在路上男女之间一起走路的距离是以三步为标准的, 离得太远那就不是一块儿走路了,要是离得太近,嗯,那是作风有问题。   “来了来了!”王秀芬兴奋得嗓音都有点儿发抖了, “喂, 快看啊, 他们来了!”   谢华香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来了就来了呗, 我自己有眼睛可以看得到,倒是你啊, 看热闹的嘴脸要不要更难看一点?”   “哼,我就是关心你而已, 放心吧,看在我吃过你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的份上, 待会儿我站你这边儿。”   “不用了,你不来添乱我就已经谢谢你了。”   两人越走越近, 谢华香没有看错,这女人真的很瘦, 就算穿着本应该飒爽英姿的军装, 也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两条乌黑柔美的辫子垂在胸前,一张小脸皮肤雪白,眼角微微有点儿下垂, 带着哭相,特别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就是特能让男人产生保护欲的相貌。   “哇,彭月姐的军装真好看,现在县城里就时兴这种装束呢,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对了,怎么你没有这样的衣裳啊?”王秀芬兴奋地说。   这种衣裳看起来是军装,但其实并不是真的军装,只是裁了军绿色的布料做成军装的款式而已,跟真正的军装制式还是有些区别的。   谢华香不太喜欢穿这样的款式,主要是因为她的身材太过玲珑有致了,这军装穿上身,这腰带一系,前凸后翘,男人瞧见了眼睛里会喷火,谢华香讨厌这样的眼神,所以在这种装束最流行的时候,胡爱春也曾经给她做过一套,但她穿过几次就再也不想穿了。   “我们是大城市,早好多年前就流行过了,现在真正时髦的姑娘都不爱这样穿了,也就是你们县城偏僻,现在才流传过来而已。”谢华香一向是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打击王秀芬的,谁叫她总是把彭月挂在嘴边来刺激她。   王秀芬无话可说了,她没有去过大城市,不知道谢华香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身上的气质真的很好,有着一种所有乡下姑娘身上都找不到的感觉,王秀芬没有什么文化,没办法将心里的这种感觉表达出来,但就是让她心生羡慕,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这种感觉,甚至连她以前一直以来都最崇拜的彭月姐也不能带给她。   沈庭生和彭月两个人快走到面前的时候,谢华香也不再假装没看到了,把手里的锄头放下,直起腰面朝他们站定,落落大方地招呼一声:“庭生哥,怎么过来了啊?”   这时走在沈庭生旁边的彭月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歪,整个人朝着沈庭生的方向倒了过去。   不等沈庭生反应过来,谢华香早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力把她给扶住了,嘴里还说:“当心,同志,这乡下的路不平,你穿着皮鞋,走慢点儿。”   只是扶着她的手臂把人拉回来的时候,不经意地使的力气大了一些,这段时间谢华香天天干农活,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不少,彭月那小胳膊被这么一捏,得青紫上两天也说不定。   偏偏她还没话好说,毕竟人家是来救她的,情急之下用的力气大了些,这也是很正常的嘛!   彭月在只以为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给了谢华香一个幽怨的眼神,谢华香心里暗笑,小样儿,她早看出来了,沈庭生或许真的是坦坦荡荡的,可是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是非常厉害的,从他们一路走过来,彭月看沈庭生的眼神和不经意的肢体动作之间,谢华香就可以看出来,这女人对沈庭生一定有意思。   还有刚才那一下差点摔倒,还能再假一点吗?不就是想在自己的面前来个下马威嘛,谢华香又不是真正天真淳朴的乡下姑娘,哪能看不出来她这一点小心思?   还以为这位能够跟沈庭生成为好友的彭月姑娘,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姑娘呢,没想到也是个有心机的,既然这样,那她谢华香也用藏着掖着了,摆出正牌女友的架子,可着劲儿耀武扬威就行了。   彭月非常亲切地笑了一下,这种亲切劲儿,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上级领导干部接见下面的群众的时候,为了表现出军民鱼水一家亲的时候,故意做出来的那种亲切:“这位就是新来的谢知青吧,你好,我是东水日报的彭月。”   谢华香也随和地笑了笑:“彭月同志,你好!”谁还不会装啊,她也有大城市来的姑娘的架子的。   沈庭生说:“华香,彭月小时候在我们村里住过,跟我们很熟的,你不用紧张,她现在在东水日报上班,今天过来,是特地来采访上次我们在县城遇到那个人拐子的事的,我说不好,你跟她说说吧!”   “我不紧张啊!”谢华香说,“原来是这样啊,彭月同志,既然你认识我,相信也知道我是谁了吧,那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不过你看,我这里还有挺多活儿没干完的,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咱们就在这儿赶紧说完了,我好接着干活,你看行不?”   “当然没问题啊,谢知青的思想觉悟很高,能够放弃大城市的优越生活,主动到我们的贫困乡村参加建设,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种思想境界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庭生这个人比较谦虚,我刚才问了他好多问题他都不肯好好回答,既然谢知青是当时事件的目击者,由你来向我描述庭生当时的英勇行为是最好不过的了。”彭月从身上的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做出一副采访的架势,“我们当记者的就是要到处跑,比这更恶劣的采访环境我也遇到过,当然是不会介意的。”   沈庭生从地上捡起谢华香的锄头:“你带彭月回家里去说吧,这儿的活我来干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在这儿帮我干活,那你自己的活儿怎么办?”   沈庭生“嘿嘿”一笑:“队长说了,我这是为队里争光的事,让我好好配合记者采访,上午就不用上工了,工分照给我算,你快回去吧,日头起来了,省得晚上回去又说晒得头疼。”   见自家男人心疼自己,又没有趁机跟别的女人多待,谢华香心里甜丝丝的:“行,那我先回去,你中午早点回来,我给你做饭吃。”   沈庭生又加上一句:“彭月难得回来一趟,中午就在家里吃饭吧,你看看做点什么好吃的。”   谢华香就喜欢他这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态度,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行,我会看着办的,肯定不给你丢脸。”   彭月转过头去,脸色难看得很,这女人,凭什么呀,她跟沈庭生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难道还比不上她才来的这几天?   “彭同志,走啦,还看什么呀?”谢华香招呼彭月离开。   “这个,擅自离开劳动岗位,不是很好吧?”   “没事,咱们这儿跟你们单位不一样,我们是规定了劳动量,只要今天能够把队长安排给我的劳动任务完成,不管是谁做的都没关系,平时庭生哥也是这样帮我干活的,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你也知道我刚来,没有干过什么农活,这一点活儿我怎么也干不好,还好有庭生哥帮忙。”   彭月勉强笑了一下:“庭生确实是挺助人为乐的。”   “他又不傻,当然是自家人的活儿才干啦,也不见他帮其他人把活儿也干了。”   “说起来你们队长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你安排住在了庭生家呢,我记得你们队里家里条件不错的人家也不少啊,就好像沈伟军他们家,新盖的大瓦房呢,住到他们家去不是更好吗?”彭月试探着问。   “说真的,一开始队长还真想让我住到那家去的,不过庭生哥不让,不过也是,哪有自家人住到别人家里去的道理。”   “自家人?你们……”彭月的嗓音有点儿颤抖,虽然早就听说了,但她一直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她现在的心情是矛盾得很,既想知道实际的情况,又害怕从当事人的口中听到真相。   谢华香可不会体恤她的这种心情:“我是庭生哥家里从小就给他订下的娃娃亲啊,你不是知道我是谁了嘛,怎么大队长他们没告诉你?”   “说,说是说了,不过你也知道,乡下人说话喜欢捕风捉影,说什么的都有,也信不了这么多,而且我觉得我们生长在新社会的年轻人人也不应该遵循那老一套的封建习气,你说对吧,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的,订亲什么的,我还当他们是开玩笑呢!”   “当然不是开玩笑啊,实话说吧,我这次来,就是特地来投奔庭生哥的,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高尚的思想境界都是虚的,我就是来找我男人过日子来了,我这人思想比较传统,觉得做人啊就应该信守承诺,你说对吧!”   彭月:“……”   “那好,我们还是来说说采访的事儿吧!你能不能详细给我说说那天庭生是怎么遇见人拐子,又是怎么奋勇地冲上去把人抓住的?”   “嗯,这个嘛!”谢华香状似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就觉得奇怪了,这事你们怎么知道的,又是为了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以后才来采访呢?要是上了报纸,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能不能发个见义勇为证书什么的?”   谢华香是这样想的,她虽然提前知道消息,但她上辈子并没有参加过高考,只是知道高考通过并不容易,她并没有什么把握,如果有个证书的话,说不定能有加分或者优先录取的有待呢!虽然当时救人的时候并不是冲着这些目的去的,但事后如果有机会能争取一下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彭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谢知青这么想就有点儿市侩了,我相信庭生在做出救人的义举的时候,肯定是不会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或者证书的,我们报纸宣传这件事情,也是为了弘扬宣传正能量,让更多的人能够学习到这种奋勇救人的精神,让这种精神能够更好地传播出去而已。“   “好吧!”谢华香耸耸肩,“没有好处也无所谓,但你总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吧?”她总是有些怀疑彭月其实就是借故来找沈庭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他们报社的采访任务还难说呢! 第57章   彭月有些不屑地轻笑一声:“呵, 我们新闻工作者总是有自己的渠道的,既然你不懂, 我向你解释一下也没关系,其实是县城中学的校长给我们写信说了这件事,希望我们报社能够好好报道一下这件好人好事。”   谢华香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徐校长确实提到过这件事要好好宣传一下的,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那天庭生哥带我上县城去玩, 他呀, 一到县城, 哪里也不去, 就先带我到了百货公司,说是要给我买东西呢, 其实我哪里需要他买什么东西呀……”谢华香真是一点儿也不愿意放过刺激情敌的机会。   彭月忍不住制止了她:“好了,这些就不用说了, 你只要说重点就可以了,只说一下当时的大概情况, 具体的遣词造句我会酌情做一点艺术加工的,这点你不用考虑。”   “好吧!”谢华香直接说, “当时我们不是在百货公司门口嘛,我就看见一个小娃娃在地上玩啊, 然后一个男人走过, 二话不说抱起小娃娃就走,我当时就想了,这小娃娃穿得干净整齐的,那男人身上却又脏又破,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啊,为了以防万一,就喊了一声……”   彭月再次打断她:“谢知青,我这次来主要是采访庭生的英雄事迹,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呵!”谢华香冷笑一声,“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这次见义勇为没有我的份,我就是一个旁观者,对吧!没关系,那我就跟你说庭生哥吧,他听到我的喊声,骑着自行车就追了上去……”   谢华香也是个有高中文化水平的人,当下绘声绘色地把当时的情景跟彭月说了一遍,特别是他飞身从自行车上跳了下去,斜插到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垫着接住被扔出来的小男孩的场景,更是描绘得险象环生、扣人心弦。   彭月兴奋得脸都红了,下笔如飞:“太好了,后来呢?”   谢华香拍着胸口说:“当时我都吓坏了,生怕他会摔出个好歹来,赶紧跑上去看,谁知道他爬起来立刻又跑到巷子里追人拐子去了,后来有公安同志来了,就把人拐子抓住了。”   彭月对这后半段的叙述不怎么满意:“就这样?那具体追逐和抓捕的过程呢,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场景?”   “这个我倒不知道了,我当时都怕死了,只盼望着庭生哥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谢华香不太想带彭月到沈庭生家,所以一路上故意走得特别慢,这故事都讲完了,才堪堪到了家门口。   “好吧,有这些也就够了。”彭月收起笔,看了看眼前破庙改成的屋子,“这屋子都破成这样了,队里也不修修,不行,我得去跟大队长提提意见。”   碍于沈庭生的吩咐,谢华香不得不邀请她留下来吃饭:“你看我们这屋子这么破,我本来也不好意思请你进去坐的,可庭生哥说你远来是客,我们做主人的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下,中午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吃顿饭吧,只是我们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彭月也不想对着谢华香这张欠揍的脸,可她还指望这中午吃饭的时候能够跟沈庭生多说会儿话呢,今天早上特地来找他,可他却连话都不肯跟她多说几句,还说什么这件事不是他的功劳,要带她去见另一位见义勇为的人,一起采访,结果就是把她扔给这个女人。   她争取这一次采访任务容易嘛她!   本来报社里是没打算安排这次采访的,因为好心群众的来信里已经将整件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了,徐校长的校长不是白当的,他按照爱人叙述的事情经过把来稿信写得声情并茂、精彩纷呈,几乎不用修改就可以直接登报了。   是彭月向主编提出,他们报社报道新闻要坚持是事实为根本,虽然这位热心群众的来稿写得十分精彩,但是不是事实,要是要实地调查一下才知道,所以才申请了让她来进行这次采访。   以前沈庭生跟她的关系很好的,每次去县城,都会去找她,可是这两年却慢慢地淡了下来,几乎都没怎么来找过她了,她每年回来村子里,他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情分。   彭月每年回来一次,名义上是探望对她有养育之恩的红娣婶子,其实她并不喜欢红娣婶子的家人,全都是冲着她家的权势和财富去的,就想从她家得到各种好处,她觉得他们家给红娣婶子的已经够多了,每年都会给她送钱,他们想要的也只是她的钱而已,就算她自己本人不回来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想见到沈庭生的关系,她才不会每年都回来呢,乡下地方又脏又乱的,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彭月厚着脸皮:“怎么会呢,我也很想念沈阿婆和幺妹了呢,正想来见见她们。”说完抢先一步,走了进门。   沈丽华正趴在桌子上写字,沈家奶奶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搓着干玉米棒子,见有人进来赶紧站了起身:“这不是小月月吗?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了?”一边说一边赶紧让坐,又张罗着要去倒水。   小月月是彭月小时候的昵称,听到这个亲切的称呼,彭月不由得得意地看了谢华香一眼,她跟沈庭生一家可都是很熟的!   沈丽华也惊喜地喊:“彭姐姐,你怎么来了?”   彭月笑盈盈地说明了来意,沈丽华“哦!”了一声,“你说的是上次我哥跟谢姐姐去县城救了一个小男孩的事啊!”   这事谢华香回来之后闲着没事跟沈丽华说过,顺便告诉她在外边一定要警惕一些,那些人拐子可不单只会拐小孩,像她那么大的姑娘也会拐的,拐走了就卖给更穷的山里面的男人当媳妇。   把沈丽华吓得够呛。   彭月有些不高兴,怎么哪里都有她谢华香,不过她还是亲切地摸了摸沈丽华的头,看了看桌面上的书本:“幺妹在学习呢?现在上几年级了呀?”   “我已经小学毕业了,本来是回家干活的,可谢姐姐说姑娘家要多念点书才有前途,所以帮我找了县城中学的校长,让我参加今年的升学考试,如果考上了就能到县城去上中学了呢!”   “幺妹可真厉害,那你现在是在复习准备考试吧,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啊,可以问我啊,我可以教你的。”   “不用了,我问谢姐姐就可以了,谢姐姐现在是我和我哥的老师呢!”   怎么又是她!彭月压抑着心中的不悦问:“怎么你哥也要学吗?”   “是啊,谢姐姐说我哥虽然不要考试,但也要热爱学习文化知识。”   “呵!”彭月看了一眼谢华香,“现在城里招工看的是文凭,并不是自学了多少文化就有用的,说起来呀,现在招干部也是不容易的,有这个能力的呢,不一定符合条件,符合条件的又不一定真能干得了这活,这不,昨天晚上县委组织部的部长才来跟我爸诉苦,说招干部不好招呢!”   话里话外,无非是在暗示,只有她能有能力帮助沈庭生得到一份工作,这些学习什么的,全都没用。   谢华香懒得接她的话头:“阿婆,快中午了,我帮您烧饭吧,中午做什么招待客人啊?”   “这得你们年轻人说了算,我年纪大了,也就帮着烧烧火罢了,香香你手艺好,中午你来做吧!”沈家奶奶一边站起来往灶房走一边说。   谢华香知道沈家奶奶是故意给她脸呢,忙过去挽着她的手臂:“好呀,那我就献丑了,就怕彭同志在城里吃惯了好东西,到了乡下吃咱们这些粗粮吃不惯,不过也是没法子的,家里的条件摆在这儿呢,再好的也拿不出来了。”   她才不打算把自己带来的好东西给她吃呢,就连昨天留下的牛肉干也不给,不过昨天熬的苦水还留着一些,给彭月做一碗蘸水她还是不介意的。   生牛肉是没有了,直接把各种香料切碎了,倒上苦水,也是一道不错的蘸水,沈家奶奶和沈庭生都喜欢吃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彭月的口味了。   昨天炖的牛棒子骨萝卜汤喝完了,剩下的牛棒子骨没舍得扔,再加点儿水继续炖了一锅清汤,从昨晚一直熬到现在,居然也还有浓浓的肉香味。   谢华香下了一把面条,装了满满一大碗,浇上牛棒子骨汤,撒上一把葱花,再拿出一块昨天熏好的牛肝,切成薄片铺在面条上,最后将大碗放进了送饭用的篮子里,另外用一个小碗盛了一小碗做好的蘸水同样放进篮子里,拿一块布盖上。   剩下的牛棒子骨汤谢华香再拿了两个小碗盛了两碗出来,放一边儿搁着,最后在剩下的那一点汤底子里加了一大瓢冷水,烧开以后抓了两把玉米粉撒进去,用勺子搅一搅,就是一锅稀粥了。   另外还蒸了一盘南瓜和一盘红薯干,省得彭月抱怨说没有给她吃饱。   眼看蒸得差不多了,谢华香招呼沈丽华进来:“幺妹,快过来,先把这碗汤喝了。”放在灶台旁的那一小碗汤已经放得温了,沈丽华也不多话,一口气就把一碗香喷喷的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剩下的那碗,谢华香端给坐在灶下烧火的沈家奶奶喝了。   “幺妹,你哥在帮我干活儿呢,你脚程快点儿,先去把饭给你哥送了,回来再吃饭,好吧?”谢华香把送饭的篮子递给沈丽华,“路上当心点儿,别撒了。”里面可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牛骨汤面呢!   “好嘞!”沈丽华接过篮子,拎得稳稳的,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彭月见她拎个篮子出来,连忙问:“幺妹你上哪儿去啊?”   “给我哥送饭去!”   “怎么他不回来吃饭啊?”   “不回的,地里忙,天天都是我给他送饭的。”   彭月没想到还会这样,那自己在这儿等半天岂不是白等了,她赶紧站起来跟了上去:“幺妹等等,我也去。”   还没出门,就被谢华香亲热地挽住了手臂:“彭同志上哪儿去呢,饭已经做好了,先吃了饭再说吧,来,快进来坐下,老人家不经饿,别让阿婆久等了。”   沈家奶奶喝了一碗漂着油花的牛棒子骨汤,已经不怎么饿了,但她也没说什么,一起出来招呼彭月吃饭。   别看沈家奶奶年纪大了,脑子可一点儿也不糊涂,彭月这个女娃子啊,心思不怎么纯,看得出来她喜欢自家庭生娃,可又嫌弃他们家里穷,这么些年了,既不明确表态,又一直都勾着庭生娃不放,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怎么想。 第58章   早些年, 沈家奶奶一直担心沈庭生要真的是一头栽下去,这两人又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到头来岂不是白白吃了苦头,后来看他心思确实没有放在这些方面,才稍微放心了些。   后来又来了这个叫谢华香的姑娘,这姑娘是真的实诚, 又坦然, 想什么说什么, 喜欢她家庭生娃, 就大大方方地当着全生产大队人的面说出来,一点也不计较他们家的条件, 闭着眼睛一头就撞了进来。   沈家奶奶是真的喜欢谢华香,也心疼她, 看出来了谢华香对彭月的敌意,不但没有怪她, 还愿意帮着她。   彭月碍于面子,只得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谢华香特别热情:“彭同志你看这玉米粥, 这汤可是用牛棒子骨熬的呢,咱们乡下吃一次牛肉可不容易, 要不是昨天不知道怎么的死了一头牛, 我们还吃不上这牛棒子骨熬的汤呢,本来是打算留着今晚上吃的,难得你今天来了,就先给做了。来, 快尝尝看。”   不知道怎么死的一头牛,彭月听了这话心里就发憷,他们城里人讲卫生,知道不明死因的动物肉不能吃,但她也知道乡下人从不讲究这些的,小时候她在红娣婶子家住的时候,还吃过发鸡瘟死掉的鸡呢,这牛说不定也是病死了,也就他们这些乡下人还当成宝了。   谢华香见她拿着勺子在稀粥里搅了半天,就是不进口,又说:“要不尝尝这个蘸水吧,这个土话叫做撒撇,牛苦肠熬的汁,阿婆和庭生哥都最爱吃这个味道了。”   应景儿似的,沈家奶奶夹了一块南瓜,在蘸水里翻了个滚儿,然后送进口里:“嗯,好吃,今儿这蘸水的味道儿正。”   还好南瓜总是新鲜的,彭月夹了一块,也学着沈家奶奶的样子吃了一口,一进口,一张脸就皱成了苦瓜样,这是什么味道呀,太怪异了,她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吐出来,一口吞下去了。   谢华香笑眯眯地说:“你在村里住的时间不长,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牛苦肠吧,其实就是牛吃下去的草,刚从胃里出来的那一截,里面的草料被胃液和胆子浸润发酵,产生了一种独特的风味,用这些东西熬出来的汁,就是这蘸水里面的苦水了,另外在把生牛肉剁成肉泥搅拌在里面,第一次吃可能会有点儿不习惯,多吃几口一定会爱上这种味道的。”   彭月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这下是彻彻底底地什么都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你们吃吧,我不饿。”   “那怎么行,你这么难得来一趟,我们都没有好好招呼你,要是庭生哥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谢华香做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好像都要哭了,“你想吃点什么你只管说,家里没有的我就去别人家借,就算是借,也得让你吃好喝好的。”   说着作势站起来要出门:“对了,鸡蛋你们肯定是爱吃的吧,我去借鸡蛋,一家没有就多问几家,总能借到的。”   彭月都气死了,要真让她这么家家户户去借,那都不要到明天,整个大队都会流传起她贪吃的名声,她连忙拦住谢华香:“不用了,是我自己早上吃多了,现在没胃口才不想吃的,我不会告诉庭生的,你放心吧!”   “你真不吃了?”谢华香小心翼翼地问。   “真不吃。”   “那,我们就自己吃饭了?”   “你们吃吧!”彭月故作大度地说。   谢华香坐下吃了两口,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地站起来:“呀,差点忘了,锅里还蒸着牛肝呢!”说着跑进灶房,端出来一小碟刚刚切了剩下的牛肝,“阿婆,快吃,这牛肝凉了就有腥味儿了。”   彭月才不相信她是真的忘记了呢,她这就是故意的气死人不偿命。   这家里她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你们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匆匆迈开腿走了出去,彭月决定现在就去找沈庭生,把一直以来没有对他说明白的话都说明白。   她承认,这么些年,她确实是有吊着他的意思,可这也怪不了她呀,两家的家庭条件相差那么远,她家里肯定也是不同意的,她不就是希望能够刺激一下沈庭生,让他奋发上进,创造出好的条件,能够配得上她的时候才说出来嘛!   之前她也跟沈庭生提过想要让她爸给他在县城里安排一份工作,是沈庭生自己拒绝了,那她生气也是应当的啊,他一个男的,知道她生气了不来哄着她,难道要她不顾面子来求着他吗?   彭月本来对自己是非常有信心的,她相信,在沈庭生身边,肯定不会有比自己更好的对象了,只要她勾勾手指,不怕他不巴巴地跑过来。   她就只是有些不甘心,她一个大干部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不名一文的庄稼汉呢,如果按照父母的意思,嫁给跟她爸同等级干部的家庭,她以后的日子一定能过得非常顺遂,衣食不愁,养尊处优。   如果要嫁给沈庭生,那她可是要作出天大的牺牲的,矜持一点儿,考虑周全一点儿怎么了。   直到后来沈庭生开始疏远她了,她才开始有点害怕起来,她身边的男青年,不是条件不好,可她就是没有哪一个能看得顺眼的,不是长相不尽如人意,就是性格脾气不好,要不就是一些生活习惯让人恶心,总之每一个在她身边的男青年,她都忍不住用来跟沈庭生比较,比来比去,除了家里穷这一条之外,沈庭生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好。   这个时候彭月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沈庭生非她不可,而是她除了沈庭生已经没法再喜欢上别人了,所以她想,如果沈庭生愿意听从她的安排,到县城里来工作,以后再也不回去农村的话,那她嫁给他也未尝不可。   这时,有一天刚好在路上遇见一个安吉村以前的旧相识到县城办事,两人打完招呼以后闲聊了几乎,彭月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不已的大新闻,沈庭生那个传说中的,谁也不曾当过真的,打小就订了娃娃亲的小媳妇,居然真的从大城市里来找他了,现在已经住到了沈庭生的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办喜事了呢!   这对彭月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肯招招手就能过来的人,居然要娶别人了?   刚好报社里有这个机会,她赶紧争取了过来,迫不及待地一大早就来到了安吉村,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敢跟她抢男人。   直到见到谢华香之前,彭月还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肯拉下脸面,夺回沈庭生的心那是分分钟的事,一个城里的姑娘居然愿意跑到乡下嫁人,肯定是有什么短板的,要么就是长得特别丑,要么就是有什么缺陷,再不然就是家里的条件特别差,养不起她了,不得不到乡下投奔男人。   不管是那种情况,彭月都有办法解决,大不了给她在县城也安排一份工作,她一定就会感激涕零了。   可是现在,她却有点儿不那么确定了。   见到谢华香的第一眼,彭月就被震撼了一下,她怎么会这么漂亮!不是一般的好看,而是漂亮得炫目耀眼的那种,只站在那儿,就仿佛所有的阳光都照射在她的身上了,美得耀眼。   还有沈庭生对她那随意而亲昵的态度,无一不在彰显着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彭月想,她现在剩下的,就是两人多年来一起长大的情分了,沈庭生是个念旧的人,看在两人多年感情的份上,未必会拒绝她的。   “咦,彭月姐,你怎么出来了?”正好遇上从前面走来的沈丽华。   “我吃过了,你哥呢?”   “在地头上吃饭呢!”   彭月脚步匆匆跟沈丽华擦肩而过,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看在沈庭生的面子上对她好一点而已,但以后沈庭生要跟她在一起,她可以答应他每个月补贴一点家里,但肯定是不同意跟她们一起住的,沈家阿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干嘛非要一直跟着他。   沈丽华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的这么快就吃完走了呢?不过她着急着回去吃饭,随便想了一下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彭月越走越急,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一不留神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差点儿崴到了脚,气得她狠狠地用力一踢,踢完了又后悔,今天穿的可是新买的牛皮鞋,踢坏了就不好看了。   好容易赶到上午沈庭生带她去找谢华香的地方,见沈庭生刚好吃完饭,正把碗筷收回到篮子里,便走过去说:“庭生,你能跟我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一旁的王秀芬赶紧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她想要说什么。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这儿还有点儿活得抓紧干完。”   彭月看了一眼偷听得理直气壮的王秀芬:“那好,我等你干完再说。”   “干完这儿还得去上工呢,队长只答应了给我半天的假,下午还是要继续上工的,有什么话在这儿说不行吗?关于要采访的事,华香都跟你说明白了吧?”沈庭生说。   “你!”彭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庭生,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这样,我在河边的老地方等你,你下工了来找我,好吗?你不来的话我是不会走的,就在那儿等你一晚上。”   沈庭生无奈地直起腰:“行,我会去找你的。”   彭月终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王秀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八卦的光芒,贼兮兮地凑过去问:“庭生哥,老地方是哪儿啊?”   沈庭生用锄头柄敲了敲她的腿:“去去去,干你的活儿去,小姑娘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切,我才不是小姑娘家家呢,你不告诉我,我问华香姐去。”   沈庭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她当真以为这样说能吓着他呢!   “你问了也没用,她也不知道。”说完放下锄头,拎起旁边的饭篮走了。   下午谢华香来上工的时候,王秀芬果真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了:“喂,那个彭月约了你家庭生哥晚上在老地方见面呢,庭生哥也答应了。”   “哦!”谢华香楞了一下,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啊?这样就完啦?”   “不然呢,你想让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去捉奸啦!我告诉你啊,这个老地方是在小河边的,至于是哪儿我不清楚,总归顺着河沿一路找过去,总能找到的。”王秀芬兴奋地说。 第59章   “无聊!”谢华香丢下一句, “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多干点儿活呢!”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要不我陪你去啊?”王秀芬不死心地说。   谢华香一手叉腰,一手拄着锄头看着她:“你还有完没完了?爱去你自个儿去,反正我不去。”   王秀芬噘了噘嘴:“不去就不去呗,又不是我男人, 我才不管呢!”   “你好不好意思, 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 一口一个男人的。”   谢华香虽然面上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在意, 可真的到了收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直打鼓, 沈庭生真的会赴约吗?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心神不定地回到家,居然发现沈庭生已经回来了, 谢华香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沈庭生无奈地一笑,他就知道, 王秀芬那丫头肯定会打小报告的,他也从来就没打算过要瞒着谢华香:“我回来跟你说一声, 彭月说有事要跟我说,让我去河边的小树林一趟。”   这还差不多, 还知道回来请示汇报, 谢华香觉得,这个时候正是她表现出自己的善良大度的好时机,她应该善解人意地告诉他去吧,没关系, 我相信你。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她叫你去你就去呀,有什么话不能大家一块儿当面说的,还非要到河边的小树林去?”   “当然不是,我这不是回来问你嘛,你说了算,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沈庭生诚恳地说。   “我要是不让你去,那万一她真的有什么要紧事呢,那我岂不成为罪人了。”谢华香不满地说。   “那肯定不会,不过她可能有些什么想法,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她说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烦。”   “哟,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啊!”谢华香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你就知道人家一定就看上你了?”   沈庭生的脸一下子红了:“你别开我的玩笑了,我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也就只有你这个傻姑娘才看得上我了,我的心里边也只有你一个,反正不管她想跟我说什么,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好,我都会跟她说清楚的。”   谢华香也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说:“嗯,你去吧!不过你要记住啊,一定不能够跟她有身体上的接触。”她知道,有些女的特别不要脸,软的不成就来硬的,直接扑上去或者脱衣服,男人的天性嘛,有时候可能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从早上彭月假装摔跤想让沈庭生扶的行为中,可以看出她不要脸起来,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当然不会!”沈庭生突然放低了嗓音,“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那如果她硬冲过来要抱你呢?”   “我保证闪开,不让她抱上。”   “那要是她一时想不开,跳河了呢?”所以说就不应该去什么小河边的呀,多危险。   “那我就捡一根棍子去捞她,保证不碰到人。”无师自通的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那她要是当着你的面脱衣裳了呢!”   “就她?有什么看头的。”沈庭生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一句大实话。   谢华香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庭生也惊呆了,脸上烧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发现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于是干脆掉头跑了,落荒而逃。   沈庭生在路上走了半天,脸上那股热气才稍稍平息了一点下去,他简直恨不得狠狠地揍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当着谢华香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了,平时跟那些粗俗的庄稼汉混在一块,各种荤话也听了不少,知道女人那儿要长得大摸着才舒服,将来也才能喂饱小娃儿,作为一个男人,在这方面有点儿追求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这话当着女人的面说出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啊!完了完了,她会不会把自己当成老色鬼了呢?其实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没有他也是不介意的啊,但是要怎么跟她说她才会相信呢?   不不不,打死也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太难堪了,他当时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给他钻下去。   一路上,盘旋在沈庭生脑子里的,都是这些不怎么正经的想法,脚步习惯性地走到河边小树林,见到彭月的时候,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虽然他不介意谢华香究竟有没有,但有的话还是比没有要好得多了。   “庭生。”彭月娇柔地喊了一声,“我在这里,回忆着我们曾经共同经历的那些过去,等了你一个下午。”搭配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和娇弱无力的身躯,真是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惜沈庭生现在满脑子都是带颜色的废料,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天不早了,待会天黑了这地方蚊子多得很,你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说吧!”   彭月被噎了一下,不甘心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就这么白白被浪费掉:“庭生,你真的不记得这里了吗?”   “记得啊,以前我给生产队放牛,下午就经常待在这里。”说到这里,沈庭生不免有些感慨,想当年他是真的肚子饿啊,正是身体迅猛发育的时候,怎么吃都吃不饱,一到下午就饿得手脚发软,只能到这个树林子里来找些野生的果子填填肚子。   可野果子也不好找啊,又不只是他一个人饿,这年头几乎所有人都饿,只要有点稍微成熟点儿的果子就早早被人摘走了,他只能找到一些又酸又涩的。   可就是这样又酸又涩的果子,也不让他好好吃,彭月这姑娘总喜欢来找他,那时候他脸皮薄,总不好意思摘了果子自个儿吃独食,不分给人家姑娘,只好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果子大半儿都分给了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唏嘘,一来到这个地方就总是想起当年挨饿的感觉。   彭月羞涩地低下了头:“是啊,我也记得,那时候你总是会摘果子给我吃,虽然那些果子总是又酸又涩难以入口,但这是你的心意,我舍不得吃,带回去好好放着,直到变干了都舍不得扔掉,庭生,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也忘不了。”   沈庭生心道,你不吃你倒是还给我啊,当年要是自己吃了那些果子,也不至于饿得那么惨,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点儿呢!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彭月幽幽地说:“庭生,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明知道你的心意却故意装作不知,更不应该一直拖着不回应让你伤心失望,庭生……”   “等等!”沈庭生打断她,“你说我的什么心意?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庭生你别这样,我已经知道错了,其实我也一直都喜欢着你的,我一直没有明确表示出来,是因为我爸妈反对,他们肯定不愿意让我嫁给一个农村人的,庭生,这样好不好,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你好好干,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做出成绩的,过两年等你受到了提拔,你就可以向我爸妈提亲了,我会帮着说服他们的,我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姑娘,只要你答应脱离现在的家庭,以后跟我们家一起生活,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沈庭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彭月急切地说:“你是说谢知青吗?我们给她一点补偿就可以了,让我爸给她找一份工作,再给她一点钱?”   沈庭生忍不住笑了:“彭月啊,我一直知道你这个人有点自以为是,还不大看得起农村人,没想到你竟然能自以为是到这种程度,没错,你的家庭条件是很好,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稀罕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你我喜欢过你的错觉,但现在我要严肃地告诉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邻家妹妹看待,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男女之情,更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还有,我的未婚妻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能尊重她。”   “她是好人?”彭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庭生,“她分明就是个心思狡诈的人,你不要被她骗了,你知不知道她今天中午给我吃了什么?死牛骨头炖的汤,还有牛的消化物煮出来的东西,她这是想害死我吧!”   “彭月,做人不能太忘本了,你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为什么要这样贬低我们农村人吃的食物呢?你如果吃不惯就尽管回去好了,我们也不是哭着求着要招待你的。”沈庭生不悦地说。   “不是,那个女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难道你忘记了,以前我们每天都一起上下学,你还帮我打了欺负我的坏小子的事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女人?”   “彭月,你最好认清一个现实,我喜不喜欢你,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哪怕我没有这个未婚妻,我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每天一起上下学,那是因为她总是在村口等着他,然后一路上都要他帮忙背书包,至于揍那邻村的几个坏小子,是因为他们抢了他好不容易剩下来留着中午吃的口粮好吗?   一个人能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也是够了。   天知道小时候的沈庭生,最烦的就是彭月每天跟在他身边的这件事了,不但要被小伙伴们嘲笑他跟丫头玩,还总是要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好东西分给她,还要帮她背书包,拎一切重的东西,她学习不好,还哭着闹着要他帮忙做功课,他很不情愿的好吗?   可是那时候他胆子小,不敢拒绝,只能任她欺负,也是很委屈的。   “不可能!”彭月完全不愿意相信,“我搬回县城之后,你还每年都拎着家里的特产到我家去呢,难道不是为了去见我吗?你家里本来就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把剩下来的口粮送到我家,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什么?”   不但彭月这样想,连彭月她妈都是这样想的,每一年沈庭生上她家送完礼之后,她妈都要苦口婆心地劝诫彭月:“这小伙子虽然人看起来不错,但是家里穷啊,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月月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喜欢上他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真正要组成一个家庭,经济基础是非常重要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第60章   沈庭生无奈地看着彭月:“没错, 我是每年都会去你家送礼,那是因为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当年我最困难的时候,你爸帮助过我,虽然这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这个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也希望能够尽我的一切能力去回报, 这跟我喜不喜欢你并没有关系, 你明白吗?“   “不, 不可能!”彭月凄然地摇头,“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条件相差太远了, 你不愿意拖累我,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气走我的, 是不是?还是我爸妈找过你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怕,我会跟你一起抗争到底的。”   沈庭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我没有自认为配不起你,也没有任何人对我说过什么, 今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清楚,彭月, 我不喜欢你, 我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了,那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和她结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给她和我的家人带来最好的生活, 也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回县城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去吧!”   沈庭生说完,转过身就打算离开,不想再跟这个拎不清的女人纠缠下去了,他一直对她的态度还算好,主要是因为当年她爸真的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他心存感激,所以愿意把她当成一个好朋友对待。   他不是一个傻子,这些年彭月对他的想法,实际上他一直很清楚,无非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但是又接受不了他的家庭条件而已,还有彭月母亲对他的态度,他也看的明明白白,之所以明知道自己不太受待见,他也要坚持每年送谢礼去她家,也是求个自己心安。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这样纠缠,还要贬低他所喜欢的女人,这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这次就是要跟彭月彻底说明白了,让她以后也不要再心存妄想,至于她会不会因此而恨他,就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你不要走!”彭月突然大喊一声,猛地冲了过来想要将他拦腰抱住,亏得沈庭生动作迅速,飞快地闪到一边,彭月收势不及,“啪”地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一棵树上。   她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脸倒退了两步,突然蹲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沈庭生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谢华香说得还真对,她果然冲上来想要抱他了,那接下来会不会就是脱衣裳了?   不过彭月现在已经顾不上脱衣裳了,她的鼻子都快被撞扁了,蹲在地上,脸埋在双膝里,“呜呜”地哭个不停。   沈庭生哭笑不得,走上前去:“你没事吧?”   彭月抬起头,血糊糊的一张脸非常吓人:“我流鼻血了。”   沈庭生确实有些慌了手脚,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也确实不能就这样不理她:“要不我送你去公社卫生所?”   彭月摇头,自己一头撞树上撞出鼻血,太丢人了。   沈庭生想了想,他又不像一般姑娘家随身会带手帕,全身上下能拿出来的布头就只有身上这件破烂褂子了,反正也是烂得不能再穿几次了,索性就脱了下来,去旁边小河里搓了几把,搓干净以后拧干,回来递给彭月:“擦擦脸吧!”   彭月接了过来,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用湿褂子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还好她的鼻子并没有伤到骨头,流了一会儿血之后就不流了,也就看起来可怕而已,实际上并不怎么严重。   她擦完脸,把手里的湿褂子递还给沈庭生,沈庭生摇摇头:“我不要了,待会你用完了就扔了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沈庭生往回走了几步,想想还是觉得不行,自家小媳妇还说过说不准她会跳河呢,今天他们在这里见面又不止他们两个知道,万一在见面之后彭月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于是他又倒了回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不走,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你真不走?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这林子里可是吊死过人的,你真不走的话我就走的啦!”   “你胡说,哪有这样的事。”彭月嚷得大声,心里面却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你搬回县城那么多年了,不知道也不奇怪,其实这也就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咱们村一个姑娘,对了,你可能还认识呢,小时候跟咱们一起玩过的,有一天走夜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氓给强了,她想不开,就一头吊死在这林子里了,这事儿不体面,所以队长不让我们往外说,你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彭月立刻蹦了起来:“快走快走,这什么鬼地方啊,我以后再也不要来了。”想到她今天下午还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难怪时不时都觉得阴风阵阵的,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沈庭生暗暗一笑,大步走在了前头。   彭月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你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我要回县城,你送我回去吧,我去借自行车。”   “我没空,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沈庭生毫不留情地拒绝。   彭月从小到大,提出的要求还没怎么被人拒绝过的,今天被沈庭生接二连三地打击,简直被打击得晕头转向,都回不过神来了:“你不送我回去,那我怎么办?”   沈庭生说:“你就去你婶家里吧,话说你也好久没回来过了吧,难得回来一趟难道都不去看看她吗,好歹也带大你一场。”   “我不想去,她家没地方住……”   沈庭生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她送到有人的地方而已,至于之后再发生什么事,那可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沈庭生直接把彭月送到一家人的门前:“红娣婶子在家吗?”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迎了出来:“在呢,谁啊?”   “红娣婶子,您看谁来了?”沈庭生把身后的彭月指给她看。   红娣婶激动地走上去,握住彭月的双手:“月月来了啊!怎么不早捎个话来呢,你看家里也没备下什么好吃的,这次回来可要多住几天,让婶好好看看你,咱们家月月长大了,可有出息了。”   彭月抽了抽嘴角,不太情愿地说:“不用了,我就过个夜而已,明天一早就走了。”   沈庭生说:“婶子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怎么这就走了呢,在家里吃饭啊!”   “不了,家里做了我的饭,等着我回去吃呢!”沈庭生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红娣婶子热情地拉着彭月进屋:“月月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怎么又瘦了……”   其实红娣婶子并不是彭月的亲婶子,而是他们家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的一个远房亲戚而已,彭月刚出生的时候,请了她去当保姆。   谁知道彭月才刚刚一岁的时候,彭家出了事,她爸被打成什么反|革|命给抓了,她妈也自身难保,家里天天被人来抄家打砸,不得安宁。   这时候红娣婶子果断把彭月带回了乡下抚养,在彭家没有给她一分钱工资的情况下,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好吃好喝,还供上学地养到了十岁。   风水流轮转,彭月她爸不但平反了,还成了当权派,风风光光地又成了县里的大领导,这时候,彭家才想起来要去乡下接回彭月这个女儿。   当然红娣婶子抚养彭月那么多年的抚养费,彭家都一次过补偿给她家了,之后逢年过节,也都会给她送钱送物,让彭月将红娣婶子当半个母亲来孝顺。   可是当年的彭月回到县城以后,却十分地不适应,在学校里也被同学们嘲笑她的土气,还有很多大人在看见她的时候,总喜欢跟她提起她在乡下的“妈妈”,让她觉得她永远都摆脱不掉一个“乡下人”的标签。   渐渐地,彭月就把这一切归咎在了红娣婶子的身上,怪她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带到乡下去抚养,为什么要把她养得这样土里土气。   凭良心说,红娣婶子对彭月真的是掏心掏肺地好,当年她也是家里实在太穷了才出去当保姆的,可是在彭家还没挣多少钱呢,就出了那样的事,当时她没有丢下彭月不管,而是不顾自家男人的反对把孩子带回了自己家里抚养,实在穷得吃不上饭的时候,她宁愿克扣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要让彭月吃饱穿暖。   这份情,可不是用钱能够买回来的。   可在彭月的心里,红娣婶子跟她家就是交易的关系,她家里已经把这么多年的抚养费都还给红娣婶子了,而且还多添了不少,这些年,因为她们家的支持,红娣婶子家的生活也变得比周围的乡亲们都好过了很多,她觉得她欠红娣婶子的这份情早就已经还清了。   相反现在红娣婶子的家人们不时就仗着这份情分,来找她爸办事,她非常厌烦,觉得他们就像是吸血的蚂蟥一样,怎么也摆脱不掉。   红娣婶子对于彭月的到来欣喜万分,毕竟是自己从小一手拉拔大的姑娘,见她现在长得水灵灵的,又有文化,还当了那什么记者,写的文章能印在报纸上让全县的人都看到,自家闺女这么有出息,红娣婶子觉得自个儿的脸上也很有光彩。   红娣婶子乐颠颠地跑前跑后,挖空心思招待彭月,彭月却一直冷冷淡淡的,视他们一家人的殷勤为无物,在她眼中,这些殷勤无非是为了得到她家的好处而已。   不过她的肚子是真的饿了,今天中午几乎一口东西都没吃,水也没喝一口,又渴又饿的情况下,将红娣婶子精心为她准备的吃食吃了一大半,红娣婶子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这闺女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挑嘴,要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还真不知道做些什么她才肯吃呢!   吃饱喝足之后,彭月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婶子,咱们村河边那小树林里,吊死过人吗?”   “啥?”红娣婶子楞了一下,“啥时候的事?”   “听说就是前两年?”彭月意识到有些不对,要真有这事,红娣婶子没理由会这样问的啊!   果然红娣婶子说:“谁跟你胡说的?没有的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不吉利。”   彭月默然,没想到沈庭生竟然会骗她,而且编出这样一个可怕的故事,目的只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快点离开,因为他着急赶回家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彭月不得不开始相信,也许沈庭生对她真的是没什么意思了。 第61章   谢华香自沈庭生尴尬万分地跑走以后,就一直神思不属, 一会儿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貌似一本正经的沈庭生脑子里竟然也会想这些东西呢?好吧, 其实面对彭月,谢华香对自己的身材也是挺自傲的, 毕竟有些东西,不是别人想有就能有的呢!   但这并不代表一个男人就可以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出来啊!   一会儿又想他出去了那么久,两个人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该不会那彭月表现得楚楚可怜, 沈庭生念在两人多年的情分上,一时心软答应了她什么吧?   总之就是各种魂不守舍, 就连沈丽华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最后沈丽华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 她才回过神来:“幺妹, 怎么啦?”   “狗蛋他们家的母狗怀娃娃了, 等他们家的小狗生出来以后, 我想抱一只回家里来养, 可以不?”沈丽华满心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啊!”谢华香不假思索地回答, 想想又觉得不对,他们家要真的想养狗的话, 怎么会一直都不养呢,这养一条狗,就算是剩饭也好,也得给它吃饱了,这可不是她说能养就能养的, “那个,幺妹啊,我看这事还得等你哥回来问问他,他说让养才能养。”   “那谢姐姐你喜欢狗吗?”   “喜欢呀,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了。”   “嘻嘻!”幺妹高兴地笑了,不知怎么的,谢华香总觉得她这笑容里面藏了点别的什么意思,这小姑娘啊,小小年纪,也开始学会耍心眼了。   “对了,谢姐姐,我那天看见卫青哥他娘的肚子也鼓起来了,该不会也是怀了娃娃了吧,那卫青哥是不是要有个弟弟了?”   小姑娘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把谢华香惊出了一身冷汗:“你听谁说你卫青哥他娘怀娃娃了的?”   据她所知,王卫青她娘年纪轻轻就守寡,一个人千辛万苦把儿子拉扯大,一直都没有改嫁,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可不得了,她的名声就得全毁了。   “不是别人说的啊,我自己看见的,昨天我不是去他们家磨米粉嘛,我真的看见她的肚子鼓起来了,别人要生娃娃了也是会肚子鼓得大大的啊!”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性教育,沈丽华所知道的那些全都是平时从村里的三姑六婆说闲话的时候听来的,她只知道女人嫁了人之后就会生娃娃,却不知道嫁了人的女人没了男人之后是不能生娃娃的。   谢华香仔细想一想,她记得上辈子隐约听说过,王卫青的娘在很久以前就生病去世了,莫非她这个时候就是生病了?对了,上次王卫青过来送苦肠的时候不是就说过,她娘身体不太舒服,他跟沈庭生一起去背砖也是为了攒钱给他娘看病?   上辈子王卫青是沈庭生事业上的左臂右膀嘛,所以谢华香跟他也见过几次,算是有点交情,她还是挺喜欢他这个人的,想到他娘有生病的可能性,她也着急起来,这得快点去医院检查啊,要是治得及时,说不定还是挽回一条命呢!   她决定,等沈庭生回来,就让他去劝王卫青赶紧带他娘到县城的医院去看病,没钱的话,借钱给他也要去。   接着,谢华香严肃地对沈丽华说:“幺妹,你卫青哥的娘是不会怀娃娃的,以后也不要在别人跟前说这些话了,不然别人会说她闲话的,肚子鼓起来不一定是怀娃娃,也有可能是生病了,这就要去看病,知道吗?”   “哦!”沈丽华点点头,然后又疑惑地问,“那别人为什么要说她闲话啊?”   谢华香没有教育小孩的经验,遇上这种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简单粗暴地处理:“反正就是不能说,记住了吧!”   沈丽华乖乖地回答:“记住了。”   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我哥回来了!”沈丽华突然望着门外高兴地喊。   谢华香也赶紧抬头往外看,两人目光一接触,几乎同时又想到了沈庭生的那句让他落荒而逃的话,然后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谢华香站起来:“回来了就吃饭吧!”   说着转身往灶房里走。   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不对呀,他明明是穿着衣裳出去干活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光着身子回来了?   虽然在这个天儿,走出去一看,满眼都是光着膀子的庄稼汉,大家习惯了也都不觉得什么,但是沈庭生的面皮一向比较薄,在家里都不会在她面前光膀子的,不过就是去见个面而已,怎么会把衣裳都给见没了?   只听身后沈丽华高兴地对她哥说:“哥,狗蛋家的母狗生娃娃了,我能抱一只小狗回来养吗?”   沈庭生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人都还吃不饱呢,哪来的口粮再去喂一条狗?   可是紧接着沈丽华又说出一句:“谢姐姐也想养。”   然后沈庭生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想养就养吧!”说着从沈丽华收回来晒干的那堆衣裳里面找了一件出来穿上。   谢华香可算知道之前沈丽华那笑是什么意思了,不过也好,养一条狗,就像多了一个孩子一样,两人之间又多了一些牵绊呢!   一个晚上,沈庭生似乎都在若有若无地避开谢华香的目光,刚开始谢华香还当他是因为说错了话而难为情,但次数多了,心里免不了犯嘀咕,一个大男人,就算难为情也用不着难为情那么久吧!   莫非他是跟彭月发生了点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所以心虚,不敢面对自己了?   谢华香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不由得满腔怒气,狠狠地瞪了沈庭生一眼,难为她还那么相信他,主动让他去见那个女人呢,他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沈庭生被她瞪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更虚了,糟了,她肯定是把自己当成那种不要脸的登徒子了,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说自己的那句话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意思?那会不会越描越黑啊?   连沈丽华都觉察出了家里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头,害怕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然后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阿婆,沈家奶奶笑了一下,招呼沈丽华:“来,幺妹,咱们进房睡觉去。”   “可是我还不累,想再看一会儿书呢!”   “大晚上的看什么书,费蜡!快来,我腰酸,给我捏捏。”   于是孝顺的幺妹就乖乖地跟进去了。   “要、要不咱们出去说说话?”沈庭生提议。   谢华香正中下怀:“走吧!”   破庙地处偏僻,到了晚上这儿几乎就是人迹罕至的了,两人也没有走得太远,这年头吃饱肚子不容易,走太多路了,不小心消了食,那肚子又饿了怎么办。   谢华香在外边一块沈家奶奶经常坐在那儿干活的大石板上坐下,沈庭生在一旁点燃了一把艾草,四下熏了熏,再把艾草扔在两人的脚边,然后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说吧!”谢华香直截了当地说。   沈庭生挠了挠头,开始了自我抢救之路:“香香,我说的那句话真的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想表达我对她没兴趣而已,就算是想看,我也是想看你的啊……”   完了,好像越描越黑了怎么办?   谢华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小流氓,谁问你这个了。”   “那你问的什么?”   “我问的是你跟你那老情人见面的情况!”   沈庭生急了:“什么老情人,你别乱说,我真的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那我问你,她扑你没有?”   沈庭生老实回答:“扑了。”   谢华香心里那个气呀,还说得挺好意思的啊,“扑上了吗?”   “没扑上,我闪开了,她扑树上去了。”   谢华香忍不住又笑:“那还差不多,那你说说,衣裳怎么没了?”   “她不是扑树上去了嘛,撞得流鼻血了,我就把衣裳脱下来给她擦鼻血了,你说过不让我沾她身上的东西的,那衣裳我就没要了。”   “好,算你乖,衣裳不要就不要了,我给你做新的,我带了不少布过来的呢,早就想给你做一套新衣裳了,这不一直没腾出手来嘛,明儿就给你做。”   “我不急,你先给自己做。”   “我有的是衣裳穿,还是给你做。”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轮,谢华香突然说:“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吧,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特别是那些男朋友有前女友的女人,偏偏喜欢找男朋友打听他跟前女友的事,然后听了以后又要不高兴发脾气。   可沈庭生哪知道这是个坑啊,当下就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先说了彭月之所以会来到乡下的来龙去脉,那时候他还住在村子里,家里跟红娣婶子的家相距不远,他跟彭月又是同龄,所以就常让大人们把他俩放一块儿让他们一起玩。   “你不知道,她从小就是个小哭包,动不动就哭,还爱闹小性子,她一哭大人就以为我欺负她了,就来骂我,我都烦死她了,可我妈一直都教育我要好好对她,我也只能忍着委屈带着她玩了。”   这是谢华香第一次听他提起他妈妈,虽然满心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但又不敢提起,怕惹得他伤心。   “那后来呢?”   “后来不就去公社小学上学了嘛,我妈也是要我天天都带着她,像个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沈庭生吐槽着,彭月简直就是他少年生活中的烦恼根源。   “可是你为什么没喜欢上她呢,按道理说,她长得也不差,气质也比你们村里的姑娘要好,你们又整天都待在一起,像你们那个年纪的少年,应该会喜欢上她才对的呀!”   “那是现在!”沈庭生脱口而出,“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啊,又瘦又小的,鼻子里总拖着两行鼻涕,头发又黄又稀,十足的黄毛丫头。”   “那你的意思是,她现在长得很好看咯?”谢华香的语气里含着一种威胁的意味,女人啊,就是会抓字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再好看,也不可能有你好看呀!”   “那你就是觉得她好看嘛,那你怎么就不能喜欢上现在的她了呢?”   “我已经有你了呀,怎么会喜欢她?”   “但是我没来之前呢?我才不信你们长大以后没有见过面,她现在变得那么好看,家里条件又好,说不定还能帮你安排一份县城的工作呢,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啊?” 第62章   谢华香这话就是无理取闹了,可沈庭生就是被她吃死了, 乖乖地回答说:“我也不怕老实跟你说吧,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我阿爷就跟我说过,我有一个自小就订了亲的小媳妇, 将来我是要跟她结婚的,所以在我的心里头,我媳妇的位置已经被人占领了, 别的女人再怎么着,都只能靠边站了。”   谢华香听他说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十分受用:“那你说说,你心里头的小媳妇是什么模样的啊?”   “就你这样儿的。”   “胡说, 你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我, 怎么可能想象得出我的样子呢?”   “嗯, 我想想看啊!”沈庭生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最开始的时候, 我想象中的小媳妇是圆圆胖胖的,因为那时候, 人们都说胖娃娃有福气,那是家里富裕,能吃得饱,我对城里小媳妇最大的想象,就是每天都吃得白白胖胖的。”   谢华香笑了起来:“那你可真猜对了, 我小时候还真是个胖娃娃呢!”那时候胡爱春担心她一直都是这个胖墩墩的模样,还特地送她去学跳舞,幸好后来长身体抽条之后就瘦下来了,不过小时候胖也有胖的好处,那就是该长大的地方长大了,哪怕瘦下来之后,也比那些从来没长过的强多了。   “后来上学之后呢,就想,我媳妇肯定很聪明,念书念得特别好,老师最喜欢她了,天天夸,那时候男生懂事得晚,老师不都比较喜欢女同学吗?每次老师让成绩好的女同学上去,让她帮忙干什么事,表扬她的时候,我就想,我媳妇在学校里肯定也是这样的。”突然觉得好遗憾,如果能从小就认识她,从一开始就参与到她的人生中,那该有多好。   谢华香笑得更厉害了:“这次你可猜错了,我一点儿也不聪明,成绩也不怎么好,老师从来不爱叫我帮忙,也不夸奖我,我们那儿优秀的同学太多了,根本就轮不上我。”   “这也没关系。”沈庭生说,“后来我的成绩也越来越好了,我就在想,万一媳妇儿成绩不好也没关系,我可以教她。”   这话谢华香是相信的,从这些天他们学习知识的进度来看,沈庭生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学生,很快自己就没法教他,反过来轮到他教自己了。   沈庭生继续说,声音却突然变得有些低沉起来:“再后来,小媳妇在我心目中的样子,就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的模样了。”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可能是今晚的月色太好了,温柔的月光蛊惑这他,从心底里滋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月色下的小媳妇是那么美丽动人,还有她一呼一吸之间不住起伏的美好,让他的呼吸变得益发粗重起来。   谢华香的脑子也跟着有些颤抖了:“你怎么知道一个真正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我,我不知道,可是他们会说,那些成了亲的男人们。”女人永远都无法想象,一堆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吹嘘的话题是有多么的露骨。   谢华香的脑子现在一定是进水了,月光化成的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抽就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你想不想要摸摸看真正有看头的女人是怎么样的?”   这话说道后面半截的时候,声音已经低得如同蚊蚋一般,可沈庭生还是听清楚了,一瞬间,他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分成了两半,一半往上冲,一半往下涌,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担心不知道是不是鼻血喷了出来。   鼻血是没有,但沈庭生的手却僵住了,因为谢华香大胆地抓住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天地良心!这是沈庭生那只劳作了一辈子,掌心中长满了粗茧的手掌第一次放在如此温暖、柔软又充满了弹性的物体上,那触感是如此的美妙、神奇,似乎有无数的电流,通过那只手掌流窜到他的身上,流经他的全身,每到一处,都能激起一阵强烈的颤栗。   有了这一刻,真的让他马上死了都值得了。   以谢华香的勇气,最多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偏偏沈庭生也是完全不敢动,维持着这样的一个姿势,两人呆呆的僵持着,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表明,这两个还是活人。   “你们还不睡觉,在这干嘛?”不知道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两人都吓了一条,沈庭生赶紧缩手,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还从石板上掉了下去。   “是幺妹呀!你怎么了?”   “我上茅厕。”沈丽华揉着眼睛说,“你们在说什么呢?”   “哦,我们在说……”情急之下,居然真的被谢华香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在说你卫青哥他娘的事呢!”   “哦!”沈丽华点了点头,自去上茅厕了不提。   “卫青他娘怎么了?”沈庭生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地岔开话题。   “哦,是这样的,本来你一回来我就想告诉你了,差点忘了,之前幺妹不是去他家借石磨磨米粉嘛,她说看见卫青他娘的肚子鼓起来了。”   “不可能!卫青他娘不是这样的人!”沈庭生也不能免俗,一听到肚子鼓起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怀孕这方面,“你别让小孩子乱说!”   “你别着急呀,我也相信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可肚子鼓起来不一定就是怀娃娃了呀,我听说有很多病症也会造成这样的情况的,前些日子不是听王卫青说他娘身体有点不舒服吗?我就担心她是不是病了,肚子都鼓得看得出来的程度,这病肯定不轻了,我就想让你劝劝他,尽快带他娘去县城医院检查一下,别耽误了治疗。”   沈庭生点点头:“是这个理儿,行,我明天就去跟他说,卫青是他娘一个人一手拉拔大的,跟他娘的感情很深,万一他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很难受的。”   沈庭生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脸色也有些沉重,也许也想起了自己,都是一样的苦命人,自己还有阿婆和妹妹,可王卫青的娘要是没了,他可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一个了。   沈丽华已经上完茅厕进屋睡觉去了,谢华香伸手轻轻覆在了沈庭生的手背上:“不用太担心,现在医疗技术很先进的,发现得早,不会有事的。”   沈庭生翻转掌心用力地握紧了她娇柔的手掌:“香香,有你在真好,对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家以前的事吗?我这就跟你说。”   谢华香确实很想知道,可是如果提起这些事情会让他难过的话,那她宁愿不听:“要是会让人太伤心的话,那我就不听了。”   “不,我得告诉你,这里面也关系到彭月她爸,如果我现在不给你说清楚了,往后你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再怀疑上我,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谢华香“噗嗤”一笑:“好吧,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小的时候,沈庭生的生活跟村子里其他所有的小孩都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家里穷,总是吃不饱饭,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总之就是一户特别普通的农户人家。   沈庭生他爸那一辈,一共有三兄弟,他爸排行老二,本来应该是上下不着地的那种,可是从小他大哥性子就不好,惯会偷奸耍滑的,小弟也是跟大哥差不多一个德性,独独只有这个老二长得根正苗红,大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所以沈庭生的爷爷奶奶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二儿子和儿媳妇。   当初跟城里的谢家定下的婚约,也是想都没想,就给了这个二儿子唯一的孩子,沈庭生。   沈家大哥和小弟不是没有怨言的,这心里生了不满,家庭就没法和睦起来,镇日里指桑骂槐、明争暗斗的,闹得家无宁日,沈家爷爷一气之下,就分家了,家里所有的屋子、粮食和家具,统统都一式三份,分给了三兄弟。   所以说沈家爷爷也是个厚道人,全部家产都分给了三兄弟,也没想着给自己和老婆子也留下一份儿,当时是这么说好的,两个老人轮流由三兄弟奉养,家里的屋子本来就不够住,他们老俩口也就不多占一间屋子了,就在灶房的柴禾堆旁边搭了张简易的木板床,凑合着住,吃饭就轮流跟着三兄弟吃,一家吃一个月。   本来好端端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沈庭生的爸妈还给他又添了一个妹妹,虽然只是生了个丫头,但一家人也是真心欢喜,心疼得不得了。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天生产队组织社员们上山开荒,突然变天下起了暴雨,大伙儿匆匆往山下赶,到了山下一清点人数,所有人都好好的,唯独少了沈庭生他爸妈。   雨停之后,队里组织社员们到山上找了大半夜,这才在一个崖底下的沟沟里找到了从山上摔下来的两个人,幸运的是这两人都还有一口气,大伙儿赶紧把人送到了乡卫生所。   乡卫生所的赤脚大夫一看就慌了手脚,这伤太严重了,他治不了啊,张罗着要送到县城的医院里去,可是上县医院看病那是要花大钱的啊,这钱谁来出呢,队里出吗?   按理来说,沈庭生他爸妈是在参加队里的劳动的时候出的事,这钱肯定应该是由队里来出的,可是这时候有人不愿意了,他说找到人的地方离队里干活的地方可远着呢,要真的是在队里好好干活,怎么会跑到那边去呢,你看队里其他的人可都好端端的,偏生他们就出了事,怕不是他们自己偷懒去了吧,这事儿怎么能算到生产队的头上呢!   这钱生产队不能出。   这话一出,引来了好多个人的附和,队长没有办法,只好找人调查,问了几个当时在他们附近干活的人,闹明白了,原来沈丽华出生之后,她妈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没有奶水给她吃,小丫头饿得跟只瘦巴巴的小野猫似的。   沈庭生他爸心心念念想要在山上弄点好吃的给媳妇补身子,产了奶好养活自家闺女,刚好遇上了一只野兔子,他一时兴起,就追了上去。   才追出去不多久,就遇上了暴雨,旁人也没在意,急吼吼地就往山下赶,直到后来发现人不见了,才想起来他可能是追兔子的时候遇上大雨,脚下一滑掉到崖下去了。   至于他媳妇,大家都估计是去找他的时候也一不小心摔下去的。 第63章   这么一来,这件事故就不是生产队的责任了, 经过队长和社员们紧急开会讨论, 得出的结论是生产队里不承担沈庭生爸妈去县城医院医治的费用。   听到这里, 谢华香简直义愤填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那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沈庭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其实也怪不得他们,他们都是穷怕了,那个时候, 人命真的没有那么值钱,而且当时公社卫生所的赤脚医生也说了, 我爸妈伤势极重,就算是送到医院, 恐怕也只有一成救回来的机会, 就算救回来了, 也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动弹不得, 那钱就相当于扔水里了, 这钱花出去了拿不回来, 到时候分红分到手的就少了,谁都不愿意。”   现在时过境迁, 沈庭生能说得平静,可是当年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父母就是他的天,他哪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结果,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跪着求生产队长救救他爸妈,可是当时那年纪已经不小的老队长只能红着眼眶摸着他的脑袋说:“孩子,这都是命啊!”   哪怕身为队长,也不能违背全体社员的意志,私自处理队里的财物,老队长只能自掏腰包,拿出自己家里的积蓄塞给沈庭生:“庭生娃,往后带着你妹子,好好地过日子,咱们村里这些人,都会看顾着你们的。”   除了老队长,其他几个跟他爸妈交好的乡亲们也都悄悄地给他塞了点钱和粮食,可沈庭生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啊,他想要的是把他爸妈送到医院救治,想让他们活过来。   他把别人塞给他的钱凑在一起数了数,他不知道送到县城的医院要花多少钱,可是他想,只要他去求人借钱给他,一家家一户户地求,总能凑够这个钱的吧!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他大伯家里应该是有钱的!   他大伯娘是邻村嫁过来的,有个大哥在县城里当工人,家里的条件还可以。   他大伯娘能生,嫁过来之后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过年的时候还在念叨呢,分家之后家里的屋子不够住,他们夫妇俩带着五个孩子就挤在两间屋里,其中最大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已经大了,还挤着住在一起不像样,而老二家只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奶娃娃,也占了两间屋。   言下之意,就很有点儿不满的意思。   过了没多久,大伯娘就在家里敲锣打鼓地说,她娘家人心疼闺女,舍不得让她住得那么憋屈,特地给了她不少钱,让她张罗着多盖两间屋子给孩子们住,可是这些孩子也是老沈家的种啊,盖房子的事总不能只让她娘家一头出力。   所以大伯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沈家爷爷奶奶再给他们一笔钱,凑在一起好盖房子,可是当时沈家爷爷奶奶是拒绝了的,说好了分家,所有家产都是三兄弟平分了的,怎么可能又倒回头来问两老要钱,要是给了你一家,那其他两家要不要给了?   再说了,两老分家的时候是一点私心也没有的,啥都没给自己留下,这会儿就算是想给,也给不出来的。   所以,大伯娘如果不是在吹牛的话,那她现在手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儿钱的。   于是沈庭生就求到了大伯娘的面前,沈家爷爷奶奶也帮着他请大伯娘帮这个忙,大伯娘一听他要借钱送他爸妈上县医院就瞪大了眼睛,生产队都不愿意出钱的事,让她出钱?   她想要钱的时候就说已经分家了,各顾各的,现在人家要钱了,就想来扒拉她手里的,当她是傻的吗?她也不想想,她要钱只是想盖房子,不是多急的事,就算现在没有,多攒几年也能攒出来把房子盖上,可是这人命关天,耽误了时间可就救不回来了啊!   可他大伯娘不是这样想的,她就记得赤脚医生的那句话了,就算送到了县医院,救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小,就算救回来了,那也是一辈子等着人伺候的废人。   那她借出去的钱谁来还?指望沈庭生这半大小子,还是那个还在喝奶的黄毛丫头?要真的借出去,她这钱才叫扔进了水里呢,她家这辈子都不要指望盖新房了。   当时沈庭生也是个硬气了,为了救爸妈,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行,她不是想要房子嘛,那就把房子给她!   于是沈庭生用分给自己家的两间屋子,再加上屋里所有的家具物件,换了他大伯娘手里的三十块钱。   谁都知道这回他大伯娘是占了沈庭生的大便宜了,就这三十块钱,哪里盖得了两间房啊,这下她房也不用盖了,家里也住得宽敞了。   而且她还特地叫了生产队长过来做了见证,双方签字画押,沈庭生把那两间屋子抵给了他们,拿了钱就得搬出去,不能反悔的。   沈庭生得了这三十块钱,当即就请村里的人帮忙,用牛车把他爸妈送到了县城医院去救治,可是当时医院的人一看,这人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救回来的机会不大。   农村人又是最蛮不讲理的,他把人送到你医院来,你帮他把病治好了,他们可能会偷偷跑掉不交钱,害得当班的医生和护士们只能自己掏腰包补上,要是人没治好,那就惨了,他们可不管人送进来的时候就剩半口气了,而是把责任全部怪罪到医院的身上,不但不交钱,还要来闹,闹着要医院赔钱。   医院里的医生们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早就没有了什么恻隐之心,见这两个病人救治的希望不大,看他们的人又不像是交得起医疗费的样子,当然不肯收,挥挥手让他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个时候,是彭月的父亲出面找了院长,医院这才收治了沈庭生的父母,所以沈庭生对彭月他爸是真的心怀感激,一直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等他自己有了能力之后,不管家里再穷再苦,也要剩下来每年给彭家送礼。   这也是他坚持要跟谢华香说这些的原因,他这些年特别亲近彭家,村里不是没有人说闲话的,而且这些闲话也说得特别难听,无非就是沈庭生看上了彭月,想要攀上高枝,通过她从彭家得到什么好处什么的。   沈庭生让谢华香相信,不管他做了什么,原因都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报答彭月他爸的恩情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他家得到什么好处,也跟彭月没有任何的关系。   谢华香自然是信他的:“嗯,那后来呢,送到医院里,伯父伯母怎么样了?”   可惜啊,到最后钱是花了,人终究还是没有救回来。   谢华香听得心酸极了:“你大伯娘也太没有人性了,那好歹也是自家兄弟,自家亲侄子啊,她竟然也做得出来,别人都不说她闲话的吗?”   “说是肯定会说的啊,可是说点闲话有什么,时间一长,就啥都忘了,那两间屋子却是让她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好处的。”   “那她这样对你,你恨她吗?”   沈庭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换上了一种轻松点儿的语气说:“恨有什么用?与其花心力去恨别人,还不如努力让自己生活得更好,再说了,我毕竟也是拿了她的三十块钱,才能够把我爸妈送到了医院,不过结果怎么样,我总是尽力了,如果当初没有这三十块钱,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一点希望就这样破灭掉,我肯定会更不甘心,更后悔难过一辈子呢!”   谢华香心疼地抱住了他,她就知道,她找的是一个心地善良、胸怀宽广豁达的好男人。   “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住到破庙里去的,阿婆又是怎么跟你们住在一起的?”   当初沈庭生把屋子给了大伯娘之后,他大伯娘碍于舆论的压力,没敢立刻把他们赶走,直到办完了丧事,才明里暗里催促个不停,沈庭生是个有骨气的,当即就背了妹妹,拎着两个人的一点破烂衣裳,离开了沈家。   一直到走远,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从那时候开始,那里就不再是他和妹妹的家了,他要凭自己的双手,拼了命要给自己和妹妹挣出一个家来。   村里没有其他的容身之处,沈庭生只能带着妹妹住到了山脚下的破庙里,那时候的破庙早已荒废多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鬼神传说,平时村里的小孩子们都不敢来这儿玩的。   沈庭生进到被打砸得不成样子大殿里,大殿阴森森的,断了脑袋的神像目光诡异地盯着他,他忍不住腿脚都有些发抖,但这毕竟是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他硬撑着给自己兄妹俩清出了一个能容身的地方。   沈家爷爷和奶奶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又因为长子和幼子的不孝而气得病了过去,只恨自己当时太傻,竟然将所有的家产都分了下去,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儿,现在他们俩想帮帮这两个可怜的孙子孙女都没有办法。   到最后还是沈家爷爷想出了一个主意,他们跟着两个孩子一块儿住到破庙里去,让那两个不孝的儿子每个月按照赡养老人的义务,给他们俩送口粮。   之前那两个儿子不肯出钱救自家兄弟,一个当大伯的,居然还趁人之危,谋了侄子的财产,这事儿虽然有人说闲话,但说得还不算太厉害,毕竟他们是分了家的,帮是情分,不帮,也奈何不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不让生产队里出钱给沈庭生他爸妈治伤,那是队里大部分人一起投票出来的结果,如果骂沈家那两兄弟没良心,相当于也是在间接打自己的脸,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也没良心嘛!   所以沈庭生他爸妈真的没救回来,有不少人其实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看吧,不是我们不愿意救,这根本就是救不回来的嘛,就算花了钱那也是白花的,这庭生娃也是个傻的,留着钱跟房子好端端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啊!   但是沈家兄弟如果不赡养爹娘,那却是全村人都能指着他们的脊梁骨骂的,所以,沈庭生他大伯和小叔两家人,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每个月扣扣索索地把两老的口粮送过来。   两老就是靠着这样,好不容易把沈庭生两兄妹给拉扯大了,直到沈庭生可以独立去生产队上工,当重劳力挣高工分,日子这才过得松快了些。   可惜沈家爷爷一辈子熬得太辛苦了,松快的日子还没过两年,就一病不起,留下让沈庭生去退亲,不要拖累谢家闺女的遗言之后就去了。 第64章   说到这里, 沈庭生也有些动容:“我本来还想着, 阿爷阿婆对我们兄妹俩这么好, 要不是他们, 我们兄妹俩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等我长大有能力了,一定要让他们都过上能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可是没想到, 阿爷走得那么早,我想给他享的福, 他一点都还没享到呢!”   谢华香趴在沈庭生的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腰, 也忍不住流泪:“都过去了, 别伤心了,阿爷看见你长得这么好,他就算去了也是高兴地去的,以后我跟你一起,好好地孝顺阿婆, 让她把以前错过的好日子全都享受回来。”   本来她是在安慰人的, 可是越说越伤心,反倒是自己哭了起来:“庭生哥, 为什么你小时候过得那么惨, 为什么我就没早点认识你呢,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过那样的日子的。”   其实她心里真正想的是, 为什么没能让她重生回到更早一点的时候呢?如果她更早回来,是不是就可以帮助沈庭生避免父母双亡的命运,是不是就能让他过得更好一些呢!   “傻丫头!”沈庭生用粗糙的手掌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就算你很早就认识我了,那时候你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啊,哪能做得了什么呢!”   是啊,就算她比现在重生早十年,那时候她也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姑娘,她上辈子甚至完全不清楚沈庭生他父母的事,其实她也是什么都帮不了他的啊!   但她就是很难过啊,为什么她喜欢的人要遭受那么多的苦难呢?   “其实我觉得呀,你现在来得是刚刚好,你看,在我正好有能力可以撑得起一个家的时候,你就来了,让我不至于经受那种什么事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痛苦,这样不是正好吗?”   谢华香抬起眼睛看他,伸手摸着他略微有些粗糙的脸:“庭生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再不让你吃一点点苦了。”   “傻姑娘,我不苦,跟你在一起,日子都是甜的。”   朦胧的月光下,心爱的姑娘就像是一朵带着花露的玉兰花,那么美那么娇弱,等着他去疼爱,沈庭生再也忍耐不住,俯下头亲吻了上去,用他有些干燥的唇,一点一点地亲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的脸好软,好嫩,让人感觉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吮破了一般,还有她的唇,像一朵娇艳的花儿一样,散发着致命的诱人气息,让他发疯般地想去触碰,又万般珍惜地不敢触碰,生怕一碰就会坏了。   谢华香却主动调整着角度,用自己的唇对上了他的,两人的唇轻轻地触碰着,谢华香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地试探,突然被沈庭生的双唇攫住,像是遇到了什么绝世美味般用力吸吮过去,至此,这个原本只是带着抚慰意味的亲吻彻底地变了味道。   变得狂热而疯狂起来。   沈庭生的学习能力太强了,从一开始只是僵硬的触碰,到无师自通般地各种唇来舌往,时而用他的大舌狠命地攻城略地,要将她口中所有的甜美尽数收入囊中,时而又想含着稀世珍宝般地含着她的丁香小舌,细细品味,时而温柔得像最温润的君子,时而又粗暴得像是永远都不能餍足的饿狼。   谢华香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居然可以这么狂烈,那么地惊心动魄,她的脑子早就成了一团浆糊,任他予取予求,全身软得就像是一滩水,全靠他双手的支撑才不至于滑到下去。   等等,他的手放在哪儿呢?   早在谢华香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沈庭生的大掌就已经到了不该去的地方,温柔而肆意地揉搓,让她的美好在他的带领下尽情地延展、绽放。   这哪里还是刚开始那个僵硬得连动都不敢动的傻小子啊,瞧他这娴熟的样儿,要不是亲身体验,说他是第一次都没什么人敢相信,莫非这其实就是男人的本能?   过了很久很久,几乎有一辈子那么久了,谢华香觉得自己的双颊都已经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嘴唇也被他吸吮啃咬得火辣辣地疼,沈庭生才终于肯放过了她,恋恋不舍地松了口,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让她听着他胸膛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感叹:“香香,你真好。”   谢华香摸索着拧上了他腰间的一块软肉,突然一个使劲:“你个流氓!”   沈庭生哈哈地笑:“是啊,我是流氓,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   “讨厌,我不理你了。”   “别呀,是我不好,我让你打还不成吗?你想打哪里打哪里,我绝不还手。”   “才不要,我还嫌打疼了自己的手呢!”   两人互相依偎着,又说了好一会儿没什么营养的情话,这才终于意犹未尽地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色不怎么好,一大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可就算下雨了生产队的活儿也不能停,照样得早早起来冒着雨出工去。   吃早饭的时候,沈丽华好奇地看了谢华香好几眼:“谢姐姐,你在嘴怎么好像有些肿了,还这么红?”   谢华香一下子红了脸,嗔怪地白了沈庭生一眼,都怪他,亲得那么用力干嘛,就像八辈子没碰过女人一样。   沈庭生可不就是八辈子没碰过女人嘛,所以他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简单粗暴的教训自家妹子:“赶紧吃你的饭,说那么多干什么。”   沈丽华不满地抗议:“我又不是问你。”   谢华香只好说:“可能是有点上火了。”   沈丽华立刻说:“那我待会到山上去找点折耳根回来做菜吃,败火的。”   “嗯,多弄点儿,你哥也上火了。”年轻的小伙子,血气方刚,不要太容易上火哟!   吃完早饭,谢华香穿上沈庭生用棕叶编的蓑衣就出门干活去了,还别说,这蓑衣看起来不怎么好看,防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还透气保暖,下雨天空气总是有些凉意,穿上这蓑衣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了。   头上戴着斗笠,只听见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头顶上,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中午的时候,谢华香果然吃到了一盘新鲜的凉拌折耳根。   新摘下来的折耳根摘去老根,清洗干净,连同嫩叶一起,切成小段,沥干水分放在一个大盆中。   各种山上摘下来的香菜、香柳什么的切碎,蒜粒拍成碎末,加上切碎的小米辣、酸木瓜醋、花椒油、辣椒油、酱油和盐巴,搅拌均匀,就是一道清香爽口的凉拌小菜了。   这是乡下人家品尝都很喜欢吃的一道小菜,平时舍不得放花椒油和辣椒油,只放各种香菜和盐巴拌了,也一样好吃。   但外地人就不一定能喜欢这种口味了。   幸好谢华香上辈子就养出了一个云南胃口,对这种当地的特色小菜当然来之不拒,高高兴兴地吃了一大盘,最后还是沈家奶奶开口了:“好了,折耳根性寒,姑娘家一次不要吃太多。”   沈丽华还不高兴呢:“谢姐姐不是说上火嘛,我还想着晚上再做呢!”好不容易自己做的一道菜能够得到谢姐姐的青睐,小姑娘可高兴了,恨不得多显摆几次呢!   “好啦,幺妹做的折耳根很好吃,可是再好吃也不能一直吃啊,过些日子咱们再吃吧,你也别吃太多了,这些就留给你哥吧!”那男人火气太重,多吃点儿也是不怕的。   虽然现在谢华香干活已经干得挺习惯了,但在雨中干活,还是比平常要累得多的,下午一收工回来,她回到家里就不想再动弹了,谁知道就这天气,生产队长居然还发通知说今天晚上要开会,队里连一个有瓦遮顶的开会的地儿都没有,这不是白折腾人嘛!   尽管大伙儿都满口怨言,但也都齐齐整整地去开会了,没办法,队长说了,缺席的要扣工分,工分那可就是口粮和钱啊,谁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工分被扣掉?所以只能乖乖地去开会了。   大槐树底下的晒谷场一片泥泞,大伙儿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一会儿有人嚷着别人斗笠上的水滴到自家孩子身上了,一会儿又有人嚷着别人把泥甩自己衣裳上了,闹哄哄的一片。   生产队长“铛铛”地敲了几声铜锣,终于让大伙儿安静了下来,今天天气不好,队长也偷工减料,没有让大伙儿先学习语录了,直接说出了开会的主要目的。   原来这根头儿还出在牛棚上。   前些日子,队里的牛棚不是塌了嘛,还砸死了一头老黄牛大伙儿杀了分肉吃了,可是那牛棚里,可不光住着队里的两头牛,还住着一个人呢!   这人叫康学翰,从大城市里下放到队里劳动改造的黑五类份子,来了以后就住在牛棚里,不声不响地乖乖干活不作妖,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除了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好奇讨论过一阵子之后,这个人就一直悄声无息地在牛棚里跟两头牛一起生活着。   上次牛棚不是塌了半边嘛,康学翰也照样还是住在牛棚里,继续兢兢业业地照顾着剩下的那头老牛,可是昨晚上不是下雨嘛,这剩下的半边牛棚也撑不住了,昨晚上又塌了。   好在这次康学翰早有准备,及时把老牛牵了出来,毫发无伤地躲过了这次劫难。   康学翰这次也算得上是救牛有功了。   然后这一人一牛可不就是流离失所了嘛,白天还好说,牵着牛到河边吃吃草就过去了,可到了晚上总要有瓦遮头啊,就算是劳动改造的黑五类份子,也不能让人家睡在田野里啊!   队长说了,牛可以先栓到他家的院子里去,至于康学翰住在哪里,这不召集全体社员开会商量来了嘛!   底下的社员们一听是这事儿都嚷嚷开了,不愿意!   好端端的谁愿意招惹黑五类份子呀,谁不怕被牵连上?莫说本来就不愿意家里多住一个人了,就算真的有地方给以住人的,想到这个人的身份他也不愿意了啊!   还有些嘴皮子利索的,甚至跟生产队长说起道理来:“队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黑五类份子,下放到咱们村子里,那是劳动改造的,可不是享福来了,怎么能让他跟社员们同吃同住呢?这要是把一颗红心向党走的社员给带坏了怎么办?”   这时,沈庭生突然站了起来:“队长,就让康同志住到我家里吧!反正我那儿也是个破庙,住进去怎么也算不上享福吧!” 第65章   谢华香着实楞了一下, 她其实没怎么用心听队长说话, 因为她觉得这事跟她的关系不大, 反正他们家那破房子又不可能住人, 所以只当是来陪开会的而已。   没想到沈庭生会这么突然地站出来。   等她楞完了,沈庭生才突然意识到,现在家里可不像以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他现在可是有媳妇的人了, 赶紧又蹲下来,跟谢华香商量:“香香, 你看我让康老师住到咱们家里来行不行?也不用住多久,等咱们队里的新牛棚盖好就可以了。”   这时候包括队长在内的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谢华香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反正沈庭生的做法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行,你说了算。”   随后谢华香才悄悄咪咪地问沈丽华:“这个康同志,刚刚队长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就说嘛,看着人好像有点儿眼熟,难道是上辈子曾经见过他?   沈丽华想了想:“好像叫做康……血汗?”   康血汗?康学翰!听到这个名字, 谢华香就想起来了, 可不就是上辈子认识的人嘛!不过上辈子的康学翰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是重点大学教授, 知名大学者, 出过很多书,经常都会在电视上演讲的那种,整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一种有钱的精致清高的知识分子范儿。   谢华香之所以会认识他, 也是因为沈庭生的关系,他是沈庭生公司的客座顾问,专门帮沈庭生解决一些经济投资上的重要问题的,哦,对了,他是经济学教授。   那时候谢华香只以为是因为沈庭生的公司财大气粗,所以才能请到这样的大学者当客座顾问,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知道了康学翰的身份之后,谢华香更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阻止沈庭生当好人做好事了,这样的好事就应当多做,俗话说好心有好报嘛,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将来行善积德。   “幺妹啊,这位康同志是好人,住到咱们家里之后,咱们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可是他不是黑五类吗?”沈丽华有点害怕地说,“人家都说黑五类是坏人。”   谢华香说:“这可不一定,黑五类里面也有好人的,咱们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啥叫有色眼镜啊?”   谢华香顾不上回答沈丽华了,她听见队长又跟沈庭生确认了一下是不是真的愿意让康学翰住到他家里去,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生产队长感动地说:“沈庭生真是位好同志啊,不顾自己家生活条件的艰苦,为生产队排忧解难,是值得大家学习的榜样,本来为了公平起见,我是打算让康学翰每家一天轮流住的,这样谁也不用担心被连累了,因为大伙儿都一样,但现在沈庭生解决了我们的一个大难题,我们大伙儿都应该对他表示感谢!”   队长是真心感谢沈庭生的,这康学翰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丢是丢不掉,但好好对待他也是不行的,因为他是阶级敌人,必须用寒冬般冰冷的态度来对待他。   可现在的康学翰,看起来可不像是经受得住冰冷的样子,就昨天晚上淋了点儿雨,今天就一直咳嗽个不停,他长得又高又瘦,头发花白了一片,整个人跟个纸片人似的,好像随便撞一下都能骨折的样子。   队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要是不好好地给人找个地方住,万一他就真的给病死了呢?这人是放在这儿劳动改造的,可不是让人死在这儿的啊!   既然社员们都不愿意让他住到自己家里,他这个队长自己也不愿意,那就只能用笨方法,每家轮流住一天了,这对康学翰来说是奔波劳碌了些,但他这种身份,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应该偷笑了,哪里还能嫌弃那么多。   不过现在既然沈庭生肯站出来,而且他住的地方又是破庙,用来住黑五类份子刚好合适。   趁着队长高兴,社员们也高兴,沈庭生趁机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队长您也知道,我住的那破庙,本来就破烂不堪,现在只剩下两间屋子能住人了,我家这么多人,根本就住不开,这康同志来了呀,也不好安排,不过我那还有一间房只塌了一点儿,修一修就能住人了,您看明天是不是安排几个人过来,帮忙修一下屋子,不然的话,我就是想收留康同志也是无能为力啊!”   队长板着脸,先不说给不给他修房子,反而先批评其沈庭生来:“庭生,你这就不对了,你口口声声的康同志,这是叫谁呢,他是你的同志吗?他能跟你同志吗?”   沈庭生立刻认错:“对不起,队长,是我错了,我觉悟太低,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跟康反|动派在立场上的差别,差点儿就犯了大错误,我以后一定会吸取经验教训的,等房子修好了,我一定会代替咱们无产价级群众好好地教育他。”   队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大伙儿看看,对于修理破庙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大伙儿都还有些后怕呢,这要是沈庭生不站出来,这黑五类份子差点儿就住到自己家里去了,到时候自己再一不小心说错一句什么话,那不是连自己一家都害了嘛,为了避免事情又出变故,大伙儿都大声地答应,这破庙早就应该修了。   于是队长拍板,安排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明天的劳动任务就是上沈庭生他们家修房子,然后就宣布散会了,沈庭生把自己身上的蓑衣和斗笠让给了康学翰,带着他一起回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路过已经塌了的牛棚的时候,康学翰还回去拿了他的一堆破烂,被雨水浸得湿透的被子衣裳,还有崩角缺牙的锅碗瓢盆什么的,这些就是他平时过日子的所有家当了。   谢华香看得眼角直抽搐,人生的际遇真是想不到啊,谁能知道无比讲究生活品质,连喝的矿泉水都要指定某小众国外品牌的康大师,居然曾经过过这种日子呢?   谢华香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回家之后就亲自下厨,用精细粮食做了一顿饭给他吃,又帮忙把他那堆淋湿了的衣裳被子都洗干净了晾在屋檐底下。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康学翰在将来会对沈庭生的事业有非常大的帮助,所以现在帮他做这些,她是心甘情愿的。   康学翰端着那碗香喷喷上头还卧了两个荷包蛋的白面条,眼角隐约有水光闪动,多少年了,从养尊处优的生活一下子跌落到如此的境地,几乎没有什么人对他表达过一丝善意,只有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个身份而对自己敬而远之。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因为适应不了整天被批斗,毫无尊严的苦日子,再加上又对未来完全失望,丧失了生存下去的信心,有一个晚上实在想不开了,把一根裤腰带扔上牛棚的顶梁,准备悬梁自尽,眼看就要断气的时候,没想到是当时还是少年的沈庭生救了他。   原来是沈庭生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便一直留意着,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要悄悄地来看看他,看到他安然睡去了才放心地离开,所以今天晚上才能这样及时地救了他。   是沈庭生让康学翰一颗冰冷的心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温暖,让他对这个世界又有了留恋,他很喜欢沈庭生这个少年,在日常相处之中感觉到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便起了心思想要教他文化知识。   谁知道教了没有多少天,沈庭生就被生产队长找去谈话了,说他跟反|革|命份子走得太近,有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侵蚀、同化的危险,让他立刻跟康学翰划清界限。   沈庭生坚持认为康学翰是好人,不肯跟他疏远,照样每天去看他,跟他分享自己仅有的一点粗陋食物。   但知道了这件事的康学翰不愿意连累了沈庭生,连着好几天,都用恶毒的刻薄话咒骂他,赶他走,最后一次,沈庭生默默地在他的牛棚里站了半天之后,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过来。   康学翰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跟这个好心的少年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不料在他再次遇上困难的时候,还是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少年站了出来,和他的媳妇一起,将自己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坏分子接到了家中,还给他吃这样的好饭好菜,这份知遇之恩,真是万死也不能回报啊!   沈庭生见他哽咽得似乎连饭也吃不下了,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也不用太感动,其实我的主要目的不过就是想让人来帮我修房子而已。”   沈丽华年纪小,听不懂大人的言外之意,听她哥这么说,高兴地插嘴道:“哥真了不起,以往队长怎么都不答应给我们修房子的,现在一下就同意了,太好了。”   小姑娘单纯地沉浸在自家房子要被修好的喜悦中。   这房子破烂了那么多年,沈庭生不是不想修,也不是不去修,而是不能修,修房子要用到山上的树木、石头,打泥砖要用到村里的泥土,这些可都是生产队的公共财物,私人是不能随便动用的。   谁家要盖房或者修房,都要给生产队打报告,说明原因和要使用各种材料的数量,生产队里批复了之后才能动工,沈庭生老早就已经递了好多次报告上去,可全都被驳回了,队里不同意。 第66章   谢华香听沈丽华说起这些过往, 她就觉得理解不了了, 这修个房子也用不了多少材料啊, 就算你不用, 这些泥土啊、石头啊什么的还不是就在这里,也不能变成钱了,队里怎么那么刻薄社员, 连让他们有个稍微好点的居住环境都不允许呢?   真的, 这段时间谢华香听到越多关于沈庭生两兄妹小时候的事,就越觉得这安吉村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都太不像话了, 简直就是合全村之力来欺负两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娃娃啊,她不知道上辈子的沈庭生是怎么做到在发达之后还回馈家乡人民, 帮助家乡经济发展的。   如果是她的话, 早就恨透了村里的所有人,别说回馈了,早在全村人都不同意送他爸妈去县医院救治的时候,就已经简直恨不得用个炸|药|包把整个村子给炸了,没错, 她就是这么自私、小气, 睚眦必报,对她好的人她知道感恩, 但对不起她的人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讨回公道。   想到这些, 谢华香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只听沈庭生说:“也不是队长故意卡我们,主要这里原本是庙宇, 本来就是破四旧的范围,好不容易才打砸了的,又要重新修回去,那不成了历史的倒退了吗?”   他这话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可谢华香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里面供奉的神像都砸了,现在住在里面的可是队里的社员啊,也是集体的一份子,要是没人在里面捣鬼,我还不信真不能给你们修这个房子了。”   沈庭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是有哪些心地不好的人故意提了反对的意见,队长也不敢随便给我批,不然他们真的告发上去了,倒霉的是整个生产队。”   “那你们就白白忍下了?”谢华香还是不甘心地说。   沈庭生说:“你看现在队里不是已经答应给我们修房子了嘛,而且全员通过,也没有人反对,这样不是最好了吗?”   才不是!谢华香心里想,她咬了咬牙,暗自决定始终要将那些故意针对沈庭生兄妹俩的坏家伙揪出来,总之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沈庭生看了她一眼,这傻姑娘,什么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很感激,她这么为自己着想的,能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维护着自己的媳妇,夫复何求?   因为家里来了外男,谢华香也不好再睡在堂屋了,只能跟阿婆和幺妹三个人一起挤在房间的小床上睡,挤是挤了点儿,不过幸好也用不着挤多久。   来帮忙修房子的都是沈庭生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伙计,大伙儿干劲十足,齐心协力,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另外一间破损不太严重的房间给修好了,另外顺便还把灶房也加固了一下,屋顶原来漏雨的地方也修了修,这下再住个几年也不成问题了。   沈庭生还趁着这个可以上山砍木料的机会,晚上的时候悄悄地用多余的木料多打了一副床板和一个简易的柜子,白天来干活的年轻人都跟他关系比较好,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于是新修好的房间里,还多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谢华香带来的东西多,平时放不下都只能堆在阿婆房里的,现在终于有了安身之处了,存在柜子里也能安心一些,不用担心被老鼠咬坏了。   新房间自然是安排给谢华香住的,沈庭生还给换上了一扇结实的木门,门后加了门栓,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栓拴紧了,任是什么人也进不来。   谢华香正式搬进来的那个傍晚,吃过饭之后,沈庭生跟谢华香一起进到房里,把门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早就想着一定要给你弄个独立的房间了,现在可算有了,你等着,这屋里的东西我也会慢慢地给你置办起来的,可能比不上你家里的,但一定不能比村里别人家的差。”   “嗯,谢谢!”谢华香是真的很高兴,她环顾了一下整个房子,虽然只是泥砖墙,但沈庭生特地去大队部要了些旧报纸,拿粮食调了浆糊,把墙都糊上了,看起来显得亮堂整洁了许多,还有这新打的床和柜子,还散发着树木的清香,全都是他一手一脚做出来的,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她万分珍惜了。   “说什么谢啊,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谢字吗?你知道的,我总是恨不得能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只可惜我能力不足,只能给你这样的。”真是一个天生的情话boy,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跟姑娘谈对象吗?谢华香觉得他这进步也太快了,明明不久之前跟她说话还会脸红的。   嗯,还有进步更快的,谢华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搂在怀中了,细密的亲吻就落了下来:“香香,我想死你了。”   真的,那晚亲过之后,品尝过如此美好滋味的沈庭生,心里边就像有一百只蚂蚁在不停地爬来爬去,心痒难耐,每次看见她,都冲动得恨不得马上把人搂进怀中狠狠地亲个过瘾,可这些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渴望越积越深,几乎都要将他没顶了。   好不容易房间修好了,他还没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期待着这一刻了,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沈庭生在谢华香粉嫩的脸上接连亲了好多下,终于靠近了她的樱唇,深吸一口气,正要亲下去的时候,却突然亲在了一只雪白温软的小手上。   “等一下。”谢华香说,“你先告诉我,那时候故意针对你们的都有哪些人?”   谢华香相信,不管是反对送沈庭生父母去医院,还是不同意队里给他们修房子,这都不可能是全体社员的共同意志,肯定是有几根搅屎棍先提出来,可能这里面还有人特别擅长于煽动情绪,把后果说得特别严重,让队里一些意志不坚定的社员站出来支持他们,弄得剩下的那一部分心肠好一些的人也没有办法,想帮也帮不上这个忙。   所以谢华香坚持要把那几个心思恶毒的人找出来,就算别的人她可以不计较,但那几个罪魁祸首,她是不打算放过的,虽然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做些什么,可总要把人记住了,要知道将来沈庭生可是一个跺一跺脚全国的经济格局都要震动几下的大人物,到时候再想报个小仇什么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不过看他这个不在意的样子,还真担心他到时候会把仇人的名字都给忘光光了,所以自己得帮他记住啊!   “那些待会再说!”沈庭生并不死心,拉开了谢华香的手,还想亲下去。   可谢华香态度坚决:“不行,你不说的话,以后都不许再亲我了。”   沈庭生无奈,只能松了手,拉她到床边:“来,坐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谢华香奇怪,她不过是问几个人的姓名而已,怎么变成讲故事了呀?不过也好,她最喜欢听沈庭生讲他以前的事了,哪怕没法参与他的过去,但听他说得越多,她就感觉自己越了解他,跟他的距离越近。   “其实我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宽容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恨啊,比你更恨,那时候我看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害了我父母的刽子手,恨不得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大家都一块儿不要活了才痛快!”   没错,这才是一个突然之间痛失了父母至亲的小小少年本来应该有的强烈情绪,沈庭生甚至觉得,那些偷偷给他塞钱塞物的人都是不安好心的,如果他们是真的为他好,为什么当时生产队开会讨论的时候,他们不坚持一定要送他父母去医院呢,现在不过是良心不安了,假惺惺地来做好人罢了。   可是那时候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当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身量还没长开,身上没有几斤力气的小小少年,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妹妹,这世上唯一仅剩还关心着他们兄妹的阿爷和阿婆都病倒了,躺在床上说胡话,心狠手辣的大伯娘言语刻薄地要把他们赶出门。   沈庭生不愿意奴颜婢膝,不愿意被人当成一条狗一样肆意凌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哇哇大哭的妹妹,来到了山脚下那间荒无人迹的破庙里。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电闪雷鸣,横亘天空的巨大闪电撕裂了黑幕,有那么一瞬间把漆黑的破庙大殿照得明亮如白昼一般,沈庭生的目光恰好对上地上那个神像断头的双眼,神像的脸上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表情,似乎在狞笑,嘲笑着他的弱小和没用。   沈庭生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身上的衣裳也早已湿透,冰凉的带着雨丝的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冷得彻骨,沈庭生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妹妹,可妹妹也早已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虚弱的“哼唧”声,沈庭生觉得,他跟妹妹也许就要死在这个夜晚了。   这样也好,这就能够到地下去跟父母团聚,再也不用留在这世上苦熬这种艰难的日子了。   就在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准备好就这样抱着妹妹默默无声地死去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道光。   不是闪电,也不是他所见过的所有柴火、煤油灯和蜡烛所能够发出来的光,那道光明亮、笔直,无惧狂风和暴雨,勇往直前,一直照进了他的心里。 第67章   后来沈庭生才知道, 那道光是手电筒发出来的, 他们村的一位叫做周志红的女知青,披着雨衣, 打着手电筒匆匆走进了破庙,她给他带来了一床温暖干燥的被子, 还有一碗尚且温热的稀粥, 救了沈庭生兄妹俩的性命。   那天晚上,周志红在破庙里陪了他们一个晚上,她告诉沈庭生, 不要绝望,人生中哪怕再多的苦难,熬过去了, 将来总是有希望在等着他的。   也许是棉被很温暖,也许是饥饿的胃被填满时的饱足感太过强烈, 也许的周志红的喁喁细语让他感受到了幸福, 总之沈庭生感觉到,自己从心到身都活过来了。   也许人生还是会有很多艰苦, 但是都不怕了,他能活下去, 妹妹也能活下去,他们都要活得好好的,亲眼看到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得不到好下场。   第二天,天空放晴,太阳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公平地给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带来温暖。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是阿爷和阿婆来了,他们要来跟两个孩子一起生活,跟他们一块儿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平时就对他们不错的叔叔婶婶,一群人齐心协力地把大殿清理得干干净净,把那些吓人的神像神龛全都扔得远远的,又帮忙修理了门窗,修好了房顶,垒起了灶台,总算把这破庙弄得能够主人的样子了。   他们舍下了一天的工分,没有去上工,生产队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最后叔伯婶子们一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粮食,凑成一小口袋,留给了他们,这年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家家户户都在挨饿,这一点点粮食,也是他们从牙缝里节省出来的。   也正是这一小袋粮食,让沈庭生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日。   他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也还是有好人的。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想报仇了,只不过是将他报仇的对象从所有人集中到其中几个人身上而已,沈庭生永远都忘记不了,队长正准备张罗着把他父母送到医院的时候,是谁带着恶毒的嘴脸跳出来,说这个账不能由队里背。   他永远都记得,当他背着妹妹朝大伯娘跪下,求她借钱给自己给爸妈治伤的时候,那些人在周围邪恶地起哄,大声嚷嚷说这个钱要是借出去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永远也不要指望着能还回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丑陋的嘴脸和恶毒的话语,就会像毒蛇一样,狠狠地啃噬着他的心,让他的想法越来越偏激,狠戾。   终于有一天,他想到了一个报仇的好主意。   这儿的气候温暖潮湿,大山里植被丰富,这里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着,山上的菌菇不能随便吃,有很多都是有毒的,他也不例外,从小他就知道,哪些是可以饱腹的美味,哪些是能要人命的剧毒。   当然直接摘了毒菇扔到别人的饭锅里是行不通的,村里没有人不认识这些东西,顶多就是害得他们损失了一锅饭而已。   所以沈庭生山上摘了许多毒蘑菇回来,放在屋背后晒得干透了,再小心地用石块碾磨成极细的粉末,用纸包着,随身携带。   这粉末也是有剧毒的,只要他找到机会,悄悄地撒进那些人的吃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故事听到这里,谢华香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她惊恐地抓住了沈庭生的手:“那后来呢,那毒粉真的撒进去了吗?”   沈庭生微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不然的话,也许现在我也不能坐在你的身边,跟你说这些话了。”   救了他的人还是周志红。   当他细心观察了好多天,终于找到机会准备把手中的毒粉末撒出去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周志红把他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周志红恨铁不成钢地大声朝他吼:“原来我帮的就是这样一条毒蛇吗?早知道你的心思这样恶毒,当初我就不应该帮你,让你带着妹妹冷死饿死就算了。”   沈庭生不服:“我没错,是他们害死了我爸妈,我要给我爸妈报仇!”   周志红让他跪了下来:“你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想你的阿爷和阿婆,想想你年幼的妹妹,想想你现在做的这些事,究竟是在害别人,还是在害你自己!”   那天周志红让沈庭生跪了一天一夜,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如果这毒真的让他投下去了,那沈庭生这个人就算是完了,就算侥幸能够不被查出来,他也已经走上了歪路,一辈子遭受良心的谴责,一辈子不得安宁。   那些人是不对,他们的行为不值得被原谅,但他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他要把自己拉到跟那些人一样的肮脏恶臭的境地里吗?   心思恶毒,做了坏事的人是应该遭受到报应的,但不应该让自己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方式去报复。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安吉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小地方而已,沈庭生的未来也还有很长,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当他走得足够高,足够远的时候,再回过头来看,就会发现,曾经遇上的这些人是多么地不值一提,总有一天,他们会变成他脚底下微不足道的泥尘。   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人自私自利的恶毒本性,注定了他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而让自身变得强大起来,达到一个他们远远不能企及的高度,这对于善妒自私的人来说,本就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到时候只要抛出稍微一点点好处,就足以让这些人在正得头破血流,互相内耗了。   “所以,周大姐让我知道,让仇恨蒙蔽自己的内心,沉浸在复仇的情绪之中,只会让自己的嘴脸变得难看,更阻碍自己的心去接受更宽大的世界,阻挡自己前行的脚步,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放下了一切,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日子,香香,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我真的不想你把心思放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过去的事都不要想了,咱们就好好儿地过日子,行吗?”   谢华香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对了,你说的周大姐呢?”   “她在前两年就已经回城了,走得匆匆忙忙的,也没有留下一个联系方式,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沈庭生有些惆怅地说,当时回城的准确消息是突然来的,那时候他刚好去了别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周志红已经走了,只托人留给他一点日常用品和粮食,连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谢华香也叹了口气:“以后如有能够有机会再见到周大姐,一定要好好谢谢她的。”   突然谢华香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你上次跟我说以前的事的时候干嘛没有提起这件事?”   沈庭生有些郝然:“那时候我确实做了点错事,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是一个心思这么恶毒的人。”真的好险,就差那么一点点儿,他就是杀人犯了。   如果他真的成了杀人犯,那妹妹会怎么样,阿爷阿婆会怎么样,小媳妇会怎么样?想都不敢想。   “才不是呢!”谢华香心疼地抱着他说,“就算你真的把他们弄死了,那也是他们活该,罪有应得,只不过咱们犯不着为了那种人搭上自己而已。庭生哥,你以后一定会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气死他们的。”   认真想想,谢华香依稀记得,上辈子沈庭生带她回老家的时候,给她介绍的那些个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乡亲们的时候,往往都会加上这么一句,多亏了他们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看来后来沈庭生回馈的那些乡亲,都是曾经对他好过的人啊!   至于沈庭生的大伯母,后来的下场好像也并不算得上太好,他大伯父一大把年纪了还出轨年轻的小三,结果被人骗财,卷了他的一大笔钱跑了,大伯母生了一堆的孩子,到头来谁也不愿意赡养老人,一个个推三阻四地把她当皮球推来推去,真是学她当初对待老人的态度学了个十足十。   当时谢华香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还跟沈庭生说过,他那些堂兄弟们也太不孝顺了,他怎么也不说说他们,当时沈庭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只不过是个外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如今回想起来,那淡淡的一句“外人”,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啊!   谢华香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的怀里,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叫人心疼呢!   沈庭生试探着亲了亲她的脸颊,谢华香没有拒绝,反而自动自发地迎了上去……   许久之后,谢华香懊恼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怎么就忘记了,这人其实是个狼崽子了呢!   “我来帮你。”沈庭生拉着她的领子说。   谢华香不客气地一掌拍了下去:“起开!不用你,我自己来。”要真给他弄,弄着弄着这手又不知道该歪到哪里去了,“你快点出去吧,都进来这么久了,待会要是他们问起你进来干嘛了你怎么说。”   沈庭生沉声笑着:“还用得着说吗?谁不知道我进来是干什么的?”   “你,你真不要脸!”谢华香简直是目瞪口呆,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沈庭生没脸没皮地蹭她:“嗯,我就对你一个人不要脸!” 第68章   康学翰这个人还挺安分守己的, 白天去放牛, 晚上回来就安安静静地缩在一个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自己做饭,不吃沈家的饭菜, 每天只喝一碗稀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 难怪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能够瘦成这么一副竹竿样。   谢华香实在看不过眼,做饭总是故意多做点儿,让幺妹端给他, 康学翰也不推辞,说一声谢谢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掉,把碗洗得干干净净地才还回来。   然后第二天, 谢华香就会发现门口的柴堆旁多了一小堆劈好的木柴,想来是康学翰不愿意白吃他们的食物, 用自己的劳力来回报了。   他还有烟瘾, 但从来不在屋里抽烟,每当瘾头犯了, 总是会走到屋外,坐在屋外那块大石板上抽他那劣质的卷烟。   偶尔在他的生活习惯中, 还是能看得出曾经那生活得精致而有洁癖的大学者的影子的,比如说他很爱干净,衣服虽然破旧,但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有了破洞也总是及时缝补好。   他的铺位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 每次出工回来,不管多困多累,也一定要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才肯坐到床上去,不管做什么事情之前,总是习惯性地把手洗干净,就连鼻子上的那扶眼镜,断了一条腿的地方也用胶布缠得特别整齐好看。   谢华香总是在他默默发呆的侧影中,隐约看得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者的影子,这样艰难的人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很快,谢华香就发现康学翰默默发呆的时间少了很多,因为沈庭生总爱去找他说话,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爱搭理沈庭生,但慢慢地,就说得越来越多了。   到后来谢华香发现,只要稍微挑起话头,他就能滔滔不绝地一直说下去,哪里还有前些日子沉默寡言的样子,难怪他以前要选择教师作为职业了,原来他是真的热爱讲课啊,特别是你听他说话的时候表现得好学一些,表现出你对知识的渴求,他会更激动,然后给你讲得更深入浅出,更生动有趣起来。   在谢华香发现听他说话是那么有趣之后,也加入进来,跟沈庭生一起听他讲课,要知道在上辈子,康教授的讲座,可是要买几百上千块钱的门票才能去听的啊!如今可以这样尽情地免费听,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渐渐的,康教授的学生范围又扩大了,沈家奶奶和沈丽华反正闲着没事,也搬个凳子在一旁听得入神,虽然半懂不懂的,但一听就觉得很是高深很有学问的样子。   刚开始康教授讲的内容还是中规中矩的,但有一天他讲得大概是有些得意忘了形,居然开始抨击起计划经济的弊端来,甚至还说随着历史的发展,市场经济终究会取代计划经济。   沈庭生一听可吓坏了,你说他康学翰为什么会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下放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来劳动改造?还不是因为他口无遮拦地说了一些反|动的言论嘛!   沈庭生立刻站了起来,先到门口四处看了一下,确认没有外人之后,谨慎地把大门一关,开始教训沈丽华:“刚刚康老师说的那些话,你赶紧全都给我忘记了,还有记住千万不要跟外人说。”   另外也要嘱咐谢华香,她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有一点自由主义的倾向,还曾经计划过要自己做生意,康学翰这套理论怕是很合她的胃口的,所以沈庭生特别敲打了一下谢华香,让她千万要端正思想,不能被康学翰给带歪了。   康学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这个男娃子,看起来也挺聪明的,怎么这脑瓜子就这么顽固不化呢,还不如你媳妇灵活呢!”   谢华香重重地点头:“嗯,没错,我觉得康老师说的才是正理儿。”   甚至连沈丽华都说:“可不是嘛,我每次割的猪草都是最嫩最好的,总是满满的一大筐,可是那土牙割的猪草,都是一些又粗又老的,还夹着很多杂草,但每次送到生产队,我俩都是同样的工分,要是这猪草我能拿到外边去卖的话,别人肯定都选我的,才不会买他的呢!”   沈庭生瞪了她一眼:“就你能,瞧你再说,当心队长把你抓起来关牛棚里去。”   “哈哈,哥你忘啦,咱们队的牛棚还没盖好呢!”   反了反了,他在这个家里还有没有尊严了?沈庭生心好累。   从那以后,康学翰在沈家就被禁言了。   有一天沈庭生收了工回来,发现康学翰在教沈丽华做数学题,大概在给她举例子:“你为了给自己攒学费,每天到山上打山核桃,晒干了拿去集市上卖钱,新鲜的山核桃四毛五一斤,晒干以后的山核桃的重量是新鲜山核桃的百分之三十,但售价可以卖到一块五一斤,那你是卖新鲜的山核桃划算,还是卖晒干的山核桃划算呢?”   沈丽华眨巴着眼睛还没想好怎么算,谢华香就说话了:“当然是晒干的啊,新鲜的那么重,背过去还不累死人啊,而且新鲜核桃体积大,也容易被人发现啊!不过晒核桃的时候也得当心点儿,最好放到自家后院里晒,旁边堆点儿干草什么的,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地就赶紧盖起来。”   沈庭生心里头那个气啊,敢情她还一直没放弃她想要做生意的计划呢,连要怎么避人耳目都想好了,要是再放任不管,那她和沈丽华两个是不是真的能把这生意做起来了?   果然,沈丽华下一句就是:“再过一个多月,山上的核桃就熟了,到时候咱们带个麻袋去打。”   “打什么打!”沈庭生重重地说,“山上的核桃那都是生产队里的,谁准你们随便打的?”   “晚上去嘛,别人又不知道。”沈丽华还要嘴硬。   沈庭生作势想要抽她,被谢华香拦住了:“幺妹还小呢,不懂事,要慢慢教。”   沈庭生气急,再被他们这么教下去,再单纯的人都被教出一肚子坏主意了。   就在沈庭生琢磨着要怎么把家里人的思想拨乱反正的时候,王卫青这条一米八几的大汉突然哭哭啼啼地进来了:“庭生哥,庭生哥你说我可咋办啊!”   说着就要往沈庭生的身上扑。   沈庭生赶紧拦住他:“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王卫青这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了起来。   之前不是说他娘肚子鼓了起来,还经常不舒服嘛,他去背砖攒了点儿钱,就想带他娘到县城医院里去检查一下,可他娘死活都不愿意去,说自己没事,这毛病就是饿出来的。   为了让他相信,他娘还说,六几年的时候□□,人们饿极了连地上的土都挖来吃,结果就都吃成了这样的一副鬼样子,四肢骨瘦如柴,肚子却鼓鼓的,她说她这就是饿的,去医院看就是浪费钱,有这个钱还不如买点好吃的补补就能补回来了。   王卫青他也不懂这个啊,又问了好多个跟他娘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家,都是一样的说法,然后他就真信了,想法子拿钱去买了些补身体的吃食给他娘吃,可他娘哪里舍得吃啊,那些东西,变着法儿做着都进了王卫青他自己的肚子。   那天他收工回来,却发现他娘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疼得手脚都在抽搐,身上的汗把衣裳都湿透了,王卫青吓坏了,赶紧找人帮他把他娘送到了县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却是他娘的肚子里长了一个巨大的瘤子。   当时医生还骂她了,这瘤子能长到这么大,肯定已经长了很久了,这都不把人送来医院看,这是不把老人家的命当一回事啊!   王卫青吓坏了,赶紧求医生一定要救救他娘,不管要花多少钱,哪怕是砸锅卖铁,他也要给他娘治病。   但医生摇了摇头叹气,说是这瘤子长得太大了,要开刀做手术才能取出来,但县医院的技术水平有限,这手术这里做不了,要做的话就得送到市里的大医院里去。   到市里的大医院去做手术,那跟到县医院看病又不是一回事了,没有几百块钱都下不来的,王卫青慌得没了主意,只好来找他一向最信得过的庭生哥拿主意来了。   沈庭生安慰他:“你先别着急,医生具体是怎么说的?这手术到市里的医院做,把握大吗?”   王卫青说:“医生说我娘这瘤子是良性的,去做手术的话恢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必须要尽快去做,这东西它吸食人体血肉,长得很快,现在都已经严重压迫了内脏,要是再让它长下去,那就不得了了。”   沈庭生说:“既然有希望,那就一定得治,钱的事咱们一块儿想办法。”   谢华香立刻说:“我还带着有钱,可以借给你。”   王卫青看了她一眼:“那不行,我怎么能拿嫂子你的钱。”   谢华香白了他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当然是救命要紧,我这钱放在这里不用的话也是废纸一堆,能用来救人才是发挥了它们最大的价值啊,再说了,我也不是白送给你的,要是你真的在意的话,给打借条也可以啊,以后等伯母的病好了,多少钱还怕还不上?”   沈庭生也说:“对,你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香香,你看你那里能拿出多少钱,我这边也再凑凑,如果不够再去找人借。”   王卫青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第69章   谢华香从家里带来的钱, 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剩下一百三十多块, 这对乡下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可是按照县医院的医生给王卫青说的,他要真的要去市医院做手术的话, 起码也得准备三百多块钱, 这简直就是要命啊!   沈庭生这两年拼命干活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也就二十块左右,加起来才够一半, 剩下的可真够让人犯愁的,这么一大笔钱怎么才能弄到啊!   “咳咳!”康学翰咳嗽了两声,走到自己的床铺那儿摸索了一会儿,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叠钱,他把这些年塞到沈庭生的手上:“我这儿还有点钱, 先拿去吧, 以后手头宽松了再还上就行。”   沈庭生惊讶地看了看手上的那一叠钱,有大团结, 也有五块两块一块的,数一数, 居然足足有五十块钱:“这,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康学翰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我就不能有钱啦,我儿子孝顺,每次给我稍东西来的时候都会偷偷地给我夹带点儿钱, 这钱我拿着也不敢出去花,攒着攒着就不少了,你们也不用着急还,反正就算给我我也花不了,要是不小心被人查出来了,还会添罪名呢!”   王卫青“扑通”就给康学翰跪下了:“康同志,谢谢,谢谢您,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我对不起您,我以前曾经以为您不是好人,还做过一些对不住您的事,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王卫青其实是个特单纯的汉子,大队干部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人家说康学翰是坏人,他就真相信是坏人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队针对康学翰这个人搞过几场运动,其中很多不知情的群众也跟着一起朝他吐过唾沫,扔过牛粪,其中王卫青便是当中的一个。   现在康学翰可以不计前嫌地借钱给他,他能不感动,能不感激涕零吗?   康学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没指望过你报答什么,我借钱给你,只不过是看在庭生的面子上,你也不用谢我,谢谢他就行了。”   王卫青还想说什么,沈庭生制止了他:“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咱们已经有了两百块钱,明天再想想办法,多跑几家,总能把剩下的一百块钱凑齐的,你现在快点儿回去,好好给大娘宽宽心,咱这病啊,一定能治好的。”   “好嘞,那我就先回去了!”王卫青哭哭啼啼地过来,在沈庭生这儿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一脸兴奋地回去了,就好像他娘的病已经治好了一般。   “香香,谢谢你。”房间里,沈庭生动情地握住了谢华香的手,“卫青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以前他也帮过我很多,所以这次他娘出事,我是一定要帮她的,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呢!”谢华香温柔地说,“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香香,你真好。今天你拿出来的那些钱,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的。”   谢华香突然严肃地说:“你想要挣钱我不反对,但是你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跑去背砖赚钱了,再去干那样的苦力活,我会生气的。”   沈庭生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我不会的,我想过了,我的手其实还是挺巧的,其实我可以去学个木匠的手艺,我打听过了,当木匠在农闲的时候是可以在外边接活儿干的,只要把挣的钱给生产队两成,其他的都可以拿回家,现在木匠师傅可吃香了,一般人请木匠打家具都要管一日三餐吃饱吃好的,还有烟有酒,工钱也多,等我当上了木匠,就不让你上生产队里去干活了,天天在家里吃香喝辣。”   “哈哈哈!”谢华香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实在是太逗了,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家,跺一跺脚全国经济都要震三震的人物,原来他还曾经有过一个当木匠的理想?   沈庭生急了:“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没有!”谢华香强忍住笑,“你说得很好,很有志气,加油啊,我等着在家里吃香喝辣的一天呢!”   沈庭生胆子肥了,都敢伸手捏她的脸了:“好啊,你敢不信我?”   “我信啊,真的,我特别信。”不行了,她真的忍不住,要笑死了,该不会因为她的到来,造成了蝴蝶效应,结果祖国损失了一位贡献巨大的大企业家,而多了一位手艺精湛的手工艺人吧!   不过就算真的是那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不管他干什么她都跟着,夫唱妇随就是了。   王卫青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他娘已经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他连忙走进灶房,不满地说:“娘,你不舒服就别起来了,早饭我来做就行了。”   他娘笑呵呵地说:“我没事,早饭做好了,赶紧洗个脸趁热吃吧!”   王卫青洗了脸过来一看,今早上他娘真是一反常态地大方,贴了白面饼子,干菜炖腊肉炖得香喷喷的,还有白米熬的粥,外加两个油煎的荷包蛋。   这些可是从过年就一直留到现在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居然一顿全给做了,王卫青有点儿诧异,不过更多的却是欣慰,他觉得是他昨晚劝他娘的话奏效了。   因为他娘一辈子都舍不得吃好东西,他说人家医生说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作下了病来,你看,这看一次病花掉的钱,够吃多少好东西了?所以,该吃的时候就要吃,吃到自个儿身体里的,不吃亏。   现在他也大了,能挣钱了,往后有的是福可以享呢,千万不要再像以前那种老思想了。   王卫青觉得,他娘是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了,所以才一早起来就做了好饭好菜,他夹了一个荷包蛋放进他娘的碗里:“娘,吃。”   他娘也把另一个荷包蛋夹给他:“吃吧,咱俩一起吃。”   破天荒地,他娘没有推拒他夹过去的荷包蛋,而是夹起来咬了一口:“香,真香。”   王卫青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就出来了,认真想想,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他娘第一次吃荷包蛋吧,以往不管他怎么样逼她,她死活就是不肯吃,有时候骗他说她已经吃了,可是到了下一顿饭的时候,王卫青又会在自己的碗底发现那个荷包蛋。   等这回娘的病治好了,他一定不会再这么混了,他要好好地孝顺他娘,挣很多很多的钱,让他娘吃遍所有的好东西。   吃完早饭,王卫青用袖子一抹嘴巴就准备出门了:“娘,我出去了,您在家里好好歇着,我今儿肯定能借够钱的,明儿就能带您上市里的大医院看病去。”   他自信满满今天一定可以借到足够的钱的,去市里看病的钱已经解决了一大半了,还剩下一百块钱,哪怕一家只能借给他五块呢,只要他不停地跑,跑二十家、三十家,总能借得够的。   他娘点点头:“去吧!”   可是等王卫青转过身出门,原本正在收拾碗筷的妇人却猛地抬起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贪婪地看着,直到他的身影远去,还忍不住跟着跑了好几步,眸中充满了眷恋和不舍,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心中。   王卫青并没有跟他娘具体说到市里的大医院去看病要花多少钱,可是其实老太太的心里清楚得很,这年头,只要有两百块钱,就可以体体面面地娶回一门媳妇了。   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要是娶妻娶得早的,过两年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可是如果真的为了给自己治病背下了这身债,按照目前的状况,一年下来除了吃喝,能够攒下三十块钱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这三百块钱的债,得还上十年,有哪家的姑娘愿意不要彩礼嫁给一个背着一身债的穷光蛋?何况家里这屋子也实在是旧了,如果要娶媳妇的话,还得想法子盖新房子,这债一旦背了上身,他家卫青恐怕十年八年都用不着指望能娶上媳妇了。   等以后成了老光棍,再想娶媳妇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王卫青他娘想来想去,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得了这个杀千刀的病,儿子就不会娶不上媳妇,所以,这个债,一定不能背。   王卫青今天跟队长请了一天假,不上工专门借钱去了,他平时为人豪爽仗义,跟他交好的朋友不少,都是讲义气的人,一听他是为了他娘的事开口,二话不说就掏钱了,只是大多数都是囊中羞涩,钱都不多罢了。   不管钱多钱少,几块也好,几毛也好,王卫青都感激万分,用一个小本子仔仔细细地记下了姓名和金额,这一笔笔都是人情债,将来是一定要加倍还回去的。   一天下来,他的兜里已经零零碎碎地揣满了一堆钞票,数一数已经超过一百块了,他娘的手术费终于有了着落。   沈庭生跟着王卫青一块儿回家,去市医院看病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肯定不能让王卫青自个儿带他娘去的,他总要陪着去走一趟,最起码遇上什么事儿也好有个商量对策的。   再说了,他沈庭生怎么说也曾经去过G市,算是出过远门的人,王卫青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让他自己带着个病恹恹的老娘去,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到了屋门口,王卫青欢欢喜喜地先进了屋:“娘,我回……,啊,娘……”屋里突然传来他凄厉的惨呼…… 第70章   屋外的沈庭生听见声音也赶紧冲了进去, 待看清屋内的情景,他浑身发冷, 僵立在当场。   王卫青他娘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身体僵直地垂挂下来, 在风中微微地晃动着。   沈庭生不过是呆立了一瞬, 立马反应过来, 跟王卫青一起把他娘给放了下来,王卫青还在徒劳无功地试图唤醒他娘, 他拼命地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凄厉地惨呼:“娘啊, 您快醒醒啊,我借到钱了,我真的借够钱给您治病了啊,您不能这么狠心, 不能丢下青儿一个人啊!”   王卫青她娘的身体早已完全冰冷僵硬, 她完全就没有打算过要给留给王卫青一点点机会, 所以在他刚离家的时候, 就把自己挂到了梁上,如此的决绝, 只为了一个目的, 绝对不能让儿子背债,要让他好好地娶上媳妇。   沈庭生原本就跟生产队请了几天的假,原本是打算陪王卫青去市里的,可现在却变成了帮他操办丧事, 在一副薄棺前,一米八几的王卫青哭得像个小孩,下葬的时候,他发疯般地扑在棺材上,死活抱紧了不让人往上面撒土,这个可怜的孩子啊,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牵挂他的人了。   好歹办完了丧事,王卫青沉寂了几天,天天胡子拉碴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见人,工也不出了,队里的干部来找他他也不理人。   直到几天之后,他终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刮了胡子洗了脸,拿着他记着欠账的小本子出门了。   王卫青一个个地找到了他的债主,按照小本本上面记着的数字,一分不少地把钱给还了回去,有人说反正钱也不多,就让他先留着吧,最近刚办完丧事,也花了不少钱,日子肯定艰难。   王卫青却怎么也不愿意,他娘教过他的,做人一定要讲诚信,借了钱就一定要及时还上。   谢华香发现,沈庭生最近变得沉默寡言多了,整个人都没有了以前的那股子精神气儿,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能够理解的,最好的朋友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伤心难过也在所难免,可若是一直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那可就不太好了。   谢华香决定,她得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一谈。   没想到,这天吃完晚饭之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庭生就起身关紧了大门,把阿婆和幺妹打发进了房间,然后对康学翰说:“康老师,你上次说的那个市场经济,再跟我说一下吧!”   谢华香和康学翰同时瞪大了眼睛,这个老顽固,怎么突然间开窍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很高兴沈庭生这样的变化的。   康老师的课,一上就上到了深夜十二点,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是这样,虽然沈庭生第二天凌晨五点就要起来到自家的自留地上干活,可是精神头儿却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更好,久违的活力和干劲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也许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现在还不能做得了什么,可是谢华香却很欣慰沈庭生这样的成长,只有这样的沈庭生,将来才会变成那个非常厉害的大企业家啊!   谢华香心里更感激康学翰了,原来是他,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成就了将来的沈庭生。   只是沈庭生为什么思想上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谢华香还是不清楚,直到有一天沈庭生主动跟他说起:“香香,你知道吗?卫青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我当时的心里有多怕。”   “怕?怕什么呢?”   “我怕万一生病的人是我们自己家的人,不管是你,还是阿婆或者是幺妹,我想都不敢想,要是你们病了我该怎么办,通过这次的事,我想明白了,钱是一个人最后的底气,如果卫青的家里不是这么穷,他手里有足够的钱,病了就病了,好好地去治就行了,他娘也不会因为担心他背了太多的债影响今后的生活放弃治疗,宁肯伤了自己的性命,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卫青会有多伤心吗?不,她知道的,但她宁愿让他伤心,也不愿意让他欠债,如果钱对他们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话,我想她也许就不会为了钱而让卫青伤心了。”   这年头,大家都穷,所以也就都没把穷太当成一回事,只不过是有钱就吃好点儿,没钱就吃得差点儿而已,人人都想要挣钱,但也都没觉得挣钱真的有那么重要。   但经过这次的事,沈庭生是深刻地意识到了,没有钱有时候真的是要命的。   他不愿意他的家人也会这样,当需要用钱救命的时候,还要想着欠下的债要多久才能还清,他希望,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朋友,只要有需要,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拿得出足够的钱。   他希望有一天对他来说,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沈庭生想,也许康学翰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成为有钱人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制度将所有的人都捆绑在一起,不管你是勤劳还是懒惰,聪明还是愚笨,都只能得到一样的报酬,强行让所有人都过上同一种生活。   这样是不对的。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奋斗拼搏的精神,为什么他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先富裕起来,然后再带着其他有着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一起富裕呢?至于那些糊不上墙的烂泥,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为什么非要把大伙儿绑着跟他们一块儿贫困?   “香香,相信我,我一定会挣很多很多的钱,让你们永远都不会为了钱的事情操心的。”   “嗯,我知道,你肯定行的。”谢华香当然相信他啊,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厉害的人啊!   这天下午,从来都没有旷过工的沈庭生破天荒地没有急着去上工,而是拉着谢华香一起旷工了。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华香满以为他要带她出去,没想到却带她来到了一间平常几乎没人涉足,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的屋子里。   这破庙的屋子其实挺多的,但就是太过破烂不堪了,且堆满杂物,散发着一股陈腐难闻的气息,所以平时他们几乎都不过去,只不过在那两三间能住人的屋子里走动罢了。   谢华香满心疑惑地看着沈庭生把地面上的杂物搬走之后,又把地上的青砖一块一块地起了出来,这破庙原来是有钱人修建的,地上铺的都是上好的青砖,谢华香心想,他该不会是想着把这些青砖起出来卖钱吧?   可这破庙里剩下完好的青砖也不多了啊,先别说能不能拿去卖了,就这点儿砖,盖个卫生间都不够用的。   一转眼,沈庭生已经把地面挖开了半平方米见方的一个洞口,然后谢华香赫然发现,这下面是一道门!   沈庭生拉起门上的铜环,只听“嘎吱”声响,一阵灰尘抖落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谢华香的心一阵猛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   “跟我来!”沈庭生说了一句,率先就跳了下去。   “等等!”谢华香两个字都没说完,沈庭生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洞口。   谢华香苦着脸,她是想说,这样的地窖一般长久未开封的话,里面的空气质量都会非常不好,甚至会有让人窒息的危险,他们应该让它先通会儿气再下去的啊!   可沈庭生已经在下面催促她了:“快下来,我接着你。”   谢华香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眼睛一闭,“扑通”一下就跳了下去,沈庭生果然在下面稳稳地接住了她,其实也用不着害怕,因为跳下来并不深,很快就双脚着地了。   “忘了带个电筒……”谢华香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就惊呆了,这里跟她想象中的黑漆漆的土地窖完全不一样,四周居然都是用青石板砌成的,长长的一条通道,不知道是通往什么地方。   看不到有照明工具,但里面的光线并不暗,就像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种光线,刚好可以让人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算沈庭生把头顶上的门关上了也丝毫没有影响。   而且呼吸也是顺畅的,带着一种长久没有人气的荒废气息,但并不气闷,空气也不污浊,应该是有通气和透光的装置。   谢华香终于相信,这座破庙是很多年以前一位很大的官让人建的了,这样的地道,这么大的手笔,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土财主可以建得出来的?   可是那位大官建这样的一条暗道是干什么用的呢?难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里面藏满了金银财宝,以前的沈庭生认定这是非分之财,所以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动用,可是现在突然开窍了,所以要把这些钱拿出来当做他生意的启动资金了?   难怪呀,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怎么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本钱从哪里来?这一切的答案都将在这一天揭晓!   谢华香心里简直是激动万分,她将要见证的是一个伟大的历史时刻啊,待会她看到满地闪瞎人眼的金银珠宝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太过激动地尖叫起来啊,不然会显得自己太沉不住气,眼皮子太浅了的。   青石板砌成的通道漫长而单调,谢华香想,光是建这通道就得花不少钱了吧,那大官是不是傻,要真怕别人发现密室,干嘛不干脆弄个迷宫什么的,建这样长的通道除了让人走得累点儿以外,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吗? 第71章   这通道居然还带斜坡的, 时而上坡时而下坡,还不时七扭八拐地转弯, 在某一段的时候, 谢华香甚至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似乎他们正走到一段河道的底下。   谢华香心里隐隐又生了别的念头, 这大官会不会私底下是一个什么神秘帮派的头头, 这密道,就是通往那帮派的老巢的, 那头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一下不小心就被万箭穿心什么的。   “好了, 到了。”在谢华香的胡思乱想当中,沈庭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谢华香看着前边一堆泥土砂石乱草,把前路堵得严严实实的,疑惑地看着沈庭生:“这是啥?”   沈庭生说:“这里太久没有人走过了, 出口都被堵严实了, 没事, 我清理一下就行。”说完卷子袖子, 开始清理起来。   “不是,咱们这是到了哪儿啊?”   “山里边。”   “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 咱们住的那破庙是一百多年前的大官建起来的嘛, 后来起了战乱,大官告老还乡,带回来很多钱财,就在这破庙底下修了这条通道, 一直通到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边,万一战火蔓延过来,他就可以带着家人通过这条地道,躲到深山里边,躲避战火。”   “哇!”谢华香感叹,“好深谋远虑啊,这条通道没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连阿婆和幺妹都不知道,是我小时候有一次贪玩无意中发现的,你知道男孩子总是好奇心比较重的,就一个人跑到这边来玩过几趟,后来慢慢大了才不来了。”   “哦!”谢华香点头,“那你是怎么知道当年这大官是怎么想的?”   “我猜的。”   谢华香:“……”   沈庭生已经把洞口清理出了一个可以容身的通道,拉着谢华香小心地走了出来:“你看,这里还盖了几间屋子呢,可不就是准备在这里住着避难的。”   谢华香看了一下四周,果然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但眼前一片缓坡上,确实是被清理出一块地方,上面盖了几间房子,但由于时日久远,这房子已经残破得不像样了,比他们住的破庙还要破上好些,周围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杂草,有些草甚至长得比墙头还高了,只隐约还看得出曾经是能住人的屋子的样子。   “村里的人从来都没到过这里,发现过这些屋子吗?”谢华香好奇地问。   “这深山老林的,什么猛兽都有可能遇上,过来干什么,就算想要到山上找点什么吃的,那最多也就是在村子附近的几座山上晃悠一下而已,这种大山腹地,就连经验老道的猎人也不敢随便来的,而且现在也不让打猎了,就更没有人会来了。”   听说会有猛兽,谢华香的心缩了一下,不由得抱紧了双臂:“那你小时候还过来玩,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呀,所以不是来过几次就不来了嘛,后来还特地用草堆把洞口给堵住了,就是怕大半夜有大老虎跑过去,咣当咣当地敲门。”   谢华香被他逗笑了:“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带我来这里干嘛?”   总不可能是带她来谈恋爱吧,这可不是一个卿卿我我的好地方。   “我打算在这儿开一片农场!”沈庭生双手一划,似乎要把这一片广袤的山林都纳入自己的怀中一样。   “开农场?就靠你一个人,开得起来吗?”谢华香被他这雄心壮志吓了一跳,光是这片密林,要开荒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香香,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叫卫青来跟我们一起干,等慢慢做起来了,再考察一下,拉更多的人入伙。”   “我,我当然是不介意啊,卫青是个老实肯干的,他要是愿意跟你一起干的话当然好啊,可是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开一个农场呢?”谢华香一开始想要做生意,但也只是做点投机倒把的小生意,赚点伙食费而已,可没想到沈庭生一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啊!   “香香,我想过了,你那时候跟我说想要在村民手里收点东西,拿到黑市上去卖,那样也不是不可以,可就是来钱太慢了,也不稳妥,你想想,现在家家户户自个儿填饱肚子都不容易,拿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拿出来卖啊,就算真卖给你的,那也肯定不多,而且这事被越多的人知道,就越有暴露的危险,人心隔肚皮啊,谁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也许就是有人眼红你赚钱了不想让你好过呢!再有一个万一收回来的东西卖不出去,或者卖不上价钱,那也是亏了,那还不如自己干。”   “你看,这山野里土地肥沃,只要踏实肯干,种什么不能长得好?还有咱们可以养猪、养鸡、养羊,这些玩意儿肯定是供不应求的,只要养好了,还愁咱们的生意不红火吗?”沈庭生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忍不住双手捧着谢华香的脸,“啪”地一声就在她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香香,你就等着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吧!”   “嗯!”谢华香也激动地点头,“咱们天天都吃肉,吃一碗倒一碗!”   “哈哈!”沈庭生爽朗地笑了起来。   今天沈庭生就是带谢华香来看一眼他的未来天地而已,真正动工肯定不能急于一时的,在深山老林里开荒,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得等他说服王卫青,两人商量着慢慢来。   万事开头难,看着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但只要开始着手去做了,就总能条分缕析地一步一步做下去,人最怕的就是没有那股心劲儿而已。   不管这农场最后能不能开得成,只要沈庭生他有这股心劲儿去干这件事,谢华香就已经很高兴了。   从地道中出来,谢华香才发现他们走的这一趟儿还真不近,就这么一来一回,一个下午就过去了,难怪沈庭生说那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腹地,也就是他们走的是平坦直顺的地下通道,要真的是走山路的话,那可能真的是一天都去不到呢!   在那儿开的农场,至少在近几年来说,肯定是不能被人发现的,当然,首先要注意不能被人发现了通道入口才行。   既然时间已经晚了,那就索性不去上工了,谢华香洗干净手准备开始做晚饭,突然看见王秀芬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一看见谢华香,双手叉腰就骂开了:“我说你胆子可真肥呀,无故旷工还不请假,还想不想好好干活啦?”   谢华香一脸无辜地问:“怎么啦?”   “哼,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今天下午公社的干部来检查我们的劳动情况了,亏得我跟他们扯谎说你吃坏了肚子,上茅厕去了,这才帮你给圆了过去。”   “哦,那谢谢你啊!”   “光说谢谢有什么用啊!你到底是干嘛去了?干嘛一个下午都不上工啊?”   “哦,我中午觉得特别累,就想躺着歇一会儿,不成想就睡着了嘛,这一睡就一个下午过去了,我起来见天色也不早了,现在过去也收工了,就没去了。”   “有没有搞错,我辛辛苦苦干活还帮你遮掩,你居然偷懒睡觉?”听了她的解释,王秀芬更是气坏了。   “好啦,我今晚做凉拌木耳,还有木耳炒腊肉,你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啊?”今天到了大山里,总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所以谢华香顺手摘了一些新鲜的木耳,让沈庭生脱下衣裳包了一大包回来,足够美美地吃上好几顿的。   话说这原始山林就是好啊,大概是前不久才下了不少雨的缘故,这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野生的木耳啊,谢华香想着,在他们把这些树都砍了开荒之前,怎么也得把这满山遍野的木耳都摘回去,晒干了卖可值钱呢!   谢华香当时想着,就跟沈庭生说了,在开荒之前,先收一拨木耳,也是一笔大生意,沈庭生笑了笑说:“这木耳是长在蜜花树的枯枝上的,到时候咱们专门留一片地方用来养木耳,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能吃上。”   嗯,农场的产品就是要多元化,可不能光种粮食和菜了,这大山上原本的资源也要好好地利用好才行。   王秀芬一听说有好吃的,双腿就挪不动道儿了:“看在你这么诚心邀请我的份上,我也不好意思推脱了,就留下来吧!”   看着谢华香从衣裳兜里倒出来的木耳,足足有一簸箕那么多,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多木耳啊,该不是薅社会主义羊毛了吧?”   谢华香白了她一眼:“薅你个头的羊毛,你想不想吃,不想吃就快滚,说那么多废话。”   “吃吃吃,当然要吃的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往外说的。”顿了顿,又说道,“真羡慕你们,就住在山脚下,想要吃什么直接到山上去弄就行了,还不会被人发现。”   “你可别胡说啊,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人,我们都是最守规矩的了,这木耳,是我们屋后的烂木头上长的,也就够吃这一口的,总不能这样都要上缴吧!”   谢华香拿了一个木盆,从簸箕里挑出一些个头比较小,或者是有破损品相不那么好的扔到盆子里,剩下的那些打算晒干了,品相比较好才能卖上好价钱。   王秀芬急了:“哎,你可不能这样啊,知道我要留下来吃饭,就特地选了不好地来做,剩下好的就留下你们自个儿吃独食。”   谢华香忍不住笑了:“你这脸皮也真够厚的。”不过还是抓了几把大块的木耳,一起扔了进来。 第72章   新鲜的木耳肉质肥美, 但杂质比较多,所以要用盐水浸泡清洗多次, 还要用手细细地搓去上面沾着的污物才行。   王秀芬虽然贪吃, 可也不是个懒的, 帮着谢华香把木耳一个个都洗干净了, 谢华香在锅里烧了开水, 把木耳倒进去焯水。   用开水煮五分钟,捞起之后过凉水, 这样处理之后的鲜木耳口感会更清脆。   凉拌木耳很简单,把香菜和小米辣切碎, 加上蒜末、花椒油、酱油、盐和白砂糖、米醋调成蘸水,再倒再木耳上,拌匀就可以了。   谢华香从柜子里拿出一块腊肉,用温水洗干净了, 拿大菜刀切成了薄片, 王秀芬看着谢华香大刀阔斧地做菜的样子, 不由得感叹:“你可真舍得。”这么一大块腊肉, 搁别人家里能吃上三顿了,还是隔十天半个月才舍得吃上一顿的那种。   谢华香觉得自家很快就能挣大钱了, 不由得也豪阔起来:“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嘛, 扣扣索索地不舍得吃有什么意思呢?吃完再挣不就好了。”   “你这话中听!”   “当然中听啦,你不就想来吃我家的好东西嘛!”   “你怎么能这说呢,我是这样的人嘛!”   腊肉切好以后,跟辣椒、生姜和蒜一起下锅炒香, 肥肥的腊肉片很快就滋滋地冒油,那香气,简直让人流口水,最后倒入煮过的木耳,加盐和葱花,翻炒均匀就可以起锅了。   炒锅腊肉的锅还是油汪汪的,谢华香借着这个油又炒了个青菜,再配上熬得稠稠的玉米粥,今天这顿晚饭是吃的王秀芬心满意足,也不枉她帮忙在公社干部面前为谢华香遮掩了。   又过了两天,队里的新牛棚盖好了,康学翰收拾了铺盖又搬了出去,这回生产队长还去买了一头小牛回来养着,好生养大了,转年就能帮着下地干活了。   沈庭生去找王卫青商量了做生意的事,王卫青现在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有什么不敢干的,而且如今对他来说,沈庭生就是他最亲的人了,当然对他言听计从,庭生哥说做生意能挣钱,那就做生意呗!   只要庭生哥说话,指哪打哪。   这两天沈庭生跟王卫青收工之后一直混在一起,两人还悄悄地通过密道往那山林子里去了两趟,大概也能合计出什么计划来了。   紧接着小学六年级的升学考试也到来了。   徐校长帮忙跟县小学的人打了个招呼,在六年级的考场上给她多安排了一个位置,让沈丽华跟现在六年级的学生一起参加考试,考卷跟其他的学生一样,封存批阅,公平录取。   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沈丽华这个月一点都没有浪费时间,天天除了必要的家务之外,全都在努力学习,这回是考得上最好,考不上的话,也只能够认命了。   考试的时间是在早上的八点半,如果当天早上再赶过去的话,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提前一天晚上过去,在县城过个夜,第二天一早才能赶上考试。   一般别人遇上这样的情况,如果县城里有亲戚的话,肯定就要到亲戚家里借宿一个晚上了,可沈庭生他家在县城也没有亲戚什么的,这提前一晚到县城,就有点儿难办了。   “那要不咱们到桥洞下蹲一晚吧!”沈丽华提议说,她听人说过,村里有人到县城办事,没有住宿的地方,就到桥洞底下蹲一晚混过去的。   “你傻不傻!”谢华香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她一眼,“真到桥洞底下去蹲一晚,万一感冒了,第二天还能考试嘛!这有什么难办的,让队长开个介绍信,咱们到招待所住一个晚上不就得了。”   真不是沈庭生舍不得,而是在他们的生活经验中,就没有住招待所这样的选项,所以根本就没往这儿去想,听谢华香这么一说,他也豁然开朗了,可不是嘛,发什么愁呢,直接住招待所就得了。   “住招待所啊!”沈丽华的眼睛亮亮的,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很高级的事呢,在她的心目中,那是只有当干部的才能住的地方,好像很期待呢!   可是她的双眸很快就暗淡了下来:“还是不要了吧,要花很多钱的吧,到时候我上了中学还要花钱呢!”   谢华香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啊,现在哪还有什么事比得上考试重要的?以后要不要花钱,那也得考完了再说吧!再说了,住个招待所能花多少钱,难道咱们幺妹连这点儿钱都不值当花吗?就这么说定了,我陪你去考试,咱们住招待所!”   谢华香一锤定音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解决了住的问题还有吃的,一般农村人去县城都是自带干粮,不然的话到了县城只能到国营食堂吃饭,贵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还要粮票!   粮票这玩意儿,城里吃公家饭的每个月都会定时定量地发,可是对农村人来说却是个稀罕物,得用粮食去换,可用粮食换来粮票之后呢,再想吃饭还得花钱去买,你说哪有这么亏本的买卖,谁也不愿意吃那么大的亏呀!   所以呀,几乎走遍整个生产大队,几乎都找不到哪一户人家家里是存着有粮票的,对了,这玩意儿还会过期,就算你当宝贝似的存着也没用,存着存着它就过期了,过期的粮票就是一张废纸。   沈庭生家自然也是没有粮票的,沈丽华都不用问,自己就琢磨着要带什么干粮去县城了。   一般情况下,烙几个干玉米面饼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小姑娘嘛,有时候总免不了有些贪嘴,对她来说,上县城过夜又是一件天大的事儿,难免就会念着些有的没的。   她也知道谢华香好说话,于是摇着她的手臂说:“谢姐姐,咱们做点竹筒粑粑带去吃好不好?”她记得柜子里是有红糖的,虽然惦记着别人带来的东西不太好,但她真的是很想吃嘛,竹筒粑粑甜甜的糯糯的,可好吃了,她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而且还只是别人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一小口。   就这么一小口,让她惦记了这么多年。   “竹筒粑粑?好呀,我也想吃了。”她不说谢华香还没想起来,这一提就想起来了,竹筒粑粑也是云南当地的特色小吃之一,其实就是将糯米浆灌到竹筒里蒸成的糯米糕,但因为加了红糖,味道甜糯,还是很得孩子们的喜爱的。   说做就做,谢华香找了点糯米出来用水浸泡上,然后跟沈丽华一起到山上去砍竹子,做竹筒粑粑,要用当地特有的香糯竹,做出来的才好吃。   香糯竹的竹筒长而细,竹筒壁比较薄,而且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竹膜,这都是做竹筒粑粑必不可少的,用来做竹筒饭也超级好吃。   到山上找了一棵香糯竹,砍下来之后倒拖着回来,先把那些枝枝丫丫都削下来,扔地上晒干了,以后可以用来当柴火烧。   然后再把竹子砍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竹筒,其中一端带着竹节,方便灌糯米浆。   不过糯米得浸泡一夜,她们把竹筒弄好洗干净之后,先放在一边,等第二天一早再来弄。   浸泡好的糯米要用石磨磨成米浆,沈丽华还打算到王卫青加借石磨用,王卫青听说她想用石磨,索性直接把整个磨盘都背到沈家来了:“反正我现在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也用不上这玩意儿,就放这儿你们用吧,我要用的时候再过来用。”   谢华香想想他一个单身汉,平时做饭也都是胡乱对付了事,这石磨确实不大用得上,便不客气地收下了:“那行,将来等你娶媳妇了,再搬回去。”   王卫青脸上一红,“嘿嘿”笑着说:“嫂子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个样子,哪年哪月才娶得上媳妇哟!”   “咱还年轻,着急什么呀,等将来有大出息了,什么样的好媳妇娶不上?”   谢华香记得,上辈子王卫青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富豪了,他娶的媳妇可不得了,人家可是大明星,当初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都不大敢跟人家说话的。   所以她让他千万别着急,可别错失了上辈子的大好缘分。   王卫青挠了挠后脑勺:“我要能找个媳妇有嫂子一半那么好,我就该睡觉都偷着笑了。”   谢华香也笑着说:“这话你可千万别给你媳妇给知道了,不然肯定得生你的气。”要真让那大明星知道自己才有一个普通人的一半那么好,能不生气嘛!   糯米磨成浆,红糖切碎了加入糯米浆中搅拌均匀,灌进准备好的竹筒里,再把竹筒的开口用稻草紧紧地塞住了,放进锅里大火蒸半个小时,竹筒粑粑就做好了。   稍稍放凉一些,谢华香就迫不及待地跟沈丽华一人拿起一个吃了起来,把竹筒的外壳削开,就能看到被竹膜紧紧包裹着的糯米糕,一口咬下去,不但能咬到脆脆的竹膜,尝到淡淡的竹香,还有甜甜软软的糯米味道,可好吃了。   糯米顶饱,吃一个下去就挺够的了,谢华香把剩下的竹筒粑粑留下一半给阿婆和沈庭生他们吃,剩下的拿个袋子装起来,再给两人各带一身换洗的衣裳,就准备上县城了。   沈庭生面子大,借来了生产队的自行车,让谢华香骑车带着沈丽华去。   王秀芬听了这事又酸了起来:“凭什么她就能骑自行车去县城,我去县城的时候就不能骑车啊?”   她爸把她骂了一顿:“人家这是有正事儿,你能一样嘛!” 第73章   到了县城先去找一趟徐校长, 确认一下考场的具体情况,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徐校长一见她们来了, 赶紧热情地迎了出来,并且还亲自带他们到县小学一趟,看了一遍门上已经贴好了封条的考场, 并且还透过窗户指着其中的一张桌子告诉沈丽华:“小妹, 那个就是你的位置,到了考试的时候不用紧张, 也别东张西望的,一门心思低着头做你的试卷就行。”   沈丽华打小考试就是第一名,虽说是公社小学的第一吧,那也培养出了她的自信, 让她从来就不憷考试的,当下笑眯眯地回答说:“徐伯伯您放心吧, 我一定会好好考试的。”   徐校长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姑娘可真可人疼的, 你好好考, 考好了伯伯给你大奖励。”   “不用了, 徐伯伯帮我争取到这个考试的机会, 就已经是最大的奖励了。”   徐校长呵呵笑,对谢华香说:“你们家孩子教育得可真好,太乖了。”   看完考场,谢华香带着沈丽华就要告辞,徐校长赶紧拦着她:“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怎么能不到家里吃饭呢,我早上就让你大姐买好菜了, 她这会儿在家里怕是都快做好饭了,快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跟我回家去。”   谢华香说:“还是不用了吧,我们还要去办理入住招待所呢,要是太晚了办理不了就不好了。”   “住什么招待所呀,你们来县城还要住招待所,把你大哥大姐当什么人了,当然是住到家里去啊!”徐校长不高兴地说。   “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家里有的是地方住,哪有家里不住,住招待所的道理啊,要是我真让你们住招待所了,回头你大姐铁定得臭骂我一顿。”   徐校长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强硬地把谢华香两人带回了家。   花大姐热情洋溢地迎出来:“妹子你们可来了,我这都等你一天了,今早托关系才买到的一只猪脚,都炖了好半天了,酸菜猪脚,咱们女人家吃了对皮肤好,哟,这就是小妹吧,一看就是个机灵的,这回考试啊,肯定没问题。”   徐校长摆摆手:“行了行了,做个猪脚有什么好显摆的,赶紧做饭去,人家谢同志忙了一天了,肯定早就饿了。那个谢同志啊,你们快进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们看看的。”   既然到别人家做客,人家还好饭好菜地招待,谢华香她们也不好失礼了,便将带来过的竹筒粑粑当做随礼递给了花大姐:“大姐,您看我们来得匆匆忙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竹筒粑粑是自家做的,您就当是尝个鲜吧!”   花大姐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这个好,我最爱吃这一口了,都好些年没吃上了,妹子你可真懂我的心。”   赶紧给她们让座倒茶,徐校长戴上眼镜,从柜子里小心地拿出几张报纸,展开了给谢华香看:“谢同志,你看,你们的事迹登报纸了,要是你们这次没过来,我们也要找个时间送过去给你们看的。”   谢华香笑着说:“果真登报纸了呀,前段时间有县里报社的干部到我们大队来采访,我才知道原来是您报上去的呢,您考虑得可真周到。”   徐校长用手拍了拍报纸上的那篇报道,叹了口气:“唉,惭愧呀,我本来是按照我自己对这件好人好事的理解,自己写了一篇报道寄过去的,可是大概我的水平不足,报社的编辑看不上,就让他们的记者去采访之后重写了一篇,我当然不是说人家记者写得不好,可是这上面通篇就只讲了沈同志一个人的功劳,半点都没提到谢同志你,可我当时并不是这么写的。要不是你出声叫人,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赶上去帮忙,那歹徒也没那么容易被抓到,对不?”   谢华香拿起报纸,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徐校长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就特地去了报社一趟,结果人家记者说,她采访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他们新闻工作者,写的报道必须要以事实为依据,不能胡编乱造,也不能随便给不相干的人添加功劳。我就琢磨着,沈同志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不是谢同志你特意这么做的?”   谢华香看完了整篇报道,发现果然完全抹杀了她这个人的存在,甚至在最后提到的热心群众中都没有她这个人的影子,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嘛,不就是写这篇文章的彭月假公济私呗!   她最近从沈庭生的身上学到了一点,那就是不要在不相干的人和事上面生闲气,白白惹自己不高兴,反正这也不过是一份县城小报而已,没了他们的报道,她也不会少块肉。   说句难听点的,将来她真要成了全国顶尖十大富豪的妻子,将来出镜的机会还会少吗?要真的衣锦还乡,这样的小报还不知道要怎么捧着她呢!   这么一想,谢华香的心里瞬间就平衡了,无所谓地笑笑对徐校长说:“写不写都是小事而已,又不是知道他们不写,我当时就不帮忙了,最重要的是小宝没事。”   “对对对!”徐校长激动地说,“谢同志,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你们这次呀,可不光是只救了小宝一个人,那人拐子呀,原来是惯犯,上次公安把他逮捕了之后,经过审讯,顺藤摸瓜,抓了好几个同伙,还在他们的窝点那里,解救了另一个他们拐来的孩子,另外还根据这些犯罪分子的交待,解救了好几个已经被卖的儿童,现在啊,被救儿童的家庭都想着要给你们送锦旗呢!”   谢华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可都是公安同志的功劳,这锦旗啊,就送给他们好了。”知道自己无意间一个善意的举动,居然能使好几个家庭免于遭受悲惨的境遇,这心情,比报纸上把她夸出一朵花来还让她高兴呢!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对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的年轻男女,那个小男孩谢华香是认识的,就是徐校长的孙子,她和沈庭生上次救回来的小宝,小宝的脸长得跟抱着他的年轻男人简直是一个饼模里印出来的,一看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他父母了。   果然,年轻女人朝着徐校长喊了一声:“爸,我们回来了。”接着又一脸激动地走过来,“这位就是救了我们小宝的谢同志吧,听我妈说那谢同志啊,年轻又漂亮,我当时还不信呢,现在才知道,这哪里是一般的漂亮啊,简直就可以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啊!”   饶是谢华香脸皮厚,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儿受不了了,连脖子都红了半截,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徐校长说:“谢同志你可千万别见惯,我这儿媳妇呀,就是个口没遮拦的,你说她好歹也是个当老师的,现在都已经是当了妈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   “都是自家人嘛,不开个玩笑哪来得笑呢,不过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谢同志这么一站出来,可比我们学校的女老师们全都比下去了。”   徐校长他媳妇姓黄,也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当初就是喜欢她这个大大咧咧不计较爱玩笑的性子,才特地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儿子的,果然成了一家人,这家里呀,也多了些欢声笑语。   徐校长的儿子则是在县教育局里上班,虽然只是一个办事员,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干部了,他们这一家子可以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谢华香觉得,能够认识他们这样一家人,真算得上是幸运了。   黄老师夸完了谢华香,逮着沈丽华又是一顿夸,不过夸人之余,她也关心地问了一下沈丽华学习上的事儿,然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考吧,你这样的水平,考上初中肯定没问题的,对了,我下个学期开始也要带初一了,说不定还能当你的班主任呢!”   这些年学生虽然不搞什么运动了,但学习的氛围还是不怎么浓厚,就算是县城里,也不是所有的人小学毕业以后都愿意初中高中这样一路念下去的,毕竟如果家里没有门路,就算高中毕业出来,也不一定能分着好工作,有些人不太爱念书的,索性就不念了,就这么在街道上混着。   以沈丽华对知识的掌握程度,就算在县小学来说,也算是不差的了,作为老师,总是特别喜欢乖巧听话又愿意用功的孩子的,所以黄老师也很喜欢沈丽华这个小姑娘。   小宝是个调皮蛋,见大人们都顾着自己说话不管他,他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就看中了这个屋子里唯一与他年纪相差不是太远的小姐姐,挪动着胖胖的小身子“哼哧哼哧”地要往沈丽华的身上爬。   沈丽华虽然在家里没带过小孩,但看着这个跟村里那些小孩比起来特别干净宝胖的小团子也有点眼馋,便逗着他玩起来,不一会儿,这一大一小就玩熟了。   花大姐出来招呼吃饭的时候,小宝还搂着沈丽华的脖子不肯放开呢!   花大姐手脚利索,既然儿子媳妇带着孙子都回来了,那就可以开饭了,麻利地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出来,除了酸菜猪脚之外,花大姐还做了一个红豆酸菜汤、火腿焖饭、一个用大头菜、肉碎和辣椒、黑木耳、黑豆豉以及香菇一起炒出来的黑三剁,清炒小瓜和虎皮青椒,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 第74章   徐校长还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汾酒, 不过谢华香她们都不喝酒,只是徐校长两父子互酌而已, 一顿饭倒也是吃得其乐融融。   吃过饭,花大姐就张罗着帮谢华香和沈丽华收拾睡觉的房间,这房间是以前小宝他爸还没结婚的时候住的, 结婚以后单位里分了房, 就搬了出去,这间房就一直空着, 现在只要铺上干净的被褥就能住人了。   沈丽华一直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直到最后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小声地问谢华香:“谢姐姐,那咱们就住不了招待所了?”   可怜的孩子, 她住招待所的梦想就这样被人无情地打破了。   谢华香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这次就先不住了, 以后咱们再有机会出远门的时候再住, 好不?”这个时候跟小姑娘说什么招待所的环境没有家里好是没用的, 只能答应她以后有机会再住。   沈丽华想要住招待所, 也是贪新鲜而已, 听谢华香这么说,便乖乖地点了头:“这屋子真好,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住上这么好的屋子呢。”   屋子里的陈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带着两个抽屉的书桌而已,因为平时没人住, 所以也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倒是显得宽敞。   床上铺着凉席,挂着白色的蚊帐,还有一张小碎花的薄被子,沈丽华小心地摸了摸凉席上的花纹:“谢姐姐,你在城里也住这样的屋子吗?”   “差不多吧!”谢华香随口说。   “真好!”沈丽华感叹,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不怎么敢随便乱动,新换的枕巾上有一股肥皂的清香,今天所有的一切体验,都她来说都是十分新奇的,原来城里有工作吃公家饭的人,过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生活。   他们的灶房是干净明亮的,自己的家里就有洗澡间,冬天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他们请客吃的饭菜比他们家过年的时候吃的都要好,还有这样结实的床和雪白干净的蚊帐。   小小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向往,对舒适富足的生活的向往,谢姐姐说过,只要她好好上学,将来考高中,再考上了大学,出来以后就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   沈丽华双手握拳,暗地里下定了决心,她明天一定要好好考试,将来也好好读书,不但她自己要过上这样的日子,还要带着阿婆和哥哥嫂嫂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天大地大明天就要考试的小姑娘最大,谢华香斜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一下一下地给沈丽华扇着风,看着她慢慢睡熟,呼吸变得匀称而悠长,她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花大姐熬了小米粥,上国营食堂里买了油条,又煮了两个白水煮蛋,这是专门做给考生吃的幸运早饭,一根油条加两个鸡蛋,就是一百分的意思。   吃完早饭,徐校长亲自把她们送到了县小学的考场,到了校门口,学校只许考生进去,谢华香目送沈丽华的背影走进考场,不安地在校门口踱了几个来回,感觉自己就像是后世那些在焦虑的高考生的家长们。   大概是她低着头走来走去的模样太过奇怪,校门口的保安终于忍不住过来问她:“这位同志,怎么啦?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谢华香这才发现,原来校门外焦虑的家长只有她一个而已,或者可以说,这一早上,她就没见到过其他的家长,哪怕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呢,也是自个儿背着书包走路来上学,就没见过哪个还需要家长送的。   她不禁哑然失笑,是呀,她在这紧张个什么劲儿呢,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到黑市上去逛逛,了解一下行情呢!   说干就干,谢华香马上离开了学校,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上次向花大姐打听过的黑市。   说是黑市,其实也跟自由市场没有什么两样了,不大的巷子里,两边都摆满了摊位,看样子应该都是附近的农民,有卖几把青菜的,有卖山上的土特产的,最多的还是玉米面、红薯面这些粗粮,还有些家里吃饭的人多,分的白米白面舍不得吃的,拿来卖掉了再换点粗粮回去,起码可以填饱肚子。   总的来说,每个人卖的东西都不多,有的也就是小半袋粮食而已,这年头家家都不宽裕,也就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拿点东西出来卖,数量当然也不可能多了。   谢华香推着自行车,穿着又体面,一看就是个能买得起东西的主儿,一路走过来倒也听到不少招徕她买东西的声音,她便一路打听过去,发现黑市里的东西果然不便宜,基本上都是外面的两三倍,不过好处就是不要票证,所以也还是挺受欢迎的。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谢华香就发现有好几个摆摊的农民把带来的东西卖完,收了摊子站起来走了,看来这个市场需求还是很大的。   正想着,谢华香就遇到了一个同样推着自行车的女买家,两行摊位之间的过道比较窄,两个人都推着自行车的话,就有点儿挤了,谢华香反正不着急,就特地让开了,让那女人先过去。   这女人买的东西挺多的,后座上绑了一袋粮食,前边的车把上挂了各种蔬菜,还有萝卜、茄子、土豆什么的,品种很丰富,甚至还有一只野山鸡,半死不活地被绑着双腿倒挂在车头上,看这个样子,不像是普通过日子的人家,倒像是开饭馆的了。   上辈子谢华香刚开始做饮食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一大早就到早市上大采购,各种食材要得不算多,但品种是尽可能丰富的,这样才能给客人提供更多不同的选择。   可是这个时候也会有人开饭馆吗?黑市里这么贵的食材,真的有人吃得起吗?   因为心中存了这番疑惑,谢华香不由得多看了女人几眼,一时没注意,手里的自行车突然被人重重地踢了一下,她手上一时没扶稳,“咣当”一声就砸在了地上,要不是她松手得快,连她自己也得被带倒。   而且她刚刚才买的一小筐鸡蛋也摔在了地上,蛋壳都摔破了,黄黄白白地淌了一地。   谢华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头发:“你这个臭婆娘,一天到晚不着家,就知道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赶紧跟我回家去!”   谢华香一脸懵逼,她干什么了?不就是逛个黑市吗?招谁惹谁了?   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见这男人还有想要打她的趋势,赶紧抬起腿,蓄力准备朝男人下半身的命根子处狠狠地踹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华香的脚还没踹出去呢,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青菜,劈头盖脸地就朝那男人的脸上打了过去:“你这个死瞎子,不好好在家里躺尸,又出来闹什么!”   那男人松了抓着谢华香的手,手忙脚乱地挡了两下,才发现对方拿的不过是一把没什么杀伤力的青菜而已,顿时着手反抗,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腕。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臭婆娘,贱婊|子,嫁了人也不知道好好伺候公婆和你男人,跑出来勾三搭四,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快把我儿子还给我。”   说着扯着那女人就要走,女人当然是奋力挣扎不肯就范的。   谢华香这才看清楚,拦住这男人的就是刚刚推着自行车来大采购的女人,眼见她就要被这个男人带走,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了前面:“喂,推倒了我的自行车,摔坏了我的鸡蛋就想走?没门!快把我的鸡蛋赔给我。”   “滚,老子没空理你!”说罢一手牢牢地拽住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扯住了女人的头发,强迫着她跟自己走。   周围的摊贩有人刚要出声,就听这男人说:“这是我媳妇,老子管教媳妇,谁要多管闲事?”既然是别人的家事,那就不好插手了,周围的摊贩们都坐了下去,还有一个正好在那女人倒下的自行车旁的,瞅见她的篮子里正好滚出几个红红的番茄,便悄悄伸手摸了起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塞进了自己的菜篮子底下。   这女人刚才好歹救了自己一把,谢华香可不能看着她就这么被人欺负,更何况这是不是真的两口子还难说呢,在后世谢华香在新闻报道上可看多了这样的事,人贩子在大街上拉住一个女人就说这是自己媳妇要带回家去,别人以为是人家的家事不好管,结果那女人孤立无援,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贩子给抓走了。   不管是不是别人家的私事,总之这女人看起来是不愿意的,那就不能让她被人给带走了!   谢华香一眼瞥见旁边有个人是卖木柴的,住在县城的人跟农村人不一样,农村人要烧柴禾自己到山上捡就行了,县城人却是随便一点什么都要掏钱买的,一般人用煤球烧水做饭,但煤球得凭票供应,家里人口多的不一定能够用,所以就有人要到黑市上买木柴。   谢华香蹲下来,从那堆木柴里抽出一根,直接往那男人膝盖弯的地方狠命一抽,那男人猝不及防地腿上一疼,“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   谢华香嘴里说着:“别以为给我行个大礼就不用赔了,你今天不把我的鸡蛋钱赔了就别想走!”一边手下不停,继续用手中的木柴没头没脑地往男人的身上打。 第75章   男人被打得嗷嗷直叫, 眼睛上架着的那副厚厚的黑框眼睛也飞了,头发耷拉下来, 头顶上还顶着一片菜叶,一边凄厉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一边狼狈地用双手在地上摸索着。   那眼睛恰好就落在了谢华香的脚边, 她假装没看见, 果断地一脚踩了下去,“咔嚓”一声, 那副脆弱的眼镜就在她的皮鞋底下碎成了好几瓣。   “叫你欺负女人!”刚刚被他揪过头发的头皮还在隐隐生疼呢,谢华香不甘心地举起木柴还想再打几下,被女人拦下了:“算了,姑娘, 由得他去吧!”   那男人却不愿意了:“臭婆娘,把我打成这样就想算了?你自己跟野男人跑了也就算了, 那么多年吃我家的喝我家的, 吃饭钱和彩礼钱总得还回来吧!”   “彩礼钱不是我收你们的, 谁收的你找谁去, 嫁到你们家那么多年, 我做牛做马伺候你们,还去打零工挣钱贴补家用,我自问不欠你们什么,这二十块钱,给你去买一副新眼镜,以后长点儿眼神, 别见人就冲撞了。”女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扔在了男人的身上。   “不是吧,他居然真的是你男人啊!”谢华香看了看眼前邋遢猥琐的男人,跟干净利索的女人怎么也不像是一对夫妻的样子。   “对不起啊,姑娘,他眼神不太好,今天来这里是来堵我的,可能是看见你跟我一样都推着自行车,背影也有点相像,就认错了,你那个鸡蛋,我赔给你吧!”   “不用不用,这鸡蛋又不是你摔的,要赔也轮不到你来赔呀!”说着朝还在地上摸索着的男人说,“喂,怎么样,我的鸡蛋钱你赔不赔呀?”   男人终于摸到了掉到地上的两张大团结,紧紧地箍在手里,生怕谢华香要过去抢似的:“赔什么赔,你把老子打成这样,老子不拉你去派出所就算你走运了,好男不和女斗,哼,你等着,下次别让我再瞧见你。”   嘴里放着狠话,脚下去慌不择路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咣当”一声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引来了周围的一阵哄笑,男人捂着额头,调转了方向,踉踉跄跄地走远了。   谢华香把手里的木柴扔回到柴堆上,对那卖柴的说了声谢谢,就去扶自己的自行车,这可是沈庭生从队里借来的自行车,弄坏了可不得了。   那卖柴的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姑娘,厉害啊!”   “好说,总比那些光瞧热闹,袖手旁观的人要好一些。”谢华香有些没好气地说,周围这么多一圈男人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人被人欺负,就算真的是男人打媳妇,也不能眼睁睁地就瞧着人被打啊!   所幸这个时候的自行车都结实得很,油皮都没擦掉一块,谢华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就是那篮子鸡蛋实在是可惜了,足足有二十个呢,本来想着买回去一家人好好打打牙祭的,就这么摔成黏糊糊的一团。   女人走过来:“实在是太对不起了,这真是的,这鸡蛋我还是赔给你吧,这儿有多少个鸡蛋,我再给你买。”说着四处张望,想找一个卖鸡蛋的摊位。   可鸡蛋也不是随时都能买到的,现在一家最多只能自养三只鸡,超出的都算是资本主义尾巴了,下了蛋都跟宝贝一样,自家舍不得吃,攒多了就拿出来黑市卖,好歹换点灯油火蜡的钱。   刚刚谢华香的二十个鸡蛋,已经把唯一看见的一档卖鸡蛋的摊贩的鸡蛋都买光了,这一时半会也看不见另外一家卖鸡蛋的。   “要不我用别的东西抵吧!”女人说着,匆匆忙忙地去扶自己的自行车,刚刚那事出得突然,她来不及把自己的自行车支好,随手抽了把青菜就冲了过去,结果她早上买的菜全都撒在了地上,也都不像样了。   “唉哟!”女人叫了一声,自行车没扶起来,她却捏着自己的手腕喊了一声。   “你怎么了?”谢华香走过去问,随即便发现她整个左手的手腕都红肿了起来,看来是刚才被那男人扭伤了。   “我来吧!”谢华香支好自己的自行车,过去把女人的自行车扶起来,又把地上的食材都捡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都给她放好了。   自行车扶起来之后,女人单手也是可以扶稳的,她赶紧把自行车接了过来:“真是的,又麻烦你了,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就从我这儿拿去吧,要不就这只山鸡吧,抵不上你的那些鸡蛋,回去宰了炖个汤喝。”   谢华香却站在了一个摊贩的面前:“拿出来吧!”   那摊贩装傻:“啥?”   “你刚刚藏到你菜篮子底下的番茄,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瞧不见你的小动作,看见女人被人欺负不帮忙就算了,还趁机占人小便宜,你亏心不亏心。”   “什么番茄,你可别空口白牙地诬陷人,谁看见什么番茄了。”那人还想狡辩。   “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这一篮子菜都给踢翻了踩两脚?要是里面真没有番茄,我就把菜钱赔给你,省得你在这儿摆摊了。”   刚刚谢华香的狠劲儿大伙儿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她说要踩两脚,还真的做得出来,摊贩心虚,脸色变了一下,不甘不愿地从篮子底下摸出几个番茄:“拿回去拿回去,几个烂番茄,谁稀罕。”   “可不就是你稀罕嘛!为了几个烂番茄都愿意当贼了。”谢华香拿回番茄,塞进女人的菜篮子里,“走吧,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女人一脸过意不去:“不用了吧,怎么好意思又麻烦你。”   “没什么麻烦的,反正我也打算要走了,你这个样子,万一路上又遇上什么事情怎么办,我帮人帮到底,送你回去吧!”   女人迟疑了一下:“那也行,我家就在这附近,去家里喝口水,我家里还有几个鸡蛋,我先还你。”   谢华香笑了:“好了,你就别再说什么鸡蛋不鸡蛋的了,我也不是就等着这几个鸡蛋吃,砸了就砸了吧,我刚才也算是打回本了,不过我刚刚这样打了你男人,你回去之后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女人赶紧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已经不跟他住在一起了,他就是找不着我,可能是听谁说我会在这里买菜,所以故意来这里堵我的吧!”说着女人的神色有些黯然,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下子又不知道能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谢华香推着自行车走在女人的身侧:“那他知道这个地方了,以后还会不会再来骚扰你?”   女人顿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凛然起来:“当年我嫁给他的时候年纪还小,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并没有领结婚证,如果他敢再来的话,我就去找派出所。”   “对,对待这种人,就是不能心软,其实按我说啊,你刚才就不应该给他钱。”谢华香有些义愤填膺地说。   女人有些无奈地说:“我也只是想尽快息事宁人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你当好看吗,而且还无缘无故牵连了姑娘你,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谢华香见她眉宇之间抹不去的愁绪,不由得宽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谁还没有个眼瞎的时候啊,你现在不是已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吗?对了,你买这么多菜,吃得完吗?”她自己上辈子不是也够眼瞎的?   虽然谢华香有些怀疑她像是开饭馆的,可是这种话哪里敢随便问出口。   女人苦笑一声:“都是命苦罢了,当初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如今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和儿子挣一条活路。”她这么说,倒像是承认了当真是开着一家黑饭馆挣钱了。   这年头,各个单位都有自己的食堂,可只有自己单位的人才能去吃饭,街上也有国营食堂,这个不限身份,但要有粮票,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单位食堂还是国营食堂,在里边工作都是一个肥差,只有领导干部的亲戚朋友才能安排进去。   就像谢华香她爸妈所在的纺织厂,在食堂工作的就都是厂长主任之类的家属,像唐桂英她妈之类的,不但手艺不咋地,还眼高于顶,服务态度也很恶劣,要是看谁不顺眼,打饭的时候勺子给你抖两抖,本来该有五块肉的,到了你的碗里就只剩两块了,你还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不然的话到了下次可能就剩一块了。   所以,像这种地下的黑饭馆就应运而生,没有粮票的,有钱又想得到好的服务和吃上好吃的饭菜的,都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   谢华香也就是她知青的身份不合适,不然的话,她倒也想重操旧业,开一家小饭馆,哪怕材料是从黑市高价买的,只要货真价实、价格公道,饭菜的味道又好的话,还真的不愁不能挣到两口饭吃。   女人果真住得不远,才没说几句话呢,就已经到了女人住的地方了,就在黑市旁边不远的一条半截胡同里面,独门独户的,倒是清净。   不过这种黑饭馆靠的就是顾客的口口相传,本就不需要什么门面,隐蔽点儿反而更安全。   女人推开门,略带歉疚地对谢华香说:“屋里早上还没来得及收拾,有些乱,姑娘你不要介意啊!”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女声:“淑芳你出去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让我过来看着点儿,亏我今早没啥事,想着过来看看,哪想到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平娃哭得那叫惨,赶紧进来一看,原来是从床上掉下来了。” 第76章   谢华香一看,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娃娃,看起来也就一岁多的样子吧,正趴在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的身在抽抽噎噎,那妇人也就是现在街道大妈常见的装扮, 黑裤子灰上衣,带着一双蓝布袖套, 长得壮壮实实的,慈眉善目,一看就是热心人的模样。   听大妈这么一说, 女人连忙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 忙不迭地跑了过去:“平娃, 平娃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哪里?”   说着就要把小男孩从大妈的手中抱起来, 不小心又牵动了手伤处,“唉哟”一声,左手立刻无力地垂了下来。   大妈惊道:“你手怎么了?唷, 怎么弄成这个样儿了?”   女人神色一黯,低声说:“刚刚又遇见平娃他爸了!”   大妈一撸袖子:“那个不要脸的他还敢来,下次被让我撞见了, 不然的话,得让他好好见识一下我华林一枝花的厉害!”   这个叫淑芳的女人抿唇一笑:“今天谢谢金花大姐了。”   大妈不满地说:“跟我还客气啥啊,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以后出去买菜,就把平娃送我那儿,我帮你看着, 孩子才这么点儿大,你把他一个人放家里,要是出了点啥事那怎么好啊!”   “嗯,我知道了,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平娃还没醒,我想着出去一会就回来的,所以就让他在家里睡觉了。”   “唉,淑芳啊,不是我当大姐的爱啰嗦,你一个女人守着个孩子这样过日子也不是个办法,我看那虎子也是真心待你的,别看他到现在也没个正经的工作,但大姐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这女人哪,一辈子图什么呢……”   眼看这金花大姐还要不停地说下去,廖淑芳赶紧指了指还站在门口的谢华香:“大姐,先别说了,我还有客人呢!”   大妈立刻了然地站起身:“来客人啦,那你忙,你看你手弄成这样,也照顾不了平娃,要不我就先把他抱我家去了。”   “那就辛苦金花大姐了。”廖淑芳说着,赶紧进屋里拿了一个饭盒出来,“这是我给平娃熬的粥,麻烦您热热给他吃了。”平娃是个好带的孩子,只要吃饱了就乖乖地不吵不闹,倒也不会给别人添很多的麻烦,自从她们母子俩搬来这里以后,这位热心的金花大姐就帮了她不少的忙,要算人情的话那也算不清了,也就不怕再添点儿了,总之以后自己有能力了是要好好报答的。   本来谢华香把人安全送回来,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可是她对廖淑芳的饭馆还有他们这一行都充满了好奇,顺便还想跟她谈一谈送货的事,等沈庭生的农场真开起来,肯定是不可能光在黑市上随便卖卖的,各种销售渠道都要开拓一下。   谢华香有信心,他们的东西肯定能比黑市好,价格也可以稍微便宜一些,更重要的是,还可以根据订单送货上门,这样的话廖淑芳也不会为了去进货而疏忽了照顾孩子了,对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事。   于是在廖淑芳的热情招呼下,谢华香便走了进来,在院子里一座葡萄藤下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廖淑芳端出一碟子盐水煮花生,一碟腌酸萝卜和酸荞头:“没什么好东西,一点开胃小食,先吃点儿,待会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姑娘你今天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总得好好谢谢你,对了,你怎么称呼?听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说着,廖淑芳把早上买回来的那些菜拿了进去,就准备开始忙活起来。   谢华香连忙拦住她:“你的手都这样了,就别忙活了,我叫谢华香,的确不是本地人,是从G市到这边安吉大队下乡的知青,今天带家里的小姑娘来县小学考试,上午没什么事,就随便去逛逛的,没想到倒是有缘分认识了大姐你,待会我家小妹就要考完试了,我还得去接她呢,就不吃饭了,你别忙了。”   廖淑芳说:“那就把小妹也带过来一起吃,小孩子家考完试肯定饿坏了,更要吃完饭才回去了,难带还要她饿着肚子跟你回乡下?放心吧,你大姐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要不然我这店也没法子开得下去。”说着轻轻地哼了一声,大概是做什么的时候不小心又牵动左手受伤的地方了。   谢华香无奈:“淑芳姐,你做这一行的,也该知道对你们来说,一双手是最重要的,你再这样不顾惜自己,将来留下了病根可怎么好,你家里有药油吗?我先帮你抹一抹。”   廖淑芳摇摇头,好脾气地说:“现在还不能抹药,待会还要做菜呢,药味沾到菜上就不好了。”   “还要做菜?怎么还做菜,你这手不好好养着,到时候一到下雨天就风湿骨痛,有你受的。”   “唉,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今天中午有一桌客人是事先就订好了的,连订金都给了,这菜总是要先给你做出来的,谢知青,你别看我开个饭馆好像挺好挣钱的,可是这每天的新鲜肉菜,还有这铺子的租金,哪一样不是钱啊,实在是,不敢停下来啊!”   谢华香定定了看了廖淑芳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罢了,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今天中午这顿饭,我帮你做了吧!谁叫偏生就让我遇见你了呢!”   别人以为她不了解,其实这种苦楚,她实在是在了解不过了,上辈子她跟郑永华离婚,几乎算是净身出户,家中父母下岗,生活困顿,她也是在街坊邻居的热心帮助下,才好不容易开了一家小饭馆赖以谋生。   当时她也是这样,房租、水电、人工,不管店里有没有生意,只要店门开着,这一天天的,烧的都是钱,还有每天采购的新鲜食材,如果用不掉的话,也只能白白地浪费掉,所以她真的是一天都不敢休息,就连生病了晕乎乎地头重脚轻,也只能戴着口罩强撑着做生意。   刚刚廖淑芳的男人会认错人,也是因为她们俩在身形上比较相似的缘故,其实谢华香看着眼前的廖淑芳,又何尝不像是在看着上辈子的自己,真的是咬紧了牙关拼命挣扎着在过日子啊!   她现在决定帮廖淑芳,其实也就是在帮上辈子的自己,那时候,如果不是遇上了那么多无私帮助她的好心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走到最后。   廖淑芳楞了一下:“这,这不太好吧!”一来是觉得没道理让别人来帮自己当厨子,二来也是觉得,人家来她这里吃饭,看中的就是她的手艺,这突然换了一个人……虽然说这样想有点不太礼貌,但廖淑芳还是觉得,万一这谢知青的手艺不好,那不是直接砸了她的招牌……   谢华香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了笑说:“我知道,淑芳姐你肯定是信不过我的手艺了,那要不我先炒个菜给你尝尝?”   “这——”廖淑芳还是拿不定主意,“这还是不太好吧,怎么能麻烦你呢!”   “你不是说中午要请我吃饭嘛,那就当是我做一个菜给我自己吃的了,成不?”   既然谢华香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廖淑芳也不好再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谢华香卷起袖子跟廖淑芳一起来到厨房。   廖淑芳租住的这院子不算大,三间正屋,另外独立开来的一间厨房,还有一个小院子。   地方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搭了个架子种了棵葡萄藤,藤下摆了张八仙桌,另外两间屋子里面也各自摆了张大圆桌,都是用来待客的,最多的时候能同时容下三桌客人。   另外一间屋子门掩上了,看来就是廖淑芳母子两日常起居的地方了,屋子侧面背着人的一侧屋檐下,晾晒着几件衣裳,不仔细看的话一般不会发现。   厨房虽小,五脏俱全,各种日常厨具锅具都挺齐全的,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性,设备肯定是没有谢华香开饭馆的那时候那么先进,比如电饭锅、压力锅、烤箱之类的是不可能有的。   倒是有个洗东西很方便的水槽,上面还有一个能通自来水的水龙头,比起沈家现在还必须辛辛苦苦地挑水回来用又方便许多了。   毕竟是曾经当过厨子的人,一进到厨房就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廖淑芳有些惊讶地看着谢华香,觉得她进了厨房之后就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如果说刚才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现在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大厨模样了。   特别是她拿起菜刀的姿势,说她不是专业的都没人相信。   说是试菜,谢华香当然不可能用掉人家比较贵重的食材,于是就拿了一个红辣椒,一个青辣椒,还有一个之前她亲自讨回来的红番茄,另外稍微切了两根手指那么宽的一小片猪肉。   “淑芳姐,这猪肉你是在哪儿买的啊?我刚刚在黑市好像没看见有啊?”   说起来,谢华香自从来到这儿之后,虽然一直都算是能吃上肉,但也只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腊肉和肉干而已,新鲜的牛肉也就是上次托队里宰了一头牛的福才能吃上,还有在徐校长的家里吃过,至于沈家,那真的是连个新鲜猪肉的影子都没能瞧见的。   不过这也正常,城里人买肉都得有个肉票,农村人不可能有肉票,所以想要吃上肉,唯一的机会就只有年底生产队杀猪分肉了,人家说一年才能吃上一回肉这种话,还真不是夸张的。 第77章   廖淑芳现在已经完全把谢华香当自己人了, 当下耐心地给她解释:“这猪肉啊,黑市也是能买到的,不过人家不会摆出来大大方方地卖,只有有门路的人能够买着, 你要是想要的话,下次我带你去买。”   “可是他们哪来的肉拿出来卖啊?”谢华香有些不明白, 粮食可以说是农民们舍不得吃省下来的,菜可以是自留地里种的,可是这猪的话也不能自己养啊!   国家供应的猪肉本来就供不应求, 更不可能流到黑市上, 那这些猪肉究竟是哪儿来的呢?   廖淑芳笑了笑:“这可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知道的了, 反正只要能买得到, 咱们就只管买就好了。”其实她倒是知道点儿,只是这事关别人的秘密,不好到处说就是了。   谢华香也不再多问, 手脚麻利地将红辣椒、青辣椒、番茄和猪瘦肉各自剁碎,然后在肉末中加入草果粉、酱油、盐、生粉、剁碎的姜蒜,再加入一点料酒, 搅拌均匀。   亏得廖淑芬家里是开餐馆的,各种调料都齐全。   廖淑芳看出来, 她要做的是一道家常小炒红三剁,这道菜精巧易做,食材也容易得到,经常能出现在普通人家的餐桌上, 但评价一个厨师的手艺好不好,可不光是看他能做几个大菜的,能将这种最普通的家常小菜做得让人交口称赞,那才是真的本事。   从谢华香开始动手做菜的那一刻,廖淑芳就可以看出,她的厨艺肯定不是普通家庭主妇的水平,但她直接就选了这样一道家常小菜入手,可见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做这道红三剁主要讲究的是火候,油锅要烧得足够热,倒入拌好的肉末,快速翻炒到肉末变色后就要立马起锅,才能保证肉的鲜嫩,然后用锅里的余油炒番茄和辣椒末,炒出酸甜的汁液以后,加入刚刚起锅的肉末,加盐翻炒几下就可以起锅了。   这样炒出来的红三剁酸香开胃,用来拌饭或者拌面都是相当可口的。   都不用尝味道,光是闻着这香气,看着这色泽,廖淑芳就激动地说:“妹子,好手艺啊,我都想厚着脸皮叫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开这个饭馆了,要是咱们姐妹俩一起干,就凭你这手好厨艺,也不愁生意不红火起来啊!”   谢华香也笑着说:“我倒是也想啊,可惜我现在是个知青,是要在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每天都必须到地里干活呢,今天也是请了假才能出来的。”   廖淑芳叹了口气:“唉,让这双巧手去干农活,真是埋没人才了。”   “既然都说我这是双巧手了,那你可算信得过我中午可以帮你做这顿饭了吧?”   “信得过是当然信得过的,只是要这么劳烦你,我怎么过意得去。”   “不知道淑芳姐你信不信缘分这东西,我是信的,今天你这事儿,如果我没遇上,那也就算了,既然遇上了,那就是你我的缘分,再跟我讲这些就没意思了,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求人的地方呢,万一啥时候我就要求到你的头上了呢!先把药油拿来吧,我先帮你抹上。”谢华香说。   廖淑芳只得去拿来了一瓶药油,装在棕色的小玻璃瓶里,没有标签,看起来倒像是自制的,不过这也不奇怪,没有公费医疗的人,去医院开瓶药油多贵啊,很多人都用一些传统的老法子治疗一些常见的小毛病,有些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谢华香拧开瓶盖,味道确实很冲,难怪廖淑芳会担心抹了药油之后会把气味沾染到食物上,本来谢华香是想自己动手帮她抹的,现在也有了这个担心,真的沾在手上,可能一时半会也洗不掉,只好让廖淑芳自己用右手抹了。   谢华香拿出一条手绢,将廖淑芳整个左手的手腕都缠裹得紧紧的,这样的话就算日常有些什么活动,等闲也不会牵动到伤处,对扭伤的恢复比较有好处。   弄完这些,谢华香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带着的梅花表,小学升初中其实要考的学科就两门,语文和数学,全都安排在了今天上午一起考,每一门考一个半小时,语文从八点半考到十点,中间休息半个小时,是不能出校门的,数学从十点半考到十二点,谢华香只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赶到学校门口接沈丽华就可以了。   忙乎了一个早上,现在也不过才十点而已,还有时间把中午的食材先准备好。   “淑芳姐,你今天中午的客人点了什么菜?”   廖淑芳说:“都是老客人了,不用点菜,咱们这边看着做就行了。”   “那行!”谢华香点点头,这个她有经验,以前她开饭馆的时候,信得过她的顾客都直接不点菜的,只交待一声请些什么客人,大概预算是多少之类的,剩下的就由她全权负责。   现在谢华香看看廖淑芳买回来的菜,心里面就大致有了想法。   当然食材的丰富程度跟后世是没法比的,所以最考验人的,就是怎么样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尽可能丰富的菜色了。   廖淑芳自己本来心里面自然是想好了的,但她也知道,一个厨师,特别还是一个比较有本事的厨师,做菜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指点她该怎么做的。   既然答应了由谢华香负责,便要给她全部的信任,并不出声,只是在一旁帮忙拿点东西,在有需要的时候帮忙打打下手而已。   除了今天早上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廖淑芳这儿各种存货也是不少的,也都一一指点出来给谢华香看过了。   谢华香先烧了一锅开水,把野山鸡割喉放血,用开水烫了去毛,剥洗得干干净净。   当然鸡血和内脏也不能浪费,鸡血滴到加了盐的冷水中,很快就能凝结成一块。   鸡心、鸡肝、鸡肾还有鸡肠,统统都不能扔,剥洗干净了放在一旁备用。   待会用水滚一滚,加点葱花就是一碗鸡红鸡杂汤。   鸡肉剁成小块,一半谢华香打算用木耳蒸,干木耳先用清水浸泡上了,另一半用来做沾益辣子鸡,在鸡肉里加入盐、料酒、酱油和胡椒粉搅拌均匀,放在一旁腌制备用。   做这个沾益辣子鸡,跟其他地方的辣子鸡不同之处在于炒鸡肉的时候,用的是糍粑辣子,所谓的糍粑辣子,并不是真的糍粑,而是将干辣椒用水煮二十分钟,等辣椒重新吸饱谁以后,取出晾凉切断,加上蒜和姜一起舂碎而成,炒的时候要用猛火重油,这才是沾益辣子鸡的特有味道。   看着谢华香的做法,廖淑芳不免有些惊讶:“妹子不是说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连我们这儿的菜色都会做?”   谢华香笑笑,随口道:“小时候认识一位做云南菜的大厨,所以学了一些,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叫你见笑了。”   “当然正宗,就算很多本地人,也未必能有你做得那么好呢!”廖淑芳真心实意地说。   再来一个酸菜炒饵块,腊排骨煮粑粑丝,南瓜粉蒸排骨,蒸肉粉也是自己做的,将大米和糯米小火翻炒成金黄色,舂成粉末,再加上同样炒香的辣椒、花椒、茴香籽、香叶、桂皮、胡椒和草果、八角,同样舂碎后加入适量的盐拌匀,用小罐子装好,可以保存上一段时间,要蒸肉的时候拿出来用,蒸出来的排骨粉糯香滑。   红三剁要再做一个,再炒一个番茄鸡蛋炒木耳,凉拌个黄瓜,这样就有四个肉菜、四个素菜,还有一个汤了,主食是豌豆火腿焖饭,再来一个加冰糖煮的南瓜绿豆汤,一桌饭菜就齐活了,十个八个大汉都能吃饱吃好不在话下。   把要用到的食材该洗洗、该切切都准备好,就只差下锅炒了,这菜呀,得客人已经上桌了,一边喝茶一边品尝点小吃,那边厨房里才下锅炒,这样上桌的菜才够热气腾腾,香味才足。   谢华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十二点了,她跟廖淑芳说了一声,匆匆解下身上的围裙,跨上自行车就出去了。   到了学校门口刚好十二点,考场里正在收卷,但已经有不少提前交卷的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学校了,沈丽华是个乖孩子,就算提前做完了试卷,也会乖乖地坐在座位上检查,等监考老师宣布了考试结束才敢离开。   谢华香稍微等了一会儿,就等到沈丽华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华香赶紧迎上去:“考得还行吧?”   沈丽华点点头:“嗯,出的题目都会做。”   “那就行,会做就肯定没问题了,来,上车。”   “谢姐姐,我们现在就回去吗?”早上出来的时候,谢华香就跟徐校长说过,中午考完试两人就赶回安吉大队,所以中午就不去他家吃饭了,沈丽华有点遗憾,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都没好好逛一逛呢!   没想到谢华香说:“先不回去,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她打算自己掏钱,在廖淑芳那儿也点上一桌好菜,让幺妹好好地打打牙祭,算是对她这段时间辛苦学习的奖励。   两人回到廖淑芳的小饭馆的时候,恰好客人也刚刚落座,廖淑芳正在张罗着上茶呢,于是谢华香直接带着沈丽华进了厨房,套上围裙就准备开始动手做菜:“你现在这儿等等啊,我先做了这几个菜。”   沈丽华看着旁边案板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肉菜目瞪口呆,楞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扯了扯谢华香的袖子,悄声说:“谢姐姐,咱们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不好吧?” 第78章   沈丽华这心里都急坏了, 这些可都是肉啊,这么多的肉,得多少钱啊,哪能说自己想吃就随便在别人家里做的呢, 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成啊,家里阿婆都教过她的, 家家都不富裕,尽量不要在饭点儿的时候到别人家里去,万一要真撞上了别人在吃饭, 别人出于礼貌肯定要招呼你吃的, 但你就算是再馋也一定要忍住不能吃, 要知道别人家做饭都是有个定量的, 你吃了,别人家里就有人要饿肚子了。   还有平时听村里的三姑六婆们闲聊,往往说一个人没教养、贪懒的时候, 就会说这个人去别人家里做客没眼色,看见别人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人当主人的都还没招呼她吃呢, 她自个儿就下灶做上了,村里人都最看不上这种人了, 既贪吃又不要脸。   所以看见谢华香二话不说到了别人家的灶房里就做菜,沈丽华心里这个着急啊,这万一被人知道了,这得说得多难听啊!   谢华香朝她宽慰地笑了笑:“幺妹别急, 这些不是我们吃的,你要饿了的话这儿有些熟花生,你先吃几颗,我先把招待客人的菜做好了,再来做咱们吃的。”   沈丽华有些疑惑:“招呼客人?”   谢华香向她解释:“对,这是一家饭馆,刚好店主的手受伤了做不了菜,我正好会做,就帮忙做一下。”   沈丽华还是不明白:“什么是饭馆啊?”她倒是不知道私人能不能够开饭馆的问题,毕竟她连公家的国营食堂都没去过呢,从小到大就只吃过自己家的饭菜。   “饭馆呢,就是你花了钱就能来我这里吃饭的意思。”   “但饭馆里哪来那么多的粮食给别人吃啊?”   “当然没有啊,所以也是要花钱买啊,开饭馆辛苦给人做菜,做出来的菜卖的价钱肯定要比买菜的价钱要高的,开饭馆呀,就是挣这样的一个辛苦钱。”谢华香顺便给她解释了一下做生意的基本道理。   沈丽华仔细琢磨了一下,明白了:“真好啊,不用下地干活,光在家里做饭就能挣钱,谢姐姐,以后我也想开饭馆挣钱。”   “好呀!”谢华香“嗤啦”一声把菜倒进烧热的油锅里开始炒了起来,“不过开饭馆得要手艺很好才行,不然别人都不来你家吃饭的。”   “那倒是,谢姐姐,你能帮人做饭,那你的手艺是不是也很好啊?”   “你说呢?”   “肯定是的,谢姐姐做的菜最好吃了,好香啊,你做的是什么?”   “沾益辣子鸡,来尝尝好吃不。”谢华香看辣子鸡炒得差不多了,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送到沈丽华的嘴边,“快张嘴。”   沈丽华憋红了脸:“这不是客人的菜吗?不好吃别人的吧!”   “没事,就吃这么一小块,看不出来的。”   沈丽华虽然觉得不怎么好,但又忍受不住这香喷喷的鸡肉的诱惑,犹豫着张开了嘴:“那我就吃一小块。”鸡肉入口,麻辣鲜香,好吃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这时廖淑芳刚好招呼完客人进来:“哟,这就是小妹吧,考完试啦?中午别客气,就在姐这儿吃饭啊,想吃什么只管说。”   沈丽华见主人来了,不免产生一种心虚的感觉,赶紧把嘴里还没嚼完的鸡肉一口吞了下去,结果一不小心就呛着了,咳了好几声。   廖淑芳忙道:“哟,瞧这孩子,都饿坏了吧,来,这里有刚焖好的豌豆火腿饭,来,先吃点儿垫垫。”   豌豆火腿焖饭,是将剥好的新鲜豌豆,切成丁的火腿粒,一起铺在大米上焖熟的,既有豌豆的鲜甜,又有火腿的浓香,米饭里面吸饱了火腿中渗出来的油,香喷喷的,不用其他菜也能吃下三大碗。   廖淑芳给沈丽华盛了一碗豌豆火腿饭,又张罗着要从谢华香刚刚炒好的菜里面拨出来一点儿给她吃,被谢华香拦住了:“不用了,这些先给客人送上去吧,待会我再来做咱们吃的。”   正说着,厨房里的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厨房的门口,喘着粗气粗声粗气地问:“淑芳你没事儿吧?我听说那混蛋早上又去找你麻烦了?”   谢华香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主要是这男人太高大了,而且皮肤黝黑,脸上也有点儿凶相,倒是第一时间让她想起来《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的鲁智深了。   不过看起来廖淑芳跟这个男人倒是熟悉的:“没事,那是个怂人,也闹不出什么来,我给了他二十块钱打发了就算了。”说着端着一盘菜准备出门,“虎子哥你先让让,我去给客人上菜。”   被称为“虎子哥”的男人连忙伸手去接那盘子:“我来!”   廖淑芳一侧身让过:“还是算了吧,就你这样儿,没得把客人吓着了。”   虎子哥一脸憨笑地摸了摸后脑勺,谢华香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傻气,倒是不怎么凶了。   男人这才发现厨房里的两个生面孔:“你们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他立刻就像换了一张脸一样,哪里还有傻气的模样,眼里全是精明和探究。   “淑芳姐的手腕受伤了,不好做菜,我过来帮忙。”谢华香不慌不忙地说。   “什么,受伤了?”男人一着急,连忙跟了廖淑芳过去,大着嗓门问,“怎么伤了?疼不疼,还能端盘子不?”   客人那边的菜上完了就不用再管了,有什么事大着嗓子喊一声,厨房这边也能听见,今天也不打算再做其他生意了,廖淑芳请谢华香帮忙把剩下的菜洗洗切切都做了,连同他虎子哥一起,四个人坐了一桌。   这时候大家也互相介绍过了,这男人大名叫做邵虎,街坊邻居们都叫他虎子,因为长了一脸的大胡子,也有人叫他“胡子”的,看着长得一脸凶相,其实人还挺好的。   邵虎跟廖淑芳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廖淑芳离开她男人之后,娘家也回不去,还是邵虎帮她找到的这个地方,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能租下来的,至于开饭馆什么的,莫不是邵虎帮了大忙,要不是他认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廖淑芳一个女流之辈,也没有那么容易站得稳脚跟。   谢华香记得刚刚那个自称“华林一枝花”的金花大妈说过,好像这邵虎对廖淑芳有那么点儿意思,如今看着也像,但廖淑芳对他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客气之余倒是透着点儿刻意疏远的态度。   倒是沈丽华,一看见邵虎就跟小兔子见着了打老虎一样,吃饭的时候死活不肯坐在邵虎的对面,谢华香要跟她换个位置,可是要让她坐在邵虎的旁边也不愿意,最后只好紧挨在了谢华香的旁边坐了,也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只要是邵虎伸筷子夹菜的时候,她就绝对不敢动筷子。   廖淑芳都看不过眼了,给沈丽华夹了好几次菜:“小妹,别怕,他又不能吃人。”   席间邵虎跟廖淑芳提了一下以后如果那男人再来找麻烦的时候,就去找他,他要好好给那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又抱怨说廖淑芳不肯让他给她送菜过来,不然地话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   碍于有谢华香这个“外人”在,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但谢华香隐约听出来,这邵虎似乎也是干“黑市”这一行的。   所谓的“黑市”,郊区的农民把自家舍不得吃的东西拿来卖,其实那并算不上是真正的投机倒把,这里面有人专门通过各种渠道,或者是低价买来的各种东西,再高价卖出去,这才是真正的“倒爷”,也是在黑市中获利最大的。   其实谢华香最开始的时候,想着在村民的手中收购多余的粮食然后拿去卖掉,想做的也正是这门投机倒把的生意。   虽说现在谢华香对此有些怀疑,但以她现在和廖淑芳的交情,也还不到可以推心置腹的程度,所以她也知趣地没有多问,吃完午饭之后,便带着沈丽华回去了。   路上,谢华香问沈丽华:“幺妹,今天你怎么那么怕那虎子哥呢?”小姑娘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平时待人也是大大方方的,一般没见过她这么胆小的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见他就是挺害怕的,我觉得,觉得他好像是个杀猪的。”   “噗嗤!”谢华香忍不住笑出了声,认真想了想,“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挺像的。”   “真的。”沈丽华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大队就有个人以前是杀猪的,右手的虎口上都有厚厚的一层茧子,跟这个虎子哥是一模一样的。”   谢华香心里一动,她刚才还在想那些私底下售卖的猪肉是哪儿来的呢,莫非真的有那么一个私人的屠宰场,而这个邵虎,真的是个杀猪的?   “就算他是个杀猪的,你也不用这么害怕呀!”   “别人都说了,杀生多了的人脾气都不好,以前我们大队那个杀猪的就爱打婆娘,他的婆娘就是被他打死的,阿婆还让我见着长的凶的人一定要当心点儿,最好不要惹着。”   “哦,这样,那是得小心些。”这不就是垃圾人嘛,可惜在这个时候,打老婆不犯法,别人最多也只能够在背后说说闲话而已,却没有办法给这种家暴者带来法律的惩罚。   “不过也不是所有杀猪的都是坏人,咱们也不能以偏概全了,我看这个虎子哥人就挺好的,他不是还说以后你到县城去上学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找他嘛!”   “我可不敢找。”沈丽华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 第79章   谢华香陪着沈丽华去考试的时候, 沈庭生的农场计划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王卫青这几天生产队里一收工就往沈庭生家里跑,两人随意吃了点儿晚饭之后,就急急地穿过地道, 到那头的山上去开荒。   一直干到天黑透了,用清理出来的枯枝败叶在开好荒的地上点起一大堆篝火继续干, 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也不怕,因为想着是给自己挣钱, 这开出来的地种出来的粮食, 不管多少都是自己的, 所以干劲特别足, 哪怕已经在生产队里干了一天活,现在又干了大半夜,也还不知疲倦。   两人每天晚上都干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回去, 燃起的篝火渐渐熄灭之后,剩下的灰烬正好当成肥料,实际上这山上的地在常年枯枝败叶的滋养下, 也是非常肥沃的。   平整出来的第一片地,沈庭生用来种了长得最快最好的红薯, 种红薯要用往年的红薯先培出秧子,分了秧之后再往地里种,两个人从小就干农活,都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 这点儿小事自然难不倒他们。   只是这红薯种,是要从现有的口粮里省出来的,为了方便储存,平时收了红薯之后,都是切开蒸熟了晒干保存,最后还是王卫青好不容易在自家的地窖里找出了一袋子新鲜的红薯,全都拿了出来培出秧子种下去了。   因为王卫青总往沈家跑,又一待就是大半夜的,其中两人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怎么也瞒不过沈家奶奶的,沈庭生干脆就跟她说了实话,本以为老人家比较难接受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要好生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她的。   没想到她老人家居然特别支持,还立刻动手做了饼子让他们带在身上,干活累了的时候吃。   其实老人家的观念特别淳朴,她一直都认为,自古以来,当农民的依靠土地生存,只要足够勤快,老天爷就没有让你填不饱肚子的道理。   她不懂什么叫做资本主义尾巴,她只知道开荒种地,用靠自己的双手,流着自己的汗水种出来的粮食填饱肚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谁也不能说他们做错了。   所以她大义凛然地对沈庭生他们说:“你们只管去,好好干,我老太婆豁出去了这条命,也要守好这条地道,绝不让别人给发现了。”   只有一点,她叮嘱两个年轻人,一定不要干得太累了,该歇着的时候还是要歇着,还有就是,小心山里边的毒蛇猛兽,要是真的遇上了,宁愿吃点儿亏,也千万不要硬碰硬。   其实沈庭生和王卫青两个也是很小心的,他们都只在原来那官老爷建了屋子附近的那片缓坡上开荒,这片缓坡,原来长在这儿的大树大概全都被连根挖走了,把荒草清理掉之后,剩下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不大的树,两人把这些树都砍了,削去枝丫堆在一旁,准备以后用来修一修这些房子。   另外沈庭生又在附近发现了一丛茂密的竹林,于是两人开了荒地之后,又从竹林里砍来竹子,在菜地的周围围起了一人高的竹篱笆,这么一来,进度虽然慢了一些,几天才能开好一片地,但每一处地方,都是实打实地弄得很好,也不用担心他们白天去上工的时候,会有什么野生动物过来,把他们费心思种好的菜地给拱了。   既然连沈家奶奶都知道了这事,沈丽华当然也知道了,她现在考完试了没事儿干,就一门心思担忧起自己到县城中学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来。   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谢华香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整天寻思着怎么哄着她妈多给她买点好吃的,多做两身好看的衣裳呢,哪里会想着家里有没有钱供自己上学这回事。   眼见沈丽华天天念叨着要多打几筐猪草,能记多少工分,到时候又能换多少粮食和钱的事,谢华香忍不住了:“幺妹,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到山上去,摘点儿木耳香菇什么的,晒干了拿去县城卖了,可比你在生产队打猪草换工分划算多了。”   反正再过两年也就开放自由买卖了,她只不过提前教给她市场经济的知识而已,算不上是教坏了小孩子。   沈丽华瞪大了眼睛:“山上不要钱捡来的东西,县城里真的会有人花钱买?”   “上次我们是淑芳姐的饭馆里,不是做了木耳蒸鸡,还有鸡蛋炒木耳,这些城里人可都爱吃呢,能卖不少钱,咱们晒的干货也不用卖给别人,全都送到淑芳姐的饭馆里去就好了,她那儿肯定用得上的。”   沈丽华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淑芳姐还请咱们吃饭呢,咱们还要挣她的钱啊?”   谢华香笑了起来,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天真,只要别人对她好,她也要掏心掏肺地对别人好:“那咱们卖便宜点不就得了,就算咱不卖给她,她也是要找别人买的,还得多花钱呢!”   “对!那咱们就卖便宜点儿!”沈丽华高兴地说,“咱们得先去打听一下干木耳卖多少钱,不然的话淑芳姐肯定不告诉咱们实话的。”   谢华香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真是小机灵鬼儿。”   云南地区气候温暖湿润,山里面各种菌菇的种类是十分丰富的,就连谢华香认识的菌菇种类都没有沈丽华多,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哪些要新鲜吃才够鲜味,哪些刚摘下来味道不怎么样,可晒干了以后特别香,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沈丽华都特别门儿清。   要不是跟着她,谢华香都不敢自己随便摘,怕万一混了有毒的菌子进去,被廖淑芳的客人吃了,连累了人家可不得了。   可是谢华香白天还是要去生产队上工的,只有下午下了工的那一小段时间能跟沈丽华去摘菌子,而且天一黑沈庭生就把她们给赶回去了,不让他们继续待在山上。   沈丽华哪里能够摘得过瘾啊,自从知道这样都可以挣钱之后,她就恨不得一天都泡在山上了,可是白天沈庭生他们不在的时候,也坚决不让她一个人过去,怕在山上遇到什么危险,沈丽华抗争无效,白天只好乖乖地在家晒木耳、晒香菇,一边晒,一边仔细地清点着自己的财产,这些可都是她将来的学费啊!   这一来二去的,就发现了点儿不对劲了。   这数目不对呀!沈丽华每天早上把她的干货拿出来晒,晚上再收回去,这一早一晚都要数一遍的,第一次觉得不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早上记错了,于是第二天早上算好数之后,她特地捡了块黑炭在旁边的石头上把数字给记下了,这到了晚上再一数的时候,就明明白白了,数量确实是少了。   她还特地问了阿婆,有没有拿去做饭了,可阿婆说没动过,她就多留了个心眼。   这干货她是晒在屋后的,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可是她平时白天都在前院干活或者看书,一般很少留意这边的动静,这天她把干货晒出去之后,特地搬了张凳子,在灶房的破门板后边坐着看书,不时透过门缝看看外边。   等了一个早上,快要不耐烦的时候,该来的终于来了。   只见一个瘦小但灵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跑了过来,左右看看无人之后,伸手就抓了一大把干香菇往自己的怀里揣,抓了一把还不够,伸手又抓了一大把。   看得沈丽华心里直抽抽,要不要这么贪心,这都得被他抓去有半斤了吧,她一气之下,从旁边的柴禾堆里抽了一根木棍就跳了出来:“你这个偷东西的小王八蛋,看我不打死你!”   小男孩一看情况不妙,立刻撒丫子就跑了起来,别看他两条腿瘦得芦柴棒子似的,跑起来还真不慢,小兔子一样一溜烟儿就冲出去老远。   可沈丽华也不是吃素的,她自小就在这山底下长大,天天上山没有三回也有两遍,腿脚也是灵活得很,被偷掉的这些香菇足够她辛辛苦苦摘上个两三天的了,怎么甘心白白就这么丢了,所以她也紧紧地追了上去,哪怕那小兔崽子专往陡坡密林中去,她也死死地跟着。   虽然一时半会也捉不住他,但沈丽华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耗,也要耗死他,看看最后是谁最先没有了力气。   又追了半天,小男孩终于举手投降了,他这常年忍饥挨饿的小身板,真的没法跟顿顿吃饱喝足的沈丽华比:“行了,别追了,我还你还不成吗?”   “呵呵!”沈丽华挥舞着手里一直没有扔掉的柴火棒,“你以为还我就行了?害我那么辛苦跑了一个早上,早饭都白吃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这个小王八蛋,小小年纪不学好,学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沈丽华说着用柴火棒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狞笑着一步一步地逼近,她认出来了,眼前这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大队以前当过屠夫的沈大壮的儿子沈谷仓,这小子听说是没足月就生出来了,落地的时候只有巴掌大,跟只小老鼠似的,后来也一直长不大,亏得他爸牛高马大的,他却一点没得了他爸的遗传,他其实只比沈丽华小一岁,却足足矮了她两个头,就跟六七岁的小孩似的。   沈丽华其实也没打算真打他,一来是看他个子瘦小打不下手,二来也是害怕他那个凶神恶煞的爹,现在拿根棍子也只不过是想要吓吓他而已。   沈谷仓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大声喊:“你别打我,我请你吃肉。” 第80章   沈丽华“嗤”地一笑:“你小子这辈子吃过一顿肉没有?你哪来的肉请我吃啊?”   沈谷仓昂头“哼”了一声:“你跟我来就是了。”   沈丽华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还能打什么主意啊, 就我这小身板, 你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来甩出去了, 我又跑得没你快,你害怕我跑了不成?反正你跟我来看看, 要是没有肉再打我也不迟啊!”   “哼,你这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那我就跟你去看看, 瞧你是不是真的能变出肉来,可记住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啊!”   沈谷仓不再说话,闷头在前边走,沈丽华紧紧地跟了上去, 一边走还一边有点奇怪, 这小子对这边的山路还挺熟的, 平常她自己也经常上山捡柴禾打猪草什么的, 怎么就从来没见过他呢!   不多时男孩走进了一个山洞:“进来吧!”   沈丽华在洞门口瞅了瞅,确定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才走了进去,只见这山洞大概有自己家里一个房间那么大小, 里面倒是挺干净的, 也不潮湿阴暗, 中间用几块石头垒起了一个简易的灶,上面架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砂锅, 锅里“咕嘟咕嘟”地在冒泡,果真有肉香味飘了出来。   看看旁边地上没收拾干净的几根鸟毛,沈丽华瞪大了眼睛:“这是山雀吧, 你小子倒是会吃啊,知道山雀汤里加点香菇更香啊!”   沈谷仓还真就是这样想的,他在这山上弄东西填肚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时候运气好能弄到一两只傻鸟,有时候一根鸟毛都碰不到,就只能随便挖点野菜、弄点菌菇什么的煮着吃了。   那天过来的时候无意中在沈丽华她家屋后边看见晒了一地的干香菇,随后捡了几个,煮肉汤的时候扔进去一起煮,发现比光煮肉汤香多了,这便吃上了瘾。   刚好今天运气好,掏了一个山雀窝,不但抓了两只大山雀,还有一锅山雀蛋,他赶紧把山雀洗剥干净,跟山雀蛋一起扔进破砂锅里煮了,又馋起那香喷喷的香菇来,于是跑下山,去沈丽华晒着的香菇里抓了一把,想想不够,又抓一把……   然后就这么倒霉地被沈丽华给抓住了呗!   沈丽华才不跟他客气,让沈谷仓把刚才偷来的香菇全都扔进锅里,香菇山雀汤啊,她也有点馋了,好久没吃过了呢,还是小时候她哥给她抓过山雀吃,后来都不抓了,她自己也总是抓不着。   干香菇一人进滚烫的汤里面,立刻就想起四溢,勾得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艰难地忍着口水又等了一会儿,待香菇煮得有点软了,沈谷仓便迫不及待地捡起两根筷子那么粗细的树枝,去锅里捞了一只炖得烂烂的山雀出来。   “拿来!”沈丽华颐指气使地说。   沈谷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山雀,咽了咽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过去给沈丽华。   沈丽华接过来咬了一口,那叫一个香,本来想给他一个教训,把这些全吃了,让他偷东西的后果,可惜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吃独食,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只好板着脸说:“剩下的一个我吃不下了,你吃了吧,不过下次可别再偷了,不然下次我可不留给你了。”   沈谷仓哪里还敢呀,连自己的大本营都被人发现了,他以后都不敢再来了,免得被人告发他薅社会主义的羊毛,嗯,这山雀也是集体的,他自个儿偷偷打着吃,就是薅羊毛。   他捞起另一只山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想起来了,不对呀,他只不过吃两只山雀而已,可这沈丽华的屋后,还晒着一大片的干香菇干木耳呢,就算要说薅羊毛,也是她薅得多啊,他干嘛要怕她?   于是,沈谷仓恶狠狠地瞪着沈丽华:“我在这儿打山雀吃的事,谁也不许告诉!”   沈丽华正奇怪呢,她为啥要告诉别人啊,又听沈谷仓加上一句:“不然的话我也去告发你偷晒香菇的事!”   沈丽华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叛徒!”   县里的电影队有时候会到公社放露天电影,沈丽华有幸去看过几次,知道这种告密者就叫做叛徒。   沈谷仓一脸茫然,他怎么就成叛徒了呢?不管了,反正这事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反正你别说,我也不会说出去。”   “那你以后不能再偷我的。”   “不偷就不偷,谁稀罕,当我摘不到香菇似的。”他还真的就摘不到那么多香菇,知道这山上有好吃的又不止他一个人,他一个小孩子又不敢往深山里去,哪还能省下多少好东西啊,这两天也是狗屎运才让他逮到了山雀,以前都不知道多久没尝过肉味而了。   想到这里,沈谷仓又忍不住问沈丽华:“你怎么摘的那么多香菇,我怎么就看不见呢!”   沈丽华当然不会告诉他:“就在这山上啊,你看不见是你瞎!”   沈谷仓气呼呼地在汤锅里捞了一个山雀蛋吃了,沈丽华赶紧说:“我也要!”   山雀蛋个头虽然小,但香喷喷的,沈谷仓是先煮了之后,剥去了壳,又放进汤里面煮,蛋里吸满了肉汁,还有香菇的香味,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   “喂,以后还想吃不?”沈丽华问。   沈谷仓点头:“想啊!”哪里可能有不想的道理。   “那你以后打了山雀还来找我,我给你香菇,炖了一起吃。”   沈谷仓眼珠子转了转,也没觉着有啥不公平的,反正都是山货,而且山雀的肉就只有那么多,还不如这吸饱了肉汤的香菇顶饱呢,于是他也爽快地点了点头:“成!”   两人一人一口地分吃完了山雀蛋和香菇,连汤也不放过,端着破砂锅一人一口分着喝完了,沈丽华意犹未尽地说:“要不你教教我怎么逮山雀吧!”   这儿的山雀不多,可他们家地道连通着的那山里肯定是不少的,等学会了,以后还愁吃不上好吃的山雀肉嘛,说不定逮多了吃不完,还可以剥了皮风干了拿去卖呢!沈丽华这个小财迷喜滋滋地想。   沈谷仓也没想过要藏私,教就教呗,两人把用过的锅灶收好,拿一堆干草盖住了,然后在山里闲逛起来。   沈丽华怎么也没有想到,对这座山比自己家里还熟的自己,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居然掉到一个山缝里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一边闲逛一边试图逮山雀的时候,身旁一道灰影一闪,却原来是一个兔子从他们的身边跑过去了,兔子啊,那可是好多的肉啊,哪能随便放过呢,两人二话不说,立马十分有默契地一起追了上去。   沈丽华腿脚比较快,追在了前边,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脚下一滑,就滑到一道山缝里了,她前脚刚滑下去,沈谷仓后脚就赶到了,当时也没多想,立马就扑过来伸出手拉住了她。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轻飘飘只剩一把骨头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止得住沈丽华下坠的趋势,于是被她带着,两人一块儿齐刷刷地摔进了山缝里。   一路上被草叶树枝,还有山上尖锐的砂石在身上划破了无数的血口子,身上的衣裳也多了好些破口,不过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农村长大的孩子,哪个没在山上摸爬滚打过啊,掉下来了再想法子爬出去就是了。   可问题是沈丽华的脚崴了,一动就钻心地疼,别说爬了,就连走动也够呛。   沈谷仓抬头看了看,估摸了一下高度,说:“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就你?”沈丽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是算了吧,万一再摔下来,那可能就不止是崴了腿那么简单了。”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沈谷仓先爬上去报信,找个大人过来救她,可万一这臭小子害怕,不敢告诉大人他偷偷上山玩的事呢?那她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只能等死?   说不定他还会把自己晒的干香菇干木耳全给偷了呢!不行,可不能就让他就这么跑了。   “丽华姐,你别怕,有我呢!”干瘦的小男孩突然拍了拍胸脯,大声说,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还捡了一条棍子拍打了一下四周的草丛,“我不怕蛇,要是有蛇来了,我还能抓了给你吃呢!”   因为这声“丽华姐”,沈丽华突然就被他感动到了,这小子,说是不怕蛇,其实最怕的就是蛇吧!   算了,自己掉下来伤了脚,那是自己合该倒霉,总不能拉着别人也一块儿倒霉吧,让他先出去,好歹还有点儿希望,好过两个人在这儿傻等。   “谷仓,你先上去吧,上去了记得带人来救我。”沈丽华说。   沈谷仓却有点儿迟疑起来:“你自个儿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   这山缝里光线要比外边暗上好些,外边还是天光大亮,这儿却好像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似的,还冷飕飕的,耳边似乎还传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沈丽华不怕才怪呢!   可是再怕也得忍着,再拖下去,要是天黑了,就更可怕了,沈丽华摇了摇头:“我不怕,你快去吧!”   沈谷仓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干香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你让我把香菇都煮了,我没舍得,悄悄留下了一点儿,都给你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儿,我一上去马上就去叫人,你别怕,保证很快回来的。” 第81章   沈丽华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兔崽子, 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还敢私藏着香菇, 不过看在他这么大方地拿出来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喂, 小子,回去以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摘香菇!”   沈谷仓一听立刻兴奋起来,伸出小手指:“拉钩, 不许变卦!”说完跑到边上,揪着草根树枝,踩着凸出来的石头,像只小猴子一样, 身手灵活又惊险万分地向上爬了上去。   沈谷仓爬到顶上, 双脚脚踏实地之后, 还不忘回过身来, 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地朝下边喊了一句:“你别怕,我很快就找人回来了。”   随着沈谷仓的远去, 四周安静了下来, 沈丽华抹了一把眼泪, 找了一块看起来干净点儿的石头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把自个人紧紧地缩了起来,毕竟她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害怕才怪呢!   周围的大山里, 像是藏满了不知名的怪物,随时都在等待时机扑出来,太可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丽华终于听到头顶上有了动静,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地从山壁上爬了下来,她的心里吓了一跳,她原本指望这沈谷仓能去把她哥找来,或者找个队里的其他什么人也好的,可谁想到他居然把他爸给找来了呢!   这个传说中打死了自己婆娘的高大男人像一座铁塔般地站在了沈丽华的面前,把山谷中仅剩的一点点光也挡得严严实实,他一开口嗓门也是粗声粗气的:“幺妹,吓坏了吧,来,上来,我背你上去。”   沈丽华身子抖了一下,她是吓坏了,不过更多是被这个叫做沈大壮的男人给吓的:“不……不……不用……了吧!”   “怕啥哩,还怕我背不起你吗?像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就拎起来了,还是你想我像拎小鸡一样把你拎上去?”   沈丽华抖得更厉害了:“我……我……不……”   沈大壮懒得跟她多说,他上着工呢,突然被儿子叫出来,要是不赶紧赶回去,耽搁久了那可是要扣工分的,于是不由分说拎起沈丽华往自己背上一甩,背起她就往上边爬。   沈丽华吓坏了,赶紧用双手紧紧地搂着沈大壮的脖子,这一段在他们小孩子看起来像是天堑一样的山壁,对大人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似乎是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了上去。   上来之后,沈大壮也不停留,直接背着沈丽华就下山了,一边走还要一边教训自家儿子:“干嘛不好好上学,又跑山上来玩?自个儿玩就算了,还差点带累了别人,下次要再这样,瞧老子不打折你的腿。”   他的嗓门本来就粗,再这么一骂人,更是吓得沈丽华抖得跟筛糠似的,沈大壮奇怪地问:“丫头怎么了?你冷吗?”   沈丽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要回家!”   沈大壮懵了,这小丫头,好端端地哭什么呀,硬着头皮说:“你别哭了,咱这就回家。”   “呜呜!”沈丽华在心里说,谁跟你是咱呀!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的破庙门口,沈大壮朝屋里大声喊了一句:“老栓叔婆在家不?幺妹摔了腿,我送她回来了。”   沈庭生的爷爷叫沈老栓,那个年代女人大多数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根据自己家里的排行叫几妹几妹什么的,嫁了人之后,人家就叫她老栓家的,这沈大壮跟沈庭生是同一辈的,就叫她老栓叔婆了。   沈家奶奶正在灶房里烧火准备做午饭呢,听到喊声赶紧出来:“是大壮啊,幺妹咋了?”   沈大壮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都怪我家这臭小子,这不是跟幺妹一块儿上山玩嘛,这一不当心就掉到沟缝里去了,幸亏没啥大事,就是崴了脚,要不咱先进屋去,我给她看看。”   “那可真是多亏了你了大壮!”沈家奶奶感激地说,她就说呢,怎么大半天见不着幺妹的人影,还以为她跑哪儿玩去了。   沈大壮进屋把沈丽华放到凳子上,蹲下来拉起她的脚踝来看。   沈丽华瞧见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握着自己的脚踝就跟握着一根筷子似的,似乎不用用力就能轻易地掰折成两半,吓得她尖声大叫起来:“别折断我的脚!”   在她小小的心目中,沈大壮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是别人家大人吓唬孩子的时候说你再不怎么怎么样,我就叫沈大壮来打死你那种。   沈家奶奶忙说:“幺妹别怕,你大壮伯伯会看,给你看好了就不会疼了。”   说起来这沈大壮还真有点了不得的,他爹当年是给地主老爷养猪和杀猪的,这猪养得多了,有了经验,一般有点什么小毛病的也难不倒他,再加上杀猪也杀多了,对猪的骨骼、身体结构十分了解,圈里的猪折了腿什么的也能治好,慢慢地就成了一个颇有经验的老兽医。   一开始是村里其他人家里养的牲畜有了什么小毛病就来找他,后来慢慢地,地主老爷家的其他下人、或者村子里的穷人得了点儿什么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或者在山上不小心崴了脚,跟人打架不小心打折了手什么的,都来找他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不是找大夫贵嘛,穷人命贱,花不起那个钱,只能急病乱投医了,沈大壮他爹也不收别人的钱,但凡上门来求医的,哪怕是拎两根红薯或者揣一兜山上捡的毛刺果呢,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他也尽心尽力帮人家医治,倒也被他治好过不少人。   沈大壮自小就跟着他爹养猪杀猪,把他爹那一身赤脚兽医的本领也学过来了,特别是正骨的手法,比公社卫生所的赤脚医生还强。   到后来不是解放了嘛,地主老财家也没了,沈大壮也成了个普通的社员,没有猪给他杀了,就乖乖地每天上工挣工分。   但大队里老一辈的都没忘了他家祖传的一手手艺,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有个跌打摔伤的,都找他治呢!   既然阿婆都出声了,沈丽华也不敢再嚷了,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奇怪的是那么粗大的一双手,捏在她脚上居然轻轻的,一点儿也不疼,还带着一点粗糙的暖意,一点一点地按压着她的脚踝:“老栓叔婆,没啥大事,就是有点儿脱臼,我给她正上就没事了。幺妹,待会儿会有点儿疼,你忍着。”   说完,沈丽华还没反应过来,脚踝上猛地疼了一下,然后就没了,不疼了。   她奇怪地转了转脚踝,这就好了?   沈大壮连忙按住她的脚:“别乱动,这几天最好都别到处乱跑,歇几天就没事了,保证你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沈家奶奶从屋里拿了一包红薯面和玉米面各掺一半的饼子出来,这是她刚刚准备的中午饭,硬是要塞给沈大壮:“大壮啊,今天可真是多亏了你了,这些饼子拿回去吃吧!”   沈大壮死活不肯收:“不用不用,幺妹弄成这样,还不都是我家这个臭小子害的,您不怪我就好了,我怎么还能拿您的东西呢!”   沈大壮身强体壮,沈家奶奶拗不过他,只好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又让沈丽华赶紧谢谢人家,却不想沈丽华绷着个小脸,把头扭到一边,就是不肯说。   送走了沈大壮,沈家奶奶板起了脸:“幺妹,阿婆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呢?”   沈丽华小脸憋得通红,双手拧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沈家奶奶觉着有些不对,严肃地问她:“幺妹,你老实跟阿婆说,是不是谷仓欺负你了?”   “没有!”沈丽华立刻大声说。   沈家奶奶疑惑地问:“那你怎么这样?”自家孙女自己教出来的她知道,从小就乖巧懂事,嘴巴又甜,见人就亲热地打招呼,像今天这样扭扭捏捏的还是第一次。   沈丽华憋了一会儿,终于说:“谷仓他爸不是好人,我不想理他。”   沈家奶奶面色一冷:“谁教你这么说的?”   “别人都这么说,说他打死了他婆娘,是坏人!”沈丽华撅着小嘴儿,气愤地说。   “你这孩子!唉……”沈家奶奶叹了口气,“以前当你是个小孩子,就没跟你说,谁知道你听信了这些话呢!”   为了让沈丽华不再误会下去,沈家奶奶好好给她说了一下沈大壮家里的事。   他婆娘确实是在生下谷仓没多久之后就死了,但并不是他打死的,而是生病病死的。   沈谷仓他娘是以前沈大壮他爸干活的那家地主老财家的小姐,打倒地主以后,地主家的小姐当然也被批|斗了,小姐的身体本来就娇弱,被折腾得生了重病,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沈大壮念在以前地主家对自家还算不错的情分上,跟大队里提出要娶地主小姐当婆娘,把谷仓他娘接了回去,好生照顾着,才终于保住了一条性命。   可是沈大壮原本大有前途的贫农身份,也被地主小姐给拖累了,在生产队里给人说闲话,扔牛粪不说,连挣的工分和分的口粮都变成了最少的。   地主小姐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却落下了病根,身体虚弱得很,平时也干不了活,整个家都靠沈大壮一个人撑着。   有一天他收工回家,却发现队里几个好吃懒做的二混子正在他家里,想要欺负他婆娘,当时说的话非常难听,说什么地主小姐的身子,凭什么沈大壮那个大老粗能尝,他们就不能尝,当然这些粗俗的东西沈家奶奶就没跟沈丽华细说了,只是一语带过,说那些人要欺负地主小姐。 第82章   沈大壮一气之下, 抡起钵大的拳头就把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把人揍得鬼哭狼嚎的, 伤得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好,为此沈大壮又被生产队里狠狠地批了一通, 还罚了半年的工分,作为赔偿赔给了被打的那几个人。   从那以后,沈大壮凶悍的名声就算是传出来了, 可能是那被打的几个人故意煽风点火,到处都在说他天天在家里打婆娘,传来传去就传得像真的一样了。   后来沈谷仓他娘生了娃娃之后,身体更是一病不起, 没多久就过去了, 外边更是传得有板有眼, 说是他活生生地打死了自家的婆娘。   这其中的真相沈家奶奶却是清楚得很, 当年两家的关系还不错,他们是亲眼看着沈大壮长大的,那是一个老实可靠的好孩子, 婆娘生病的时候, 他要干活没空照顾, 还来求过沈家奶奶去帮忙照看过一段,沈大壮对地主小姐可好了, 从来都没动过她一个指头。   沈谷仓他娘临死前还抓着沈家奶奶的手说,她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是沈大壮,她最对不起的人也是沈大壮, 还说等她走了以后,让沈家奶奶帮忙,给大壮说一门好亲事呢,这一回一定要找一个身体健壮能干活的农村妇女,千万别找她这种成分不好,只会拖累人的了。   不过后来沈家的事儿也多,也就没顾上他这头了,沈大壮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再找一个,一心拉扯着他那个体弱多病,好像怎么也长不大的儿子,过着爷俩吃饱了,全家不饿的日子。   沈家奶奶跟沈丽华说这些,只是不想她跟村里的那些无知妇人一样,把情深义重的沈大壮当成了一个坏人。   沈丽华点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阿婆,我答应了带谷仓去咱们家地道那边的林子里摘香菇,怎么办呀?”   当时沈丽华说这话真的是一时冲动,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现在才想起来,她哥和谢姐姐都千叮万嘱,告诉过她这是他们家天大的秘密,打死也不能告诉别人的。   但谷仓当时能够信守承诺,叫人回头来救她,难道她连一个臭小子都比不上,要说话不算话吗?   这事对沈丽华来说,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沈家奶奶大惊:“你把地道的事跟谷仓说了?”   沈丽华摇摇头:“我没说,我就说等他找人来救了我,我就带他到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摘香菇。”   沈家奶奶松了口气:“这有啥,你随便带他到山上去不就得了。”   这不就是骗人嘛,沈丽华有点儿不太乐意。   傍晚沈庭生收工回来,来不及坐下喝口水歇口气,拿起家里给准备好的晚饭,就准备跟王卫青一起钻地道,晚饭打算就在地道里一边走一边吃,省时间。   他们现在已经开了三块地,一块种了红薯,一块种了玉米,还有一块打算种上土豆和南瓜,赶一赶的话还来得及在秋收的时候收上一造,这些粮食都收下来的话,今年冬天两家人都用不着挨饿了,多出来的拿去卖了还能过个好年。   接下来再开的地就准备种上各种蔬菜了,现在黑市上新鲜蔬菜也是很受欢迎的,要是卖不完,还可以晒成菜干,自家吃或者拿去卖都行。   沈庭生和王卫青这俩人干劲十足,恨不得全身的力气都花在这些能够给他们带来好生活的土地上,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啊,拿点干粮在路上顺便填饱肚子就算了。   结果被也是刚进门的谢华香看见了,生气地拦住了他们:“哪有这样的,要钱不要命啦,好好吃顿饭能耽误多少工夫啊,都给我坐好了,慢慢吃,吃饱了歇会儿才能走。”   两个大男人只好乖乖地坐下吃饭,吃完饭又歇了个十分钟,这才站起来准备出发。   平时一听说他们要去钻地洞,沈丽华立马就兴高采烈地背着个小背篓跟上了,可今天沈庭生都要动身了,却不见幺妹有什么动静,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幺妹今天不去了?”   “不去了。”沈丽华闷闷地摇了摇头。   沈家奶奶帮她说:“她今天上山玩,崴了脚,走不动呢!”   沈庭生居然“哈哈”笑了起来:“瞧你,这么个大姑娘了还贪玩,现在知道怕了吧!”   谢华香白了他一眼,连忙走过去看沈丽华的脚:“有你这么当人哥哥的嘛!幺妹,脚伤了怎么不早说啊,我看看,还疼不疼啊,要不咱们去公社卫生所看看?”   “不用,没事,不疼了,歇两天就好。”沈丽华小声说。   谢华香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踝,确定真的没事这才放心:“下次当心点儿啊!”   既然幺妹不去,沈庭生就不让谢华香去了,免得到时候要她一个人走过这么长的地道自己回来,谢华香也觉得要她大半夜的一个人走在那狭长昏暗的地道里太过渗人,索性也不去凑热闹了。   沈庭生跟王卫青来到山里,却意外地发现,他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红薯地,居然被拱了,旁边的竹篱笆给掀翻了一个角,刚种下去的红薯秧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还被啃掉了不少,看着两人一阵心疼。   两人对着一地的狼藉好生研究了一番,沈庭生一脸沉重地说:“从留下的痕迹看,像是野猪。”   王卫青也点头说:“像。”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严重,还记得两人都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生产队的人曾经在山上发现了一头野猪,当时几乎全队的青壮年劳力都上阵了,连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都在旁边助阵,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野猪给抓住了。   那家伙可不得了,皮糙肉厚的,连锄头敲上去都不痛不痒,力气又大,还有两个尖尖的獠牙,要真是被它撩中了,恐怕得去掉半条命,对于山上的猛兽,除了老虎、狼之外,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恐怕就要算是野猪了。   可是老虎和狼他们都只是在老人家讲的老掉牙的故事中听到过,但听老人家说,近几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些野物出现过了,这野猪他们这辈子也只是第二次遇见。   不过野猪肉可真是香啊,当时打的那头大野猪,宰了全队的人分掉了,每人都能分到一小块肉,那肉比队里自己养的猪肉更韧更香,也更有嚼劲,哪怕过了那么多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香喷喷的野猪肉味道。   如果现在他们是在大队附近的山里,就可以找上整个生产队的社员,一起来搞定这头野猪了,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敢硬碰硬啊!   “庭生哥,咋办?”王卫青担忧地问,这野猪力气大得很,就算再把竹篱笆弄好了,下次还有可能会被它拱怀,说不定其他的两块地也要遭殃。   沈庭生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畜生知道了这里有吃的,下次肯定还会再来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怎么办?要不今晚在这儿守夜,然后跟它拼了?”   沈庭生笑骂:“要拼你拼,我有媳妇有妹子,才不值得跟那畜生拼命呢!”   “那不然你说咋办,总不能老让它来吃吧,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你一根筋还真是的,硬拼不成,还不能来智取的吗?”   “怎么个智取法?”   “来,今天先不干别的活儿,咱们挖陷阱。”   沈庭生他爷以前打过猎,知道一些挖陷阱的方法,也教过沈庭生,只不过是没啥实践经验而已。   当下他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仔细去观察了野猪留下来的痕迹,然后在如果它今晚再次过来的必经之路上用树枝划了一个圈,对王卫青说:“就这儿,咱们先挖个洞。”   野猪个头大,所以陷阱也要挖得够大够深,免得它掉不下去。   这个大陷阱挖完,天色也已经黑透了,两人坐下来吃了一点带过来的干粮,歇一口气之后,点燃了篝火,又找了一些树枝,将其中的一头削得尖尖的,然后尖头朝上埋在了陷阱里。   最后在陷阱上面搭上一些枯枝,撒上泥土,伪装成没人动过的模样,为了避免来只野兔也把陷阱踩踏了,他们还特地把上面的枯枝弄得结实一点,只有像野猪那么大分量的牲畜踏上去,才会陷进去,其他野兔什么的,轻飘飘的也就过去了。   弄完以后两人左看右看,觉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王卫青拍了拍手上的土:“瞧你还敢不敢来,我保证叫你有来无回!”   沈庭生提醒他:“千万记得这个位置,不要踩上去了,不然你也是有来无回。”那底下的树枝全都削得尖锐无比,从高处重重摔下去可不得了,是会把血肉之躯刺个对穿的。   两人挖好陷阱之后,又把被野猪弄到的篱笆修好,被翻出来的红薯秧也重新种下去了,幸好红薯秧这玩意儿滥生,虽然被啃掉了一些,但重新栽下去也还能活。   为免家里人担心,沈庭生晚上回去之后,并没有跟谢华香她们提起可能有野猪的事。   一晃又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沈丽华依旧闷闷不乐,别人只以为她是为了不能去山里摘香菇而郁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为没办法实现自己对沈谷仓的承诺而烦恼着呢!幸好今天沈谷仓并没有来找她,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沈庭生和王卫青满心兴奋地进了地道,才一进去,王卫青就忍不住说:“庭生哥,你说咱们今天能不能真的抓到一只大野猪?” 第83章   沈庭生也是第一次下这种陷阱, 自然也是期待的, 两人加快了脚步, 飞快地通过了地道,出了出口以后, 再也忍不住了,一起抬腿飞奔地过去。   远远地,就能瞧见那陷阱已经陷了下去, 王卫青兴奋地大喊起来:“抓住了,咱们抓住大野猪了。”   沈庭生到底稳重些:“先别急,万一不是呢!”不过心底也是兴奋,两人一起冲到陷阱跟前, 往里看去。   果然是一只黑乎乎的大野猪, 好家伙, 看样子得有三四百斤重, 正躺在底下哼哼。   “还没死透呢!”沈庭生说,不过瞧它身子底下那一滩血,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惜了这么些猪血了。”王卫青吧唧着嘴说, 这要是用来做成猪血豆腐或者猪血肠, 那得多好吃啊!   “绳子拿来!”沈庭生朝王卫青伸出了手。   因为预备这今天可能会抓到大野猪, 所以他特地交待了王卫青,收工之后先回他家一趟, 把他家的麻绳带过来,这麻绳得有两根指头那么粗,自家搓的, 五六米长,结实耐用。   王卫青来的时候怕被人看见了问起来不好回答,便把麻绳一层层地捆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再穿上外衣,反正衣裳够大,别人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王卫青一圈圈地把麻绳往外解,一边抱怨:“可热死我了。”   沈庭生见他身上的肉都被麻绳给磨红了,不由笑道:“你倒是好,野猪还没捆着呢,先把自己给捆上了。”   麻绳解下来之后,沈庭生拿着麻绳,小心地从陷阱的边缘滑了下去,用麻绳将野猪的前腿和后退分别牢牢地捆上了,然后再让王卫青把他给拉了上去。   随后两人一起在洞口发力,将老沉老沉的野猪给拖了上来。   王卫青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这么大的野猪,这肉怕是能吃得到过年了,庭生哥,咱这就把猪杀了吧,我看它是活不到明儿早上了,不早点杀掉死了肉就没那么好吃了。”   今天还要不要干其他活的都在其次了,他们在这儿干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嘛,现在能填饱肚子的大野猪就在这儿呢,谁还管得了其他啊!   “行,这就杀了。”沈庭生也高兴地说,连菜刀他都带来了,就是预备着杀猪用的,他们不是屠户出身,自然没有专用的杀猪刀,但也没关系啦,平时队里杀猪宰牛他们都有在旁边帮忙打下手的,看得多了也大概知道该怎么弄,没有杀猪刀可能也就是难弄点儿,最多就是多费点儿劲罢了,有吃的难道还怕弄不到嘴里吗?   王卫青回忆着平时队里杀猪的步骤:“那咱们是不是要先烧一锅热水啊?”说完两个人都楞了一下,对呀,怎么忘了呢,得烧热水。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那还得回去把锅给背来?   “等一下!”沈庭生突然发现,野猪那大大的肚子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而且那肚子也实在太大了,不像是胖的,而像是……   “你看着猪肚子,想不想是怀了猪崽?”   王卫青伸手去摸了摸:“乖乖不得了啊,这还真的怀着猪崽呢!哈哈,还藏着一肚子好肉呢!”想起猪崽,他满脑子里就只有猪崽身上的肉。   沈庭生说:“这猪崽还是活的呢!”   “活的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是像那心肠软的妇人一样,不忍心宰了这头野猪了吧?我可跟你说啊,这野猪肉我是吃定了,要是吃不上,我可跟你没完!”王卫青着急地说,到嘴的肉可不能让它飞了。   沈庭生说:“就算不杀它,这母猪也活不成了,就是不知道这猪崽长成了没有,我看这肚子的模样,怕是已经快长成了的,要是长成了,我想把它们养起来,以后可不就有吃不完的猪肉了嘛!”   王卫青一拍大腿:“这个主意好,要等这野猪自己冲进陷阱,一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一回,咱们要是自己养了猪,啥时候想吃就能吃上肉了。”   沈庭生点点头:“就是这个说法。”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杀猪啊,快,把猪崽给刨出来,不然这母猪死了,里边的猪崽也得憋死。”王卫青急忙说,“要不这样,你在这儿准备着,我回去把锅背来,我跑快点儿,用不了多少时候。”   沈庭生摇摇头:“不行,这个咱们不会弄,就算把猪崽弄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养得活。”   王卫青楞了一下:“实在不行那就也杀了吃肉,不然还能有啥法子。”   “我有个想法,你看看这样行不,咱们队的沈大壮,他祖上就一直都是养猪的,还懂兽医技术,让他来刨猪崽养猪崽,肯定比咱们自己瞎弄有把握多了,要不咱们去找他过来吧,你看怎么样?”沈庭生考虑片刻之后,提了个建议。   “沈大壮?”王卫青想了想,“他人是挺能干的,可是这样的话,咱们这野猪肉不也得给他分一份?”到嘴的肉还要分给别人吃,想想就觉得心疼。   沈庭生笑他:“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巴拉的,目光要放长远一点,真把猪崽养起来了,到时候猪崽又生猪崽,咱们着猪肉可就是永远都吃不完了,可不比你多吃这几块猪肉要好得多?”   王卫青认真一想:“没错,是这个理儿,行吧,庭生哥,反正这是你的地方,干这事儿也是你找我做的,你说行就行,我都听你的。“   “好,那你留在这儿看着野猪,顺便干点其他的活,我回去找沈大壮,看看能不能说服他跟咱们一块儿干。”沈庭生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就往地道口走。   谢华香把准备给沈丽华上学的时候穿的衣裳改好了,接下来就轮到给沈庭生做衣裳了,沈庭生当然是不肯的,自己都还没挣到钱给小媳妇买好吃的,做新衣裳呢,怎么还能让小媳妇反过来给自己做衣裳?   当时谢华香拿出一块藏蓝色的布料说:“你看这个颜色,我就是特地买了来给你做衣裳的,这种颜色就是要男人家做了才好看,姑娘家怎么能穿这么老气的颜色呢!”   沈庭生还是说什么都不同意:“你给自己做,你嫌颜色老气,就做了去干活的时候穿,不干活的时候才穿你那些好看的。”   谢华香拗不过他,索性不说了,反正手是她自己的,她爱给谁做给谁做,他还能管得了不成?   他不让她量尺寸也没啥,找一身他平时穿的衣裳,估摸着也就知道该做多大的了,真做出来了,还怕他不穿吗?   沈庭生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时候,谢华香正裁好了布,准备开始缝呢,见他突然出来,还脚步匆匆地往外走,不由得有些担心:“庭生哥,怎么了?”   沈庭生脚步不停:“没事,我去找个人。”   “哦!”谢华香有些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继续弄手里的东西。   沈庭生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回过头说:“我打算找沈大壮来跟我们一起干,你有没有意见?”   谢华香哪里知道沈大壮是谁啊,不过她一向认为,沈庭生比她聪明能干多了,从上辈子他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到最后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富豪就可以看出来了。   她哪里敢对他的想法做法有丝毫的异议啊,她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由于她提前介入了他的生活,而导致他的事业轨迹发生了改变。   所以,谢华香对于沈庭生干事业的态度是,不管不问,尽量不干涉,只是从生活的方面尽量去关心他而已。   因此对于沈庭生的这句问话,她想也不用想就回答说:“我当然没意见啊,你怎么想就怎么干好了,我肯定支持你的。”   沈庭生微微点头:“谢谢!”大跨步走了出去。   谢华香继续忙活手里的东西,突然甜甜地笑了起来,他在做事情之前居然会记得征询她的意见呢,说明他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伴侣,不管做什么,都会尊重自己的想法呢!   被伴侣尊重的感觉真好。   上辈子郑永华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事实上喜欢的不过是她的外貌而已,其实打心底里还是看不起她,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真正有感情、有思想的人来对待的,家里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拿主意,甚至在拿定主意之后都没有想过要告诉她一声。   就像有一次搬家,直到要搬家的前一天晚上,郑永华才通知她把东西收拾一下,第二天就要搬走了,她多追问了几句为什么,郑永华才不耐烦地告诉她,他升职了,组织上给他分了更大更好的房子。   郑永华一直以为谢华香跟着他是过上了好日子,应该很知足的,却不知道她对那个家,从来都没有半分的归属感。   与其要那样一个华美而冰冷的家,谢华香宁愿像现在这样,哪怕每天都要为下一顿吃什么而担忧,但一家人有商有量,共同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沈丽华不解地问:“谢姐姐,我哥要找大壮伯伯一起干活,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啊?我很高兴吗?”谢华香惊愕,“不是,我连沈大壮是谁都不知道呢,我干嘛要高兴啊!”   “还说没有,你刚都笑得傻了!大壮伯伯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以前干屠夫的那个。”   “屠夫啊?”谢华香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就是上次你跟我说打婆娘特别凶,把婆娘都打死了的那个!” 第84章   “那可不行!”谢华香猛地站了起来, “我得找你哥说说去, 不能找那样的人合作。”那可是杀人犯啊, 脾气那么暴躁的人,谁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来, 这种人连接触都要尽量少接触,更不要说主动找他合作了。   “等等,谢姐姐, 你听我说,大壮哥不是那样的人!”沈丽华连忙拉住她,“我上次不知道乱说的,阿婆都告诉我了, 大壮哥是好人!”   “啊?”谢华香疑惑地看着她, “那你说说。”   沈丽华就把上次沈家奶奶跟她说的那个故事也讲了一遍给谢华香听。   谢华香听完之后也是感慨颇深:“这么说来, 这沈大壮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 这样也好,跟这样的人合作,不必担心他会背后捅你一刀, 不过你庭生哥看人特别准, 他找上的人一定错不了。”   谢华香记得, 上辈子沈庭生特别知人善用,身边也确实有一班对他忠心耿耿, 各方面能力也非常强的手下,把他的事业守得如同铁桶江山一般。   不过这也跟他的用人不疑有关,他要用一个人, 就会给他完全的信任和绝对的放权,跟着他做事,绝对不会有各种憋屈的感觉,而且他为人大方,舍得与人分享财富,所以别人也愿意为了这份事业去拼命。   想着这些,谢华香不由得不满地瞪了沈丽华一眼:“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着那些长舌妇嚼舌根啊,害得我也差点儿信了你,冤枉了好人。”   沈丽华立刻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谢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听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也别在背后随便说别人的坏话。”谢华香又加上一句。   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沈庭生的声音:“大壮哥,快进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沈大壮跟他一起干这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勾当的。   不但沈大壮过来了,连他儿子沈谷仓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   沈谷仓这两天被沈大壮拘着在家里看书学习,闷得他身上都快长出蘑菇来了,别看他个子小,打小身子骨也不怎么好,可偏偏特别地活泼好动,屁股底下像有钉子似的,怎么也坐不住,要他在家里学习,可算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正憋得慌呢,突然见沈庭生来找他爸,还神神秘秘地,把他赶出去玩,连屋门都关上了。   这时候沈谷仓到不惦记着出去玩了,而是趴在门缝上,偷偷地听里边说话,他们说的那些,他也听不大懂,就光听见抓了大野猪,能吃上猪肉了。   激动万分的沈谷仓猛地一推门,大喊一声:“我也要吃野猪肉!”   吓得他爹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揪着脖子拎了进屋:“臭小子胡说什么,瞧我不揍你。”   “揍我我也要吃野猪肉,你们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不然我就出去嚷嚷你有野猪肉不给我吃!”这混不吝的小子威胁他爹说。   为了避免沈谷仓跑出去乱说,沈大壮只能把这小子也带过来了。   沈丽华惊喜地跑过去:“谷仓,你也来啦!”   沈谷仓被她的热情劲儿吓了一跳:“咋啦,我可没有野猪肉给你吃啊!”   “什么野猪肉啊?”沈丽华莫名其妙的,她刚才之所以那么高兴,是想到既然她哥要大壮伯伯跟他们一起干,也就是说地道的事可以让他们知道了,那她就可以带沈谷仓到那边山里去摘香菇了。   自己的诺言终于可以实现了,总算不用因为说话不算话而长长鼻子了,沈丽华一时高兴得过了头,才会对沈谷仓那个讨厌的熊孩子那么热情的。   沈庭生也没打算瞒着她们,于是简单地说了一下,就说他和王卫青昨天发现有野猪来过的痕迹,就挖了个陷阱,没想到真的抓住了一只,结果想宰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头母猪,而且肚子里还怀了猪崽子快生了。   他们想把猪崽子弄出来养大,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猪肉吃了,可是他们两个技术不行,所以特地找了沈大壮过来,如果这猪崽真的能养起来,以后沈大壮就加入他们,专门负责养猪。   谢华香一听抓住了野猪,也十分好奇,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的野猪呢,巴巴地看着沈庭生:“我也要去,待会你们把猪杀了,猪肉肯定要处理好的,我去帮忙。”   沈谷仓跟过来就是为了看野猪的,当然也要跟着过去,沈丽华见他们都去,也吵着要一起去,最后沈庭生便只好带着一大堆人一起钻了地道,交待了沈家奶奶,帮忙看好地道的入口。   钻地洞之前沈庭生还打算去灶房把大铁锅卸下来背在身上,谢华香瞪大了眼睛:“你真打算当场煮猪肉吃啊?”   沈庭生说:“不是,这锅是用来烧水烫猪皮的。”   “不用烧水。”沈大壮摆摆手,“咱们用烧的,那边有水源吗?”   水源当然是有的,要不怎么说以前那大官选的可是一个风水宝地嘛,那山谷,不但坡度平缓,土地肥沃,出口的旁边就有一眼泉眼,汩汩地冒出泉水,清凉甘甜。   为了方便取用,当时还用凿平的石块砌了个池子用来蓄水,这几天沈庭生他们已经把池子里面的淤泥和青苔都清理干净了,一池水清澈见底,口渴的时候随时捧起来就能喝。   “有水源就行。”沈大壮大手一挥,招呼大伙儿赶紧跟上,现在天色已经有点儿暗下来了,他怕待会天完全黑下来,看不清就不好下手了。   沈丽华上次崴到的脚踝虽然被弄好了,但走路还是有点儿不得劲,沈大壮嫌她走得慢,索性走到她面前蹲下,将人一把背到背上就走,反正他一把子力气,背着沈丽华那小身板跟没有似的,一点儿也不费力。   沈丽华刚开始还有点儿尴尬,但后来见大伙儿都觉得稀松平常,便也觉得没什么了,还大着胆子在沈大壮的耳边说了一句:“大壮哥,上次你帮我治好了脚,我还没说谢谢呢!”   沈大壮跟沈庭生的平辈,但年纪比沈庭生要大上十几岁,而他儿子沈谷仓的年纪则跟沈丽华差不多大,但按照辈分,沈丽华跟沈大壮也是同一辈的,所以叫他哥,而沈谷仓,真论起来,是得要教沈丽华姑姑的。   沈大壮“哈哈”一笑:“跟你我还客气啥呀!”   他的声音雄厚粗犷,要是放在以前,光是听到这个声音沈丽华都要吓得发抖了,现在知道他是个好人之后,听到这个声音只感到踏实,连在这么黑的地道里面都不害怕了,特让人有安全感的。   几个人从地道口出来,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一片明亮,原来是守在这儿看着野猪的王卫青闲着没事,除了点燃一大堆篝火之外,还扎了好些火把,绕着野猪插了一个大圈,点燃以后,把整一大片地方都照得亮堂堂的。   沈大壮没让沈庭生将大铁锅背过来,倒是让他带了一个大木盆和木桶,大木盆用来装刨出来的小猪崽,万一没救出来,还能用来装猪肉,木桶可以用来盛放出来的猪血,虽然说这野猪被陷阱底的木刺扎了,流了不少血,但多少也还是能剩点儿的。   沈大壮用的是他们家祖传的杀猪刀,看起来黑黝黝的,实际上可锋利了,别人用大菜刀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可能都砍不动的野猪皮,看他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就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划破了野猪的肚子,控制着力道,一点儿也没伤着里面的猪崽,那野猪凄厉地大叫了起来,叫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切断了喉管。   沈大壮把野猪的腹腔撑开,轻手轻脚地把里边的猪崽一只一只地掏出来,掏出一只仔细地看了看,说:“足月了,估计能养得活。”   这母猪要是没出事,估计产崽也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谢华香看着那浑身沾满了血,蠕蠕而动的小肉团,心里有点发毛:“这真能养大吗?这么小,能吃什么啊?”   沈丽华看过队里的母猪产崽,这小猪崽生下来之后,母猪会一只只地用舌头把它们的身上舔干净,小孩子天生对小动物充满了爱心,她心疼这几只小猪崽一生出来就没了母猪的照顾,便想学着母猪的样子去照顾一下它们。   于是对沈谷仓说:“看吧,我说带你到一个好地方摘香菇的,没错吧,这儿的香菇可多了,等明儿天亮了,我带你去摘去。”   沈谷仓满心神往地说:“丽华姐你这儿太好了,我都想住在这儿不出去了。”住这儿多好啊,又没有学校,不用上学,天天只要在山上撒着欢儿地玩就可以了。   “叫我姑。”沈丽华老神在在地说,“把你身上这件褂子脱下来给我吧!”沈丽华说。   “啊?为啥啊?”沈谷仓满脸不解,可还是乖乖地把褂子给脱下来了,他还以为沈丽华是打算要用他的褂子来兜香菇呢!   结果沈丽华把他的褂子拿到泉眼那边用水打湿了,拿回去轻轻地把小猪崽身上的粘液和血迹擦掉,一边擦还一边心疼地说:“小可怜儿,真可怜,连亲妈的一口奶水都没喝过。”   小猪崽擦干净之后,全身是粉红色的,毛茸茸的,眼睛都还没睁开,看起来居然蛮可爱的,谢华香也有点着急:“对啊,没有奶水,它们吃什么呀!”   沈大壮说:“熬点米汤喂一下吧!”   王卫青一拍大腿,说:“对了,咱们队里的母猪不是刚下了崽嘛,要不咱把咱的小猪崽带过去,让队里的母猪帮忙喂几口?” 第85章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队里的母猪能给你喂野猪崽吗?”沈大壮不以为然地说。   没想到沈庭生沉吟了一下突然出声:“说不定还真行。”   三队的猪圈原本跟牛棚不是在一起的, 但也是年久失修了, 为了避免像上次牛棚崩塌那样的事件再次发生,队里在重新盖牛棚的时候, 顺便在牛棚的旁边也搭了新的猪圈,把队里的猪都弄到新猪圈里面养了。   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队里就不用安排人在晚上另外看管猪圈了, 直接让住在牛棚里的康学翰一起看着就好。   也就是说,现在看管着队里那头刚生了崽的大母猪的,只有康学翰一个人,而康学翰跟沈庭生的关系不错, 问他讨点儿猪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反正只要不被人发现, 这是康学翰个人又不吃亏。   沈庭生把这个理由说了, 大伙儿都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一致愉快地决定,先把猪杀了, 等到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 再把猪崽带出去找母猪喝奶。   猪崽掏出来以后, 剩下来的就好处理了,先抬起野猪的一侧放血, 这大野猪可真够沉的,三个大男人才能抬起来,让剩下的血从喉咙的大动脉中流到桶里。   谢华香按照沈大壮说的, 带着两个孩子去捡来一大堆干松针,然后堆到野猪身上,先烧了一轮。   烧完以后拖到水边,一边浇水一边用刀将野猪表皮上烧焦的部分刮掉,那毛就被褪得干干净净的,猪皮也被烧成金黄色,还散发出阵阵的肉香味。   王卫青咽了一口唾沫:“妈呀,要没闻到这个香味还觉着没什么,一闻到这味儿,这肚子里的馋虫就压不住了,生肉都恨不得啃上两块。”   沈丽华和沈谷仓毕竟是小孩子,看杀猪也就看个热闹,看他们一直在那儿刮猪皮刮了半天,早就没耐性了。   因为天已经黑了,沈庭生不允许他们跑太远去玩,两个人便弄了根树枝点着了,举着在附近东走走西看看,不由自主地都对被树藤野草覆盖着的那几间房子产生了好奇。   “快来,这边有个洞可以钻进去。”沈谷仓兴奋地朝沈丽华招手大喊。   沈丽华连忙跑了过去,两人手拉手一起钻了进去,房子的屋门早已朽烂得不成样子,伸手轻轻一推就倒了下去,屋子里黑洞洞的,散发出一股霉腐的气味。   沈谷仓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这里边会不会有鬼啊!”   沈丽华感觉到他的手心里渗出了汗,她其实也挺紧张的,可是学校里的老师说过了,他们要有唯物主义世界观,这个世界上是根本没有鬼的。   “当然有鬼啦!”沈丽华说。   沈谷仓差点没被她吓得一蹦三尺高,连牙关都在打颤:“你,你,你别吓我啊!哪里有鬼啊,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说着他挺了挺小胸脯,给自己壮胆。   “鬼不就在我身边嘛,胆小鬼!”   “哼,你才胆小鬼呢!”沈谷仓气坏了,用力甩开沈丽华的手,一个人冲了进去。   沈丽华在衣裳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也跟了进去。   这屋子跟他们村里农村人盖的房子不一样,地上是铺了青砖的,旁边的墙也是用青砖砌起来的,屋里显得特别高大,由于潮湿的缘故,屋里的家具都朽烂了,但还是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在原本还好的时候,是该有多么气派。   沈丽华早听他哥说过,这里的屋子是古时候的大官家里盖在这里避难用的,不由得念叨:“这些有钱人真怪,避难的屋子也修得这么好。”   正想走过去摸摸看面前的一张太师椅,突然听到沈谷仓一声大喊:“哇!”   沈丽华赶紧跑了过去:“咋啦?”   沈谷仓兴奋地转身:“快看,这里有好吃的!”   屋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有啥好吃的,沈丽华把点燃的树枝凑近了看,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间灶房,可就算是灶房,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灶房了,还能有好吃的,那真是有鬼了呢!   沈丽华仔细看了看,有钱人家的灶房就是不一样,连灶台都是用青砖垒的,又宽又大,一字排开三个灶眼,两个大铁锅,一个深锅,旁边是一张宽大的案桌,石板砌的,还有整整两面墙的大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盆盆罐罐。   “好吃的在哪儿呢?”沈丽华奇怪地问。   沈谷仓指了指头顶上:“这儿挂着呢!”   沈丽华举起手中的树枝一看,不禁笑了,什么好吃的呀,原来这儿挂着一排火腿呢,可惜啊,全都成了风干肉了,这一百多年前的火腿,谁要是敢吃,她佩服他是真的勇士!   沈谷仓不甘心,火腿不能吃了,总能找到能吃的东西吧!   于是翻箱倒柜的,把那些盆盆罐罐都打开来看,以前可能真的是储存着很多食物的,可是年深日久,自然是渣都不剩了,倒是沈丽华觉得这些锅碗盆瓢的全都是好东西,倒是可以带回去用。   这时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这个地方既然是古代的大官避难用的,那会不会藏着什么金银财宝什么的呢?于是赶紧拉住了沈谷仓:“哎,灶房有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再到别的房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吧!”   沈谷仓也正觉得看这些东西无趣呢,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又转移阵地探险去,可惜房间里更是无趣,床铺被褥倒是有的,就是都烂得差不多了,还有柜子里的衣裳也是一样,伸手一碰就全都成了碎布片,还呛得他们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整个屋子转了一圈,发现还是灶房最好玩,于是两个孩子又回到灶房里,沈谷仓说:“待会猪杀好了,就该煮肉吃了吧,要不咱们抬个锅出去煮肉?”   “好!”沈丽华赞同。   于是没多久之后,谢华香就看见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哼哧哼哧地抬着一个大铁锅,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那铁锅,比之前沈庭生打算背进来的还要大上好多呢!   她大吃一惊,赶紧走过去问那俩孩子:“哪儿来的铁锅?”   沈丽华指了指身后:“那屋子里,里边还有好多东西呢,待会咱带点回家里用。”   他们家的锅碗瓢盆都是村里其他人家可怜他们兄妹俩啥也没有,东家一个西家一个给他们送过来的,至今做菜的铁锅都缺了一个耳朵,吃饭的碗什么的更不用说了,都是缺口豁牙的。   “快带我去看看。”谢华香好奇地说。   于是两个小孩把大铁锅往地上一放,又带着谢华香钻了进去,沈丽华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盘子给谢华香看:“谢姐姐你看,这个带回去用来装咸菜刚刚好。”   谢华香看着盘子底部“大清乾隆年制”几个景德镇官窑款识十分无语,难怪这盘子瞧着眼熟,不就是上辈子在沈庭生的书房里看到过的那件摆在书架上的古董吗?   原来这玩意儿最开始的时候是用来装咸菜的?   不过这些东西现在也不可能拿出去卖,用来装咸菜好像也不辜负了它的使用价值了,便点了点头:“行吧,不过要当心点儿,千万别磕坏了。”   “那当然。”沈丽华爱惜地说,“这么好的盘子,去买的话得要好几毛钱呢,磕坏了多可惜啊!”   除了这些锅碗瓢盆,谢华香对柜子下面那一大排大大小小的陶罐也很感兴趣,她正想着这么大的野猪,吃不完的猪肉储藏也很成问题,总不能一分三份,让他们各自拎着带回家去的,不但在路上容易被人发现,最主要的还是煮的时候会有香味,他们都是住在村里的,这灶房里突然冒出个肉香来,左邻右舍肯定要来问个究竟的。   这下可好,这些大大小小的陶罐用来做骨头渣什么的正正好。   谢华香挑了几个陶罐,让俩小孩帮忙一起搬了出去,用草叶子和清水擦洗干净。   刚抬出去的那口大铁锅也用草叶和细沙把锈迹擦洗干净了,沈庭生在帮忙沈大壮打下手,王卫青就用石块垒了一个大灶,先烧了一大锅热水倒掉。   谢华香让两个小孩负责烧火,再把大锅烧热之后,拿两根树枝夹起一块肥肉,将大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擦抹了一遍,这下整个大锅都变得油光锃亮,跟新的也差不离了。   眼看这猪也杀得差不多了,谢华香把一些猪下水先拿出来,洗干净了放进锅里炖着,一边干活一边跟大伙儿说了一下她的想法,征求大家的意见。   为了避免让人发现,这猪呢,也不分给他们带回去了,容易招人眼,今晚先炖上一大锅,大伙儿美美地吃上一顿。   剩下的,因为是难得打到一次野猪,也不要拿去卖了,她打算全都做成可以长期保存的,留着慢慢吃。   火烧猪皮,猪头烧成金黄后做成萝卜干肉,排骨做骨头渣,四条猪腿都做成火腿,肥肉熬猪油,肚底肉做成坛子肉,剩下的肉一部分晒腊肉,一部分加上配料做成香肠,猪血就加上豆腐,做豆腐肠。   谢华香一边说,旁边那两个孩子就一边伸长了脖子咽口水,特别是沈谷仓,流着哈喇子说:“哇,这么多好吃的,吃到过年也吃不完啊!”   谢华香接着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呢,这些东西我也不让你们带回去了,就放在这儿保管,你们每天收工以后也不用回家吃饭了,直接上这儿来,我给你们做饭吃,这些肉啊,就留着慢慢吃,免得你们带回去做出来太香了惹人怀疑,你们看怎么样?” 第86章   王卫青立刻表示, 他光棍一个, 在哪儿吃饭都一样,他明天就回去把家里剩下的口粮都拿来,放在沈家一起合伙做饭了,人多吃饭才够香呢!   等这一茬的口粮吃完, 地里种的东西也差不多可以收获了,往后啊,自种自吃, 先甭管能不能挣到钱了,最起码挨饿是不用再挨饿了。   沈大壮其实也巴不得这样,他一个大男人, 又当爹又当娘, 每天收工回来累成狗了还得给臭小子做饭, 做饭就算了, 臭小子还要嫌弃他做的饭不好吃,还整天念叨着让他去找个做饭好吃的后妈。   真是心累,臭小子是没吃过苦头不知道, 真的找个后妈回来,要是个心地不好的, 臭小子连味道不好的饭菜都未必能吃得上。   沈大壮挠挠后脑勺说:“这个好是好,可就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谢华香笑着说:“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们这里这么多口人,不管你们吃不吃,都是要做饭的, 多你们两个,也就多做一点而已,而且也不是来白吃的,谷仓听见没,你得跟你丽华姑一样,帮忙烧火洗菜,知道不?”   沈谷仓听见能天天都来吃好吃的,哪里还管其他的啊,还生怕他爹不答应,赶紧什么都应下了。   谢华香接着说:“刚才我到那屋子里看过了,里边都还挺好的,你们看咱们是不是把这几间屋子清出来,以后要干活的时候就在这儿做饭吃,其他屋子也可以用来当仓库,以后收了粮食就都存在这儿,就不用搬回去还担心被别人发现了。”   大伙儿当然没有其他意见,就算这儿原本没有房子,他们天天在这儿干活,也得搭个棚子做饭用的,现成的好房子,不用白不用。   王卫青撸起袖子就要开始动手,被沈庭生拦住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生产队里还要上工呢,大伙儿吃点肉,先回去睡觉吧!这些活儿也不急于一时干完。”   谢华香也说:“没错,我明天请个假不去上工,然后来这里把这些肉都处理好,你们放心去上工,回来以后再继续干活。”   沈丽华和沈谷仓也举起了手:“明儿我们也在这儿帮忙。”   刚刚谢华香放到锅里去煮的猪下水也开始冒出香味儿来了,大伙儿干了半晚上的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当下也顾不得没油没盐了,一人一双从灶房里找出来的筷子,拨拉起来就往嘴里送。   哪怕还带着腥气呢,照样吃得香喷喷的,最后连煮肉的汤也没放过,一人一碗分了个干净。   别人是可以回去睡觉了,可沈庭生还有一个任务,要去给小猪崽喂奶,不然的话,还真怕它们活不过这个晚上。   谢华香跟沈庭生一起,用木盆抬着这八只小猪崽,一起到了新建的牛棚那儿。   牛棚猪圈味儿大,所以建在了离大伙儿住的地方都比较远,只要不大声叫嚷,一般都不会被人听得见这边的动静。   沈庭生到了牛棚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轻声喊了几句:“康老师,康老师开开门。”   康学翰本就警醒,听到响动立马跳了起来:“什么人?”   “是我,庭生,我有事想找一下您,麻烦你来开一开门。”沈庭生压低了嗓门说。   康学翰也紧张起来,大半夜的突然上门哪能有什么好事情,连衣裳也顾不上穿就跑出来开门了。   “康老师好!”谢华香也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砰!”刚打开的门立刻又关上了,“有女人怎么也不早说!”康学航抱怨了一句,赶紧把衣服穿上才重新打开门,这次一眼就瞧见了沈庭生手里的那个大盆子,不禁乐了,“哟,哪弄来的这么多肉,给我打牙祭来了?”   谢华香不高兴了:“康老师,您仔细看看,这都是活的!”   “不是,你们大半夜的把这些猪崽拿来,又不是给我吃的,难道是给我养啊!啊,等等,你们这猪崽哪来的?该不是在我这个猪圈里偷的吧?”康学翰的脸色一变。   “嘿嘿,您说对了!”沈庭生回答的是他的第一句话,可不就是拿过来喂养的嘛!   康学翰大惊失色:“真的偷了,你、你、你们,赶紧给我送回去,别害我又犯错误啊!不是,你们偷猪崽,那母猪怎么都不叫啊,你们把母猪怎么啦?”   沈庭生无可奈何:“大爷,您仔细看看,这是您的猪崽吗?”   月光昏暗,康学翰弯下腰,几乎把眼睛贴上了木盆:“好像不太像,咱这儿的猪崽没这么小。”   话音刚落,还来不及站起身呢,突然一只小猪崽突然“吧唧”一下,拉了一泡屎出来。   康学翰立即捏着鼻子往后蹦了三步远:“啥玩意儿!”   谢华香笑得直不起腰。   沈庭生说:“是这样的康老师,您看着一窝猪崽多可爱的,可它们也够可怜的,才一生出来就没了娘,这辈子还没喝过一口奶呢,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我就想着您这里不是有一头刚下完崽的母猪嘛,能分几口奶给我的小猪崽喝喝不?”   康学翰“嗤”地一笑:“你的小猪崽?那它们的娘呢?”   “这儿呢!”谢华香突然把一个铝制饭盒送到了康学翰的面前,“香着呢,您尝尝看?”   要来求人,不准备点谢礼怎么行呢,这饭盒里边是刚刚他们吃猪下水的时候特地留下来的。   在自己吃肉和保护生产队的猪崽的口粮之间,康学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一把抢过谢华香手里的饭盒,随后挥挥手:“猪圈在后头,你们去吧!”   拈起块猪肝扔进嘴里,想想又加了一句:“别闹出太大的响动。”   猪圈里,大母猪正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着呢,肚子下面一溜儿小猪整齐地排成一排,一边喝奶一边睡觉。   沈庭生轻手轻脚地把一只睡熟了的小猪挪开,再把自家的野猪崽放了过去,小猪崽天生就会找奶|头,闻到奶水的味道之后,小嘴巴拱了一下,然后准确地一口叼住,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   瞧它吃奶吃得这么生龙活虎的,沈庭生和谢华香两人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能吃就好,能吃就能活得下来了。   两人如法炮制,将母猪肚子下面原装的小猪都替换成了自家的野猪崽,其中有只小猪被抱走的时候哼唧了几声,被沈庭生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嘴,好险没把母猪给吵醒了。   沈庭生和谢华香蹲在猪圈边上,满鼻子都是腥臭的猪屎味儿,但看着自家的小猪崽一拱一拱地吃奶吃得欢,心里面竟生出一股老母亲般的欣慰感来。   两人索性也不回去睡觉了,就这么靠在猪圈边上,随便打了个盹儿,让自家猪崽饱饱地喝了半宿的奶。   然后又一个一个地把原来的小猪替换回去,把野猪崽放回木盆,端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庭生居然觉得这盆子比原来像是重了点儿。   趁着夜黑风高,两人带着野猪崽悄摸摸地回了家。   胡乱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沈家奶奶起得早,打算做早饭的时候,一进灶房,看见一窝的小猪崽吓了一跳:“唉哟,这是哪儿弄来的小猪崽啊!”   沈丽华跟着揉着眼睛走进来,昨夜回来得太晚,还没来得及跟阿婆说呢,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我哥弄的,打算养起来。”   “那怎么拿回这边来了?被人发现了可不了得啊!”   沈丽华便把她哥的打算跟阿婆说了,沈家奶奶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还在肚子里的小猪崽呀,难怪小得这么可怜,这能养得活嘛!”   “我哥昨晚去给它们找奶吃了,也不知道吃饱了没有。”沈丽华蹲下来摸了摸一只小猪崽说。   小猪崽昨晚是吃饱了,可是饿得也快,沈丽华一摸它,立刻就把头转了过去,哼哼唧唧地乱拱,像是在找食的样子。   沈丽华心疼地说:“阿婆,它们饿了,咱们熬点儿米汤给它们喝吧!”   沈家奶奶点点头:“没法子,没有奶喝,也只能喝米汤了,米汤也养人的,你小时候也是喝米汤长大的。”   沈家奶奶熬了一点儿米汤,沈丽华拿个勺子,挨个儿掰开小猪崽的嘴巴,一只只给它们灌米汤。   没多久沈庭生跟谢华香也起来了,谢华香让沈庭生帮她给生产队长带话,说她不舒服要请假,然后就直接不去了。   沈丽华的米汤还没灌完,沈谷仓就兴奋地上门来了,大早上地跑得头发都汗湿了,脸蛋红扑扑的,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又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外人之后,这才开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沈丽华头也不抬:“等等,我喂完米汤。”   “我来帮你。”沈谷仓蹲下来,一手抓住猪鼻子,一手捏着下巴,一掰,那小嘴儿就张得大大的。   “你当心点儿!小心掰坏了,这猪崽的嘴巴可是嫩得很的。”沈丽华着急道。   两人一个掰嘴巴一个喂米汤,速度倒是快了很多,不多会儿功夫,就喂完了。   这时候谢华香也把她要带进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三个大白萝卜,这是早上刚从自留地里拔的,准备今天用来炖新鲜的猪骨头用的。   还有各种各样的调味料,盐、辣椒、各种香菜什么的,还有一些处理食材的工具,满满当当地装了一个背篓背在身上。   沈丽华和沈谷仓两个人负责抬着那盆猪崽,便跳下地道出发了。 第87章   沈家奶奶的任务则是看管好地道, 人进去以后, 这地道口可不能就这样随便开着,虽然这地方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有个外人过来一趟,但万一就遇上了呢!   所以他们进去以后,得有个人把地道口给盖上了, 然后还约定了一个暗号,有人回来的时候,现在门板上敲两下, 如果外边是安全的,外面的人也在门板上敲两下,表示可以出来了, 如果是敲一下, 则表示外面有问题, 现在暂时还不宜出来。   那里面的人就会悄悄地呆在里边, 直到外边的人再次有所示意为止。   所以,这个守在外边的任务就交给沈家奶奶了,她不能待在有地道的那间屋子里, 可也不能离着太远了,还好这个房间的窗口外边就对着一片空地, 于是沈家奶奶就把自己手里要干的活计搬到了窗户底下的空地上,一边干活,还可以一边透过窗户随时关注这边的动静。   谢华香他们走到地道的那头,马上就忙碌开了,昨天晚上宰好的猪肉, 已经分类好了,用几块大大的棕叶包着,放在地道口,外面用石块什么的堵好了,以免有野物来偷吃。   谢华香带着两个孩子搬开石块,把野猪肉搬了上去,放在泉眼边的石台上,又去那屋子的灶房里把里面的砧板和菜刀都拿了出来。   那菜刀有些锈蚀了,谢华香便沾了水在石板上磨着,然后分配了任务给两个小孩,把通往屋门的荒草割掉,开出一条可以轻松进去的小道来。   两个孩子平时上山割草打柴习惯了的,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一人一把菜刀刷刷地干了起来。   谢华香也开始忙碌起来,把排骨分成一条条的,剁成小块,这两大扇排骨,可让她剁得够呛,手掌都震得发麻了,手臂也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这才把排骨都剁好了,给大伙儿弄点好吃的,她容易嘛她。   排骨剁好之后,加入姜丝、辣椒粉、花椒粉、草果粉、八角粉、白酒、香油和盐,一起搅拌均匀之后,码进昨天晚上洗干净晾干了水的坛子里,盖上盖子,然后在盖沿上加了点儿水,将盖子密封好。   坛子盖沿上的这点儿水是密封的关键,所以一定要时常注意一下,如果水蒸发掉了,就要及时加上去。   这样腌制出来的就是骨头渣了,腌了一天之后隔水蒸熟就可以吃了,但是如果密封得好的话,放上好几个月也不会坏。   肚底肉是用来做坛子肉的,先切成块,用盐腌着放在一边,然后做火腿。   做火腿用后腿是最好的,不过这会儿条件不够,哪能有那么多挑拣的,能有腿就不错了,所以谢华香决定将四条腿都做成火腿,等秋风起的时候,还能做火腿月饼吃。   猪腿用盐、花椒粉和白酒,先来一通狠命的揉搓,搓得自己双手发红,闻起来好像都已经腌入味了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先放到竹箩里腌制一个星期,然后再搬一块大石头压到火腿上,把多余的水分都压出来,压上两三天之后,就可以穿上绳子,挂在屋檐的通风处晾干了,要等火腿真正成熟有好的风味,大概要八个月的时间,如果实在忍不住了,提前切来吃也是可以的。   谢华香弄完这些之后,两个孩子也把通往那些屋子大门的荒草都弄干净了,开出一条可以自由出入的路来。   割下来的草也没有乱扔,全部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整整齐齐地码成一堆,做菜的时候用来烧火是最方便不过了,因为这些草晒干以后很快就能烧得很旺,但烧的时间又不长,刚好适合需要急火快炒的菜。   谢华香又交给他们一个任务,用铁丝拗成两片铁网,然后把猪皮放进去夹好,放到火上烤。   用铁网夹着,是为了避免猪皮遇热会卷起来,这样就烧得不均匀了。   烧烤对孩子来说都是好玩的事,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烧了起来,一点儿也不嫌累的。   谢华香打了水进去灶房里,先搞了一轮卫生,到处都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两个大灶都烧了起来,一个锅里炖了一大锅龙骨汤,之前腌好的肚底肉也放进去煮熟,另一个锅开始熬猪油。   熬出来猪油以后再把煮熟的肚底肉捞起来,放进猪油里面炸,炸到金黄色以后,就捞起来放进坛子里,再把猪油也倒进去,保证猪油能完全覆盖住猪肉的情况下,坛子密封存储,可以放一到两年都不会坏呢!   谢华香正在炸肉呢,沈谷仓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谢姐姐,猪皮都烧黑了怎么办?”随即吸了吸鼻子,“哇,贼香贼香的,你在做什么?”   谢华香忙说:“当心点儿,这儿在炸猪油,可烫呢!”说着拿了一个碗,装了两块刚煮好的猪肉塞给他,“拿去,跟幺妹一人一块分着吃。”   沈谷仓看见肉,早忘记了手里的烤猪皮了,随手扔到一边,双手端起碗就欢欢喜喜地往外跑。   “哎,你等等,这个也拿着,继续烧,烧黑了没关系,把猪皮烧裂开了才好呢!”   “好嘞!”沈谷仓应声出去。   谢华香好笑地摇了摇头,继续把剩下的肉都炸好,分别装进小坛子里,加水密封好,一个个整齐地摆在架子上,然后捶了捶自己忙活了一早上的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排骨头渣,一排坛子肉,想到大家能吃上这些好东西时的欢喜,就觉得所有的劳累都是值得的了。   两个孩子抱着一堆烧得焦黑的猪皮进来:“谢姐姐,这些可以吗?”   沈丽华懂事些,烧完以后心里头一直在担心,要是烧坏了怎么办,猪皮也是难得的肉啊,以前有机会一次见到那么多猪皮啊,最多只是队里分的那一点点,煮熟了放嘴里嚼,能嚼老半天呢。   谢华香看了看:“可以的,你们烧得很好啦,烧干一点能放得久。”说着又找了个坛子把烧好的猪皮放进去,“以后什么时候馋了,用热水泡软,切成薄片,再加上香菜、小米辣、酸油、花椒油、辣椒油、花生碎、酱油、盐和醋一起拌匀,就是一道又酸又爽的火烧皮,可好吃了。”   “谢姐姐你先别说了,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沈丽华嚷嚷说。   “别着急,待会就有好吃的了。”谢华香把带来的萝卜洗干净,剁了一个扔进锅里,先把三个人的午餐解决掉,剩下的两个萝卜留着下午再炖,等他们其他几个人过来吃。   吃饱喝足以后,谢华香盛了一大碗萝卜猪骨汤,在灶房里找了一个食盒洗干净了,让两个小孩拎着回去一趟,把汤送给沈家奶奶吃,总不能他们在这里吃肉喝汤,却让老人家在那边吃糠咽菜的。   另外谢华香早上还拿了点黄豆出来,让沈家奶奶帮忙做点儿豆腐的,也不知道做好没有,她也让两个小孩如果看见豆腐做好了,就拿过来,做豆腐肠用。   两个孩子出发之后,谢华香接着干活,猪头煮熟后切成薄片,用盐腌了,再加上晒干的萝卜丝和炒面,加盐、辣椒和花椒等配上,搅拌均匀了,放进坛子里,这是萝卜干肉,随时想吃的时候打开坛子捞出来就能吃,她打算用小一点儿的坛子多装几坛,到时候幺妹到县城上学了,就让她带上一坛,补充一下营养。   剩下的五花肉切成长条,用盐和各种香料腌了,再用绳子一块块地串起来,用竹竿搭起个架子,挂在外边屋檐底下,幸好现在已经开始有点起了秋风了,没过多久就能把肉的表面风干。   最后剩下的边角碎料,全都剁碎了,拌上调料放在一边。   沈家奶奶做的豆腐也已经拿过来了,她的手艺好,做出来的豆腐白乎乎嫩生生的,谢华香忍不住舀出来一勺吃了,嗯,浓浓的豆香味,还有一丝丝的清甜。   谢华香把豆腐倒入一个大盆里捏碎,再把猪血和刚才已经腌过的猪肉一起倒了进去,再加上盐、料酒、姜末、茴香粉和草果粉,搅拌均匀。   接下来就是清洗猪大肠了,这可是一个技术活,必须完全把大肠的肠壁翻开,用温开水浸泡,反复地搓洗,然后又要用玉米面、香橼叶和萝卜叶搓洗几遍,最后还要用盐搓洗到再也闻不到什么异味,用手摸上去也不再是黏黏滑滑的之后,才将大肠完全反回来,可以准备用来酿豆腐肠了。   “快来,帮忙酿豆腐肠了!”谢华香喊两个正在逗猪崽玩的孩子,刚刚她又煮了点米汤,让他们喂了小猪崽一次,这回两人配合得更默契了,一个掰嘴巴,一个灌米汤,很快就全都喂了一遍。   听到谢华香的叫唤,两人赶紧跑了过来:“怎么酿怎么酿?”   豆腐肠这种精细的吃食,只有家中的肉太多了吃不完的时候才会做的,他们这两个孩子,从出生以来,就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队里分的那一点点猪肉,吃几口就没了,谁还能想着做香肠什么的啊,所以这俩人都从来没见过是怎么做豆腐肠的,好奇得很。   谢华香拿出一个漏斗,尖的那一头插在洗干净的猪大肠里,让沈谷仓用手捏着,让后让沈丽华往大的那一边口子里塞刚刚调好的馅料。   而谢华香自己,就在后面把灌进去的馅儿在肠衣里捏均匀,偶尔发现有气泡,就用一根绣花针刺个孔,把里面的空气挤出来,然后大概每隔一个手掌那么长就用草茎在中间绑一下,分成小段。 第88章   三个人分工合作, 花了一个多小时, 才总算把一大盆肉馅全都酿好了,又去砍了几根竹竿搭了个架子,把豆腐肠挂了起来,挂上风干一个月左右, 这豆腐肠就可以吃了。   要吃的时候割上一段,放在饭上蒸一蒸,或者用水煮熟, 切成小片,可香着呢!   把今天用过的东西都洗干净收拾好,谢华香揉了揉酸疼的腰, 可真不容易啊, 她今天可是凭借着一己之力, 将一整头野猪都给处理完了, 她觉着自己可真是牛大发了。   “不行不行,我太累了,得回去歇着了。”谢华香一手扶腰, 另一只手摆了摆,有气无力地说, 昨晚就没怎么休息好,又这么高强度地劳动了一天,她这幅娇生惯养的身体几乎都已经到了极限了,要不是这里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好,她都想直接在这儿睡下就算了。   交待了沈丽华和沈谷仓照看好锅里炖着的骨头汤, 估摸着快到下工的时候了,就把剩下的那两个大萝卜切了扔下去,等他们回来就马上可以喝上热热的萝卜骨头汤了。   然后那几只猪崽也要照看一下,傍晚的时候还得再喝一次米汤,汤汤水水的消化快,可别把小猪崽饿坏了。   沈丽华都一一应下,小孩子就是不一样,天生的精力充沛,在这里干了一天的活,对他们来说就跟玩儿了一天似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累。   对沈谷仓来说,还比让他待在家里看一天的功课要快活多了。   谢华香回到住处,只觉得一身的肉腥味儿,匆匆打了点水洗了一下,回到房里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道多久,依稀听到有敲门声,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是沈家奶奶:“香香,有人找你,是跟你一起下乡的程知青。”   “哦,我知道了,谢谢阿婆。”谢华香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扒拉了几把头发扎好,走了出去,程立坤正坐在堂屋里,沈家奶奶用粗陶碗给他倒了一碗水。   “程同志,找我有事吗?”谢华香有些奇怪地问。   两人不在同一个生产队,干活也不在一起干,所以平常也没什么机会见面,谢华香这段时间也一直扑在家里,完全没想过要跟一起来插队的伙伴们联系,算起来两人怕是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程立坤面色有些担忧地问:“我听说你今天又不舒服请假了?”之所以用个“又”字,实在是谢华香最近请假实在太多,连他这个其他生产队的人都听说了,可见三队的队长对她有多不满了。   谢华香笑了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是啊,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这段时间老是有点不舒服,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程立坤从兜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她的面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可能跟你在这儿吃得不好,营养不良也有点关系,我这里有点奶糖,据说七颗奶糖能顶一杯奶呢,这儿也没其他什么好吃的,你就先吃点这儿补补身体吧!”   谢华香打开袋子一看,那熟悉的蓝色包装,居然是大白兔奶糖,这个时候大白兔奶糖可是高级糖果,一般很难才能买得到,她赶紧推回去给程立坤:“不行不行,你能有这些奶糖也不容易,还是你留着慢慢吃吧,我在这儿吃得也挺好的,真的,都没挨过饿呢!”   沈庭生家家徒四壁,连住的屋子都是破庙改成的,就算不挨饿,每天能吃上什么程立坤也心中有数,就连他住的大队长家,也要十好几天才能偶尔吃上一顿精细粮,平时也都是玉米面、红薯干填肚子,更不用说什么油水了,除了队里发牛肉的那一次,他来了这里这么久就再也没吃过肉。   几乎都已经忘记肉是什么滋味的了。   他自己身强力壮倒没什么关系,就是谢华香这娇滴滴的城里姑娘,身体怕是受不了的,那唐桂英为了能吃上两顿好的,不都……   唉,算了,不提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程立坤对唐桂英的做派十分看不惯,现在基本上已经不怎么搭理她了。   “谢同志,我知道你刚从大城市里过来,还不适应农村的艰苦生活,但你要知道,我们虽然插队了,但是还是要受到革委会的管理的,还有知青办,是负责我们的表现考核的,到年底的时候,生产队长要将我们这一年的表现写评语交上去的,你这段时间经常因为身体原因而请假不去上工,我现在在外面已经听到一些不怎么好的说法了,如果继续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对你的前途很不利啊!”程立坤忧心忡忡地说。   谢华香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担忧的,可是怎么办呢,她又不能把这个社会很快就会发生变革这个事实告诉他,只能心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害得你为我担忧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调整好的,一定会努力让生产队对我的表现满意的。”   程立坤点点头:“好,你自己注意一下,能克服的还是尽量克服一下吧,当然也不必勉强,我会在大队长面前尽量帮你说几句好话的,这奶糖你还是留下来吃吧!”说完他也站了起来,“我看你精神还不太好,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谢华香这会儿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倒是让程立坤真的相信她是不舒服了。   程立坤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把高亢的男声:“妈呀,这么大的野猪,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王卫青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从门里出来的程立坤,生生顿住了脚步:“你,你怎么在这儿?”   沈大壮是二队的,程立坤当然认识,王卫青则是前段时间他娘办丧事的时候,生产队长到社员的家里挨家挨户收奠仪,所以知道了他这个人,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他们两个,不过人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互相交好私底下来往得密切也不奇怪,当下便笑了笑说:“我听说谢知青不舒服,过来看看。”   王卫青不知道为啥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来找庭生哥教我们编箩筐。”   程立坤根本不在意他们来干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倒是谢华香好奇地问:“什么编箩筐啊?”   “嫂子你不知道吗?咱庭生哥编箩筐可厉害了,不但编箩筐,他用竹子做什么都好看,一根竹子到了他手上,刷刷刷地就能变成各种好看的玩意儿。”   “真的?”谢华香的眼睛亮了一下,“原来你还有这份手艺啊?”   这么说她倒是想起来了,上辈子在沈庭生住的地方,她看见过不少竹制的老古董家具,有竹椅、竹做的小茶几什么的,用的时间长了,但保养得很好,长期摩挲造成的油润光泽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带着一种古旧的韵味。   谢华香当时只觉得这人的品位相当不错,一般人家里这么久的家具说不定早就扔掉了,换上各种所谓流行时髦的摆设,也只有有足够底气的人,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把旧物拿出来用而不怕别人觉得寒酸。   如今想起来,莫非那些东西其实是他自己做的?   谢华香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还真像是一座永远也挖掘不完的宝藏呢!哪怕她已经自诩认识了他这么长的时间,可每次他都还是能给她新的惊喜。   “你也会用竹子做一些家具吗?”   沈庭生点点头:“要做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山里的竹子也是属于队里的,要用的话得打报告,因为这东西做好了放在家里别人都能看到,所以不好自己随便弄,你真要的话我做几样给你放在山里用。”   “不用不用!”谢华香连连摆手,“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他平时要干两份活,就已经够辛苦的了,谢华香哪里还忍心增添他的负担。   王卫青是刚才突然见到有外人,又担心自己大声说话露了破绽,所以才那么紧张,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了,有点儿不满地说:“妈呀,刚才吓死我了,那个知青怎么在这儿呀,庭生哥,他趁你不在跑来找你媳妇,是不是想挖你的墙角呀!”   谢华香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听说我不舒服所以好心来看我的,就你心眼儿那么歪。”说着,转过眼睛看向沈庭生,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会有这种不信任她的想法。   沈庭生说:“你别乱说,他们是一起来的知青,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这个程知青我看他说话做事大方磊落,不是那样的人。”   王卫青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我就是随口乱说的而已,嫂子不要介意。”   要不是上辈子就认识,知道他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而且后来在事业上确实对沈庭生帮助挺大的话,谢华香真不想再理这个愣头青了。   “你们快过去吧,我今天炖了萝卜猪骨汤,大块的肉骨头,够你们吃顿饱的,我今天在那边忙了一天,今晚就不过去了。”谢华香说。   “行,嫂子您就歇着吧,活儿有我们干呢,您就放二十个心吧!”   “对了,两个孩子还在那边,你们过去让他们早点回来吧,今天也累一天了。”谢华香说完,不再管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庭生示意那两人先过去,他跟着谢华香进了房,才把房门掩上,立刻就把人搂怀里了:“香香。”   谢华香连忙去推他:“你干嘛呀,身上都是汗味,臭死了。” 第89章   要是换做刚开始的时候, 沈庭生这时候肯定就红着脸忙不迭地去洗澡换衣裳了, 可是这人的脸皮长得很快,现在已经厚如城墙了,听她这么说也不松手:“臭也是你男人的味儿,我不给别人闻, 就给你闻。”   其实谢华香哪里会真的嫌弃他呢,只能说荷尔蒙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上的汗味, 竟然都是好闻的,真希望永远就这样抱着不用分开,可是不行啊, 外边的人还等着呢, 要是他老不出去, 人家还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呢!   谢华香还是推了推他:“你到底干嘛呀?”   “别动, 就让我抱抱。”沈庭生的嗓子有点暗哑,“我就是想你了,今天干活的时候一直想。”   谢华香一下子就心软了:“我人就在这儿呢, 有什么好想的。”   沈庭生把头靠在谢华香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口气:“香香,你相信我, 我会有出息的,以后我能挣到钱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啥我都能买。”   谢华香楞了一下,回过神来他这是看到了程立坤送来的奶糖了呢,说到底还是有点吃醋了啊, 于是笑着说:“好呀,我等着呢,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好吃。”   “才不会,给你吃什么都是应该的。”在这个时候的沈庭生看来,吃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将来自己也会有放着山珍海味不去看一眼,偏偏就要吃清粥小菜过日子的一天。   “好啦,快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谢华香拍拍他的背说。   “很累吗?”沈庭生问她。   “还好吧,就是有些困了。”说完谢华香这才想起沈庭生睡得比她还少呢,“你也累了吧,要不今晚就不要干太久了,早点回来歇着吧!”   “没事,我不累!”沈庭生突然一个用力把谢华香给抱了起来。   吓得她叫了一声:“喂,你干嘛!”   “不干嘛!”沈庭生脸上含笑,三两步走到床边,轻轻地把人放到了床上,又拉过一张薄被给她搭在身上,最后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好好歇着,我走了。”   “嗯。”谢华香微笑着轻声应道,眼波盈盈,勾得人心神荡漾。   沈庭生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站了起来,一扭头果决地走了,要是再不走,恐怕就真的不愿意走了。   今晚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要搭个猪圈,这小野猪一共有九头呢,都长大了的话得要有很大的空间才够用,所以这猪圈一开始就要搭得大一些。   为了安全牢固起见,这猪圈是打算用石块来垒的,所以要先去山上凿石块,尽量垒得高一点儿,也好避免有其他什么野生动物晚上跳进去把猪崽给叼走了。   这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三个大男人干了大半夜,也才准备了一半的石材,累得实在受不住了,王卫青和沈大壮索性直接就在旁边的屋子里随便清出一块地方躺下就睡了,这样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趁着还没到上工时间,还可以抓紧再干点儿活。   可是苦逼的沈庭生还得带着他的小猪崽去喂奶。   这么多的猪崽抱着出去挺累的,还好沈庭生过来的时候就早有准备,特地把谢华香带来的那辆独轮的小推车也弄进地道里来了,小巧的独轮车在这地道里用刚刚好,以后要搬运什么东西倒是方便了许多。   家里这边的地道口在幺妹他们回来以后就直接打开着了,免得大半夜的还要留着人等着,直接在上面虚虚地拢一堆干草就好了,反正晚上就算有人来了也看不清。   沈庭生拉着一车小猪崽回来,先把头顶上的干草拨到一边,然后双手托着木盆,把小猪崽先送上去,突然手上一轻,手里的木盆被人接了过去。   沈庭生一愣,仔细一瞧,谢华香把木盆放到一旁,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怎么才回来,累坏了吧!”   “你怎么起来了?”沈庭生双手一撑,轻快地从地道中跳了出来,“累了怎么不好好歇着。”   “下午睡太多了,醒了就睡不着了。”谢华香说,“快来,我煮了面给你吃。”   谢华香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面,上面还卧了两个金黄色的煎鸡蛋,笑盈盈地说:“快吃吧,这是咱们自己家的。”   现在王卫青和沈大壮都把自家的粮食拿了过来跟他们一起吃,如果要用到这些粮食做饭的话,就肯定是要大家一起吃的,不然那就是占了他们的便宜了,谢华香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要给自家男人开小灶,当然得用自己的粮食。   谢华香手艺好,普通的挂面也能做得特别有滋有味,沈庭生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一碗面吃完,放下筷子:“我去牛棚了。”   谢华香赶紧跟了上去:“我也去。”   “不用,你歇着,我自个儿去就行。”   “不嘛,我就想陪着你。”哪怕是只跟他说说话也好呢,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的,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旁边几乎时时都有人,而且又忙,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是干活了,留给两个人私底下说句体己话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这场夜间的喂食活动,浪漫点儿说,也可以算是约会了。   沈庭生笑着看了她一眼:“好吧,那走。”   沈庭生弯下腰想要端起装着猪崽的木盆,谢华香却抢先抬起了其中的一边:“我们一起。”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一动不动,盯着她。   沈庭生只好跟她两人一起抬木盆,另外的一只手却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康学翰对他们又拿猪崽过来喂已经见惯不怪了,只要他们还记得给他带好吃的肉汤就行。   到了猪圈,沈庭生已经困得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谢华香实在心疼:“你坐到那边睡一会,这儿我来弄。”   沈庭生确实是累了,也不再跟她争,坐到墙根底下,几乎才把头靠在墙上,下一秒就睡着了,谢华香瞧着他在月光下俊俏的脸,满心的心疼,这孩子,年轻的时候怎么过得这么苦呢!   瞧这小脸瘦得,下巴都尖了,不过是真的好看,后来电视上的那些小鲜肉什么的,全都差远了!   谢华香对着沈庭生的脸发了会儿花痴,便抓紧时间把母猪身下的小猪替换上了自家的小猪崽,看着猪崽们“吧唧吧唧”地吃得欢实,她的心里也高兴,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豆撒在了母猪的猪食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对不起了,抢了你家孩子的口粮,吃点儿黄豆补补吧,我最多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直闻着猪圈的臭味守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谢华香这会儿也不困,索性出了牛棚的大门,来到旁边的大路上,随便走走,伸伸手踢踢腿什么的活动一下筋骨。   忽然听见听见不远处有鸡叫声,“咯咯咯”的,还有翅膀的拍动声,谢华香就觉得奇怪了,这儿怎么会有鸡呢?难道是野山鸡?想着又有点儿流口水,这会儿山上的板栗应该也快熟了,板栗炖山鸡的味道可是很不错的。   于是谢华香立刻放低身子,借着旁边几棵树木的遮掩,悄悄地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摸了过去。   瞧瞧那地上走得跌跌撞撞的小影子,不就是一只鸡嘛,怎么走得歪歪扭扭的,好像是鸡腿被绳子绑住了,谢华香瞅准机会,猛地扑了上去。   “唉哟!”不成想跟另外一个几乎同时扑出来的身影装了个满怀,谢华香揉着撞疼了的肩膀,跟对面的男人大眼瞪小眼:“怎么是你?”   男人也是他们生产队的,叫王有田,一个在谢华香的眼中老实憨厚得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小伙子,平时在队里就只知道“哼哧哼哧”地干活,每次见到她,还没开始说话呢,脸就先红了,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这,这是我,我的鸡。”王有田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鸡?你的鸡大半夜的怎么会在这里?”谢华香狐疑地问,而且王有田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背篓,里面发出“咕咕”的声音,看来他身上的鸡还不止一只。   谢华香有些惊讶地瞪着他:“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不是不是!”王有田急得连连摆手,“我怎么会偷呢,不是偷的,这真的是我家的。”要不是天色暗,肯定能看到他的脸色都快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那你大半夜的把你家的鸡绑了背出来是想干嘛?”   “还有这些又是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旁响起,沈庭生挑着两只箩筐出现了两人的面前,“这是我在那边树底下找到的,有田,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是打算去干什么?”   “我,我……”王有田急得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这是我从自留地里刚摘回来,准备带回家去吃的。”   这话说出来谁也不相信:“我记得你家的自留地不是在这个方向的吧?”   谢华香突然醍醐灌顶:“啊,我知道了,你这是准备挑到县城的黑市里去卖掉的吧!”好家伙,还老实人呢,暗地里居然把她想干又没干成的事儿给干了。   “我,我……”王有田支吾了几句,突然双手抱头,蹲了下来,“我错了,求求你们别说出去,不然我就活不成了,我……”一个大男人,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90章   谢华香哭笑不得:“起来起来, 你快起来呀, 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不就是卖点儿菜嘛,又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真,真的?你们不会报告队长?”王有田有些怀疑地问。   “当然是真的, 我们哄你干什么!”沈庭生说,他们现在也没在干什么好事,要是换了一个人, 肯定要问一句你们大半夜的在外边晃荡是在干嘛呢,可王有田真的是个老实人,除了害怕他们说出去之外, 居然也没想到对方是不是也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谢, 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太好了, 这鸡你们拿去……”王有田感动得差点儿要给他们跪下来磕头了, 手里的鸡都塞到谢华香的手里了,突然又收了回去,“不, 不好意思,这鸡别人预定了。”   说着讪讪地把鸡塞回背篓, 又从箩筐里拿出好大一把菜塞给她:“这个,你们拿回去吃。”   谢华香笑着把青菜放回到背篓里:“不用了,我们家自留地里也有,还不缺这口吃的,你要去县城就快点儿去吧, 省得待会儿天亮了被人发现。送完了菜回来记得过来我们家一趟,我有话想要问你。”   王有田又紧张起来:“问,问什么?”   “别紧张啊,就是最近我们也晒了一些干货,想拿去卖掉,又没有门路,既然你有这方面的门路,就帮忙牵个线呗!”   “行行!”王有田像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头,他高兴啊,谢华香这么说,说明她就没把他做的这些事当成坏事,而且肯定不会说出去了,他能不高兴嘛!   “那你快去吧!”谢华香挥挥手说。   王有田挑着担子飞快地离开,夜色里又只剩下了沈庭生和谢华香两个人,不知怎么的,谢华香的手就落在了沈庭生的手中了,他温柔地捏着她柔软的手指,问:“你真打算让王有田帮咱们找门路?”   “嗯。”谢华香点点头,“能有人帮着干,干嘛还要自己动手啊,不过就他这老实巴交的样子,真的会有门路?”   沈庭生说:“这小子平时上工最是老实,从来没有缺勤过一天,他这么多的菜,如果真是自己在黑市里卖,起码得卖上大半天,还不一定能卖完,何况现在送出去,黑市也还没开啊,他能这么快把菜处理掉赶回来,肯定是有人专门收的,那些人也肯定有他们专门的销售渠道。”   “销售渠道”这些名词还是从康学翰那儿听来的呢,沈庭生活学活用,现在已经能运用自如了。   “说得有道理。”谢华香点点头说,咱们以后的粮食种出来了,肯定也要通过这些渠道去销售的,总不可能自己在黑市摆个摊儿慢慢卖的,王有田这条路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了。”她初来乍到,在县城也没有什么熟人,肯定找不到门路,沈庭生之前又是个老实人,肯定也是两眼一抓瞎的,这王有田倒是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之光呢!   这天傍晚收工之后,王有田果然来找了谢华香,这个老实人在谢华香的循循善诱之下,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了。   像他这样的老实人,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不敢这样做的,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这样的事,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只要勤劳肯干,哪怕是吃糠咽菜呢,这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不至于饿死。   但最怕的就是家里有人生病,特别是生了要花很多钱才能治好的病,那是随时随地都能压垮一个家的,在乡下,几乎大部分的借债,都是由此而来。   王有田前两年就不幸遇上了这样的事,他娘得了一种长期慢性病,去县医院看了,说是这病没法根治,得慢慢地养着,还要长期吃一种挺贵的药。   这药一时半会是能吃得起,但长期吃,谁也负担不住啊,这钱也没法借,借了之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的上,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弄。   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主意说,可以弄点自家自留地种的菜,或者是家里吃不完的粮食什么的,到县城的黑市里去卖,王有田也是被逼急了,偷偷地去卖了一回,挣了点儿钱给他娘买了药。   就是在这一回,王有田遇上了他一个远房亲戚,这亲戚听说了他娘的事,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介绍他认识了一个专门收农民的新鲜蔬菜粮食,然后再倒卖给别人的倒爷。   一开始王有田是不太愿意干的,他偷偷卖些自家的粮食,就算被抓了,也只是被批评教育一番而已,可一旦跟投机倒把的人扯上关系,那罪过可就大了,一不当心就要被抓去吃牢饭的。   那远方亲戚也不逼他,只说是为了他好,让他回去再好好想想,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他。   王有田第一次卖菜的钱买来的药很快就吃光了,他娘这病是天天都要吃药,一天不吃药就难受,没有其他来钱的法子,只能惦记着再去黑市。   这次去黑市却没有那么好运了,正巧碰上了严打,好端端的突然一群箍着红袖章的大盖帽冲进来就要抓人,他有样学样地跟着别人一把抓起地上的货物撒腿就跑,多亏了他平时农活干得多,力气大跑得快,居然被他给跑掉了,但也实在是吓得够呛,原来这黑市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王有田背着一背篓没有卖出去的菜,两手空空的,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在大街上游荡了大半天,想想家里的娘等着自己弄钱买回去的药救命,他一咬牙,一狠心,去了上次那个远方亲戚留给他的那个地址。   去到之后,他那亲戚二话没说,直接带他去见了一个人,那人问了几句,就把他那背篓的菜给收了,虽然价格比黑市上要便宜那么一两成,但好在省心,不用在黑市上担惊受怕地慢慢等。   亲戚还跟他说,以后还有菜要送来的话,最好趁天色还没亮就送过来,这样更安全,他们也能够在一早将新鲜的菜都送到客人的手中。   这对王有田来说更好了,送完菜回去还能赶得及去上工,不用请假,还不用扣工分。   刚开始王有田还只是送自家自留地的菜和省下的口粮,可是这些本来就不太够吃,再这么卖下去,一家人都要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了,那亲戚又提醒他,自家没有,可别人家有呀,现在谁不想偷偷卖点儿东西赚个灯油火蜡的钱?稍微压低一点价钱收进来,不过是倒个手就能赚钱的买卖,可不比卖自家的好。   王有田真是个老实人,他找的都是跟他们家关系比较好的人家,一上去就直接跟人家说,一斤白菜背到县城在黑市上能卖五分钱,要是您不想跑这个腿,就按四分五的价钱卖给我,两斤白菜我给您九分钱,可以不?   确实是有人想挣点灯油火蜡的钱,但又不愿意自己冒险去黑市卖的,这钱少不了多少,还省了自己辛苦,再加上都觉得王有田这孩子不容易,所以都愿意卖给他。   久而久之,王有田这小生意也算是做下来了,每个月逢十就会收集起几个乡亲们家里的粮食蔬菜,或者鸡蛋什么的,送到县城一趟,其实也就是赚个辛苦钱,仅仅够他娘的买药钱而已。   听完这些,谢华香不禁感叹,也算是这小子运气好啊,做了这么久也没被人发现,不过这也跟他的老实脱不开关系吧,那些倒爷之所以会找上他,不正是看着他老实,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嘛,乡亲们愿意把东西卖给他,也是因为他足够实诚啊!   “那你下次再去卖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谢华香。   王有田有点迷惑不解:“谢知青你这是也想要卖东西?我可以帮你带过去的,我不挣你的钱,别人给我多少我就给你多少,这大半夜地往县城赶,太辛苦了。”   谢华香笑了笑:“我跟你说实话你别介意,我就是想认识一下收你东西的人,以后说不定还会跟他做生意呢!”   其实谢华香这样做,有点夺别人的财路的意思了,是有点儿不太地道的,可是王有田这个人吧,小打小闹还可以,如果说真的她这边的农场做起来了,出货量一大,他还未必真有这个魄力能吃得下来,谢华香也不能放心让他去做啊!   所以这条线还是必须自己亲自去搭上才行,当然了,这条线要是真搭上了,谢华香也不会亏待他王有田也就是了,以后她总不可能自己去送货的,沈庭生他们干活那么辛苦,也不能每天晚上这么奔波,正需要一个帮手呢,王有田人老实肯干,又有经验,请他来帮忙最好不过了。   以他的胆子,自己干最多也只能赚这么多了,等过两年开放自由市场了,别人也未必还愿意把东西交给他去卖,还不如来帮他们,赚得还能比以前多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也没必要跟他说太多,且看看王有田会不会因此而跟他们生了嫌隙,借此看清楚一个人值不值得合作。   果然王有田并没有介意谢华香这样做是想要挖他的墙角,反而有点高兴自己有伴儿了,一起干的人越多,他的胆子就越壮:“你们也想干这个?那成啊,我再过十天还要去一次,到时候你们就跟我一块儿去就行了。“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下次你去之前先过来跟我们打个招呼,我们准备一下,晚上就一起出发。”谢华香跟王有田敲定了这事。 第91章   其实谢华香知道, 在市场刚刚开放的时候, 最先富裕起来的,应该就是这一批倒爷,后来才是一些干实业的人,所以她一开始想做的, 也是倒买倒卖的生意。   但这些事儿,并不是所有人只要想就能做得到的,最起码得有一定的人脉和关系, 说直白一点儿,就是在黑|道和白道都得有点儿关系才行,像谢华香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外来人口是根本不可能在当地做得起来的。   所以她现在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是靠山吃山, 做好一个供应商算了。   又过了几天, 山里的猪圈已经修好了, 一尺宽的石头围墙砌了一人高,结实牢固,就算是一只熊瞎子用力往墙上撞也轻易撞不塌的, 里面的空间也足够宽敞,再多上一倍的小猪崽都长大了也还绰绰有余。   猪圈里垫了一层松软的黑土, 过一段时间换一遍,换下来的土用来当肥料那是再好不过的。   有了身强体壮的沈大壮的加入,大伙儿干活的效率高多了,几天下来,不光是修好了猪圈, 还把之前那大官家留下的屋子也清理出来了,那屋子原来外墙上爬满了各种藤蔓,外面又被荒草掩盖,看起来挺破败的。   但清理出来之后,才发现人家那屋子造得可真够结实的,除了屋顶坏得差不多了,门窗等也朽烂了之外,那青砖砌起来的墙壁还是那么的牢固和结实,比他们自己现在住的屋子都要好多了。   现在只要把屋顶修好,弄些木料把门窗重新打好,塌了的围墙重新修起来,那就是一处很好的院子了,他们这几家人全都搬过来一起住都住得下。   要不是生产队那边每天都要点名出工,他们还真愿意直接就在这儿住下了,活儿不管干多少,种出来的粮食全都是自己的,天天能吃饱喝足,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是如此了。   修葺屋顶肯定是没有钱去买瓦片的,他们就按照平时的老法子,用茅草把屋顶都盖好了,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照样能够遮风挡雨。   修门窗也容易,要想像原来那样的雕梁画栋那是不可能的了,但山上都是木料,随便砍两棵树回来,砍砍削削,农村出身的男人大多都有几分做木工的本事,好不好看不重要,能用就行。   这屋子修好之后,王卫青索性把自己的被褥都给搬过来了,晚上直接就在这里睡下,省下来来回回的时间,还可以多干点儿活呢!   小猪崽在沈庭生每天晚上的辛勤喂养之下,像吹气球一样地长起来了,现在一只木盆里都快要装不下了,再要带去喂奶也辛苦了很多。   然后有一天晚上,康学翰对他们说,不要再把野猪崽带过来吃奶了,人家都已经怀疑他是不是偷了母猪的口粮自己吃了。   原来生产队里这段时间为了让母猪更好地产奶喂猪崽,所以特地给它的口粮里增添了花生麸,可是这些天下来,不但母猪瘦了一圈,就连猪崽也没长胖多少。   没人知道这是因为沈庭生带过来的小野猪崽每天晚上饿鬼投胎似的狂吃奶,原本小猪崽的口粮都被它们给抢了,不瘦才怪呢!   偏偏康学翰这几个晚上天天吃谢华香给他开的小灶,吃得红光满面的,别人不怀疑他才怪呢。   当然别人也没有证据说康学翰偷吃了花生麸,只是背地里嘀咕几句而已,但毕竟不怎么好听,所以康学翰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晚上再过来了。   不去就不去吧,野生的猪崽就是比家猪好养,现在才十几天大,就已经能很好地吃猪食了,而且胃口大得很,给什么吃什么,一天得喂上五六次。   沈丽华和沈谷仓两个人,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给猪崽弄吃的,除了打猪草之外,还到河里捞些小鱼小虾什么的,给添到猪食里边去,沈庭生也抽空到县城的黑市去了一趟,买了些花生麸、豆饼之类的,给掺到猪食里。   沈丽华每次煮猪食的时候,都忍不住念叨说这猪崽吃得比他们以前人吃得还好呢,每次闻着这香喷喷的猪食,她都忍不住自己也想吃一口。   不过最近他们自己的口粮也好了很多,因为大伙儿干两份活实在辛苦,所以谢华香每顿都给他们做掺了点儿白面的粗粮饼子吃,比喝稀饭顶饱多了,还每顿都有一碗蒸骨头渣,或者是烧猪皮泡软之后,加入切成丝的荷叶和香菜、小米辣、辣椒油和醋什么的,做成酸爽的荷叶火烧皮,让大伙儿吃得美滋滋的。   就这么着,一年两度最忙最累最辛苦的日子到来了,田里的稻谷黄了,全都沉甸甸地垂下了穗子,该抢收稻谷了。   这几天,村口大槐树上的大喇叭里,天天都在大力宣传“双抢”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双抢让步,要求全体社员一定要讲质量比速度,抓季节抢时间,保质保量地打好“抢收抢种”这一仗。   “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自己斗!”   “上午稻穗摇,下午见青苗!”   这些口号广播里天天播,谢华香都听得耳熟能详了,随时随地都能念叨上一两句,不过她还是第一年在农村参加劳动,并不知道所谓的“双抢”究竟有多严重,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连沈庭生也让王卫青和沈大壮这几天先不用来干活了,顾好双抢再说。   至于那几只小猪崽,因为没时间过去照顾,沈庭生也把它们带了回来,就养在这边的地道口,喂着方便。   然后,“双抢”就正式开始了。   所谓的“双抢”,指的就是抢收成熟水稻,抢种二季晚稻,这里说的“抢”,抢的是时间,是全体社员与时间的赛跑,因为水稻成熟以后,秸秆会脱水变软,这个时候如果遇上暴风雨,一场雨下来,所有的水稻都倒伏在地里,谷粒脱落,增加收割的难度,造成粮食的损失。   老话有说:“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的,可能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是来势汹汹的暴雨,所以水稻一旦成熟,马上就要进行抢收。   而抢种,则是在赶在立秋之前将二季水稻种下去,根据经验,立秋前插秧和立秋后插秧的长势会不一样,收成也会有很大的差别,所以也有一句老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农人看天时,收成看天意。”为了保证收成,这个抢种也是绝对不能耽误的。   “双抢”第一天,队长大半夜地就得起床,胸前挂着手电筒,手里拿着铜锣,一边走一边敲:“三点钟啦,起床收稻谷啦!”   这个时候,是要全员出动的,哪怕是平时不用去上工的老人和孩子,这会儿都不能躲懒,全都必须参加“双抢”劳动。   沈家奶奶和沈丽华自然也不例外,站在队部场院外集合的时候,沈丽华的眼睛还不大睁得开,一边打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瞌睡着。   首先是队长宣布分工,女劳力和半大的孩子,主要负责割禾,割禾不用太大的力气,主要是要一直弯着腰用镰刀割稻子,稍微小一点的孩子,则跟在后面,把割下来散落在地上的稻谷一捆一捆地扎起来,方便后面打禾以及晒稻草。   更小一点几乎没有什么劳动能力的孩子和年纪太大的老人,则负责捡稻穗,割下来的稻谷运走以后,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的稻谷留在地里,看着不多,但也是白花花的粮食,可不好随便浪费的。   谢华香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壮劳力,被分配到了割禾的队伍中,沈丽华这个年纪,在谢华香眼中还是个孩子呢,可是在生产队来说,已经算是一个独立的劳力了,所以也得割禾,她跟谢华香一人领了一把镰刀,正在听生产队长给她们安排负责收割的地点。   谢华香不知道割禾的辛苦之处,心里隐隐还是有点儿激动的,主要是现场一直用大喇叭播放着《东方红》的音乐,气氛太过热烈,她也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产生了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激情。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镰刀的手,谢华香有些奇怪:“庭生哥?你怎么还没去干活?”   沈庭生拿过她的镰刀,用手里的一块布条帮她把刀柄缠了起来:“缠上没那么磨手,待会干活要是累了就悄悄歇一下,不用太拼命。”   沈庭生以前认识的人,不论男女,都长着一双干活的手,掌心中遍布老茧,指甲是秃的,指甲缝中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黑泥,指头上总是有横七竖八的裂口。   只有她不一样,她的手白白嫩嫩,手指头尖尖细细的,指甲干干净净,是粉红色的还闪着好看的光泽,这是沈庭生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让他只想藏在怀里好好地爱惜,不然任何的劳作让它们变得粗糙。   可惜他做不到,哪怕他情愿自己不吃不睡也愿意帮她把她的那一份活儿也干完,但在这样的特殊时刻,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有不参加劳动的特权。   这时候沈庭生甚至有点儿羡慕以前的地主老爷了,他也想把自己的女人当宝贝一样在家里养着,锦衣玉食,啥活儿也不用干。   如果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个时代,他一定会拼命奋斗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地主老爷,然后就可以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好地养在家里了。   可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她的镰刀柄儿用刀缠上,希望她待会儿干活的时候,能够少吃点儿苦而已。 第92章   可惜现在谢华香还不大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在她看来,不就是割禾而已嘛, 十几岁的孩子也能干的活,能有多辛苦啊!   “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娇弱, 倒是你, 是要打禾吧,悠着点儿, 别累坏了。”   打禾的活儿是队里最身强体壮的男劳力干的, 因为这活儿是最费力气的,队里打禾用的是打稻机,要两个人用脚下死劲地踩脚踏板,通过脚踏板的连杆带动大齿轮,再通过齿轮传动,带动滚筒高速旋转。   这时候手拿稻束放在滚筒上,飞速旋转的滚动就会把稻束上的稻粒打下来。   踩脚踏板的时候, 必须一直都咬紧牙关使劲地踩,稍不用力,滚筒就死了, 或者是滚得慢, 没有功效, 踩打稻机的活儿是四个人上下轮换着干的,饶是这样,一天下来, 也能把人累得半死。   谢华香虽然不知道打禾有多辛苦,但她也听人说了,这是最累的活儿,谁都不爱干,再看沈庭生一脸的老实相,一看就是不会偷懒的人,所以特别嘱咐了他一句:“别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就什么都抢着干,自己的身体最要紧,知道了吗?”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只知道看着她傻乎乎地笑。   谢华香嗔他:“喂,你到底听见没有啊!”   沈庭生连连点头:“知道了,不让你心疼。”   到了分给她们负责的田里,谢华香手里握着被裹好之后的镰刀柄,手感果然好了很多,这镰刀呈弯月型,刀口是向内的,跟她平时用惯的菜刀可不一样。   谢华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左手握着一束稻草,右手用镰刀去割,却发现怎么割都不顺手,看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割下来的秸秆,怎么到了她的手上,就费了老劲儿都割不断呢!   沈丽华“哈哈”笑:“不是这样的啦,谢姐姐,你看我,要往这个方向使劲儿。”真是的,被一个小姑娘给嘲笑了。   “不是吧,我咋就这么倒霉呢!”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是王秀芬那货了。   “怎么上哪儿哪儿都有你呀!”王秀芬不满地对谢华香说,最近她对谢华香可真是很有意见的,懒人她见过不少,可真没见过这么懒的,干活从来不好好干,几乎都是要庭生哥帮她干的不说,还整天动不动就请假。   她爸都说了,她要是再这么懒散下去,到年底的评优肯定是不能评上的了,可她还是那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真不知道庭生哥怎么就能看上她这么个人了。   原本还可以在她面前提一下彭月膈应一下她,可听说上次彭月特地来队里找庭生哥,是哭着回县城的,一说起这事,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洋洋得意,气得王秀芬再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彭月了。   今天的抢收,是有任务安排的,她王秀芬和谢华香,沈丽华,还有另外的三个女人一组,今天要负责两亩左右的地,也就是说她们六个人,今天必须要割完两亩地才能算满工分,就算割不完,也得继续割到月上中天,反正得割完了才能收工,要不怎么说是与老天抢时间赛跑呢!   五个人两亩地不算太多,一个壮劳力一整天认认真真割下来,六、七分地是没得跑的,她们算下来一个人才四分地还不到,按正常完成任务是没问题的。   可问题是,这六个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全都是老弱病残,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好不好。   看吧,一个谢华香,出了名的爱偷懒不干活的城里大小姐,一个孕妇,挺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一个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孩子就在身后背着呢,还得时不时停下来喂个奶,剩下的一个是个病秧子,瘦得跟一张纸似的,一阵风过来都能把人给吹跑了,别说干活了,就算她弯个腰下来王秀芬都怕她把自己给折断了。   剩下一个沈丽华,比谢华香可能会强上一点点,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孩子,她还能指望个孩子干多少活不成?   王秀芬不高兴,谢华香还更不高兴呢:“我怎么啦?你要真的看我不顺眼,那你去跟别人换去呀?又不是我非要给你一组的,还不都是你爸安排的?”   王秀芬有些气急败坏:“你看看,咱们组这些都什么人啊!我可告诉你啊,今天你不许再偷懒!”说着又大声嚷了一句,“全部人都不许偷懒,不然的话大家都不能回家!”   谢华香一看,那背着孩子和怀着孕的妇人都已经开始动手割出两三米的距离了,她白了王秀芬一眼:“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看真正想偷懒的人是你吧!两位大姐,你们别听她的,干累了就到旁边树荫下去歇着,大人没事,孩子可是吃不消的。”   说着她也弯下腰,学着刚才沈丽华教她的样子干了起来,谢华香上辈子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也知道女人怀孕生子是很辛苦的,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给她们一点优待。   可是这是时候,讲究的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光是在农村,就连城里也是一样的,就像她爸妈所在的纺织厂里,怀孕的女人也是要上班上到生产的前一天的。   谢华香记得,他们厂里有个女的,生了孩子还不到一个月,就回去车间上班,厂里的宣传部还特地通报表扬了她的,没办法,这个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价值观,集体利益永远高于个人、小家的利益。   更不用说在农村了,孕妇在田里干活突然肚子痛,然后就把孩子生在了地头的事根本就不是传说,而是常有的事。   所以谢华香也不能说因为她们情况特殊就让她们在一旁休息,只能自己尽量多干一点,让她们不要太辛苦了。   其实谢华香还真不是一个爱偷懒的人,只不过她这个人有点自私,当集体的利益跟自己小家的利益有冲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集体利益而已,最近一直忙着山里种地的事,她当然是先紧着干自家的活儿,公家的事当然就是得过且过了。   但她也是拎得清的,像是“双抢”这样的重要任务,自然是要好好干的。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别扭和不顺手,不过她学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可以割得跟沈丽华一样快了,看着慢慢悠悠磨洋工的王秀芬,谢华香说:“喂,要不咱们来比赛呀!”   王秀芬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比的。”摆明了其他那些人都是干不了多少活的,她才不要拼命干呢,谁拼命谁吃亏。   谢华香指了指远处这块地的尽头说:“就比谁先割到那头,要是你赢了,我就把你一直眼馋我的那条真丝围巾给你。”   王秀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那可是真丝围巾呀,跟她们在县城的百货大楼买的纱巾是不一样的,那丝绸沉甸甸滑溜溜的,放在手上它能自个儿滑下去,而且冬暖夏凉,围在脖子上可舒服了。   那时候她经常跟谢华香一块儿干活的时候,对方好心给她试过,她还问是在哪里买的呢,她也想攒钱去买上一条。   可是谢华香告诉她,这真丝围巾是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别说小县城了,就算是大城市,也不容易买得到,要真能得到那条围巾,别说比个赛了,就算是整片地都让她割完了也不在话下啊!   “那行,比就比!”王秀芬兴奋地说,虽然她平时干活也不怎么勤快,可怎么说也比这个城里来的大小姐要强啊!   “那如果我赢了的话,那你就得把你的红纱巾给我。”谢华香接着说,这红纱巾可是个时髦的玩意儿,谢华香上次去县城的时候,就看到好多时髦的姑娘头上都会带着这样的一条红纱巾,沈丽华每次看到,也总是满眼的羡慕。   谢华香带过来的丝巾也有好几条,但都没有这种大红色的,她想着要是能赢过来,给幺妹玩玩也是挺不错的。   王秀芬满心都沉浸在肯定可以赢得谢华香的真丝围巾之中,根本就没仔细听她的条件,生怕自己吃亏了,赶紧弯下腰开始干了起来。   谢华香也不再说话,闷头开始干活,一时之间,四周只剩下了镰刀割稻草的“刷刷”声。   她们割下来的稻子,会有人扎成一束束的,再绑成一大捆,运到打谷场上,用打禾机将谷粒脱下来,然后要马上摊开晾晒,趁着日头好,赶紧把稻谷晒干,万一晒得不及时,一不小心稻谷就会发霉、长芽,这样的话将会给队里带来很大的损失。   晒谷算得上是比较轻省的活儿,像沈家奶奶这样年纪大的,一般就是负责这种劳动,把稻谷平铺摊开在晒谷坪上,每隔一段时间,就用耙子横竖耙上几道,从各个角度翻晒稻谷。   但这时节的老天爷,翻脸翻得特别快,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说不准突然就会下起雨来,所以负责晒谷的人责任重大,一旦发现变天,就要立刻用耙子把稻谷梳拢成一堆,盖上塑料纸和蓑衣斗笠,再用锄头、耙子和石头压住塑料纸的四边,以免被风吹开。   经常才刚刚盖上,太阳又露出狰狞的笑脸,这时候又得迅速地散开稻谷,铺平再去晒,以免沤坏了谷粒。   万一狂风暴雨来得太急,那么在晒谷坪附近劳作的社员们会立刻扔下手里的活儿,迅速地跑到晒谷坪,帮忙一起收拢稻谷,大家一起齐心协力,真的好像是打仗一般。 第93章   刚开始割稻的时候, 谢华香确实觉得这活儿不重,只要掌握了技巧, 左手握住秸秆,右手的镰刀用个巧劲往回一拉,一束秸秆就应声而断, “刷刷刷”地割得还挺爽。   可是割着割着, 她就感受到吃力了,因为割稻子必须要一直弯着腰, 时间长了, 腰酸背疼,谢华香忍不住直起腰,用手敲了敲酸疼的后背,侧头看看,她跟王秀芬也差不多嘛,对方只比她领先了一个身位而已,加把劲儿就能赶上去了。   谢华香伸展手脚, 活动了一下腰背,然后鼓起劲儿弯下腰又割了起来。   太阳越来越烈,虽然穿着长袖的衣裳, 可背后也开始被晒得火辣辣起来, 汗水开始顺着下颚往身前的土地里滴, 真辛苦啊,谢华香现在满心眼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手里的镰刀一扔, 然后坐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再大大地灌上几口装在瓦罐里的清凉井水。   小时候背的诗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感受到这其中的辛苦。   握着镰刀的手也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饶是沈庭生给她在镰刀柄上包裹了一层布条,也免不了掌心被磨得生疼。   “谢姐姐,要不歇会儿吧!”沈丽华在一旁脆生生地说。   谢华香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另一旁的王秀芬,在真丝围巾的激励下,她正干得起劲呢,还有力气嘲讽谢华香:“就知道你们这些城里人,一个个都弱鸡似的,要不是有我们农村人种田给你们吃,你们这些人就喝西北风去吧!”   谢华香自然不愿意被她小瞧了,便对沈丽华摇了摇头:“不用,你累的话就去歇一下,我没事。”   谢华香上辈子也是吃过苦的人,现在这个身体虽然没有干过什么活,但胜在营养良好,又有坚持锻炼,所以体力也还算是不错的,咬一咬牙这活儿也就干下来了。   沈庭生倒是有心想要帮她,可这农忙时节跟平时不一样,他那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停下来喝口水的空儿都没有,割下来的稻谷要迅速脱粒然后拿去摊开晾晒,一刻都耽误不得的。   他这里一边忙个不停,一边还要担心着小媳妇那边的情况,恰好负责运送割下来的稻谷的王卫青送了一车稻谷过来,沈庭生连忙招呼他过来,让他帮忙过去看看。   王卫青大大咧咧地说:“放心吧,我刚从那边过来,嫂子干活正干得欢实呢,没事儿。”   沈庭生就是担心她干得太勤快了,平时不干活的人,一下干得狠了,到了晚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那股酸疼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去帮我跟她说一声,让她悠着点儿,要真干不完,晚上我这边收了工去帮她。”   王卫青一听就明白了,他庭生哥这是在心疼嫂子啊,拍了拍胸脯说:“包我身上了。”说完推着他的推车飞快地跑了。   “嫂子,你去歇着,我哥让我来帮你。”王卫青的大嗓门在田地里响起。   谢华香还没来得及回话,王秀芬就嚷了起来:“哎,说好了两个人比的啊,你要是让人帮,那就算输了啊!”   恰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那个被背着的小娃娃突然哭了起来,谢华香说:“我这儿倒是用不着帮忙,你帮一下这个大姐吧,大姐,孩子肯定热了,你先带他去树下歇一会儿。”   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被背在背上,为了怕晒,还用一块薄布整个儿兜了起来,前边是他娘滚烫的体温,背后是炙热的阳光,谢华香都担心再这么下去这小娃娃会中暑。   娃娃哭得厉害,那妇人也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放下镰刀到一旁荫凉的地方给孩子喂奶去,王卫青抓起镰刀就闷头干起活来,因为干的是她们自己的活儿,王卫青的速度又比背孩子的妇女快得多,王秀芬也乐得不出声了,冷眼一瞥谢华香不但赶上了自己,还隐隐有点要赶超的趋势,赶紧低头又干了起来。   王卫青也有自己的活儿要干,只能抽空过来帮一下忙,割了一会儿之后,扔下镰刀就要走了,刚好那妇女也喂完了孩子过来,感激地道谢。   王卫青跟她也是相熟的,不在意地摆摆手:“嫂子别客气,这有啥啊!”   谢华香一开始也就是想刺激一下王秀芬用点儿心干活罢了,不过到后来看着两人一直不相上下的进度,好胜心也上来了,到目标还剩下不到一半了,可不能在这会儿示弱让别人给小瞧了。   于是咬一咬牙,拼着一股狠劲,硬是一直地干个不停,到最后双手几乎都已经麻木了,滚滚的热浪在身下升腾,眼前似乎有点儿模糊不清,耳旁嗡嗡地响着,谢华香已经不知道旁边的王秀芬究竟进度怎么样了,只知道自己已经离最终目标近在咫尺。   终于撑着一口气割下了最后的一簇秸秆之后,谢华香一手举着镰刀,一手举着一簇稻穗,艰难地直起了腰:“哈哈哈,我割完了!”   这时才有空去看看王秀芬,她就更高兴了:“你怎么这么慢,老牛拉车呢!”   王秀芬恨恨地割完了最后几下:“不算不算,你这边肯定比较少。”她才不信自己会输呢!   “那要不数一数稻茬?”谢华香说。   抬眼望去,身后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稻茬,哪里可能数得清楚:“反正不算,谁知道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偷地让人帮忙了。”   谢华香好笑地说:“那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咱们再比一次,这次从这头到那一头,还是五行稻茬,要是你赢了,这红纱巾我就不要你的了。”   “再比就再比!”王秀芬二话不说,弯下腰就继续割了起来,她就不信了,她怎么可能会输呢,肯定是有什么不对,这回她一定要盯紧了,要没有别人偷偷帮忙,她怎么可能快得过自己!   谢华香却不慌不忙地走到树荫下,一屁股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一边喝水一边说:“累死我了,我得先歇会儿。”   王秀芬目瞪口呆,这是啥意思?不比了?   这么紧张的时候,自然也是不能像平时一样回去吃午饭的,每个人早上来上工的时候,都从家里带了干粮,蒸的粗粮饼子什么的,抽空吃两口就算吃饭了。   谢华香干了一个早上,早就饿得不行,也不管到没到时间了,打开自己带过来的书包,叫沈丽华过来一起吃饭,顺便也招呼同组的另外几个人一起歇一会儿。   别人的饼子都是粗粮的,黑乎乎的,看了就叫人没胃口,可他们家的饼子,却是掺了一大半的白面做成的,谢华香说了,干活最辛苦的时候当然要吃得好一点,不然怎么能有力气干活。   白面掺玉米面的饼子,烙得黄澄澄的,一拿出来就散发出一股粮食特有的香气,更过分的是,谢华香居然还拿出来一瓶看起来油汪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招呼大伙儿一块儿吃。   谢华香拿出来的是之前她用鸡枞菌熬的鸡枞油,配着饼子吃,那叫一个香啊!   别人自然都不好意思吃她的,谢华香便一人给夹了一筷子,放到她们的饼子上,王秀芬再也忍不住了,镰刀一扔也走了过来,反正她已经领先了那么多,也不怕会被她赶上了。   拿出自己带来的干粮,王秀芬没太好意思凑过去,就着清水一口一口地干啃,谢华香笑了一下:“哎,我这有菜,要吃不?”   王秀芬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有些拉不下脸,谢华香拿着瓶子过去,亲自夹了一筷子用油泡着的鸡枞菌出来放到王秀芬的饼上:“吃吧,吃饱了有力气好干活。”   王秀芬有些不好意思:“那,谢谢啦!不过就算这样,待会我也不会让你的,我赢了的话你得把我的纱巾还给我。”   谢华香笑了起来:“好啦,你的纱巾还没给我呢!”   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回到沈丽华身边:“幺妹,下次上县城我再给你买红纱巾,咱不惦记别人的啊!”   沈丽华认真地说:“姐,我不惦记,我还是个学生呢,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应该想着衣着打扮的事。”这话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育他们的,那时候班里的女生们喜欢到山上去找一种像珠子一样的植物果实,用线穿成一串挂在脖子上,爱美乃人之天性,哪怕是乡下的小姑娘,也知道爱漂亮的。   然后老师就教育了她们一通,那些话沈丽华到现在还记得呢!   谢华香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真懂事。不过幺妹啊,咱们女孩子,不但要会读书,会挣钱,还要会打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看着也高兴。”   沈丽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真的吗?”为啥跟别人跟她说的都不一样呢?别人都说,女孩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家务,多干活,以后嫁人了能好好伺候男人和公婆,要是能第一胎就生个儿子那就更好了。   旁边的王秀芬也“嗤”了一声:“哪有这样教孩子的,好好的姑娘家都被你教坏了。”   谢华香白了她一眼:“是呀,你最好了,你不爱漂亮你要红纱巾干嘛呀!”   为了红纱巾,王秀芬飞快地吃完饭,匆匆喝了两口水,就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大队的广播也及时地播放各种振奋人心的歌曲,在这一片热烈的气氛中,谢华香也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积极地投入到了劳动中。 第94章   一天辛勤劳动下来的结果就是, 全身肌肉酸痛僵硬,连走路都成顺拐了, 晚饭自然是没有心思好好做了,随便做点吃了填饱肚子,胡乱洗了澡之后, 谢华香躺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弹半分了。   当时凭着一股劲儿拼命干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 这一停下来,才知道是真的累, 累到一根小指头都不想挪动一下, 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进来吧!”   沈庭生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累了吧,起来泡泡脚,解乏。”   “不用了,懒得动。”谢华香懒懒地说,这大热天的,光这么躺着不动都觉得热, 再用热水泡脚,怕不得又出一身汗。   沈庭生笑道:“泡一泡就没那么累了,不是说了让你悠着点儿, 干不完也没关系吗?”   人家水都端进来了, 谢华香也不好意思真的躺着不动, 一边坐了起来,一边叹口气说:“我们那组,一个挺着大肚子, 一个背上还背着几个月大的奶娃娃,我不好好干,难道让她们干吗?”所以她才煞费苦心哄着王秀芬跟她一起拼命干活的啊,她容易嘛她。   装着热水的盆子就放在床边,谢华香只要挽起裤腿把脚放下去就可以了,水温烫烫的,又是刚好能下脚的程度,劳累了一天僵硬的双腿在热水中舒展开来,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放松地开始大口呼吸,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果然是解乏啊!   沈庭生微微侧开了脸,不敢去看她白生生的小腿和脚丫:“那我明儿看看能不能抽空过去一趟帮你们干。”   “不要!”谢华香连忙说,“你已经够累的了,我们能干完,真的,不怎么辛苦。”   “手给我看看。”   谢华香依言把手伸了过去,沈庭生托着她的手背,仔细看了一下掌心,她的手心红通通的,特别是指根的部分,似乎已经有点磨破了皮。   “疼不?”沈庭生心疼地问。   “疼啊!”谢华香娇娇地回答,“你给我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沈庭生有点儿脸红,可还是把她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怪我没本事,苦了你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就算不是你,我也是要下乡的,可能还更辛苦呢,我没事的,也就是刚开始不太习惯而已,再过几天就习惯了。”   沈庭生心疼地握着她的手,想说他不想让她习惯,他想让她永远都用不着干这些活,永远都用不着手上长满了茧子,但他什么都不能说,这一切都不是他努力就能够做得到的,哪怕他当上了生产队长,甚至是当上了公社书记,他也没有办法能让她在农忙的时候不干活。   除非他能成为一个城里人,可是一个农村人要成为城里人,隔着天堑般的鸿沟,并不是努力一下就能做得到的,所以他也没有办法空口白话地跟她说什么。   最后,只能说一句:“香香,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嗯。”谢华香笑得甜甜蜜蜜的,“天天都能吃上好吃的。”她知道,这是一个普通农民对生活最大的追求,也是她的,现在的她,真的已经不太在意沈庭生将来能不能够成为将来那个富可敌国的企业家,她只是希望,一家人能够平安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不用为温饱担忧,就已经很好了。   泡完脚之后,果然全身都感觉轻松了很多,谢华香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好像才睡着不多久,就又听到了生产队长敲着铜锣喊人起床干活的声音。   谢华香稍微动弹了一下,就感到身体的强烈抗议,原来干完活以后最辛苦的不是当天,而是过了一晚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啊!   谢华香像个牵线木偶似的,僵硬着身体走了出来,在沈丽华忍不住的笑声中洗漱,吃完早饭,把午饭塞进包里,然后艰难地去上工。   一直到走到干活的地头,全身活动开了,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对同样全身痛得龇牙咧嘴的王秀芬说:“怎么样,今天还要继续比吗?”   昨天第二场比赛谢华香毫无悬念地输了,把赢来的红纱巾还给了王秀芬,王秀芬原本还喜滋滋的,直到昨晚睡觉前才回过味儿来,敢情她是被谢华香给戏弄了啊,她白白忙活了一天,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哼,又想骗我干活,我才不跟你比了。”   “真的不比?这次我还拿真丝围巾还当赌注哦,昨天早上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才赢了你的,结果第二次可不就输了,今天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王秀芬认真一想,可不是嘛,昨天第二次的结果才是正常的啊,只要今天再赢一次,那真丝围巾就到手了,然后她就再也不比了,不给她赢回去的机会,哼!   “那说好了,要是你输了可不许反悔的啊!”   “当然,愿赌服输嘛!”   很不幸,王秀芬这天上午又把自己的红纱巾给输出去了,只好又辛苦了一下午把它重新赢了回去   第三天,她就是不信这个邪,主动要求再来一次……   收割完稻谷的田里要马上灌水把土泡软,然后犁田、拔秧苗、插秧,日子就在王秀芬的红纱巾不断易手之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繁忙的“双抢”时节也终于过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繁重劳动,谢华香觉得自己从身体到心灵,都已经得到了升华,这么苦这么累的日子都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难得倒她的呢!   收上来的稻谷交完公粮之后,生产队里提留一部分,卖了一部分用来购买生产资料,化肥什么的,剩下的就由队里的会计按照人口和上半年的各人的工分情况,分到了每家每户的手中。   就连谢华香这个刚来没多久的,也分到了三十斤的谷子,她欢欢喜喜地用口袋盛着背了回来,跟家里其他人分到的口粮放在了一起。   看着这些金灿灿的稻谷,谢华香的心里充满了喜悦,这可是她这辈子真正自己挣的呢,她也是能自己养活自己的人了。   沈庭生见她一直对着稻谷瞧个不停,以为她是馋了,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用瞧了,咱今天吃顿好的,咱们做白米饭吃。”   谢华香还没说什么呢,沈丽华就高兴得蹦了三尺高:“太好了,有白米饭吃咯!”   谢华香:“……”她真的没有那么馋啊!   装上半箩谷子,谢华香和沈丽华抬着出了门,她们要去借用大队的石臼舂米。   谢华香以前住在城里,吃的米都是到粮所买的,虽然知道大米是种出来的稻谷,但具体到稻谷怎么变成白米,却是没有一点概念。   因此十分地好奇:“幺妹,舂米是怎么舂的啊?”   “用舂筒舂呀!”沈丽华理所当然地说,她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怎么舂米。   沈家有一个小舂筒,就跟城里药店里用来舂药粉的舂筒差不多形状,就是比那个大一点儿,平时用来舂点香料什么的用。   “可是那样不都变成米粉了吗?”谢华香惊讶地说,而且还是米粉跟米糠混合在一起。   沈丽华觉得跟她说不清楚:“反正你到了就看呗!”   两人还没到放石臼的棚子呢,就被外边的人群给吓坏了,一个个都是挑着箩筐来舂米的,好不容易分了口粮,当然要趁新鲜吃一顿好的,大伙儿都怀着辛苦了大半年,一定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的想法,于是这舂米的地方可不就是人满为患了么。   两人把带来的半箩谷子放到最后排队,谢华香忍不住凑过去先看别人是怎么舂米的。   地下一口巨大的石臼,是用一整块大石头凿成的,像一只巨大的酒杯,身子埋在地下,只有臼口露出地面,四周用破陶瓷缸片贴平了,以方便清扫。   石臼的里面凿着螺纹,稻谷就倒在里面。   臼口的上面,架着一根有十几公分粗的笔直的树干,别人告诉谢华香,这叫做“碓”,碓的中间装着一个像是跷跷板中间支撑的那玩意儿,一头架在石臼上,头上绑了一根木杵,另一端的地上挖了个坑,一个人把脚踩在上面,用力往下一踩,然后再一放松,木杵的那一头就会舂下去打在稻谷上。   就这么循环往复不停地踩,就能把谷子的壳去掉,舂得差不多的时候把石臼里面的大米捞出来过筛,筛掉的是米糠,剩下的就是可以吃的白米了。   这样舂出来的白米其实很粗糙,颜色也比粮所里买的白米要黄一些,不过对大伙儿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精粮了,要不是刚分了粮食,还真舍不得这样吃。   当然舂出来的谷糠也是能吃的,拌在玉米面里做饼子吃,就是吃的时候有点儿刺嗓子,但照样能顶饱。   等了大半天才轮到了谢华香她们,前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把石臼里剩下的一点谷糠都扫干净了装进袋子里带走,沈丽华在自家的谷子倒进石臼中,谢华香兴致勃勃地踩上了木碓的那一头,开始舂米。   跟玩跷跷板一样的,还挺好玩。   不多会儿,谢华香还没踩过瘾呢,沈丽华就让她赶紧停了下来,再舂下去就不仅仅是脱壳,而是舂成米粉了。   舂过的大米和米糠的混合物,沈丽华小心翼翼地舀起来装在布袋子里,跟前面所有人一样,一点儿米糠也舍不得浪费,用一把竹子做的小笤帚扫得干干净净的,带回家去过筛。 第95章   谢华香和沈丽华两个人抬着箩筐刚回到家门口, 就听见沈家奶奶对她们说:“你哥他们在队里杀猪呢,今天有烧猪肉吃, 快去看看吧!”她就知道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队里杀猪一年最多只有两回,每一回都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虽然去看热闹也并不能就比别人更早地吃上猪肉, 但不只孩子,连队里的年轻人都喜欢凑这个热闹。   沈丽华立刻欢呼起来:“太好啦, 有烧猪肉吃!”   谢华香倒没那么激动, 毕竟他们打的那头野猪做成的各种腌制品,到现在还没吃完呢,每天都能吃上一点打打牙祭,吃肉对她来说自然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不过劳累了那么多天,能够放松下来看看热闹还是很不错的。   路上沈丽华告诉她,并不是每年收完早稻之后队里都杀猪的,大概是今年收成特别好, 队里富裕了些,这才有这样的福利。   队部的场院里果然热闹得很,抄刀杀猪的当然是沈大壮了, 不但他们三队的杀猪是沈大壮出马, 就连一队、二队, 要杀猪的时候也是要请他去的,负责杀猪付出劳力当然也是有回报的,最起码能比别人多分一份猪下水。   今天队里杀猪做的是火烧肉, 直接把新割下来晒干的稻草堆在杀好的猪身上,然后点起火来烧。   其实跟上次他们在山里杀野猪时候的处理方法差不多,不过这次是要把猪肉烧熟,直接分了带回去切开就能吃了。   技术好的师傅能将猪肉烧得外焦里嫩,猪皮是金黄色的,里面的肉也有了□□分熟,这样的做法做出来的火烧肉吃起来嫩嫩的,即使是最瘦的部分也不会塞牙缝。   烧猪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烧完之后,还要用烧灰和水将猪的表面盖住一小时以上回软,这才好清洗干净。   谢华香看了一会儿就没什么耐心了,开始寻思着这火烧肉该怎么才好吃。   突然想起自留地里种的豌豆该熟了,不如做个火烧肉拌豆粉,大夏天吃了最好不过了,既清凉又不腻。   于是跟沈丽华交待一声,让她待会把分给自己家的那份火烧肉带回去,谢华香便脚步匆匆地往自家的自留地里去。   沈家自留地的位置比较偏,一般路上都见不着什么人,可今天偏偏就撞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唐桂英双手不自然地抱着肚子,缩着脖子低着头匆匆地往前走,时不时还侧头往旁边看一下,偏偏就没有看见已经快要走到她面前的谢华香。   见到这个人,谢华香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好像是自从来到安吉大队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偏生就是这么巧,她上工的时候时不时还会遇见程立坤呢,可偏偏就是连唐桂英的影子也没见过。   再加上她一心扑在沈家兄妹身上,完全没有关心过跟她一起来插队的另外两个知青,竟然不知道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居然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当初在城里的时候,唐桂英这个人虽说长得不怎么样,但却是趾高气昂得很,走路的时候都是昂着头,用鼻孔看人的。   穿着不说很时髦吧,起码也是过得去的,一开口更是充满了她爸是厂长的优越感,哪里见过她如此畏畏缩缩的姿态。   “喂,你干嘛呢!”谢华香突然开口。   “啊!”没想到居然把唐桂英吓了一大跳,双手一松,藏在怀里的一大堆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还没成熟的玉米棒子,两个个头小小的红薯,还有两根嫩黄瓜,一个小南瓜,几根豆角,看起来都新鲜得很,像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唐桂英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把那些东西扒拉起来往怀里塞。   “我怎么瞧着这些菜这么眼熟呢,你该不会是从我们家的自留地里偷的吧!”   “不,不是偷的,我捡的。”唐桂英说完抱着捡起的东西就要跑。   “你站住!”谢华香厉声道,“偷别人地里的菜,你要不要脸!你要走可以,东西给我留下了。”这可是她庭生哥辛辛苦苦种的,才不便宜了别人。   “谁,谁说是你家的!”   “笑话,这条路走到头,就只有我们一家的自留地是在这边的,这些菜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不是我们家的还能有谁家的?再说了,这些都还没长成呢,除了是偷的,谁舍得把自己家还没长成的菜给摘了?”   “我,我……”唐桂英支吾了几声,突然就豁出去了,疯狗一样地在每一样菜的上面都啃了一口,一边啃一边恨恨地骂道,“你有吃有穿,还有男人对你好,你怎么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就摘点儿菜嘛,我都快饿死了摘点儿菜怎么了?谢华香你太自私了,你自己过得好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是不是!”   “既然你那么小气,那你都拿回去呀!拿回去呀!”一边说一边把啃过的菜往谢华香的手里塞,“让我饿死好了,饿死我你们就高兴了!”   谢华香嫌弃地闪身避开:“你饿不饿死我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别丢了我们知青的脸,今天你偷的要是别人家的菜,我看别人也没那么轻易会饶过你的吧!”   要知道偷菜就是在别人的口中抢吃的,别人自己都还吃不饱肚子呢,要是换成个泼辣点儿的妇人,这会儿恐怕得揪着她唐桂英打一顿了,然后还要嚷嚷得全生产大队的人都知道,让她没脸做人。   不过谢华香是没兴趣再跟她闹起来的,她根本就没有兴趣再跟这个人扯上什么关系,与其费心费力跟她吵架,还不如快点去摘点豌豆做好吃的豌豆粉呢!   于是就当眼前没有了这个人一样继续往前走,唐桂英蹲下来把那些沾满了泥土的菜继续往怀里揽,她身上这身衣裳,由于整天穿着干活,又从来没有好好洗过,早已经又脏又破,跟这里的农民穿的差不多了。   头发也很久没有好好地梳过,毛糙糙地胡乱扎起来,双手也因为长期的劳作而沾满了永远都洗不干净的污垢。   看着谢华香依旧干净漂亮的背影,唐桂英突然跌坐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都是城里来的知青,以前她们家里的条件还比谢华香家里好很多呢,凭什么她能过得那么好,自己却要受这样的苦?   这世道真的是太不公平了,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她凭什么呀!   谢华香可没有兴趣管别人哭些什么,她赶紧去了自留地,还好,唐桂英大概也不想让人发现被偷了菜,所以并没有糟蹋他们的菜园,没有造成其他的损失。   谢华香把熟了的豌豆荚摘了一小筐,顺手又摘了几个小米辣,拔了两根香菜和葱就回去了。   豌豆剥开,用小石磨磨成浆,她最近干活干得多,力气也变大了许多,一个人转起小石磨来不是事儿,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一小盆豌豆都磨好了。   磨好的豆浆用赶紧的纱布过滤一次,然后在锅里烧少量的开水,一边将豆浆慢慢地倒进去,一边用力搅拌锅里的浆汁,全程用小火煮开。   豌豆浆煮熟以后,直接倒进一个木制的四方模具里,让它自然冷却,冷却后回凝固成块状,这就是豌豆粉了。   今天刚舂回来的白米,肯定是要做一顿白米饭吃的,谢华香去切了一小块火腿,用热水洗干净,切成小丁,刚刚没磨完的豌豆也剥好,洗干净。   把沈大壮父子和王卫青也算进去,谢华香估摸着几个人的饭量淘了米,放入锅中,把新鲜的豌豆粒铺在米上,再在上面铺上火腿粒,加水到淹没豌豆,然后盖上锅盖,开始烧火焖饭。   等到火腿的香味开始出来的时候,谢华香便撤了火,只让剩下的一点木炭的余热继续焖着饭。   然后豌豆粉也凝固好了,用一块削得薄薄的小竹片当成小刀,在模具里横竖划上几道,切成大块取出来,然后在手上继续划成小条,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碟子里。   另外又做了一碗凉菜的调料,辣椒油、芝麻油、蒜油、花椒油、醋和酱油、盐、糖,再加上切碎的小米辣和香菜,搅拌均匀。   准备好这一切,沈丽华也高高兴兴地抱着一包用棕叶裹好的火烧肉回来了和她哥沈庭生一块儿回来了,还没进家门就先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啊,谢姐姐做什么好吃的了?”   谢华香笑盈盈地迎出来:“豌豆火腿焖饭,再加上你带回来的火烧肉拌豆粉,保证好吃得你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嫂子,我的火烧肉也带过来了,火腿焖饭有我的份不?”不知道从那儿蹿出来的王卫青大声嚷嚷。   “有有有,大家都有份,我做了一大锅呢,大壮哥和谷仓呢?”   “来了,在这儿呢!”沈大壮扬了扬手,“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今天沈大壮这猪可没白杀,队长直接把猪肚都给了他,他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索性直接拎到沈庭生家来了,他家的这个小媳妇儿,做菜的味道那可以一流的,不管什么东西,在她手上转个圈,都能变成让人垂诞三尺的美味来。   谢华香也不客气,上前接过猪肚:“那行,你们再等等,我再给你们炒个猪肚就可以吃饭了,对了,幺妹,去把那天你们摘的青芒果拿出来。” 第96章   小孩子就是精力充沛, “双抢”这样繁重的劳动强度下,他们收工以后居然还有空去山上摘了几个青芒果回来, 或者也可以说是食物给人的动力太大了吧,总之那天谷仓听人说山上的野芒果树结果了,然后一收工, 就火急火燎地来找沈丽华, 两人一起上山摘了一堆回来。   献宝似地巴巴拿回来给谢华香吃。   结果谢华香削开一个尝了一口,酸, 酸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整个腮帮子都紧紧地缩到了一起。   吃了一口之后就再也不敢再吃第二口了。   今天恰好想起来,生芒果丝炒猪肚味道应该还不错。   谢华香不愧是当过大厨的,手脚就是麻利,本来就很难处理的猪肚,被她三两下就处理干净了,然后用锋利的刀切成薄片,加上淀粉、料酒、酱油和盐、花椒粉、生姜丝拌匀。   生芒果削皮切成丝, 准备好葱花、蒜蓉和切碎的小米辣,然后起油锅,油烧热后将猪肚倒下锅爆炒三十秒, 立刻盛起来。   然后再用锅里剩下的油炒香配料和生芒果丝, 最后倒入刚刚起锅的猪肚翻炒均匀, 马上盛起在盘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眨眼的功夫,一碟生芒果炒猪肚就出炉了, 整个屋子都溢满了香浓之中还带着一点酸辣的香味。   沈谷仓一边吞口水一边说:“还好我爹把猪肚拿过来了,不然在家里他肯定只会用水炖熟了就给我吃,哪里吃得上那么好吃的炒猪肚啊!”   谢华香逗他:“你在家里虽然只是用水炖熟的,可是只有你们两父子吃,拿到这里,炒得虽然香,但这么多个人分,你也吃不了多少口啊!”   沈谷仓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这不还有火腿焖饭和豌豆粉嘛,我在家里也吃不上啊!”   整个生产队里那么多人,每个人分到的烧猪肉也并不多,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块而已。   这里就只有沈庭生、王卫青和沈大壮分得最多,老人和小孩只有三分之二,谢华香最可怜,因为她来的时间短,所以只能分到三分之一。   不过加起来也有一小盆了,看着不少,可是这里可都是壮得一顿能吃下一头牛的年轻男人,还有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这么一盆肉,真要吃起来,也就够塞牙缝的。   谢华香也就不去省了,索性全都切了,跟刚刚做好的豌豆粉一起,凉拌了一大盆,再加上一人一大海碗的豌豆火腿焖饭,这一顿饭,吃得大伙儿都心满意足,饱到了嗓子眼儿。   饱餐一顿之后,夏收后的狂欢还没有结束,今天公社从县里请来了电影放映队,给大伙儿放电影看。   沈谷仓早在下午电影队的人来拉幕布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到了消息,早早地跑过去,捡了两块石头去占好了位置。   吃完晚饭收拾好之后,沈丽华就迫不及待地催着:“快点儿去吧,不然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对她来说,看电影就是最新鲜最热闹最高兴的事儿了,这样的好事当然要跟谢华香分享一下,“谢姐姐,电影很好看的,在那白布上面会有好多人影,还会动会说话呢!咱们快点去吧,要是占不到前边的位置就看不清楚啦!”   这样好的东西,她当然希望谢华香能在最好的位置看到最好的。   沈谷仓鄙夷地看着她:“人家城里来的,能没有看过电影吗?”说着又得意起来,“放心吧,我早就占好位置了。”   沈丽华一想,对哦,人家大城市怎么可能没有电影呢,有些不好意思:“谢姐姐,你们那儿的电影肯定更好看吧!”   谢华香说:“我们那儿是有电影,不过跟你们这种不一样,我们是坐在一间黑屋子里看的,没有这种露天的电影那么宽敞热闹,我觉得你们这种更好。”   沈丽华也得意起来:“听见了吧,谢姐姐都说我们这种更好呢!”   沈家奶奶年纪大了,懒得动,情愿在家睡觉,便是几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的,两个孩子一路上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今晚播放的电影内容。   今晚要播的是《地道战》,这片子讲的是抗日战争时期人民群众利用地道战的斗争方式打击侵略者的故事,谢华香以前看过,剧情还挺搞笑的,大伙儿一起看看欢乐一下也挺不错。   可是听两个孩子的聊天内容,他们对这部片子的剧情似乎有点如数家珍啊,谢华香好奇地问:“这部电影你们看过吗?”   “看过啊!”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沈丽华说:“我看过三次。”   沈谷仓不甘示弱:“我看过四次了!”   其实县里的电影队下乡播放的片子,来来去去也就那几部,有重复的也不奇怪,而且这些孩子劲头大得你没法想象,不但自己公社播放的时候看,隔壁公社播放的时候他们也会跑去看,这么来来回回看下来,一部片子看过好几遍也不奇怪。   而且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重复看同一部片子有什么不好的,甚至会比较谁的剧情记得最清楚,谁的台词说得最溜,在电影播放的时候,能随口就说得出下一段剧情是什么,这才叫得意呢!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公社的晒谷坪,这地方足够宽敞平坦,电影队的幕布就是在这里拉起来的,四四方方的一大块白色的幕布用架子撑在半空中,前边一台放映机,一大卷的胶片在刷刷地转,将光影投到幕布上。   电影还没开始,电影队的大喇叭里播放着革命歌曲,放映员正在调试放映机,不时有杂乱的画面出现在幕布上。   有调皮的孩子把手伸在放映机投出的光束前,幕布上就会出现一个大大的手掌,大伙儿便都欢快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有女人大声喝骂孩子的声音,闹成一片。   沈丽华看着前边密密麻麻的人头,担心地问:“谷仓,你占的位置呢?”   沈谷仓挠了挠头,他下午的时候确实是放了两块大石头在幕布前的地上的啊,那两块大石头好沉的,他还“哼哧哼哧”地搬了半天呢,为了占位置,连他爹杀猪都没好好看。   可是现在幕布前挤满了人,哪里还找得到他的大石头在哪里?   沈谷仓不甘心,拼着一身骂挤了过去,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找到了他那两块大石头,现在正被人坐在了屁股底下呢!   “喂,这是我的石头,这个位置我一早就占了的。”   “你的石头?那你叫一声看它会不会应你?”   “哈哈哈!”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沈谷仓涨红了脸,“就是我的,我下午搬过来占位置的。”   “小兔崽子,就算是你搬来的又怎么样,谁说两块石头就能占位子了,肯定是人来了才能算啊,谁叫你不早点来呢!”   沈谷仓争了半天,碍于人小力薄,终于没有争赢,灰头土脸地被后边嫌弃他挡着视线的人给赶了出来:“太过分了,明明是我占的位置。”   谢华香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我们也占了个好位置,快上去吧!”   沈谷仓抬头一看,沈丽华晃荡着两只脚坐在一棵树的树干上,这个位置的视线倒是很好,完全不会被前边的人挡住,就是太远了些,听不太清楚罢了。   沈谷仓三两下就蹿到了树上,找了个好位置做好,沈丽华拍了拍身边的树干,着急地说:“谢姐姐你也上来啊!”   谢华香是个乖宝宝,从小就没爬过树的,并没有掌握爬树这项技能,闻言连忙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上去了,她站在下边看着就很好。   突然听到沈庭生在她耳边轻轻问了一句:“想上去吗?”   还没来得及说不想,突然就感觉腰上一紧,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沈丽华身旁的树干上了,原来居然是沈庭生抱着她的腰把她整个儿举了起来放到了树上。   谢华香楞了一下便笑了起来:“果然在这儿看是好看多了。”   沈庭生没有说话,脸上的红晕却悄悄地红到了耳后根,原来她的腰肢那么细那么软,抱起来的感觉……真让人不愿意放开啊!   电影很快开始了,其实在他们这个距离,实在是不太看得清楚屏幕上的内容,可架不住两个孩子对剧情熟悉呀,他们可以对着远处模糊的影响把剧情活灵活现地重现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看得兴致勃勃。   王卫青找不知道上哪儿勾搭小姑娘去了,对他来说,看电影的时候当然是跟喜欢平时又不敢接触的姑娘套近乎的好机会啊,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沈大壮大概实在是累了,站在树底下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斜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居然还打起了呼噜。   谢华香对电影的内容没有兴趣,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现在月朗星稀,凉风习习,正是花前月下干坏事的大好时机啊,浪费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于是谢华香探出身子,伸出手去戳了戳不知道为什么故意站得老远的沈庭生,没想到沈庭生的反应这么大,她不过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而已,他居然像触电般地弹了起来,往后蹦了好远。   谢华香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吓,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还好沈庭生反应迅速,赶紧上前跨了两步,谢华香摔下来正好撞进了他的怀里,这人身上的肌肉怎么这么硬啊,撞得她鼻子差点儿都歪了,眼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第97章   沈庭生的感受与她恰恰相反, 只觉得她浑身无一处不是柔软的,特别是那温软的两团撞上自己的胸膛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双臂下意识地搂着她的腰身,然后就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谢华香缓了一会儿, 觉得鼻子不那么疼了, 才发现沈庭生不但没有放开她,而且似乎还有越搂越紧的趋势, 虽然她也是很喜欢他的怀抱啦, 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谢华香稍稍挣扎了一下,低声道:“要不咱们走吧!”   沈庭生的呼吸有些粗重,嗓音暗哑:“好。”   没有惊动看电影正看得起劲的其他人,两人悄悄地离开了晒谷场,走到没人处的时候,沈庭生的手就悄悄地伸了过来, 握住了她的。   “咱们来的时候,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啊?”   “嗯。”沈庭生应了一声,却并不解释, 这条路明显比他们来的手走的大道要小一些弯曲一些, 而且路旁也没有人家, 都是寂静一片的田地。   只有蛙鸣声陪伴他们一路,有他在身旁,谢华香没有半分的害怕和不安, 满心里只有说不出的甜蜜和温馨,真希望这条路能够就这样一直地走下去,怎么也走不完啊!   沈庭生似乎也跟她同样的心思,脚步放得很慢,几乎是每走一步都要停顿好一会儿才会往前走。   只是他的手却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只敢牵着她的手,不敢丝毫越雷池半步,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华香这个骨子里的老阿姨不由得着急起来,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好就这么辜负了呢,以前在她房间里的时候,那个热情冲动的小伙子上哪儿去了,怎么就变得那么老实了呢?   想虽然是这样想,可是要让她主动的话,她还是做不到的,万一被他认为她是那种很随便的女人怎么办?   走过一大片茂密的玉米地的时候,沈庭生终于开口:“这,这是玉米地。”   他莫不是紧张傻了吧,难道她连玉米地都不认识?心里这样想着,可谢华香还是点了点头:“嗯。”   “地里的玉米也不知道熟了没有。”   “对呀!这儿说不定会比咱们山脚下的地里的玉米熟得快一些呢!”纯粹是没话找话说啊,当她谢华香是傻的吗,就算她没有什么种地的经验,也知道现在还没到玉米成熟的季节好吗?   真是奇怪,就这么两句毫无营养的无聊对话而已,他紧张个什么鬼,居然连手心都微微出汗了,难道他是怕自己觉得他太无趣了吗?   可是不会啊,谢华香觉得,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哪怕他眼瞎地说现在的月亮好圆,她也只会捧场地说对呀对呀!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   谢华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看,看看吧!”   “好像还没熟啊?”   “要不看看里面的?”   “好啊!”   于是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以看玉米是否成熟为借口,默契地往玉米地的深处走去,至于玉米到底有没有成熟?天知道。   其实谢华香也知道,待会发生的事,未必会比两人单独在她房间里的时候劲爆多少,再少儿不宜的事情,以沈庭生的性子,在两人结婚之前,他肯定也做不出来的。   但她就是觉得兴奋,一颗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传说中的钻玉米地啊,居然就要发生在她和沈庭生两个人的身上了呢,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啊,将来老了的时候还可以跟孩子说,你爷爷那个混蛋呀,当年还拉我钻过玉米地呢!   “嗯嗯,啊啊!”   什么声音?沈庭生和谢华香两个同时顿住了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尴尬,是谁这么有眼光,居然跟他们选了同一片玉米地?   而且这两人明显大胆好多啊!   沈庭生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伸手拉住谢华香的手:“走吧!”   “等等!”谢华香低声说,侧过耳朵仔细听了一下,她怎么觉得这个女的声音那么熟悉呢?   “啊!”那女人又是一声叫唤,谢华香突然变了脸色,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就可以确定那女人是谁了,是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她曾经听到过,在上辈子那间曾经属于她和郑永成的卧室里。   那天她偶然在本不该回家的时间回到家,发现门口的鞋架上多了一双不属于她自己的鞋子,然后走到卧室门口,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那时候她胆子小,居然不敢推开那扇门,只是浑身发抖地坐在客厅里,直到他们完事了出来,那两个人看见她居然还能毫无廉耻地笑出声来。   谢华香的全身开始发冷,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刻,孤独、无助、恶心和愤怒如同潮水般地淹没了她,她的手心变得冰凉,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沈庭生也有点变了脸色,他以为谢华香是因为听见了这种不雅的事情而不高兴,更担心她会误会自己也是这种人而对自己有意见。   他用力握紧了谢华香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走吧!”   温暖的手掌搭在谢华香的肩膀上,有力而踏实的感觉让她突然清醒过来,对呀,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干嘛要让早该忘记的不堪来影响现在的心情呢?   “等一下!”谢华香说着,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用力地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扔了过去,“噗”的一声,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人,只听见一个男的大声咒骂,“操,什么人!”   谢华香拉着沈庭生飞快地跑了出去,一直到跑到外边的大路上,才哈哈大笑起来。   沈庭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呀,也不怕吓坏人了。”   “哼,谁叫他们要做这样的事,吓坏了活该!”能看上唐桂英那种货色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最好吓得不举才好呢!   “对了,我刚听那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那是谁啊?”谢华香好奇地问。   沈庭生本来不太想说的,他不是那么爱八卦的人,可既然小媳妇问起了,那是不能不说的:“是沈伟军,不过那女的听不出来,可能不是我们村的。”   谢华香点头:“哦,原来是他啊!”沈伟军在村里面算是名人了,毕竟像他这样家庭条件好的男青年还算是少数的,再加上他人长得还算不错,所以平时在队里干活的时候,谢华香没少从队里其他姑娘少妇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可是他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谢华香前些日子才听说的,说是沈伟军已经跟县里一个什么领导的一个什么侄女儿定下了亲事,那姑娘是有工作的,在县城的农机所上班,说好了等沈伟军的工作安排下来就结婚的。   村里的女人们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里还充满了羡慕和遗憾呢!   羡慕人家两口子将来都是吃公家饭的人,遗憾的当然是自己嫁不上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啦!   “说不定是那姑娘过来找他了。”沈庭生说,既然是已经定了亲的人,情难自禁之下做出点什么过火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才不是呢!”谢华香气哼哼地说,“那女的声音我听得出来,不是别人,就是唐桂英!”   “唐知青?!”沈庭生震惊了,“她怎么会……”   “哼,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啊,今天还想来偷咱们自留地里的菜呢,她肯定是吃不了苦,想着搭上了沈伟军将来会有好日子过呗!”沈伟军家算是安吉大队里条件最好的人家了,想唐桂英那种不知廉耻的人,哪里会在意是不是当小三啊,肯定是哪个对自己最有利就找谁啊!   可惜也不知道跟沈伟军定亲的姑娘究竟是谁,否则的话谢华香真想去提醒一下她,趁早别踏入了火坑。   沈庭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人,早应该让你提醒一下唐知青的。”   “哼,他们俩是一丘之貉,谁勾搭的谁还说不定呢!”谢华香想起刚来的时候,沈庭生本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她的未婚妻,后来她要住到沈伟军家里去了,他才不得不站出来的事,“哎,你以前是不是遇到过这样的事啊,不然怎么知道沈伟军不是个好人?”   貌似在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口碑里,沈伟军的名声也不是那么差啊,如今看起来,要么就是他太会骗人了,要么就是那些人太过看重家庭条件,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沈庭生点点头:“遇上过几次了,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姑娘!”   “好啊,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跟别人也钻过玉米地啊,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巧都叫你给遇上了?”谢华香踮起脚尖揪着沈庭生的耳朵问道。   “不是不是!”沈庭生急忙分辨,“我当然没有了,都是在干活的时候,无意中撞见的!”   “干活的时候啊,那他那人还真挺不讲究的。”   沈庭生歪着一侧的身子:“对呀,是别人不讲究,你别老扯着我不放啊!”   “哼,这次就先放你一马,以后记住了,不许再钻玉米地了知道不?”谢华香觉得以后她也不会再有兴趣钻玉米地了,只怕下次一看见大片的玉米地就会想起这些恶心的事。   “好了,走吧,别人的事别管那么多了。”沈庭生继续牵起谢华香的手往前走,不是没有一点遗憾的,虽然他本来也没想要做什么,但亲亲抱抱的福利本来也是少不了的。   但被这么一闹,什么气氛都没有了。 第98章   两人都有点儿不甘心,难道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 就这么白白错过了不成, 于是都寻思着要再酝酿一下气氛, 沈庭生带着谢华香往河边走去。   月光下的小河边,清风徐徐, 河面上波光粼粼, 水流声淙淙, 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浪漫的气氛。   可谢华香偏偏不合时宜地想起也是在干活的时候听别人说起的一桩流言来,伸手指着前边一片黑压压的小树林:“我听说那片林子里死过人?”   “怎么会, 我没听说过啊!”沈庭生觉得奇怪,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要真是有这样的事,怎么也得他先听说吧!   “别人都这么说啊,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被人侮辱了, 一时想不开就在这树林子里上吊自杀了,后来别人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阴风阵阵的呢!”说着,谢华香好像也感觉到了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忍不住抬起没有被他牵着的那只手, 搓了搓另一只手的手臂。   沈庭生听着,这故事怎么好像有点耳熟?不由得有些狐疑:“真的?”   “反正她们都是这么说的, 算了,咱们还是走快点儿吧!”如果继续往前走,势必要经过小树林,可是如果回头的话, 就要路过刚才的玉米地,两相比较,谢华香觉得还是向前走比较好,她可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新教育的年轻人,信奉唯物主义世界观,怎么会害怕一个流言呢!   “等等。”沈庭生想起来了,难怪他说这个传说怎么这么耳熟呢,这不是他上次为了吓唬彭月随口胡诌的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流传开来了,而且居然会有人真的相信,生产队里人就这么多,有没有人出过事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怎么了?”谢华香不解地转头看他。   “那些流言都是没有的事,我们村里根本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别听风就是雨了。”   这话谢华香听着就不怎么高兴了:“那无风也不起浪啊,如果真是没影子的事,又怎么会传得这么活灵活现的?”传言当真是活灵活现,连那姑娘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她上吊之前是怎么哭的,都说了些什么,都传得有板有眼的,好像当时有人在旁边亲眼看着一样。   沈庭生苦笑,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这件事的源头竟然是在他这里吧!   “算了,你要是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两人正想加快脚步通过小树林,突然又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声,谢华香吓了一跳,忍不住朝沈庭生又靠近了几分,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不会吧,真的有鬼?”   这事,林子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大丫,你别这样。”   这下不但谢华香,连沈庭生都听出来了,可不就是程知青程立坤嘛!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会吧,这一届的知青怎么回事,怎么都在男女这档子事上牵扯不清了呢?   大丫这个人谢华香是知道的,就是安吉大队的大队长的大女儿,刚来那天见过,是个淳朴单纯的大姑娘,会被看起来知书达理的程立坤吸引住一点都不奇怪,可程立坤可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了,他对自己的未来应该早就有了明确的规划才对。   谢华香才不相信,他将来会一直留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   那他还来招惹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谢华香一个冲动就想冲上去,被沈庭生拉住了,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华香只好按捺下心性,心里不免还是对程立坤有些失望,她原来真的觉得他这个人挺不错的,没想到……   上辈子她在很多知青回城的文艺作品中都看到过这种情况,知青下乡的时候跟当地人结婚生子,可是到了可以回城的时候,却不顾一切地抛下了一切离开,留下许多孤儿寡母过着悲惨的生活。   就算她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可能避免,但也不希望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只听程立坤继续说:“大丫,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你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接着是大丫带着哭腔的声音:“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农村人?”   程立坤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冰冷地说:“是,没错,我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要是跟你在一起,会对我的前途有影响,你快回去吧,被人发现了不好。”   “对不起,是我不该妄想高攀你的,程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缠着你的。”沈大丫双手捂脸,一边哭着一边跑了出来,差点儿撞在谢华香的身上。   谢华香赶紧侧身避开,沈大丫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哭着跑远了。   程立坤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快步走出小树林,然后脚步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庭生和谢华香:“这么巧。”   当面被人抓到偷听,谢华香也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她刚才还差点误会了程立坤,没想到他还挺拎得清的,虽然最后那些话听着有些伤人,但却是最好的做法,不能给人希望的时候,最好就要让人彻底死心。   “呵呵,是啊,这边风景挺好的,你也来散步啊!”谢华香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   “这几天我会跟大队长提一下换一个住处。”程立坤突然说。   “哦哦,好啊!”谢华香愣愣地回答。   “那你们慢慢欣赏风景,我先走了。”程立坤似乎有些心急地看了看前方沈大丫哭着跑远的背影,也大跨步地走了。   谢华香摇了摇沈庭生的手:“咱们也走吧!”   走了几步,见沈庭生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谢华香心中一动:“你该不会以为我也跟他一样,想着将来要回城的吧?”   沈庭生笑了,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你说过的,我信你。”但心里面想的却是,他相信她此刻的真心,但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万一她将来某一天后悔了,他也绝不拦着她。   谢华香当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对了,这些天一直在忙,好久都没复习过了,又把之前学过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吧,快回去看书去!”   沈庭生“呵呵”一笑:“我不会忘了,但有人会不会忘记,那可就说不准了。”   谢华香一瞪眼:“哼,就算忘记了,我也比你懂得多。”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谢华香一直以为自己的文化水平肯定是比沈庭生高的,没想到两人开始一起学习高中的知识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些几十年前学过的东西,自己早就忘记得差不多了,重新捡起来一点儿也不比沈庭生容易。   原本她是想当老师的,没想到沈庭生不但只学得飞快,还反过来能给她当老师了,所以说有些人当真是天生的脑子好使,羡慕不来的。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幺妹他们已经回来了:“你们上哪儿去了啊?我看完电影就找不着你们了,只好自己先回来。”   谢华香有些不好意思:“没去哪儿呀,这不也是看完电影就回来了吗?可能路上人太多了,就没撞上。”   “是吗?”沈丽华有些不太相信地洗脸睡觉去了。   接下来又是忙碌的日子,农忙之后,生产队里的活儿又开始轻松起来,可是自家地里的活儿可不能轻松,山里面的事情千头万绪,全都等着他们去干呢!   百忙之中,谢华香又抽空带沈丽华去了一趟县城。   主要是因为徐校长托人带话来说,招生名单已经出来了,沈丽华录取上了,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感谢的,另外还得再准备一下上学要用的东西,谢华香决定带沈丽华去县城逛逛,买点文具什么的。   刚好大队长也要上县城去办事,她们便搭了个顺风车。   沈大队长的牛车今天洗得干干净净的,两人坐上去宽敞又舒服。   听说她们今天上县城是去看中学的录取消息,沈大队长也很高兴:“看来咱们大队又要出一个知识分子了呀!谢知青啊,也就是你们有文化的人才想得明白,学习文化知识才是最好的出路啊!你看咱们大队,有几家人舍得花钱让娃儿去念书的,更不用说是女娃儿了。”   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女娃子养大了嫁人了,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没有花自家的钱供别人家的人读书的道理。   谢华香说:“女娃儿怎么了?女娃儿也有受教育的权利,咱们家幺妹,只要她能读得下去,哪怕是读到大学我们是要要供的。“   沈大队长说:“幺妹能有你这样开明的嫂子,真是有福了。”   沈丽华软软地依偎在谢华香的怀里,她也觉得沈大队长说得真对。   谢华香说:“我也是个女的,如果连我自己都看不起女孩子,觉得她们不配花钱上学,那还能有什么人看得起女人呢?大队长,您说对吧?”   沈大队长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通透啊!”其实他以前也很想让自己家的大丫去上学的,可大丫她娘说姑娘家上什么学,在家里学会做家务就好了,他也觉得是这个理,便没有坚持,现在想起来,他家大丫性子好人又好看,要是再学点文化知识,像谢知青一样,知书达理的,那该多好啊!   要是大丫真有谢知青那么好,程知青又怎么会看不上呢!自家闺女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但看出来了也没用啊,他知道人家文化人都特别讲究有共同语言,总不能够人家跟你说保尔柯察金的时候,你跟人家说今天家里的猪吃了啥拉了啥吧!   没错,咱们的沈大队长也是知道保尔柯察金的人。 第99章   沈大队长叹了一口气:“程知青搬走了,你们知道吧?”   “真的?”谢华香有些惊讶, 这程立坤的动作还是挺快的, 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沈大队长会不会误会他嫌弃他们家了, 不然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走,“我想他大概是想更深入地体验一下农村的艰苦生活吧!”   “哈哈!”沈大队长爽朗地笑了起来, “小伙子确实不错, 将来是有大出息的。谢知青啊, 我听说你跟庭生娃平时没事了经常一起学习?你们平时说话都说些什么啊?是不是喜欢讨论什么名著之类的啊?”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城里来的谢知青和土生土长的沈庭生平时会有共同语言吗?   谢华香不由得失笑:“这您都知道啊, 我们确实是在学习课本,多学点知识总没有坏处的嘛!不过我们不讨论名著,我们主要说下一顿吃什么。”   看名著什么的,好像上辈子她是看得挺多的,结婚之后, 她没有出去工作,郑永成也不喜欢她经常出去玩,就喜欢她乖乖地在家里看书。   文艺少女那是郑永成给她立的人设, 也是他喜欢的, 可事实上谢华香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她是一个俗人, 目光短浅,就喜欢吃喝拉撒这些日常生活的琐事。   所以她现在跟沈庭生在一起,哪怕每天说的只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才好这些话呢,她也半点都不会觉得无聊, 反而是乐在其中。   沈丽华突然神来一句:“栗子快熟了,姐我们回去有空去山上打栗子吧!”这也是一个小吃货,满脑子想的就是什么时候有什么好吃的,一想到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好啊,栗子炖鸡最好吃了,炖牛腩也好吃,栗子剥了皮以后要过热油,把表皮炸至金黄,这样炖的时候才不容易碎,咬起来松松软软的,浸满了鸡肉的香味,一口咬下去,那滋味儿,绝了。”谢华香也一脸神往地说。   “咕咚!”沈大队长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好吧,他相信了,这谢知青跟沈庭生的日常就是讨论吃吃喝喝,这样也挺好的,够接地气。   沈丽华眼巴巴地看着谢华香:“栗子炖鸡真的那么好吃吗?”   “当然啦!待会我们去……”谢华香刚想说待会去黑市看看能不能买得到鸡肉,能买到的话回去炖给她吃,幸好及时想起沈大队长还在这儿呢,及时刹住了话头,“可惜家里没有鸡,不然的话就可以炖着吃了。”   “谢姐姐你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忍不住了。”沈丽华嚷了起来。   沈大队长说:“你们家没养□□,按照规定,每户人家是可以养三只鸡的,你们可以看看谁家的鸡抱窝了,帮忙给你们孵几只小鸡,养在后院里,没人会去看的。”   他这话儿有点意思,什么叫养在后院里没人会去看?本来按照规定就能养三只,被别人看了也没什么关系,莫不是在暗示她们,多养几只,只要不声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沈大队长还真就是这个意思,他从小看着沈庭生兄妹长大,知道他们过得有多苦,这好不容易来了个不嫌贫爱富的谢知青愿意给沈家当媳妇,他是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的,当然也暗地里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些。   其实虽说规定只能养三只,但真的有养鸡的人家,哪里会真正这么守规矩,反正养在后院里,要是有人来了就用稻草把鸡笼一盖,谁知道你实际上养了多少只,大家乡里乡亲的,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真的知道了谁家违规多养鸡,一般也不会多嘴说出来。   不过也没有人会多养太多也就是了,这年头粮食宝贵,人都还吃不饱呢,哪能省得出那么多粮食来喂鸡,这也是沈家一直都没养鸡的原因,一来是没有这个富余的口粮,二来甚至连几只鸡崽也捉不起。   谢华香高兴地说:“家里还有些鸡蛋呢,幺妹,咱们回去就找人帮忙孵鸡崽去。”   沈丽华笑了起来:“不是这样的啦,普通的鸡蛋孵不出小鸡的,要公鸡趴过的蛋才行。”别看幺妹年纪小,人家也是有常识的。   谢华香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应该想得到才对的呀!   沈大队长哈哈大笑:“你们城里人又不养鸡,不知道这个也很正常啊!”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县城,今天沈大队长主要是要到县委来开会的,开完会以后还要到农资供销社去看一看,听说现在有一种农药,除草杀虫的效果特别好,用了这种农药能让亩产增加不少呢,他来打听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话,也给大队里买点回去用。   双方说好了下午四点在出县城的桥头那里汇合,到时候沈大队长再带着她们一起回去。   然后谢华香就带着沈丽华一起先去了一趟徐校长家。   直到拐了弯再也见不到沈大队长的牛车之后,沈丽华才松了一口气般地将一直背在身后的一个大口袋拿了下来:“我怕死了大队长会问我带了啥这么一大包了,还好没问。”   她们带来的是前些时候晒的木耳和香菇,分成了两部分,一半送到徐校长家当谢礼,另一半打算拿去开饭馆的廖淑芳家,问她要不要收。   两人自然是受到了徐校长一家的热情招待,徐校长还高兴地告诉沈丽华,她的考试成绩很不错,全县排第八名呢,作为一个下边公社小学的毕业生,而且还是在毕业之后才重新参加的考试,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真的是非常不错的。   谢华香一半高兴,一半又有些酸溜溜地想,这沈家兄妹,还真的是天生脑子好使啊!   花大姐非要留她俩在家里吃午饭,被谢华香以还有其他的事要办为由拒绝了,然后徐校长便带她们俩到县中学去参观了一下,由于还没具体分班,所以只是大概看了一下初一所在的教室,还有食堂和宿舍的环境。   宿舍是大通铺,一个班的女生住一间,需要自己带被褥,也没有什么桌子柜子之类的配置,看来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只能放在床上或者床底下了。公共的洗澡间,男女各一排,每排大概有七八间的样子,全校学生共同使用,看起来到时候也是很拥挤的。   这样的条件在谢华香看来是非常差的了,可沈丽华却很兴奋,觉得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对将来会住在这个地方也充满了向往。   然后就是食堂了,食堂是只卖菜不卖饭的,饭得自己带,食堂提供锅炉可以用来蒸饭,徐校长介绍说,家里条件好的可以带白米用来蒸米饭,但一般大多数人都是每周带一袋子做好的粗粮饼子或者粗粮馒头之类的,每天早上用自己的饭盆装了,放到锅炉房,等到了中午,就能来取蒸好的饭了。   至于菜,分为三个档次,分别是甲、乙、丙三个档次的菜,丙等菜是最差的,煮的是当季最便宜的蔬菜,而且还是边角料比较差的那部分,差不多就相当于后世菜市场里人家掰下来不要扔到一边的那部分,清汤寡水地煮熟了,只放一点盐,一点油花都没有的,味道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只图能填饱肚子而已,不过也是最便宜的,只要两分钱一份。   乙等菜稍微好一点,虽然也是当季最多的蔬菜,但都是比较好的部分,偶尔还会加点豆腐皮啊、黄豆芽啊之类的一起煮,味道也比较好,要八分钱一份。   徐校长告诉她们,学校里最多人订的就是这种乙等菜了,勉强也算得上是有荤有素吧,营养比较全面,价格也不算太高,一般人家都负担得起。   虽然徐校长不太清楚谢华香她们的经济情况究竟如何,但估计这乙等菜还是吃得起的,万一真的吃不起,他也打算补贴一点儿,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天天吃丙等菜。   谢华香笑着摇了摇头:“那甲等菜呢?”   甲等菜就是真正的以荤菜为主了,还加一个素菜作为配菜,比如说青椒炒肉片,萝卜炖大骨汤之类的,那是一等一的好伙食,就连学校的老师也不一定能每天吃上的。   不过价钱当然也是很客观的,要五毛钱一份,一个月下来,那不得吃上十好几块钱呀!   为了方便管理,学校的食堂规定每个星期报一次菜的等级,统一先交钱,后吃饭,报上去以后这一个星期就不能改了,万一要是哪天你没来吃饭,那也不退不补,因为菜都是按照报上去的数量做出来的,你就算不吃,那也已经做出来了,就得算钱。   除了家庭条件特别好的学生,一般人是根本不会想着要吃甲等菜的。   谢华香张口就说:“那咱们幺妹以后就订甲等菜吧!”   沈丽华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连忙说:“不用的不用的,我吃丙等或者乙等就已经很好了。”   “那可不行,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得吃好一些,不然长不高的。”其实这个时候所谓高级的甲等菜,也不过是以后普通老百姓日常餐桌上的家常菜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奢侈的享受,沈丽华本来就因为营养不良长得看起来比同龄人都小了,这要是还不趁青春期发育前好好补一补,以后就算是想补也补不回来了。   徐校长听她这么说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没有听清楚甲等菜的价钱呢,特地提醒她一句:“这甲等菜是五毛一份,每次至少订一个星期,六天就是三块钱。”   “没关系,钱赚了不就是用来花的嘛,对身体好的事情,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谢华香笑眯眯地说。 第100章   “谢姐姐!”沈丽华感动地看着谢华香,“你对我真好。”她暗地里决定, 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捡木耳挣钱, 尽量不给家里添太多的麻烦。   “傻幺妹!”谢华香拍了拍她的脑袋, “咱家就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啊!”   “才不是呢, 如果是换了别人, 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新媳妇进门之后,跟家里的婆婆或者小姑子什么的闹得不可开交的, 要是恰好小姑子的年纪小又弱势的,被欺负得哭都没地儿哭的也大有人在。   自从谢华香来了之后,沈丽华的日子过得比以前都好,而且对未来也多了很多希望,这辈子能遇上这样的一个好嫂子, 真的是太幸运了。   徐校长也对谢华香竖起了拇指称赞:“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这样吧,回头我批个条子, 给你们减免一点学杂费。”这点儿权利, 作为校长的他还是有的。   “那就谢谢徐校长啦!”能省则省,谢华香也不跟他虚假地客套了。   参观完学校, 也快到午饭的时间了,谢华香带着沈丽华,告别了徐校长,来到上次来过的小巷子里找廖淑芳。   来到小饭馆的门前, 木板门依旧是紧闭着的,谢华香按照廖淑芳上次告诉她的,拉起门环三长一短地敲了两轮,很快里面就传来廖淑芳的声音:“来啦!”   开门看见是谢华香她们,廖淑芳一脸惊喜:“这不是谢知青吗?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谢华香笑着说:“今天带妹子来县城办点儿事,刚好中午了就过来吃个饭,我没有提前打招呼,该不会吃不上你做的饭吧?”   从上次看见的她这里的经营模式来看,应该是类似私房菜馆那种的,有熟人介绍才能来吃饭,而且一般都是提前一天打好招呼,这样廖淑芳才好提前买好菜,毕竟她这生意不是很稳定,要是买多了菜又没人来吃的话,那是亏不起的。   廖淑芳赶紧说:“瞧你说的什么话,有姐在,还能饿着你们姐妹不成,快说说,想吃什么,姐给你们做。”   谢华香说:“我们不挑,有什么做什么吧,随便炒两个菜就行,先说好了啊,你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我们来吃饭肯定要给钱的。”   廖淑芳听她这么说,也不跟她客气了:“就知道谢知青你是个爽快人,行,我也不跟你争了,我这就做菜去。”   “不急,淑芳姐,你看看我们这里有些干木耳和香菇,你这里用得上不?”   廖淑芳接过谢华香手中的袋子,打开一看:“乖乖,这可真是好东西啊,这么大的木耳,不好找吧?”   廖淑芳对她们拿来的干货的品质赞不绝口,这年头木耳香菇这些还没有人工培育的,都是从山上采摘回来的,她们这些是在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摘的,品质肯定会比一般外面山上的好一些。   不等谢华香开口,廖淑芳就直接说了:“这么好的东西,我这儿肯定用得上的,这样,我就按最高的市场价给你收下来了,好不?以后要是还有的话,还送我这儿来。”   谢华香也深谙做生意的道理:“就按市场价的八折吧,我直接送到你这儿,不用到黑市上摆摊,既省了时间,又不用担那么大的风险,自然是应该卖便宜点儿的,而且也就是孩子到山上摘的,不费什么事儿,能赚点零花钱就不错了。”   既然如此,廖淑芳给她们做菜的时候,菜的分量也给得特别足,油水还多,炒出来的木耳鸡蛋油汪汪的,还有一个香菇蒸鸡,好吃得让人差点儿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沈丽华一直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欣喜中回不过神来,她这一袋子木耳和香菇居然卖了三块多钱,谢华香一分没要,全部塞到了她的口袋里,这么多么大的一笔巨款啊,她长这么大,口袋里就从来都没装过这么多的钱!   原来她也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赚钱的,她可以养活自己,给家里减轻负担,要是她更努力一些,捡更多的山货去卖,说不定还可以把自己的学费和伙食费都赚回来呢!   回去以后,趁开学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多弄点可以卖的东西来卖,以后就算开学了,只要放假回到家里,也要努力地赚钱……   沈丽华正盘算得入神,谢华香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事的,笑了笑说:“幺妹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赚钱了好厉害呀?”   沈丽华用力地点头:“嗯嗯!”   “可是这样赚钱又辛苦,赚得也不多,等以后你念好了书出来,有了大本事了,赚钱才容易呢!所以你要记住,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首要目标是考上大学,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了,把本来可以用来好好学习的时间用来赚钱,这样眼前看起来好像是赚了点钱,可实际上是耽误了你将来赚更多的钱,你懂了吗?”   沈丽华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哦!”   “反正你记住,现在你上学的钱,我和你哥还供得起,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将来我们还等着你赚大钱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呢!”   沈丽华用力地点头:“谢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将来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你们现在供我读书,将来我就供我侄子读书。”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报答了。   谢华香忍不住哈哈大笑:“哪来的侄子呀,你别胡说。”   “等你跟我哥结婚,生出来就有了。”沈丽华认真地说。   吃完饭谢华香又向廖淑芳打听了一下哪里可以买得到可以孵小鸡的鸡蛋,廖淑芳说种蛋她不一定能找到,不过小鸡倒是能弄到几只的,如果她们要的话她就去弄几只回来,让谢华香过几天再来拿。   于是谢华香拜托她帮忙弄些小鸡回来,最好有公有母的,这样以后就可以自己繁衍了。   “行啊!”廖淑芳答应得很有把握,看来确实是有门路的,“你要多少只?”   谢华香大着胆子狮子大开口:“五十只能弄来吗?”虽然生产队里规定一家只能养三只,可是他们还有山里的农场呢,如果连几十只鸡都没有,哪好意思叫农场。   廖淑芳吃了一惊:“这么多,你养得了吗?政策不允许的吧!”   “反正你就说,能不能弄得到吧!”谢华香直接问。   廖淑芳也是个人精,听她不愿多说,自然也知道她有她的想法:“这个我不能保证,这样吧,我先去问问,过几天给你一个准信儿,你确定要五十只那么多?”   谢华香说:“能有那么多最好,要是还能弄到更多我也要,实在不行的话,少点儿也行。”   “好!”廖淑芳点头,“那我能弄来多少弄多少,你五天之后过来拿吧!你最好自己带个筐子来盛,要是可以的话,晚上来最好,不然让人发现了说不清楚。”   “我知道了,谢谢淑芳姐。”谢华香果然没有看错,廖淑芳既然能够开这样一家地下小饭馆,肯定是有她不为人知的关系的,找她真的没有找错。   吃完饭,谢华香找廖淑芳借了纸笔,打算写封信回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写了封信回去报平安,才知道在乡下寄个信有多麻烦,大队里并没有设有邮政点,所以她得专程到县城的邮政局买邮票信封寄信。   或者不想自己亲自去县城也行,把写好的信交给大队会计,把买邮票信封的钱也给他,等他啥时候有空去县城办事了,会把整个大队要寄的信都带上,统一到邮局一起寄。   至于这个有空是什么时候,那可就说不定了。   大队里的社员们基本上都没有写信这个概念,唯一有这个需求的也就是知青们了,其中又以新来的知青为主。   外面寄来这里的信也不会送到大队的,也得有人亲自到邮政局去取,通常都是大队会计好久才去一次,寄信顺便取信,所以一封信来回要走上好几个月才能顺利到达收信人的手中,也不足为奇了。   因此谢华香来了这么久,跟家里也不过就通过两三封信而已,特别是前段时间农忙,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更是没时间写信了。   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家里说说这里的情况,让爸妈不要担心,然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让爸妈帮忙在G市的书店里找一下,看有没有科学养猪养鸡这方面的书籍,给她寄过来。   虽然说农村人没有哪家不会养猪养鸡的,但这养一头猪几只鸡,跟农场大规模的养殖是不一样的,要用科学的办法养殖,才能养得又快又好不生病啊!这要一生起病来,一大群的,损失可惨重了。   所以学点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很重要的。   谢华香把信写好,带着沈丽华先去了一趟邮局,买了邮票和信封把信寄出去了,然后顺便看看有没有本大队的信件,有的话也帮他们带回去。   邮局的工作人员把一叠安吉大队的信件都递给了她,谢华香找了个地方仔细翻看着,算算时间,爸妈也该给她写信来了。   程立坤真是交游广阔,这一叠信件里,一大半都是他的,还有一些是大队里其他一些老知青的,奇怪的是,唐桂英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谢华香自然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偷了家里一大笔钱,现在跟家里算是结上仇了,家里自然不会写信给她。   果然有爸妈写给她的信,谢华香喜滋滋地把信放在一边,顺手把剩下的几封看完,突然她的手一顿,信封上熟悉而刺眼的字体,写着“谢华香同志收”几个大字。 第101章   看到信封上的这几个字,谢华香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许多她早已尘封在心底, 完全不愿意去面对的回忆又再次涌上心头, 让她就像吃花生的时候突然不小心咬到了一颗坏的,立刻败坏了所有的胃口, 满身心都不舒服了起来。   她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但没有想到, 他这么快就来了。   信封上的字迹谢华香很熟悉,是郑永成寄过来的。   谢华香紧紧地捏住了这封信, 让信封都皱了起来,这家伙阴魂不散,究竟想要做什么?   觉察到她的不对劲,沈丽华疑惑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谢姐姐,你怎么了?”   “哦, 没什么,收到了一封信,幺妹, 要不你先去那边等我?”   “哦, 好的。”沈丽华乖乖地走到另一边,抬头看着邮政局宣传栏上贴着的文件和报刊。   谢华香“唰”地撕开了信封, 抽出里面的信纸,压抑着内心的厌恶,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郑永华果然不认为谢华香是自愿去插队的, 他在信里向谢华香解释,他确实是让人撤了她插队的名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了这样的岔子,他保证一定会好好调查一下看是谁做的手脚,保证不让那人好过,并且让谢华香放心,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快点回来的。   同时,郑永华还不要脸地在信中表达了对谢华香的思念之情,还抄了一些酸溜溜的诗歌啊什么的倾诉钟情,看得谢华香恶心透了,随手就把信撕成了四半,然后团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然后她还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似乎要把那股恶心的感觉擦掉,最后才走过去找沈丽华:“咱们走吧!”   “现在回家了吗?”沈丽华问。   “还没到时间呢!”她们跟沈大队长约好的下午四点在桥头等的,现在才两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咱们先去百货大楼逛逛。”   谢华香原本最担心的,是她离开之后郑永成气不过去为难她的父母,不过现在看起来郑永成并不知道她是故意去下乡的,而且也没有要牵扯到她父母的意思。   也是,对郑永成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有点儿吸引他的兴趣的漂亮姑娘而已,又不是要结婚的对象,他才不会费心思去找她父母什么事呢,谢华香觉得,还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反正她不理他,郑永成那个人本来就没什么长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又遇上了更感兴趣的人,很快就把她抛之脑后了也说不定。   她们两人离开邮政局之后,一个高瘦的身影走到了谢华香刚才扔掉信件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真不要脸!”彭月看着手中拼凑起来的皱巴巴的信纸,一脸鄙夷地说,原来庭生哥看上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勾三搭四的女人,她看到手中的信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把这封信拿去给沈庭生看,可是转念一想,又顿住了,仅有这么一封信,万一沈庭生不相信怎么办?   难道要她跟那样的一个女人去吵架、去争辩吗?简直就是自贬身份!彭月是绝不肯承认其实自己是吵不过厚脸皮什么都敢说的谢华香的。   彭月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其实她最主要的并不是揭露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而是让她离开安吉大队,她一直认为,沈庭生之所以不喜欢自己,完全是因为出现了谢华香的缘故,只要这个女人离开了,他自然就会回心转意。   是的,哪怕到了现在,彭月也还是认为,沈庭生其实是喜欢过自己的。   彭月看了一眼信封上详细的寄信地址,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就不信了,当回城的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谁还会选择留在这里过这种拼死拼活地干活还吃不饱饭的日子。   到那时候,沈庭生自然就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谢华香自然不知道有人偷偷地捡起了她扔在垃圾桶里的信,还打算冒她的名义给来信的人回信,她努力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欢欢喜喜地跟沈丽华一起逛百货大楼。   说是百货大楼,其实也就两层楼而已,上次跟沈庭生一起来县城的时候没来得及进去细看,这次趁有时间,便好好地逛了一番。   一楼是日常用品区域,锅碗瓢盆、灯油火蜡,这些过日子的东西,应有尽有,还有一些不常见的副食品,比如说用漂亮的糖纸包装的水果糖,看起来香喷喷的核桃酥,散装的饼干什么的,用大大的透明玻璃罐子盛着,摆在柜台上面。   这些东西对于谢华香来说早就见惯不怪了,可绝大多数都是沈丽华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一路逛过来,她的嘴巴几乎就没合上过,一直不停地惊叹,不停地问谢华香那些是什么,用来干什么用的。   谢华香不由得有些埋怨沈庭生,这人怎么回事,自家妹子养这么大了,居然也没好好带她逛过百货公司?把一个女孩子培养得这么孤陋寡闻真的好吗?   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们自然是爱理不理人的,她们有这个资本,能够来这里上班的,家里肯定是有一定关系的,再加上她们的职业特殊,什么新鲜紧俏的货品,都有内部优先购买的权利,接下来才是通知跟她们关系比较好的人过来买,剩下的那些,才会摆在柜台上,让普通群众选购。   所以她们也习惯了被人追捧着,看见谢华香她们没什么关系的普通顾客,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了,也就是她们穿着还算时髦,特别是这个长得白皙苗条的姑娘,看着就是出身良好的气质,所以在她们偶尔询问起什么货品的时候,才会耐着性子回答。   要是其他一脚黄泥的乡巴佬,她们才懒得理呢,反正都是买不起的,懒得浪费那个口水。   谢华香给沈丽华挑了一个结实的铝制饭盒,长方形带盖子还带一个把手的那种,盖子上还印着一只正在啃竹子的大熊猫,另外又配了一个铝勺子,放进饭盒里刚刚好。   还别说这个年代的东西质量就是好,虽然款式不怎么样,但东西是真的厚实,一看就能用好多年都不会坏的样子,沈丽华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这个饭盒,一边有些不安地说:“谢姐姐,还是不用买了吧,我带家里的陶碗去用也可以的。”   家里用的陶碗都是乡下烧的粗陶,只讲究实用性丝毫不讲究美观性的那种,他们家里用的,还大多数都是用了许多年,崩角缺口的,用是能用,可真要是带来学校,怕是不被那些县城的学生们笑掉大牙。   孩子嘲笑别人不一定有什么恶意,可是对被嘲笑者的影响,却恐怕是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谢华香怎么可能会让她有受到这种伤害的可能?最重要的,又不是买不起。   现在的人,都是很有攒钱的意识的,今日饱来不知明日饥,都是饿过肚子吃过苦头的人,家里有了余粮肯定是要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可谢华香却完全不是这样,别说她知道沈庭生未来的人生发展轨迹,就算不是这样,对于经历过后来经济飞速发展时期的人来说,攒钱真的是件最没意义的事,现在很不容易才能攒下的十块钱,到了二十年后,也就不过是一顿早饭钱而已。   所以当然要趁手里的钱还最值钱的时候,尽量发挥它的最大功用了。   “那可不行。”谢华香反驳说,“这是给你蒸饭用的,家里的陶碗没有盖子,要是带了什么好菜去蒸,那还不得让人偷吃掉啊!”   沈丽华一听,这可不行,她现在还处于把好吃的看成天那么大的阶段,被人偷吃那是决不能容忍的:“那还是买吧,用刚才卖干木耳得的钱买。”她在谢华香的耳边小声说。   谢华香笑道:“用不着你出钱,你的钱还是留着上学以后自个儿零花吧,到时候离家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说完,谢华香对售货员说:“我就要这个饭盒跟勺子,多少钱?”   售货员看了她一眼:“有工业券不?”   谢华香点点头:“有的。”来插队之前,她妈胡爱春想方设法给她换了不少全国通用的票证,几乎是把家里未来两年能够得到的票证都许出去了,才换来这些让她带在身上,就担心她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买不到。   幸好谢华香知道很快这些票证就会退出历史的舞台,就算是留着也没什么很大的用处,不然的话她也不忍心平白无故地接受父母的这份馈赠。   “饭盒两块五,一张工业券,勺子八毛,不用券。”售货员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下货品的详细信息。   谢华香拿出裹着钱和票证的手绢包,找出一张工业券和一张两块、一张一块和一张五毛的钞票,递给了售货员。   售货员“唰”地一下从小本子上把刚才写的纸条撕下来,连同谢华香的钱一起夹在了一块木板子上,木板上还带着一个钩子,她把木板挂在了头顶上的一根拉得笔直的铁线上,然后熟练地用手一推。   那木板也“唰!”地一下,顺着铁线平稳地滑动到了角落里,然后缓缓减速,正好停在一张桌子的上方,那里有个带着蓝色袖套和黑框眼镜的男的,抬起头来,摘下了木板,在桌面的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打了两下,然后拉开抽屉,慢条斯理地找出两毛钱,夹到了木板上,干净利落地推了回来。 第102章   这时候售货员已经把谢华香她们买的勺子放进饭盒里面,然后拿一张牛皮纸把饭盒包了起来, 随即取下木板上的两毛钱, 一起递给了谢华香:“拿好了。”   沈丽华看得好生有趣, 寻思着要是以后家里也能弄个这样的东西就好了,要递个什么东西都用不着走路, 只要唰地一下甩过去就好。   接下来谢华香又给沈丽华买了一个洋锡皮铁桶, 一个搪瓷面盆还有一个搪瓷口杯, 让她带到学校里用,至于牙刷和毛巾, 她带来的还有新的没用完,这个倒暂时不用买,到时候给一套新的她带过去就可以了。   谢华香还在店面靠里的位置发现了一个高档用品的专区,有崭新锃亮的自行车、红色外壳的小方盒子电视机、长方形的收录机,就连缝纫机都有。   这时候条件好的结婚讲究个“三转一响”, 这儿可都齐了,不过这些东西,哪怕是谢华香, 现在也还是买不起的, 电视机、收录机什么的,队里现在还没通电, 暂时也用不上。   倒是自行车的用处很大,以后肯定要经常跑县城的,自家买一台自行车就方便多了,不过买自行车要自行车券, 还得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弄到。   谢华香的心里还在盘算着,沈丽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谢姐姐,咱们走吧!”这里的东西太高级了,她站在这儿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生怕人家一个不高兴让她们买不起就上一边儿去。   谢华香可没想那么多,她大大方方地问人家:“请问卖文具的地方在哪里?”   “二楼!”那人抬手指了指头顶上。   谢华香带着沈丽华上了楼梯,二楼主要是卖纺织品的,各色各样的布料、成衣,床单被面什么的,不过颜色多以灰、蓝为主,低调耐脏,偶尔也有一些浅色和带花纹的,仿佛万绿丛中的一点红花,特别显眼。   刚好学校用的床上用品也要买一些,谢华香按照宿舍床的尺寸买了一张席子和一床蚊帐,床单被子也买了一套,在家里沈丽华和沈家奶奶一起睡,被褥也只有一套的,不但早就破旧不堪,而且让她带去了,让阿婆用什么啊!   本来谢华香还打算再买一床棉被,可沈丽华死活拦着不让,为了她这次上学,谢姐姐花钱花得简直让她触目惊心,她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她哥是肯定拿不出来那么多钱的,这钱可都是人家谢姐姐的。   “真不用买,过两个月就能收棉花了,到时候每家都能分到有棉花,找人打一床棉被就可以了。”沈丽华告诉谢华香。   想着现在天气也还热,暂时用不着棉被,谢华香便没有坚持,听了沈丽华的话到时候再说,反正如果真的有需要,到时候再买也不迟。   接下来找到文具的柜台,柜台里摆着的文具盒是这个时候常见的那种铁皮文具盒,盒面上的图案有两种,一种是印着《红灯记》的剧照,还有一个印着腾云驾雾的孙悟空和猪八戒的卡通形象,打开来,盒盖的背面还印着乘法口诀表。   “喜欢那一个?”谢华香问。   沈丽华小心地摩挲了一下售货员拿出来让她们挑选的铅笔盒,最后点了点孙悟空的那个,小声说:“想要这个。”   “行。”谢华香对售货员说,“那就要这个,另外还要一支钢笔,有什么适合初中生使用的?”   售货员点了点柜台上的玻璃:“最好的是英雄牌,八块钱一支,学生用的大多数都买这种,百利牌的,一块钱。”   这个时代的英雄钢笔质量好的很,谢华香自己就有一支,用了好几年了,出墨一样润滑顺畅,好用得很,好钢笔是一次投资,永久受惠,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买了一支英雄牌的蓝色钢笔。   书包倒是不用买了,谢华香已经自己帮沈丽华缝了一个,她手艺好,自己缝的挎包比柜台里绣着红五星的军绿色挎包还好看呢!   把用得上的东西林林总总都买齐了,谢华香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走到桥头那边刚刚好,带着沈丽华正要离开,眼角突然瞥到柜台里的男式解放鞋。   解放鞋是一种胶底布鞋,军绿色的鞋面,黄色胶的鞋帮和黑胶鞋底,比一般的布鞋要耐穿得多,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一种鞋子了。   不过这个流行,也仅限于在城里人之间来说的,在谢华香插队的安吉村,几乎就看不见解放鞋的影子,唯一仅有的一双还被它的主人穿得趾高气昂,恨不得天天在人前显摆,那就是所谓城里有人的沈伟军了。   至于沈庭生,在谢华香的印象里,他只有一双旧布鞋,平时还舍不得穿,只有上县城之类重要的时候会穿上,平时下地里干活,要么是赤脚,要么是穿一双草鞋,形状好看的一双脚晒得黝黑,脚底下厚厚的一层茧子,真叫人心疼。   谢华香二话不说,让人按照沈庭生的鞋子码数买了一双解放鞋。   沈丽华好奇:“谢姐姐你买这么大的鞋子干什么呀?”   “给你哥的,过些时候天气冷了也给你买一双。”沈丽华倒是好些,虽然也是穿布鞋,但她哥心疼她女孩子,从不让她光脚。   “我不用,我的鞋子够穿的,去年阿婆才刚给我做了一双新的,省着点儿穿,够穿两年呢!”为了防止孩子的脚长得快费鞋子,一般乡下人给孩子做鞋都会特地做大一些,最起码得能穿上两三年,才不至于太浪费,两三年穿下来,鞋底也该磨得差不多了,还有很多小孩脚趾长得快,把鞋头都顶穿了一个洞,也还是照样穿呢!   买完鞋子,两人赶到桥头,刚好沈大队长也办完事来到桥头,两人上了车,沈大队长赶着牛车就出发了。   车架上比起来的时候多了一个草筐子,里边有几个深棕色的玻璃瓶,为了防止打破了,周围裹了好多稻草,沈大队长告诉她们:“那是农药,有了这个,以后田里的禾苗就再不怕被虫子咬坏了。”不过这东西有毒,让她们小心些,千万别用手去碰。   谢华香自然是不会碰的,这农药虽然盖子盖得好好的,但仍然散发出一股让人不愉快的气味,沈丽华也嫌弃得很,坐得离草筐子远远的。   沈大队长见她们又是桶又是盆的买了一大堆,也有些好奇:“哟,怎么置办这么些东西呀?好事近了?”主要是那搪瓷脸盆平时基本上只有一种情况会有人去买,那就是姑娘家买来结婚当嫁妆的,这一个脸盆带过去,可以用几十年不用再买了。   所以百货商店里的搪瓷脸盆只有一个款式,就是盆底印着大红双喜的,谢华香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她家里也是用这样的脸盆,都用了十几年了,早就看习惯了,并没有把这个红双喜跟办喜事联系起来。   这会儿见沈大队长的表情有些奇怪,才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幺妹不是快要到县城上中学了嘛,买给她到时候住宿的时候用的。”   沈大队长赞叹:“你对你们家幺妹可真舍得,要是我们家婆娘,肯定说买什么脸盆啊,上山砍根木头自己箍个盆就得了。”   谢华香笑了笑:“还是这种脸盆用得方便,对了,大队长,回去我想去大队借点儿红漆在这些桶和盆上写上名字。”   “没问题,你只管过来就是了。”大队里的红漆是一直都备着的,用来在墙上刷大标语用的,啥时候墙上的标语褪色了,就得及时补上,不然上边的领导下来检查发现了,那可是要挨批评的。   回到村里,两人先去了一趟大队,问大队会计借了一点红漆,用一根木棍蘸了,在锡桶、脸盆和饭盒上都写上了沈丽华的名字,然后等油漆干透了这才回的家。   回去之后沈家奶奶免不了把沈丽华埋怨了一通,怪她不该花了谢华香的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谢华香知道老人家都俭省,也没有在意,说了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沈庭生跟沈大壮、王卫青他们几个一起收工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东西,也只是认真地看了几眼,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沈谷仓大呼小叫地好好表达了一番羡慕之情,一叠声地说他明年小学毕业以后也要考县城的中学。   沈大壮拍着他的脑袋说:“只要你能考上,你丽华姐这儿有什么,你爹我照样给你买。”   “说话可要算话啊!”沈谷仓仰着头说。   “哥,谢姐姐还给你买了双鞋子呢!”沈丽华见谢华香一直不把给她哥的鞋子拿出来,实在忍不住了。   沈庭生目露诧异地看着谢华香:“鞋子?”   谢华香本来想着晚上人没那么多的时候再拿出来的,既然说开了,索性就回房把那双解放鞋拿了出来:“试试,看合脚不?”   崭新的解放鞋拿在手上,沈庭生有点儿手足无措:“这么好的鞋子,要,要不还是先不穿吧!”   谢华香笑了起来:“叫你试试,看看合脚不合脚,不合适的话我得拿回去换。”   “没事,不合脚的话可以给我穿,我肯定合脚的,挤也肯定能挤进去。”王卫青插嘴道,这么好的解放鞋,可把他羡慕坏了,“啥时候才会有人像嫂子心疼庭生哥那样心疼我,给我也买一双解放鞋呢!”   谢华香啐了他一口:“你着什么急啊,以后等咱们养猪种菜赚了钱,你想穿什么没有?”   沈庭生拿着鞋子在脚上比划了一下,突然把一双鞋子都放在桌面上,匆匆跑了出去。 第103章   “诶?怎么跑了啊?你又不是小媳妇,害什么羞啊!你不穿我可穿了啊!”王卫青伸出大手, 一把抓起桌上的解放鞋, “瞧瞧这布料、瞧瞧这胶底, 多厚实。”   沈庭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动,我洗脚呢!”   “哈哈!”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沈庭生把脚洗干净了进来, 又用抹布擦干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鞋子往脚上套, 谢华香的码数选得很准,不长不短, 不胖不瘦刚刚好。   “挺合适的。”沈庭生把穿着新鞋子那只脚搭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说,嘴角微微往上翘着,压都压不下来。   “两只脚都穿上,站起来看看啊,站着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适。”谢华香说。   “幺妹, 快过来把地扫扫。”沈庭生喊了一嗓子。   其实沈家奶奶每天都有扫地的,家里的地面干净得很,但沈丽华还是颠颠地跑去拿了扫帚过来, 特地把沈庭生脚边的地面又扫了一遍。   沈庭生这才把双脚都放在地面上, 原地踏了两步,只觉得脚底的橡胶柔软而有弹性, 双脚踩上去无一处不妥帖舒服,心里面美滋滋的,只是碍于太多人在场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闷闷地低头说了一句:“合适。”   就赶紧坐下把鞋子脱了下来, 随即又怜惜地用手掌抹去鞋底上沾上的一点灰尘。   “干嘛脱下来呀!”谢华香不满地说,“买了给你就是用来穿的,还是说你不想要啊?不想要趁早说,我拿回去退了,还能给幺妹买双新鞋子上学穿呢!”   沈丽华赶紧摇手:“不行不行,我不要。”   “晚上还要去干活呢,穿了浪费。”沈庭生低声道。   “你穿不穿?不穿我真不给你了啊!”谢华香威胁说。   王卫青也跟着起哄:“对,不给他了,给我吧嫂子,穿上新鞋我一定好好干活,保证不偷懒。”   沈庭生把鞋子往怀里护了护,给你?想得美!他不情不愿地把鞋子套在了脚上:“穿了。”   谢华香这才满意,笑眯眯地招呼大伙儿吃饭,一边吃饭一边顺便告诉他们,她已经找到门路去买些小鸡崽回来了,让他们这几天想法子找个地方搭个棚子,用来养小鸡崽。   还好现在天气不冷,就算没有母鸡带着,小鸡崽应该也不容易夭折,这一批小鸡要真能养起来,到时候母鸡生蛋又孵小鸡,可就源源不绝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庭生天天穿着新解放鞋,白天去上工,晚上去干私活,都穿在脚上,谢华香欣慰之余,又感觉有些奇怪,这鞋子怎么天天穿着干活还这么干净啊,除了鞋底沾上了一点点泥土之外,看起来就跟新买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这天早上,几个干活的大男人从地道那边出来之后,谢华香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鞋子怎么穿的,怎么都不脏呢?”   王卫青一脸兴奋正要大声说话:“我知道,嫂子……”突然被沈庭生从后边捂住了嘴巴,“没什么,就是我穿得比较爱惜,脏了都及时洗干净。”   “才不是呢!”王卫青狠命地挣脱了沈庭生的钳制,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嚷嚷,“他这鞋子从来都舍不得穿,每次你一没瞧见,他就脱下来揣怀里了,不干净才怪呢!”   终于把沈庭生的秘密说了出来,王卫青得意地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跑远了。   沈庭生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对谢华香说:“那个,我就是觉着干活用不着穿这么好的鞋子,糟蹋了。”   对谢华香来说,无论给他什么东西都绝对说不上“糟蹋”这两个字的,不过她也能理解,穷苦惯了的人,打心底里就是会珍惜物件,现在就算是逼他穿上也是没用的,只会越发让他觉得不自在,等以后经济条件宽裕了,他自然会愿意穿的。   所以谢华香笑了一下:“今晚咱们上县城,我托人买的小鸡崽应该买到了。”   下午收工以后,沈大壮和王卫青继续去山里干活,沈庭生和谢华香吃完晚饭之后,收拾了一下,挑着一担箩筐就上县城了。   带着箩筐去是沈庭生提出的,几十只小鸡崽呢,总不能用手捧着回来。   既然是去做坏事,自然就不能借队里的自行车了,这会儿也没有顺风车可以搭,只要靠自己的双腿走出去。从村里到县城,一个大男人脚程快的话,大概要走上两个多小时,再加上谢华香这个不习惯走远路的,大概就要走上三个多小时了。   谢华香按着沈庭生非要他穿上了解放鞋,她自己也穿了一双方便行走的回力运动鞋,两人就一起出发了。   路上沈庭生有些不放心地对她说:“咱们这儿走到县城可能要三个多小时,你要是实在累的话就跟我说,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那我要是走不动了,你能背我吗?”谢华香问。   “肯定可以呀!”沈庭生回答。   于是,一路上,沈庭生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你累不累?要歇会儿不?要不我背你吧!”   “渴不渴?先喝口水,要不我背你吧?”   这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幸好月色还不错,借着月光还可以看得清眼前的道路。   “你是不是很想背我呀?”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谢华香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累的话我就背。”沈庭生说。   “我不累。”谢华香哪里舍得啊,现在生产队里的活儿虽然不重,可他也是干了一天的活的,大晚上的再走那么远的路已经很辛苦了。   沈庭生没吭声,走着走着,他突然把挑着两个空箩筐的扁担往谢华香的肩膀上一压,然后一个大跨步走到了她的身前,半蹲下|身子,双手往后一抄,就霸王硬上弓地把谢华香给背了起来。   谢华香惊呼一声:“哎,你干嘛呀!”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想背我,干嘛不早点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呀,你说了我就让你背了呀!”   沈庭生似乎有点恼羞成怒,闷声道:“别说了。”   谢华香伸出柔软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盯着他的耳根看了一会儿,如果现在的光线够亮,也许可以看得出来那里早已经红成一片了。   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果然入手之处一片滚烫。   “别乱动,再动就把你扔下去了。”沈庭生凶凶地说。   谢华香笑嘻嘻地:“我就动怎么了?你才舍不得扔呢!”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地趴伏在了他的背上,年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肩膀还有一些单薄,由于劳作了一天而带着些许汗味,但谢华香一点儿都不觉得难闻,反而是满身心的依赖和满足,这是一个能让她感觉到无限安心和沉静的肩膀。   把耳朵贴在他的背上,还能听到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伴随着他的脚步声,踏实而安稳,就像他们的生活,不急不躁,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向美好的未来。   不知不觉的,谢华香就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沈庭生微微一笑,双手用力向上颠了颠,把人托得更平稳了,其实她真的很轻,轻得就像一根羽毛似的,丝毫不费力气,可是却不停地在他的心尖撩拨着,让他的心酥酥麻麻的,像是一直在温暖的云端漂浮着,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样背着她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不知道睡了多久,谢华香突然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让他背着,她本来是打算撒一会儿娇然后就下来的啊,怎么就给睡着了呢!   她连忙挣扎着跳了下来,心疼不已:“你怎么不叫我呢!累不累啊!”   “不累!”沈庭生傻傻地笑着,“你这么轻,背到县城都没事。”   谢华香嗔怪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臂:“真是个傻子。”   远处已经远远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县城快到了,两人加快了脚步,这时候是晚上的八点多,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突然出现两个挑着箩筐的人,也算不上太突兀。   谢华香带着沈庭生来到廖淑芳的小饭馆,门缝下面还有光亮透出来,她上前去敲了门,廖淑芳很快就来开门了:“谢妹子来了呀!”   “淑芳姐,我们这个时候来没打扰到你吧?”   “打扰什么呀,快进来吧,小鸡崽已经弄来了,有六十多只呢,公的有五六只,其他的都是母鸡,养上几个月,光是鸡蛋就吃不完了,哟,这位是?”   “这是我未婚夫,叫沈庭生。”   沈庭生立刻客客气气地问好:“淑芳姐好。”   “好好好!”廖淑芳笑着点头,“小伙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谢妹子千里迢迢地也要过来投奔你。”谢华香之前大概跟她说过自己的事,所以她知道两人的关系。   “淑芳姐过奖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她能看得上我 ,是我的福气。”沈庭生谦虚地说。   “你们俩啊,都有福气。”   这时谢华香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一桌客人,正在推杯换盏地,吃得好生热闹,她不由得有些迟疑:“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没事,快过来,小鸡崽在这儿呢!”廖淑芳领着她们去院子的一角,那里用到人腿根高的草席围了一圈,顶上还用草席盖上了。   廖淑芳掀开草席,谢华香探头一看,里面垫着厚厚的一层稻草,稻草上面是几十只黄绒绒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挤成一团,见有人来了,全都仰起头,更加用劲地叫了起来。 第104章   看着这一地鲜活的小生命, 谢华香十分欣喜:“真是太谢谢你了, 淑芳姐。”忍不住蹲下来伸出手指去逗弄一下小鸡崽,毛茸茸的触感, 暖呼呼的, 乌黑的眼珠子像是水润的小小黑葡萄, 别提多可爱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不过这小鸡崽出壳还没几天, 还娇弱得很,照顾起来得多费些心思。”   “你会养鸡不?”谢华香问同样蹲下来看小鸡崽的沈庭生,虽然养鸡这事是她提出来的, 但她两辈子只做过和吃过鸡肉,养鸡是肯定没养过的。   沈庭生摇摇头:“不会。”   “啊?”谢华香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办?”她还以为农村长大的人肯定是会的呢!   沈庭生笑了笑:“没事, 阿婆肯定会的。”   这时廖淑芳的儿子, 一个一岁多才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嘴里喊着:“鸡, 鸡。”冲过来要跟小鸡玩。   廖淑芳一把抓住了他:“在边上看看就好了,不许抓,抓了小鸡会疼的。”说着跟谢华香解释,“这臭小子, 没轻没重的,昨天这鸡刚拿回来,我一下没看着就被他冲上去抓了一只,险些没被捏死了。”   小娃娃不高兴了, 扭着小身子探过身去:“要,要!”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两只大手一下子就把小男孩举到了头顶:“平儿别闹,伯伯带你玩坐飞机。”说完举着他在院子里“呜呜呜”地转着圈跑了起来。   小娃娃也不害怕,挥舞着双手和双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廖淑芳站直身子看着他们俩,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喜悦。   谢华香认出来,这男人就是上次她来的时候见过的邵虎,没想到他这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带起孩子来倒是有耐心。   这时屋子里的客人也吃得差不多准备散了,叫了廖淑芳过去结账,邵虎带着孩子转了几圈,双手一收,把还意犹未尽的小娃娃抱在怀中,走到谢华香他们面前,带着点儿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原来买鸡崽的就是你们啊!”   谢华香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啊!”毕竟不是太熟的人,也不好说得太多,毕竟一下子买这么多鸡崽,谁都看得出来不是自己家里正常养的。   邵虎突然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跟淑芳倒是有缘分。”   “淑芳姐人很好。”   “是啊!她人很好的。”邵虎认真地说。   廖淑芳打发了客人走过来,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聊起来了:“虎子哥,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吧!”   邵虎看了一眼沈庭生和谢华香,似乎有点不太情愿,廖淑芳连忙说:“都是老熟人了,不打紧的,他们这会儿回去可能不太安全,得等晚一些再走。”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邵虎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临走前对沈庭生说了一句:“那你们待会当心一些。”   沈庭生知趣地说:“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人发现的,就算万一被发现了,也保证不把这儿供出来。”   廖淑芳给两人倒了水,让他们先随便坐坐,她还得去收拾刚才那桌客人留下的杯盘狼藉。   谢华香让沈庭生帮忙看着廖淑芳的小娃娃,她自己卷起袖子也去帮忙,廖淑芳哪肯让她动手,推拒了一会,见她干起这些活来干脆利落,显然也是做惯了的,便才没有作声,由着她跟自己一起把杯盘都收拾了,端到后院去清洗。   “真没想到,你城里来的姑娘,居然也会干这些活。”   “手脚功夫而已。”谢华香笑了笑,“对了,淑芳姐,这段时间上次那男人没有再来骚扰你吧?”   提起这事廖淑芳的语气就有些黯然:“虎子哥帮我教训过他,他已经不敢来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啊,可是她这个语气……,谢华香有些疑惑:“怎么?”   廖淑芳突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事,我本来就应该知道,那种人,有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啊,我是没什么资格去介意的,只是连累了虎子哥。”   谢华香大概算是明白了,肯定是邵虎一再帮廖淑芳,那男人不敢惹他,于是到处散播各种难听的流言,廖淑芳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开一家地下饭馆,本来日子就过得艰难,还要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确实是不容易。   看刚才邵虎的样子,留在这儿怕也是意在保护廖淑芳母子的,不然的话只有她们孤儿寡母在,客人之中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确实是不安全。   谢华香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说:“其实我觉得邵同志对你挺不错的,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跟他在一起呢?”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邵虎是喜欢廖淑芳的,反而是廖淑芳对他一直是一种保持距离的态度。   廖淑芳叹了口气:“我身上的麻烦可不止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不光有个孩子,我家里也是吸血的,逮着了人就恨不得把人剥皮抽骨吸干净了骨髓才甘心,还有平儿跟他爸那边的关系也是牵扯不清,我这辈子算是这样了,虎子哥好好的一个人,就应该找个家世简单,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好好过日子,没必要蹚我这谭浑水。”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廖淑芳索性也不瞒着谢华香了,她自己是亲娘早逝,后妈嫁过来之后生了一个弟弟,她从小就是像一根杂草一样长大的,长大了之后后妈贪图那一点聘礼,硬逼着她嫁给了那个男人。   当时她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所以只是摆了结婚酒,并没有领证。   嫁过去之后才知道他们家有钱只不过是个假象,连聘礼都是问人借的,廖淑芳一嫁过去就要帮忙还债,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婆婆也是个极品,把她当成是买回来的奴隶,随意打骂,还要任劳任怨地伺候他们。   廖淑芳当时也是懦弱,硬是这样被欺负着过了好几年,家里那边也不消停,总是以各种理由要她拿钱回去,要是她真的拿了钱回去,婆家这边就更有理由辱骂欺压她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她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所有人都把她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照顾孩子,洗洗涮涮,给自己做吃的全都要自己动手也就算了,她婆婆还逼着她大冬天地洗一家人的脏衣服,给全家人做饭洗碗。   娘家也当完全没有她这个人似的,丝毫没有过问过,还是以前的街坊邻居心疼她的处境,给她送来了一点滋补身体的吃食,也被她婆婆全部抢去吃了,一点儿也没留给她。   邵虎自小是跟廖淑芳在一条街上长大的,两人以前其实是互相都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可惜邵虎家里穷,父母早亡,除了留给他一间破屋子之外就什么都没了,当然也拿不出廖淑芳她后妈要求的大笔聘礼。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淑芳嫁给别人,当时廖淑芳不想他担心,就告诉他自己嫁得很好,夫家殷实,日子也过得顺心。   当时邵虎也是穷得有些自卑吧,居然也就相信了,并且还自以为为廖淑芳好地几年都没有去打扰她,到后来突然听说原来她在夫家一直都受到虐待的消息,登时火冒三丈,立刻就杀上门去。   说到这里,廖淑芳苦笑了一声,说:“当时我正在我婆婆的威逼下洗他们的被单,孩子醒了,饿得哇哇直哭,我求她让我先回去看看孩子,她不让,我一时激动跟她顶撞了几句,那个男人就冲上来,伸脚用力一踹我的肚子,踹得我刚好跌倒在装着一大盆冷水的水盆里,那时候正是寒冬腊月,我还没有出月子,这一下落入冷水中,真是透心凉。”   “淑芳姐!”谢华香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由于常年劳作而变得十分粗糙的双手:“没想到你以前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   “没事,都过去了,说真的,如果不是虎子哥,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当时我还以为,总有一天,我会被他们逼死的。说回那天,我挣扎着想从水盆里起来,突然大门嘭的一声被人用力踹开,虎子哥闯了进来,把那男人揪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一把将我拉出来,扛到了肩膀上。”   说着廖淑芳还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像码头工人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然后进屋把孩子也抱了,对我说,走,这日子咱不过了!”   谢华香听得瞪大了眼睛,这还真像邵虎会做出来的事啊:“那后来呢?”   “后来?”廖淑芳的神色变得平和起来,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笑意,似乎在回忆着:“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家,带着平儿开始新的生活了啊!之后那男人来闹过几次,我也搬过几次家,最后才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在虎子哥的帮助下,开了这家饭馆,也算是凭借自己的手艺吃饭了。”   廖淑芳又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真的像做梦一样,我这个人啊,自小就被欺负惯了,懦弱,也没什么主见,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被逼嫁给了那样一个男人。要不是虎子哥那么硬生生地将我带走,如今我恐怕还在过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呢!如今啊,累是累了点儿,不过好歹日子也有个盼头了,我只盼着好好将平儿带大,看着他有出息,结婚生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第105章   感觉到谢华香有些若有所思的目光, 廖淑芳自嘲地笑了一下:“你看看我,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想拖累虎子哥,不想靠着他, 要凭自己的努力生活, 可实际上呢, 我早就拖累着他了, 也是靠着他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虚伪啊!”   谢华香摇摇头:“不是的,淑芳姐, 你将来一定能够苦尽甘来,过上幸福的日子的。”   她算是明白廖淑芳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她就是那种能够吃苦耐劳, 有着最坚韧的心性的传统的劳动妇女, 你简直想象不到她们能够忍辱负重的程度,同时她们也是懦弱的,缺乏打破桎梏的勇气, 总是沉浸在过去的苦难之中,作茧自缚。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别人亲手去打破那一层藩篱,强硬地把她们从重重包裹的茧子里拉扯出来, 才会有蜕变成蝶的那一天。   谢华香觉得,下次再见到邵虎的时候,她应该要提醒他一下,别再这样温温吞吞的了, 拿出上次义无反顾地带她离家的决断来,直接带上双方的户口本,拉上她到民政局扯个证,那就皆大欢喜了。   两人收拾完了厨房出来,沈庭生跟平儿玩得正有劲儿,他把一个小纸球捏在拳头里,然后双手互相交错晃了好几下,最后伸出两个拳头让平儿猜。   平儿抓住他的一只手,用那软绵绵的小手指使劲儿扒开他的手掌,发现了藏在里面的小纸球,沈庭生故意装出一副泄气的表情,平儿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廖淑芳笑着对谢华香说:“谢妹子,你很幸运,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虽然有显摆的嫌疑,但谢华香还是很诚恳地承认了:“嗯,他真的很好。”   “好好珍惜啊,你们将来一定能幸福的。”廖淑芳真诚地祝福他们。   “会的,我们将来都会幸福。”   时间不早了,谢华香让廖淑芳不用管他们,先去照顾平儿洗漱睡觉,她跟沈庭生自儿个坐在院子里,也怡然自得。   廖淑芳哄睡了平儿之后,从厨房里般了一个小小的碳炉出来,扔了几块碳进去点燃了,上面架起一个铁丝网。   在谢华香他们都没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又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托盘,里边有一叠圆形片状的饵块,另外还有几个小碗,里面装着各种调料。   “瞧瞧我,你们大老远地赶来,也不记得问你们一句吃过饭没有。”廖淑芳满怀歉意地说。   谢华香连忙说:“我们吃过了,你别忙了。”   “吃过了这会儿也该饿了,待会还得赶那么远的路回去呢,可别说来姐这里一趟把你们都给饿坏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烤几片饵块。”   碳火正旺,廖淑芳拿起一片饵块放在铁网上,没一会儿,饵块就从中间鼓了起来,鼓包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像一个鼓鼓胀胀的圆球。   廖淑芳拿起刷子,蘸了碗里的香辣酱往球体上刷,圆球鼓到极致,大概是什么地方终于撑破了,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又瘪了下来。   廖淑芳趁机捏起一撮熟花生碎撒在饵块上,随即用筷子将饵块卷起来,递给了沈庭生:“快,趁热吃。”   “谢谢!”沈庭生接了过来,转手又递给了谢华香,“你先吃。”   廖淑芳看着好笑:“不急,多着呢!”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羡慕的,毕竟这种被人疼宠着的感觉,她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感受过。   热热的烤饵块又香又脆,花生和香辣酱的浓香混合在一起,隐隐又有大米的清香,一口咬下去,脆香满口。   谢华香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真好吃。”   “好吃的话带点回去,我前些日子刚做的,还有不少呢!”廖淑芳说着就要去拿。   “那我就不客气了,淑芳姐你卖点给我吧,我带回去给幺妹他们也尝尝。”   “就这么几片饵块,买什么呀,拿回去就得了。”   “那可不行,这样我下次再送干货来就不好意思收钱了,那我多吃亏呀!”   “哈哈!”廖淑芳笑了起来,“你这个鬼丫头。”   三人一边烤着饵块吃一边随意闲聊,一直到午夜十二点,廖淑芳站起来打开门往外边瞧了瞧:“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路上千万要当心一些。”   谢华香郑重地点头:“我知道,淑芳姐您放心好了,就算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也保证不会供出你来的。”   廖淑芳笑了下说:“我不是说这个,我还信不过你们吗?我是说天黑路远,让你们走路一定要小心,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也记住千万是自己的安全比较重要,有些身外物没了就没了,明白不?”   廖淑芳帮着在他们带来的两只箩筐底铺上稻草,然后把小鸡都捉进去,六十多只小鸡,把两个箩筐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叽叽喳喳地闹了一会儿,就互相趴在旁边小鸡的身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廖淑芳拿了两块草席子,盖在了箩筐上,扁担头上还挂了一包她自己做的饵块,沈庭生挑起了担子,稳稳地迈出步子:“走了。”   走出廖淑芳家的巷子,来到外面的大路上,县城的大路是有路灯的,远远地就竖着一根路灯杆子,顶上一盏昏黄的路灯散发出圆形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短忽长。   两人的脚步放得很轻很快,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紧张之余,又有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仿佛他们正在做一件天大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因为有对方的陪伴,这一切都变得让人振奋不已。   “好像有人来了。”谢华香耳朵尖,在快要走到一个拐弯处的时候,警觉地发现弯道的另一边好像有异常的响动。   沈庭生四下看了一眼,迅速地拐进了一条黑黝黝的小巷子:“快过来!”   谢华香压抑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飞快地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小巷,巷子里黑乎乎的,她的脚下不知道踢到什么拌了一下,差点儿扑倒,幸而沈庭生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拉住了,两人的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水。   “噗通、噗通!”小巷里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得到两人跳动得异乎寻常地激烈的心跳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是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含糊不清的咒骂声,原来是一个醉鬼,两人提得老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最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不过怕吵醒了旁边的住户,还是压低着嗓音,这样一个惊险的夜晚,也被他们过出了快乐的味道。   等那醉鬼的脚步声远去,两人快速地闪出了巷子,继续向前走,接下来一路顺利,很快就走过了县城与郊区交接的那座桥,离开了县城。   接下来的路就没有路灯了,今晚的月色也不怎么好,幸好谢华香早有准备,带着手电筒,不过剩下的电池不多了,得省着点儿用,只有在特别不平坦的路段上才会打开照一会儿。   满怀着捉回了这么多小鸡崽的喜悦,两人几乎感觉不到疲倦一般,一鼓作气回到了家里,也是运气好,一路上都没有再遇上别人,刚刚进到村口的时候,谢华香还有点儿担心,万一要是遇上大队里的人可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可是合该他们行事顺利,平平安安地就回到了家。   沈大壮和王卫青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去捉鸡崽,既兴奋又担心,当然是睡不着的,索性一边干活一边等他们回来,趁机把尚未完全完工的鸡棚给搭好了。   鸡棚搭在一片平地上,木头搭的一间带顶棚的屋子,前边再用竹篱笆圈起一大片平地,白天就把鸡放出来在外边放风,到了晚上再赶回屋子里去睡觉,反正地方多,材料也方便弄,所以屋子搭得挺大的,里边还搭了几层的木架子,挤上一两百只鸡都不成问题。   沈谷仓本来是在屋子里睡着了的,听到两人带着鸡崽回来,大人们兴奋地来回走动的声音,立刻醒了过来,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来:“鸡崽捉回来了吗?在哪儿呢?”   谢华香轻轻地揭开箩筐上的草席给他看:“这儿呢,小声点儿,都睡着了,别吵醒了它们。”   沈谷仓立刻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压低嗓子用气音说:“我看看,哇!这小鸡崽真可爱,怎么这么小,能养得大吗?”   “那得看你用不用心好好养了,平时我们大人都要去队里上工,这些小鸡崽也交给你和幺妹照顾了。”   这么大的担子居然就这样交给了他,沈谷仓深深地感受到了一股受到信任的喜悦,他双眼亮亮的,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沈庭生在鸡棚的地上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稻草,然后把两个装满了小鸡崽的箩筐挑了进去,沈谷仓亦步亦趋地跟进去,小心翼翼,动作十分轻柔地把小鸡崽一只一只地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稻草上。   居然没怎么吵醒它们。   全部小鸡崽都放好之后,沈谷仓蹑手蹑脚地走出鸡棚,问谢华香:“谢姐姐,我们喂鸡崽吃什么啊?”   谢华香想了想:“先喂干玉米粒吧,你们把玉米粒舂碎一些喂给它们吃,等鸡崽大一点儿,就可以放出来让它们自己吃草籽,捉虫子吃了。”   至于怎样养才能让小鸡崽长得又快又好,那就要看看谢华香的爸妈什么时候才能把科学养殖的书籍寄过来了。 第106章   谢华香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日子, 估摸着爸妈的回信应该能到了, 正好碰到了生产队里休工一天,她打算趁这个机会再去一趟县城。   沈庭生他们正忙着在山里修水渠, 把山上的泉水引流下来, 正好沿着他们开好的地绕一圈, 以方便灌溉, 这样以后给地里的庄稼浇水就不用专门去泉眼那儿挑水那么麻烦了。   现在他们山里的小农场已经越来越像样了,不但有了猪圈、鸡棚,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菜地上种满了各种容易生长的蔬菜, 一片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队里农忙赶着播种秋稻的时候,他们这儿也开了一片稻田, 如今正是秧苗抽条的时候, 要忙着施肥。   他们现在是越来越觉得时间不够、人手不足了,偏生产队那边不管有活没活,都非要去上工不可, 哪怕你只是无所事事地磨洋工磨上一天呢,也得待在那儿,证明你是努力地参加社会主义劳动建设了。   有时候几个人聊起天来,都恨不得能整天整夜地泡在山里自家的地里干活儿, 哪怕不要工分了呢,在自家地里干半天的活儿,得到的收获能比生产队里干三天还多。   可惜呀,谁也没有这个胆子。   所以好不容易生产队工休一天, 他们当然舍不得浪费,一心都扑在了山里的农活上了。   沈庭生放心不下谢华香自己一个人上县城,原本是想让沈丽华陪着她去的,可幺妹有点儿不太情愿,跟其他几个大人们一样,她跟沈谷仓两个现在是一心扑在了小鸡崽的身上。   谢华香说了,只要他们把小鸡崽好好地养大了,到时候捡了鸡蛋卖的钱,分一半给他们两个当零花钱,谢华香还给算了一笔账,他们现在六十多只小鸡崽,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母鸡,到时候每只母鸡每天下一个蛋,一天至少能有五十颗蛋。   除掉自家吃的,一天至少能卖四十个鸡蛋,黑市上鸡蛋能卖到八分钱一个,四十个就是三块二,分他们一半,也就是一块六,每人能有八毛钱一天呢,一个月能挣上24块,能赶上县城里吃商品粮的工人的工资了!   这笔账算出来的时候,沈丽华和沈谷仓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真的?那么多钱,都给咱?”   谢华香不高兴了:“怎么,不信我?我一个大人,难道还能骗你们两个小孩不成?”   两个孩子把头点得跟小鸡崽啄玉米粒似的:“信的,信的,我们肯定好好养。”   沈丽华和沈谷仓两人一合计,这小鸡崽怎么才能养得好快下蛋呢?光吃玉米粒可不行啊,人要长肉还得吃肉呢,所以他们决定,趁开学之前,尽量多抓一些小虫子,晒干了,留着给小鸡崽慢慢吃。   所以这些天,他们俩尽在山里忙着抓虫子了。   没办法不着急啊,这眼看就要开学了,放假的日子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少,沈丽华哪里还愿意花时间上县城啊,可是她哥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满心不情愿地问谢华香:“谢姐姐,咱们上县城能早点儿回来嘛!”   谢华香气呼呼地在她最近长了不少肉的脸蛋上拧了一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有了鸡崽就连姐姐都不顾了是不?亏我还想着带你去吃好吃的呢,算了,我不用你陪,一队他们今天也工休,程知青也要上县城,我跟他一起去就行了。”   程立坤上县城主要是想要买点儿生活用品的,他来的时候不像谢华香那样大包小包,只带了一些随身的用品,到现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比如说牙膏肥皂毛巾什么的,都得去采购。   公社里也有供销社,但这些东西不在农村人日常生活用品的范畴内,所以卖的不多,还是得去县城的百货商店里买。   程立坤听说谢华香去县城的主要目的只是要去邮政局拿信件而已,便说:“哪用那么麻烦还专门跑一趟啊,我顺便去帮你拿回来得了。”   谢华香可放不下这个心,她让爸妈寄的这些书虽然不是什么违禁品,可也不是她一个普通知青用得上的,要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呢!   所以就算队里不工休,她请假也得亲自去邮政局跑一趟的。   路上程立坤向谢华香打听了一下,现在的年轻姑娘们都喜欢些什么。   谢华香想起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里听到的事,看了程立坤一眼:“给大丫的?”   程立坤挠了挠后脑勺:“这不大丫快过十八岁生日了嘛,我来到这儿之后,也多亏了她照顾良多,总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谢华香沉吟了一下:“我倒是能告诉你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可是你不怕又引起别人的误会吗?”   程立坤沉默了一会儿:“也对,那就算了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华香突然说了一句:“红纱巾,大队里的姑娘们都很喜欢红纱巾。”   程立坤没有接话。   到了县城,兵分两路,谢华香直奔邮政局,程立坤则去百货商店买东西,男人买东西跟姑娘家不一样,基本上不需要挑挑拣拣,直接报上货品的名称和数量,钱货两讫就可以了。   邮政局比百货商店要远点儿,他估摸着等他买完东西,谢华香应该也拿到信回来了,刚好可以返程,回去还可以好生歇一个下午。   谢华香满怀希望地来到邮政局,欢喜地收到了爸妈寄给她的包裹,可是拿起包裹摇一摇,重量好像不太对,里面不太像装着书的样子。   这年头邮寄物品,是需要在包裹单上写清楚物品详情的,谢华香找出包裹单仔细一看,上面写着食品和日用品,可就是没有书籍两个字。   谢华香不死心,问工作人员借了小刀,把包裹拆开了,里面的物品很有胡爱春讲究的风格,分装成一个个小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哪怕经过千里迢迢的邮寄也没有变乱。   食品都是些干货,有谢华香爱吃的鱿鱼干和紫菜,这些海产品并不好买,可以想象她妈肯定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去排队,然后彪悍地那些大叔大妈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才抢回来的。   另外还有小包的桂圆和红枣,这是给她生理期的时候用来煮红糖水的,以前每个月那几天胡爱春都会煮好了催着她喝,那时候谢华香还会嫌烦,如今才知道这都是一片母爱的拳拳之心。   最后还有一包红糖和一包冰糖,胡爱春知道自家姑娘爱吃甜食,怕她带来的糖吃完了,谢华香知道,家里每个月能买到的糖的数量都是有定额的,别人家的也不够吃,不可能总是让给他们,她妈给她寄了这些,家里肯定是一点也不剩下了。   日用品是几双劳保手套,之前谢华香曾经在写回家的心中开玩笑地提到过,整天握着锄头干活,手上都长茧子了,于是胡爱春就赶紧找了劳保手套给她寄过来。   看着家里寄来的这些东西,谢华香心里酸酸的,她又想家了。   可是,她想要的书还是没有影子啊!   包裹里还夹着一封爸妈写来的信,心里一再交待她在乡下要好好照顾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早日回城的。   另外又解释了书的事,不是他们不帮她找,实在是市里的书店全都找过了,真的找不到这方面的书,就连有点儿沾边的都没有。   他们只是普通工人,本身也没有太高的文化水平,周围的熟人朋友也没有什么知识分子,想找人打听也不知道上哪儿打听去,真的是爱莫能助。   谢华香也知道,这事肯定怪不得爸妈的,可还是忍不住地失望,没有科学的养殖方法,怎么样才能把猪崽和鸡崽养好呢?这样大批量的养殖跟一般家里养一两只那种还不一样,万一闹点儿什么病之类的,那可是一损失就一大片啊!   谢华香叹了口气,把包裹重新封了起来,另外把大队其他人的信件也一起拿了,放进随身携带的挎包里,一不小心,一封信掉到了地上。   谢华香弯腰捡起一看,恰好是程立坤的信,她正想把信收好,手里突然顿了一下,想起刚刚不经意瞥到的信封上的落款,这是一封来自华南农业大学的来信。   对呀,程立坤是农业大学毕业的啊,农业大学里面肯定有教怎么养殖家禽家畜的专业的呀,他肯定能有门路帮自己借几本书的吧!谢华香兴奋地想。   想到这里,谢华香兴奋地一把抱起包裹,就要往外走,一转身,差点儿撞到一个人的身上,看清楚身后的人究竟是谁,谢华香眼睛一亮:“程知青,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程立坤才进去百货商店没几分钟就买好了想要的东西,出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谢华香回来,索性走过来找她了,见她突然露出好像见到几十年没见过面的亲人的表情,不由得又好笑又好奇:“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要找他帮忙借书的话刚要出口,谢华香突然卡壳了,那万一他要是问自己为什么要借这些书呢?她该怎么解释?他们偷偷养猪养鸡的事情可是天大的秘密,要是被人知道了,遭殃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还会拖累了所有跟他们一起干活的人呢!   “啊,也没什么!”谢华香连忙改口,“就是这里有你的信!”说着从挎包里摸出那封来自华南农业大学的来信,“你快看看吧,说不定找你有什么急事呢!” 第107章   程立坤看了一眼信封, 不紧不慢地把信叠起来放进口袋里:“不着急, 是以前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回去慢慢看,对了,我就只有这么一封信吗?”   “啊?哦,应该不止的, 我再找找看。” 谢华香手忙脚乱地去翻挎包。   程立坤伸手在她的包口上按了一下:“别找了, 我不着急, 回去再拿也是一样的, 谢知青, 你着急找我肯定不是因为要给我信这么简单吧!”   “真的啊,就是突然看见家乡的来信,虽然不是寄给我的,但也比较兴奋嘛!”   程立坤笑着看了看她手里抱着的包裹:“这是你家里寄给你的吧!”   “啊, 对啊,我爸妈寄过来的,一点吃的和用的。”谢华香话刚说完, 就恨不得把头埋到包裹里边去, 爸妈寄过来的东西就在眼前,她还用得着看见别人的信兴奋吗?   “华香同志, 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 正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对,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提出来, 我肯定是会尽力帮的,如果这事儿不好对外人说也没关系,我会保密的,认识那么久了,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吗?”程立坤换了一个称呼,不再叫她谢知青,而是改为叫她的名字,倒让谢华香觉得亲切了些。   谢华香不是信不过程立坤的人品,而是太相信他了,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正直青年,根正苗红、助人为乐、大公无私、高风亮节,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在背地里偷偷地干这些违反纪律的勾当,他肯定是不会看在大家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知青的份上,对自己网开一面的。   “那要不让我来猜一下?你在来的路上一直表现得很兴奋,可见对今天将要收到的包裹是非常期待的,可是现在包裹已经拿到了,你却是一脸失望的表情,这是不是说明你想要你家里寄的东西并没有给你寄来?”   这是事实,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谢华香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亲自来拿这个包裹,而不肯假手于人,是否是因为包裹里的东西不但非常重要,而且是不方便被别人看见的呢?既然能够通过邮政局邮局,那肯定不会是什么违禁品,那就只能是这样东西的用处可能不那么方便被人知道了。”   谢华香猛地抬头看他:“你……”   不愧是大学生,程立坤的脑袋实在是太好使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光凭她的表现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再让他说下去,她还能有什么秘密吗?   程立坤笑了笑:“华香同志,请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迂腐份子,有很多东西,虽然在规则之外,但是在情理之中,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谢华香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掂量起来,这个程立坤,难道真的跟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吗?   “看得出来,你父母是那种为了你愿意倾尽所有的人,但却没有给你寄来你迫切希望得到的东西,大概率的原因是这件东西以他们的能力没有办法弄到吧,刚才你看见我那么兴奋,那是因为在你的心目中,我是能够弄到那件东西的人吗?以及……”他拍了拍放着方才那封信的口袋,“我每次都会收到不少家乡的来信,可你偏偏挑出了这一封,是否因为你那件东西跟我的母校有关呢?”   这细致入微的洞察力,简直让谢华香佩服得五体投地,亏得刚才程立坤问她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喜欢些什么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跟其他那些愣头青小伙子没什么两样呢!   事实证明,在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都是人才。   想到这里,谢华香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他手里拎着的网兜:“红纱巾呢?买了吗?”   程立坤楞了一下,怎么,难道他分析错了,其实她想要家里寄来的,不过是一条红纱巾或者别的什么黄纱巾、蓝纱巾而已?女人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的吗?   想起红纱巾,方才那个游刃有余的程立坤不见了,有些尴尬地说:“没,没买。”说着拎起网兜给谢华香看,里面有一包牛皮纸包起来的点心,“买了点儿核桃酥,让他们家姐弟几个吃。”   他其实是想买红纱巾的,甚至在脑子里还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大丫戴着红纱巾,被队里其他姑娘们羡慕的样子,刚刚在百货商店的时候,他都差点儿去问价了,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买了一包全家人都可以吃的核桃酥。   谢华香说得对,既然他不想跟人家姑娘有什么发展,那就不要做任何引起人误会的事情才好。   不是,这事跟他们刚才说的话有一毛钱关系吗?   程立坤对于红纱巾这件事的笨拙反应让谢华香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如果他一直像刚才那样胸有成竹,就像所有事情都尽在把握之中的样子,才会让谢华香害怕呢!   可是当他露出笨拙的一面的时候,才会给人感觉他还是一个在他们身边的,活生生的人,谢华香觉得,也许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其实是这样的,我想要一些关于家禽家畜养殖方面的书,可是我爸妈说在书店里都找不到这方面的,刚才我看见你那封信的落款,就想着你们农业大学嘛,应该能找得到这方面的书吧,我想能不能借几本给我看一下,或者我出钱买也可以。”谢华香终于说。   程立坤笑出了声:“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早说啊,多大点事儿,我跟你说,这事你可真是找对人了,刚刚写信给我的那个师弟,刚好就是动物科学专业的,不过他们的专业书可能比较多,你具体是想要哪一方面的?”   “养猪和养鸡的!”谢华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出来。   “行,没问题,要不我现在就写信寄过去,省得下回再来寄还要浪费时间。”程立坤说着转身就往回走,他们刚才是一路走一路说着话过来的,这会儿都快走到出县城的桥头了,不过现在返回邮政局肯定比下次再出来寄信要方便得多。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立坤同志。”既然对方都已经改称呼了,谢华香也就不好再叫人家程知青那么生分。   没想到这事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谢华香的心里隐隐有些兴奋,随即就听到程立坤若有所思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这方面的书了?难道你们生产队队长打算让你去当猪倌?”   当猪倌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了,可谢华香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要随便说错了一句什么话,肯定都能被他给揪出来,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势再给她分析个一二三四五六出来。   “不是,我,我是想帮庭生哥借的啦!”谢华香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你知道,队干部快要换届选举了嘛,我们三队的队长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可能不会再连任了,那选新队长嘛,当然是选有能力的,能够带领队员们过上好日子的啊!”   程立坤点点头:“这话没错。”   “庭生哥的家世你也知道,没依没靠的,想要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又年轻,在队里没什么威望,想要当上这个队长,可不是就得出奇制胜嘛!”   “所以我就琢磨着,我们队里的地就这么多,就算怎么拼命苦干,产量也就这么多,要想改善队员们的生活,还得从别的方面入手,你看现在就算是在大城市里,肉类、禽类的供应也还是很紧张的,有很大的需求量,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在队里多养些猪呀、鸡呀,养大了卖给供销社,既缓解了供需的压力,又能让队里有更多的进账,要这事真能办成,那队员们也肯定愿意选庭生哥当队长的。”   程立坤好笑地说:“你呀,还没结婚呢,就这么会为男人打算啦!沈庭生能娶到你这么一个一心为他着想的媳妇,也是福气呀!”   开过了玩笑,程立坤神色一敛,正色说:“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既然队员们在种地之外还有余力,发展一下养殖副业,既能缓解供需矛盾,又能给生产队创造更大的生产效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只有你能想到,难道别人就想不到呢?”   一句话问得谢华香哑口无言,为什么她能想到?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比现在的人多一点儿见识的原因吗?可这个理由怎么也不能说出来啊!   程立坤继续说:“其实不是别人想不到,而是做不到,你想想,现在粮食紧缺,队里收的那点儿粮分下去,能让人吃饱肚子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粮食来养猪?再加上这儿的医疗条件也不好,整个公社都没有配备一个兽医站,这要是猪养得多了,万一出了什么疫病,那损失可就越大啊!”   “对啊,所以我才想着要借些养殖方面的书籍,学习科学的养殖办法啊,学学看怎么样才能又节省饲料,又能健康地把猪养大嘛!”   “即便是有余粮,政策也是不允许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以种地为本,不能过度发展副业,每个生产队能养多少猪、多少鸡都是有规定的,上面规定每个生产队每年要上缴多少头猪,你就能养多少头,不然那可就是私自发展资本主义道路,这罪名可不小的,同志啊,你既然来了乡下务农,平时就要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政策啊!” 第108章   “那, 那学一学也没什么坏处嘛, 就算不能大规模地养,那把现有的养好也不错啊!”听了程立坤的话,谢华香有些心虚,又有点不太乐意地说。   程立坤笑了起来:“对,好学上进总是好的, 就算不能大规模地养殖, 能帮助生产队里把现有的牲畜都养好, 那也是大功一件啊!”   说完两人已经回到了邮政局, 邮局里面有专门让人写信的地方, 有提供写信用的钢笔,用线绳绑着固定在桌子上,只能用来写字,却不能拿走。   还可以问邮局的工作人员买信纸用来写信, 一分钱两张信纸,可以论张买的,写完以后直接买了信封邮票就可以寄出去了。   程立坤虽然跟谢华香说了一大堆的道理, 但其实他心里面觉得这个想法是很不错的, 所以他写信给他农业大学的朋友,让他想办法寄两份这方面的资料过来, 一份给谢华香, 另一份则交给大队长,让整个大队都学一下科学养殖,也算是报答了当初大队长让他住家里的恩情了。   程立坤的朋友寄过来的学习资料, 是半个月之后收到的,他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悄悄地送到了沈庭生的家中,另外一份,则是给了沈大队长。   沈大队长看着这堆花花绿绿的书就脑壳疼:“这东西好是好,可咱们大队,也没什么人看得懂啊!”   程立坤只好主动请缨:“我虽然是学习农作物种植的,不过也算是有点基础,不如我自己学了之后,再教各个队的饲养员吧。”   沈大队长一拍大腿:“这样敢情好啊,程同志啊,自从你来了以后,在农业生产技术方面给了我们不少指导,粮食的产量都有了一定的提高,现在还要帮我们提高养殖技术,你对我们大队可以说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啊!到了年底,你的工作评价我一定会好好写,让上面的领导也看到你突出的成绩的。”   说到这里,沈大队长不免摇了摇头:“可惜另外那两个女同志的表现,唉!”   唐桂英也不知道她怎么混的,在生产队里人缘极差,几乎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干活,她都已经来了那么久了,农活还是干得一团糟,啥啥都不会。   跟借宿的队员家庭也总是会闹矛盾,唐桂英现在也破罐子破摔了,吵起架来比农村妇女还要泼辣,整天不修边幅的,哪里还看得出来一点城里姑娘的模样。   至于另一个谢知青,人缘倒是很好的,见了谁都笑眯眯地打招呼,可就是太娇气,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还不爱干活,老请假。   这两个人啊,整得他写评语都不知道咋下手。   “其实谢华香同志的脑子还是很灵活的,还是在她的提醒下,我才想起来我们应该搞科学养殖的呢!”程立坤帮谢华香辩解了一下。   沈大队长叹了一口气:“姑娘倒是个好姑娘,就是不太会持家,也太能吃了。”   太能吃的谢华香又在糟蹋好东西了,最近天气干燥,她听沈庭生偶尔会有几声咳嗽,便把注意打到了山上见到的那几棵梨树上。   梨树上结满了野梨子,青皮,个儿小小的,看着倒是水灵灵的。   谢华香不会爬树,就喊来了沈谷仓,让他爬上去给她摘几颗,眼看也快要秋天了,多吃点梨子有清热镇静、化痰止咳和润肺的功效,有野生梨树这么大好的资源,自然不能浪费了。   没想到沈谷仓一脸不屑:“要来干什么,不好吃!”   原来野生的梨子皮厚而且味道酸涩,咬一口能把人的脸皱得像苦瓜,所以就算是乡下没什么零嘴的小孩子,也都不怎么爱吃,实在嘴馋的没办法的时候,才摘上一两个过过嘴瘾。   “吃这个还不如吃酸角呢!”酸角虽然也酸得很,但少了那股涩味儿,吃到最后还能品出一股甜味儿来。   “梨子也要,酸角也要,你只管帮我给摘回来,我有办法做成好吃的。”   谢华香的手艺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别的话可以不信,但她说能做成好吃的,那就肯定是可以做成好吃的。   在美食的引诱下,沈谷仓像只猴子似的,麻溜地爬到了树上,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两个满满的大筐送到了谢华香的面前,一筐野梨子,一筐酸角。   酸角剥开外壳,塞进嘴里就吃,这是沈谷仓这种不讲究的臭小子才会做的事,谢华香打算做成酸角糕,刚好中学快开学了,让沈丽华带到学校里分给同学们吃,争取从一开始就跟同学们搞好关系。   至于野梨子,当然是要做成清热润肺的秋梨膏了,秋天快到了,这是做膏的好时节。   酸角让两个孩子帮忙剥开硬壳,放进一个大盆里,倒上满满的清水浸泡着。   梨子去皮,切成细丝,放进一个砂锅里,加进川贝、切丝的老姜和捏碎的罗汉果,加满水开始熬,大概要熬上五个小时,熬到最后,原本雪白的梨肉都变成了深褐色。   把里面的汁液倒出来,加入百合和剪碎的红枣,再一次加满水,继续熬,这次只要熬三个小时就够了。   这梨子吃着有点酸涩,但熬煮的时候却散发出好闻的清香,再加上红枣甜甜的味道,自诩劳苦功高的沈谷仓不由得一边咽唾沫一边问:“啥时候可以吃啊?”   “没那么快呢,耐心等着,那边不还有梨嘛,先吃一个去!”   吃不上秋梨膏,只能先吃一个梨子解解馋了,沈谷仓在筐子里随手拣了一个大的,拿起来在胸口上擦了擦,“   “咔擦”一口咬下去:“嘿嘿,这个甜的。”   第二道汁液要熬三个小时,熬完同样倒出来,最后加进去薄荷和金银花,再加清水,这次熬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三次熬出来的汁液一起倒在砂锅里,放在炭火上慢慢地熬着,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离人,熬得差不多之后,就得守在旁边,一边熬一边不停地搅拌。   一直熬到非常粘稠,把勺子拉起来,可以滴水成珠的程度,就算是熬好了,熬好的秋梨膏是暗红色的,满满一砂锅的汁液,熬到最后只剩下浅浅一个锅底的膏体。   砂锅在一旁放到温凉,再加进一些蜂蜜,搅拌均匀,秋梨膏就算是做好了。   谢华香一抬头,两张脏兮兮的小脸蛋正巴巴地看着她呢!   “好啦,知道你们嘴馋了,快拿两个碗来!”   在碗里各放一勺秋梨膏,再冲上半碗水:“行了,喝吧!”   沈丽华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甜的。”   “好了,不给你们多喝了,这是润喉润肺的,你哥最近喉咙不是很舒服,往后每天早上都冲一碗给他喝。”谢华香对沈丽华说。   两个孩子也是懂事的,这样的好东西,给他们尝尝就算不错了,哪还敢盼着天天喝呢!   谢华香找出几个之前胡爱春给她装食物过来的玻璃罐头瓶子,洗干净晾干水分,把熬好的秋梨膏倒进去,盖上盖子,只要不沾生水,能放上好几个月都不会坏。   沈庭生在收工回家的路上,喉咙里一阵干痒,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前些时候他一直生产队和山里两头忙,每天晚上几乎都要干活干到凌晨一两点才睡觉。   高强度的劳动之下,身体本来就不大受得了了,再加上那天干活干得一身汗的时候突然下大雨,他想着反正都已经淋湿了身,索性也就不避雨了,淋着雨直接干活。   结果回去那天晚上就病倒了,把谢华香急得什么似的,连夜赶到公社去请医生,结果公社卫生所的赤脚医生走亲戚吃酒去了,晚上没回来住。   后来还是沈家奶奶用老法子,到山上弄了点药草烧了水给他洗澡,又在床上捂了一身汗,这才好了一些。   沈庭生仗着自己身子壮,第二天便又出工干活了,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落下了一个咳嗽的毛病,白天的时候也不是很明显,越到晚上越严重,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喉咙里刺痒难忍,又怕吵醒了别人,只好苦苦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捂着嘴冲到屋外面去咳个痛快!   “哟,怎么一副痨病鬼的模样,我说老弟,新媳妇好是好,可是也要悠着点儿吃啊!”不远处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调笑,然后是一阵刺耳的笑声。   沈庭生转头一看,原来是他堂兄沈上义和堂弟沈俊生,以及几个他们的狐朋狗友。   沈庭生这人其实脾气挺好的,以前这些人也没少嘲笑他,说什么他都不生气,就当没听到就算了,可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开谢华香的玩笑,人家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他们说得这么不堪,就算她以后是要嫁给他的,但名声也确实被他们败坏了。   沈庭生眼中精光一闪,狠狠瞪着这几个人,提起拳头就要过去。   曾经被他打得哭爹喊娘的沈俊生立刻怂了,躲到了堂兄沈上义的背后:“你,你想干什么,又想打人吗?”   沈上义心里也害怕,这小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又长高长壮实了好多,把他们其他兄弟几个全都比下去了,但又不能认怂在别人面前丢脸,只能梗着脖子硬抗:“怎么,说两句都说不得了吗?”   沈庭生凶狠地瞪着他们:“我早就说过,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听一次打一次!”伸手一把揪住沈上义的衣服领子,举起了拳头。 第109章   “沈庭生, 你给我住手!”随着一声大吼, 生产队长一阵旋风般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沈庭生就要打人的手。   其他几个人趁机“哗啦”一下都跑远了,沈上义吓得脚脖子发软,跑的时候跌了个嘴啃泥,居然连站都不敢站起来, 直接四脚着地爬了几步, 这才慢慢地直起身来跑掉了。   生产队长怒视沈庭生, 一肚子的火:“上次打架我罚你罚轻了是不是, 你看看你, 你看看你,原本多好的一小伙子,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生产队长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原本多好的小伙子,老实能干勤快听话, 要不是家庭条件实在是差了些,他都想把他当成女婿培养了,可现在呢, 自从他那个城市的媳妇来了之后, 学会打架了,上工学会偷懒了, 整天还没精打采的, 眼睛下面挂着一大片黑青色,不说别人说话难听,他一个年轻小伙子, 大半夜的不睡觉,任哪个人都会想歪啊!   老话说得好,女人都是祸水,越是长得好看的女人就越是大祸水!   沈庭生不服气:“是他们先侮辱人的。”   “就算别人说话难听一点,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谁都能随便乱打人,那还有王法吗?岂不是全都乱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想不被人说,首先自己要做好了,你看看你,这两个月都干的这是什么事儿?”   沈庭生神色一紧:“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连您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没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管不着你屋里的事,但你给我打起了精神来,别天天像是半夜出去偷鸡摸狗了似的,你说你天天都像没睡过觉似的,你晚上到底干啥去了?”   一番话说得沈庭生有些抬不起头,生产队长说的是事实,他现在一心一意都扑在自家的农场里了,一回去干活就满腔热情,可是轮到干生产队里的活的时候,就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气都留着回家好好干。   生产队里的活儿,虽然不是偷工减料,但也是能干到六十分就绝不多花一分力气干到七十分,跟以前把所有劲儿都往地里使的劲头完全不一样了。   沈庭生耷着脑袋:“队长,队里的活儿我也没耽误啊!”该干的也还是干完了的。   “别说了,回去给我写个检讨,好好反思一下你这段时间的思想态度!还有,你媳妇今天又请假了,你回去好好教育一下,这老请假像个什么样子嘛!”说完,生产队长也忍不住咳了几声,他这是平时抽旱烟抽多了,坏了嗓子,说几句话就忍不住要咳一阵,十几年的老毛病了。   沈庭生拍着生产队长的后背给他顺气:“行行行,队长您别气,回去我就写检讨,保证好好反省。”   “行了,滚吧!”   沈庭生一溜烟儿跑掉了,生产队长看着他明显长壮实了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可惜了啊,这么好的小伙子,人又聪明,当初也是看着他念书成绩很好的,这要是放在古时候,还能去考个科举改变命运呢!   “啪!”生产队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什么古时候,那是封建糟粕!   沈庭生当然不会回去教育谢华香,请假就请假呗,他恨不得她天天不用去干活呢,就是有点儿担心,她是为什么请假,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急匆匆地回到家里,刚好看到幺妹喜滋滋地从灶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罐深褐色的东西。   沈丽华一见自家哥哥,立刻高兴地说:“哥,快看,谢姐姐给你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沈庭生好奇地问。   “就是这个!”沈丽华把手里的瓶子举起来给他看,“秋梨膏,润肺止咳的,谢姐姐特地给你熬的,熬了一整天才熬出来呢!”   沈庭生双眼亮晶晶的:“真的?”伸手要去拿瓶子。   沈丽华闪身避过了:“不行,我要拿去柜子里放好,谢姐姐说以后每天早晚各冲一碗水给你喝。”   “给我,我去放。”沈庭生一拿过瓶子,就舍不得放下了,瓶身还带着一点温热,沈庭生捧着瓶子,就像是捧着谢华香的一颗真心,“就只给我做了吗?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沈大壮和王卫青他们,因为大家都在一块儿干活,为了表示公平,现在谢华香每次做好吃的,都是人人有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沈庭生突然变得小气起来,一点儿也不想跟别人分享。   “当然只给你一个人做的,谢姐姐说里面加了很多很贵的药材,都只给我和谷仓每人只尝了一点点呢,不过她说待会做酸角糕给我们吃。”沈丽华笑嘻嘻地说。   沈庭生满意了,喜滋滋地摸着瓶子不舍得撒手,恰好谢华香也从灶房里出来,手里一左一右各拿着一个瓶子,见了沈庭生,朝他一笑:“回来啦!”   转头又对幺妹说:“来,帮忙跑个腿,这里还有两瓶,你帮我送一瓶去给程知青,还有一瓶给咱们三队的队长。”   沈庭生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不是说独一份的嘛:“好好的干嘛给他们送东西?”   “程知青帮咱们借来了那么多养殖禽畜的资料,肯定要好好谢谢他啦,还有队长嘛,嘿嘿,我今天请假的时候他好像不太高兴了,哄哄他嘛,不然下次不让我请假了怎么办?”   沈庭生立刻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丢到了九霄云外,立刻过去握着她的手臂:“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请假了怎么不好好歇着,还弄这些干嘛呀!”   谢华香脸上微微发红:“没事,就是有些累,想躲懒。”   沈庭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小麦色的脸颊也忍不住发热,算算日子,好像又到了每个月的那个时候了,一时有些窘迫,挠了挠脑袋:“那个,你要喝红糖水不?”   他在成长过程中,身边的女人一个老一个小,都没有这回事,所以他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懂这些,第一次听谢华香提过之后,就上了心,特地找跟他玩得好的几个哥们打听了,为此还被人好生取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算是懂得了是怎么回事。   谢华香笑了起来:“早喝过了,还等你说。”   倒是一旁的沈丽华一脸莫名其妙:“为啥要喝红糖水?”   被沈庭生呵斥了一顿:“干你的活去,别老一副馋样。”   沈丽华好生冤枉:“我哪有,是你们先说的!”   谢华香安抚她:“好了,红糖水以后等有需要了我泡给你喝,现在先帮我把这两罐秋梨膏送了吧!”算算年纪,沈丽华应该也差不多是来初潮的时候了,不过可能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发育的迹象。   看她懵然不知的样子,看来沈家奶奶也是没有跟她提过的,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但谢华香觉得,在沈丽华去县城上中学之前,总要抽个时间好好给她说说的,免得什么都不懂,到时候突然来个措手不及。   谢华香她自己来例假是比较早的,但因为她妈早早就给她灌输了这方面的正确知识,所以并没有害怕,也处理得很好,相反她有些女同学家里没注意到这些方面的,遇到情况的时候就狼狈得多了,有一个女同学完全不懂这个,裤子全脏了都不知道,被班上的男生起哄嘲笑,笑了好几年呢,那女同学的性格也因此而受到了影响,变得内向自卑。   沈丽华从小没有妈妈,她也只好长嫂为母,替他们的母亲承担起这个责任了。   听谢华香这么说,沈丽华还是有些不明白,啥叫有需要的时候,不过她也不纠结这个,高高兴兴地拿了两个罐子就出去了。   沈庭生本来还有些不乐意,不过看看那两个罐子都只装了一小半,只有自己手里这个是满的,想想也就算了,自家媳妇待人大方,这是优点。   三队队长回到家的时候还是气冲冲的,刚坐下来抽了一窝旱烟,嗓子眼儿又痒了,被他婆娘念叨了一通:“叫你别抽那么多,偏要抽,干脆抽死了算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几个,喝西北风去!”   沈丽华就是这个时候上门了:“山根叔在不?”   队长王山根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又咋了?你嫂子明天还想请假?”   “不是呀!”沈丽华笑容甜甜的,“谢姐姐做了秋梨膏,对嗓子不舒服特别有效,山根叔您尝尝看。”看来三队队长嗓子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老毛病了。   既然是送东西来的,那就不好意思太过冷淡了,队长接过玻璃罐,眯着眼睛晃了晃里面粘稠的膏体:“这个就是秋梨膏?怎么吃的?”   “舀一勺子出来,用水冲着喝。”沈丽华说,“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您现在就试试吧!”   队长的嗓子眼到现在还是干干痒痒的,听她说酸酸甜甜的,顿时就觉得有些口舌生津起来,赶紧让家里的婆娘拿了碗和勺子出来,冲了一碗,试着喝了一口,嘿,还别说,真好喝。   清甜微酸的液体从喉咙滑过,带走了麻痒干涩,剩下的只有滋润和甘甜,他一下没忍住,“咕咚咕咚”几大口就把一整碗都喝下去了。   “啊!”三队队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十几年没觉得自己的嗓子有这么舒服过了:“嘿嘿,这玩意儿,还真有用。”   “是吧!”沈丽华笑眯眯地说,“谢姐姐说这段时间多谢您的关照了,您要是吃得好,以后还给您送。” 第110章   三队队长喉咙舒坦了, 心情也畅快起来, 笑呵呵地说:“那你回去帮我给谢同志带声谢,这么客气干嘛呀,照顾知青同志,本来就是我们村干部的责任啊!”   请假就请假吧,反正以她那点子力气, 也干不了多少活儿。   送完秋梨膏, 回家吃完晚饭之后, 沈丽华又催着谢华香做酸角糕, 酸角用水泡了一天, 全都已经泡软了,用勺子搅拌一下,果肉和果核都分离开来,变成一盆粘稠的汁液。   谢华香用干净的纱布将不溶于水的果肉和果核隔出来, 在果汁里加了点糖和琼脂小火慢熬,熬到锅里起均匀的大气泡的时候,才停了火。   最后将果汁倒进一个木板钉成的四方形模具中:“好了, 待会晾凉了切开就可以吃了。”   谢华香收拾好用过的锅具, 找出几张油纸裁成一块一块的:“待会酸角糕做好之后,我给你包起来, 上学的时候多带点儿去, 分给同学吃,在学校里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知道不?”   说到这里, 谢华香突然楞了一下,想起自己还没下乡之前,胡爱春似乎也是这样一边给她准备各种吃食,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到了乡下要跟周围的人处好关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不知不觉谢华香的眼角微湿,自己不在身边,不知道爸妈现在怎么样了,虽然一直都在通信,但肯定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如果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办法马上知道,真是不孝。   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一心一意要来找沈庭生,却忽略了父母的感受,其实他们也是很需要自己的陪伴的啊!   谢华香决定,以后等生活条件好了些,一定要想办法把爸妈接到身边,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决不允许以前的悲剧再次发生。   “知道啦!谢姐姐,这些话你都说过好多遍了,你还说,遇上什么事情就去找徐校长,对不?我都记着呢。”沈丽华笑嘻嘻地说。   谢华香也笑了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她也还是父母眼中什么都不会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呢,现在倒变成一个唠唠叨叨的长辈了。   “可是,县城的同学会不会嫌弃这是我们乡下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啊?”沈丽华对所谓的县城人还存在着一种盲目的崇拜心理,觉得城里什么都是贵的,好的,他们农村就什么都是差的,不好的。   “当然不会!”谢华香语气夸张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可是我做出来的,我住的省城里的人都觉得好吃的东西,在县城的百货商店都买不到呢!你那些同学们肯定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谢华香这话不假,酸角糕做法虽然简单,而且酸角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山里遍地都是,酸不溜丢地也没多少人爱吃,但她的手艺好啊,而且做的时候加了大量的白糖,还有琼脂,琼脂又叫做石花菜,是用一种叫做石花菜的海产品制作出来的,一般只有大型的食品工厂才会用得上,普通人在商店里是没办法买得到的。   要不是谢华香他们家隔壁的一个阿姨就在食品厂上般,知道她要下乡,特地给了她一些,她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弄到这些东西啊!   这个时代粮食紧缺,特别是在这种偏远的小县城,在零食方面更可以说是贫瘠的,顶多也就是吃过一些散装的饼干、水果糖之类的,还不能天天吃,只能偶尔尝尝鲜。   所以谢华香有这个自信,她家幺妹把这些零食带到学校,肯定能受到同学们的欢迎的。   谁知道她说得这么肯定,反而把沈丽华吓到了:“原来这个酸角糕这么好啊,那我还是不要带去了,要不谢姐姐你还是留着拿去卖钱吧,就卖给上次你带我去吃饭的姐姐,她家那么多有钱的人去吃饭,肯定能买得起的。”   “说什么呢,我这就是特地做给你带去学校,让你跟同学们处好关系的,要卖的话,我以后还能再做。”   说起来沈丽华这话倒是让谢华香产生了一个新的思路,山里农场的农作物还要等好一段时间才能有收获,现在他们粮食虽然暂时还不短缺,可是好吃有营养的肉食类却不多了,这几个男人天天这样起早贪黑干活,谢华香恨不得多做一点好东西给他们补补身体,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是有心无力。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在农产品有收获之前,其实她还可以利用自己的手艺,做一些比较新奇少见的吃食拿去卖掉,赚点钱给他们买好吃的呀!   像酸角糕这种零食,酸角是漫山遍野都长着的,只要花点人力摘回来就可以了,不费什么成本,稍微贵一点的就是白糖了,不但是贵,最主要的是白糖要凭票供应的,她现在手里这些,用完也就用完了,下次要买可能就要找黑市的人了。   她决定先试着做一点酸角糕出来,拿去试试看能不能卖掉,如果价格在扣除了黑市的白糖价之外还有得赚的话,那就是值得做的。   至于秋梨膏,就还是算了,所用的原料药材当中,光是一味川贝,如果要用上好的,那价格就非常贵了,谢华香觉得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瓶不知道效果的东西回去吃的。   说干就干,谢华香打定了主意之后,马上就叫来了沈谷仓这个混小子。   沈谷仓在鸡棚里滚了一身鸡毛走进来,伸出袖子抹了抹鼻子:“姑,你找我?”没办法,他辈分地,人家沈丽华可以叫姐姐的,他就只能叫姑姑了。   谢华香捻起一条刚切好的酸角糕塞进他的嘴里:“尝尝,好吃不?”   沈谷仓嚼了两口,双目发光:“好吃!我还要!”   谢华香用碟子装了一小碟放在他的面前:“去洗洗手再回来吃。”今天的这些酸角都是他辛苦摘回来的,给他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   “谷仓啊,快开学了吧!”谢华香瞧着他一手拿着一块酸角糕,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的馋样儿,好笑地问。   一听这话,沈谷仓立刻一脸苦相:“姐,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吗?”他一直都不爱念书,可他爸总是逼着他念,以前反正没啥事,上学也就上学了,可现在山里多好玩啊,一边玩还能一边挣钱,真不明白他爸,死活逼着他念那些书有什么用。   这几天为了不去上学,他想尽各种方法反抗过无数次了,可每次都在他爸的暴力镇压下无疾而终,真是想起来就叫人伤心啊!   “你喜欢你丽华姐的钢笔不,要是你明年能考上初中,我也给你买一支。”谢华香试图鼓励一下他。   “不喜欢。”沈谷仓毫不犹豫地摇头,钢笔是用来写字的,他又不爱写字,干嘛要喜欢钢笔?   “那我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不要。”新衣裳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他从来就不喜欢穿新衣裳,每次穿上新衣裳,他爸就会整天盯着他,这也不许干,那也不许碰,就怕弄脏弄坏了新衣裳,束手束脚的,浑身都不自在。   好不容易把新衣裳穿旧了,才终于重获自由,随你怎么摸爬滚打,只要不把自己弄残弄坏了,想怎么造都行,所以他才不想要新衣裳。   “那你想要啥吧,你自己说。”   沈谷仓嘴里嚼着美味的酸角糕,甜滋滋、软乎乎又有嚼劲儿,酸溜溜的酸角居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能天天都吃上,那可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幸福了。   “我想要吃好吃的。”   “嗤!”谢华香笑了起来,“你这个小馋猫,想吃的好吃的有多难啊,你要是真能考得上初中,每个星期回来,我都给你们做好吃的,还给你们带着去学校吃。”   “真的?”沈谷仓的眼里冒着光。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上次做的骨头渣和腊肉,可都舍不得吃,留着给你丽华姐带着去学校蒸着吃呢,要是你考不上初中,那就留在家里干活,跟你爸他们吃一样的吧!”谢华香说。   其实沈大壮他们的伙食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只不过好东西有限,总不能敞开了吃,谢华香心疼沈丽华,给她特别优待一些,别人自然也不会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行,那我好好读书,明年也考初中。”沈谷仓跃跃欲试地说。   “那你还没开学这几天还得帮我做件事。”   “啥事啊?”沈谷仓吃人嘴短,凡是谢华香让他做的事,他就没有不愿意的。   “你去帮我多摘点儿酸角回来,不让你白干活,我给你算一分钱一斤,怎么样?”   沈谷仓的眼睛里又冒出了光:“真给钱?”虽说谢华香答应过他们,以后等鸡崽养大了生了蛋卖了钱可以给他们分成,可那还是没影儿的事呢,他这辈子口袋里就没装过钱。   一分钱可以到公社的供销社里买一颗那种用漂亮的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了呢,沈谷仓隔壁的臭蛋就老爱把他那些破糖纸拿出来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吃过水果糖似的。   摘酸角多简单的事儿啊,一天搞他个几十斤都不在话下,那可就是几毛钱的巨款了呢!   要不是谢华香拉着,沈谷仓他能连夜就上山去。   第二天一早沈谷仓就跑到山上去了,沈丽华本来是想找他一起去抓虫子的,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非常积极地抓虫子和采集各种草籽儿,晒干了好留着给鸡崽吃,过几天开学了可就没时间再去弄这些了。   谁知道找半天找不着沈谷仓,一问之下才知道这眼皮子浅的臭小子去挣眼前的快钱去了,气得沈丽华直跳脚。 第111章   沈谷仓一个人摘了一会, 觉得这样干效率实在是不高, 于是又跑到村里,找了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小伙伴:“谁跟我去摘酸角去?”   “摘那玩意儿干嘛呀,酸不溜丢的,不好吃。”乡下孩子馋吃的没错,可是这酸的东西, 越吃肚子就越饿得发慌, 实在不是馋得不行的话, 谁爱吃这个啊!   “没让你们吃。”沈谷仓神秘兮兮地说, “有人要收这个, 一分钱两斤,谁想赚这个钱的,就跟我来,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是跟你们好,我才不告诉你们的,悄悄地啊, 别让别人知道了。”   这小子小小年纪, 居然就无师自通了投机倒把的精髓了,看来将来也很有当奸商的潜质啊!   “真的假的, 酸角满山都是, 有谁这么傻还花钱买?”小伙伴们不太相信。   沈谷仓不屑地说:“切,不信就算了,谁信谁跟我去, 到时候别羡慕我们有钱买糖吃。”   有两个小男孩跟沈谷仓关系比较好的,坚定地站在了他这一边,其他几个本来是有点犹豫的,但又怕自己吃亏,想了想还是说:“信就信,还怕你不成,走走走!”   不管是不是真的能赚钱,就当去玩了。   一帮小孩分工合作,效率果然高了很多,没一会儿摘下的酸角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沈谷仓是个鬼精的,他没让其他的小伙伴直接去见谢华香,怕他们到时候绕过自己直接找她,那样不但他虚报价格的事露馅了,还会断了他以后的财路。   所以他对小伙伴们说,收酸角那人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只找了他一个人,现在去送酸角也得他自己一个人去送,不然的话那人一生气,以后再也不找他的话,大伙儿都没处挣钱去。   小伙伴们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沈谷仓背了一大背篓的酸角去找谢华香。   谢华香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摘这么多啦?”   沈谷仓知道瞒不住,直接告诉她:“我找了几个小伙伴帮忙一起摘,不过我没告诉他们是你要的。”   谢华香摸了摸他的脑袋:“干得不错。”找出一把自制的简易称,称了一下那篓酸角大概有六斤多,直接给他数了七分钱,“辛苦你啦,再继续加油!”   真金白银的钞票拿到手中,沈谷仓的手都有点微微发抖了,挣钱了,他真的也能挣钱呢!   转身正想走,突然听到谢华香又喊了一句:“等一下!”   吓得他手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把钱往身后一藏:“干嘛?”该不会是想把钱要回去吧?   谢华香笑了笑:“我突然想起来这酸角我自己剥也麻烦,要不你下次就剥好再送来给我吧,给你算一斤两分钱,行不?”   剥酸角是个技术活,不但要把外面的那层硬壳剥去,还要把一些没用的经络撕掉,比光是摘要麻烦多了。   沈谷仓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又多了一个来钱的法子,他能不高兴才怪呢,麻烦点就麻烦点儿,反正对他们这些小孩子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   回到小伙伴们摘酸角的地方,沈谷仓手里高高地举着三分钱,大声宣布:“刚才我送去的那篓酸角有六斤,换了三分钱,这钱我先收着,等全部卖完了咱们一起分!”   小伙伴们都冲了过来,轮番抢过那三分钱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兴奋地嚷着:“真的是钱啊,可以买水果糖的钱!”   一群懵懵懂懂的小男孩,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劳动也可以用来换钱,高兴得快要疯了,急忙抓起地上的酸角直往沈谷仓的背篓里塞:“快快,快点儿再去送。”生怕去晚了点儿人家不收了怎么办。   沈谷仓说:“等等,人家说了,只收剥了壳的酸角,一分钱一斤,咱们还是剥好了再送过去吧!”   小男孩们自动自觉地分了工,有身手灵活爬树特别快的,就主动爬到树上去摘酸角,摘了往地上一扔,就有人在树下捡了,用衣裳兜着,送到一堆去。   还有两个身子较弱,手脚也没那么灵活的,就乖乖地坐在地上剥酸角壳。   剥完壳的酸角直接扔进沈谷仓的背篓中,沈谷仓双手背在身后,学着生产队大队长的样子:“你们剥干净点儿,不然人家不满意。”   一个上午,沈谷仓足足给谢华香送了三十斤剥好的酸角,谢华香没想到他们的效率这么高,连忙说今天暂时够用了,以后还要的话再找他们。   然后按照原本约定好的,按两分钱一斤算,给了他六毛钱。   沈谷仓的手在口袋里紧紧地攥着这六毛钱巨款,手心都出了汗,一颗心“砰砰”地跳得很厉害,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手里有这么多钱呢!   他走到一个背人的地方,抖抖索索地把钱分成了两半,将其中的三毛钱和之前的四分钱贴身藏好,剩下的三毛三分钱攥在手中,回到了小伙伴们当中。   小伙伴们都着急地围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沈谷仓的脸上还带着紧张的红晕,张开手,露出手心里被他的汗水润得潮乎乎的三毛三分钱,嗓子有点颤抖:“卖出去了,一共三十斤,钱都在这儿了。”   “哇,太好了!”小伙伴们一欢喜,抓起沈谷仓的四肢就往天上扔,然后所有人都忘记了要去接住他,沈谷仓“嘭”地一下一屁股墩儿摔在了地上,惨叫了一声。   吓得小伙伴们赶紧把他给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还好土地松软,倒也伤不着,就是吃了点儿苦头而已,沈谷仓想到口袋里藏着的三毛四分钱,大度地原谅了他们。   一群小男孩加上沈谷仓一共有七个人,这三毛三分钱该怎么分呢?   大伙儿一块商量了半天,确定去供销社买东西回来吃掉,他们身上都是藏不住钱的,要是被家里发现了,不但钱保不住不说,还得挨上一顿狠揍,什么都不如换成好吃的吃掉。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公社的供销社,“哗啦啦”地全都涌了进去,围着柜台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买水果糖,水果糖。”   “水果糖太贵啦,要一分钱一颗,还是买这种散装的麦芽糖,一毛钱一斤。”   “买这个饼干,可香了,一毛二一斤。”   供销社的售货员拿起鸡毛掸子在柜台上敲了敲:“滚滚滚,臭小子没钱看什么看,别影响我们工作。”   其实供销社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售货员闲得拍苍蝇,可她就是看不惯这群兔崽子,平时就这样,有事没事就爱往供销社里跑,钱是肯定没有钱的,只会眼巴巴地看着柜台里的零食流口水。   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有些胆子大的,还会趁她不注意,抓一把柜台上糖果罐里的糖就跑,供销社里的货品都是有账的,缺了的就只能她自己掏腰包补上,你说她能不气嘛!   每次一看到这些兔崽子们进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鸡毛掸子就赶人。   可这一回不一样,沈谷仓把手里的三毛三分钱用力地拍在柜台上:“谁说我们没钱了,我们有钱,就要买东西,怎么了?”   “哟,还真有钱呀!”售货员用鸡毛掸子棍子的那一头拨了拨桌上的钞票,“不对呀,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该不是偷的吧!”   “你管我们哪来的,反正不是偷的,你就说卖不卖吧!”   “那万一我要是卖给了你们,你们家里的人找上门来朝我要钱怎么办?东西给你们吃了,又想把钱要回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都说了肯定不是偷的了,要是偷的,我们哪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买东西呀!”沈谷仓说。   售货员还是有些狐疑:“不是偷的,那你们哪来的钱。”   沈谷仓被逼急了,想起听说过可以上山挖药材卖给县里的药材站,也能换钱的,便随口胡诌说:“这是我们到山上挖药材卖给药材站换的钱。”   售货员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哪有那么容易。”   药材能换钱那不假,可那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值钱的药材不多,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孩子能找得到的,他们找得到的那些,挖个半天也不过能卖个几分钱。   “当然不容易了,我们都挖了一个假期了,才挣这么多。”沈谷仓气愤地拍了拍柜台,“你到底卖不卖!”   “卖就卖,你那爪子拿开点儿,别弄坏了我们的柜台。”   小男孩们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一人一颗一分钱的水果糖,剩下的钱分别称了麦芽糖和散装的饼干,每人一点儿平均分了,然后捂着口袋跑了出去。   回家是肯定不能回的,怕给弟弟妹妹分了,索性跑到河边,全都吃光了,还跳进水里玩了半天,运气很好地抓了好些两根手指那么粗的小鱼,在河边的沙地上挖了个坑存上水养着。   “咱们烤鱼吃吧!”一个孩子提议。   “才这么点儿,烤了有什么吃头啊,不如回家拿个锅来,煮一大锅鱼汤,喝着才鲜呢!”   这时一个比较有想法的小男孩站出来说:“要不谷仓先去问问,跟咱们收酸角那人,还收不收鱼嘛,这么多小鱼,拿回去炖一炖,够吃一顿的了。”   “对呀对呀!”其他小孩纷纷附和,今天卖酸角挣钱都上瘾了,到现在舌尖上都还有水果糖的那股甜味儿呢!   “行,我去问问!”沈谷仓想了想觉得可行,谢华香向来对任何食材都表现得极有兴趣,说起来她做过那么多好吃的,就是还没做过鱼呢,这鱼她说不准真的想要。   他弯腰从小水洼里鞠出一条小鱼,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起来。 第112章   气喘吁吁地跑回沈家的破庙, 还没进门就大声喊了起来:“谢姐姐, 谢姐姐在不在家?”   谢华香已经提前收工回来了,正拿一柄大勺子在搅拌泡了一天酸角的大缸:“干嘛呢,叫那么大声。”   沈谷仓把双手往谢华香面前一举:“看!”   “哟,哪来的鱼。”谢华香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小鱼的身体,“还活着呢!”   “我们那儿还有很多, 他们问你要不要买!”   谢华香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小崽子, 挣钱还挣上瘾了, 行吧, 只要活的, 你们有多少都拿来吧!”   说完找了个破盆子,装了水,让沈谷仓把小鱼放进水里,小鱼一碰到水, 立刻扑腾着游了起来,那小尾巴摆得可欢了。   沈谷仓随手拎起一个木桶,兴奋地跑回河边, 告诉了小伙伴们这个好消息, 小伙伴们一高兴,又纷纷下水, 折腾了好半天, 多捞了十几条,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了,才把所有的小鱼儿凑在一起, 让沈谷仓拎了回去。   谢华香看了一下,嗯,都不错,全都活蹦乱跳的,大方地拿了五毛钱出来给了沈谷仓。   沈谷仓腆着脸问:“那谢姐姐,咱们今晚上是吃鱼吗?”   谢华香摇摇头:“这鱼还这么小,吃了也没多少肉,我还不耐烦吐刺呢,先养着,养大了再吃。”   “啊,上哪儿养去?”   “就放到咱们山里的水田里吧,待会庭生哥他们回来,叫他们带进去,放进田里养着,过几个月就能吃了。”   “田里也能养鱼吗?”   “怎么不能,这叫稻田鱼,可肥美着呢!”   “那这鱼不会把咱们的秧苗给吃掉了吧!”沈丽华刚好听见了他们说话,担心地问。   “不会,鱼儿不吃秧苗,只会吃稻田里的害虫和杂草,而且它们排泄的粪便还能当肥料,游动的时候翻动泥土,还能促进肥料的分解,一举数得,是咱们种田的好帮手呢!”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好处你没说,养大了还可以吃呀!”沈谷仓说。   “哈哈,没错!”谢华香笑着说,“赶紧把钱给你的小伙伴们分了去吧,别玩太晚了,早点回来吃饭。”   “哎,知道了。”沈谷仓又撒丫子跑了出去。   这回沈谷仓没有想着要私藏一部分了,他分得清楚,酸角是谢华香找他摘的,他再找的小伙伴,是把自己既得的好处分给了他们,所以从中赚点钱是应该的。   但卖这个鱼的想法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所以他不能独吞这个钱,得全拿出来跟小伙伴们分了。   看到沈谷仓手里的五毛钱,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怎么这么多。”比他们摘了一上午剥了一上午的酸角都还要多呢!   “那这钱咋办?”   再去供销社买吃的?光之前那三角钱就被盘问了一下午了,还要好不容易编了个瞎话才蒙混过关,可不能再去了。   可是不去供销社,还能去哪儿?   几个孩子商量之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们要上县城!   上县城干什么?当然是要买好吃的呀,公社供销社里的水果糖他们见识过了,可县城百货商店的核桃酥还没吃过呢,上次大队长家的臭小子拿了一块核桃酥出来显摆,说是以前在他家住过的知青送的,哼,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也很快能吃上了。   啥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帮手里有了五毛钱就惦记着上县城买核桃酥的男娃子不就是嘛!   大家很快商量好了,一天时间足够到县城走一个来回了,约好明天早上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集合,然后假装往村外去玩,直接就往县城里去了。   乡下人管孩子只要晚上知道回家睡觉就行,白天上哪儿去,回不回家吃饭,那都是不管的,所以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去了一趟县城。   商量好以后各自回家,沈谷仓回去以后,帮忙谢华香把小鱼放到了稻田里面养着,又帮着烧了半晚上的火熬酸角糕,大半夜才睡下的,但因为心里存着事,兴奋过头,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就起来了。   悄悄地用冷水洗了把脸,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早就冷掉的粗粮馒头塞进怀里,撒脚丫子就跑了出去。   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小伙伴们都快来齐了,就差一个叫做王土胜的家伙,左等右等都不见他过来。   小伙伴们都着急起来,眼看天色就要大亮了,到时候来往的人多了,就很容易被人发现他们上县城的事了。   “土胜怕是来不了了,他娘昨晚好像打他了,要不咱不等他了吧!”   “那怎么行,钱是大伙儿一起挣的,当然要有福同享,哪能不等他呢!”   王土胜就是昨天建议沈谷仓去问问小鱼能不能卖出去的人,说起来他才是主要功臣呢!   沈谷仓说:“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找他。”   “那你快点儿!”   沈谷仓往王土胜家的方向没跑几步,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连忙跑过去:“土胜你这是咋啦,真被你娘打啦!”   王土胜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可不是嘛,屁股都开花了。”   沈谷仓“嘶”地一声吸了一口气:“怎么打成这样了,这还是亲娘嘛!”   小伙伴们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纷纷围了过来,打听是怎么回事,王土胜告诉他们:“供销社那臭娘们,跑去跟我娘说我拿了钱请别人吃好吃的,我娘一听就着急了,逮着我好一阵揍,还逼问我都有谁吃了,我哪能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啊,放心,你们我一个都没供出来。”   供销社的售货员刚好认识王土胜他娘,不光认识,两人之间大概还有点儿什么过节,总之互相就是不愿意让对方太过好过那种。   昨天晚上两人刚好遇上了,也不知道怎么又闹了起来,那售货员就故意说对方生了个儿子不孝顺,说王土胜挖药材卖了钱不给家里,全用来买了好吃的请别人吃了。   王土胜他娘一听可气坏了,马上回去找了王土胜就要问个究竟,可是他们卖东西挣钱的事沈谷仓一再叮嘱了要保密的,所以死活不说,反正就是不承认那是他挣的钱。   可他娘早就认定了是别人占了他家的便宜,一心想要讨回本,怎么也不相信王土胜的话,就是非要逼他说出都有谁吃了那些东西。   王土胜也是个讲义气的,他知道只要说了出来,他娘肯定会找上门去跟人闹个不休的,他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咬紧了牙关,不管他娘怎么打他,他就是不开口。   他娘也是气狠了,揍得他差点儿就爬不起来了,可他还惦记着今天早上的约定,顽强地爬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赶到了这里。   听到他的话,下伙伴们都感动极了,一致决定,哪怕背也要背着他一起上县城,这样才是好兄弟。   于是王土胜就被小伙伴们轮流背着到了县城。   到了县城百货商店的门口,几个土包子都被那气派的门脸给吓得腿有点儿软,这里边的东西看起来好像都很高级,而且里边的售货员看起来也比供销社的更瞧不起人呢,怎么办?   最后还是沈谷仓一拍口袋:“怕什么,咱有钱啊,走,进去!”   闻言小伙伴们也挺起了胸膛,就是,咱有钱呢!怕啥啊!   于是几个小家伙故作趾高气昂地进了百货商店,售货员一看,不高兴了,哪来的乡下野小子啊:“哎哎,干嘛的?说你们呢!”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沈谷仓故作镇定地问:“请问有核桃酥吗?”   售货员一抬下巴:“核桃酥当然是有的,怎么,你们要买?”   “对,我们要买核桃酥,多少钱一斤?”沈谷仓想着,供销社里的散装饼干一毛二一斤,这核桃酥跟饼干差不多嘛,就算贵点儿,顶多也就两毛多一斤,他们有五毛钱呢,至少可以买两斤了,每人至少可以分得好几块,一路吃着回去,美滋滋的。   售货员见他这样子,忍不住从鼻孔里喷出一声笑:“行啊,三块钱一斤,你们要几斤啊?”   “三块?”沈谷仓一副我没听错吧的表情大声喊了出来,随即又觉得不妥,低声说,“不会吧,怎么这么贵,供销社的饼干才一毛二呢!”   “能不贵嘛,这可是从省城进货的高级点心,哪里是你们乡下供销社的处理品可以比的!买不起就赶紧出去,别再这儿挡道。”售货员抬起了鼻孔说。   高级点心啊,几个小家伙们都忍不住咽唾沫,伸长了脖子盯着透明的玻璃柜台里边放在白色塑料筐子里的核桃酥,圆圆的黄黄的一块,面上还裂了几道口子,看着就十分酥松香脆,空气里似乎还有核桃酥那特有的甜香味,跟大队长家的臭小子拿出来的那种一模一样,好想尝一口啊!   几个小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沈谷仓挺起了小胸膛:“谁、谁说我们没钱的,给我称,称个五毛钱的!”   售货员“噗嗤”笑了出来:“称个五毛钱的,也亏你们好意思说得出来,滚,没有这么卖的。”   小子们今天那么艰难,早饭都没好好吃,还背着一个病号,千辛万苦来到县城,为的就是能吃上一口核桃酥,这买不到他们还真不愿回去了。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索性一屁股就在百货商店的门口坐下了,扬言说什么时候卖给他们五毛钱核桃酥了,他们就回去,不卖就不走了。   其中一个还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一直都在龇牙咧嘴地喊疼,外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货商店的人把他怎么了呢! 第113章   百货商店的人没法子,只好给他们拿了三块核桃酥, 当是五毛钱的卖给他们算了, 沈谷仓还得寸进尺地要求售货员用油纸帮他们包起来, 理由是看见别人买点心都会给包的, 不给他们包就是看不起他们。   售货员无奈, 只能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拿出一张油纸, 把三块核桃酥包了起来,用绳子绑好,打了一个有拉手的绳结, 递给沈谷仓让他们拎着出了门,这才算是打发了这帮小祖宗。   为啥要绑起来, 当然是为了体面了, 只有三块核桃酥,他们七个人分着吃多不好看啊,所以要先包起来, 回去没人的地方, 再分着慢慢品尝。   买到了核桃酥,他们也没兴趣再逛县城了, 直接就往城外走,走到桥头的时候,沈谷仓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这手里怎么这么轻呢!   低头一看,大叫一声:“不好!”这手里怎么就只剩下一截绳子了,包着核桃酥的纸包呢?   “啥, 核桃酥丢了?那赶紧回去找啊!”大伙儿赶紧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低下头细细搜寻。   作为丢了核桃酥的罪魁祸首,沈谷仓心里特别愧疚,因此也走得比他们都快了些,突然看见前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打开看了一眼,又赶紧包上塞进了口袋里,然后飞快地往桥洞下走。   沈谷仓下意识地就觉得那人捡到的肯定就是他丢的核桃酥,大喝了一声:“站住!”然后撒开脚丫子一阵旋风般地冲了过去。   张建民已经足足有三天没有一粒米下过肚了,早就饿得手脚发软,一动都不想动,可是看着同样挨了好几天饿,还发着高烧的娘,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出母子俩暂且栖身的桥洞,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得到一点儿吃的。   没想到上天庇佑,才刚出来没多久,就被他捡到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居然包着三个香喷喷的酥饼,张建民大喜,一定是老天不忍心让他跟他娘活生生饿死,特地给他送来的,不然谁会把这样的好东西随便扔在大路上啊!   张建民兴奋地把酥饼包好塞进口袋里,脚步匆匆地打算回去桥洞底下,要把好吃的酥饼给娘吃。   没想到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小子突然冲到他的面前,伸手重重推了他一下,大声吼道:“小贼子偷了我的核桃酥,快点拿出来!”   沈谷仓也是气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这核桃酥分明是他自己掉了被别人捡到,只是看到这人捡到以后一点也没想着要还给别人,想都没想都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才会这么生气。   他也不想想,如果是他自己饿疯了的时候,好不容易捡到了好吃的食物,会不会想着要还回去。   张建民直接被推懵了,他本来就饿得头昏眼花没有力气,被这么一推,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居然骂他是小偷?   “你胡说什么啊,谁偷你的东西了!”   “还说没有,就在你的口袋里,我刚买的核桃酥!”   张建民本能地去摸了摸口袋,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如果对方好声好气跟他说东西掉了,问他有没有捡到,他也不会厚着脸皮不还给人家,可是无缘无故被人冤枉,还被推了这么一下,他也是有气性的,捂紧了口袋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啦?我还说我捡到的就是我的呢!”   “说你是小贼子还不承认,快点把核桃酥还给我!”说完,沈谷仓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其他的小伙伴也赶了过来,听沈谷仓这么一说,也都以为核桃酥真的是张建民偷的了,也扑上去一起揍人。   张建民本来就长得瘦小,又饿了那么多天,哪里打得过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子,可他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儿,越是打不过就越要打,而且对别人砸在他身上的拳头不管不顾,硬是盯着一个人不要命地打。   很不幸,被他盯着的这个人就是沈谷仓,当张建民被这群小子打得奄奄一息,动弹不得的时候,沈谷仓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踉跄着站起来,“呸”地一声吐出了半颗带着血的牙齿:“天杀的贼小子,居然敢咬我,看我不揍死你。”   旁边的人赶紧把他拉开:“算了算了,再打这人就真的死了。”   又有人从张建民的身上搜出了那包核桃酥,在这样暴力的□□下,核桃酥早已经碎成了粉末了,免不了又是对着张建民一顿臭骂。   最后粉末也没放过,几个人一人分一点儿把核桃酥粉末给舔干净了,继续赶路回家。   路上沈谷仓有点儿心不在焉,好几次别人跟他说话都没听到。   “谷仓,你咋了,怎么突然跟丢了魂似的?”   沈谷仓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没,没啥事。”   其实他是想起了刚才遇见的那个男孩,临走之前,男孩那绝望的眼神一直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他是不是做错了?其实这核桃酥根本就不是他偷的,可是自己因为一时的气愤误导了别人,让别人都以为他是小偷冲过来打他。   他看起来好像伤得很重的样子,会不会死掉?   想到这里,沈谷仓猛地转过身,不行,他得回去看看,万一那人真的动不了死了呢?   旁边的人拉住他:“谷仓你想干嘛?”   “我回去看看,刚才被我们打的那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那种小偷,管他干嘛,死了也是活该!再不赶紧回去天就快黑了,你不怕你爸打你?”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沈谷仓并不想让小伙伴们知道,说自己误导了他们那个人是小偷,所以他又在小伙伴们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地往家里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那个人捡到东西就马上据为己有,一点想要找到失主的念头都没有,自己找上门他都还要嘴硬,说他捡到的就是他的,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在桥头游荡,说不定真的是小偷呢,就算不是小偷,也肯定是二流子。   一路上沈谷仓都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给自己开脱,只有这样,才能把心底里的那份愧疚尽量压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回到沈家,沈谷仓他爸他们上工还没回来,倒是谢华香又再次提前回来了,正在把刚做好的酸角糕一份一份地包装起来。   看见沈谷仓没精打采地回来,谢华香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好奇地向他打听:“我听说王土胜昨晚被他娘打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王土胜他娘,她昨晚惦记了一整晚到底是谁吃了他儿子买的东西,就跟咬了她一块肉似的,肉疼不已。   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谁吃了他们家的,她得一个个找出来,就算不能让他们把钱吐出来,也得给他家赔点粮食什么的。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看着孩子不懂事就白吃人家的吧!   王土胜他娘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翻来覆去地直到快天亮才睡着,这一睡就睡过了头,起来想找儿子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王土胜的影子。   她倒是不担心儿子会出什么事,就以为他是怕又被自己打,躲出去了,逼问不了儿子,她索性厚着脸皮,上工的时候一个个追着平时跟她儿子玩得比较好的人家问:“你儿子昨天吃了我儿子买的吃食没?”   当然是没人肯承认的,性子温顺些的,说了不知道就算了,有些性子泼辣的可就不愿意了,这是啥意思,不是欺负人嘛这是,于是就吵得不可开交。   这事儿闹大了,可不就连谢华香都听说了嘛!   别人不知道,谢华香却是知道的,她昨天确实是给了一帮小男孩不少钱,拿去买零食的说不准就是这些钱,可怎么又说都是王土胜的了?   她想不明白,只好等沈谷仓回来了问个清楚。   沈谷仓也没瞒着,把这事一五一十跟谢华香说了,重点还夸赞了一下王土胜的讲义气。   谢华香也是这么觉着的,赞同地点头说:“这孩子不错,宁死不屈,是个可靠的,往后要是还有什么活儿,还找他来干。”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那就是刘胡兰啊!   这个时候,沈谷仓本来应该很高兴地问还有什么活儿干才对,谢华香觉得,这孩子情绪好像有点低落,而且看见这么多做好的酸角糕,居然没有提出给他吃一块,简直都不像是原来的他了。   不过谢华香这会儿正忙着,没空去给他当知心大姐,只打发他去厨房帮忙准备晚上的饭菜,自己的手里一直忙活着把做好的酸角糕分开包装起来,半斤一包,包得整整齐齐的。   今天正好是王有田上县城去送货的日子,谢华香在上工的间隙,找了个机会跟他说好了,今晚要跟着他一起去,她做了一批吃食,试试看能不能卖掉。   虽然嘴里说着试试看,其实谢华香的心里还是挺有把握的,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口味上她有信心,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而已。   不知道这个县城人们的消费能力怎么样,她知道县城里的倒爷肯定会认识不少有购买能力的人的,跟着王有田送过去,肯定会比自己盲目地拿到黑市上去卖会好得多。   包完以后,还剩下不到一斤这样,谢华香留了一些给家里的人吃,另外再包了几块,让沈谷仓给王土胜送去,那孩子昨天为了掩护他们可是吃了大苦头了,得好好慰劳一下。 第114章   原本能谢华香是打算她自己跟着王有田去的,沈庭生平时干活那么辛苦, 她可不舍得再让他一晚上不睡觉陪她跑这一趟。   她自己不睡觉明天还可以请假补回来, 顶多是再往生产队长的家里多送些好吃的而已, 可沈庭生不一样, 等闲他都是不会请假的。   可沈庭生怎么也不愿意, 他怎么可能同意让谢华香一个人跟着另一个男人三更半夜地上县城呢, 虽然王有田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但毕竟也是个男人啊,何况这么老实巴交的男人, 不也一样干这种投机倒把的勾当吗?   谢华香拗不过他,只好让沈庭生也一起去, 本来沈庭生还想自己去就算了, 谢华香不用去的,又轮到她不愿意了,第一次嘛, 总要自己亲眼看看才够踏实。   于是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 沈庭生推着谢华香来的时候带过来的那辆独轮车,上面放着三十多斤的酸角糕, 几十斤这段时间沈丽华和沈谷仓晒的各种干货,还坐着一个九十多斤的谢华香,来到村口跟挑着箩筐的王有田会合, 然后一起往县城去了。   路上王有田把大概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他在县城认识的倒爷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从生产、收购到销售一条龙, 他们不但从各处收购黑市上需要的物品,还有自己的养猪场和养鸡场,所以一直以来,都能够有足够的肉类供应到黑市,在销售渠道上,除了供应黑市之外,他们还认识很多需求量比较大的客户,有时候收到一些比较少见的商品,根本就不会拿到黑市上去售卖,而是直接就给有需要的客人送过去就行了。   当然了,王有田只不过是这个组织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而已,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才听说的,知道得也不具体,只是一个大概的情况而已。   总之他告诉沈庭生他们,跟这些人做生意,还算是比较稳妥的,只要自己平时行事当心一些,不要被人发现就好了,而且就算被人发现了,也要记住千万不能把那些人给供出来。   王有田说,那些人警告过他,他们的人脉关系广得很,要是他保证不供出他们,他们还会想办法把他捞出来,要是说漏了嘴,他们也不一定会有事,但他王有田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这话当时就把王有田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保证不会,这会儿还特别郑重地跟两人说了,让他们千万也要记住这一点。   谢华香有些不明白了:“那你把我们这样带过去,会不会惹怒了那边的人啊?”   “不会。”王有田解释说,不能供出去这一点,其实主要是针对万一不小心被派出所或者革委会抓了的时候说的,这个组织其实对于普通的民众并没有太神秘,毕竟普通人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供应商或者潜在客户的嘛,说白了他们这个组织赚的就是普通民众的钱。   真正有权利的人,人家是有特供的,也用不着上黑市买东西。   上次王有田去县城送货不小心被谢华香他们撞上,谢华香说也想跟着他干的时候,他就跟那边的人提过了,那边的人也说有机会把人带过去见个面,谈得拢的话当然是欢迎合作的。   所以王有田才有这个胆子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啊!   到了县城,大家都谨慎起来,不再说话,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放轻了脚步往前走,很快,王有田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条暗巷里一扇小门前。   巷子又窄又小,还是个断头巷,巷子还堆放着不少杂物,整个巷子里只有几道像眼前这样的小门,看起来也不像会经常开的样子,平时应该是不会有什么行人路过的,果然是个隐秘的好地方。   那道小门应该是个后门,王有田让他们在几步之外先等着,他走到小门前,按照约定的节奏拉了几下门上悬着的一条不起眼的绳子,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   王有田对开门那人说了几句什么,过了一会,转身朝沈庭生和谢华香招手:“过来吧!”   两人跟着王有田一起走进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黑黝黝的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谢华香闻得出来,这应该是刚宰杀好的猪肉鸡肉之类的肉类的气息。   除了接待他们的男人之外,还有几个人在走来走去,有的在搬动货物,有的在清点数量,还有人在低声安排,什么货物要送完什么地方。   在整个县城都在沉睡的时候,有这么一群人,昼夜颠倒,悄咪咪地做着一些投机倒把的勾当,但是却满足了当地大部分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所需,同时解决了许多人经济上的困扰。   沈庭生也说不出来,这些人所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了,他只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也要加入了这个行列,不管是对是错,只要是为了家人和自己所爱的人能过上好日子,他觉得就是值得的。   那男人熟练地给王有田送来的货物称重,然后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按照一早约定好的价格给他付钱,轮到沈庭生他们的时候,他打起手电筒看了眼他们送来的干货,抓起一把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嗯,质量不错。”   然后报了一个价格,按照谢华香对市场价和黑市价格的了解,这个价格还算是公道,比他们亲自到黑市上卖可能会少赚一些,但省事,而且也少担了一份风险。   谢华香点了点头:“没问题。”然后拿起一包酸角糕,“还有这个。”   那人楞了一下:“这是什么?”   “自家做的酸角糕,放在通风阴凉处,可以放十几天都不会坏,你尝尝,味道不错的。”谢华香笑着解释。   那人“啧”了一声:“这个东西啊,我们没有收过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动。”   “没关系,您尝尝再说。”谢华香举着酸角糕的手朝前递了递。   那人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爽滑柔软之中又带着一种特别的弹性,吃到嘴里滑溜溜的,凉凉的又很有嚼劲,特别是味道,酸酸甜甜的,让人口舌生津,吃了一口还想第二口儿。   这人干黑市那么久,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是这么好吃的零嘴儿,还真是第一次吃上。   不用多想了,凭借他多年的经验,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好卖。   “怎么样?”谢华香期待地问。   “味道不错,不过这价格嘛……,这样吧,刚好今天咱们老大在这儿,你去见见他,让他给你定个价,好吧?”   一般常见的货品,都是他们自己定价的,但遇上酸角糕这种第一次见,又那么好吃的东西,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定价了,给便宜了吧,对不住这玩意儿的味道,给高了吧,怎么说这也是零嘴儿而已,跟能填饱肚皮的粮食不能相提并论啊!   干脆还是让老大自己决定吧!   那人让他们俩在外边等一会儿,他进去找老大请示了一下,然后才出来请两人进去。   屋里开着电灯,两人从外面进来,乍一见亮光,有点儿不适应,伸出手背遮挡了一下眼睛,就听那人说:“老大,就是他们两个。”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咦,怎么是你们?”   谢华香放下手,定睛一看,前边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熟得很,不就是在廖淑芳的小饭馆里遇见过的邵虎嘛!   她就说嘛,这邵虎一看就是个办大事的,没想到居然是投机倒把的老大。   “邵大哥,原来是你啊!”   邵虎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啊!”   谢华香嘴角微微抽搐,很想说一句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啊,大哥!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要体谅人家的文化水平不高啊:“是啊,邵大哥,可真巧。”   “我在淑芳那儿看见你,就知道你这姑娘肯定是能干大事的,果真是这样。”   “邵大哥您就别开玩笑了,我只不过是有点儿手艺,想补贴一下家用而已。”谢华香谦虚地说。   “对了,他们刚才说你们送来了什么好吃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谢华香把一包酸角糕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就是这个,我自己做的酸角糕。”   邵虎尝了一块:“嗯,好东西,你放心,这东西肯定受欢迎,你有多少,我全都要了,以后再有的话,也全都给我送来。”   “那太好了!”谢华香说,“我正担心如果你们不收的话,我做了那么多该怎么办呢!”   “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做这个酸角糕,都用了什么原材料吗?哦,我不是要知道你的配方,只是想核算一下成本,才好决定价格啊!”   谢华香坦然地说:“配方说白了也很简单,谁都能做的,主要的原材料是酸角,这个不值钱,满山都是,费点功夫就是了,其他的主要用了白糖和琼脂,白糖还好说,琼脂的话恐怕不好弄到,用完我手头上那些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弄到了。”   虽说配方很简单,谁都能做,但做得好不好吃,也还是要看手艺的,谢华香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别人学着她做这个,一来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二来除了这个,她会做的东西还多着呢,不做这个做别的也一样。   邵虎捻了捻下巴上的胡茬,沉吟说:“这样吧,我给你两块钱一斤,怎么样?琼脂的话我去打听一下,如果能弄到,我这里帮你弄。” 第115章   谢华香迅速盘算了一下,其实她的主要成本就是白糖, 琼脂分量轻, 要用的量也不多, 暂且不用算, 白糖的话用糖票买是三毛钱一斤, 黑市价要翻上一倍还多, 差不多要八毛钱一斤,但做一斤酸角糕所要用的白糖也不过是三两左右,这么算起来, 她卖一斤酸角糕能挣一块多钱呢!   “好,成交!”谢华香爽快地说。   邵虎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 还有眼前这个姓沈的男人,他全程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谢华香跟他聊, 可看得出来, 他的本事绝对不比谢华香小。   邵虎也客气地跟沈庭生握了手:“以后多多联系啊!”干他们这一行的,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有本事的人,总要多多结交才是。   邵虎本来还想招待两人吃一顿早饭的,不过他们还是拒绝了, 得赶回去上工呢,不然被人发现他们半夜偷偷跑县城就不好了。   王有田在外边早就等得心焦得不行了,一见他们出来, 赶紧过去:“怎么样了?”   沈庭生点点头:“嗯,卖掉了。”   王有田舒了口气:“那就好,咱们赶紧走吧!”   谢华香却又跟那些人商量,在这儿买了一些新鲜的猪肉和鸡肉回去,这一趟赚了不少钱,总要买点儿好吃的回去给大伙儿打打牙祭。   王有田对她的大有大脚有点儿看不太惯,悄悄对沈庭生说:“你怎么也不说说她,这才挣了多少啊,这就得花掉一半了吧!一大家子过日子呢,也不知道攒点钱。”   像他挣了钱就从来都不乱花,除了给他娘看病之外,就把钱攒起来,以后可以盖新房子娶媳妇,娶了媳妇以后又要生孩子,要花钱的地儿多着去了,怎么能这样为了一点口腹之欲乱花钱呢!   沈庭生笑了笑:“她自己挣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谢华香的脑子里当真是一点儿攒钱的念头都没有,再过不了一年多,就是她庭生哥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攒的钱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用来吃好喝好,大伙儿身体棒棒的,才是最大的本钱呢!   王有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心里暗想他以后可不能娶个这样的败家娘们,不然的话挣再多也没有用。   一行三人抓紧时间赶紧出了县城。   走到桥头的时候,谢华香眼尖,瞧见路边有个黑影,不由得奇怪道:“咦,那怎么有个人?”   王有田不在意地说:“可能是个讨饭的,或者是喝醉了就躺这儿睡着了,咱们别管那么多。”他们干这么本来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当然是走越快越好,还管什么闲事啊!   “不对呀,看这身形,好像还是个孩子呢!”谢华香说,“庭生哥,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王有田说:“要看你们看,我可得走了。”   沈庭生说:“行,那你先走吧。”说完推着独轮车,跟谢华香一起走到路边,仔细看了一眼,果然还是个孩子,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谢华香从独轮车上跳下来,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还好,软软的,是个活人。   可是摸摸他的双手和脸蛋,冰冰凉凉的,鼻息也很微弱,也不知道在这里躺多久了,可能他们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不过那时候他们带着那么多货物,心情紧张,自然没有心思细看周围的环境。   “怎么办?”谢华香抬头问沈庭生,“要是放着不管,这孩子说不定都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沈庭生想了想,实在不忍心就把人丢在这儿不管,这孩子看起来就跟他们家幺妹这么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躺在这儿也没人管,将心比心,如果现在躺在这儿的是他们家幺妹,他们也希望能有人帮个忙,救一救的。   “既然遇上了,咱不能不管。”沈庭生说。   谢华香点点头:“那要不送医院?”   “可是上医院得有介绍信,咱们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啊!”沈庭生有点苦恼,这年头上医院也不是随便上的,大队里的人一般有点头疼脑热的,得先在公社的卫生所里看,如果是卫生所看不了的病,才能让大队开了介绍信,到县城的医院去看。   “那怎么办?要不还是送去试试,就说这孩子是咱们在街头捡来的,医院的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吧!”谢华香提议说。   沈庭生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说完弯下腰正打算把这孩子抱到独轮车上。   突然小孩的腹部传来一阵轰鸣,声音如此熟悉,从小没少挨饿的沈庭生一听就笑了:“原来是饿的。”   “这个好办。”谢华香拿出他们带来还没吃完的干粮和水壶,“那先给他吃点东西试试。”   沈庭生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脸:“醒醒!”   男孩猛地惊醒过来,两手胡乱地挥舞起来:“别打我!”   沈庭生连忙抓住他的手:“别怕,我不会打你的,你饿了吧,来,这里有点吃的,你先吃了。”   男孩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他们,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给我吃东西?”   谢华香忍不住笑了:“给你吃东西还需要理由吗?好心呗!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拿走咯!”   话音刚落,男孩就不顾一切地抢过沈庭生手里的干粮,拼命地往嘴里塞,不小心吃得太急了,哽了一下,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生怕下一刻就没有了似的。   “你别着急啊,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要喝点水不?”谢华香把水壶递了过去。   男孩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干粮,仰起头,悬空着倒了点水到嘴里喝了,又继续吃了起来,看样子是真的饿得狠了。   谢华香今晚带来的玉米饼子一共剩了三个,男孩一转眼就吃掉了两个,伸手去拿第三个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怎么,还要留着下顿吃?”谢华香好笑地说。   男孩闹了个大红脸,还好天黑别人看不出来:“不是,我想拿给我娘,我娘也好几天没吃饭了,她还病着。”说着他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还带着点儿哭腔,他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去看娘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沈庭生问:“你娘怎么了?她在哪儿呢?”   张建民指了指桥洞:“就在那儿。”   沈庭生站了起来:“走,咱们去看看。”又问张建民,“你站得起来吗?”   张建民点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吃了东西,身上就渐渐有了力气了,带着两人吵桥洞走去,还没到呢,就着急地大声喊了起来:“娘,娘!”   桥洞里并没有人回应他。   张建民心里着急,几乎是扑了进去,喊声几乎算得上了凄厉了:“娘,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不要吓我!”   沈庭生和谢华香也赶紧冲了进去,用手电筒一看,桥洞里堆了一些破破烂烂的日常用品,看来这就是这母子俩的栖身之所了,一团人影蜷缩在一堆破被子里,张建民伏在那上面,用力地摇晃着。   谢华香忙说:“你别用力摇,我来看看。”   地上是一个干瘦的小妇人,头发枯黄凌乱,脸色苍白,双眼紧紧地闭着,谢华香伸手一探:“哇,好烫,发高烧了,烧成这样,得赶紧上医院啊!”   最后这句话是对沈庭生说的,沈庭生点点头:“好!”伸手要过来帮忙把妇人抱出去。   张建民突然拦住他们:“不,不行,不能上医院!”   谢华香以为这小孩是吓坏了,耐心跟他说:“你娘现在生病了,发高烧,一定要上医院的,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张建民却突然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我们真的不能上医院啊,求求你们发发善心救救我娘吧!”   谢华香听了他自相矛盾的话,实在是哭笑不得:“我们这不是在帮你吗?可我们又不是医生,也不会治病啊!对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身上有介绍信吗?”   哪怕不是去看病的介绍信呢,也得有点儿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不然的话医院还真不一定愿意收治。   张建民还是坚持说不能上医院,谢华香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你娘都病成这样了,不上医院等死吗?”   说完她强硬地把他拉开,示意沈庭生直接把人抱出去,不用管他了。   张建民这才说了出来:“我们真的不能上医院,我们是逃出来的,要是被抓回去了,也一样会没命的,你们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谢华香惊呆了:“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建民捂着脸“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说:“我爹早几年就过世了,这几年一直是我娘一个人拉扯着我长大,那天我从外边回家,看见我们生产队的赖麻子想要欺负我娘,我一时冲动,抄起锄头就朝他的后脑勺砸了下去,他回过身要打我,我娘,我娘就朝他身上捅了一剪刀,然后他就倒下了。”   “死了吗?”谢华香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那你们怎么……”   张建民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然后我娘就带着我跑出来了。”   “干嘛要跑呀,是那人要欺辱你娘,就算你们杀了他,那也是正当防卫,不算是你们的错,可这一跑,那不就说不清楚了嘛!”谢华香着急地说。   “不行的,赖麻子是生产队长的亲戚,一直仗着队长的权势在队里横行霸道,要是被抓到了,我肯定要……,要被枪毙的。”   谢华香与沈庭生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第116章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人,求求你们, 救救我娘吧, 我保证, 等我娘病好了我们立马就走, 肯定不会拖累你们的, 再在这个桥洞里待下去, 我娘肯定就没命了,都是我不好,我害了我娘!”张建民一边说, 一边呜呜地哭着。   沈庭生用商量的口气跟谢华香说:“要不,咱们先把他们带回家?”   现在的情况, 也只能这么办了, 谢华香点点头:“行吧,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药,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老办法, 看能不能找些草药之类的了。”   沈丽华曾经跟谢华香说过,农村人一般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去看病, 大伙儿都懂点儿草药知识,比如说感冒发烧了用什么草药煲水洗澡,跌打摔伤用什么草药敷等等, 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智慧,还是有点儿用的。   既然这男孩说得这么严重,非要坚持去医院的话可能会害了他们,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把人带回去尽量治一治,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么折腾了一番,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因为昨天晚上沈庭生不在,所以沈大壮就带着儿子住在了破庙里,算是帮忙看家了,知道他们昨晚上县城要干的事,本来心里就有点不安,一整晚没怎么睡安生,早早就醒来了,见人还没回来,就更是担忧了。   听到门外有响动,沈大壮赶紧开门出去看个究竟,沈谷仓揉着眼睛,也迷迷糊糊地跟着出来,然后父子俩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还带回了个人。   沈庭生见他们出来,急忙说:“大壮,快帮个忙,把人抱到屋里去。”   沈大壮这才发现,原来独轮车上还有一个,那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照着沈庭生说的去做准没错的。   虽然他年纪比沈庭生大,但沈庭生做事有想法有决断,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是跟着他干活,早就养成了照他的话去做的习惯。   屋里沈家奶奶和沈丽华也醒走了出来,见此情况马上去点了一根蜡烛:“怎么回事?”   沈大壮把人放在自己打地铺的床板上:“这人好像病得不轻啊,要不要去把公社卫生所的刘大夫找来?”   张建民见这儿有这么多人,本来就警惕得很,听到这话,立刻拦在了沈大壮的面前:“谁也不许出去。”   那小胳膊小腿的,站在高大壮实的沈大壮跟前,简直就是一只没有自知之明的蝼蚁,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决绝的,大有他要是出去就要跟他拼命的模样。   沈大壮就不明白了:“诶,你这孩子,这是你娘吧?我们这是要救你娘,你莫不是以为我们想害死她?”   “算了,别去找大夫。”谢华香拉了拉沈大壮,“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样吧,庭生哥和大壮哥,你们帮忙到山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弄点回来,幺妹,你去烧水,谷仓你带这个小哥去打点井水回来,建民,你用布巾沾了冷水给你娘敷敷额头。”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男孩叫做张建民,今年十四了,比幺妹还要大一点,他们母子二人具体是哪个地方来的他们没问,问了怕也是不肯说出来的。   沈谷仓早在张建民站出来拦住他爸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这就是他们白天在县城的桥头揍过的那个男孩,当时就吓得躲到他爸身后不敢露面,心里直发慌。   这时头也不敢抬,低着头跟在沈大壮的屁股后面,闷声回答:“我跟我爸上山。”   听到这个声音,张建民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沈谷仓的方向,目光中带着愤怒。   沈谷仓早已经从沈庭生和沈大壮两人的夹缝中一溜烟儿蹿了出去,跑得不见踪影,沈大壮大喝一声:“臭小子,你跑哪去!”   沈丽华细声细气地说:“来吧,我带你去打水。”   张建民垂下头,跟着沈丽华一起走了出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双拳握得死紧。   谢华香自然想不到孩子之间有什么恩怨,她只当是沈谷仓调皮了,也没觉得什么,对沈家奶奶道:“阿婆,这里麻烦您帮忙看一下,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特效的退烧药,就算有,也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所以胡爱春给谢华香带来的药品当中,大多都是一些外用的药膏药油,还有一些维生素C片。   这个时候的维生素C跟后世那些酸酸甜甜的泡腾片可不一样,是一种白中带黄的小药片,味道又酸又苦。   谢华香想了一下,唯一还算对症的也就这个了,便匆匆拿了一瓶风油精和一片维生素C片出去,风油精用来抹在妇人的两侧太阳穴和人中上。   至于药片,病中的妇人已经没有自主吞咽的意识,谢华香只好找了个勺子,把药片碾碎,用水冲了,然后让张建民帮忙掰开她的嘴巴,硬是给灌了下去。   张建民哭得不成样子:“吃了药,我娘就能好了吧?”   谢华香哪敢说什么啊,病得这么重,按照现在的医疗条件,就算送到医院也未必打包票一定能好的,可是见张建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紧紧地盯着她的嘴巴,似乎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她的回答上。   “应,应该能好起来的吧!”   “嗯,肯定能好起来的。”张建民坚定地说。   谢华香的心抽了一下,别开了眼,当初沈庭生的爹娘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眼前的少年大呢,那样的悲痛,他究竟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大概是少年人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或者是沈庭生他们找回来的草药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张建民他娘居然真的熬过来了,第二天天色大亮的时候,她的烧已经退下来了好些,人也清醒过来,可以喝点儿粥水了。   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这条命啊,算是捡回来了。   张建民跪在地上“咚咚”地磕头:“谢谢,谢谢好心人,求你们再让我娘留两天养养身体,我可以帮忙干活的,干什么都行。”   沈庭生笑着把他拉起来:“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不兴这一套,你放心,这里的都是我的好兄弟,他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这里距离大队也远,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你和你娘就安心住下来,养好了身体再走也不迟。干活什么的就算了,家里也没什么活能让你干的。”   张建民怕他不相信自己,还特地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我有力气的,真的,我什么都能干。”   “我知道你能干,但也不能带你到生产队去上工啊!”沈庭生笑着说,“行啦,也不差你那点儿力气,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娘吧,我们也要去上工了。”   至于山里边的活儿,确实是很缺人手,但也不能随便让个不知底细的人知道了。   王卫青昨晚上在地道那边守夜,这会儿刚出来,见到屋里多了人,还吓了一跳:“哟,怎么有外人?”   沈大壮把他拉到一边,将情况简单说了,王卫青朝张建民大大咧咧地一笑:“小子,安心住着,不差你那一口吃的。”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还挺羡慕他的,就算他们背井离乡什么都没了,可是他还有娘啊!   大人们吃完早饭都上工去了,沈丽华心细,记得这一早上张建民都在细心地喂他娘喝粥水了,自己并没有吃什么,便去了灶房将剩下的早饭盛了一碗,刚想端出去,又突然想起什么,把锅里剩下的全都盛了起来,特地放到一个缸里面盖好了,这才端着给张建民的那一份出去。   沈丽华端着一碗粥跟两个馒头走到张建民的身边:“喏,先吃点儿东西吧!”   张建民他娘喝过粥又睡下了,张建民低头接过沈丽华手里的食物,红着脸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天晚上谢华香给他吃的那点干粮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饿极了吃起东西来免不了有些狼狈。   沈丽华“噗嗤”一笑:“你别着急呀,不够还有呢!”   张建民的脸更红了。   这时灶房里果然不出意料地出现了一些响动,沈丽华站了起来,悄悄地往那边走,然后突然出现在门口,指着里边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大声道:“沈谷仓,你干嘛呢!”   沈谷仓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沈丽华,这才直起了腰:“瞎嚷嚷什么呢,我还没吃早饭,来找早饭吃不行啊,怎么都吃光了,一点儿不剩下啊?”   沈丽华双手叉腰说:“想吃早饭可以,你先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昨晚出去了就一直没见你回来,说吧,做什么亏心事了?”   不得不说沈丽华还是很了解沈谷仓的,他这人最爱凑热闹了,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要换成往常,他肯定早就凑过去,将人家的家底都问个底朝天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还得等大人们都去上工了,才敢偷偷地回来吃早饭。   “我哪能做什么亏心事啊,你别瞎猜了,早饭在哪儿呢?快拿出来啊,我都快饿死了。”沈谷仓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才不信,你肯定是干什么坏事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有你管着,我哪敢干什么坏事啊,我就,就是……,这不快开学了嘛,我怕我爸逮着我又让我看书,这才躲着他的。”沈谷仓想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 第117章   “真的?”沈丽华对沈谷仓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也不好真的不让人吃早饭, 只好告诉他, “早饭就在你左手边那个缸子里, 你自己拿出来吃吧!”   说完, 眼角就瞥见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张建民手里拿着空碗筷进来:“我吃完了, 上哪儿洗……”   “吧嗒!”沈谷仓手里的缸盖子掉了下来。   沈丽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沈谷仓连忙讪笑着说:“嘿嘿,手滑, 不小心。”连忙背转身子躲开张建民的目光,心里不停地念叨, 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   “那你当心点儿,别把碗给砸了。”沈丽华说完走过去接过张建民手里的碗,“给我吧!”   张建民看了沈谷仓一眼, 没说什么, 跟在沈丽华身后说:“你告诉我上哪儿洗,我去洗吧!”   沈丽华停下脚步:“你要是闲着没事, 就帮我把这些柴劈了吧!”   她特别懂张建民现在的心情,她和她哥从小也是被别人接济长大的,拿了别人家的东西, 总会觉得特别过意不去,总希望能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劳动去报答。   所以沈丽华特别能理解张建民此刻特别愿意干活的心态,给他点儿活干比不让他干活高兴多了。   人家是知道感恩的, 才不像这个小混蛋沈谷仓,就知道吃喝玩,瞧瞧这两天都跑哪儿去了,想到这里,沈丽华忍不住走过去揪起沈谷仓的耳朵,在他耳旁小声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还养着鸡崽了啊?”   “记得记得!”沈谷仓忙不迭地说,“待会我吃完了就去给它们弄吃的。”其实他恨不得现在马上就跑到山里边去,好不用面对张建民时不时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可这不是不舍得手里的吃食嘛!吃完他就走,哼!   张建民在一旁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可骨子里却是亲密的一家人的情景,默默地低下了头,用力地将手里的柴刀往下一劈,把一根成人手臂那么粗的木柴一剖两半。   救命之恩和被打之辱,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只要沈谷仓以后都不要再来挑衅,这个气,他忍得下去。   趁没人注意,沈谷仓悄悄地钻了地道,昨晚上他爸嘱咐过了,现在家里来了外人,不能大大咧咧的,让人发现了地道的秘密。   来到山里,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屋里的灶房里找了个以前装调料的小瓷罐,洗干净了把自己前一天从谢华香手里挣的钱塞了进去。   跟小伙伴们一起挣的钱已经用来买了吃的了,但他自己挣的那点儿还藏在身上呢,这钱不能一直在自己身上放着,不然被他爸发现的话,肯定不问来历先狠狠地揍他一顿,所以还是得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藏哪儿好呢?沈谷仓想了半天,最后在鸡棚旁边的地上挖了个洞,把瓷罐埋了下去,然后怕不小心被鸡崽给刨出来了,还特地在上边压了块石头。   藏好了钱,沈谷仓这才安心地背了个背篓,到山上薅草籽,抓各种小虫子,这些都是鸡崽爱吃的,现在吃不完的就先晒干了,等开学了就没那么多时间每天都去弄了。   今天谢华香让沈丽华别去干活了,在家里好好收拾一下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明天县中学就正式开学了,下午沈庭生跟队里请个假,就要送她去学校了。   沈丽华把这段时间谢华香给她准备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崭新的席子、蚊帐、小碎花被子,脸盆、水桶、漱口杯、牙刷和毛巾,漂亮的新衣裳、新书包,新买的文具,饭盒,还有一小袋细粮和一罐腌好的骨头渣,这是她一个星期的口粮。   不仅如此,在报名交学费的时候,谢华香还给她订了一个月的甲等餐,每天都能有肉有菜,比在家里吃得还好,谢姐姐说,她正在学知识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亏了身体,不然以后想要补也补不回来。   还有一大包酸酸甜甜的酸角糕,这是给她拿去请同学们吃的,生怕她会被城里的同学看不起,以后处不好关系,所以谢华香才特地准备的。   看到这个,沈丽华忍不住鼻子里酸酸的,全大队,不,整个公社,还能找得出对小姑子比谢华香对她更好的嫂子吗?   其他的嫂子,要不是嫌弃小姑子吃了用了自己家里的,恨不得早日嫁出去收回一笔彩礼,要不就是拼命指使她干活,好在嫁人之前使个够本,怎么会说出那种姑娘家就是要娇养,要嫁就嫁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咱不怕嫁不出去这种话呢!   沈丽华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要不是谢华香来了这儿,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这样的可能。   沈丽华伸手抹了抹眼泪,起身把自己的行李都归置好,卷起袖子拿起笤帚打扫起屋子来,以后她不能在家里帮忙,谢姐姐就更忙更累了,她一定要抓紧时间,能为家里干多少活儿就干多少吧!   灶房里还一直传来劈柴声,张建民是个实在人,别人叫他劈柴,没叫停他就一直劈,等沈丽华醒过神来匆匆走进灶房的时候,他已经把灶房里堆着的那堆柴禾全都给劈成细细的柴枝了。   沈丽华一下没忍住抱怨起来:“你这人怎么,哎呀,劈成这样怎么烧啊!”   柴枝劈得太细了不耐烧,一下子就烧完了,费柴禾。   张建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红耳赤:“对,对不起,我,我再去给你砍柴。”说完提着柴刀就要出去。   沈丽华连忙拉住了他:“哎,别走那边,走这边,这边一般没什么人会过来的。”说着拉着他往灶房的后边去,早上沈庭生叮嘱了一下,张建民母子不想见外人,尽量不要让别人看见他们,万一不小心发现了,就说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好了,虽然没说明原因,但沈丽华还是听进去了,知道张建民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所以把他往没人的地方带。   还别说,这个张建民别看人有点傻气,但干活真的是一把好手,中午沈庭生收工回来吃饭的时候,他往家里砍回来的柴都能堆满半个灶房了。   沈庭生的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这小伙子要是能够留下来帮忙干活就好了,他现在啊,一心就为山里边的小农场的人手欠缺而烦恼呢!   真正能干活的就他跟沈大壮、王卫青三个人,可他们都是要正常到生产队上工的,只能起早贪黑地干,谢华香有时候也过去搭把手,但他也不舍得让她干重活不是,之前还有沈丽华和沈谷仓这两个小帮手,可以帮忙打理一下猪圈和鸡棚,现在学校开学,这点儿忙也帮不上了。   现在山里的小农场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别说继续开垦了,就光是维持现状就要花费不少的精力,以现在他们的人手,根本就不可能兼顾得过来。   只能维持现状,种点粮食、养点禽畜,算是能保证温饱吧,但跟他们一开始设想的,多赚钱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的理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要想继续扩大规模,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人手,不然的话就靠他们几个,拼死拼活也没法干更多的活儿了,可是这种事情,谁敢随便往外边说啊,谁知道找回来的是人是鬼,万一找回个不靠谱的,给说出去了呢!   沈庭生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外乡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何况人家也未必愿意留下来呢,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人手不够的事再慢慢想办法,人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暂时能够满足温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   吃完中饭沈庭生就没再去上工了,借了生产队的自行车,载上沈丽华和她的行李,送她到县城中学。   对于即将面临的全新生活,沈丽华是满心的忐忑和紧张的,幸好之前谢华香就带她过来,把环境都看了一遍,宿舍、食堂、水房在哪里,都了解清楚了,看见还有不少像她一样,也是下面公社里考上来的新生,一头雾水啥也不懂的样子,她的心里就踏实得多了。   后来沈庭生送她到宿舍铺床的时候,徐校长还特地让他儿媳妇,也是这个中学的老师黄老师特地来了一趟,周围的同学见她带来的东西全都是新的,而且都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紧俏货,本来就觉得她家条件一定很好,再加上她还认识学校的老师,哪里还会有半分觉得她是乡下人就看不起的念头,都恨不得过来好好巴结巴结了。   再加上沈丽华把从家里带来的酸角糕分了一圈,跟大伙儿就算是熟悉了,没多久就有小女生凑过来约着她晚上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了。   沈庭生见妹子适应得还挺好的 ,也放下心来,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学习,注意照顾自己,便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沈丽华依依不舍地目送自家哥哥远去的背影,旁边一个女生羡慕地说:“你哥对你可真好,你爸妈也真好,给你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对了,你这酸角糕是在哪儿买的啊,我在百货商店没有看到过呢!”   沈丽华自豪地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嫂子给我准备的,酸角糕也是我嫂子自己做的,她手艺可好了,做什么都很好吃的。”   看着同学们惊讶和羡慕的眼神,沈丽华的幸福感更强烈了,为了不辜负这么好的嫂子,她怎么能不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出息好好地报答她呢! 第118章   公社小学比县中学迟了两天才开学,这两天里, 沈谷仓除了抓紧时间弄鸡崽的饲料, 还帮谢华香组织小伙伴们又摘了一次酸角。   这次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让谢华香知道了他从中吃回扣的事, 不过谢华香居然没有因此而批评他, 反而还夸了一句他有做生意的头脑, 还说以后她还有什么需要的就交给他了,只要他能按时按量地把她需要的东西弄到,又能让那些小伙伴们高高兴兴地去干活就行。反正她就把钱给他了, 至于他给别人多少,那是他自己的事, 谢华香一概不管。   沈谷仓把自己挣的钱全藏到了小瓷罐里, 没过多久又觉得原来藏钱的地方不稳妥,万一有人嫌鸡棚旁边的石头碍事,给他扔了, 然后发现下面埋的东西怎么办。   他的私人财产现在少说也有一块多钱了, 对他来说这可真的是一大笔钱了,怎么藏都觉得不够妥当, 刚藏好了回头想想又觉得不够稳妥,短短两天时间,那一个小瓷罐就被他换了十几个不同的藏身之地。   最后实在是要去上学, 没法守着了,这才没有继续折腾。   这两天沈谷仓跟张建民也见了几次面,张建民还是没有给他好脸色, 一直都是冷冰冰地板着个脸,但也没对他表现出什么恶意。   沈谷仓小心地试探了几次,觉得他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于是也开始大胆起来,不再避着他了。   他原本担心自己害死了人,还担忧了好半天,如今见人活蹦乱跳地在眼前,也放下心来了,没多久就把欺负过人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只当张建民借住在他们这儿白吃白喝,时不时地也有胆子使唤起人干活来了。   张建民念在沈家人对他和他娘有恩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可并不代表就任他欺负了,他也知道这儿做主的是沈庭生和谢华香,根本没有他沈谷仓什么事,所以也并不听他的,每每都把个沈谷仓气得直跳脚。   有一次沈谷仓又想叫张建民干活,被对方无视之后,骂了几句难听的话,什么吃白食不要脸之类的,刚好被谢华香听见了,将人狠狠训了一通,又罚他不许吃晚饭,这才消停了些,不敢再去惹张建民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张建民他娘许秀莲的病本来就严重,又没有对症的药,只是用农家的土办法,虽然有所好转,但痊愈得也十分慢,过了好几天才能勉强下地走动,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走没两步就气喘吁吁的。   尽管这样,她还是不愿一天到晚躺着让人伺候,挣扎着下来帮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谢华香原本是让她不要操劳好好休息的,但见她坚持,知道她不愿意白白得了别人的好处,便也由着她了。   只是跟他们母子说,尽管住着养病,等病完全好了再走不迟。   沈家所住的破庙确实偏僻,这么多天除了沈大壮父子和王卫青之外,就再也没有外人出现过,张建民母子住在这儿,暂时也算得上是安全。   张建民这孩子自尊心挺强的,不愿意白吃别人家的饭菜,沈家也没有太多的活儿能给他干的,于是每天空闲的时候,就到附近山里走走,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野菜也好,野果也好,或者就到旁边的小河沟里摸些螺丝、泥贝什么的,胡乱煮熟了填饱肚子,这样到吃饭的时候,就不用吃那么多了。   听说鱼汤特别滋补,病人喝了对身体很好,这天张建民便是打算捉条鱼回去,炖了汤给他娘喝,谁知道鱼没有抓到,倒是发现了许多有他半个巴掌大的虾子,就是挥舞着两个厚厚的大钳子,有点儿可怕。   可乡下长大的男娃子怎么会被这个难倒呢,他想了个办法弄了根线,绑在竹竿上当成钓竿,再抓些小虫子当成鱼饵。   这些虾子大概从来没被人钓过,特别傻,没一会儿就被张建民钓上来了小半盆。   其实这种虾子他们家乡也有,但人们都不吃,嫌它壳多肉少,那壳还老厚的,就连队里养的鸭和鹅都不乐意吃,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关于这种虾子的来历,有一种特别恶心的传说,让人闻之色变。   但张建民吃过,人饿怕了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敢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地里挖出来的虫子都敢吃呢!   何况这虾子的肉剥出来是雪白的,干干净净,煮了吃还有肉的鲜甜味,爽口有嚼劲,还特别抗饿,张建民以前没少吃过这个。   如今既然发现了这里也有,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公社小学放学很早,大人们上工还没那么快回来呢,沈谷仓就从学校回来了,一回来就看见张建民蹲在门口的地上在砸些什么,好奇地凑过去看。   “嘿嘿!这个好玩!”沈谷仓也学着张建民的样子,从盆子里抓了一只虾子,用石头把壳给砸碎了,然后将里面的肉剥出来,放在一个碗里。   一边砸还一边念叨:“原来这里边的肉还不少,不知道鸡吃不吃这个,对了,你这是用来干嘛的?”   张建民看了他一眼,他虽然不喜欢沈谷仓,但现在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不好不理人,便淡淡地应了句:“吃。”   没想到沈谷仓的反应这么大,他猛地跳了起来,甚至还踢翻了装虾肉的碗:“你,你吃这个?”   张建民眉头一皱,默默地把碗扶好,没有理他。   沈谷仓用一种像是在看妖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真吃啊?”   张建民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慢慢地回了一句:“不可以吗?”   沈谷仓按着胸口做出呕吐的姿势:“你这个人太恶心了,你知不知道这些虾子是吃死人的?你吃这些虾子,不就是吃死人嘛!呕!”   张建民淡淡道:“狗还吃屎呢,你不吃狗肉?”   沈谷仓瞠目结舌:“我,我,反正就是不许吃,你要吃也不许用我们的锅煮,不许用我们的碗!”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全村人都知道这种虾子是吃死人的,所以从来没有人吃这种东西,这个外乡人,不知道的时候想吃就算了,自己都告诉他了,他居然还想吃,他是妖怪吗?   张建民面无表情地把碗里的虾肉倒在一张荷叶上,然后捧着出去了,不用就不用,他去外面生一堆火,烤熟了也一样好吃。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儿后悔的,不是因为沈谷仓,而是怕吓到了那位救他回来的漂亮姐姐,他不知道原来他们是这么介意吃虾子这件事,要是早知道的话,他就不带回来了,在外边吃完了才回来,不让他们知道。   沈谷仓把张建民装过虾肉的那个碗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万般嫌弃,要不是这个时候连一只碗也是贵重东西,他恨不得直接扔掉算了。   张建民一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从外边回来,沈谷仓一见他红光满面(其实是被火烤的)的样子就一肚子气,实在忍不住了朝谢华香告状:“别让他在咱们家吃饭了,脏!”   觉察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建民的脸色变了一下,谢华香严厉地瞪了沈谷仓一眼:“怎么能这么说别人呢,太没礼貌了,赶紧给人道歉!”   “是真的!”沈谷仓跳着脚说,“他吃河里的虾子,嘴都脏了,再让他吃饭,把咱们的碗筷都弄脏,咱们还怎么吃啊!”   “什么意思,吃虾子怎么了?”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谢华香也觉得很奇怪,“原来这边的河里还有虾啊,怎么也不见你们去弄点回来吃?”虾好吃又有营养,按道理应该是很受欢迎的才对,谢华香想着如果有的话,肯定早就有人去抓来吃了,所以她一直默认是没有的。   “这种虾子是不能吃的!”沈谷仓心好累,索性跑了出去,找到一个张建民剥剩下的虾壳和虾钳,拿进来给谢华香看,“就是这种,吃死人的。”   不料谢华香一脸惊喜:“天哪,小龙虾,你们这儿居然有小龙虾!在哪儿弄的,还能弄来不?”   沈谷仓惊恐地看着她,嗓音有些发抖:“你,你也要吃?”   “嗯,可好吃了,你想吃不,我做给你们吃。”这可是夜宵之王啊,风靡全国广大人民群众的美味。   沈谷仓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谢华香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不过理解错了,笑着给他解释说:“谁说这会吃死人了?不会,小龙虾肉没有毒的,不会吃死人。”   “不,不是……”沈谷仓都被吓得结巴了。   还是沈家奶奶出来解了他的围:“他不是说这虾子有毒,以前啊,咱们这儿是没有这种虾子的,也就这一二十年才多了起来,以前很难才见得到一两只,现在河沟里都是,有些都跑到田里去了,可让人头疼。这玩意儿啊,大伙儿都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日|本人带过来用来处理尸体的,怪恶心的,所以从来没人吃。”   这时轮到谢华香目瞪口呆了,原来小龙虾已经出现了那么久,但一直都没有成为人们餐桌上的菜肴,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吗?   小龙虾是外来品种,没有什么天敌,在这儿肆意繁殖生长,像沈家奶奶说的,都已经快要开始危害到农田作物了,那她是不是应该把它尽快搬上人民群众的餐桌,让广大吃货人民团结力量来尽快消灭它呀?   “阿婆,你们真的信这个说法呀?”   沈家奶奶摇摇头:“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第119章   小龙虾是不是日本人因为那个特别的原因而特意引进来的, 这一点谢华香还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这种生物是不是真的吃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安吉大队河沟里的小龙虾,肯定是干净的。   在后世对于小龙虾,确实是有一些不那么好的说法,比如说会引起某种不明机理导致的哈夫病啦,如果小龙虾的生产地水源受到污染,会有重金属积聚超标啦,或者说小龙虾生长在淤泥里, 身上沾染了很多细菌和毒素, 影响人们的身体健康, 甚至还带有致命的细菌、寄生虫等等。   但这并不是小龙虾独有的问题, 而是许多水产品都存在的。   但是现在水源并没有受到污染, 村里的小河谢华香知道, 水源是直接从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 水流清澈见底,甚至很多人平时干活渴了,都是直接到河边捧起水就喝的。   当然她不是支持喝生水,但这也证明了现在的河水还是很干净的呀,生长在这河水里的小龙虾, 跟那种长在污水沟里的野生小龙虾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小龙虾也不是傻的,能有更干净、水质更好的生长条件,肯定不会非要生存在脏兮兮的淤泥当中啦!   而且在高温的烹煮中,就算携带有什么细菌和寄生虫, 也都能够被杀死的,只要处理方法得当,吃了就不会有问题。   “谷仓啊,你说这些虾子是吃死人的,那你告诉我,咱们村的河里,啥时候能有死人给它们吃啊?”   沈谷仓一愣,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啊,别人一直这么说,他也就一直这么信了,可就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哪儿来的死人给它们吃呢?   反正从他懂事开始,这河里就从来都没淹死过人,别说人了,就算是淹死一头动物什么的,也早就被人捞起来,闻闻肉坏没坏,要是没坏的话,就被人吃了。   “你呀,遇上事情也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当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我跟你说,这小龙虾跟水里的其他生物没什么两样,主要就是吃些水底的水藻什么的,还有一些植物的根部或者是水底植物的落叶来长大,有时候还吃一些死掉的小鱼和水面上的昆虫,而且肉质细嫩,特别好吃。”   “真的假的?”沈谷仓半信半疑。   “建民不是吃过了嘛,不信你问问他。”   沈谷仓转向张建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我弄错了,你别生气,你告诉我,这虾子好吃不?好吃的话咱们一块儿去弄。”   张建民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不过看在谢华香的面子上,还是应了一声:“嗯!”   这个漂亮的姐姐懂得真多的,他虽然表现得并不在意,但其实心底里还是介意的,担心别人会因为他吃这种东西而看不起他,觉得他恶心,但谢华香的这番话就完全消除了他心里的负担,原来他吃的东西,这位漂亮姐姐也爱吃呢!   沈谷仓知道小龙虾其实是可以吃而且还很好吃之后,就再也等不得了,哪怕天都快黑了,还是拉着张建民,要他带他去钓小龙虾,被他爹给吼了一顿,这才消停了。   第二天,张建民主动去钓了一大桶回来,谢华香也没有食言,果然给大伙儿做了一顿鲜香美味的麻辣小龙虾。   小龙虾用盐水浸泡20分钟,用刷子一只一只刷干净龙虾肚皮,再用剪子从头部从上往下斜着大约45度角剪下去,这样就可以在保留“黄”的情况下将不能吃的胃囊取下来了。   然后再把小龙虾头两侧的腮轻轻取出,最后用手捏住小龙虾尾部中间,用力一扯,便能扯出虾肠。   谢华香发现,现在的小龙虾真是很干净的,就连头部两边的腮都是雪白的,基本上没沾染什么脏污。   张建民一直盯着谢华香看她怎么处理,两遍之后,便也学会了,自己学着处理了一下,比他原来用石块胡乱砸好多了,弄得也干净。   处理好的小龙虾再用清水清洗几次,沥干水分过热油,变色之后捞起,锅里再热油,把八角、草果、花椒、干辣椒、香叶、桂皮、姜片和蒜等等山里可以找得到的调料都倒进去炒香,再加入已经过了油的小龙虾、小米辣、青辣椒和葱头,在加点酱油、盐和白糖等调味,最后加盖焖十五分钟左右,等汤汁烧干,撒上葱花和香菜,就可以起锅了。   小龙虾的做法有很多,谢华香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做了一种最简单的。   今天的晚饭就是杂粮粥,再加上桌上一大盆红红火火的麻辣小龙虾。   沈庭生说:“其实我以前也吃过这个,不过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做,香,真香!”   那时候他把家里的粮食都让给了阿爷阿婆和幺妹吃,自己饿的时候,只好到处找可以裹腹的东西,他跟沈谷仓之前的想法一样,认为这小龙虾是不好的东西,所以也不敢拿回去给别人吃,只敢自己像张建民那样,偷偷抓了剥了壳随便烧熟就吃了,如今想起来,倒是像是他自己背着人偷偷吃独食一样了。   “要是知道这东西还可以这样吃,阿爷和阿婆当年也不至于饿成那样。”沈庭生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当年大伯和小叔虽然答应给了奉养老人的口粮,但每次都是缺斤少两地给,一斤粮食里面能拣出半斤的石子,两老为了不让孩子挨饿,大部分口粮都留给他和幺妹吃了。   要不是这样,也许阿爷的身体就不会坏得那样快,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他们了。   谢华香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握住了沈庭生的手:“往后再也不会了。”   沈谷仓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虾子塞进嘴里,连壳也来不及剥,在嘴里嚼得“咯吱咯吱”想,谢华香嫌弃地看着他:“你能不能讲究点儿?”   沈谷仓含混不清地说:“壳儿也好香。”   大伙儿都轻快地笑了起来,好奇地学着剥小龙虾,欢欢喜喜地吃完了这一顿小龙虾宴,最后,王卫青嘬着香喷喷的手指头说:“这玩意儿真特么好吃,香香妹子,明儿再做吧!”   谢华香笑着应了:“只要你们喜欢吃,做多少都没问题。”   对于小龙虾的美味,谢华香并没有打算藏私,她让沈谷仓有空帮忙抓小龙虾之余,也让他告诉小伙伴们,这东西是可以吃的,不但好吃,而且营养丰富,对身体也是很好的。   刚开始有些人不太信,但见别人都吃了,也慢慢地学着吃了起来,渐渐的,安吉大队也养成了吃小龙虾的习惯,还慢慢地往外边的村庄传了出去。   这玩意儿繁殖能力很强,谢华香倒也不用担心吃的人多了,他们就抓不到了,毕竟别人家里不舍得用油爆炒,也没有这么多的调料和她这份手艺,也做不出像她这样的好味道来。   倒是队里兴起吃小龙虾之风后,田里就再也没有小龙虾作恶了,也算是谢华香做了一件好事,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些日子张建民母子俩活得安逸了,人也洗干净打理得清爽了,谢华香发现,原来他们母子俩长得还挺清秀好看的,特别是张建民,一张小脸尖尖的,要是皮肤再白一些,梳个好看点的发型,一点儿也不比后世电视上的那些小鲜肉差。   等等,张建民这个名字,她那天晚上听到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耳熟,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多想,后来也一直觉得这孩子长得面熟,还在心里边嘀咕了好多次,难道她上辈子曾经见过他?   今天偶尔从侧面看到张建民,突然感觉他像极了一个人,谢华香的心里突然冒起一个念头,忽然朝着张建民喊了一句:“张少礼!”   “啊?”张建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头,然后脸色就变了,怔怔地敲着谢华香!   天哪,谢华香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试探一下而已,如今闹成这样,怎么收场?告诉他自己上辈子认识一个叫做张少礼的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吗?   没错,张少礼,就是上辈子沈丽华那个没有福气的短命鬼未婚夫!她就说嘛,为什么从一开始见到这个少年,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总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只不过上辈子她跟沈丽华的未婚夫不熟,而且刚认识没多久他就出事了,所以没有太大的印象,而且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那种出身良好的成功人士,因此也完全没有跟眼前这个落魄的少年联系起来。   直到刚才那一眼,她的脑海里直接就冒出了“张少礼”这个名字。   “姐您刚说什么呢?”张建民,或者说张少礼装傻。   谢华香也不太想把这事闹出来,毕竟她也没法解释她是怎么会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的:“我那天晚上听你说梦话,好像就听到你念叨这个名字,那是谁啊?你亲戚吗?”   张建民目光中带着狐疑:“我真的说梦话了?”   “可不是嘛,你还说什么身上有一块长得像小狗那样的胎记什么的呢,是你身上长的吗?在哪儿呢,能让我看看不?”本来是想岔开话题的,不知怎么的,又想再试探确认一下。   上辈子不知怎么的无意中听沈丽华说起过,可能是这个胎记的形状太过有趣,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不过胎记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可就不知道了。   这影视剧中,辨认一个人的最常见方式不就是胎记嘛! 第120章   没想到张建民警惕地回过头, 双手捂着屁股:“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谢华香笑了起来, “原来你的胎记长在屁股上啊!”长在这个地方, 而沈丽华居然还知道,好吧,原谅她的思想不纯洁了……   张建民红着脸垂下了头,谢华香安慰他:“没事,你又不是故意长的,长着胎记才好呢,要是丢了以后还可以凭着胎记找回来。”   张建民的脸更红了, 过了半天, 才用极低的声音说:“对不起, 我骗你们了, 我就是张少礼, 刚开始的时候说了假名字。”   谢华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 建民也挺好听的, 我们以后就叫你建民好了。”   “嗯!”张建民感激地看了一眼谢华香,垂下头,继续干活。   谢华香好生感叹了一回人生的奇妙,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天哪,难道上辈子他们也是这个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的?原来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难怪上辈子沈丽华对他情深如许,他出事那么多年以后都没有真正走出来,再也无法接受别人的感情。   可是上辈子的沈庭生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认识自己,应该也不会违背他的原则去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 那他是怎么遇上张建民母子的呢?   还有,接下来该怎么办?把他们母子留下来吗?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让他们身体休养好以后就离开?   这事又没法跟沈庭生商量,真是憋死谢华香,为难死她了。   谢华香的心底其实是倾向于把他们留下来的,不然他们两母子无依无靠,又犯了事必须躲躲藏藏,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都还成问题呢,既然她知道了他就是幺妹未来喜欢的人,怎么忍心让他们这样下去。   可是她又没有理由说服别人让他们留下来,特别是他们这样敏感的身份,一不留神就是拖累得大家的结果,该怎么办才好呢?   纠结了大半天,谢华香终于想明白了,既然上辈子没有她的存在,张建民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还出落得那么有出息,也一样成为了沈丽华的未婚夫,那这辈子也轮不到她谢华香去操这个心啊,别人自有别人的机缘,她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上身呢!   想通了之后,谢华香的心情就轻松了很多,再看张建民的时候就多了一种看自家人的心态,真是个好孩子呀,瞧瞧多勤快。   王有田是三天去一趟县城送菜的,第三天的时候,谢华香又做了一批酸角糕,不过这次她就没有亲自去送了,太辛苦,划不来,而是委托王有田帮忙送过去的。   邵虎那边反馈,她送去的这些小零嘴非常受欢迎,上次送过去的那些,第二天就被抢购一空了,邵虎那边让王有田回来问问谢华香,能不能多送点儿过去呢!   谢华香把按照原来说好的把跑腿费数出来给了王有田,还让他帮忙带话,这酸角糕暂时是没办法再做了,一来酸角很快就会过季,本来就做不了多久,二来主要是因为她带过来的琼脂用完了,暂时找不到代替品。   不过她会想办法继续开发一些新品种的零食,到时候还让王有田帮忙送过去。   忙忙碌碌的,一个星期就过去了,星期六下午,谢华香收工比较早,见沈谷仓一直都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不由得奇怪:“你小子又逃学啦?看我不告诉你爸揍你一顿。”   沈谷仓气呼呼地瞪着她:“今天星期六,下午不上学,学校放假!”   “呀!”谢华香这才想起来,赶紧跑出去要找沈庭生,这怎么就给忙忘了呢,说好了星期六下午去接幺妹回家的,都这么晚了,她肯定是等急了吧,还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谁知道刚出门,就看见沈丽华背着一个军绿色还镶着红五星的书包,笑盈盈地在门口站着了:“谢姐姐,我回来啦!”   谢华香跑出去抓住小姑娘用力抱了一下:“呀,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还刚说去找你哥去接你呢,快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拉着她转了一个身,嗯,不但没瘦,还变白了,漂亮了,有点儿城里姑娘的味道了。   “怎么会瘦呢,我天天吃这么好,都长胖了呢!”沈丽华说着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给谢华香看,忽然发现门边有个少年怀里抱着一捆柴禾正看着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了一会儿,才跟人打了个招呼,“建民哥,婶婶的病好多了吧?”   张建民垂下眼,低声回答:“好多了,谢谢你。”   谢华香又拉着沈丽华问:“在学校生活怎么样?吃住都习惯不?同学对你好不好?功课难不难,跟得上吧?”   “哎呀,你一下子问我那么多,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好了,反正都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同学老师都很好,学习嘛,我觉得还行。”沈丽华自信地说。   “那就好!”谢华香高兴地拉着她往屋里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什么都好。”沈丽华说。   “那我给你做个棕包花炒肉,对了,刚买了些咸鸭蛋,做个咸鸭蛋炒南瓜吧!”   谢华香说着,去灶房捡起一把砍柴刀,拉上沈丽华又一起出了门。   山上有野生的棕树,平时村里的人下雨天身上穿的蓑衣,就是用割下来的棕树皮做的,棕树皮除了可以用来做蓑衣,还能搓棕绳、做棕垫、扎扫帚什么的,非常实用。   除此之外,棕树花还能吃,还没开花的时候,花苞隐藏在叶子的下面,外形看起来像一条鱼,外边裹着一层层类似笋衣样的外壳,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花苞,就像鱼籽一样。   棕包剥开,里面像鱼籽一样的花苞掰开放水里煮十分钟,捞起过冷水,就可以吃了。   一般加上柠檬汁和小米辣,就可以拌成清脆爽口的家常凉菜。   不过今天是特地给离家上学一周的幺妹好好补补身体,所以谢华香特地切了一块刚托王有田帮忙买回来的猪肉,切成细丝,用姜丝、淀粉、草果粉、酱油拌匀,再从缸里捞一点腌酸菜,加上焯过水的棕花苞一起炒得香喷喷的,还没吃就让人流了一地的口水。   南瓜是家里存着的,切半只去皮去籽,再切成薄片。谢华香打了两只咸鸭蛋在碗里面,拿个小勺子碾碎了。   锅烧热,“嗤啦”一下,谢华香大方地加了一大勺子的油,顺口解释:“南瓜和咸鸭蛋都比较吃油,不加多点儿油不好吃。”   站在旁边的沈丽华毫无触动,她做菜不一直都这样吗?哪里有过省油的时候。   南瓜片倒入翻炒,不加水也不加盖,一直南瓜片炒得透亮而不软的时候,将南瓜片全部推至锅的一半,让锅内的余油聚集在锅底部,再倒入咸鸭蛋末,等油里冒出许多泡沫时,将南瓜片拨下去一同翻炒。   待咸鸭蛋均匀地裹在南瓜上,收干汁后起锅,这样炒出来的南瓜咸香酥脆,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   待饭菜做好,出去上工的人也都收工回来了,洗了手脚端起饭碗就吃饭,人多了原来的小桌子坐不下,也就不讲究了,往饭碗里拨拉点儿菜,坐在门槛上就开吃。   张建民知道他们母子俩住在别人家里,既不给钱,又帮不了什么忙,完全就是白吃的,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哪里还好意思吃别人的好菜。   自个儿盛了两碗加了野菜一起熬的杂粮粥,还是故意舀的上层比较稀的那部分,跟他娘一人一碗,坐在角落里喝了起来。   才喝了两口,就听谢华香喊他:“张建民,过来!”   张建民愣愣地走过去:“姐,你喊我?”   “把碗放下。”谢华香用下巴指了指桌面。   张建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也只好乖乖地把还没吃完的碗放到了上面。   谢华香端起那盘棕包花炒肉丝,用筷子拨了大半碗到他的碗里:“拿去给你娘分点儿,病还没好呢,光喝粥怎么行,吃点儿肉补充营养。”   张建民连连摇头:“不不,不用了,我们现在已经吃得很好了,这是特地做给丽华妹子的,让她多吃点儿。”   “快去吧,一个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都到你碗里了,难道还能拨回来啊,谁爱吃你的口水,喏,还有南瓜,也夹点儿。”   张建民憋红了脸:“不,不行。”   “怎么,还想让我往你碗里倒?”谢华香端起盘子作势要往他的碗里倒去。   吓得张建民赶紧夹了两片,飞似地逃走了。   回到角落里,母子两人又是好一番谦让,吃到后来,许秀莲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民啊,这是天大的恩情,咱们一定要好好报答。”   张建民点点头:“娘,我知道的。”   放假虽然高兴,但沈丽华只能在家里待一个晚上,第二天的下午,就又要回学校去住宿了,不然第二天早上就赶不及上课。   谢华香照例还是给她准备了一小袋刚好够一个星期吃的口粮,还有一块腊肉事先切好了,蒸饭的时候直接放到饭上面,蒸熟就可以吃了,加上饭堂打的菜,保证每一顿都能吃得饱饱的。   沈丽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姐姐,要不腊肉我就不带了吧!”   家住县城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回家吃饭的,需要在学校的食堂蒸饭的都是跟她这样,是从下面的公社考出去的,家里条件一般都不怎么好,上个星期沈丽华几乎每顿去蒸饭的时候都能加点儿荤菜,每次她的饭盒一打开,都能香一片。 第121章   沈丽华每天吃饭的时候打开饭盒, 都香喷喷的惹得旁边的人直流口水,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表达一下羡慕, 但有些人心地不怎么好的,就会当面说一些阴阳怪气的酸话来刺她,甚至还有人说她是资产阶级娇小姐,差点儿没把她气哭。   而且有几个小姐妹跟沈丽华关系特别好的,她也不能让人眼巴巴的看着她吃,总得分点儿给她们,可是分得多了她自己也心疼, 家里阿婆和哥哥都没有那么好的吃呢!   所以沈丽华觉得, 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带了, 她真的不需要吃那么好。   “幺妹呀, 那些说酸话的, 都是些什么人啊?她们的平时表现怎么样, 老师同学们都喜欢她们吗?”谢华香问。   “不喜欢, 她们不好好上课,总是喜欢凑在一起说别人的闲话,劳动的时候又故意躲在后面。”沈丽华小脸涨得通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这不就结了,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她们, 那你去在意她们说的话干嘛呢?她们说酸话是因为吃不上这样的好东西,说得越多,她们自己的心里就越难受,咱们可不要因为这种人的话就影响了自己的心情。至于你说的那些小姐妹, 如果是真心跟你做朋友的,分给她们吃点也没啥,朋友之间都是要互相帮助的。”   沈丽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下次早点回来,多给家里干活挣钱,用我自己挣的钱请她们吃。”   谢华香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挣钱可以,但要记住你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放心吧,谢姐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下午沈庭生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前回来送沈丽华去学校,其他人收工回来,吃完晚饭之后,沈大壮和王卫青说了句我到后边歇歇,就往后边的屋里走去。   这段时间他们频繁地出现在沈家,而且经常都是往屋里一走就是半天不见踪影,连声音都听不到,想要完全瞒着张建民母子俩是不可能的。   母子俩或多或少也知道他们肯定在背地里偷偷做些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中秋节快到了,谢华香寻思着,做些点心送到黑市上应该会好卖,这个时候,最应景的,应该就是月饼了,当地人爱吃云腿月饼,但这个时候,普通人家的家里肯定是没法做的,单靠商店里的供应也绝对供不应求,她决定做一些云腿月饼出来,试试能不能卖出去,卖不掉也没关系,那就自己人吃嘛!   想到这里,谢华香也跟沈大壮他们一起,钻了地道,准备过去看看,她前些时候腌的火腿可以吃了没有,再看看还缺点儿什么原料,这几天好尽快准备齐全。   沈谷仓也跟着一起过去了,他今天在外边跟下伙伴玩,抓了一玻璃罐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在里边挤成黑乎乎的一团,谢华香看了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他还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拿过去给他的鸡崽吃。   就这么所有人都钻了地道,家里就剩下沈家奶奶跟张建民母子俩。   沈家奶奶跟许秀莲一起坐在堂屋里掰玉米粒,张建民在外边搓山草绳子,这山草是他从山上割回来的,搓成绳子可以用来编成背篓上的肩带,或者做成草凳子,虽然不值钱,但坐上去柔软结实,也算是为沈家做点儿事了。   这几天他闲着无事就一直在搓山草,谢华香见他搓得高兴,便也没有管他。   沈家奶奶跟许秀莲正一边掰玉米粒一边说着闲话,突然张建民一脸紧张地跑进来:“有人来了。”   屋里的两人一惊,赶紧把手里的玉米棒子一扔,站了起来,这个时间,不是送幺妹去县城的沈庭生回来了,那来的肯定就是外人了,许秀莲一下就慌了手脚:“咋办?”   自己母子俩被人抓住也就算了,最糟糕的是连累了沈家人,这包庇杀人犯的罪名可是不小的,能把整个沈家都给毁了。   许秀莲那个后悔呀,早知道她一醒过来就该走的,不该贪图安逸,又多住了那么多天。   “阿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们母子俩是来讨饭的,你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也保证不会说出来的。”许秀莲急急地抓着沈家奶奶的袖子说。   沈家奶奶用力推着两人往灶房走:“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啥,你们先从灶房的后门躲到外边去,天黑,别人看不见你们的,记住别出声。”   看着两人闪身进了灶房,沈家奶奶又把外边两人的行李收了收,放回自己房间的床铺底下,突然想起地道的入口还没有搬些东西过去盖上,一拍脑袋,急急忙忙从房里出来。   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沈家奶奶一只脚才踏出房门,就有两个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平时她都会记得,这个地道入口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人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把地道入口遮起来,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都没什么外人来过,而且就算有外人过来,也不会想着要进到这破庙最里边阴森森的屋子里去看一眼,所以慢慢时间长了也放松了警惕。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先想着要隐藏张建民母子的行迹了,谁知道这两人来得没声没息,还进来得那么快呢,一般人到别人家,可不都是要现在门口喊一声,问一句有没有人在家的嘛!   偏偏这两个还是不速之客。   沈家奶奶老实不客气地朝来人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过来干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儿媳妇,也就是沈庭生的大伯娘肖群珍和她的大儿子沈上义。   肖群珍一脸谄媚地笑:“娘,瞧您这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月初我给您送这个月的口粮来了嘛!”说着晃了晃手里一个轻飘飘的蛇皮袋,不用说,里边肯定是最差的粮食,而且绝对是不足份量的。   当初两老搬过来跟沈庭生兄妹俩一起住的时候,请大队干部公证过的,让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兄弟每个月都拿出一定量的口粮赡养两位老人,可实际上这么多年来,没一次他们是肯按时足量拿出来的,每次都是要他们这边亲自上门讨要,才像是施舍一般给出最差的口粮。   给完以后还要骂骂咧咧,像是别人得了他们多大好处似的,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有多难听。   以前是没办法,为了有那口吃的能活下去,再大的委屈也要受了,但自从这几年沈庭生自己可以挣工分养活一家人以后,就不愿意再去受这个气了,很久没有再上门去要这份他们本来就应该拿出来奉养老人的粮食。   还是大队干部有时候看不过去了,才到肖群珍那边说几句,那边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两个月的口粮,就算完成任务了。   这么巴巴地送上门来,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沈家奶奶才不相信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送上门来的粮食不收白不收:“粮食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沈上义毕竟年轻,受不得气,脸色立刻就变了:“我们好心来看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娘给拦住了:“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我也是您媳妇,上义也是您亲孙子,哪能不孝顺您呢!平时不是我们不来看您啊,您也知道,庭生那娃子,平时看见我们就跟看见仇人似的,那眼刀子都能杀人了,我们也是不想闹得不好看啊!对了,这粮食放到哪儿,我帮您放进去吧!”   肖群珍说完,提着粮食袋子就往屋里迈,手肘一撞就把瘦小的沈家奶奶挤到了一边,这哪里是帮忙放粮食啊,分明就是强闯民宅!   走进沈家奶奶和沈丽华平时睡的屋里,她眼珠一转,一眼就看到了虚掩着柜门的柜子,大步上前一把拉开:“是放这柜子里吧!”   让她失望的是,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小半筐还没来得及磨碎的干玉米,之前这个柜子确实是用来放一些好东西的,但自从地道那头的屋子修好可以用之后,谢华香就把家里的好东西都藏在那儿了,这边就只放一些不怕被人惦记的粗粮和一些马上就要吃到的食物。   刚好今天把该吃的都吃完了,可不就剩下干玉米了嘛!   “不可能啊!”肖群英念叨了一句,又转过身,“你们家粮食现在不放这屋里啊,那是放哪个屋啊?”   “哟,这屋怎么锁起来了?是放这屋里吧,娘您开开门,我帮您给放进去。”肖群英又看上了正锁着房门的谢华香的房间,这扇房门是新打的,连门上的锁头都是新式的弹簧锁,肖群英下意识地觉得里边肯定都是好东西。   沈家奶奶板起了脸:“这是人谢知青的屋子。”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对方的来意那就是傻的了,肯定是最近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好了,传到了这些人的耳朵里,于是就过来看个究竟,说不定还想打打秋风什么的,说什么送口粮,不过就是个幌子而已,这种人,无利不起早,如果不是想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怎么可能主动凑上来。   肖群英今天还真就是打探消息来了,原本听队里的人说沈庭生家最近日子过得好了,每天吃饭油水都足了很多,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在家里狠狠骂了几天老头子,把那么好的一桩婚事给定给了沈庭生那个小野种而已。   上次为了谢华香带来的那些好东西,她来闹过一次,可惜没得到什么好处,还白白挨了一身打,之后就再不敢过来了。 第122章   话说肖群英一直都不肯相信沈庭生那臭小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那么一大家子的拖累, 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直到昨天肖群英回娘家,刚好遇见她那个在县城里工作的亲戚了,那亲戚也有个孩子今年刚上初一,就说起了她那个侄女沈丽华也到县城上中学的事,还刚好跟她亲戚的孩子同一个班。   当时肖群英还一脸大惊小怪:“怎么可能, 一个丫头片子, 上什么中学啊,可别是弄错了吧!”   可人家说这事珍珠都没那么真, 就是安吉大队的沈丽华。   而且她说孩子的班上都传开了,那啥沈丽华的家里条件可好了,不但给她置办了全套崭新的生活用品,每天到食堂蒸饭蒸的都是白米干饭, 还有肉呢,在食堂订的也是甲等菜, 这菜一般城里人都舍不得天天吃。   不但如此,这个姑娘还给班上的同学都发了一种酸酸甜甜的糕点, 这糕点连县城的百货商店都没有卖的, 只有黑市里能买到,人家说是从省城进货的,很难得才能买得到一次呢!   连省城的糕点都吃上了, 这不是发达了还能是什么?   因为肖群英整天在亲戚面前吹嘘是她花钱养大了沈庭生兄妹俩,所以人家就挤兑她:“你养大的侄儿挣大钱了,就没孝敬你点儿什么?啥时候咱们也能沾你的光吃上那种酸酸甜甜的省城高级糕点啊?”   敷衍着把亲戚给打发了, 肖群英那个妒火中烧啊,谢华香来之前,沈庭生一家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凭什么她一来,就连省城的高级糕点都能吃上了呢?   都怪死老头子太过偏心,凭什么这城里的媳妇就只能说给沈庭生?他们家上义和俊生,那个不比那没爷没娘的小兔崽子好几百倍!   回去之后肖群英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甘心,媳妇不给他们家就算了,凭啥一点好处都不让他们沾?好歹这么多年来,那小崽子一家也是靠着自己家的口粮才活到那么大的,不说连本带利了,还回来一些也是应该的啊!   只是上次上门的时候吃了点儿亏,肖群英到现在都还有点儿怂,没想到刚好今天傍晚的时候,她亲眼看到沈庭生骑着自行车送沈丽华上县城去了,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家里就只剩下了沈家奶奶和谢华香这两个一老一弱,这个时候还不上门,更待何时啊!   于是肖群英回去拉上自己的大儿子沈上义,气势汹汹地就上门来了。   这时听到沈家奶奶说这是谢知青的屋子不肯开门,更加肯定了好东西全在里面:“哟,还叫什么谢知青啊,这不就您老人家的孙媳妇儿嘛,该不会这婆娘把好东西都锁起来自个儿享受了,连您老人家都不孝敬?”   “胡说什么,人家还没过门呢,就是在我们家借住而已,你少惦记人家的东西。”   肖群英伸手拧了拧那门锁,结实的锁头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力能撼动的,她只好放弃,“切”地一声,骂了句:“骚货!”转身往灶房里去了,她就不信,这些人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家里会没有一点好东西。   走进灶房,肖群英眼睛一亮,可不被她找见好东西了,只见灶台旁边的墙上钉着一个新打的碗柜,打开一看,柜子里一溜排得整整齐齐的玻璃罐头瓶子,里面分别盛着油、盐、酱、醋、白糖、红糖,还有一些她根本就不认识的调味料。   这都是谢华香平时做菜会用得上的,因为随时都会用到,放到房间柜子里的不方便,所以上次队里的人过来帮忙修房子,把灶房也修好了,外人不能随便进来之后,谢华香就让沈庭生帮忙弄了这样一个柜子钉在这儿,再把常用的调料都放在这儿,取用方便。   除此之外,灶台顶上还悬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还有小半块腊肉和几个鸡蛋,地面上放着一小袋红薯,两个南瓜,还有两条笋子,这是谢华香留着打算明天早上做早饭用的。   虽然比肖群英想象的要少一些,不过也够让她眼红的了,她伸手就把悬挂在屋梁上的竹篮子摘了下来,招手叫儿子过去:“上义,过来拿着。”   说完开始把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拿下来往篮子里塞:“这几天你媳妇总是作呕,我看怕是怀上了,得多吃点儿营养补补,家里的油也吃完了,还有这红糖,等孩子生下来了,坐月子少不了……”   眼看篮子里都要塞不下了,肖群英又厚着脸皮从地上抱起一个南瓜,嘿嘿笑着说:“娘啊,可不是我惦记着你们这一口吃的,您看这不是上义他媳妇怀上了嘛,家里也没什么吃的,这也是给她补补身子,将来给咱们老沈家生个大胖娃娃。”   “放下!”沈家奶奶一声厉喝,吓得抱着篮子的沈上义手一抖。   “这些都是谢知青的东西!”   肖群英不以为意:“啥谢知青啊,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啥,还不都是您的嘛,我拿点回去给您曾孙子吃咋啦?您看这不我还给您送粮食来了嘛!”   “哼!”沈家奶奶冷笑一声,“你送来的这什么东西,一袋子里面有半袋子都是土!我也不要你的了,你拿着你的粮食赶紧滚,东西给我放下,今天你敢从这里拿走一样东西,我就去大队长那儿告你偷东西!破坏团结!”   肖群英还要嘴硬:“偷啥偷啊,从自己家里拿点东西那算偷嘛,告上天去都没人管的!上义,咱们走!”   “不许走!”沈家奶奶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禾握在手中,“今天谁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他的腿!”   肖群英仗着自己这次带着儿子,哪里会怕她一个瘦弱的老人:“上义,走,别怕这个老不中用的。”   沈上义也看出来了,现在家里就她一个老太婆在,真打起来,他们也吃不了亏,胆子也大了起来,抱着篮子就往外走。   沈家奶奶也不是吃素的,抡起柴禾棍子就抽了上去:“你还真敢拿,快给我放下!”   沈上义要护着篮子,不免挨了两下,顿时怒从心头起:“死老太婆,你敢打我!”就要把篮子放下来撸袖子,被肖群英喝了一声,“还说什么呢,赶紧走呀!”   只要把这些好东西都拿回去了,挨两下抽算什么,虽然没有省城的高级点心,可是有白糖红糖呢,还有这么一大罐子黄澄澄的油,足够家里香喷喷地吃上一年了,谢华香那就是个败家女人,东西在她手里也都是糟蹋了,还不如带回去帮她吃了呢!   沈上义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啥都听她娘的话,听肖群英这么一说,也不放下篮子了,直直就往外冲,走到灶房门外一时没分辨清楚方向,不是往大门外走,反而往破庙的里边走去。   肖群英跟在他身后出来,刚想喊他掉头,突然发现沈家奶奶一脸紧张地去拦人,她一贯糊涂的脑子难得聪明了一回:“上义,里边肯定还有好东西!”   她就说嘛,那女人连幺妹去上学都舍得给她吃那么好用那么好的,肯定不止这么些好东西,肯定还有好多藏着呢,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不翻个底朝天怎么甘心!   “给我回来,不许进去!”沈家奶奶喊得嗓子都哑了,可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怎么拦得住两个贪婪的家伙,更何况她越着急,就越让那两人认定了里面肯定还有更好的东西,更加疯狂地往里冲。   沈家奶奶心里那个悔呀,她怎么就那么没用,孙子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大伙儿把这么重要的看守责任交给她,是她辜负了大伙儿的信任啊,这地道口要是让人给发现了,大伙儿可全都活不成了啊!   她一时心急之下,一口气缓不过来,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到了在地上。   肖群英母子兴冲冲地冲进去,一脚踢开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只见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堆满了以前破庙里的各种破烂,什么长满了青苔的破木头啦,砸碎的神像碎块什么的,瞧着就瘆人。   他们又找了好几间这样破破烂烂的屋子,好东西的毛都没有一根,真不明白那老太婆刚才在紧张个什么鬼,就这么破玩意儿,白送给他们都不要!   肖群英母子一边找一边骂骂咧咧的,不找了吧又不甘心,找吧又啥都找不到,还白白惹了一身霉味。   沈上义狠狠地踢了一脚身前的破烂:“算了,娘,瞧他们这穷酸样,肯定也不会再有啥好东西了,咱走吧!”   踢得太用力了,一股夹杂着霉腐气味的灰尘飞起来,呛得他们咳嗽几声,沈上义被肖群英不满地咒骂了一句。   谢华香清点完做云腿月饼所需要的材料,又把鸡和猪都喂了一遍,就出来了,走到地道口就要往上推盖子,突然发现沉沉地推不动,正觉得奇怪呢,就听到外边传来一男一女骂街的声音,吓得谢华香连忙缩手,往后退了几步,倚在墙边静悄悄地站着。   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外人过来?还好阿婆警醒,及时把地道口给掩盖住了,糟了,那张建民母子俩呢,不管是他们俩被发现了,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地道口,这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啊!   谢华香心跳得很快,双手的掌心里满是汗水,可是却只能呆在这地道里,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的人才能重新把地道口打开。 第123章   话说肖群英母子在后面的屋子里找不到好东西, 只能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走到灶房门口看见倒在地上的沈家奶奶,沈上义有点儿着慌:“娘,这不会出啥事吧?”   肖群英也有点慌,只不过还是要嘴硬:“这能有啥,你不说我不说, 谁知道咱们来过!”   “那, 那快走吧!”沈上义慌慌忙忙地,抱着装满了好东西的篮子往外走。   “有人在家吗?沈同志、谢同志, 在家吗?”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到外面,就听到门口有人喊。   “有人来了,娘,这可咋办?”沈上义更慌了。   肖群英不满地瞪了这个怂包儿子一眼:“怕啥怕, 她自己摔的,关咱们什么事?走!”   肖群英抱着南瓜走出去, 对着正在门口张望的程立坤说:“哟,这不是程知青嘛, 来找我侄子呀, 他上县城去了,送我侄女去上学。”   程立坤有些疑惑,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人是沈庭生的大伯娘, 而且还听说他们两家的关系闹得挺僵的,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了,这两母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而且表现得还很熟的样子?   不过他也不是爱管别人的闲事的人,便没说什么,只是礼貌地问:“那请问谢知青在吗?”   “也不在家,他们一家都不在,我们等好半天了都没回来,你也赶紧走吧,下次再来找他们好了。”肖群英也担心程立坤进去发现了晕倒在地的她婆婆。   “不在家啊!”程立坤看了一眼沈上义手中挤得满满当当的篮子,“那你们拿的这是什么?”   沈上义下意识地想把篮子往身后藏,肖群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很快又笑着说:“这不给我婆婆送这个月的口粮来了嘛,我婆婆虽然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可我们还是很讲究孝顺的,每个月的口粮都一点不少地按时送过来的,瞧瞧,还有鸡蛋呢,我儿媳妇有了身子都不舍得吃,巴巴地送过来给老太太吃。没想到今儿人都不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怕东西放这儿会招贼,就想着先拿回去,下次再送过来。”   “是吗?”程立坤狐疑地又仔细看了一眼,肖群英一家人在大队里是出了名的刻薄抠门,连他一个才来没多久的人都对他们的刻薄名声如雷贯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这么多好吃的送来给老人家吃?   要真的有这份孝心的话,又怎么会让老人家一直住在这样的破庙里,一直不把人接回去一起生活?   肖群英见程立坤一直拦着他们的路,不由得冷了脸:“程知青,你也管得太宽了吧,别说我就是来送口粮的了,就算不是,你也管不着吧!”   程立坤看见篮子里的罐头瓶子,心下了然,“呵呵”冷笑一声:“这些东西确实是挺招贼,你看,这不就是被人给偷出来了嘛!你们的家事我是管不了那么多,可这儿要是出小偷了,我可就不能不管了。”   肖群英的嗓门立刻大了起来:“你这话啥意思,你说我是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啊?你说呀!”说着还用自己的身子去撞程立坤,“城里来的知青了不起啊,你这是诬陷,是血口喷人!”   程立坤也不怕她,照样用身体挡住大门,不让他们出去,指着篮子里包装纸都还没撕完的罐头瓶说:“这是我们那儿生产的罐头,只有我们那个市里才有得卖的,你敢说这不是谢知青的东西?还有这瓶子里面的调料,也是我们那边独有的,你说得出来这是什么吗?还有这些油、这些白糖、红糖,你普通一个农民家庭,怎么可能弄得到这么多,又怎么舍得全都送过来?”   “我,我……”肖群英支吾了几句发现这话没法圆,只好撒泼:“就算不是我的又怎么样,是他们给我的不行吗,我好歹也是大伯娘,孝敬一下长辈怎么了。”   “呵,你不是说屋里没人嘛,你们还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人不在,怎么给你?”   “他们早就说好了要给我的,现在我过来自己拿不行?”   “当然不行,不问自取视为偷,你们这样不经过主人的同意把东西拿走,就是小偷!”   “你才小偷呢,你大晚上一个人鬼鬼祟祟站在别人家门口,谁知道你是来偷东西的还是偷人的?快让开,在不让开我要喊啦!来人啊,知青耍流氓啦!”   “喊吧,把全队的人都喊来了我也不怕你!也不看看赃物现在是在谁的手上!”   肖群英其实也不敢真把人招来,她婆婆还躺在灶房门口呢,要真被人发现了,她也脱不了干系:“你多管啥闲事啊,我这拿不拿的,关你啥事啊?你非要管?莫不是你跟那姓谢的臭婆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才大半夜来找人,还帮她护着这些个东西吧!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人就是不要脸!我呸!”   见骗不过人家,索性倒打一耙起来。   程立坤凛然正色道:“你们这些人自己心思不正,才会看别人都是歪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哪怕你在全大队的人面前造谣,我也是不怕的,只要有人做坏事被我看见了,我就照管不误。要么把东西放下离开,要么我跟你们一起在这里等主人回来,要是真的是我冤枉了你们,我愿意当着全大队社员的面向你们道歉!”   在这耗了半天,肖群英母子的心早就虚了,远远地又看见有手电筒的光晃着朝这边过来,程立坤“呵”了一声:“有人来了,说不定是沈家的人回来了,正好,不用再等了!”   肖群英母子哪里敢等,要真是沈家的人回来,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赶紧不甘不愿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呸,不拿就不拿,还当我稀罕呢,我就当留下来喂狗了!”   嘴上说得厉害,脚下却一点儿也不敢迟疑,飞快地朝着来人的相反方向脚底抹油溜掉了。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果然是沈庭生回来了,他先去队里还了自行车,然后走着回来的。   “程知青过来啦?怎么站在这儿,进屋里坐啊!”沈庭生热情地招呼。   程立坤指着脚底下的篮子和南瓜:“本来是想找谢知青有点事说一声的,谁知道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   沈庭生也朝篮子看了一眼:“咦,这不是华香的调料吗?她这是要哪去哪里?”   “不是谢知青拿出来的,刚才我来到见屋里没人,就喊了两声,谁知道屋里就出来了两个人,手里拎着这些东西,正想走呢,我瞧着有点儿不对劲,就拦下了。”   “谁?”沈庭生下意识地觉得不妥,如果是他家里的人,这程知青不可能把人拦下的。   “你大伯娘和沈上义!”   “妈的!”沈庭生没忍住骂了一句粗口,“他们来干嘛?”猛地想起谢华香上次跟他大伯娘打架的事,生怕她这次是故意带着儿子来报复的,自己不在家,可别让人把她欺负了,连忙跑进屋里,喊了起来,“华香,香香,你在哪儿呢?”   忽然瞧见灶房地上一个黑影,连忙跑过去,发现是阿婆,吓得他心脏都停跳了一拍,赶紧蹲下去:“阿婆,阿婆你怎么啦?”   程立坤听到声音也赶紧跑了进来,看见沈家奶奶躺在地上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要送卫生所吗?先别搬动,我先看看。”   程立坤在城里的时候学过一点急救方面的知识,知道人不明原因昏迷的时候不能随意搬动,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这时沈家奶奶却自己醒了过来,费劲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庭生你快去看看……”她刚想说去看看地道口有么有被发现,就看见旁边一脸着急的程立坤,立马改口,“快去给我倒点水。”   沈庭生赶紧把阿婆抱起来回到房里,把人放在床上躺好,这才去倒了一碗水进来:“阿婆,来,先喝口水。”   沈家奶奶喝了水,还是十分地放不下心,抬头看了一眼程立坤:“程同志?”   程立坤说:“阿婆你别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肖群英和沈上义拎着好些东西从里边出来了,是他们害得您这样的吗?”   沈家奶奶点点头:“他们假意来送口粮,其实就是趁咱们庭生不在家,想来抢东西的,现在他们人呢?”看着样子,这程同志不像是知道有地道口的样子,就是不知道那两人发现没有。   沈庭生满心自责:“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该让卫青或者大壮帮忙守着门的。”他跟沈家本家这么多年来都算得上是不怎么来往了,哪里想得到那些人会突然过来呢!   程立坤说:“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太对劲,就多问了几句,把东西留下来了,可是不知道他们还把您害成了这个样子,不然的话怎么也不能把人放走的,阿婆,你放心,咱们去大队告他们,我可以作证。”   沈家奶奶心里那个着急呀,现在最主要的是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发现地道口,要是发现了,这两人是贪心的,给点儿好处可能还能瞒得住,要是贸贸然去大队告发他们,他们肯定得把地道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见她犹豫,程立坤说:“阿婆你别怕,咱们国家是有王法的,做了坏事的人大队一定会严厉处罚他们的,如果大队不管,咱们就到县城去,找公安局,这是故意伤人罪。” 第124章   沈庭生大概想到了沈家奶奶的苦衷, 这会儿谢华香不在, 很大可能是进地道那边去了,不知道那两人发现了什么,还有张建民母子本该在这儿的,也不见了踪影,这些都是一团乱麻, 得了解清楚了所有情况才好决定该怎么处理。   “程同志, 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阿婆这边我慢慢劝着, 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华香那里你明天再来找她吧!”   程立坤想想也不好管得太多,便点头道:“那行,我先走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话, 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沈庭生不停地道谢,把人送了出去, 才一进来, 阿婆就着急地说:“快,快去入口看看。”   沈庭生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了进去, 最后一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地道口上凌乱地堆着杂物,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沈庭生松了一口气, 走到地道口,把杂物挪开一角,按照约定的暗号敲了几下,下边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回应声。   沈庭生赶忙飞快地把上面的杂物搬开,打开了地道口,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刻爬了上来,一下扑到他的怀中,小身子冰冷,还在微微发抖。   谢华香带着哭腔说:“庭生哥,吓死我了。”   谢华香之前听到上边的声音之后,就一直缩在下边不敢出声,直到那声音慢慢远去,一直安静了好久,都不见有人来放她出去。   她越等越是害怕,之前她真的是太掉以轻心了,一直都觉得反正没两年就要改革开放了,他们做的这些不过就是顺应潮流而已,所以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现在才想起来,如今投机倒把还是严重的罪行,如果真的被人发现,不但害了自己,连沈庭生也害了,还害了沈大壮、王卫青,还有阿婆和幺妹,她太着急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可实际上却因为自己的不谨慎,把他们都拉入了深渊。   如果是因为她的缘故,导致沈庭生没有后来的那些成功,那她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情愿自己没有重生!   人在黑暗和寂静当中最容易胡思乱想了,她甚至想着,阿婆和沈庭生会不会已经被人抓起来了,把她们关在这里,是为了瓮中捉鳖,一个也逃不掉。   谢华香想,她现在要不要马上跑到地道的那头,告诉那边的人赶紧逃吧,再也不要回来了?可是他们跑出去又能跑到哪里?像张建民母子那样,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头顶上就传来了熟悉的信号声,谢华香大喜,急忙也敲出了约定的信号,待发现上面接应自己的是沈庭生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中,搂着他结实的腰身,感受到他火热的心跳,心里才能安定下来,还好,没出事。   沈庭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   谢华香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就是看见出口锁住了,有点害怕。”   “别怕,我在呢!”沈庭生在她耳旁柔声说道,“下次我不在的时候,就别过去了。”   沈庭生带着谢华香回到沈家奶奶的屋里,两人互相一说,都觉得十分奇怪,谢华香以为是沈家奶奶把地道的入口给封起来的,而事实上沈家奶奶却在那两人要过去之前就晕过去了,那把地道口掩盖起来的,到底是谁呢?   “对了,张建民和他娘呢?”谢华香问。   “我让他们从灶房的后门出去躲着了。”沈家奶奶说。   沈庭生似是想到了什么,走了过去,打开灶房的后门,果然看见张建民垂着头站在那儿,他娘许秀莲也是一脸歉意地站在一旁。   “进来吧,今天的事还要多谢你们了。”   “沈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   只是他们逃亡在外,一切皆要万分小心,张建民刚在沈家住下来就觉得奇怪,沈大壮和王卫青分明跟沈庭生他们不是一家人,那天早上怎么会从里面出来,而且每天晚上收工以后就过来这边,吃了饭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又是从这边出去上工。   许秀莲叮嘱过他不要多管闲事,不管人家在做什么,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可张建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半夜起来悄悄地查看了一番,被他发现了地道的存在。   当然他只是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地道入口而已,并不清楚地道是通往哪里,他们又是去干什么的,他当时也是吓得心口“砰砰”直跳,下定决心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告诉。   然后就到了今天了,他是亲眼看着另外几个人进了里边就一直没出来,而沈家奶奶却一直在堂屋里陪着他们母子俩的,他知道那地道口的构造,人进去以后是没有办法在外边做些什么掩饰的。   所以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进去,就肯定能发现这里有这样的一个地道口,虽然不知道这个地道口是做什么用的,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藏着掖着了。   因此在许秀莲叫他赶紧跑远一点藏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潜了回去,打算要是真的有人要进去的话,他拼着被人发现,也要帮救命恩人把这事掩盖过去了。   很幸运,张建民把地道口掩盖好了,又及时躲了出去,没有被肖群英母子发现,后来屋里的人就没断过,他们也一直没敢进来,直到刚才沈庭生打开了门。   沈庭生摆摆手,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瞒着,我们确实在做一些不那么正当的事,眼下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过来,我看我这里也不能再留你们了,趁着现在天色还黑着,我这就送你们出去吧!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张建民“扑通”一声突然就跪在了沈庭生的面前:“沈大哥,我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把我们留下来吧,不管你们干什么,我都能帮忙的,这些天你也瞧见了,我啥都会干,啥都肯干的。”   张建民这话不是随便说出来的,他早就想了好多天,深思熟虑的。   他跟他娘继续这样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没有钱没有介绍信,不敢进城不敢买东西更不敢住招待所,像这次这样,哪怕病到快要死了,也不敢上医院。   就算是乞讨,也只敢在一些偏僻的乡村,还要尽量避开村干部,编造各种各样的谎言来应付别人的询问,这几天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能温饱的日子,就再也不想再回到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里去了。   他看得出来,沈庭生家里的都是好人,就算他们说他们做的是一些不那么正当的事情,可是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只要他们能干的,他张建民也能干。   张建民下定了决心,只要沈庭生愿意让他留下来,不管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而且他也不要钱,只要他们愿意收留他跟他娘,让他们可以留下来安稳地过日子就成。   至于怎么让他们留下来而不让人发现,张建民相信沈庭生这么有本事,肯定是有办法的。   果然,沈庭生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建民,然后问:“你不怕?我们做的这些事,被抓到了可是要坐牢的。”   张建民笑得完全不像一个少年:“我现在如果被抓到,罪名早就不止坐牢那么简单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怕的吗?”   “你们如果要留下来,最起码在最近几年内,哪儿都不能去,每天都住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不能跟别人接触,每天重复干活过着单调的日子,这样也没问题?”   张建民坚定地说:“我们现在出去也是一个死字,只要能让我娘过上安稳的生活,能吃饱肚子,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怕。”   沈庭生的目光转向许秀莲:“这也是你娘的意思吗?”   许秀莲立刻在儿子的身旁也跪了下来:“如果你们能收留我们母子,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   这个大礼沈庭生可受不起,他赶紧把许秀莲搀起来:“大姐您可千万别这样,老实说,我们现在也正缺人手呢,你们肯留下来帮忙,我们也是求之不得,就是怕条件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既然许秀莲母子是铁了心决定留下来,沈庭生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趁热打铁,当晚就带着他们过了地道,来到他们山里的小农场上。   那边沈大壮他们都已经歇下了,听到有响动又都走了出来,沈谷仓也揉着眼睛跟在后面:“咋啦?”   沈庭生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小子,明天早上不是要上学吗?怎么还睡在这里?”   “没事,我早点儿起,能赶得上!”突然看见张建民母子,“庭生叔你怎么把他们给带进来了?”突然有一种自己的领地被人占领了的感觉。   沈庭生跟沈大壮是兄弟相称,沈谷仓被他爸揍了几次,只好乖乖地叫沈庭生叔,可是却打死也不愿意把沈丽华叫姨,才比他大一岁,他是傻了才会愿意自甘低一辈呢!   张建民母子就这样在山里住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加入,原本所有在山里干活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俩母子实在是太能干了,又不用出去上工,整天都能待在这儿干活,真的帮轻了他们很多。 第125章   谢华香从沈家奶奶的口中知道了肖群英母子的所作所为之后, 气得要命,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简直就是明抢嘛!   “阿婆,这件事我们决不能够姑息,不然的话他们以后还会再来的, 我明天就去找大队长, 让他给我们做主,还有, 这两天我们带您到县城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这检查费,也得让他们出。”   刚好谢华香早就想带沈家奶奶去检查一下身体了,因为上辈子她的宿疾, 谢华香一直很担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病根,早点检查出来, 有事的话就尽早治疗,没事最好, 那就要注意预防。   可是乡下的老人家根本就没有体检这个概念, 就连真正生了病都不愿意花钱上医院呢,实在不舒服了才会到山上随便弄点草药吃了就算了,至于有没有效果, 那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好端端地上医院去查查自个儿有没有病?怕不是钱多得没地儿花了吧,这样浪费,是作孽呀!   可是这次沈家奶奶突然晕倒, 给谢华香敲响了警钟,看病的事儿真的拖不得了,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去把这个体检做了。   果然,沈家奶奶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没事,好着呢,就是太着急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去花那个钱干嘛!”   谢华香给沈庭生使了个眼色,沈庭生会意:“阿婆,大伯娘他们来咱们这里闹了一场,要不是建民帮忙,还差点儿坏了咱们的事,依你的意思,那咱们是就这么算了?就算沈上义也是您的孙子,您也不能这么帮偏理的吧?”   沈家奶奶怕他以为自己偏心,连忙说:“那两个不要脸的,做出这样的事,我早就不当他们是我的媳妇孙子了,这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该找大队长的还得找。”   “那就得让他们也出点血,不然还以为咱们的便宜好占呢,反正这次他们害您晕倒,咱们是有证人的,程知青都看着呢,医药费肯定得他们出,咱们就去医院,狠狠地花他们一笔,看他们知不知道肉疼,下次还敢不敢!”谢华香义愤填膺地说。   “真的都能让他们出?”沈家奶奶半信半疑地问。   “那肯定的,要是他们不肯出,咱们就闹,整个大队都会站在咱们这一边的。”谢华香肯定地说。   “那行,咱就去,讹他们一笔。”沈家奶奶豁出去地说,这次她也真的是生气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阿婆,这可不是讹,这是咱们应得的!”谢华香道。   第二天谢华香果然把这件事告到沈大队长那儿去了,程立坤也来作证,确实是肖群英母子试图上门抢食物,把老人家气晕了的。   肖群英在大队里本来就是一个自私刻薄的名声,这事一说出来谁都相信道理是在谢华香这边的,肖群英母子就是惦记着她带来的好东西了。   沈大队长当众狠狠批评了他们母子一顿,还让两人在大队的社员大会上作检讨,完了还要赔偿沈家奶奶的医药费,谢华香说得夸张,说是自从他们走了之后,沈家奶奶就一直都心口疼,还有摔倒的时候可能伤着骨头了,全身都不得劲儿,必须得到县城医院去做全面的检查。   要是查出来了有什么毛病,这后续的治疗费用他们还得负责。   肖群英一听立马跳了起来:“凭啥要我们给钱,她要是本来就有什么毛病,这回才查出来,这不是让我们当冤大头嘛!”   沈大队长一拍桌子:“什么冤大头,这是你婆婆不是?婆婆看病要花钱,你们当儿子媳妇的没责任?把养老都推给一个孩子就算了,还厚着脸皮想要别人家的东西,咱们安吉大队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赶紧给我滚回去,这钱你们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肖群英心一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就拿去!”   “你这条烂命,送给人人还不要呢!没有钱,你家里粮食物件怕是有的吧,不出钱可以,到时候咱们就上你家里搬粮食去。”   听了这话,谢华香可算安下心来,去找公社卫生所的赤脚大夫开了介绍信,然后带沈家奶奶到县城的人民医院去做了一次彻底的全身检查,虽然县城医院医疗设施有限,所谓的全身检查,其实项目也不是非常全面,但起码基本上该有的检查都做了。   除了有点营养不良、贫血,还有因为长期饥饿造成的胃部有点小毛病之外,还算得上是健康的。   得知这个结果,谢华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大问题就好,营养不良这些都算是小事了,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多做一点有营养的滋补品,总能补回来的。   倒是沈家奶奶觉得有些心疼起来,白白花了那么多钱做检查,最后却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不是浪费钱嘛!   谢华香笑了起来:“阿婆,啥都没查出来,这可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嘛!”   回到大队,谢华香把全部的检查收费单据都拿给了大队长,由大队长出面帮她向肖群英讨要,肖群英本来是死活都不肯掏这个钱的,可大队长说如果现在不出钱,那就等年底分红分口粮的时候从工分里边扣,而且还要算利息。   “还好你婆婆没查出什么大毛病,你就偷着乐吧!”   肖群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这笔钱,心疼得整整三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只好在家里拿男人和孩子出气,骂他们没出息,害得她被人这样欺负。   肖群英的儿媳妇,也就是沈上义的媳妇,确实是有了身孕,但肖群英心情不好,连带着看这个儿媳妇也百般不顺眼,又打又骂的,还逼着她去干重活,沈上义媳妇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被她这么一折腾,孩子没保住,流了。   这下肖群英更恨沈庭生一家人了,认为这全都是他们给害的,更是天天在家里骂骂咧咧,像个疯婆子一样。   再说沈家这边,自从张建民母子留下来帮忙之后,真是忙了他们的大忙了。   平日里许秀莲一个人就把每天做饭,养鸡,打猪草煮猪食喂猪,清理猪圈鸡棚,还有给现有的菜地浇水这些活儿都包圆了。   空闲时间,还能去山里摘些野菜什么的,洗干净了晒干,他们才来了没几天,屋门前就挂了好几排的菜干,原本冷冷清清的屋子,都变得有人气了好多。   屋子里也干净了整洁了,原本这里的屋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大壮和王卫青在住,两个单身汉,就算是比较爱干净的人吧,屋子里也免不了凌乱,但来了个女人就不一样了,屋子变得整整齐齐不说,连被褥席子都帮他们洗了晒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闻到阳光的香味。   而张建民,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十四五岁的少年,也差不多能当得一个大人使了,菜地里的除草施肥他一个人全包了,还按照他们的要求,在地势比较低洼的地方挖了个池塘,准备用来种点莲藕、养点儿鱼,谢华香还打算再养一群鸭子和鹅呢,就是鸭仔和鹅仔不好弄。   所有人都因为张建民母子俩的到来而倍感轻松,只有一个人满心的不高兴,沈谷仓觉得啊,张建民这个人天生就是来克他的,自从他来了以后,他就什么事都没顺心过。   以前谢华香需要什么东西,都是找他去弄的,弄来了还会给他钱,他要是能低价找到其他小伙伴帮忙干,当中还能再赚一笔。   可是现在这些活儿都被张建民抢着去干了,而且他还假惺惺地不要谢华香的钱,口口声声说什么愿意收留他们母子,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他做再多都无法回报,怎么还能再要钱呢!   这么一对比,岂不是显得他沈谷仓很不要脸了。   而且谢华香也说了,他们母子在这儿帮忙干活,不能是白干的,每个月得要给他们开工钱,还说还了一个月每个人给三块,要是东西养好了种好了,以后卖出去赚了钱还能算分红。   那鸡崽养大了下的蛋咋办?沈谷仓可是记得很清楚,谢华香那时候把养鸡崽的任务交给了他和沈丽华,可是说好了,以后下了蛋卖了钱,要分给他们一半的,可现在这养鸡的活儿被他们母子给抢了,那以后的鸡蛋钱怎么算?   沈谷仓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可他眼看张建民那臭小子越来越会拍谢华香的马屁,谢华香也对他越来越好,简直是要区别对待了,他又不敢随便造次,好不容易等到沈丽华周末放假回来了,赶紧拉着她告状。   “你知道不?咱们的鸡蛋钱泡汤了!”沈谷仓义愤填膺地说。   “啥鸡蛋钱?”沈丽华根本就忘记这回事了。   “你不记得了?”沈谷仓不可思议地问,只能又把之前谢华香答应他们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这事啊!”沈丽华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过了,我现在要去上学,平时也没空照顾鸡崽,这要是卖了鸡蛋再分钱就不好了,所以这钱我也没打算要了,为了我去上学,谢姐姐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跟她计较这些。再说了,现在多了两个人手帮忙干活,你爹和我哥他们也不用再那么辛苦了,这不是好事嘛,你那么生气干嘛!”   “我……”怎么好像斤斤计较的只有他沈谷仓一个?可是他为了这些鸡崽起早贪黑地给它们找吃的,一只只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现在说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了,他就是难以接受,怎么了?   “反正鸡崽是我的,谁也不许抢!”沈谷仓气愤地吼了起来。 第126章   “哟哟, 生气啦?”谢华香笑眯眯地走过来, “我说呢,这小子最近怎么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呀!放心吧,说过要给你的,我肯定不会赖账, 不过呢, 刚开始的时候是我考虑不够周全,现在呢, 建民他们帮忙养鸡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你们要上学确实有时候也是顾不上来,不如这样好不好,卖鸡蛋的钱还是拿出一半分给你们, 只不过要你和幺妹,还有建民三个人分, 其实现在养鸡的主力还是建民,你们俩也不算吃亏, 对吧?”   沈谷仓想了想, 她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这钱凭空就少了一截, 还是有点心疼的。   沈丽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你想想啊,要是靠咱们来喂鸡, 鸡都饿坏了也生不了多少蛋,现在建民哥帮咱们养好了,多下蛋也能多卖钱,那咱们分到手里的钱还是一样的,对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谷仓还能说什么,只能认了,还好,至少钱是保住了。   他从谢华香这里挣钱的事,可一直没敢让他爸知道,不然的话肯定要揍他一顿的,连怎么骂他的他都知道,无非就是:“臭小子,老子养着你给你吃给你穿,不是为了让你当个讨债鬼来要钱的!”   可谢华香说他帮忙劳动,凭自己的劳力赚钱,是应该的,他也觉得是这样,他这钱可都是正正当当赚来的,一点儿也不亏心。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八月十五过中秋了,生产队里今年甘蔗的收成不错,收了甘蔗之后,除了一部分上缴国家运送到糖厂之外,剩下的就是队里自己熬红糖分给社员们了。   社员们一年到头想要吃点甜口的,就指着这点儿红糖了。   熬糖的日子,是队里的一件大事,几乎所有的女劳力都来了,大家分工合作,将砍回来的甘蔗清洗干净,剁成小块。   这时候总是有很多小孩子围上去,巴巴地讨几块剁好的甘蔗,熟透了的甘蔗,一口下去满满都是甜丝丝的汁水,都快赶上供销社的水果糖那么好吃了,孩子们吃得嘴角都是黏糊糊的,大伙儿也不在意那点儿,队里的孩子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能吃上点儿甜的了。   有人负责剁甘蔗,有人就把剁成小块的甘蔗放进大大的石臼里舂碎,这是个体力活儿,得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实妇人轮流干。   谢华香知道甘蔗可以用来熬红糖,可具体怎么做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好奇地跟在一旁看热闹,顺便打打下手,好在人多,别人也不在意她干没干多少活。   甘蔗舂成碎碎的粉末的时候,旁边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将甘蔗碎末舀起来,放进锅里,加水,锅底烧大火,煮得咕嘟咕嘟直冒泡泡,连空气里飘荡的都是甜蜜的香。   大火煮一个小时之后,先是用竹篾过滤,然后再用干净的纱布二次过滤,滤出来的糖水放进另一个锅里继续煮,煮一个小时后打泡,用勺子将糖水面上的浮沫撇去,整个熬煮的过程大概要六个小时左右,一共打泡三次。   熬到最后,糖水变得十分粘稠,颜色也变成了深红褐色,这个时候就准备可以起锅了,用勺子不停地搅拌打沙,目的是把空气充分混匀到红糖中,这打沙也是关键的一道工序,要是打得不好,做出来的红糖块硬得能扔死狗。   最后把打好沙的糖浆分别盛入碗中,静置冷却就可以了。   几口大锅马不停蹄地轮番熬着糖水,所有人都浸润在甜蜜的空气中,感觉连人都变成了甜的,这真是一年当中最最甜蜜的一天了。   全队的人几乎都把自家的碗贡献出来了,现场满满当当的碗蔚为壮观,所有的碗中都盛着大半碗的红糖浆。   待红糖浆自然冷却之后,就结成了一块块碗状的红糖,这是最原始的自然风味,比在外边买的,糖厂生产出来的精细红糖味道更香,更有滋味儿。   所有的红糖块儿都收集起来之后,队里统一称重,然后按照全队人口的数量平均分下去,这样熬红糖的产量并不高,一百五十斤甘蔗大概才能做出来十斤左右的红糖。   今年日头好,甘蔗丰收,每个人能分到手大半斤的红糖,也就是用碗做成的红糖块儿两块完整的,再加上一些散碎的。   这不是要过中秋了嘛,大伙儿都要走亲戚送礼,没钱买别的什么好东西,分到手的红糖块儿用红纸一包,就是上好的高级礼品,一般不是比较亲近的亲戚还舍不得送呢!   谢华香拿了个干净的盆子,把自家这一年的红糖份额给领了回来,也是时候要张罗着做月饼了。   今年的月饼,她打算做甜和咸两种口味,甜的鲜花饼,用腌制过的玫瑰花瓣做馅,咸的就是云腿月饼了。   饼皮都是一样的,生面粉中加入蜂蜜、白砂糖和猪油拌匀,小苏打加水后拌入,揉好面团放置十分钟,再分成一个个小团,搓成饼皮。   云腿馅是用火腿煮熟后切成小丁,用少量的面粉炒熟后,再加入蜂蜜、白砂糖、猪油和熟面粉一起拌匀,塑成一个个小圆球备用。   玫瑰馅用的玫瑰酱是事先腌制好的,在山上摘回来的新鲜野生玫瑰花,把花瓣摘下来洗干净晾干水分,加红糖粉拌匀,压实后用蜂蜜封顶,密封发酵两天。   这样腌制之后可以除去玫瑰花瓣淡淡的涩味,使花瓣和糖能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腌制好的玫瑰花瓣取出来,用木棒边捣边拌,然后把炒熟的糯米粉慢慢加进去,搅拌均匀,搓成小丸子。   最后就是把准备好的馅料小丸子包进刚刚准备好的饼皮中间,包好,做成圆圆扁扁的月饼。   这个时候没有烤箱,但谢华香也有她自己的办法,家里有一种平盖的铁锅,直筒形状的,平时用来烧水用。   她把月饼分开码放在锅里,锅底烧碳,盖子上面再放上几块烧红的碳,上下火烤上个三十分钟,香喷喷的月饼就可以出锅啦!   这样烤出来的月饼外皮金黄酥脆,用手掰开,里面立马腾出一股热气,香甜的滋味扑鼻而来,咬一口,香软可口,还没正式过中秋呢,就已经被吃了不少,没办法,实在是太好吃了。   沈谷仓说得更好听:“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被他爹戳着额头说:“你小子这辈子吃过月饼吗?”   确实是没吃过的,就连沈家奶奶,也是在记忆中很遥远的时候曾经吃过一口,至于滋味,早就不记得了,沈庭生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县城的百货商店里倒是有得卖的,可是要月饼券,而且价钱也贵得离谱,乡下人哪里会有人舍得用可以买很多粮食的价钱去买这样小小的一块饼子。   原本谢华香还想多做一些月饼拿去黑市卖的,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主要是所用的材料成本太高,卖贵了吧没人舍得买,卖便宜了自己吃亏。   而且没有专业的工具,做这月饼的效率也太低了,一锅烘烤半个小时,只能烤上十几个,也就只够做着自己家里人吃吃了,要是大批量做了拿出去卖,会把她累死的。   中秋那天是工作日,学校没有放假,但生产队还是比较注重这种传统节日的,所以这天下午放了半天的假不用上工,让社员们回去好好过一个团圆节。   谢华香早早拟好了今晚的菜单,重头戏是麻辣小龙虾,然后还有火烧猪皮拌荷叶,用以前烧好存放着的猪皮泡水回软,加上切碎的荷叶丝和其他凉拌的调料,做成一道酸辣爽口的凉拌菜。   还有蒸骨头渣,火腿煮粑粑汤、红豆火腿饭,再炒了一个豆角和一个茄子,炒了一大盘鸡蛋。   最后还有鲜甜两种口味的月饼,算是十分丰盛了。   上午收工的时候,沈庭生遇见了程立坤,想着那天肖群英来闹事他也帮了大忙,便主动邀约他晚上一起过去吃饭。   程立坤现在并没有固定的住处,而是跟唐桂英一样,每个月换一个社员家里住,不过他比唐桂英好些,他们生产队的社员们都挺喜欢他的,对他也好,所以不管住在哪里都还算顺心。   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有什么归属感,特别是在中秋节这样的节日里,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离家在外,总有一些落寞的感觉。   谢华香跟他怎么说也是老乡,见了面还可以说说家乡话,聊一聊家里那边的事,聊以慰藉思乡之情,所以程立坤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间,程立坤拎着一个袋子就上门来了。   “哟,家里还挺热闹的。”程立坤笑呵呵地跟沈大壮和王卫青他们打招呼,早就听村里的人说他们几个人走得近,看来果然是这样的。   其实村里的人有些还说得听难听的,沈大壮父子还有王卫青一个月里头倒有大半个月是不在自己家里过夜的,刚开始人们还没觉得什么,可时间长了,各种猜测就来了,特别是沈庭生家里还住了个如花似玉的女知青。   当然那些话程立坤是一个字都没有相信过的,反而是羡慕他们,有这样亲近的朋友,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高兴,不像自己,如果不是沈庭生邀请他过来一起吃饭,他大好的中秋夜就得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   哦,其实也不是,之前沈大队长有喊过他去家里过节的,不过他拒绝了而已。   他把拎来的袋子交给谢华香:“今晚就麻烦你了。”   谢华香还以为他带来了什么食材让她给帮忙加工呢,打开袋子一看,居然是一罐麦乳精,吃惊道:“哪来的这好东西?” 第127章   沈家奶奶的体检结果出来之后, 谢华香就想着要去买点奶粉或者麦乳精之类的营养品给她泡水喝, 可这些东西都是紧俏货,是高档营养品,一般人根本没那么容易可以弄到。   她甚至还拜托了邵虎,帮她留意一下,如果黑市里能弄到, 价格高一点也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邵虎那里还没有消息, 程立坤倒是先送过来了:“家里寄来的,我一个大男人也不爱喝这种甜腻腻的玩意儿, 刚好沈奶奶前些日子受了罪,喝点这个补补身子。”   谢华香确实需要,也就不跟他客气了:“我现在真是太需要这个了,你真是雪中送炭啊, 太谢谢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沈庭生还去公社的供销社打了两斤的玉米烧酒回来, 有吃有喝,大伙儿一块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节。   吃饱喝足之后, 便各自散去, 难得过节,晚上当然不继续干活了,沈大壮和王卫青都回了自己的家, 沈家奶奶也早早进房睡了。   沈庭生和谢华香一起把碗筷都收拾了,终于空闲下来,一起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看月亮。   暗影下, 沈庭生的手一点一点悄悄摸摸地挪过去,试探性地碰了碰谢华香的手,见她没反应,便一把握了上去,握住了便再也不肯撒手了。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还带着一点凉意,原本绵软柔滑的指根上已经长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香香。”   “嗯?”   “辛苦你了。”   “不辛苦呀!”谢华香靠在他的身上,这男人越来越壮实了,这几个月好吃好喝不是白吃白喝的,全都在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中变成了这身结实的腱子肉,结实又有弹性,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现在的日子,如果是那个真正只有十八岁的谢华香,肯定是觉得又苦又累受不了,整天哭鼻子想要回家的,但对现在的这个谢华香来说,真的算不上辛苦,只要心中有着期盼,生活有着盼头,做什么都不会觉得累的。   “我们的事,你爸妈……是什么意思?”沈庭生低头把玩着谢华香的手指,忐忑不安地问出了长久以来萦绕在心中的疑问。   谢华香跟家里通信一直是没有断过的,每次她家里都会给她寄来很多好东西,乡下的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谢华香也会给家里寄山上摘回来晒干的香菇、木耳什么的。   但她从来没有跟沈庭生说过,她父母对他们之间的事是个什么态度,沈庭生也一直没敢问出口。   谢华香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如实说她还没有把这事告诉父母吧,怕他会不高兴,说什么非他不嫁,实际上却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敢告诉,本来他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又有自卑心理,万一知道是实情又打退堂鼓怎么办。   但谢华香又不想骗他,自己父母的那一关,他们两人肯定是要一起去面对的。   见她不答,沈庭生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他早该知道的,早在上次去她家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她爸妈的态度了,这是人之常情,换成自己有这么一个千娇万宠的女儿,也是万万舍不得让她嫁到穷乡僻壤去受苦的。   可是这握在手里的手,又叫他如何舍得松开!   谢华香见他神色黯然,立刻着急起来:“不是的,我爸妈没有不同意,只是,只是我还没有告诉他们……”   谢华香觉得,她爸那边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她妈有点儿势利眼,不过这也不是问题,过几年等沈庭生的条件好了,她自然就会接受了,这真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香香,不要这样,这样瞒着他们,他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沈庭生说。   谢华香哪里不知道啊,可是如果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更不高兴,依着胡爱春的性子,可能立马就杀上门来了也说不定。   “庭生哥,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他们的,我是真心想要跟着你的,要是你不相信的话,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嫁给你,到时候给他们抱回去一个大胖外孙,他们就是想不同意也没办法了。”谢华香一着急,出了个馊主意。   沈庭生反而笑了起来:“傻丫头,姑娘家不许说这种话,结婚的事,只能由男方去求,这样才够矜贵,知道吗?过年的时候,我跟你回去一趟吧,总是要说清楚的。”   谢华香窘得把头埋在了膝盖里,突然听到他说要跟她回家的话,吓得立刻又直起了腰,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你要跟我,回,回家?”   “是啊,想要把人家千娇万宠养了十八年的闺女拐进门,不表现出一点诚意怎么行。”沈庭生温柔浅笑。   谢华香的心“咚咚”地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你,你真的愿意娶我?”   沈庭生无奈:“有人都想要先斩后奏,跟我生个大胖娃娃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讨厌!”谢华香用力拧他的手臂,肌肉太结实了,拧不动,“谁说要跟你生,生什么了!”刚才还口无遮拦的人,居然扭捏起来。   突然又回过神来:“不行,你现在去我家,会被我妈大扫帚打出门去的。”   沈庭生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去试一试的,打出来一次我就再去一次,可能有一天她打得烦了,就不再打我了呢!”   谢华香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的,再多等几年,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这几年就让你这样偷偷摸摸,无名无分地跟着我?我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受这样的委屈。”   “不要脸,谁是你的女人了。”   “你呀!”沈庭生俯身亲了下来……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周末,因为中秋节沈丽华没回家吃饭,谢华香特地给她留了几个月饼,除了给她自己吃之外,还让她带几个过去送给徐校长家里,毕竟中秋那天晚上徐校长还叫她过去他们家里一起过节了,没让她自己在学校孤零零地过。   而且,徐校长也给了沈丽华两个月饼,学校当职工福利发下来的,一个豆沙,一个五仁馅,沈丽华一直没舍得吃,巴巴地带了回来给谢华香。   这种月饼谢华香没少吃过,她爸妈的厂子里每年中秋都有发的,一般都是留着当早饭吃,她是见惯不怪了,可家里其他人都还没尝过呢。   谢华香把月饼切了,一个分成八份,让每个人都能尝尝味道。   沈丽华先拿给沈家奶奶:“阿婆,您也尝尝城里的月饼。”   沈家奶奶笑眯眯地吃了豆沙馅的,五仁的她表示太硬,吃不下,不像谢华香做的火腿月饼,里面的馅儿油润酥松,哪怕牙口不好,也能轻松地吃下一整个。   剩下的沈丽华拿了两份,用纸包了,打算拿到地道那边去,给张建民母子尝尝鲜,顺便也去看看鸡崽长得怎么样了,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还是很有感情的。   谁知道刚出地道口,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臭小子在打架,刚好撞倒了一片竹篱笆,那篱笆下面是刚种下的菜籽,才长了个嫩嫩的头儿,被他们糟蹋得一塌糊涂。   沈丽华可气坏了,双手叉腰:“喂,你们俩干什么!”   沈谷仓和张建民这两人正打得兴起,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你一拳我一脚地你来我往。   气得沈丽华捡起一根棍子,也不管谁是谁了,劈头盖脸一顿抽:“我叫你们打架,叫你们打架,菜地都被你们弄坏了,沈谷仓你想被你爹揍是不是?”   两人都只顾着护住被抽打的地方,这才分了开来,张建民恨恨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沈谷仓也不满地嚷了起来:“他也打人了,凭什么就说我啊!”   “哼,谁不知道你呀,肯定就是你挑头的,要不是你干了什么过分的事,人家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干嘛会跟你打架?”   “谁叫他偷我东西的?装得一副老实相,其实就是个贼!”   在他们两人吵架的时候,张建民已经在扶起倒在地上的竹篱笆了,听到这话,实在又忍不住争辩了一句:“我不是,我没有偷他的东西。”   沈丽华说:“建民哥,你别担心,我们都相信你的,沈谷仓臭小子,你说说,你的什么被偷了?”   “我,我……”沈谷仓支吾了几句,梗着脖子说,“我的钱不见了!”   “你的钱?你啥时候有钱了?”   “我自己挣的,就装在一个小罐子里,埋在这块地的篱笆底下了,上面还放了一块石头做记认,今天我一来到想挖出来看看就没了,不是他偷的还能有谁,每天就他们母子俩一直都在这儿,肯定是他上次见到我埋了,趁我不在偷偷挖出来拿走了。”   张建民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倔强地说:“我没有看见过什么罐子。”   之前他正在地里好好地干着活儿,原本撒下的菜籽长出秧苗来了,他正在小心地把秧苗分株栽种好,突然这个疯子就冲了过来,揪着他的脖子就让他把钱交出来。   他本来还不想跟他计较的,那小子每次都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小罐子这里埋埋,那里藏藏,张建民根本就没有兴趣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谁知道他却死活认定了他那个小罐子不见了是被张建民拿了,口口声声说他是小偷。   张建民看在对自己一家这么好的沈庭生和谢华香份上,忍气吞声地由着他骂,谁知道沈谷仓越来越上劲儿,居然开始动手打人了,而且他骂得也越来越难听,说出些什么有娘生没爷教之类的话,张建民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这才没忍住,跟他打了起来。 第128章   这才开始打, 沈丽华就来了。   沈丽华自然是相信张建民的,她狐疑地看着沈谷仓:“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你就是觉得人家占了你挣钱的活儿,想法设法想把人赶走吧!”   沈谷仓气得脸红脖子粗地跳脚:“才不是,他就是偷了我的钱, 我就是埋在这儿的, 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才不是这么小心眼记仇的人呢, 华香姨都跟他说好了,卖鸡蛋的钱照样有他的份儿, 他早就不计较那事了好吗?   “就你这记性?昨天老师上课讲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还说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万一不是在这儿呢!”   “怎么可能!我分明就记得是藏在这儿的!”沈谷仓说着, 还是不由自主地到他其他藏钱的地方去找了一下,人家说狡兔三窟, 他可大大地不止了,这钱都被他辗转藏过好些个地方了。   找到一个被枯叶塞满的树洞的时候, 沈谷仓突然僵住了身体:“这, 这怎么会在这儿?”   他分明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够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猴子给掏去了,所以早就不藏在这儿了啊,怎么又会在这儿了呢?   哦,对了,上回他本来是想埋在菜地的篱笆下的,可是瞧瞧天色不好, 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他怕埋在地里被雨水泡了,还是树洞里干爽,所以暂时就藏在了树洞里……   “怎么了?”沈丽华见他呆立不动,嘴里又叨叨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走过去,把人一拉,沈谷仓踉跄地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瓷罐子。   沈丽华抢过来揭开盖子一看,里面可不是藏着几卷皱巴巴的钞票。   “呵!”她冷笑一声,“这个你怎么说?”   沈谷仓的脑袋都快要垂到脚上去了,声音如蚊蚋般地说:“我,我弄错了。”   “说句弄错就完啦,别人就白挨你骂,白挨你打了?还有这菜地,被弄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沈谷仓连忙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道歉,还有这菜地,我也负责弄好,菜重新种上,丽华姨,我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爹和庭生叔他们,成不?”   为了不让沈丽华告状,他连丽华姨都忍辱负重地喊出来了。   沈丽华倒也没想着告状,她皱了皱眉说:“轻飘飘说句道歉就算完了?那人家被你骂被你打的多亏啊,要道歉总要有点诚意才行,而且原不原谅你,也不是我说了算了,得看建民哥的意思,建民哥,你说呢?”   张建民默默地捡起一根底部削尖的竹子,用力地插在地上,那狠劲儿,看得沈谷仓全身一个激灵,他讪讪地走了过去:“那个,对不起啦,是我错了,我不该误解你,更不应该打骂你的,你如果要出气的话,我任你打骂回来,来吧,要打要骂都行,求你了,别让我爹知道行不,不然他一定回答打死我的。”   张建民充耳不闻,甚至连眼尾都不扫他一眼,摆明了就是不肯原谅他的意思。   沈谷仓慌了:“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你好歹说句话呀!”   沈丽华冷笑一声:“哼,早知道怕挨揍,干嘛还要打人?你这个人啊,就是没脑子,冲动!”   张建民一个劲儿点头:“就是,我这人就是没脑子,我真不是有心的,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钱分你一半!”说着手忙脚乱地把钱从小罐子里抠出来,递到张建民的跟前。   张建民终于开口:“拿开!”   沈谷仓眼巴巴地瞅着沈丽华,带着哭腔说:“他不要,怎么办?”   沈丽华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又不是我惹的祸,咦,谢姐姐来了!”说着高兴地朝着地道口那边挥了一下手,“你自己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吧!”   谢华香走过来:“咦,这是怎么了?”   正在修理篱笆的张建民回答:“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菜地弄坏了,这些菜我待会会弄好的。”   谢华香看了看他眼角的一点红肿,还有他跟沈谷仓两人身上沾上的泥土,心下了然,男孩子嘛,打打闹闹是正常的,既然当事人都不告状,她也就假装不知道了:“没事,慢慢弄,没摔着哪儿吧?”   张建民摇摇头:“没有。”   倒是沈谷仓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他居然不告状?这么大好的机会,他居然不告状?   惊愕之余,似乎也有一点感动,好像,好像这个人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呢!   “建民,你娘呢?”   张建民抬头往山里面看了一眼:“我娘说上山采点野菜,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难怪呢!”沈丽华想,不然怎么这俩家伙打架,许婶子都不出来看一眼。   正说着,许秀莲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回来了:“华香来啦?怎么,有事吗?”这段时间,有许秀莲母子帮忙,平时饭也是他们做的,谢华香过来得就比较少了。   如今一看,菜地各种小菜长得郁郁葱葱,鸡崽和猪崽几天不见,都长大了好大一截,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叫人看了就高兴。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这两天你得不得空,有空的话帮我做点儿冬瓜糖。”   王有田刚刚特地来找谢华香,说是邵虎那边问她那酸角糕还能不能做了,她送过去的两次都畅销得很,没半天就卖完了,还有些买家都问过好多次还有没有了。   要是没有酸角糕,有其他的也行啊,这年头这些零嘴儿都缺得很,只要好吃,哪怕价格贵点儿也没关系,肯定能卖掉的。   酸角糕谢华香暂时是没法做了,主要是弄不来琼脂,不过其他的零嘴儿嘛,谢华香会做的不少,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她也弄不出来啊!   “行吧,我再想想,要真能做出来,就让你送过去。”谢华香打发了王有田,也陷入了沉思,确实是该做点儿东西去卖了,她手里一向是存不住钱的,有多少就能花出去多少,前些天虽然卖酸角糕挣了点儿,可是紧接着做月饼又花了不少钱买材料。   再加上她自从知道邵虎那儿可以买到新鲜的猪肉之后,时不时就让王有田送菜的时候顺便给她带点儿肉回来打牙祭,这一来二去的,钱差不多都花光了,再不想点法子,总不能真让沈庭生养她呀,嗯,养是肯定要他养的,只不过还不是现在而已。   想来想去,她就想到自留地里种的大冬瓜熟了,她还想着这两天去弄点儿大筒骨回来煲冬瓜汤呢,干脆汤也不喝了,用来做冬瓜糖算了。   冬瓜糖也算是一种颇受欢迎的大众零食了,她记得在家里的时候,每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她妈胡爱春都会去百货商店抢上一两斤的冬瓜糖,过年的时候摆在糖果盒里,跟瓜子花生一起,用来招待客人,还是很体面的。   谢华香记得,这东西平时一般是见不到的,也就是过年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有得卖,而且数量还有限,得事先得到消息并且抓紧时间去抢购才能买得到,一个户口本还限量只能买两斤,连在大城市里这都算得上是紧俏货,更不用说这样的小县城了。   谢华香觉得,销路应该是不愁的。   而且做冬瓜糖也是最简单的了,只需要冬瓜和白糖,还有石灰水,生石灰大队的仓库里就有,她去讨要一点儿应该不难,就是做这个挺花时间的,在浸泡冬瓜的时候还要有人在旁边时不时记得换水,她最近请假太多了不好意思再请,便只好来找许秀莲求助了。   许秀莲放下背上的背篓,不小心倾斜了一下,滚出几个黄澄澄的大柿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空是肯定有空的,就是我从来没做过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沈丽华“哇”地欢呼了一声:“大柿子!”   许秀莲把柿子塞给几个孩子:“刚去摘点野菜,发现了一棵柿子树,果子都熟了,红彤彤地挂满了枝头,我就摘了一些回来,你们尝尝甜不甜,好吃的话下次再去摘。”   谢华香也捡起一个柿子在手里颠了颠:“没事,冬瓜糖主要还是我做,你就是我不在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就行。”   “那行,你做,我打下手!”许秀莲爽快地说。   熟透了的柿子甜美多汁,不用剥皮,直接将一截中空的小竹管插进去,就能把里面的果肉像果汁一样吸出来,不一会儿,就能吸完一整个,剩下一个薄得吹弹可破的柿子空壳。   沈谷仓狼吞虎咽地吃了两个柿子,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汁水,抬头一看,才发现谢华香和沈丽华吃得那么精致,嚷了起来:“有这样的好法子怎么不告诉我?”   沈丽华不屑地“切”了一声:“就你那粗鲁样儿,还想学斯文人呢!瞧瞧人家吧!”   她说的人家指的是张建民,这孩子也是把柿子剥了皮吃,可人家吃得那就是好看,吃完了手脸还是干干净净的,而且手里的柿子皮还剥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面对张建民,沈谷仓还是有点儿讪讪的,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熟透的柿子好吃是好吃,就是不禁放,一碰就烂了,所以许秀莲摘回来的,只有几个是熟透了的,剩下的大部分都还是有些硬硬的,放两天变软了就能吃。   看见这些柿子,谢华香的心里头又有了新的想法:“秀莲姐,这山上的柿子多嘛?”   “多着呢!”许秀莲说,“那一棵树上就能摘回来这样的好几大筐,这后边山里还有好些柿子树呢!我看往年也是没人摘,都掉地上烂完了,怪可惜的。” 第129章   谢华香瞧了瞧沈谷仓:“小子, 你不是怪别人抢了你挣钱的机会嘛,现在机会来了,摘柿子,去不?”   沈谷仓涨红了脸:“我才没有怪呢,你别胡说!”当着张建民的面说这些话, 是嫌对方还不够看他不顺眼吗?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不去的话我就让别人去了啊!”   “去, 当然去呀!”沈谷仓忙道。   “谢姐姐你这是又打算做什么好吃的呀?”沈丽华一听她需要大量的柿子,就知道肯定又有好吃的了。   “也没打算做什么, 就是这柿子别人也不可能进山里摘, 白白烂掉也太可惜了, 咱们一时之间也吃不了这么多, 干脆挂点儿柿饼。”   这做柿饼就更简单了,任何其他的原材料都不用, 它自己就能析出甜丝丝的糖霜,不但可以自己留着吃, 有多的也可以拿去卖钱。   “我也去摘。”沈丽华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找背篓了。   “那你当心点儿, 别爬到太高的树上去了,给你们算十斤两分钱。”   “谢姐姐,这是咱们家自己的活儿,我不要钱。”沈丽华认真地说。   “也行,咱们不用见外。”谢华香笑着说。   “我也去,我也不要钱。”张建民也说。   “你们……”沈谷仓的嘴巴鼓鼓的,这一个两个的, 发扬什么高尚品格啊,倒显得他很贪财似的,可分明这给钱的事也不是他提出来的啊!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下,他决定装傻到底,他是傻子才主动把钱往外推呢!   “也好!”谢华香笑眯眯地说,“建民,你跟幺妹先去吧,谷仓,你先跟我出去,抱个冬瓜回来。”   “啊?为什么是我啊?”他正摩拳擦掌地打算马上就冲出去多摘点儿柿子回来多挣点儿钱呢!   谢华香板起脸:“怎么,你吃了我这么多好吃的,这点儿小事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不是!”沈谷仓立马儿怂了,“你让我干啥都行。”   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谢华香出去摘冬瓜去了,谢华香嘱咐他自己去沈家的自留地上,拣那个最老最大的冬瓜摘了给抱回去,沈谷仓有心要讨好她,上赶着说:“我们家自留地上也有冬瓜,前些日子我就看着熟了,反正一时半会也吃不上,要不我也摘回来?”   “先不用,留着,第一回 不做那么多,万一卖不出去,我可不亏大了。”谢华香让沈谷仓自己去摘冬瓜,她去了一趟大队部,问人要了点儿生石灰,别人问她做什么用,她也不瞒着,直接说,“嘴馋了,想做点冬瓜糖吃,弄点石灰水泡冬瓜。”   旁人嘴里不说什么,转头等她走了,都是连连摇头,庭生娃这媳妇啊,好看是好看了,就是实在太馋,娶个馋媳妇,什么家底都得给吃穷咯!   所以啊,娶个娇滴滴的城里媳妇,也没啥值得羡慕的。   别看沈谷仓个头小,可力气那也是杠杠的,快有他个子那么高的大冬瓜,硬是被他连拖带拽地,通过地道弄到了山里,谢华香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辛苦啦,到时候冬瓜糖做出来,你可以多吃几块。”   做冬瓜糖用肉质肥厚的老冬瓜最好,先把厚厚的冬瓜皮削掉,切成小条,然后用石灰水浸泡。   石灰水是用石灰和水按照百分之二的比例融化而成的,静静地放置一段时间之后,石灰水沉淀下来,这时就可以取上层的清液来浸泡冬瓜,作用是防止冬瓜煮软,做出来的冬瓜糖比较爽脆。   这冬瓜泡上,天色也快暗下来了,沈丽华和张建民各自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柿子回来。   沈丽华一见谢华香就忍不住兴奋地说:“谢姐姐,山上真的好多柿子啊,你看我们随便摘摘就摘了那么多,还有些在树上熟得都红透了,我都吃饱了。”她兴奋得脸蛋都红扑扑的。   谢华香捏了捏她最近长了不少肉的脸蛋:“你肯定又不听话,去爬树了吧!”   沈丽华嘿嘿地笑。   张建民站在她身后笑得温和,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谢华香居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宠溺的笑,好像在说,她就是这么调皮,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由着她咯!   哎呀,不行不行,这想的是什么呢,人家都还是孩子呢!   沈谷仓羡慕得不行,背上背篓非要去,谢华香劝她第二天再去都劝不了,只好让沈丽华和张建民再陪着他走一趟,千叮万嘱三个人千万别走散了,看天黑了就赶紧回来,千万别贪多。   沈谷仓见了张建民还是有些讪讪的,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他的身边,趁着沈丽华没注意,悄悄说道:“今天谢谢你没说出来啊,以前是我错了,你是个好人,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作对了,你以后有啥要我做的只管开口,我只要能做到,肯定能帮你做到的。”   “不用了。”张建民淡淡地说,“我不说出来也不是为了你,只是不想让华香姐担心罢了。”说完加快脚步走到沈丽华的身边,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跟他多说的样子。   沈谷仓无奈地撇撇嘴,厚着脸皮又跟了上去。   也是合该他倒霉,别人摘柿子什么事都没有,偏偏他就遇上马蜂窝了。   也不知道沈谷仓这倒霉孩子遇见马蜂窝的时候脑子里是进了什么水,本来避开也就算了,可他居然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啪!”地把马蜂窝给砸了。   这马蜂不可就炸了窝了嘛,一大群马蜂一股脑儿像一群小型轰炸机似地朝他冲了过来。   “妈呀!”沈谷仓吓得大叫一声,立马抱头鼠窜,偏偏脚下踩到一块石头一滑,“吧唧”一下摔了个嘴啃泥,巨大的轰鸣声在他的脑后盘旋。   “完了完了!”沈谷仓抱着脑袋想,听说马蜂能蛰死人的,这回他可算是活不成了。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落到身上,耳旁响起“呼呼”的风声,然后是张建民的怒吼:“快跑!”   原来是张建民脱下了身上的衣裳,正用力挥舞着帮他赶马蜂呢!   沈谷仓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跑了几步,忽然又转头回来拉他:“你,你也快跑啊!”   沈谷仓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捡起一根带枝叶的树枝,一边跑一边拼命地挥舞着,两人一块儿跑到了一条溪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沉到了水里。   溪水有些湍急,两人在水中憋气憋得脸有些变形,不经意间,目光就对上了。   沈谷仓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张建民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中有些嫌弃地转开了头。   又过了一会儿,张建民探出头去换了口气,然后说:“起来吧,没事了。”   那群马蜂找不到目标,大概已经回去重建家园去了。   沈谷仓拉着张建民湿漉漉的衣袖:“谢谢,建民哥,你真的太好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好呢,要不是你,我肯定会被马蜂蛰死的,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往后你要我干啥我就干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最后这句话,是从电影中学来的。   张建民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忽地神色一凛:“遭了,幺妹!”说完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沈谷仓也紧张起来,撒脚丫子往回跑。   还好沈丽华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乐傻乐地在摘柿子,遇上特别熟的,就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吃了个心满意足,突然看见两个浑身湿哒哒的家伙,不免皱眉:“你们俩又干啥去了,弄成这样,柿子摘了吗?看看,我都摘半筐了!”   张建民二话不说,背起背篓就摘了起来。   沈丽华狐疑地看着沈谷仓:“快说,你是不是又欺负人了?”   沈谷仓不满地说:“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嘛!”   “你当然是这样的人,快说呀,你到底干嘛了。”   “没什么,天气太热,下水里洗了个澡。”张建民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信他才有鬼呢,真是自己去洗的澡会连衣裳也不脱?沈丽华在心里吐槽着,眼尖地发现张建民耳根后面的脖子上肿起了老大的一个包。   “快停下,给我看看你这儿怎么了?”沈丽华伸手抓住张建民,踮高了脚跟去看他的脖子。   张建民侧身想要闪避:“没什么。”   “怎么能没什么呢,都肿成这样了,该不会被什么咬了吧!”   “大概是被马蜂蛰了。”一旁的沈谷仓弱弱地说,看来他又闯祸招惹了马蜂窝的事是瞒不住了。   “马蜂蛰了?”沈丽华惊呼,“快蹲下来!”说着用力把张建民往下一扯,逼着他蹲在自己的身前,二话不说,趴上去就朝他脖子上的大包吸了一口。   少女温软的嘴唇吸上来,吓得张建民往上一蹦,一脸惊恐:“你,你干什么?”   沈丽华着急地说:“马蜂有毒的,得马上把毒汁吸出来才行,你别怕,就一点疼,这样才能好得快。”以前她小时候也被马蜂蛰过,她哥就是这样帮她的,虽然吸的时候是有点儿疼,但吸出来很快就不疼了。   张建民用手捂住脖子,脸上都红透了:“不用了,脏的。”他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那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怎么能来给他吸肿包呢!   “赶紧的,快过来,不然待会毒汁上了脑子里,你人就傻了。”这也是当初沈庭生吓唬她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以后都不敢再去碰马蜂窝,这傻姑娘就一直记在心里面,还当真了,她这会儿是真着急害怕张建民会变傻了。 第130章   沈谷仓也在一旁着急地催:“对呀, 哥,你就听我丽华姨的话吧!不然来不及了。”活生生地把张建民的辈分也给带低了一辈。   被他们这么一说,张建民的心里也有点发毛:“那,那你来帮我吧!”他伸手指了指沈谷仓。   沈谷仓瞧着他脖子上那个红肿透亮的大包,心底里有点儿发憷, 但想到人家可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 立刻就顾不得嫌弃了, 英勇地把嘴唇凑了上去,使出吃奶的力气狠命一吸!   “啊!”痛得张建民忍不住叫了一声。   “呸呸!”沈谷仓把嘴里吸出来的东西吐到了地上, 沈丽华又让他赶紧去喝口水漱漱口, 他就赶紧往溪边跑过去了, 一路上张大这嘴巴唾沫都不敢咽的, 就好像满嘴里都是□□一样。   “建民哥,咱们不摘了, 回去吧,我谢姐姐那儿有药, 待会让她给你涂点儿药, 很快就能好了。”沈丽华扯着张建民的袖子,忧心忡忡地说。   张建民看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刚才的那种温软的感觉来,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红,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三个孩子回来找谢华香,谢华香倒是也没仔细问究竟怎么弄的,只让他们以后当心一些, 便去找了药膏给张建民给涂上了。   三个人这次带回来的柿子虽然不多,但加上之前的那些,已经有好大的一堆了。   吃过饭之后,一群人围着这一堆柿子,耐心地一个个都削干净了皮,当然柿子蒂是要留下的,然后用棉线把柿子蒂绑起来,串成长长的一串,悬挂在屋檐下晒干。   待全部的柿子都削好挂上去,屋檐下就好像挂了一道黄澄澄的帘子,随风摆动,凭添几分意趣。   当然削下来的柿子皮也不能扔掉,装在簸箕里,摊开晒干。   哪怕是这样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也得要晒上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内,要是万一不幸遇上了连续好几天的潮湿雨天,一个不留神晒着的柿饼就会发霉了。   把柿子都挂好,这天也晚了,第二天早上谢华香要去上工,就交待了许秀莲,那冬瓜要泡上一个晚上的石灰水,等第二天早上,就帮忙把浸泡过石灰水的冬瓜清洗干净,然后再用清水浸泡,每隔两三个小时就换一次水,浸泡一整天,以确保没有石灰味残留。   泡了一天之后,谢华香收工回来,把冬瓜块捞出来,放入沸水锅里面,煮五分钟。   煮好的冬瓜捞出,沥干水分,先称一下有多重,然后取重量为冬瓜一半的白糖,大刀阔斧地撒在冬瓜上,一层冬瓜、一层白糖地铺好。   沈丽华和沈谷仓是见过谢华香做吃食的时候的豪爽劲儿的,在她手里,各种别人眼中的高档食材就跟不要钱似的,可着劲儿放,但还别说,她鼓捣出来的东西,就是好吃。   许秀莲和张建民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的白糖撒下去,这能不好吃嘛!   进来山里干活的沈庭生他们也知道谢华香又在鼓捣吃食了,沈庭生还特地绕过来看了一眼,看见她不要钱似的往冬瓜里撒白糖,也什么都没说。   张建民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发自心底的赞赏,仿佛在说,我媳妇真能干。   冬瓜大概要糖渍个两三天。   糖渍后的冬瓜硬而透明,冬瓜里面的水分和白糖充分混合,形成黏糊糊的糖水,散发出甜腻腻的气息,对这些以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两块糖的孩子来说,这些冬瓜块可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但张建民的自制力极强,哪怕是再想吃,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一眼,沈丽华是去了上学不在家,就算在家,她也是个乖巧的,只要谢华香不发话,她也肯定不会去吃。   沈谷仓肚子里的馋虫抓心挠肺的,可为了不被张建民比下去,他硬是给忍住了,没有诞着脸向谢华香讨一块来吃。   倒还不如去惦记挂在屋檐下的柿子了。   柿子晒了几天之后就要捏软排期,也可以说是“定型”,用手指小心地捏柿子,让它们都变成同一样的形状,这样晒出来的柿饼才好看。   谢华香便把这个捏柿饼的任务交给了每天放学回来的沈谷仓,他每次吃完以后,都悄悄摸摸地把挂在最底下的那个柿子给摘下来偷吃掉,也不知道别人是没发现还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倒是没人说过他什么。   眼看冬瓜渍好了,这天收工回来,谢华香就把渍好的冬瓜块和糖水一起倒进锅里煮开,煮沸后改成中火,一边煮一边不停地搅拌,白糖清甜的气息散发出来,整个屋子都是甜蜜的味道。   冬瓜块慢慢变成了乳白色,糖水逐渐变浓,成为糖浆将冬瓜包裹在其中,生出很多泡泡来。   这个时候就要很小心了,一看到糖水收干,立刻就要停火,不然的话,一旦煮得过火,糖浆就会变色,那冬瓜糖就没有那么雪白好看了。   收干糖水以后,将冬瓜块倒进簸箕里晾凉,瓜肉变凉以后,可以看到有白色的糖粉在表面析出,摸起来有种沙沙的手感,这个时候,就要用大勺子轻轻地搅拌,越搅拌,析出的糖粉就越多越细,做出来的冬瓜糖也就越好吃。   等到冬瓜肉由软变硬,这冬瓜糖就做好了,谢华香拈起一块,在沈谷仓巴巴的目光中,手指转了一个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尝了尝味道,然后点点头:“嗯,不错。”   做好的冬瓜糖是要用密封的坛子好好地收起来的,不然回潮了就变得黏黏糊糊,不好吃了。   沈谷仓眼巴巴地看着她把做好的冬瓜糖都收到了坛子里,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说好的他搬冬瓜出了力,让他多吃点儿的呢?   谢华香偏偏招了手让张建民过来,装了一小碗给他:“拿去跟你娘一块儿尝尝。”   又拿起一个小碗装了大半碗,端出去给沈大壮和王卫青都尝了,最后走到沈庭生的身旁,甜甜地唤了一声:“庭生哥!”   沈庭生心里一抖,险些没绷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沉稳地说:“先放着吧,我把这些干活再吃。”   “张嘴。”谢华香捻起一块冬瓜糖,递到他的嘴边。   沈庭生转头看了一下两侧,发现沈大壮和王卫青都在背对着他干活,于是飞快地张嘴往前一叼,恰好谢华香拿着冬瓜糖的手也正往前一送,他的唇就覆在了她温软的手指上。   谢华香本以为他会紧张地马上松开,谁知道他居然还顺着杆子爬上来了,不但用牙把她的手指轻轻地咬了一下,那略显粗糙的大舌头还卷裹着她的手指舔了一圈。   这阵温热的触感让谢华香急红了脸:“你……”不得了啊,原来那个多看她一眼都会脸红的纯情少年上哪儿去了?快把他给还回来!   沈庭生勾唇一笑:“真甜。”   谢华香不想再理他了,把碗往旁边的地上一放:“你爱吃不吃。”   回到灶房里,看见沈谷仓还在巴巴地等着,她不发话,他也不敢偷吃,这可怜的孩子,最近被懂事能干的张建民给比得一无是处,做事也变得畏手畏脚多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个什么祸,那就更叫人瞧不顺眼了。   谢华香笑着把冬瓜糖塞给他一大把:“说了要多给你吃的,吃吧!”   沈谷仓喜滋滋地双手接了过去:“谢谢香姨。”   做出来的冬瓜糖除了留下一点自家吃之外,谢华香全都托王有田给带到邵虎那儿去了,价格上她稍微要了一个有点儿高的价钱,是做这个冬瓜糖的两倍,预备着有点还价空间的,没想到邵虎二话没说就按照这个价钱过称了。   下一次王有田去县城回来,还给她反馈说这冬瓜糖销得不错,谢华香便放下心来,让王有田帮忙把卖冬瓜糖的钱全都换成了白糖,她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冬瓜这玩意儿好得,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里几乎都有种的,她以自己想吃为借口悄悄向人买一些不算什么难事,做法也简单,她这么做过一次,许秀莲就已经学会了,不管是帮她打下手或者自己独立操作都没有问题。   于是在这个寂静的山谷里,空气中每天都飘荡着甜蜜的气息,源源不断的冬瓜糖就这样一锅一锅地熬了出来。   谢华香并没有着急着全部一下子卖出去,每次就只给王有田一坛子带到黑市上,怕一下子出货太多,造成了市场饱和,以后就不好卖了。   这样一点一点慢慢卖,做成一份长期的生意也是很不错的。   在开始晒柿子干的第三个周末,沈丽华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她们晒的柿子干也可以开始捂霜了。   晒干了的柿子和柿子皮都收回来,解开绑着的棉线,然后把柿子上多余的果蒂剪掉,按照一层柿子皮一层柿子的顺序,整齐地摆放在坛子里,最后盖上盖子密封保存。   等天气冷下来之后,柿子上就能捂出一层白白的霜,冬日里,窝在屋子里一边烤火,煮一壶暖身的红糖姜茶,配上软糯香甜的柿饼,顶顶的舒服惬意。   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再加上天气给力,这次他们晒了非常多的柿饼,除了足够一家人吃着过冬以外,在过年前应该还能拿出不少去卖掉,换回的钱正好可以过个好年。   谢华香正在欢欢喜喜地捂柿饼的时候,沈庭生给她带回来一个消息,过两天大队的沈伟军结婚,请他们一起喝喜酒去。 第131章   谢华香对这个曾经邀请过自己去他的家里借住的沈伟军还是有点印象的, 一开始觉得他这人还不错,但沈庭生说他人品不好,就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再到后来亲耳听到他跟唐桂英在玉米地里的事儿,对他的感觉就有点儿一言难尽了。   其实按照谢华香的观念, 男女双方在不妨碍道德, 不插足别人感情的基础上, 两情相悦,便是钻玉米地做点不那么和谐的事情, 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谁没有那么点儿需求呢!   可是这故事的主角是唐桂英, 就让她有那么点儿膈应了, 再加上别人不一直在传言沈伟军在县城已经有未婚妻了嘛,还做这样的事, 多对不起人家姑娘啊!   “结婚啊,跟谁?”听到这个消息, 谢华香第一个想要问的, 就是这个问题。   她是不相信唐桂英会嫁给沈伟军的,哪怕沈伟军家是整个大队里条件最好的,以谢华香上辈子对唐桂英的了解,她或许会利用他改善一下目前的生活,或者是将他作为跳板接触到能给她提供更好生活的人,但肯定不会嫁给一个农村人,把自己绑死在一个小地方的。   就算沈伟军将来能去县城又怎么样, 在她们这些来自大城市的人眼中,这样偏僻贫穷的小县城,跟农村又有什么差别呢!   也许沈伟军还是跟原本传说中的县城的未婚妻结婚了?也合该那姑娘倒霉,居然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听到谢华香的问话沈庭生楞了一下才回答:“哦,大概是跟之前说的那个县城的未婚妻吧!”他是在上工的时候遇见沈伟军他爸,对方便提了一下沈伟军过几天结婚,让他去吃酒的事,具体新娘是谁对方压根儿就没提,沈庭生也没想着要去问。   大队里都是这样,不管是谁家娶媳妇,都要摆上一天的流水席,队里的人谁都可以去吃酒,去的时候带上一块土布,两个鸡蛋,就能当是贺礼了。   至于吃些什么,那就要看主家的家底,还有够不够大方了,有大鱼大肉源源不断地端上桌的,也有扣扣索索让人喝红薯粥的。   但既然是全大队家里条件最好的沈伟军家办喜事嘛,大伙儿都摩拳擦掌,决定前一天晚上就不吃家里的饭,给家里省一顿口粮,第二天再去好好地吃一顿。   “行,那我问问阿婆,看看要准备些什么贺礼。”既然没有唐桂英的事,谢华香便决定也跟着一起去看看热闹。   一晃眼就到了正日子,谢华香拎着准备好的一块布料,一块腊肉和县城里买回来的一包带包装的饼干,算得上是比较体面的贺礼了,跟沈庭生和刚好放假回了家的沈丽华一起到了沈伟军家。   一路上沈丽华都十分兴致勃勃:“哥,今天他们家会杀猪吧?”   娶媳妇那么大的事,肯定是得早早就筹备起来的,盖房子是其一,沈伟军家的新房子是早就盖起来了,只要收拾一下就等当新房,这个倒是不用操心。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结婚当天的猪肉了,一般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人家,隔年就会跟生产队说好了,多喂一头猪,等日子到了,就花钱跟生产队把猪买下来,杀了好办喜事,一辈子才一次的大喜事,连头猪都没有的话算什么事儿啊!   不等沈庭生回答,沈丽华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肯定有的,我听说县城的人办喜事,鸡肉、猪肉和鱼肉都少不了呢,还有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   听着她羡慕的语气,谢华香不禁好笑:“哟,咱们幺妹还知道这个呀,那你告诉我,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都有些什么呀?”   沈丽华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三转一响就是缝纫机、自行车、手表和收音机,三十六条腿是一个衣柜、一个小柜子、四把椅子、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新娘子是县城的人,肯定更讲究,缝纫机要熊猫牌的,自行车是大永久,手表要买上海牌的,收音机要红星牌。”   谢华香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还以为你这个小馋猫只知道吃呢,原来还懂得这么多,那你以后结婚,可得数好了,少一样都不行。”   沈丽华小脸涨得通红:“谁跟你说着这个了,我才不要呢!”   一直在旁边含笑默默听着她们说话的沈庭生突然在谢华香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这些我都给你买。”   这下闹得谢华香的脸也红了起来,也小声道:“我才不稀罕。”   “不知道接亲的人什么时候才回……来。”谢华香本来想说好好看看新娘子的,可是在看到比预想中冷清了许多的院子的时候,声音低了下来。   沈丽华也有相同的疑问:“这亲事好像办得不怎么热闹啊!”   办喜事,不说张灯结彩吧,但布置得喜庆点儿是肯定要的,但沈伟军家这儿,就只在门口贴了一张不大的红纸,连个喜字都没有,可见是多么不上心了。   院子里也没有预想中杀鸡宰猪的热闹劲儿,席面倒是摆出来了,但瞧瞧桌上的那是什么,玉米碴子稀饭、杂粮馒头,还有大盆大盆煮熟的红薯芋头,菜就是清汤寡水的白菜炖豆腐,瞧不见一滴油星儿。   桌上最好的一道菜就是香葱炒鸡蛋了,但也是绿色的葱叶多,那黄色的鸡蛋只占零星的一点儿。   新郎沈伟军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沈伟军他爹娘老两口在招呼客人,那脸上也是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哪是诚心办喜事啊,要不是怕以前别人家办喜事送出的人情收不回来,恐怕他们是一丁点儿也不想办这个酒的吧!   谁家姑娘嫁给他们家那么倒霉啊,这不是结亲家,是跟人家姑娘家结仇家来的吧!   难怪席面上那么冷清了,这些粗茶淡饭,家里早就吃腻了,本以为来吃喜酒能吃上什么好东西呢,谁知道还是这些,谁能有兴趣呢,来坐一坐,随便吃两口,就算是全了礼数了。   这些红薯芋头,连小孩子都不乐意往兜里揣的。   那些从沈伟军家里吃了喜酒出来的人,都在大声地议论着,他们家办了这样的一场喜事,真是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几十年来就没见过有人这样办事的。   沈庭生也觉得很奇怪,沈伟军的爹娘都是爱脸面的人,平时他们一家在大队里也是最体面的,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居然能够做得出这样丢脸的事情出来呢?   没吃上肉,沈丽华十分失望,她拉了拉谢华香的袖子:“谢姐姐,我们可以去看看新娘子吗?”没吃上好东西就算了,但好歹也是来喝喜酒的,新娘子总该看一眼的吧!   谢华香点点头:“好吧!”她也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一场婚礼。   沈伟军家里是青砖石瓦房,高大宽敞,也比一般人家的泥砖房要显得明亮一些,只是也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过来帮厨的妇人在忙活着,瞧见她们两个进来说要看新娘子,便随手指了指一间门口贴了张红字的屋子:“在屋里呢!”   妇人们眼里的鄙视简直是明晃晃的,别人家的新媳妇,不说别的陪嫁了,被子什么的总是有两床的,还有一些新房里的用品,搪瓷脸盆、热水瓶什么的,总得摆出来长长脸面。   真没见过这样的新娘子,一丁点儿陪嫁都没有,连身上都没一身新衣裳,真是够寒酸的。   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多带了一样嘛,要是没有这一样,她还真嫁不进沈家呢,要说这女人也真够有心计的,也够不要脸!   想到这里,那妇人又朝屋里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就连沈丽华都感觉出不对劲了,她以前也去过别人家吃喜酒,那些人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新房里更是挤满了人,几乎大队里的妇人和女孩子们都凑到一起看新娘子,嘻嘻哈哈地开着各种玩笑,哪怕她一个小姑娘过去凑热闹,羞答答的新娘子都会给她塞一把花生瓜子,要是运气好,还能有水果糖吃呢!   这种完全不像办喜事的场面,让她有点发憷,有些迟疑地拉了拉谢华香的袖子:“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谢华香也有点儿犹豫:“来都来了……”   乡下有个传统,办酒的时候,来踏新房的人越多,就越能给新人带来更多的福气,这要是一个人都没有,新娘子也是很没脸的。   谢华香也不是非要做这个好人要给新娘子撑脸面,只是都进来了,走到半道又要出去,这不是更让人没脸嘛,再加上她其实心里也是有点同情这姑娘的,嫁的这男人还在婚前呢,就乱搞男女关系了,这往后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   “算了,还是进去看看吧,咱们说几句话就走。”说话间,谢华香就已经拉着沈丽华走到了新房的门口。   听见脚步声,屋里坐在床上的女人猛地抬头,跟谢华香两人刚好看了个对眼,双方都是一脸震惊:“是你?!”   唐桂英冷笑一声:“哼,你是特地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没错,我是仗着肚子逼婚了,怎么样?他们家瞧不起我,故意办了这么一场糟心的喜事来埋汰我,那又怎么样?好歹我以后能吃饱穿暖,住上宽敞的好房子,总比你死乞白赖地跟着个穷小子,住在破庙里要强得多!想来笑话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谢华香一脸懵逼,她还没反应过来新娘子为什么会是唐桂英呢,对方就这么一连串的话砸过来,这是生怕自己不知道她是怎么嫁过来的吗? 第132章   不过谢华香对她怎么仗肚逼婚这种事情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连新房的门口没跨进去,也学着唐桂英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那我就恭喜你得偿所愿啦!”   说完拉起沈丽华转身就走:“幺妹,咱们走!”   真是的,白瞎了她送过来的贺礼了,要是早知道今天和沈伟军结婚的是唐桂英, 打死她也不愿意过来的。   虽然谢华香对这些八卦没有兴趣, 但架不住大队里长舌妇们的津津乐道, 她还是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唐桂英确实是勾引了沈伟军,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 但架不住是城里人啊, 跟乡下的姑娘比起来, 还是比较细皮嫩肉的, 再加上有个城里姑娘的名头在,玩过这样的姑娘, 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所以沈伟军就没把持住,跟她钻了玉米地。   这沈伟军, 仗着自己家里条件好, 自身条件也不错,还会花言巧语哄姑娘,着实也玩弄过好几个姑娘的感情的,得了人家的身子,觉得腻了又毫不留情地把人丢开。   那些姑娘碍于面子和他们家的权势不敢声张,只能打落牙齿合着血往里吞,敢怒不敢言。   沈伟军跟唐桂英玩过几次之后, 就觉得城里的姑娘也不过如此,很快就腻了,便想跟她断了关系。   而唐桂英勾搭沈伟军,是因为实在是过怕了吃苦受累还无处容身的苦日子,想让沈伟军答应让她住到他家里去,而且一心以为自己都成了他的女人了,那他供她吃喝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想到沈伟军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还说她要是长得有谢华香那么好看还差不多,真是丑人多作怪。   唐桂英私底下找沈伟军闹了几次,无奈沈伟军根本就不认账,这种事情真正闹大了出去,最丢脸的还是女人,男人最多是被打趣几声罢了,可这女人的名声坏了,以后还想不想要再嫁人了?   沈伟军就是吃准了被他欺负过的女人都不敢把事情闹大,这才有恃无恐。   唐桂英本来就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勾搭的沈伟军,谁知道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但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白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她这时候心态就已经变得很偏激了。   偏巧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于是心里还抱着一点希望,去找了沈伟军,想要让他为这个孩子负责,跟她结婚,她以后也就安安心心地守着他过日子了。   谁知道沈伟军“嗤”地一笑,根本就不相信孩子是他的,还说唐桂英那种随便的女人,都不知道跟多少个男人睡过了,想找他当冤大头,想都不要想!   这时候唐桂英还听说,沈伟军已经在县城定下了一个未婚妻,工作也安排好了,结婚以后就到县城去上班,连户口都要迁出去了,以后他就要到县城去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   而她的肚子却一天天地变大,眼看就要遮掩不住了,她这种人,从来都不知道去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而是习惯性地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想到自己的悲惨境遇,她认定了这一切都是沈伟军害的,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负责,哪怕是自己身败名裂,也要拉着他一起坠入深渊,想把自己丢开去逍遥自在?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唐桂英也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她知道直接到沈伟军家去闹,闹不出个什么来,说不定要被人打出门去,然后还要被队里的人指指点点。   要闹索性就闹一场大的。   她打听到沈伟军在县城的那个未婚妻,居然是沈伟军他姐夫的上级的侄女儿,那姑娘本来家里条件也挺好的,有一次无意间在沈伟军他姐夫家认识了沈伟军之后,被他的花言巧语完全冲昏了头脑,就鬼迷心窍非要嫁给他不可了。   姑娘的家里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这傻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最后只好同意了这桩婚事,为了让自家姑娘将来能生活得好一些,还特地给沈伟军在县城安排了一份活儿轻省待遇又好的工作,别人都说他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遇上这么好的岳家,人生何止少奋斗几十年啊!   就在两人马上就要成亲的节骨眼儿,唐桂英直接找上人家姑娘的家里去了,哭哭啼啼地说沈伟军对她始乱终弃,现在她还怀上了孩子,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如果不能嫁给沈伟军,那她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直接把人姑娘一家都吓懵了。   沈伟军当然不肯承认了,宣称唐桂英是诬告,因为她曾经追求自己不得,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那孩子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呢!   唐桂英见他不承认,直接使出了撒手锏,说出他身上那子孙根旁边长了一颗黑痣,形状、位置说得清清楚楚。   当时那姑娘的脸色就变了,她跟沈伟军的关系早已经不清白了,一听就知道这是真的,如果不是跟他做过那种事的女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地方。   可她为了自己的脸面,还得假装不知道,悲愤欲绝的问沈伟军:“这是真的吗?”   沈伟军早就被姑娘气愤的父兄拉进了房里,趴下裤子检查,果然在他的下腹部长着一颗痣,形状大小跟唐桂英说的一模一样。   不管唐桂英肚子里怀的孩子是不是沈伟军的,他跟唐桂英的奸情都是跑不掉的了。   这种情况下那姑娘的家里肯定不会再要沈伟军这个女婿了,不但他已经到手的工作泡了汤,还连带着沈伟军姐夫也受到了迁怒。   唐桂英闹黄了沈伟军的工作和婚事还不算完,还跑到沈伟军的姐夫家闹了一场,威胁着他们要是不让沈伟军娶她,她就上他们单位闹去,要丢脸大家一块儿丢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她这个样子,如果不能嫁给沈伟军,也是活不成的了,索性拉上几个垫背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沈伟军他姐夫一家被她闹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把这个烂摊子扔回给了沈伟军,全家人都逼着他赶紧把这女人娶回家去,往后就在乡下好生关上门过日子,再也不要来闹他们了。   唐桂英还得寸进尺地要求要给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事,往后等孩子出生,她带着孩子出嫁的事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这时候喜事办得风光一点,最起码让人知道她是得到夫家的尊重的,往后在旁人面前也抬得起头来。   可沈家人因为她吃了那么大的一个闷亏,怎么还可能愿意让她风光大嫁,当时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可是到了办喜事的这一天,沈伟军索性连人影都找不见了,这喜宴上的菜色也是敷衍得很。   唐桂英早就气得牙痒痒的,正好谢华香撞上门来,她可不就以为对方是故意来看她的笑话来了嘛!她以前在谢华香的面前一直是高高在上惯了的,可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时处处都被她压在下面,这种落差逼得她简直快要发疯!   在谢华香的眼中,唐桂英却只不过是一段早就被她抛之脑后的过往而已,她现在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对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是幸福还是不幸,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幺妹,我们走吧!”谢华香不再看唐桂英一眼,拉着沈丽华轻快地离开,“今天没吃饱吧,走,回去做魔芋豆腐给你吃。”   谢华香早就发现,山上长着不少野生的魔芋,魔芋的杆茎外皮有着像蛇皮一样的花纹,远远看去还真有点吓人的,她问过沈丽华,这么多的魔芋,怎么也不见他们弄回家去吃。   沈丽华赶紧告诉谢华香,说这在他们这儿叫做“妖芋”,块茎虽然长得跟芋头差不多,而且个头还特别大,但是不能吃,吃了以后舌头和喉咙会灼热、肿痛,严重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你们不会吃,有机会我做给你们吃,保证好吃,吃了也不会有事儿。”   当时谢华香说那些话的时候,沈丽华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到了现在,谢华香在她的心目中简直就已经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中,都能变成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她说魔芋能吃,那自然是能吃的。   两人不再在沈伟军家逗留,趁着今天空闲,抗了把锄头出去挖了个个头巨大的魔芋回来,去皮切丁,然后放在蒸笼里,大火蒸两个小时,蒸到烂熟以后,舂成泥,加入冷水搅拌至粘稠的糊状。   然后加入澄清的石灰水,石灰水现在家里是常备着的,做冬瓜糖用,不好经常到大队部去要石灰,沈庭生找了隔壁村的一个石灰窑,问人买了一大桶回来,能用上好久了。   魔芋糊中加入石灰水搅拌均匀,放置两个小时,然后倒扣入冷水锅中,用竹片划成小块,再用大火煮一个小时,这样就能完全除掉魔芋中的毒素,可以安全食用了。   煮好的魔芋捞出来放到冷水中浸泡,这就是魔芋豆腐了。   魔芋豆腐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是浅浅的黄棕色,柔软而具有弹性,吃起来爽滑Q弹,可以凉拌,也可以搭配各种不同的蔬菜炒着吃,就跟豆腐一样,本身无味,却可以烹饪百味。   而且魔芋豆腐不但不花什么钱就能得到,顶多也就是多烧一些柴草和用点儿石灰而已,而且吃下去饱腹感很强,在这种粮食匮乏的年代,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的代食品。 第133章   谢华香拿出几块洗干净的棕榈叶, 把做好的魔芋豆腐分成几份包了,放进一个篮子里,递给沈丽华:“给大队长家和三队队长家各送一份,其他的你看看有哪些要好的伙伴家里,想送的就送一份, 告诉他们切片凉拌或者炒着吃都行, 要是想学着魔芋豆腐怎么做, 就让他们来找我,千万别自己随便弄着吃。”   “知道的!”沈丽华眨着眼睛说, “大伙儿都知道那玩意儿有毒, 才不会随便吃呢, 待会我先不告诉他们这是什么, 等他们吃了再说,吓一吓他们。”   说完拎着篮子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谢华香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心里没有藏私的念头,能够拓宽乡亲们的食谱, 让他们多一种食物可以填饱肚子, 这是一件好事,话又说回来,魔芋这种植物很好种植,魔芋豆腐的制作方法也简单,吃法多样,浸泡了冷水中保存几天也不成问题。   似乎也是冬瓜糖之外值得开发的新品种呢!谢华香决定,等沈庭生回来之后, 跟他商量一下,是不是开辟一块地出来专门种植魔芋。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随着秋意的加深,天气也渐渐开始凉了起来,当然这所谓的凉,也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需要多盖一条薄毯而已,云南的气候温暖,四季如春,这样秋凉的天气,其实体感是非常舒适的,谢华香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天气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谢华香的零食生意有了很大的拓展,产品范围从最开始的冬瓜糖,到现在已经拥有好多不同的品种了,零食有米花糖、小米锅巴、梅子干,可以做菜的食材有魔芋豆腐、咸鸭蛋和肉松,还有可以当调料用的桑果酱、油豆豉,就连酸角糕,也因为邵虎那边帮她找到了琼脂原料,而重新做了起来。   许秀莲现在已经变成了谢华香的全职帮手,再加上谢华香隔三差五地请假不去上工,还有沈谷仓和沈丽华只要一放假就回来帮忙她采集各种原材料,都还是忙得团团转,所有的产品都供不应求。   不知不觉之间,谢华香锁在柜子里手绢包里的钱,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厚了,这天谢华香把手绢包里的钱数了数,觉得应该能买得起一台黑市里的自行车了,经常来往县城,没有自行车还是很不方便的。   于是她托了王有田给邵虎传话,如果能搞到自行车的话,一定得给她留着。   现在商店里的自行车大概一百五十块左右能够买一台,钱不是问题,难就难在需要自行车券,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抢手了,在黑市上都弄不到。   唯一只能寄希望于谁家突然急需用钱,不得不把家里的自行车卖了换钱的情况了,在黑市里,一台二手自行车叫价最高能到四百五十块,足足是正常价格的三倍,但哪怕是这样,也还是很抢手的,如果不是跟他们那些人关系好,还轮不上呢!   谢华香凭着自己的手艺,在黑市的供应商里已经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她说想要自行车,邵虎那边肯定是要帮她多方打听,尽量给她弄来的。   每天沉迷于生产各种吃食,以至于谢华香都没什么精力去留意沈庭生那边农场的蓬勃发展,并且第一批的农产品已经上市了。   谢华香是在某一天吃饭的时候,王卫青那个大个子突然丢下饭碗,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才知道他们已经开始赚钱了的。   那天谢华香刚出了一批货,让王有田帮忙带回来了好些猪筒骨和一只鸡,做了一大锅麻辣鲜香的藤椒鸡面给大伙儿打牙祭。   王卫青捞了一大碗面正“唏哩呼噜”地吃着,忽然大颗大颗的泪水就“吧嗒吧嗒”地往碗里掉,本来大伙儿还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沈谷仓那傻小子奇怪地问他:“卫青叔,你眼睛咋啦?”   他突然就忍不住了,把碗筷一丢,“哇啦哇啦”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念叨:“娘,您快来看看,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了,顿顿都能吃饱,隔三差五都还有肉吃,我还能挣钱了,您快看呀,我挣钱了,咱们有钱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纸币,有零有整,零零散散一大堆,一边哭一边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娘,您看看,我挣够给您看病的钱了,往后我还能挣更多,盖新房子,娶媳妇的钱,我都能挣下来,娘您怎么就不信我呢,您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在场除了一脸懵逼完全不在状态的沈谷仓之外,全都一脸沉重地看着他,看他平时没心没肺的整天乐哈哈,除了吃饭干活就是闷头睡觉,仿佛万事不挂心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本以为他早就忘记了丧母的悲痛,谁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放下呢!   沈庭生叹了口气,走到王卫青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了,你现在有了出息,你娘在天上看见,会高兴的,好好干活,争取早日娶上媳妇,生个大胖儿子,你娘就更高兴了。”   说着把碗筷重新塞进了他的手中:“快吃吧!”   王卫青扒拉了两口面条,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娘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呢!”   “那你就帮你娘多吃点儿。”沈庭生帮王卫青把散落一地的纸币捡起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塞进他的口袋里,是啊,他们挣钱了,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将来他们还能挣更多的钱,让自己在意的人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再抬起头的时候,沈庭生感觉到谢华香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点儿心虚起来。   好不容易旁边都没人了,沈庭生悄悄地拉了拉谢华香的衣角:“香香,你别生气。”   谢华香愕然:“我干嘛要生气?”   沈庭生把这话听成是反问了,他老老实实地说:“我不该挣了钱不告诉你,还不把钱给你的。”   谢华香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挣的钱为什么要给我?”   “都,都是这样的。”沈庭生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心目中,男人在外面辛辛苦苦干活挣了钱,就是为了拿回家给媳妇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什么为什么的。   他有些为难地解释:“我不是不让你给我管钱,就是,就是这钱还不多,我想再攒攒,攒够了给你买东西。”沈庭生一直都记得上次去她家里找她的时候,她那辆小巧、精致的女装自行车,她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骑那样的车子的,整天让她走路往返县城,太委屈她了。   从挣到手里的第一笔钱的时候,沈庭生就在心里盘算着,要把钱攒起来,给谢华香买一辆跟她在城里的时候一样的车子。   谢华香却有点儿被吓到了,天地良心,她可从来没想过要管沈庭生的钱,这责任太重,她承担不起,她现在连自己的钱都管不好呢!   “不行,我不能给你管钱。”谢华香当机立断地拒绝。   “为什么?”沈庭生的目光中有受伤的表情,“你不愿意,不愿意当我媳妇吗?”在沈庭生的概念里,媳妇=管钱,她不乐意给他管钱,也就意味着不愿意嫁给他了?   “不是!”谢华香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能让我管钱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花钱大手大脚的,挣了多少花了多少心里从来都没有个数,你就不怕我把你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都给霍霍完了?”   “给了你就是你的,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吃了喝了穿在身上我都高兴。”沈庭生理所当然地说,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挣的钱都给你,但是现在这些我想先留着,可以不?我想给你送个礼物,你来了这么久,我啥都没给你买过。”   谢华香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脸:“真是个傻小子,行吧,那我就先帮你攒着。”反正现在钱还不多,也没有什么理财的途径,就当先帮他存着了,以后钱多了那肯定得找个专业的理财人士的。   沈庭生终于高兴起来:“那你不生气了?”   “你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那——”   “嗯?”   “香香。”   “有什么话快说呀!”   “这儿没别人。”   “嗯,唔……”猝不及防地就被他亲了上来,谢华香很快就沉迷在了他独特的气息中,被他越来越熟练灵巧的舌头挟裹着,一颗心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半空中,身体却像水一样软了下来。   如果不是有他的手臂强有力地支撑着,恐怕这会儿已经站立不稳了。   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亲吻了,怎么每一次都会这么的,让人无法招架呢!   谢华香不知道沈庭生打算给她买什么礼物,但她打算买个沈庭生的自行车却已经有了消息了,邵虎让王有田捎话给她,说是自行车已经弄到了,就放在廖淑芳的店里,让谢华香什么时候有空就过去一趟。   谢华香哪里还等得及,第二天下午就请了假,告诉了沈庭生他们一声,就自己上县城去了。   沈庭生一来是真的忙着走不开,二来也是想着大半天的,路也是都走熟了的,一个人上县城也不会有什么事,便放心地让她去了。   谢华香带了点刚做好的米花糖,先去了一趟县中学,给沈丽华一部分分给同学们吃,一部分送给徐校长家里,然后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廖淑芬的店里。 第134章   这个时候客人还没上门, 廖淑芬正在院子里一边陪儿子建平玩,一边择菜,准备晚饭的食材。   见谢华香进门,廖淑芬高兴地拉了她:“几天没见,香香妹子又漂亮了, 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会过来, 刚做好的蚕豆丸子给你留着呢, 待会带点回去啊!”   谢华香每次过来她这里都没有空手的,不是带点自己做的吃食, 就是乡下自家晒干的各种干菜, 东西不过, 廖淑芳也不好说当是买的给她钱, 于是也挖空心思地做点好吃的给她带回去。   蚕豆丸子是将茴香切碎,和新鲜的蚕豆仁一起用舂筒舂碎了, 再拌上肉末、鸡蛋和草果粉、盐,捏成饼状油炸而成。   炸好的蚕豆表面金黄酥脆, 咬下去满口茴香独特的香味和新鲜蚕豆的甜糯, 吃了一个又想吃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谢华香也把自己带来的米花糖拿出来:“自家做的米花糖,给建平吃着玩儿。”   话音刚落,小建平就晃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小手挥舞着:“糖糖,要。”   廖淑芳笑道:“这孩子,前些日子虎子哥拿了些米花糖过来, 被他知道这是好吃的了,这可不,馋上了吧!当时我一吃呀,就知道肯定又是你鼓捣出来的,咱以前可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零嘴儿,我听说这东西可好销得很,别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谢华香笑了笑:“都是托了邵大哥的福,不过做这个米花糖用的糖不少,最近白糖又涨价了,成本也挺高的,而且我们人手不够,也做不了多少。”   黑市里的东西跟供销社里的标准定价不一样,是根据供求关系随时变动的,最近国家供应白糖的量收紧了,邵虎他们能弄到的货量就少,再加上谢华香这段时间做零食大量购买白糖,这能不贵嘛,这糖价再涨下去,她的零食也得涨价了,不然就没什么赚头了。   可是零食这些东西又不是生活必需品,在负担得起的情况下,改善一下生活没问题,可要是价格太贵,人家可就不愿意买了,所以谢华香也在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更便宜的原材料。   廖淑芬跟她想到一块去了,还给她提了一个十分有用的建议:“我这里刚好有些小麦,你要是会熬麦芽糖的话,倒是可以自己熬糖,用红薯当原料就行了,倒是比用白糖能省很多,就是有点儿费功夫。”   谢华香一脸惊喜:“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用麦芽糖代替白糖做米花糖,不但便宜,而且口味也更好,而且麦芽糖也可以作为我们的新产品出售呢!”   廖淑芬笑盈盈地拎出一小袋小麦粒:“我这儿的小麦也不多,本来是打算拿去磨成面粉的,既然你有用,就先拿回去吧,以后再要的话就让虎子哥那边帮忙再去弄点儿回来。”   谢华香欢欢喜喜地接下了:“嗯,我先回去试试,要真能做成了,再去找邵大哥。”这麦芽糖的做法前世她只是看别人做过,自己却没有亲自动手试过的,很多东西看着简单,但真的做起来才知道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她也没有打包票自己肯定能做出来,还是得先试试。   廖淑芳也给她说了一些自己的经验,比如说发麦芽要怎么样的温度和湿度最合适,熬糖的时候怎么控制火候等等的,两人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廖淑芳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妹子你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了。”   说着站了起来,拉着谢华香走进屋里:“这自行车呀,昨天才收到的,八成新的二八大永久,要不是那卖家等钱用,这个价还拿不下呢!”   谢华香伸手拍了拍座包,满意地说:“这车可真不错。”这辆自行车确实保养得很好,擦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锈迹,前后轮和链条转动也非常顺滑。   “这车多少钱呀?”   “三百八。”廖淑芳说。   谢华香惊讶地抬起头:“三百八?”按照行价,一辆二八男式自行车最少能卖四百五,以这种新旧程度,四百八也是能卖得出去的,她今天就特地带了五百块钱过来,预备着差不多能花完的了。   “真的,就是这个价。我不是说了嘛,那卖家等钱用,只求着能尽快脱手,你也知道,自行车虽然难得,但毕竟比市价贵了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买的,前些时候,虎子哥他们收了一辆二十四寸女式车,就放了一个多月才卖掉。”廖淑芳解释说,不想让谢华香认为邵虎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不挣钱把这辆自行车原价转给了她,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谢华香认真想想她说得确实是有道理,黑市里的自行车虽然少,但一下子能拿出好几百块钱的人也是不多的,便笑道:“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呀,你们吃了亏我也是不管的。”   对于廖淑芳刚才说的那辆二十四寸的女式车,当时她说想要自行车的时候就知道有了,但她当时想了想,买自行车的主要目的是用来运货,当然是以实用为上,可不是买来好看的,所以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果断拒绝了,指定要二十八寸的男式车。   现在听说那辆女式车已经卖出去了,也只是心疼了一小会儿,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谢华香和廖淑芳两人都热爱厨艺,在这方面特别有共同话题,谢华香虽然在各种菜式上都懂得不少,但要说起本地的传统菜式,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廖淑芳的。   于是两人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一直到晚饭的客人上门,两人才知道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廖淑芳本想留她过夜算了,可谢华香担心自己晚上不回去家里放心不下,而且有了自行车,也比走路快多了,赶一赶路没有问题。   廖淑芳忙着做菜招待客人,也没想太多,就让谢华香推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走了。   一路上倒也还是很顺利的,眼看就要进村了,突然一把带着枝叶的树枝凭空而降,不知怎么的就落在了前边的路上,把一条不过两人宽的小路堵得严严实实。   谢华香不得不跳下车来,预备把自行车抬起来跨过去,这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来安吉大队有一段时间了,所认识的大队社员们,善良淳朴是算不上的,但也没有见过什么大奸大恶,作奸犯科之辈,所以她从心理上首先就放松了警惕,根本就没想过会遇上什么坏人。   她左手扶着车头,右手绕过车座抓着下面的三脚架,用力把自行车抬了起来,伸脚一跨,正打算把车子抬过去,突然感觉车身一重,被人给拉住了。   谢华香转头,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她心里一惊,就看见一个人影向她扑了过来。   谢华香这会儿自然顾不得自行车了,双手一松,转身闪开,也看清楚了扑过来的人,正是前些日子想去他们家里打秋风,结果吃了个大亏的沈上义。   “你想干什么!”谢华香重重地喝问。   沈上义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再加上这浓烈的酒气,很明显就是喝多了:“老子,老子要睡了你!是咱们沈家的媳妇,凭什么他沈庭生睡得,我就睡不得!”   沈上义自从上次跟着他娘一起偷鸡不着蚀把米之后,好端端的孩子没了,婆娘也跑了,他大受打击,也不好好干活儿了,天天闹着要他娘给钱他去公社的供销社打两毛钱劣质的玉米烧酒,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在村里游荡。   今天下午,他是亲眼看着谢华香自己一个人出了村子的,还听她跟别人说是上县城去的。   于是就在这儿等着她了,这女人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有钱,好像身上的钱怎么也使不完似的,每次去县城,都会买回来很多好东西,有时候还会带回来从大城市里寄过来的各种好吃好用的。   上次害得他们家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这回肯定得要让她找补回来不可,沈上义在村外等着谢华香,是存着拦路打劫的心的。   可是当他醉醺醺的远远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浑身就火热起来,眼睛就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和高|耸的胸|脯上了,这女人怎么就能生得这么骚呢,弄起来的滋味一定很妙,那沈庭生不就给她吃得死死的嘛!   要是能让他也弄上这么一回,那真是让他死了也乐意了。   沈上义自从上次,他媳妇落胎又走了之后,他两个多月都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这血一冲上头,就晕头转向的不知道什么跟什么了,全身热血沸腾地叫嚣着想要把这个女人给办了。   刚刚一扑不成,他马上又掉头重新扑了上去:“来吧,哥哥一定会让你很快活的。”   “臭流氓,不要脸!”谢华香伸手抓着沈上义的手臂,看似轻飘飘地一扭,然后抬起腿,朝着他下腹中间的位置狠命地一脚踹了过去!   “啊!”一声杀猪般惨厉的叫声响起,沈上义捂着腿间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   谢华香还不甘心,不断地用力在他身上又踹了好几下:“想调戏你姑奶奶,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这男人,也太没用了吧,她准备好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一半呢,这就不行了,亏他刚才还那么一副嚣张样儿,原来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谢华香气不过,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兜头盖脸地又抽了下去,抽得沈上义鬼哭狼嚎的。 第135章   倒也不是谢华香武力值有多高, 要是上辈子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遇上了这种事,除了尖叫着躲闪大哭之外,想来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的。   幸好现在的谢华香早已经不是那个未经过磨难的小姑娘了,在离开郑永成之后,她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做生意养活自己, 难免会引来一些登徒子的觊觎。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些人不至于做出什么, 但每天出摊和收摊的路上, 都免不了会有一些小混混上来动手动脚,为了安全起见, 谢华香发狠花了一笔钱去报名学了防身术。   她一个女人, 力气不大, 硬抗肯定是扛不住的, 所以学的都是一些小巧的防身功夫,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专找那些急色的臭男人的弱点下手。   谢华香的骨子里有股狠劲,硬是天天勤学苦练, 把这几招简单的动作练了个滚瓜烂熟,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哪一个心怀不轨的流氓能够近得了她的身了。   如今虽然重活一世,但她对这些招式的熟练程度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刚刚脑子里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已经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干脆利索地将沈上义这个酒囊饭袋给揣倒下了。   沈上义正捂着命根子拼命地嚎叫呢,哪里顾得上其他, 没一会儿,身上脸上就都被谢华香用树枝划得都是血道子,这会儿终于腾出空来,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远处传来一阵惶急的呼喊:“香香,是你吗?”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沈庭生飞快地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糟糕,又让自己强悍的一面叫他给看见了,谢华香赶紧把手里的树枝一扔,转身扑进沈庭生的怀里,软软地哭了起来:“庭生哥!呜呜呜,吓死我了,他,他想欺负我!”   沈庭生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在地上翻来覆去打着滚的男人居然是沈上义,他登时怒火冲天:“他干什么了?”   谢华香瑟缩着一边往沈庭生的怀里躲一边说:“他用那些树枝拦住了路不让我走,然后说着很难听的话想要扑过来,我挣扎了几下,然后不知道踢到了他什么地方,他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庭生哥,我好害怕!呜呜呜!”   沈庭生双眼冒火,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把人狠狠地揍一顿,可是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正在瑟瑟发抖,他耐下性子安抚道:“别怕,我来了,不会有事的,我去给你出气。”   谢华香呜咽着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一些。”   居然敢欺负他的女人,咱们生哥揍起人来也是不会手软的。   可怜的沈上义,刚莫名其妙就被一个女人踹翻了不算,这还没缓过来了,又被沈庭生一顿老拳揍了个鼻青脸肿,打得他到最后连声音也几乎发不出来了,进气儿都没出气儿多了。   要不是怕真的把人给打死了,沈庭生还真不想就这么放过他,最后把人踹了两脚,把他踢到路边的草丛里省得碍眼,这才回到谢华香的身边:“走,没事了,咱们回家。”   谢华香有些迟疑地说:“那他怎么办?”   “不用管他,他家里不见人回去自然会找过来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把他打成这样,下次他会不会来报复呀!”哼,以为这样挨一顿打就过去了?没那么简单,这种强|暴女人的强|奸|犯,就这么放过他是对广大女同胞的不负责任!   沈庭生也不是个傻的,一听就明白了谢华香的意思,上次是他们主动挑衅,只不过要他们赔偿了点儿钱而已,现在他就能做出这样的事,这次他把人这么打了一顿,谁知道他下次还会做出什么来呢?   他毕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谢华香的身边保护他,这次算是他来得及时的,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万一他要是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些什么真的不敢想。   可是就算现在把他扭送到派出所,也说不清楚,毕竟没有别人可以作证,万一他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打他呢?   沈庭生两道好看的浓眉纠结在一起,这事儿有点难办啊!   这时谢华香在一旁怯生生地说:“我有一个主意,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什么?”   “这儿离公社不远,公社小学有个女厕所,要是他在女厕所里,是不是就是犯了流氓罪了?”   沈庭生目光闪动,看了仍旧一脸害怕的谢华香一眼,忽然笑了,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在打什么鬼主意,直接说吧!”   一开始他是关心则乱,再接着又是急怒攻心,所以没注意到,现在平静下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认识的谢华香,一向都是大胆而且很有自己的主见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娇弱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被她依赖着的感觉还真不错。   仔细想想,他刚到的时候,沈上义就已经抱着腿在地上滚了,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有许多血口子,绝对不仅仅是被人不小心踢了一脚能够踢成这样的。   如果真是像谢华香所说,她真是一不小心踢了一下,怎么可能踢得这么狠,一看就是瞅准了狠狠踢过去的。   谢华香还想装傻:“你说什么呀,我哪有打什么鬼主意,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沈庭生指了指地上的沈上义:“其实我刚才就算不来,他也拿你没办法的吧!”   谢华香见真的瞒不过去了,索性也不装了:“讨厌,人家就是怕你觉得我太凶了嘛!在家里的时候我妈怕我被人欺负,特地让我去学了几招防身术,对付个把这样的弱鸡还是没有问题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啊,失望也没用,反正你也甩不掉我了。“   没想到沈庭生却哈哈地笑出声来:“傻丫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这么厉害,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今天要不是她有这个本事,今天他来到这里,看到的也许就是另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结果了,她能够保护自己,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谢华香还有些狐疑:“你真不介意?不怕我欺负你啊?”   沈庭生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怕呀,媳妇你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就算要踢,也别往命根子上踢成不?”   谢华香“哼”了一声:“那就要看我心情好不好了。”   沈上义七荤八素之间,依稀听到他们并不打算放过自己,虽然浑身疼痛,但还是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想要悄悄地跑掉,正艰难地爬着,突然听到谢华香大声说:“好呀,还想跑!”   随即就有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背上,踩得他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只听沈庭生问:“媳妇,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谢华香也不装单纯了,直接就说:“把他弄到公社小学的女厕所里面去,然后把裤子扒掉,你想法子去找几个人过来,等人快到了,我就从厕所里跑出来,然后大声喊有人在里边耍流氓,你就带人冲进去,把人抓起来,趁乱多打几下,别让人看出来这伤是早就有的,哼,这么一来,我看他还怎么逃得掉这个流氓罪!”   沈庭生神色严肃地看了谢华香一眼,看得她没来由的有点心慌,心想大概是自己说什么扒掉裤子那一段有点太过彪悍吓着他了:“那,那顶多就不扒裤子呗!”   “不行。”沈庭生沉声道,“你不能去,你是不知道那些人传播是非的能力,要是你牵扯进去了,本来没有的事都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沈上义在女厕所里耍流氓,而是新来的女知青在学校女厕所被人强|暴了。”   “那不然怎么办?”   “我来想法子,你先回去吧!”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不然我不会走的。”谢华香坚决地说。   沈庭生无奈地看着她:“你在场我反而碍手碍脚地不好弄,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保证不会放过他,行了吧?”   谢华香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相信他:“还有你也一定不能别人抓到啊!”   “我保证,你快回去吧,别给人看到了说不清楚。”   “真的不要我帮你掩护一下吗?”谢华香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用,人多才容易被人发现。”   谢华香咬咬牙:“行,那我先走,对了,我把自行车给你,你用自行车运他过去吧!”   沈庭生这才注意到倒在一旁的自行车:“这谁的车?”   “咱们家的。”   “咱们家?”沈庭生一脸疑惑。   “没错,我刚买回来的,先别问那么多了,先把这麻烦事儿解决掉吧!对了,还有这个。”谢华香从地上捡起一个酒瓶,这是刚才从沈上义身上掉下来的,晃了晃,里面还有半瓶酒呢。   “庭生哥,把他的嘴掰开。”   沈庭生依言把沈上义的嘴掰开,谢华香打开瓶塞,瓶口对准他的嘴巴,将里面的酒液一股脑儿全给他灌了进去,就像当初沈丽华他们给猪崽喂米汤一样。   沈上义惊恐地挣扎着,无奈沈庭生的力气太大,他根本就动弹不了,只能乖乖地把剩下的半瓶酒都吞了下去。   他本来就已经喝得半醉,再喝了这一顿急酒,脑袋一垂,立刻就变得不省人事了。   沈庭生把像头死猪一样的沈上义横放在车后座上,手脚耷拉下来,垂在地上也不管了,直接推起车就走,一边走一边对谢华香说:“你快走,别让人知道你见到这个人了。” 第136章   谢华香点点头, 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见他确实是往公社小学的方向去的,这才稍微放下点儿心,快步地朝家里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沈家奶奶站在门口不住地朝这边张望着, 似乎是十分心焦的样子, 谢华香心里一暖, 扬了扬手喊了一句:“阿婆,我回来啦!”   沈家奶奶迈着小脚迎了上来:“香香回来啦?路上可顺利吧?庭生那孩子放心不下你, 找你去了, 你们没遇上?”   “遇见了, 他还有点事要上公社, 就让我先回来了,阿婆, 我带了蚕豆丸子回来,又香又软, 可好吃了, 您快尝尝。”   “那就好,那就好!”听说两人没有不小心错开了,沈家奶奶便安心了,慢慢地跟谢华香一起往回走,“还没吃饭吧,饿坏了吧,锅里给你留了饭, 还热着呢,回去快点儿吃吧!”   “好咧,谢谢阿婆!”   谢华香回到家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好,从锅里拿出留给她的饭吃了起来,面上虽然平静,可心里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惴惴不安。   再说沈庭生,用自行车推着昏迷不醒的沈上义,捡着人少昏暗的地方走,倒也没遇上人就顺利地来到了公社小学。   公社小学是走读制的,学生每天晚上都回家,一到晚上整个校园就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学校的老师加上校长一共有四个人,学校腾出一间教室,中间隔开了,当成教室宿舍,就住在学校里。   校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姐,当地人,在这里教了几十年的书了,本来是不住在学校里的,但前两年老伴去世了,她一心扑在教学工作上,经常留在学校批改作业到很晚,索性也在学校里留了一间宿舍,平时就懒得回去了。   另外三个年轻人都是知青,一男两女,到这里教书都有两三年了,非常热爱这份工作,大有在这里扎根的意思。   不太大的校园里,就只有作为教室宿舍的那间教室里亮着灯,门也关着,一片安静。   简陋的乡下小学,是没有校门的,只有光秃秃的两堵围墙,中间有个缺口,就算是校门了。   学校的厕所就在靠近校门不远处,远离教室的一端。   沈庭生远远把自行车停下了藏在草丛里,然后扛起沈上义往学校厕所里走去。   来到女厕的门口,他先躲在一旁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声息之后,又捡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进去,确认里边确实没有人之后,就迅速地把沈上义扛了进去,扔在了地上,然后把他的裤子脱到了腿弯处。   做这一切的时候,沈庭生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刚才谢华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把他的裤子扒了这样的话来,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这姑娘,怎么说她好呢,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厚脸皮还是率直了,不过要不是她的厚脸皮,他们两个人又怎么走得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做完这一切,沈庭生快速地走了出来,定了下神,走到唯一亮着灯的那扇房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请问有人在吗?”   来开门的正好是李校长,当初沈庭生上小学的时候就是李校长教的,当年李校长就特别喜欢这个聪明又勤奋的学生,当时他的学习成绩可是全校最好的呢,人也乖巧听话,是所有当老师的都最喜欢的那种孩子。   可惜他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无法支持他继续学业,不然的话李校长当真希望他能继续去县里上中学的,以他的能力,上到高中毕业肯定没问题,到时候回来当个老师,或者当个大队会计什么的,生活也能好很多。   正因为这样,李校长到现在都还很记得沈庭生呢,一见到他就认出来了:“哟,这不是庭生嘛,怎么突然过来了,找我有事吗?”   沈庭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李校长好,是这样的,我刚刚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有点内急,就进来上了个厕所,听到女厕所那边有奇怪的响动,我不方便进去看,又有点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李校长对他这话没有丝毫的怀疑,这厕所建在这里,除了方便学校内的师生使用之外,路过的人在需要的时候使用一下也是正常的。   虽然乡下大多数人都没那么讲究,内急的时候随便往路边的草丛里那么一钻,就能解决问题了,但也不排除有些比较讲究的人会上厕所里解决。   “有奇怪的响动啊,那是得去看看。”李校长说着,转身回去拿了一个手电筒,这厕所里万一有点什么不对劲,对明天早上来上厕所的学生造成什么伤害就不好了。   “李校长。”沈庭生拦住她,“你看着乌漆抹黑的,不如多叫几个人一起去?”   李校长本来想说她们平时晚上自己一个人上厕所也是习惯了的,但想了想还是把另外的两个女老师也叫了出来,另外一个男老师听到声音,也走出来看个究竟,问清楚缘由之后也表示要一起过去。   于是一行五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厕所走去。   到了女厕门口,沈庭生和另一位男老师暂且停住了脚步,两位女老师各自搀了李校长的一边胳膊,打着手电筒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惊叫:“啊!”   沈庭生和男老师对视一眼,立马冲了进去:“怎么了?”   刚刚尖叫的那个年轻女老师立刻死死地抓住男老师的手臂:“那里有,有……”却紧张得半天说不出来。   李校长还算比较镇定:“那里有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沈庭生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察看好了地形,进门的右手边就有一个盛满了水的大水缸,上面漂着一柄葫芦瓢,是让来上厕所的人冲水用的。   他眼疾手快地舀了一瓢水朝沈上义的脸上泼了过去,沈上义被冷水一泼,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裤子没穿好,还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提裤子。   李校长的手电筒正好照着这边,他这一站起来,所有的人就都看到了他光着的那半截白生生的屁股,那两个年轻的女老师立刻又尖叫了起来。   沈上义脑子糊里糊涂的,还停留在他想去找谢华香麻烦的那会儿,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不由得骂了一句:“臭□□,叫什么叫,信不信老子办了你!”   一直没有出声的李校长终于喊了出声:“抓流氓啊!”   沈庭生和男老师立刻冲了上去,逮住人一顿猛揍,把沈上义揍得那是鬼哭狼嚎的,揍完以后,直接把人揪到了公社书记家里。   “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的闹什么呢!”老书记正蹲在家门口抽旱烟,远远听见响动,敲了敲烟斗站起来问。   “书记,这儿有个人在我们学校耍流氓!”男老师大声说。   公社书记看了一眼,立刻嫌弃地转开眼睛:“快把裤子给穿上穿上,这光着半截像什么样呢!”   可怜的沈上义,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一会儿,又被揍晕了过去,一路都是被沈庭生和男老师两个人拖过来了,这会儿两人也不愿意再拖着他了,直接就给扔到了地上。   听了老书记的话,男老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来把他的裤子给拉了上去。   老书记这才问:“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老师铿锵有力地说:“这人躲在我们学校的女厕所里,脱了裤子想要朝女同志耍流氓,幸好被我们及时发现了,这样的社会渣滓,应该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老书记“啧啧”两声,绕着地上的沈上义转了两圈,伸脚踢了踢他纹丝不动的身子:“这打得不轻啊,知道这是谁不?”   这人脸上被打得五颜六色的,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公社书记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男老师也有些不可思议,刚才在厕所了太暗了,也没有看清,好像就打了几下啊,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了?   “嘿嘿,那个,刚才我们太气愤了,一不小心就下手重了些,不过这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罪有应得的。”   “对,罪有应得!”一旁的一个女老师愤愤地加上了一句,在沈庭生来之前,她正准备去上厕所的,如果当时她真的一个人去上厕所了,那还不得把她给吓死了,万一这个男的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事来,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李校长说:“这个人我认识,是安吉大队的沈上义,这个人当初念书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好学生,后来在大队里风评也不怎么好,是个好吃懒做又爱喝酒的人,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不良癖好。”   这年头,流氓罪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罪行,公社书记也不打算包庇他:“既然这样,那我这里就先把他关起来,明天早上送去县城派出所,让公安同志来处理吧!”   李校长表示赞同:“这样的违法行为,确实应该扭送派出所,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   “不过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们做个人证。”   “没问题!”李校长和三位老师都表示愿意当这个人证。   公社书记让人去找来公社的民兵队长,让他带几个人把沈上义先关起来,明天早上再送到派出所去,至于李老师等几位,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等第二天再一起去派出所作证。   看起来好像就没有沈庭生什么事了。 第137章   “那个, 李校长,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校长转过身重重地握住了沈庭生的手:“庭生啊,今天这件事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警惕性这么强, 我们还不能这么顺利地抓住这个流氓呢!真是辛苦你了, 时间也不早了, 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另外三个老师也纷纷上来表示感谢。   沈庭生说:“我这边队里的活也挺忙的,明天的话, 就不跟你们一起去派出所了, 没问题吧?”   李校长摆摆手:“没问题没问题, 有我们这几个就够了, 哪里还需要再麻烦你呢!”   沈庭生平白无故得了那么多感谢,其实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事实上是他给人添了麻烦才对,于是临走前特地又跟公社书记提了一下, 说是学校了住了年轻的女老师, 这学校没有大门终究是个安全隐患,希望书记能安排一下,给学校安个大门。   书记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今天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当书记的也不好交代,这安全问题确实需要注意起来,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明天就安排下去,让人给学校安装一个大门。   于是沈庭生又收获了一连串的感谢。   谢华香在家里望眼欲穿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沈庭生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路口,她赶紧跑了过去,差点儿没一头撞在车把上:“怎么样了?”   沈庭生点点头:“搞定了。”   “怎么搞定的,哎呀,你快说说呀,急死我了。”   沈庭生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了,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说,谢华香瞪大了眼睛:“亏你想得出来,给学校的老师们添了多大的麻烦呀,下次我做点好吃的,你给他们送过去,就当是补偿吧!”   “哪里是我想出来的,这不是你的主意吗?”   “我哪有你这么坏!”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起回了家,沈庭生特地推着自行车进屋去,给沈家奶奶看了:“阿婆您瞧,这是香香给家里买的自行车。”   沈家奶奶欣喜地绕着自行车转了两个圈,珍惜无比地用手摩挲着车把和车座,不住地点头:“好好好,你们都有出息了,是能过好日子的,你爸妈和阿爷在下面也能够放心了。”   谢华香直到这一刻,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进房准备收拾换洗的衣物去洗澡,才推开房门,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哇!”   沈庭生面带笑容推了推僵立在房门口的谢华香:“快进去看看呀,还呆着干什么?”   谢华香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又觉得不应该高兴得太早,于是迟疑着问:“这是谁放在这里的呀?”   沈庭生笑得温柔:“不是别人的,是你的。”   笑容慢慢地爬上了谢华香的眼睛,她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搂着沈庭生的脖子,双脚缠在他的腰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激动地在他的脸上“啪”地用力亲了一口:“谢谢你,庭生哥!”   沈庭生的心里“砰”地开出一朵花来,花蕊里还有着甜甜的花蜜,只要能看到她如此欢喜的笑脸,再多的辛苦也都是值得的了。   “快去看看喜不喜欢吧!”   谢华香还赖在他的身上不肯下去,用毛茸茸的脑袋在沈庭生的脖子上不住地磨蹭:“喜欢喜欢喜欢,庭生哥,我爱死你了!”   沈庭生如果这时候还忍得住,那就不是男人了。   他两步跨进房门,屈起膝盖反脚踢上了房门,等谢华香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床上了,男人的身躯带着强大的侵略性覆盖了下来,谢华香仰头,用最温驯的姿势迎接他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漂亮的自行车正在一旁等待宠幸?谁管它!   “庭生哥,阿婆说你在这儿,我想问你……”房门突然被人冒冒失失地撞开,响起了王卫青宏亮的大嗓门,声音随即戛然而止,“嘭!”地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我啥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不是,我说你们咋也不把门拴上呢……”   王卫青拍着受惊过度的小心脏,妈呀,他都看见啥了?会不会长针眼啊!呜呜呜,他也好想要有媳妇。   屋里的两人一惊,沈庭生迅速坐了起来,扯了扯胸前的衣襟,谢华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衣裳胸口的扣子都解开了,露出半拉健壮的肩膀,要是没有被人打断,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做出什么呢!   “别怕,卫青他不会乱说的。”沈庭生安慰她。   “嗯。”谢华香点点头,双颊红得像要滴血,她倒是没想过王卫青会不会出去乱说。   沈庭生是个好男人,在两人没有正式结婚之前,不管怎么亲热,总是坚守着一条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可谢华香分明能感受得到他身体里蓬勃的渴望,不免有些担心,总是这么克制着,会不会憋坏了呀!   这个男人的身体对她的吸引力,一点也不比对方小,其实她觉得,如果他想要做点什么,她也是愿意的!或者说,不做到最后一步,让她用其他的方式帮他纾解,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谢华香“呀!”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她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呢,太不要脸了。   沈庭生以为她只是因为两人的亲热被人发现而害羞了,蹲在床边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刚才太高兴了,冲动了些,以后会注意的。”   热气喷洒在耳根子上,痒痒的,像一根羽毛在心里头撩拨着,啊啊啊,忍不住了!谢华香突然侧过身,双手用力捧着这张英俊得不像话的脸,又亲了上去。   为什么怎么亲都亲不够的呢!   谢华香现在也是有自己的自行车的人了,这么小巧精致的女式自行车,绝对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呀!昨天晚上,两人亲嘴亲得累了,靠在一起说话,谢华香问沈庭生怎么会想起给自己买辆自行车的。   沈庭生说:“跟了我这个穷光蛋是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别人有的,你也一定会有。”   这哪里是别人有的啊,别的人都没有好吗?   这么漂亮的自行车,藏在家里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谢华香迫不及待地想要骑出去显摆显摆。   “庭生哥,我能骑这辆自行车去上工吗?”第二天早上,谢华香兴致勃勃地问。   与此同时,沈谷仓也一脸羡慕地摸索着谢华香买回来的那辆二八大永久:“庭生叔,我能骑这辆车去上学吗?”   沈庭生伸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子:“你想得美,赶紧走吧,不然迟到了。”   说完走到谢华香身旁,脸色有些为难:“要不就先别骑了吧,就这几步路。”   谢华香想想确实也有些不太方便,不但得找地方停车,还得时时盯着不要叫人偷了,是有点儿累,只能满心不情愿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话说当初他爸给她买回家里的那辆小飞鸽的时候,她虽然高兴,但也没兴奋成这样的,可能是因为这辆车是沈庭生买给她的,意义特别不一样吧!   白天上工的时候,谢华香惦记了一天她的自行车,收工回来以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借口说要出去大队看看有没有她的信件,便骑上自行车出了门。   出门之后故意绕了个远路,王秀芬家门口肯定是要晃一圈的,除了她,谢华香也没有更好的显摆对象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谢华香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路过王秀芬家门口的时候,果然遇见了刚从自留地里摘了菜回来的王秀芬。   “叮铃铃!”谢华香按了一下车铃,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   王秀芬眼睛一亮,兴奋地跑过来:“哇,好漂亮的自行车,谁的车啊?”   “当然是我的。”谢华香就等着她问这一句呢,“我庭生哥买给我的!”   王秀芬绕着车子“啧啧”惊叹:“这种车得要不少钱吧!”   “那肯定的,我庭生哥对我好,他舍得给我花钱。”   王秀芬看她一眼,明显是不太相信的,不过车子的吸引力太大了,她的注意力还全都在车子上,把菜篮子放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能让我骑一下吗?”   谢华香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说:“给你推一下可以,但不能骑,你又不会骑车,别给我摔坏了。”   推一下也行,王秀芬激动地接过自行车,推着走了几步:“真轻,真好看。”说着摆了几个姿势问,“好看不?”如果这个时代也有手机和网络,这时候肯定是要多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的。   谢华香点点头:“当然好看啦,我庭生哥买的,能不好看嘛!”   王秀芬终于忍不住了,这秀恩爱也得要有个度啊,这左一句“我庭生哥”,右一句“我庭生哥”的,欺负别人没有男朋友吗?   “你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里对你好啊,肯定是你家里给你寄来的吧,庭生哥哪里买得起自行车啊,就算买得起,他也没券啊!”分析得可以说是很周密了。   “哼,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就是我庭生哥给我买的。”   王秀芬懒得跟她说,继续兴致勃勃地推着自行车走了几圈,最后谢华香还是大发慈悲,让她骑上去晃晃悠悠地骑了一会儿,最后,才意犹未尽地把车还给了谢华香:“下次我去县城能借你的车去不?”   “不行。”谢华香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了。   去拿信的时候又遇见了程立坤,他刚从大队部的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封信,其中有一封还是白色信封有着红蓝条纹边的航空信封。 第138章   “来看信呀?”程立坤跟谢华香打招呼, “我刚刚看过了,好像没有你的。”   这不奇怪,谢华香前两天才收到爸妈的信和包裹,回信还没寄出去呢,肯定没有那么快再收到下一封信的, 除了爸妈, 也没有其他什么人跟她通信了。   倒是郑永成, 上次收到他那封“情真意切”的信之后,谢华香虽然撕掉扔垃圾桶了, 可心里却以为他肯定没那么容易放弃, 总得再多些几封信过来纠缠一番的, 没想到她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对方的信。   大概他早就把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她过来看信,完全就是一个借口, 为了显摆她的新自行车而已。   程立坤果然注意到了她的自行车, 打量了一圈,用赞赏的语气说:“新买的车啊?挺不错的。”   明明是坦坦荡荡的表情,可谢华香却觉得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揶揄,就好像她的那些幼稚的小心思,全都被他看透了一样。   是啊,没错,她就是幼稚了又怎么样?谁叫所有人都说她是在倒贴沈庭生呢?她就要让大家都知道, 她庭生哥对她也是很好的。   有谁家男人舍得给自家女人买这么好的自行车?有吗?   想到这里,她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是啊,庭生哥买的。”   “是吗?他对你可真好。”程立坤真心实意地感叹说。   谢华香装模作样地去翻了一遍信件,确定没有她的信之后,就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沈家奶奶正准备做饭,看到谢华香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一小袋麦子,问她:“你这是麦子吧,打算磨成面粉吗?”   谢华香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我这是准备发麦芽做麦芽糖的。”   把麦子倒出来,把里面的空麦壳去掉,只留下结实饱满的麦粒,放进盆里,用清水浸泡一天,让干麦粒吸饱水分。   然后在一个竹筐里铺上一块纱布,端起浸泡着麦粒的水盆,连水带麦粒一块儿倒进去,用纱布将湿润的麦粒包起来,上面盖上棕叶,每天记得浇水。   三天之后,麦粒就都发出了细细的芽儿。   这时候就在一个圆形的簸箕里铺上棕叶,浇上水湿润之后,把发了芽的麦粒平铺上去,依次盖上湿润的纱布和棕叶,放在阴凉处,等待麦芽继续生长。   每天都要浇一次水,五天之后,簸箕里就长出了一片青青草原。   这时候,就开始准备做麦芽糖了。   红薯洗干净削皮,用大锅蒸熟之后,加水捣烂成浆状,发好的麦芽也取出来,切碎了,加进红薯浆中,搅拌均匀,发酵两个小时。   然后用大火熬煮一个小时,再盛出来,用纱布过滤,这滤出来的就是糖浆了。   继续把糖浆倒回锅中熬煮,一边煮一边不停地搅拌均匀,直到糖浆慢慢地变粘稠,麦芽糖就快要成型了。   这麦芽糖可以放凉稍微成型之后,用手拉长扭成麻花状,凉透了之后就是坚硬的糖块,可以用手拿着吃,是孩子们的最爱,另外也可以趁它还是糖浆状的时候,用来做米花糖。   在糖浆里加入爆好的大米花,搅拌均匀之后趁热倒入模具里压平,放凉之后倒扣出来,切成块状,跟平时她们做出来的米花糖没有什么两样,却省了不少白糖,很好地节约了成本。   又成功改进了一样产品,谢华香心里很高兴,想起上次卖货的钱还没有算给许秀莲,赶紧拿出小本子开始算账,她不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些小零食全都是许秀莲跟她一起做出来的,虽然是她出的技术,但实际操作上,出力最多的还是许秀莲,所以肯定也是不能亏待她的。   每次卖了货,谢华香都把利润的五成分给许秀莲,刚开始许秀莲说什么都不肯要,要不是谢华香收留了她,他们母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哪有这么安稳的好日子过,而且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出点劳力而已,这点活儿比以前在生产队里干活儿轻松多了,在这里有得吃有得住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要她的钱呢!   谢华香只好劝她:“你自己不要钱不要紧,可是建民眼看一天天长大了,你当娘的不为他的未来准备准备?将来要盖房子,要娶媳妇,哪样不要花钱?”   许秀莲就被她说的动心了,哪有当娘的不想儿子将来能好好地过日子呢,虽然知道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有没有未来都说不清楚,但总是存着侥幸的心理的,万一将来就好了呢!   但许秀莲坚决不同意要一半的利润那么多,只要谢华香分给她三成,她说得也很有道理:“我现在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你的,做这些零食用的工具和材料也都是你出的,要不是你教我,我也做不出来,我就是出了点儿劳力而已,怎么能占一半的功劳,能拿个三分的利润都已经算是你大度了。”   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按照许秀莲说的,按照三成的利润分给她。   谢华香是越来越喜欢张建民这个勤快又不多话的小伙子了,如果将来他真的能跟自家幺妹成为一对,那他们也肯定是不会亏待他们母子俩的。   她们现在生意不错,就算是三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许秀莲拿着谢华香给她的一叠钞票,怔怔地发起了呆。   “秀莲姐你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就说出来,我们大活儿一起帮你解决啊!”谢华香问。   “唉!”许秀莲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事儿没法解决。”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不说出来,怎么就知道没法解决呢!”   许秀莲又叹气:“我是在想建民这娃儿,他这辈子,都是被我害了,这娃儿聪明,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老师都说他将来能有大出息的,可是现在……”   谢华香也知道,张建民是个能干的,上辈子他年纪轻轻,就在沈庭生的公司里做到了一个挺高的职位,她不知道那时候沈庭生是怎么操作,让张建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外边行走的,不过那都是他有钱了之后的事了,有钱的时候想操作点儿什么,总是容易很多的。   现在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安慰许秀莲:“别想太多了,以后会好起来的,人生还长着呢!”   说起以后人生还长,许秀莲就更忧心了,她早已心如死灰,就算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山窝窝里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儿子不一样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在这里离群索居,以前儿子多喜欢热闹啊,去一趟县城都能让他高兴得不得了,可是现在却连个人多热闹的地方都不敢去,还从来不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不高兴,真是难为了他了。   谢华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要不这样吧,平时幺妹放假回来,我让幺妹教建民读书吧!”   许秀莲脸上一喜,随即又有些不安:“这会不会太麻烦幺妹了啊?”   “怎么会呢,我看幺妹和建民也挺玩得到一块儿的,这也是让她更好地复习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嘛,省得她回来就只知道疯玩。”   “那,就试试?”   “行,等这次幺妹回来我就跟她说。让建民跟着她一起学习初中高中的知识,将来要是有机会的话,让他们一起去参加高考。”   “这个高考是啥呀?”   “嗯,就是考大学,考上大学之后,就成为国家干部了,以后国家包分配工作的。”   “还有这样的好事?可是咱们建民可能不能吧!”   “好久以后的事呢,总能想到办法的,现在就先让他跟着幺妹先学习知识就好了。”   许秀莲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可能有这样好的出路,感激得眼眶都红了,又有些不安地叮嘱说:“你好好跟幺妹说,要是她不愿意就算了,千万别逼着她。”   沈丽华才不会不愿意呢,谢华香才一跟她提了个开头,她就爽快地应下了,让她当小老师啊,多得意的事儿。   当即就拉住了张建民不让他去干活儿,拿出纸笔要考考他的文化程度,说是要了解清楚他的水平之后才能因材施教。   当初谢姐姐也说过,让她去学校学了知识回来就教她哥的,可她哥太聪明了,还不等她学回来呢,他就自己把初一的课本都自学完了,沈丽华带回来的考卷,重新抄了一遍让他做,沈庭生做得比她还要高分,弄得她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   还是张建民这个学生好,既聪明听话,又不自作聪明,每次沈丽华小老师给他上课的时候,都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听,说一遍就能听懂了,每次沈丽华去上学之前,给他留了好多作业,他也总能按时整整齐齐地完成,偶尔还能做错一两道题来满足沈丽华的虚荣心。   教了这么一个学生,沈丽华别提多满意了。   谢华香把这次用麦芽糖做的米花糖全都包了起来,让沈庭生抽空送到公社小学给老师们吃,顺便压压惊。   公社办事靠谱,两天的功夫,就已经把校门给做好安上去了,两扇结实的木门挺气派的,最重要的是安全,以往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但老师们晒在门外的一些衣物啊、肉干什么的,都经常会有失窃的事件,现在学生一放完学,把校门一锁,就再没有这些小偷小摸的事件啦! 第139章   李校长告诉沈庭生, 沈上义因为流氓罪被判刑了,有期徒刑五年。   还说他那天在派出所的时候,拼命嚷嚷着是沈庭生把他害成这样的,可谁也不相信他,学校的老师们也都为沈庭生说话, 要求从严处罚, 所以就顺利地给他判了刑。   那天沈上义家里的人还到派出所去闹事了, 闹得挺难看的,李校长知道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 有点儿担心沈庭生:“他们没去找你的麻烦吧?”   沈庭生摇摇头:“没有。”就算要来闹事, 他也不怕他们的, 现在的沈庭生, 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男孩了,现在的他, 早已有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   一晃眼,双抢的时候种下的稻谷已经变成了黄澄澄的一片, 又到了农忙抢收的时节。   这次谢华香已经适应了农村生活的节奏, 身体也耐摔打得多了,一场抢收下来,居然也没有觉得太辛苦,收工回来之后,还有心思在自家山里的稻田里捉几尾稻田鱼。   鱼苗是刚插秧的时候就放下去养着的,到现在已经长到有成年男子的小臂粗了,在金黄色的稻田里面游来游去。   山里的气温比山下低, 所以稻谷的成熟也晚一些,刚好等山下生产队里的稻谷都收完之后,才轮到收家里的这些,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谢华香拎了个桶,挽起裤脚就下了田,田里浸满了水,一脚踩下去,软泥从脚趾缝间挤出来,能淹没小腿肚,她一步一步地走得艰难,摇摇晃晃地走到中间。   养在田里的鱼胆子大得很,不时从她的腿边游过,蹭得她的小腿麻麻痒痒的,弯下腰,趁着鱼儿游过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双手一抓,结果却扑了个空,只溅了满脸的泥水。   如此试了几番,谢华香还就不信邪了,身手灵敏是吧,那她就不捉游动着的,见哪里有鱼静静地浮在水里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似的,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极缓慢的速度慢慢弯腰,双手一点一点向中间合拢。   眼看就要捉到了,谢华香双手用力,飞快地合拢,可那鱼却比她更快,“嗖”地一下就游走了,她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那光滑的鱼鳞在手心里滑动的感觉,差那么一点点,可就是没抓到。   气得她双手用力在水面上一拍,“啊!”谢华香低呼一声,水珠溅了一脸。   “呵呵!”身后传来几声低笑,谢华香回头,不满地说:“干嘛呀,连你也要来欺负我呀!”   沈庭生走过来,拉起自己的衣襟帮她擦脸上的泥水:“傻乎乎的,变成花脸猫了。”   “哼,有本事你来抓呀!”   “嗯,在一旁等着,我给你抓。”   也不见他的动作跟刚才谢华香有什么不同,可就是一抓一个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抓住了五六条,沉甸甸地装了半桶。   “好了好了,够啦!”谢华香嚷了起来。   沈庭生抓鱼抓得兴起,竟不愿停下来了:“反正这几天都是要抓的,先抓点起来放着。”   田里的稻谷已经成熟了,割稻之前要先把田水放干了,这些鱼当然也就不能继续养在这儿了,得先抓出来,要不放到旁边的池塘里养着,要不就都吃掉,吃不完的还可以晒成鱼干,要吃的时候泡软了用蒜苗一炒,也是很香的。   谢华香懒得理他,另外拿了个桶给他装鱼,自个儿提着半桶的鱼儿到水边料理去了。   稻田鱼肉质肥嫩,最适合用来煮清汤,山里有熟透了的酸木瓜,酸中带甜,用来煮鱼,既能提鲜又能解腻。   把稻田鱼去鳞,开膛去除干净内脏,清洗干净之后从背部剁开,鱼腹的位置留着一厘米左右不剁断,鱼头则整一只剁下来。   生姜剁成茸,加入白酒浸泡五分钟左右,用纱布过滤挤出白酒姜汁,淋洒在料理好的鱼身上,再抹上盐,腌制二十分钟。   酸木瓜切成薄片,去籽放在一旁备用。   把锅烧热,舀入一勺猪油,溶化后把姜片扔进锅里炒香,先下鱼头就,两面煎黄后加水煮,水开以后加入葱结、豆腐和酸木瓜片,再加入腌制好的鱼煮上十分钟,最后撒上盐和五香粉就可以起锅了。   这样煮出来的鱼汤,汤鲜肉嫩,在这渐渐变冷的天气里,热热地喝上一碗鲜甜的鱼汤暖胃,是最好不过了。   谢华香的鱼汤煮得多,连肉带汤装了满满的一大盆,再加上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足够这么些人饱餐一顿了。   没错,他们现在都吃干白米饭的,田里黄澄澄的这么多稻谷,可全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收割下来碾成米,顿顿白米饭吃饱都不带舍不得的。   谢华香知道这些男人们都爱吃辣,便用小米辣、香菜、葱、蒜、青花椒剁碎了,再加上酱油、香辣酱和豆腐乳一起搅拌均匀,再舀上两勺鱼汤,用来蘸鱼或者蘸豆腐都特别好吃。   天天都能这样吃饱喝足,这日子过得啊,还真是美滋滋的。   收完稻谷,大伙儿开始渐渐空闲了下来,这年味儿,是越来越近了。   谢华香也开始张罗着要准备年货了。   各种零嘴儿他们是不缺的,冬瓜糖、米花糖、小米锅巴,谢华香早就留好了家里过年吃的份了,但沈家奶奶说,过年最少不了的是要吃饵块,家家户户都要做好了饵块备着的。   这也难不倒谢华香,当年她可是对沈庭生家乡的美食都深入研究过的。   俗话有说,云南十八怪,米饭粑粑叫饵块,说的就是这道云南人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美食了。   就用今年新打下来的稻米,用水浸泡之后,放进蒸笼里,先蒸至半熟,打开盖子,加水搅拌均匀,再盖起来继续蒸到熟透,然后趁热用舂筒舂碎了。   案板上抹上猪油,双手将舂碎的饭团揉制成型,谢华香做了两种形状的,一个是圆筒状,另一种是用擀面杖擀成圆形的薄片,然后用纱布盖上,冷却定型。   不同形状的饵块有不同的吃法,圆形薄片状的可以烤着吃,圆筒状的可以切成片,配上鲜肉、火腿、鸡蛋、冬菇、泡辣椒等等炒着吃,味道香软爽口,也就是传说中大救驾啦!   还可以切成细丝,像下米粉一样下到汤里吃,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饵块做好以后,浸泡在冷水中,冬天可以保存的时间比较长,谢华香一口气做了好多,不但够自家吃的,连沈大壮、王卫青他们两家的份儿也做出来了,到时候过年要走亲戚,也是要拿上饵块的。   谢华香一心一意准备年货,却没留意到沈庭生看她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直到程立坤来找她,她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程立坤说:“我打算过两天去市里买回家的火车票,要不要帮你一起买?”   谢华香楞住了,是呀,她现在还不是这里的人,知青是可以回家过年的呀!   只犹豫了两三秒,她立刻重重地点头:“要啊要啊,那就麻烦你了!”先前没想到还没有什么,这突然一提起回家,她立刻就变得归心似箭起来。   好想念爸妈啊,虽然她爸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还是个妻管严,她妈说要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虽然她妈做的饭菜一点儿也不好吃,但她还是好想念他们,这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体还好不好,家里总给她寄这么多好东西,都掏空家底了吧,肯定是瞒着她在省吃俭用来着,这次她得给家里多带点好东西回去。   程立坤点点头:“客气什么呢,反正我买一张也是买,顺带而已。”   这时,沈庭生突然插进来一句:“那顺带也帮我买一张吧!”   “啊?”程立坤和谢华香同时都愣住了。   谢华香连忙把人拉到一边:“你干嘛呢!”   “跟你一起回去啊,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沈庭生无辜地说。   “你真不是开玩笑的啊?”   “当然不是,我是真心要去见家长的。”   谢华香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哎呀,你这真是……”   程立坤说话了:“买两张到G市的火车票是吧,没问题,我过两天就去买,那我先走了啊,你们有话好好说,别吵起来啊!”   “等等!”沈庭生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我先把钱给你。”   “算了,随便你吧,反正到时候你被我妈大扫帚打出来,你可别哭!”谢华香气哼哼地说。   沈庭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过来:“媳妇,我这段时间给你的钱,都在你那儿的吧?”   谢华香心情不好:“没了,都花光了,你想干嘛?”他自己说的,给了她的钱就是她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来着。   “也没什么,就是这不是要去见你爸妈嘛,我得准备准备,本来想着要是钱还在的话呢,可不可以先给我拿着,没了就算了,我再去想办法吧!”   谢华香看看他身上短了半截,还补丁搭着补丁的衣裳裤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行了,我会给你做一身新衣裳,不会让你丢人的。”   现在他们手头虽然宽裕了些,但主要都用来改善饮食方面了,民以食为天嘛,满足口腹之欲是最重要的,至于穿着什么的,沈庭生一个大男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再加上平时干活要在地里摸爬滚打的,就总是穿着过去的破烂衣裳。   现在既然要去见她爸妈,这一身新衣裳肯定是少不了的,谢华香就算再不高兴,也得帮他把新衣裳做出来。 第140章   沈庭生苦笑了一下:“不是, 我的意思不是要做新衣裳,是得准备一下要带点什么去见你爸妈。”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来准备就行。”谢华香果断地说。   于是原来热火朝天的准备年货活动,就变成了准备回家的礼物了。   商店里的东西是不用买的,大城市里什么都能买得到, 而且比这里的都要好, 要准备的主要是当地的一些土特产, 最好都是平时爸妈都没吃过没用过的好东西。   谢华香又开始忙碌起来,用中秋的时候做月饼的方式, 烤了鲜花饼和火腿月饼, 这是准备给疼爱她的外婆吃的, 她就爱吃这些香甜的东西。   她爸谢义平爱喝酒, 谢华香打算给他泡一缸当地特有的植物,洛神花酒, 洛神花也叫做玫瑰茄,花朵是大红色的, 花瓣肥厚, 富有光泽,看起来就跟红宝石似的,特别好看。   洛神花的药用价值也特别高,有调节血压,改善睡眠的作用,还能提神解劳,谢华香觉得, 自家老爸在老妈的长期欺压下,血压肯定有些不太稳定,泡这个酒给他喝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为此,谢华香还特地去了一趟县城,买了百货商店里标价最贵的高度白酒,洛神花酒的泡制也很简单,把花瓣摘下来清洗干净后晒干,放入缸里,加进适量的冰糖和高度白酒,密封存储一个月后就可以饮用了,算算时间,带回家去过年刚刚好。   既然给她爸准备了酒,那她妈也得准备一些特别的好东西,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哭唧唧地抱怨,有了爹就忘了娘了。   胡爱春爱美,最喜欢的就是鼓捣各种可以美容的吃食,带着谢华香一块儿吃。   在这儿能够找到的最好的美容食品,当然就是皂角米了,村里的皂荚树是很多的,队员们平时洗衣裳、洗头什么的,都少不了要用皂角。   可实际上,皂角浑身都是宝,除了可以用来洗衣裳洗头之外,还可以入药,有祛痰止咳,开窍通闭,杀虫散结的作用,对谢华香来说最有用的,还是它里面可以剥出皂角米,一种俗称为“平民燕窝”的美容食品。   皂角米又叫做雪莲米,高能量、低蛋白、低脂肪,炖出来粘稠甜糯,还具有养心通脉,清肝明目的功效,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好的食品了。   可惜就是剥起来太过麻烦了。   把成熟的皂角打下来,先剥去最外层的硬壳,取出里面一粒粒绿色的豆子,然后用刀尖轻轻地划开绿色的夹皮,在表皮和内芯中间,有一层晶莹剔透的白色胶状物,所谓的皂角米,就是这一层薄薄的胶状物了,需得用手小心地剥取下来。   一大筐的皂荚,最后剥出来的皂角米,就只有一小碗那么多,可谓是十分的来之不易了。   谢华香当然不会傻到全部都自己亲手剥,这不是有沈谷仓还有他手下的那一帮小伙伴们嘛,谢华香出了个高价,一块钱一斤收购皂角米,那群小孩子们激动得都快要疯了,争着抢着要来给她剥。   这可是个细致活儿,剥的时候不能太用力,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弄破了,谢华香又订了一个规矩,必须要完整完好的皂角米才收,破碎的不要。   逼着这群小毛猴儿硬是静下心来,用无比的耐心坐在那儿,乖乖地剥皂角。   剥出来的皂角米谢华香趁新鲜先炖了一锅,加了大枣、冰糖和枸杞,炖上两个多小时,软软糯糯的十分粘稠,看着就给人一种特别能养颜美容的感觉。   连沈家奶奶都胃口大开,忍不住一连喝了两大碗。   剩下的那些就都晒干了,拿个小袋子装着,带回去讨胡爱春高兴。   沈丽华一边喝着甜丝丝软糯糯的皂角米羹,一边说:“谢姐姐你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你又不是在我们这里长大的,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可以吃的东西?”连她这个本地土生土长的都不知道呢!   谢华香笑着看了看不远处的沈庭生:“大概就是我跟你们这里的缘分吧!”只是这缘分不是天定,而是她上辈子自己修来的。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要回家的日子。   这段时间谢华香一直没有死心,继续百般劝说,告诉沈庭生,买了火车票也是可以退票的,让他要不明年再跟她一起回家,这次太过突然了,家里也没什么准备,可不管她怎么说,愣是没能打消沈庭生跟她一起回家过年的想法。   最后气得谢华香把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都还没说要带你见家长呢,你就这么巴巴地凑上去,好意思不?”   沈庭生脸皮挺厚的:“好意思。”   在谢华香的百般抗拒下,沈庭生自顾自地准备好了各种乡下特产,火腿、肉干、红薯干、玉米粉、晒干的各种山货等等,找大队开了介绍信,就只等着出发了。   出发那天,大队里好多人都知道沈庭生这个毛脚女婿要上门去见岳父岳母了,居然浩浩荡荡一群人在村口给他们送行,连程立坤也忍不住打趣:“托你的福,我感觉自己也像是要衣锦还乡了。”   不但是衣锦还乡,还是当了三年清知府,天都高了三尺的那种,瞧瞧他们带的那些东西,大包小包的,比当初谢华香刚刚下乡的时候所带的行李也一点不差什么。   还好这次不再需要自己帮忙了,程立坤想想来的时候谢华香那座小山一样的行李都有点儿后怕。   程立坤也是个会做人的,他买票的时候,没有三张连在一起的火车票了,只买到两张并排的,另外一张在另一节车厢,他本来想气气沈庭生,把另一节车厢的票给他的,但到最后还是厚道地让两人坐在了一起。   到县城坐班车到市里转乘火车,直到上了火车,谢华香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沈庭生趁人不注意,悄悄握紧了她的手:“别担心,一切都交给我。”   要是几年之后,他再说这样的话,她真的是一点担心都没有的,可是现在……   算了,哪怕是 ,梗着脖子硬撑着上就是了,好歹也是他们的亲生闺女,难道还能把她也赶出去不成?   实在不行,那她就跟沈庭生一块儿住招待所呗!   其实谢华香也并不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漏过的,她在给爸妈的信中,也隐晦地提了一下在她下乡的这段时间,有位男同志非常关心照顾她,还帮她干活,不然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受得了乡下的苦日子。   所以在平时的生活当中,她对那位男同志也比较关心,会帮他做饭或者在缝补衣物等日常生活琐事上力尽所能地帮助人家。   于是两人在这种互相帮助、同甘共苦的生活中建立了革命的友谊,感情也得到了一定的升华云云。   最后,谢华香还说,这次过年回家,很有可能他会陪自己回来,探望一下两老。   看完信以后,谢义平满心不高兴地撇撇嘴:“不就是谈对象了呗,还说什么革命友谊。”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要被猪拱了,没哪个当爸的能高兴得起来,“你说这男同志到底是谁啊,也不说清楚,这万一是插队的地方的乡下人,或者是外地的知青,那可怎么办啊!”   胡爱春认真地想了想,笃定地说:“我觉得不会,你家姑娘我还不知道嘛,就她那娇生惯养的劲儿,哪会看得上当地的农民啊,就算是知青,我看也不会是外地的,不然人家不要回家?哪能来咱们家呢!”   谢义平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疑惑:“你知道是谁?”   胡爱春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没准还真就是我猜的那样,嘿嘿,当初我一看那小伙子就觉得,这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跟咱们家香香一看就很般配的。”   谢义平急了:“瞧你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到底是谁啊!”   胡爱春勾勾手指叫他过来:“你记不记得咱们送香香上火车的时候,同行的还有一个人?”   “唐桂英?”   “呸,谁管那贱货啊,我是说另一个男知青,高高大大的,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   谢义平仔细回忆了半天,当初他光顾着伤心,舍不得女儿了,旁的人还真没怎么留意,不像胡爱春,逮着人就殷殷嘱咐让人好好照顾自家女儿,好像人家有这个义务似的。   不过老婆大人说了他也不能说不记得了,只好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吧!”   胡爱春一拍手掌:“可不就是他嘛,小伙子叫程立坤,你姑娘的眼光我知道,她这人肤浅,就爱这种长得好看的,你想啊,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一块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互相帮助还能怎么样,这帮助着帮助着可不就好上了嘛,这孩子,还不好意思直说呢!真是的,咱们又不是外人。”   “怎么就孤男寡女了,不是还有个唐桂英嘛!”谢义平不满地说,满心都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快。   “都说了别给我提那个贱货,闺女在信里都说了,那贱货吃不得苦,才去到就迫不及待地麻溜找人嫁了,还怀上了孩子,现在过年都不回家了,往后就是实打实的农村人了。还是咱闺女醒目,知道找个同乡,到时候想个法子给两人都办了回城,往后就回来好好地过日子,小程那孩子我看着也是个有本事的,将来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谢义平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自家白菜就这么被拱了,但孩子她妈都说这样很好了,他还能怎么样,当然也只能觉得很好啦!   孩子第一次带对象上门,那肯定是不能怠慢的,胡爱春虽然已经搞过家里的卫生了,但还是拉着谢义平一起,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旮沓角落都清扫了一遍,还把家里最好的沙发垫都拿出来摆上了,珍藏的花瓶也取出来洗干净,插上一束百货商场里新买回来的仿真塑料花,家里的电视机、收录机擦得锃亮,上面盖着纱线编织的网纱,看着就是过得富足又精致的人家。   还有吃食上也是要精心准备的,这些天胡爱春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拉着谢义平早早起来,把家里的各种票据都带在身上,然后挎着篮子到副食品商店门口排队。   这天寒地冻的,有时候还下雨,更是湿冷湿冷的,站在外边排队,脚趾头都快要冻掉了,可即使这样,排队的人还是很多,他们去得够早的了,也只能是排到稍微靠前的位置。   抢购完副食品,还得去逛黑市,手里的钞票像水一样,“哗啦啦”地就流出去了,换回家里厨房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   “咱们香香在乡下肯定吃苦了,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几次肉,肯定饿瘦了,得给她好好补补,哎,就这个鱼,咱们香香最喜欢吃了,多买点儿,老谢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多抢几条嘛,只买这一条算是几个意思,不舍得给你闺女吃啊!”副食店里,胡爱春正在排队买肉,瞧见另一条队伍里去抢鱼的谢义平只抢了一条鱼出来急得直跳脚。   “不是,人家说一个人就只能买一条!”谢义平一脸无辜地说。   “真是没用!”胡爱春教训完了自家男人,见轮到自己了,赶紧对营业员说,“师傅,给我切这块肉,对,要瘦点儿的,我闺女不爱吃肥肉。”   好容易买完了,两人手里的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一边走胡爱春一边叮嘱谢义平:“闺女的对象第一次上门,咱也不能表现得太热情了,得端着点儿,不然他会以为咱们上赶着要嫁闺女呢,但也不能太端着了,也要适当地表现出热情大方,要让人感受到咱们家温馨的氛围,给人家的温暖。”   “好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谢华香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G市,这一趟坐火车的经历跟上次真的是迥然不同,上次虽然程立坤也挺照顾谢华香的,但毕竟是外人,她也不好意思太过于麻烦人家。   这次有沈庭生在身边,却把她照顾得面面俱到,除了需要自己亲自去上厕所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有他代劳了,吃饭是他去餐车打来的热乎乎的饭菜,早上洗漱也是他去卫生间帮忙把水打过来让她在座位上用。   就连上厕所,也是沈庭生先去厕所看看有没有人排队,如果需要排队的话,他就先帮忙排着,等到差不多轮到了,才让她过去。   冷了添衣,热了扇风,简直是体贴周到得像在伺候皇太后。 第141章   坐在他们对面的, 是一对中年夫妇,那男的是个大老爷们,干什么都使唤他爱人去,那大姐见沈庭生这么体贴周到,羡慕得不行, 连带着看自家男人也十分不顺眼起来。   见沈庭生又去给谢华香打热水去了, 大姐笑眯眯地问:“姑娘, 你们是小夫妻啊?这是上哪儿去啊?”   谢华香厚着脸皮回答:“嗯,回娘家。”   “唷, 嫁这么远呀?”   “是呀, 今年第一次回去呢!”   “还好你家男人会疼人, 要是对你不好, 嫁那么远又没有娘家撑腰的,那才真的是哭都没地儿哭去呢!”   谢华香笑得甜甜蜜蜜的:“是啊, 能找到他是我的福气。”   “你们小夫妻感情可真好。”   这一趟旅程,舒适度上是比上次舒服了许多, 但思想上, 就有那么些一言难尽了。   上次她是抱着满怀的希望去找沈庭生的,人还在火车上,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沈庭生的身边,只盼着火车能开得更快一些,好让他们早一日相见。   现在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可前程却是未卜的,不知道自己爸妈对沈庭生会是怎么样的态度, 也不知道他俩该如何去承受,谢华香只希望这火车能开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永远都能停留在这一刻,不用去面对那些磨难就好了。   可惜不管她的心情如何,火车还是按照既定的速度,稳定地向前开去,顺利地在预定的时间里到达了目的地。   谢华香特地没告诉爸妈具体的火车车次和到达时间,就是怕他们来接站,然后看见沈庭生,在火车站里就闹了起来,好歹怎么样都要回到家里关上门再说。   胡爱春是个爱面子的人,如果让她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那要再哄她回心转意,那就更难了。   唉,谢华香觉得自己真的是操碎了心,好累啊!   到站下了车,出了站台,程立坤递过去一张纸:“这是我家的地址,有空可以过来找我玩,我们坐初八的火车回去,千万别忘记了买票。”   谢华香接过纸条,一看那地址,不由怔住了:“你住在市委宿舍大院啊?”   市委宿舍大院,那地方谢华香熟悉得很,上辈子嫁给郑永成之后,她在那里住了好多年,可以说除了自己家,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了。   住在市委宿舍大院里的人,谢华香可以说基本上都是认识的,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程立坤这么一个人,也是奇怪了。   程立坤见她神色,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我住在市委宿舍有那么奇怪吗?”   谢华香点点头,是挺奇怪的:“你家里有人在市委工作吗?那你怎么还要去下乡的?”能住在那里的,都是干部子女,如郑永成之流,就没听说过他们那些人还需要去下乡的。   程立坤说:“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上山下乡去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这是所有知识青年的责任和义务。”   谢华香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之情:“你的觉悟可真高。”她自己虽然也是主动提出要去下乡的,可她目的不纯啊,可这个程立坤,真的是从认识他到现在,都觉得他真的是一身正气,就连下乡接受再教育,都是心甘情愿的,看不出来有丝毫勉强的意味。   除了是真正的高觉悟,谢华香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是别的什么原因了。   程立坤淡然一笑:“行,那我就先走了,有机会一块儿玩啊!”   谢华香挥挥手跟他道了再见,至于一起玩什么的,就不指望了,放假才多少天啊,他在乡下都那么多朋友写信给他,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也是天天跟朋友聚会什么的,哪里还有空来理他们。   再说她也没指望着要玩什么了,这一趟回来,能搞定爸妈,让他们接受沈庭生,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华香吁了一口气,对沈庭生说:“咱们走吧!”   幸好从火车站到谢华香家里所在的纺织厂大院有直达的公交车,不然的话他们带着这么多东西回去一趟还真不容易,饶是这样,两人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回到家门口。   大院里的叔伯阿姨们都是看着谢华香长大的,这会儿见到她回来,都热情地打招呼:“香香回来啦?下乡可受了不少罪吧,瞧瞧瘦了没有?”   “怎么没让你爸去接你呢?”   “有人跟我一块儿回来呢,就没让我爸去接了,对了王阿姨,我爸妈在家吗?”   “在呢,今天都没见他们出门,肯定是知道你要回来了,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呢,哟,这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这是谁呀?”   谢华香倒是想介绍说这是她未婚夫呀,可是还没得到她妈的首肯,她怕说了出来会惹胡爱春生气,就没敢说,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家亲戚。”   “亲戚呀,以前很少走动吧,没怎么见过呀!”   “来过的,可能您不记得了,王阿姨,我不跟你说了,先回家了啊!”谢华香不愿再多说,示意沈庭生跟上她快点儿走。   有爱管闲事的小孩早就先他们一步,迈开小腿飞快地跑到谢华香家里,大声地嚷了起来:“胡阿姨,你们家华香姐姐回来啦!还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马上就要过年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胡爱春和谢义平今天没出去买东西,留在家里搞最后一遍卫生,刚刚才把屋里收拾妥当了,正准备做午饭吃,突然听到这话,吓得胡爱春赶紧“啪”地把大门给关上了。   他们老两口身上还穿着搞卫生的脏衣服呢,这让闺女的对象瞧见了,算个什么样子。   “快快,赶紧地,换衣服去。”胡爱春急急忙忙地推着谢义平到房里去,“就穿新做的那套灰色的中山装,记得头发要梳一下,把你那些白头发遮一遮。”   “新做的那套灰色中山装,你不是说让我留着过年穿的嘛!”这套衣裳刚做回来的时候,谢义平就想穿上身,结果被胡爱春骂了一顿,骂他像个孩子似的,就这几天了都留不住。   “哎呀,还留着过什么年啊,现在新女婿上门呢,不是更重要?别废话了,快点儿换上。”   胡爱春自己也换上了为了女儿回来而特地准备的新衣裳,还披上了一条暗红色的披肩,在穿衣镜前前后左右地看了好几遍:“怎么样怎么样,我这样穿还可以吧?”   想当年胡爱春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追求她的小伙子能排一个篮球场那么长,其中还不乏高官子弟,不过她最终还是以貌取人地嫁给了当年的白面书生谢义平,没想到千挑万选的这个男人,却是个怕老婆的,这么多年了,除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也没有其他什么出息。   胡爱春现在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她嫁给谢义平那么多年,唯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就是生了一个漂亮的大闺女,这也算是他老谢家的基因发挥的最大作用了。   不过这许多年过去了,当年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也没能抵挡岁月这把猪饲料的侵蚀,她现在的腰已经有了当年的两倍粗,整个人都变得敦实了很多,在生活的磨难中,她的人也不得不变得泼辣起来,眉眼之间也多了一些世俗的尖锐。   现在的胡爱春,看起来已经跟大街上普通的中年妇人没什么两样了,只有仔细看时,才能从那依旧白皙的皮肤和眉眼之间浓艳的影子,依稀可以想象得出来当年的风光。   胡爱春拨拉了一下新烫的卷发,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一听就知道是自家闺女在敲门,她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放学回家,要是门关着的话,就是这样不管不顾地一通乱拍,这急躁的性子怎么也改不掉。   “来了来了!”胡爱春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肩,往门口的方向小跑了两步,又倒回头,把谢义平领口上解开的风纪扣又扣了回去,“叫你别解开别解开,非要给我解开了,真是个不省心的。”   说完又把他的头发拨拉了两下,确认没有什么纰漏了,这才一路小跑着到大门口,站定了,先深呼吸,再一把拉开了门。   “亲爱的胡爱春同志,我回来啦!”一个娇俏的身影猛地冲进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腰就开始撒娇,“妈,我想死你了。”   胡爱春鼻子一酸,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双手捧起闺女的脸蛋,说出了在心中萦绕多时的话:“好孩子,受苦了,瞧瞧这小脸都瘦……,不对呀,怎么好像还胖了点儿?”   胡爱春揉了揉眼睛,这是自家闺女没错啊,不但胖了,还一点没晒黑,看着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还要水灵灵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到乡下干了半年重活的样子啊,这孩子,真的不是到乡下享福去了吗?   把自家闺女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胡爱春终于发现了唯一的一个变了的地方,手变粗糙了,看来还是有干活的。   谢华香耐心地等着自家老妈把自己折腾了一遍,这才笑着说:“我在乡下吃好喝好,最主要的是有人待我好,我心里一高兴,这不就胖了嘛!妈,我给你介绍……”   “哟,这不是小程嘛,小程你也是的,来就来嘛,还拎什么东西啊,又不是什么外人,这么客气干嘛呀,快,快进来,这坐了一路的火车累了吧?坐下先喝点水,阿姨把菜都准备好了,下锅一炒就能吃。”胡爱春热情地朝刚出现在门口的青年说,至于他旁边活生生的沈庭生,就被她华丽丽地无视了。 第142章   “哈?小程?不是的, 妈,不是他……”谢华香转头看见程立坤,也吓了一跳,这一迟疑,胡爱春就把人给拉进来了。   “慢着!”谢华香伸手一档, 拦住了程立坤:“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立坤也很无奈呀,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彩色毛线编织的小钱包:“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你丢在座位上了,幸好乘务员捡到给我了。”   他发现谢华香把所有的证件、介绍信还有不少钱都装在这个小钱包里了, 这都能丢, 也真是心够大的, 生怕她发现不见了这些东西会着急, 再加上他刚好有个亲戚住在纺织厂这边,他也有些东西是带回来给亲戚的, 索性就先过来一趟,把钱包还给谢华香, 再顺便把亲戚的礼物也送了。   于是跟着他们的尾儿就过来了, 这不刚好就赶上了嘛!   等等,这位阿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把程立坤误会成谢华香带回来的对象的胡爱春根本就没理谢华香,随手将她推开,自顾自地拉着程立坤进屋:“香香这孩子啊,从小就有这丢三落四的毛病,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照顾她了……”   谢义平也咳嗽一声,踱着方步慢慢地走过来, 依着胡爱春的嘱咐,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但也不能太过冷淡地伸出手,正打算跟小程同志握一握手。   “都给我站住!”谢华香突然大喝一声,唬得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齐齐转过头看着她。   谢华香一把拉住还站在门口的沈庭生:“妈,你弄错了,这才是我带回来的客人!”   “那个,钱包我也送回来了,没其他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程立坤见机不妙,当机立断地脚底抹油了。   “这位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半年多,上次胡爱春就没怎么好好看过沈庭生,一心只想着怎么摆脱他了,而且这大半年沈庭生的变化也不小,高了壮了,衣着也变体面了,她一时没有认出来,就是觉得这小伙子怎么有点儿面熟,难道也是一起去的知青,还是闺女以前的同学朋友?   还是谢义平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不是那沈……沈……”   沈庭生礼貌地躬了躬身:“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沈庭生。”   “沈庭生?”胡爱春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这才转过弯来,“你就是死鬼老头子给定亲的那个沈家的臭小子?你,你又来干什么?”   谢华香不高兴了:“妈,客人还没进门呢,堵在门口像什么样,让邻居看见了笑话吗?”   “我看是你想看我的笑话的,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跟这小子扯上联系,干嘛又把他带回来了?”胡爱春堵着门口,双手叉腰问。   谢华香用力把人拉了进去:“先进屋再说!”说着转头对着沈庭生说,“庭生哥,先把东西搬进来,爸,你去帮忙。”   谢义平懵懵懂懂地上前帮忙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心里头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问了一句:“这个,庭生啊,你真的是跟我们家香香一起回来的?”   “是啊,谢叔叔。”沈庭生礼貌地点着头说,“香香就是在我们大队插队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我家里。”   “什么?你们,你们真是……,真是,气死我了……”不知怎么的,胡爱春的嗓门逐渐微弱,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她整个身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屋里的其他三个人立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谢华香一下子就跪在了她妈的跟前:“妈,你怎么了?”   胡爱春脸色煞白,双手用力的捂着肚子:“哎哟,不行了,被你们,被你们气岔气儿了。”   可是看她的样子,哪里像是仅仅岔气了的模样,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不说,连嘴唇都变紫了,额上还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谢华香着急地说:“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很疼啊!”   胡爱春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唇抖抖索索地颤抖着:“疼……”   关心则乱,谢华香和谢义平都被吓得有点六神无主,谢义平哆嗦着双手在屋里转圈圈:“这,这可怎么办?”   还是沈庭生稳得住:“马上送医院吧!叔叔您看看有什么要带上的,华香,你带好钱,把家里的自行车推出来。”   “对!赶紧去医院。”谢华香也稍微镇定了下来,“爸,你先把我妈的公费医疗证找出来,我跟庭生哥先送她去医院。”   谢家的自行车还是当初谢华香那辆二十四寸的小飞鸽,她把车推出来的时候,沈庭生已经将胡爱春抱起来了,也亏得他在这儿,不然以胡爱春这身形,谢华香跟她爸两个人合起来都未必抱得动。   谢华香手忙脚乱地把自行车推出来,却发现由于长时间没人使用,车胎都已经没气了,又赶紧找出打气筒开始打气。   胡爱春大概是肚子疼得实在厉害,一直在不停地哼哼着,谢华香一听她哼手就开始发抖,都快要哭出来了:“妈您别着急,我这儿马上就弄好了。”   谁知道越急越出乱子,也不知道她是劳动了这大半年力气大了,还是太过着急的缘故,突然“砰”地一声,把车胎给撑爆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谢华香惨叫起来。   “来不及了,我背着阿姨去吧,你来帮个帮。”沈庭生半蹲下身子,让谢华香帮忙扶着把胡爱春背在了背上。   “你行不行啊?”谢华香担心地问。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走吧,你带路。”   谢华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背后帮忙扶着胡爱春的身子,两人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沈庭生一边跑一边问:“快,医院在哪儿,远不远?”   “不远,就在附近,前边右拐。”还好纺织厂宿舍就在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旁边,两人脚下跑得飞快,不到十分钟就把人送到了。   谢义平也随后赶到,火急火燎地去办手续。   在门诊初步检查之后,医生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急性阑尾炎,不过要马上做手术,你们这个年,恐怕要在医院里过了。”   人没事就好,过年什么的,没什么要紧的。   只不过做手术的地方在二楼,沈庭生二话不说,又再次把胡爱春背了上去。   胡爱春被推进了手术室里做手术,一家人在外边等着,谢义平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对沈庭生说:“庭生啊,今天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们父女两个还不知道该怎么弄呢!”   沈庭生连忙说:“叔叔千万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哼!”谢华香说,“刚刚还不欢迎人家呢,现在知道家里有个年轻强壮的男人的好处了吧?”   “香香你别这样说,今天就算我不在这里,你跟叔叔也能处理得很好的。”   谢华香还是有些不满意:“爸你这半年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我妈呀,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得阑尾炎呢!”   沈庭生又说了:“刚刚医生说了,得阑尾炎的原因很多时候都是不能确认的,而且每个人都有得这个病的可能,你别怪叔叔了。”   谢华香转头看着他,嘿哟,瞧不出来嘛,小伙子求生欲挺强的。   这时沈庭生又站了起来:“这一折腾,都过了午饭的时间了,你们都还没吃饭,肯定饿了吧,我刚听人说医院的食堂可以买饭,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虽然知道阑尾炎手术只是一个小手术,但毕竟是自己的妈,谢华香还是很担心的,因此对沈庭生的提议也没想太多,随意挥挥手就让他去了。   没多久他居然真的从医院食堂里打了饭上来了,装在三个搪瓷缸子里用网兜拎上来的,还跟他们解释说:“我问过医生,阿姨做完手术之后暂时还不能吃东西,要排气以后才能吃点流质,两天之内只能吃软烂的食物,所以我没打阿姨的饭,刚刚食堂里剩下的菜不多了,只有芹菜炒豆腐干和酸豆角,将就吃点儿吧!”   谢华香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你哪来的搪瓷缸啊?”   “刚刚在食堂里问人借的,待会吃完了洗干净要还回去。”   谢华香打心眼里觉得她男人可真能干,换成别人不知道的,肯定不相信他从小在偏僻的农村长大,从来没有在大城市里生活过呢!   就算换成是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啊!   等谢华香和她爸吃完饭,沈庭生又用他们吃饭的搪瓷缸去打了热水回来让他们喝了,然后才去把用过的搪瓷缸子洗得干干净净,又用热水烫过了,才拿去还给医院食堂的人。   切除阑尾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手术,没多久手术就结束了,一切顺利,只不过胡爱春身上麻药的药效还没过,还在昏睡当中。   谢华香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香香,医生说阿姨要住院好几天,要不我陪你回去给阿姨收拾一点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物过来吧,顺便煮点儿粥带过来,晚上应该就可以喝了。”   谢华香点点头,跟沈庭生一起先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沈庭生主动到厨房生火熬粥,顺便还烧了点热水,让谢华香先洗个澡,她爱干净,平时是每天都一定要洗澡的,可是这次在火车上没有条件,已经好几天没好好洗过澡了,她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抱怨身上不舒服,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个澡的。   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当然也就顾不上了。   如今安下心来,谢华香便在家里好好地用热水洗头洗澡,一身清爽地出来的时候,沈庭生已经把粥熬好了,水多米少,熬出粘稠的米汤,正符合医生说的流质的要求。 第143章   谢华香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你也去洗洗吧!”   沈庭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赶紧也装了一桶热水进去洗澡间洗澡了。   谢家的洗澡间是一个单独的小屋子,大概一平方米大小,头顶上挂着灯泡,四面都是水泥墙壁,其中一面墙上挖进去一个壁龛, 刚好可以放点洗澡用的肥皂什么的, 另一面墙上挂着几个钉子, 上面挂了一家三口的毛巾。   门板背后还有一排钉子,那是用来挂换洗的衣物的。   脚下的地面也是水泥铺的, 略微有些倾斜, 最低的那一边开了一道槽, 通向外面, 让洗澡水可以迅速地排走。   沈庭生第一次知道,原来城里人的洗澡间是这个样子的, 这大半年来,实在是太过委屈谢华香了, 一直都没有给她弄一个正式的洗澡间, 还是原来的那个破屋子,只是稍微修好了不再漏风而已。   连完整的下水道都没有的,到现在都还要用盆子把用过的水装起来,端到外面倒掉。   因为在乡下他也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样的,一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偏偏她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沈庭生满心懊恼, 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弄一个好用的洗澡间。   还好这次来了,不然的话他一直都不知道呢,这次一定要好好看一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就算不能给她像在家里一样舒适的生活,最起码也不要样样都不方便才行。   沈庭生很快洗完澡出来,顺手把刚才谢华香泡在那里的脏衣服和自己换下的衣裳都搓了,在大城市里就是方便,水龙头一开就有“哗哗”的自来水自动流出来,要洗点儿东西比在乡下还要去挑水真是方便多了。   真难为了谢华香,在乡下住了那么久,居然也从来没有半点儿怨言。   谢华香已经把粥水用一个搪瓷缸子装好,放进一个棉布缝的袋子里保暖,胡爱春这几天住院要用得上的各种用品和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装在旅行袋里。   “呀,你把衣服都洗了呀?我还打算今晚回来再洗呢!”谢华香接过装着洗好的衣服的盆子,到屋后的竹竿上晾了,最后甩一甩手上的水珠,让沈庭生拎上旅行袋和搪瓷缸,“咱们走吧!”   临出门的时候,沈庭生突然又倒回去,从带来的那些特产里分出一些用小袋子装了,一起拎上。   回到医院,胡爱春已经醒过来了,按照医嘱斜靠在床上,谢义平给她轻轻地按揉肚子以帮助排气。   谢义平一边按,一边安慰突然想起来女儿带回个臭小子的胡爱春:“你也别太生气了,我觉得沈庭生这孩子还挺不错的,人长得好看,又有礼貌,乍一看都不像是农村出身的,而且今天要不是有他帮忙,你这突然间病倒了,我跟闺女两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哎哟,你轻点儿,疼!”胡爱春瞪了他一眼,“那臭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这么向着他说话?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照样是个穷鬼,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可不是让她嫁到农村去受苦的。哎哟,你说这事儿弄得,人家小程多好的人啊,咱闺女怎么就看不上呢!”   “那,那人家小程也不一定就能看上咱们家香香啊!”   “咱们家闺女这么漂亮,这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谁啊!你可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对对对,咱闺女是最好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谢义平是从来都不跟自家女人争执的。   “那姓沈的小子,除了一张脸能看,还能有什么呢,咱家香香啊,就是傻,看人光知道看脸了,就是随了你这个死老头子。”胡爱春伸出手指戳了戳谢义平的脑袋,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唉哟唉哟地叫唤了起来。   谢义平心道看人先看脸这个毛病可不是随我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你别乱动,待会又得疼了。”   谢华香走了进来:“妈,您醒来了?排过气没有,可以吃东西了吗?”   胡爱春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排气,排什么气啊,我现在一肚子都是气,都是被你气的!唉哟,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养出个女儿专门跟你顶心顶肺的,你说你带什么人回来不好,偏偏带那样一个穷小子……,咦,那穷小子呢?看吧,我就说这种人靠不住吧,我这还没什么事呢,就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万一我真要有点什么,还能指望得上吗?”   谢华香无奈地看着她:“说完了吗?我看您精神头还挺好的嘛,还那么有中气骂人啊,今晚怕是都能够出院了。”   谢义平说:“你少说两句,别气你妈了。”   谢华香这才说:“庭生哥给您熬了粥水,都在这儿了,待会排了气就能吃,他现在去找医生去了。”   “哼!”胡爱春赌气地别开眼,“我才不要吃他的东西。”   “不是他的东西,是用咱们家的米和柴熬的。”   沈庭生先去了一趟医生的办公室,刚开始的时候,医生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冷漠地问他有什么事,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些医生护士,每天面对这么多的病人,有些病人家属还特别多意见,整天指手画脚说你该这样不该那样的,他们还能够耐下性子来好好工作就不错了,总不能要求人一直笑脸相迎。   特别是在年前,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般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病都不会来医院,医护人员虽然必须要坚守岗位,但心也都不在工作上了,一心盼着病人再少一些,好让他们能够早点回家过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真不能再要求他们能够有着春风化雨的心情来对待病人及其家属们了。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庭生的态度热情又虚心,还给每一个相关的医生和护士都送上了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地方特产,特别诚心地感谢他们,又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各种术后相关的注意事项,还虚心地用一个小本子做好笔记。   虽然送来的算不上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难得的是有心啊!   而且医生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病人家属了,其他有些病人家属,他们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不认真听,按着自己的想法想当然地照顾病人,等真的因为照顾不周出了什么事,又把责任都推到医护人员的身上。   如果所有的病人家属都能这样听话,那他们得省了多少麻烦啊!   没一会儿,沈庭生就跟医生护士们都打成一片了,特别是上了点儿年纪的护士们,都特别喜欢这个俊俏又乖巧听话的小伙子,都羡慕极了二十八床的病人,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摊上这么个好女婿。   她们还真没见过有哪个男的对丈母娘也能这么尽心的。   这个上辈子拯救了地球的丈母娘还在发脾气呢,闭着眼睛看都不看一眼在她面前嘘寒问暖的沈庭生:“滚,我不想再见到他。”   胡爱春是真的伤心了,你说养女儿吧,一把屎一把尿养了十八年的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这一想男人她就不贴心了啊!   都在人家家里住了半年了,居然从来都没有告诉她是插队到了沈庭生所在的那个大队,还有把她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吗?当年那个班上有个小男生跟她多说了两句话都要回来告诉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哪儿去了?   她这是翅膀硬了要飞了啊!   沈庭生悄悄对谢华香说:“我看阿姨也不希望看到我,我就不在这里影响她的心情了,我先回去做了饭给你们送过来吧!”   “等等!”谢华香拉住他,“我跟你一起走。”   说完转回去对胡爱春说:“妈,您好好休息,我们回去做饭送过来给您和我爸吃,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啊!”   胡爱春:“赶紧滚!”   说也奇怪,自从下午他们俩来过之后,再有医护人员进来,对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再也不像刚开始那种公事公办的冷冰冰的态度。   这种被春风吹拂一般的滋味,让胡爱春都有点受宠若惊起来。   一个胖胖的大姐来给她换点滴的药水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我在这儿当了二十多年的护士,像这么有孝心的孩子还真没见过几个,大姐你是个有福气的。”   胡爱春和谢义平面面相觑,啥意思啊?   大姐走了之后,胡爱春让谢义平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沈庭生干的那些事儿,胡爱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全都是表面功夫而已,你等着瞧吧,他肯定装不了多久的。”   谢华香回家做好了晚饭,连同她跟沈庭生两人的份,一起都装在篮子里,外边用棉布裹好了保温,带到了医院里。   临过年了,医院里没什么住院的病人,胡爱春的这个病房,就只住了她一个人,倒也不怕影响到别人。   谢华香把旁边病床旁的桌子也拉了过来,跟自家床头的桌子并在了一块儿,桌上的东西都拿走,再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把从家里带来的碗碗碟碟一样一样地摆了出来。   韭菜花炒鸡蛋,榄菜肉沫炒四季豆,蒜蓉小白菜和菜干猪肺汤,香喷喷的味道直往胡爱春的鼻孔里钻,她不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陪您吃饭呀!”谢华香说,“妈,我这大半年了,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又是大过年的,让您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吃饭多可怜啊,所以我们把饭菜都带过来了,陪着您一起吃啊,您看我回来也住不了多久,一家人能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也不多了,能陪一餐算一餐吧!”   胡爱春被她说得心里也有一点酸酸的,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这里是医院,哪能让你这么胡闹的,快收起来,被医生护士看到了要生气的。”   话音刚落,下午给她换点滴的胖大姐刚好路过,探进头来笑着说:“吃饭呐?可真香啊!”   谢华香说:“是呀,过来陪我妈一起吃饭,您要不要来点?”   大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看吧,人家都不介意的。”谢华香说。   胡爱春下午已经排过气了,经医生的批准可以进食一点流食,谢义平把谢华香下午带过来的米汤坐进热水里面热了热,喂胡爱春吃了。   “咦?”谢华香故意瞪大了眼睛,“您不是说不吃的嘛!”   胡爱春翻了个白眼:“我们家的东西,我凭什么不吃啊!”   谢华香连连点头:“对对对,就应该吃,对了,这些也都是庭生哥用咱们家的菜,用咱们家的厨房做的,哦,菜您暂时不能吃,要不喝点汤吧?”   胡爱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这鬼丫头带来的什么菜呀,这么香,馋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喝这寡淡无味的米汤喝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有好喝的汤傻子才不喝呢!   嗯,这汤的味道还真不错,什么,闺女说是那小子做的?   谢华香是胡爱春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没怎么进过厨房,要说她有什么做菜的手艺,胡爱春是肯定不信的,没想到这小子的手艺还不错,桌上那几道菜,虽然她没吃进嘴里,但光闻这个香气,也知道味道肯定错不了,看来闺女要是跟了他,倒也不用担心吃不好。   啊呸!什么跟了他啊,不行不行,就算他长得好看,懂人情世故会做人,做菜还好吃,那也配不上她家闺女,谁叫他是个农村的穷小子呢,要让女儿嫁去农村吃苦,那是万万不行的。   吃完饭,沈庭生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好拿去洗干净了收在篮子里,又把桌子什么的都擦干净了摆回原位,地也扫了一遍,还开窗通了会儿风,把饭菜的遗留味道都吹散了。   胡爱春看着他手脚麻利的模样就愈发心塞,这要是不是要做她的女婿,她肯定也会很喜欢这个小伙子的,能有一个这么合眼缘又能干勤快的小伙子容易嘛,可为啥偏偏就是想当她的女婿呢!   照顾病人可不仅仅是送个饭这么简单的事儿,胡爱春刚做完手术不好动弹,吃喝拉撒都是要有人伺候着的,沈庭生收拾妥当,又赶紧拿了个桶去打了桶热水回来,让谢华香拧了毛巾给胡爱春擦了身。   便溺什么的也只能用便盆在床上解决,这个不用他近身,但谢华香拿出来的便盆,立马就被他抢过去到厕所里去倒了。 第144章   于是医院里的医务人员, 闲着没事一晚上光看着二十八号床家属,那个俊俏的小伙子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真是,别人家亲儿子都没有那么贴心孝顺的。   晚上探视时间结束, 有护士来赶人了, 只能留下一个人陪床, 沈庭生自告奋勇地提出让他留下来,理由也很充分, 谢义平年纪大了, 熬夜身体受不了, 谢华香是个姑娘家, 也不好让她太辛苦,只有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理所当然应该让他陪床啊!   谢华香可放心不下让他一个人留下来,一来胡爱春见着他就来气, 二来也担心让沈庭生受委屈了, 万一胡爱春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来骂他,那她也心疼呀不是?   “还是算了吧,我留下来陪着我妈就行。”   “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好阿姨的。”   胡爱春突然开口:“就让臭小子留下来吧!”   “呃?”谢华香惊讶,“你不是看着他就来气?让他留下来气得您睡不着怎么办?”   “哼!”胡爱春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装多久!”不就是装孝顺嘛, 这一时半会的,谁装不出来啊,他不是爱装嘛,那就来陪床呀,她打算今晚好好地折腾折腾他,看他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谢华香把沈庭生拉到门口:“要是我妈为难你,你别理她,我妈这个人嘛,有时候说话比较难听,但她没有坏心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庭生笑着说:“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受这点儿委屈算什么,总要哄得她老人家心里高兴了才行的。”   谢华香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庭生哥,谢谢你。”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啊,你们谁留下来陪床的,其他人赶紧走了啊,有什么话没说完的明天再来说吧!”护士又来催了。   谢华香只好跟她爸一起匆匆先离开了。   这一晚上胡爱春可没少折腾沈庭生,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的,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说屋里气闷要开窗通风,要不就是一直嚎着被子压得伤口疼,要沈庭生站在病床旁边双手帮她托着被子。   沈庭生一句怨言都没有,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都乖乖地照做,胡爱春说要喝水吧,他就能马上倒来一杯不冷不热刚刚好入口的水,叫她想抱怨都找不着抱怨的地方。   只好嫌弃他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没有点儿骨气了?要是咱们家香香跟了你,那不得被别人欺负死啊?”   沈庭生说:“您是长辈,又是病人,当然要让着您不能惹您生气的,但我肯定是不能让别人欺负香香的,这点您可以放心。”   “我呸,谁说要让香香跟着你了?”   “嗯,您说了算。”   沈庭生在火车上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其实已经很累的了,可还是强打精神,半点儿也不敢松懈,一直到了后半夜,胡爱春自己也折腾累了,终于沉沉睡去。   可沈庭生也还是不敢睡,他还得帮忙看着她正挂着的点滴的,快打完的时候得及时去叫护士的,护士特地叮嘱了的,药水打完了要是进了空气,后果是很严重的。   熬到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胡爱春才醒了过来,沈庭生又赶紧去打水回来给她洗脸漱口,护士见他眼底都青了,不由得心疼起来:“小伙子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暂时也没什么事。”   护士给胡爱春的伤口换药,他不方便在一旁看着,就先出来坐在了外边的木头长凳上,实在是困得厉害,头一点一点地没忍住睡着了。   护士出来的时候还挺不忍心地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实诚,说是守夜,就真的守着一夜都没合眼。   谢华香放心不下,一大早就做好早饭过来了,今天是大年三十,留她爸在家张罗过年祭祖的事儿,这年头破四旧,不能明目张胆地烧香拜佛,但私底下大多数人家还是会坚持一些老传统的,比如说杀一只大公鸡煮熟了,再加上一些水果吃食,茶水酒水什么的,摆在门口当天拜一拜,就算是请各位祖宗回来吃过一顿年饭了。   这些传统习俗谢华香都不懂,便让谢义平留在家里把这些都弄妥当了才过来医院。   在病房门口见沈庭生睡得正熟,一看他眼睛底下两团浓重的青黑色,就知道他昨天晚上肯定没有睡过觉,便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了。   胡爱春的精神倒是好,一见面就跟谢华香抱怨:“那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看吧,说是照顾我,这一早上都上哪儿浪去了,还说照顾呢!”   “还那么好精神,看来您昨天晚上睡得挺好的啊,庭生哥没照顾你,那这洗脸水是谁打过来的?是护士吗?那我可得去谢谢人家,这服务可真好。”   “算了,不用去了!”胡爱春可不想她去护士站问,就知道那些人肯定会说沈庭生的好话的,“做了什么早饭?我都快饿死了。”   昨晚只喝了点汤,能不饿嘛!   “医生说您今天可以吃点软烂的流质了,我剁了点儿肉蓉给您熬的粥,尝尝看好吃不?”   谢华香小心地扶着胡爱春半坐起来靠在床头,取出棉布里包裹着的搪瓷缸,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谢华香亲手做的粥,味道当然是很不错的,胡爱春吃了几口,有些狐疑地说:“倒是有些像莲香楼的味道,怎么今天过年莲香楼都还开门吗?”   “哪里是买的啊,自己家里熬的。”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爸还有这份手艺?”   “都说了是我做的,我,哪有我爸什么事啊!”   “唉哟,你做的呀,让我瞧瞧,没烫伤手吧?”胡爱春紧张起来,在她的心目中,女儿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娇娇,随便干点儿活都要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给弄伤了。   “妈,您别老用以前的旧眼光看我呀,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干的人了,我这大半年每天都做饭的,我现在手艺可好了,过几天等你好了,就能饱口福了。”   胡爱春顿了一下,用一种不太确信的语气问:“是那姓沈的小子教你的?”据闺女说,昨天晚上那顿饭是沈庭生的手笔,她就姑且相信了吧,这么说那小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对呀,他很能干,是吧?”谢华香讨好地说。   “哼,就知道叫女人做饭,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他自己天天给你做饭吃呀!”   “你以为他天天现在家里没事干呢,人家要干活的,不但要干自己那份,还要帮我把我的那份也干了,人家那么辛苦,我给人做顿饭吃也不为过吧!对了,您昨天晚上没少折腾人家吧?”   胡爱春脸上显出一丝尴尬,可还是要嘴硬:“哼,我吃饱了撑的啊?没事干嘛要去折腾别人?”   “没有就好,妈,今天我爸在医院陪您,我和庭生哥回去做年夜饭,您想吃什么?”   “我这个样子,还能吃得了什么啊!”   “您不说,那我们就自己看着办了呀!”   伺候完胡爱春吃完早饭,又到了点温水给她漱口,帮她上了厕所,谢华香说:“妈,庭生哥昨天问过医生了,说您今天要尽量下床走动一下,防止粘连,您可千万别怕疼不敢动啊,待会我爸来了,就让他扶着您下床走走。”   没一会儿谢义平也到了,一脑门的汗,悄悄把谢华香拉出了门口:“香香啊,今天的年夜饭怕是不好弄,要不今晚你跟小沈就到隔壁李阿姨家吃饭,我跟你妈就要医院的食堂随便吃点儿算了?”   今天上午他在家里闹得焦头烂额的,平时家里的这些事情都是胡爱春操持的,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干过这些活啊,杀个鸡都杀不好,弄得满墙鸡血,一地鸡毛,煮个□□,半边都煮烂了,还有半边还是生的。   要祭祖用的那些东西也都搞不清楚都被胡爱春收在哪儿了,找半天都找不齐全,这家里缺了个女主人还真是不像样啊!   他寻思着弄个祭祖都弄得那么麻烦,要是按谢华香说的,要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那不更是艰难?想到两个小辈也是没经过什么事的,这样重大的责任他们还真担不起,索性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让他们去隔壁邻居家吃这顿年夜饭吧,反正两家平时相处得也是很好的,人家也不会在意这个。   “你难得回来一次,弄成这样,唉,也是没有办法。”谢义平有些泄气地说。   “爸,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年夜饭交给我们,没问题的,您就安心地在医院照顾我妈,我们能搞的定的。”   “真能行?这年夜饭可不像平时随便炒两个小菜……”   “行了行了,您快进去吧,再皱眉额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谢华香说着,不由分说将她爸推进病房,“爸妈,我们走了啊!”   沈庭生还斜靠在门口的木凳上,侧着身子,头靠在墙上,睡得正熟,一脸乖巧。   谢华香看着他满是憔悴的脸,还有下巴上的淡青色的胡茬,心疼得不行,在旁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叫醒他,回去再睡。   轻轻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庭生哥,醒醒。”   沈庭生猛地惊醒,跳了起来:“怎么了?要做什么?”突然发现谢华香正站在身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本来就想坐一下的,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第145章   “走, 咱们回去睡。”谢华香柔声道。   沈庭生看了一眼病房里面,谢华香马上说:“没事,我爸在呢!”   回到家里,谢华香先让沈庭生去盛了一桶灶上温着的热水,先去洗个澡:“我给你做早餐, 待会出来就可以吃了, 让你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   肠粉是谢华香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早餐, 香香滑滑的肠粉,滋味本就清甜, 只加一点酱油调味, 就已经足以满足大清早的味蕾。   先加一大勺水到锅里烧着, 肉茸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猪瘦肉剁碎,加了少许盐、生粉和油调味, 粘米粉和水按照一比二的比例混合,搅拌均匀, 做成粘米粉浆。   谢华香拿出一个扁平的铁盘子, 在底部抹上花生油,然后舀上三小勺的沾米粉浆,把盘子转着圈摇匀了,再舀一勺的肉茸进去,用勺子底将肉碾均匀。   这时候锅里的水也烧开了,揭开锅盖,将盛着米浆的铁盘放到锅内水面上, 盖上盖子,用旺火蒸一分半钟,随即揭开锅盖,撒下一把葱花,继续盖上盖子再蒸上半分钟,便可以出锅了。   铁盘取出,用扁平状的铲子将肠粉刮起,卷成长条状,再从中间切断成几截,盛入碟子里,考虑到沈庭生的食量大,谢华香又多蒸了好几条,装了满满的一大碟。   沈庭生一身清爽地出来的时候,刚好肠粉也蒸好了,淋上几滴香喷喷的花生油,再加上酱油,谢华香给他递过去一双筷子:“快吃吧!”   肠粉要趁热吃,时间长了就会黏在一起,不好吃了,刚做好的肠粉粉皮晶莹剔透,还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咬一口又薄又透的粉皮,有滋味鲜美的肉碎在齿间爆开,鲜甜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   “这就是你从小吃到大的早饭吗?”沈庭生觉得,他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一些,这样鲜甜的食物滋养长大的女人,难怪也能长得像眼前的这道肠粉一样,晶莹剔透,甜美可爱。   谢华香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不是,我小时候吃的肠粉都是我妈做的,她的手艺没那么好,做的粉皮厚厚的一坨,又烂又粘牙!”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也还是把我给养大了。”   沈庭生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叔叔阿姨养大你不容易,往后我会跟你一起好好孝顺他们的。”   谢华香叹了口气:“还是先让他们能够接受你再说吧!”   操持一桌年夜饭,对现在的谢华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沈庭生其实从小也做家务的,当然也会做饭,但是眼界所限,没有办法,谢华香拿出来的各种鸡鸭鱼肉,大部分他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知道怎么做了,因此想帮忙也帮不上什么。   谢华香赶他去睡觉,他死活都不肯去,非要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说是不能只让她一个人累着,至于他,平时干活熬夜也是常有的事,就熬这么一两夜的,算不得什么。   谢华香也只能由着他了。   本地人讲究的是“无鸡不成宴”,年夜饭里最重要的一道菜当然就是白切鸡了,用的通常都是祭祖的大公鸡,一大早把鸡杀好了煮熟上供,等祖宗们都吃饱吃好以后,再用滚水把鸡烫一烫,然后斩成小件,蘸着姜葱酱料吃。   可是谢华香她爸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好好的一只大公鸡,煮的时候锅里放的水不够多,还不知道一边煮一边翻动,结果煮出来的鸡肉,下半部分粘着锅底的地方已经焦了,上面露出水面的那一半却还没有熟。   今天谢家的列祖列宗们倒霉地吃了一顿带着焦糊味的夹生鸡肉,谢华香却不愿意这样将就,只是如今食材珍贵,一只这么好的大公鸡当然不能就这么给丢掉了。   于是把它一分两半,熟的那一半先把焦掉的那部分切掉,然后剁成小块,放进砂煲里,再把沈庭生带过来的晒干的板栗和花生都剥了些,放进去一起炖,再扔进去几颗红枣和枸杞,就是一锅香浓味美的鸡汤了。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抢救一下还是能做成白切鸡的。   白切鸡要做得嫩滑爽口,谢华香有她的一套秘诀,准备一锅滚烫的沸水,旁边再放一个装着冰块的水桶,只是这个时候冰块不好弄,好在天气冷,直接用冷水也差不多可以代替了。   把鸡肉在沸水中浸泡片刻,马上捞起来浸入冷水中,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鸡皮就会变得十分爽脆好吃。   谢华香就是这样凭借着自己的好手艺,硬生生地把一只差点儿被糟蹋了的大公鸡挽救了回来。   她前些时候在沈家那边,做的菜全都是辣的,红艳艳的朝天椒,他们那边叫做小米辣的,不要钱似的往菜里放,主要是他们家里那边的人都是无辣不欢的,谢华香也乐得将就他们的口味。   可是谢家从来就没有吃辣的习惯,谢华香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口味比较清淡的饮食,如今这顿年夜饭,也只能要求沈庭生也入乡随俗,按照他们家的口味来了。   年夜饭嘛,除了鸡还要有鱼,所谓的“年年有余”,胡爱春早早就去买了不少鱼回来,都是活生生的,就放在水缸里养着,按照传统的做法,用姜片清蒸,最后再撒上葱花,淋上爆香的油和特制的蒸鱼酱油。   年夜饭的菜色不能标新立异,都是传统的有好意头的菜,每一种都能说出个道理来。   比如说香芋扣肉,寓意“家肥屋润”;芹菜炒烧肉,吃了以后,新的一年要勤勤快快地工作,安安心心地生活。   冬菇菜心,圆圆的冬菇比作金钱,一根根菜心则形似树枝,因此又叫做“玉树挂金钱”,也是必不可少的意头菜。   谢华香还做了一个腊味糯米饭,将腊味、虾米等用酱油爆香后拌入糯米饭中蒸熟,最后再撒上香葱,口口都是香浓滋味。   什锦八宝冬瓜盅,配上精美绝伦的雕花手艺,能养胃生津、清降胃火,是一桌大鱼大肉之后必不可少的清腻养胃的菜色。   最后还要来上一碗红豆沙汤圆,象征着一家团团圆圆,小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天天蜜蜜的。   当然了,不能忘记了还躺在床上只能进食流质和半流质食物的胡爱春,谢华香又特地做了一道淡菜蒸鸡蛋,把鸡肉剁成泥加上嫩嫩的青菜,包了一小碗鸡肉小馄饨,把南瓜磨成茸煮了一碗南瓜粥,再加上年夜饭里面她能吃的菜,看看也差不多了,便开始把所有的饭菜打包,准备一起带到医院里去。   昨天不小心弄爆胎了的自行车也修好了,刚好可以把菜放在自行车上送过去,谢华香和沈庭生都洗过澡,换上新做的衣裳,一身新气象地去了医院。   哪怕是在医院里过年,也是要好好过的。   大年三十,除非迫不得已,大部分的病人都出院先回家了,等过完年再回来继续治疗,因此住院部里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几个人影,留下来值班的医护人员也不多,也就那么四五个人,就连医院的食堂从今天下午开始都不开门了,食堂的员工都回家过年去了。   谢华香索性邀请这个科室的医护人员都过来一起吃年夜饭,这病人在医院里过年的年年都有,可这么大张旗鼓把这么整桌丰盛的年夜饭都带到医院里来吃的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谢华香把菜拿出来的时候,浓郁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住院部,医生护士们都忍不住了,反正过年嘛,难得高兴。   索性把自己的办公桌都贡献出来了,在护士站里专门腾出来一块位置,两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凑成一张大餐桌,再铺上报纸,谢华香就把自己做好的菜一样一样都摆了出来,在分量上她是一早就预足了的,再多几个人也够吃。   病房里胡爱春还在唠唠叨叨,埋怨谢华香不懂事,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要是被医院的领导知道了,都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呢!   沈庭生不顾她的反对,把人抱了起来,直接抱到临时饭桌前,放在一张事先铺好了软垫的凳子上,医生护士们各自拿着自己的饭缸,早就迫不及待了,见了胡爱春,都忍不住感叹:“大姐你可真幸福,瞧瞧家里人对你多好啊,在医院里过个年都能过得比别人家红火。”   胡爱春也惊呆了,这一桌子卖相上佳,香味扑鼻的菜色,当真是自家闺女和那个臭小子弄出来的吗?真的不是偷偷地去外边的餐馆里买回来的?   对于她这个疑问,谢华香不满地说:“妈您想什么呢,大年三十的,外边的餐馆全都放假了,谁还卖给你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自家人呢,我跟你说吧,这些菜都是庭生哥亲手做出来的,我就说了他手艺好,你还不相信。”   沈庭生一愣,这些菜分明就是谢华香自己做的啊,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全成了他的功劳了呢,连忙分辨:“不是,这些都是……”   话还没出口就被谢华香打断:“没错,这些都是小意思啦,他会做的菜还不止这么些呢,以后你们就有口福啦!”   说完用力地瞪了沈庭生一眼,不许多说话,她说是就是的,不是也得是。   沈庭生只好硬生生地把话憋回了肚子里,好吧,就暂且先应下,以后有机会再解释清楚。   别人就更羡慕了:“小伙子这手艺,去国营饭店都能当大厨了,谁能嫁给你真是好福气呀!大姐一家都有好福气!” 第146章   胡爱春虽然也坐在桌子旁, 但动弹不得,基本上还是只能看着的份,沈庭生几乎就没有空闲下来自己吃的时候,一会儿舀出汤里炖得绵软的板栗,细细地用勺子压成糊状, 再加点汤搅拌一下, 递到胡爱春的手上。   要不就把冬瓜盅上煮得烂烂的冬瓜瓤刮下来, 用勺子戳碎了,再配上点儿冬瓜盅里面的汤汁给她吃。   见她的眼睛瞧了一眼那碗蒸得软嫩的鸡蛋羹, 立马就舀起两大勺放进她的碗里。   一旁的圆脸大姐羡慕得不行:“前些日子我生病的时候, 我家姑娘伺候得都没有那么尽心, 小伙子, 你也别光顾着照顾你丈母娘了,自己也多吃点儿, 做出这么一大桌子菜,可真不容易啊!”   沈庭生客气地道谢, 并且说:“您也多吃点儿, 你们也辛苦了,大年三十都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全心全意地位人民服务,你们才是值得我们敬仰和学习的对象,能为大家做点儿菜,是我们的荣幸。”   胡爱春本就是有些虚荣心的,这么一来, 被人捧得都找不着北了,当然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沈庭生脸色看,一顿年夜饭居然也吃得其乐融融,在外人眼中,这真是一个充满了和谐的幸福家庭了。   聚餐结束,大家各自散了,谢华香他们把碗筷都收拾好,又开始了一轮谁留下来陪夜的争论,因为跟医护人员处得好,他们说反正病房里没有别人,今天晚上陪床的人可以睡在旁边的床上,以胡爱春现在的身体状况,晚上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该打的点滴也打完了,陪床的人晚上应该也可以睡个好觉。   胡爱春经过今晚也不好意思再折腾沈庭生了,主动提出让她家老头子陪夜,大过年的,老两口也好好说说话。   不过还是嘴硬,特地对沈庭生说了:“别以为我今晚这样就是接受你了,在外人面前给你面子而已,我还是坚持原则,坚决不同意香香嫁到农村里去吃苦的。”   同时又警告谢华香:“晚上睡觉把房门给锁好了,别让人给占了便宜!”   回去的路上,沈庭生不解的问:“为什么要说菜都是我做的?”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居功的人,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他做的呢,当时她这样说,他还是有点儿难堪的。   谢华香瞧了瞧四周没人,悄悄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庭生哥别生气嘛,我这样说就是想养他们都觉得你很厉害啊,这样我爸妈才会愿意接受你嘛,我妈一直说我啥都不会干,生怕我以后没人照顾会饿死呢!”   男人的通病,被心爱的女人这么一撒娇,一颗心就变得酥酥麻麻的,也顾不上去纠结她话里的漏洞了,根本没想过她明明是一个厨艺高明的人设,为什么会被认为没人照顾就会饿死,而是沉浸在了将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雄心壮志当中。   不过还是有些心虚的:“但你把话说得那么满,万一他们以后真让我做菜怎么办?”他做不出来的呀!   “怕什么,我来做就行了,你要是真的怕,那就慢慢学呗,偶尔有一两次失手了发挥不那么好也是正常的嘛!”谢华香根本就不太放在心上,只要过了眼前的这一关再说,以后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谁管他们到底是谁负责做饭啊!   沈庭生无奈地摇摇头,严肃地说:“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砰!”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放了一个炮仗,吓得谢华香跳了起来,突然意识到,今天是过年呀!   “庭生哥,跟我一起过年高兴不高兴?”   沈庭生点头:“高兴。”   “今年呀,是咱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虽然是在医院里过的,不那么完美,但我们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这样的年要一起过呢,以后呢,咱们买一栋大大的房子,把阿婆、幺妹和我爸妈都接到一起,一大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你说好吗?”   “好啊!”沈庭生的心情也有些激荡,买大房子什么的,虽然听着有些遥不可及,但这是他们的未来啊,一个可以畅想的,美好的未来。   沈庭生悄悄伸出手,紧紧地把谢华香的手握进了掌心,人生的这一条路,就要握着身边这个人的手,一起走下去,再也不放开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按照传统,是不拜年的,初二回娘家,初三才正式开始走亲戚。   谢华香家的亲戚不多,她妈那边有个外婆住在舅舅家,外婆倒是很疼她的,舅舅以前小时候也对她不错,可是自从娶了舅妈之后,舅妈性子有些计较,跟胡爱春不怎么合得来,跟他们家这边来往就比较少了。   上辈子谢华香嫁给郑永成之后,舅舅一家倒是来走得勤了些,但后来她离婚,家里又出事之后,外婆也去世了,舅舅那边就不怎么理她了,连她在最困难的时候想要借点钱都借不到,让她饱尝了一番人情冷暖。   重活一世回来,谢华香对舅舅一家的心也挺淡的,要不是外婆,她还真不想去走动呢。   她爸那边也还有个姑姑,但远嫁了,渐渐地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所以说谢华香这边走亲戚,只要初二那天到舅舅家一趟看看外婆就行了,本来每年的初二胡爱春都肯定要回娘家的,但今年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回不成了,只能让谢华香代表全家去走一趟。   怕老人家担心,没说她是住院做手术了,就说得了重感冒怕传染,所以暂时先不出门。   初二这天,谢华香先去了一趟医院看胡爱春,然后打算直接和沈庭生一起直接从医院过去舅舅家。   胡爱春说什么也不让沈庭生跟她一块儿去,说是如果她同意让谢华香带着他上门,那岂不是证明了她已经承认了沈庭生这个女婿?想得美哟,她才没有承认过呢!   谢华香只好拎着打算送给外婆的礼品自己独自去了。   这两天医院里热闹了些,大概是有些病人在家里终于熬不住了,再加上已经算是在家里过了年,便又回来了。   谢华香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惜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郑永成发现了,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郑永成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正一间一间病房地探头找过去,见到谢华香,心中一喜,马上走了过来:“香香,你果真在这里。”   郑永成真的挺高兴的,这半年多的农村生活,按照她自己在信中说的,似乎还过得挺苦的,原本还担心她会被折磨得不像样呢,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变瘦变黑,反而比以前更长开了一些,比半年前的她看起来更有成熟的韵味了,皮肤白皙,身形高挑,眉眼浓丽,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看见她本人,郑永成的心里越发地痒痒起来。   谢华香却皱起了眉,叫什么香香啊,他们根本没有那么熟好吗?要不是怕闹起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真的半句话都不想跟他说的。   “你想干什么?”谢华香冷淡地问,“还有,我们不熟,请你在称呼上尊重一点。”   郑永成却以为她只是在不好意思,毕竟在信里他也是一直都叫她香香,而她也都默认了的,他也不在意,美人嘛,就算是板着脸也是一样美得动人的:“哦,谢华香同志,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本来是去了你家里那边,可是没人在家,听你邻居说你妈妈生病住院了,真不好意思,现在才过来探望,怎么样,阿姨没什么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是随时找我帮忙,对了,要不要帮阿姨安排一个单人病房?这样会住得舒服一点。”   这人要是装起来的时候,倒也是能很绅士,很温柔体贴的,上辈子谢华香就是被他的这个表象给骗了,跟他在一起,不管什么事,他都能给你安排得妥妥贴贴的,而且还能享受到很多普通人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比如说住特护的单人病房,请专家主任来看病什么的。   后来谢华香才知道,这些只不过都是他追求的手段而已,等真的追求到手,才会暴露出他冷漠自私,控制欲强的真面目。   以前她是无知少女会被他吸引,现在他再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她打心底里冷笑。   但谢华香太了解郑永成了,这人的好胜心很强,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他要是看上了一个人,除非是他自己厌倦了,否则的话,她越拒绝就越能激起他的好胜心,哪怕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也一定要得到为止。   如果有人敢跟他抢,那他就更势在必得了,不但非要把人抢到手里,还要把跟他作对的人折腾死为止。   原本谢华香一直寄希望于他对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心态,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可是没有想到,自己都没有回信给他了,时间也过了那么久,他居然还会去找自己,看来这次似乎没有那么容易了结了。   谢华香不想在医院跟他纠缠,一来是不想让沈庭生看到了会产生什么误会,倒不是怕他生气的,就怕那傻小子自卑,觉得自己肯定比不上什么大城市里的官家子弟什么的,不如别人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傻里吧唧地又玩那套主动退让什么的。   二来也是不想让郑永华知道有沈庭生这个人存在,毕竟她庭生哥现在还太弱小了,目前来说跟特权阶级的郑永成不是一个层面上的,要真的斗起来,他根本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所以一定要隐忍,等忍过了这几年,等她的庭生哥强大起来,还能有他郑永成什么事?   谢华香的心思千回百转,脸上却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又担心沈庭生突然出来看见,只好急急忙忙地说:“谢谢啊,你有心了,不过我妈那边暂时还挺好的,没有什么需要,她刚好睡着了,探望就不必要了,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就转身往楼梯的那边走去。   郑永华连忙跟上去:“你上哪里啊,我有车,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我去亲戚家,就在附近。”   “附近也没关系,我开车过去,很快的。”基本上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是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的。   谢华香不想理他,加快了脚步,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最多再躲几天,反正她也很快就要走了,最快也要到明年过年才能回来,她就不信郑永成这个人能这么长情,再过整整一年的时间还忘不了她。   “哎,你别走那么快呀,好吧,你不想我送你去也可以,起码你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在家吧,不然的话我还来医院找你。”   谢华香突然站定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我这几天都会很忙,没什么时间在家里的,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可以吗?”   谢华香当然知道他家在哪里的,故意这样问问而已,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自己主动迎上去了,不然让他来找自己,终究会有在沈庭生面前露馅的危险。   郑永成迟疑了一下,谢华香就知道会这样的,上辈子郑永成的家里人就不赞同他们的婚姻,特别是郑永成的母亲,她一直都不喜欢谢华香,哪怕到最后郑永成坚持要跟谢华香结婚了,她还是没有真正接受这个儿媳妇。   这也是正常的,他们那样的家庭,就算不指望儿子的婚姻能锦上添花,至少也要找个门当户对,不会拖后腿的,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家的姑娘呢!   也正是这个原因,谢华香结婚以后,婆媳关系一直都不好,为此也跟郑永成闹了很多矛盾,更加速了他对她的厌倦冷淡的过程。   其实谢华香也很不明白,上辈子郑永成究竟是看上自己什么了,非要不惜跟家里反抗都要娶自己不可,如今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他的逆反心理了,越是不让他去做的事情他就越要做,说不定当初他家里不反对得那么激烈,他要娶她的心就不那么强烈,两人处着处着就淡了呢,就跟他曾经处过的很多任对象那样。   不过上辈子他们是在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的情况下才遭到他父母的反对的,谢华香就想赌一赌,这辈子在他对她还没产生什么实际上的感情的情况下,他父母对他的影响力会比自己对他的吸引力更强。   谢华香决定了,如果他还不死心,那她就要使出杀手锏,问他借钱要东西了,她就不信了,如果她表现得是一个既庸俗又物质市侩的人,他还会不会喜欢上她。   即使他喜欢也是没用的,他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一个女人进门。 第147章   见郑永成迟疑, 谢华香很善解人意地说:“不方便也没关系,你是住在市委宿舍大院吧,我去那边等你,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出来。”   郑永成对她的态度转变感到十分惊喜, 不过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她在信件里对他就是这么热情的啊, 一定是刚才在医院里她怕被别人看见了,所以才故意装出冷漠的模样。   这么一想, 他觉得眼前的姑娘更可爱了,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啊!   “好, 不见不散。”郑永成高兴地说。   他是高兴了, 谢华香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座名为郑永华的大山牢牢地压在她的心上, 带来的阴影简直如影随形,怎么也没有办法摆脱。   凭心而论, 谢华香并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 不但念书的时候脑袋不怎么灵光,就连做人,也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踏进了郑永华那个大坑。   后来好了一些,也是因为再遇上沈庭生的缘故,其实她这人真的是没什么心计的,明知道要想办法让郑永成讨厌自己, 但是该怎么做,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谢华香知道郑永成的妈妈因为睡眠不好,每天早上都醒得很早,然后她喜欢带着保姆亲自去买菜,主要是因为副食品店的营业员全都喜欢讨好她,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似地说给她听,还总是把最新鲜最好的菜都留着给她,每次亲自去买菜,虚荣心都能得到最大的满足。   反正闲着也没事,就每天早上都带着保姆亲自走这一趟了。   因为清楚她每天的活动轨迹,所以谢华香要制造机会偶遇她是不难的,难的是怎么让她讨厌自己。   因此存了这样的心事,谢华香去舅舅家拜年的时候也一直都心不在焉,连外婆留她吃午饭她都没吃了,匆匆就离开了舅舅家。   为此舅妈还在背后冷哼了一声:“这孩子就是被她爸妈宠坏了,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出门,谢华香一不小心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背上,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就冒了出来。   程立坤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因为一个小孩子玩皮球正好滚到了他的脚下,他就放缓了脚步,没想到背后居然被一个冒失鬼撞了上来。   他转过身,就看见谢华香捂着鼻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泪光莹莹,不由得好笑:“你这是怎么了?”   谢华香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原来是你呀,怎么这么巧,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注意看,不小心撞到你了。”   程立坤:“我是没关系,倒是你的损伤严重一点,怎么样,流鼻血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没事。”谢华香放开了手,幸好没流鼻血,只是鼻头红红的,再加上眼睛湿湿的,倒像是被程立坤欺负得哭了的样子。   “怎么了,看你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谢华香有些无奈地说:“也没什么,就是遇上了一些讨厌的人而已。”   “怎么样,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程立坤也就顺嘴这么说说,谢华香却突然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要是我有需要的话,你真的可以帮忙吗?”   程立坤拍着胸脯说:“咱们好歹也是一同上山下乡的亲密战友关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个忙倒是也不难,就是有可能会让你的声誉受到点儿影响,不过也只是在小范围内的啦,应该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其实也不是啦,反正别人也不认识你……”   听她说得语无伦次,程立坤不由得笑了起来:“好了,你慢慢说。”   谢华香捋清了一下思路,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是这样的,我遇上了一个男的,那人比较讨厌,我都拒绝他很多次了,他总不死心,老是纠缠着我。”   程立坤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假装是你对象,到他面前去让他死了这条心吧!没问题,这活儿我能干。”说完,他又有些疑惑地“嘶”了一声,“奇怪了,你本来就有对象呀,怎么不让你庭生哥去说呢!”   “反正我就是不想让庭生哥知道这件事嘛,怎么样,你帮不帮我啊?”   “帮是没问题啊,可是万一让沈庭生知道了我居然占了他的位置,生我的气了怎么办?”   “不会的啦,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程立坤想了想:“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帮你这一次,怎么样,那人是谁啊?你打算怎么带我出现在他面前?”   谢华香连忙说:“不是不是,我刚没说清楚,不用你出现在那人面前,我打听到了他妈妈每天早上都会去市委宿舍大院附近的那家供销社买菜,我打算咱们俩在那段路上假装吵架,让她觉得我是那种粗鄙又庸俗的女人就好了!”   “哈哈,原来你这是打算走家长路线啊,还不惜自黑,其实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啊,直接就找那男的,告诉他你看不上他不就行了?”程立坤真是不明白她这些女人的脑回路,多简单的一件事啊,非要弄得这么复杂。   “不行啊!”谢华香担心地说,“那人的报复心很强的,你如果当面跟他作对,我怕他会对你不利,反正我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也没什么关系,过几天就要回去云南了,只要他能不再来纠缠就好。”   程立坤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看你这么害怕的样子,看来你招惹的这个人来头不小啊,究竟是什么人啊?”   “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明天早上六点半,在市委宿舍大院大门口往右拐的那棵大榕树下见,啊,对了,好像你也是住在那儿的,那些人不会都认识你吧,那可就糟糕了,那我不能要你帮这个忙了。”   “不会。”程立坤说,我家里刚搬来这边不久我就去插队了,应该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再加上这么早,也遇不上多少人。”   “你确定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   “那好吧,谢谢你了啊,要不要我们现在先来对一对台词?”   “哈哈,还弄得像真的一样啊!”   晚上回去之后,谢华香对沈庭生说她明天有事要去找以前的朋友,不太方便带着他一起去,让他先在家里,她尽量早点完事回来陪他。   沈庭生温和地笑:“你只管去,不用担心我,我留下来帮忙照顾阿姨。”   “那你别做饭,等我回来再做,免得被他们看出来了。”谢华香免不了又叮嘱说。   第二天谢华香出门很早,才六点过一些就已经到了跟程立坤约好的那棵大榕树下了,她知道郑永成的习惯,肯定是不会这么早起的,所以倒也不用担心会遇见他。   还差十分钟到六点半的时候,程立坤也到了,他穿了一身运动服,像是刚跑完圈的样子,精神抖擞。   唉,谢华香叹了口气,要是真能让他假装自己的对象去让郑永成死心就好了,简单快捷,可郑永成那人是个变态,她还是不要给程立坤惹麻烦了,人家愿意这样帮她一次已经很不错了。   谢华香的时间预计得挺准确,大概六点四十分左右,郑永华他妈邵美仪扭着腰准时路过,身后跟着拎着大菜篮子的保姆。   谢华香今天特地穿了一件从她妈的衣柜里找出来的颜色有点鲜的衣裳,打扮得特别俗气,一眼看去好像老了十岁,等她们快要从大榕树下路过的时候,谢华香突然把手里的一个皮包用力地扔在了地上。   大声嚷嚷起来:“没钱就别学着人家处对象,我说了要友谊商店卖的那款一百多块钱的皮包,你就买这种劣等货来糊弄我?当我谢华香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就凭我这相貌,想要追求我的人能从街头排到街尾,我想要找什么有钱有势的人找不到?别以为我就一定要跟你了,要是你今天不给我买友谊商店的皮包,还有新的大衣,我就不跟你了。”   早晨的街道上没什么人,这儿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邵美仪的目光,她饶有兴致地停下了脚步,用鄙夷的眼光看了过来:“啧啧,这什么人啊,现在的年轻姑娘,都这么爱慕虚荣了吗?”   她身后的保姆接话说:“当然不是,就是这些小市民没见过世面而已,咱们大院里那些真正的好姑娘,就比如说小宋姑娘哪里会这样啊!”   “嗤!”邵美仪不屑地笑了一声,“别拿这种人跟人家小宋比呀,这不埋汰人呢嘛!”   这时,又听谢华香说:“就住在这里的郑永成,你知道不,人家可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还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讨好我呢,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呀,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我要是能嫁到他们家,那可就是官太太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想买什么买什么……”   邵美仪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们吵架的,反正也没事儿嘛,谁知道居然听到自家儿子的名字,听这话,这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还想嫁到自己家,真是异想天开啊!   保姆:“邵姐,这……”   邵美仪气冲冲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觉得跟这种人闹起来只会给自己丢脸,便愤愤地说:“算了,不跟这种没教养的人一般见识,回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兔崽子!咱们走!”   不想再听这个贱人说话了,越听越恶心,她说她叫谢华香是吧,好,记住了,要是家里的兔崽子真的像她说的居然对这种人有意思,回去得打断他的腿! 第148章   眼见她们消失在视线中, 谢华香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走了,好了,完成任务了,谢谢你啊!”   程立坤一脸懵逼:“这就完了,我还没说话呢!”   谢华香大气地挥挥手:“不用说了, 我觉得我刚才已经将所有的情况都表现得很清楚的了, 我想她回去的第一件事, 应该就是找他儿子问个究竟了吧!”   谢华香有些得意,原来她的演技要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很不错的, 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所有要表达的信息都传达了出去, 这下邵美仪对自己怕是充满了恶感了吧!   “那个, 谢谢你啊,今天麻烦你了, 现在没什么事了,要不, 你先回去?”虽然有点卸磨杀驴的感觉, 但她还是想急着回去,免得在这附近不走运又遇见了郑永成。   不料程立坤望着邵美仪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似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华香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了,你这么早出来肯定没吃早饭吧,要不,我请你吃早饭?”这附近还是有不少国营餐馆, 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程立坤回过神来:“不如去我家里吃吧!”   “谢华香同志!”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声,一道身影迅速地跑了过来,“我晓得你今天要过来,一大早就醒了睡不着,特地出来看看你来了没有,免得让你白等,没想到你果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谢华香真的没想着要来见他,她只不过是想过来做一出戏给邵美仪看而已啊!   哟,有情况!程立坤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挡在了谢华香的面前:“说什么呢,谁找你了,香香是来找我的,我们正打算回我家去吃早饭呢!”   程立坤比郑永成高了一个头,这么人高马大地一站,气势十足。   郑永成不满地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谢华香同志的什么人?”   “瞧不出来吗?我们俩都这样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啊,我当然是香香的对象啦!我说郑永成同志呀,挖别人的墙角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啊,我都听香香说了,你这段时间可没少缠着她,她都快烦死了,可又不敢得罪了你,急得她啊是吃不下又睡不着,你看看你,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都逼成什么样儿了。你说你又不是找不着别人了,何必这么死皮赖脸的呢!”程立坤一副欠揍的表情说。   “你胡说些什么呢,香香一直都没有跟我提过你,你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她的对象了呢,我看是你在仗势欺人吧,香香别怕,他怎么逼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你不用害怕,他还斗不过我。”郑永成义愤填膺地说。   “哈哈,好笑,她为什么要跟你提起我啊,你是她什么人,她有必要事事向你报备吗?你该知道我是上哪儿插队的吧,我能够跟香香在同一个地方插队,据说还是托了你的福吧,要不是我在她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的身边,又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得到她的心呢!”这程立坤,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是真的呢!   谢华香好像也听出点儿门道来了,这俩人本来就是认识的吧,而且好像本来就有不小的过节?那她这算什么,火上浇油吗?   郑永成一脸悲愤地看着谢华香:“他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谢华香哪还有不承认的道理:“没错,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离开家和父母,到那个鸟不生蛋的偏僻山村插队,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连饭都吃不饱,如果不是有他在我身边,那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不过我也很庆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让我认识了这么好的他。”   在谢华香的心里,她说的那个“他”,指的当然只能是沈庭生了。   “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香香是不会喜欢你的,就算你死皮赖脸地赖着他也是没用的,你要是再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程立坤突然严肃起来。   郑永成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着谢华香:“你耍我?”如果说她一去插队,就跟这个男人建立了恋爱关系,那她一直跟自己通信算是几个意思?就在前几天,他还收到她的来信,在信中说过年会回家一趟,希望能跟他见面,另外又好生诉了一通苦,说在乡下的生活多么艰难什么的,希望他能尽快安排她回城。   为此郑永成还找了他爸好几次,偏偏他爸说现在正是他职业生涯中的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郑永成还跟他爸吵架说不就是弄个知青回城嘛,又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被他爸骂了一顿没有政治敏感度,不知道体谅他,关键时刻不但帮不了忙,还专会拖后腿。   然后他妈又趁机给他介绍那市委书记的女儿,叫什么小宋的,说是只要他跟小宋能成,对他爸的事业是一大助力,弄得郑永成烦不胜烦。   他为了这个女人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跟他通信也只是为了能够尽快回城而已?   一股被愚弄的难看让郑永成丧失了理智,他大喝一声,冲上去就要打谢华香。   有程立坤在,自然是不能让他得逞的。   程立坤轻轻松松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打过来的拳头,另一只手就住郑永成的衣领:“还想动粗?那就看看谁的拳头硬吧!”   谢华香愕然,这是要打架了“   “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呀!”她还记得,刚才郑永成口口声声说程立坤斗不过他的,虽然她不知道程立坤家里的人在市委担任什么职位,但他既然要去插队,肯定是比不过郑永成家的,他一时冲动帮了自己不要紧,要是连他家人都害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郑永成,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强扭的瓜不甜,以你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很多的姑娘的,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一次了行不行?”谢华香都快要哭了,她可以不怕郑永成,但她不能害了程立坤一家呀!   可是不但是郑永成,连程立坤也听不进去,两人居然当真“砰砰”地打了起来,当然是程立坤一边倒的优势,郑永成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比得过干了大半年农活的程立坤。   再来那么几下,他恐怕就要被打趴下了。   谢华香越发心惊肉跳起来,她只不过是请程立坤帮个小忙演个戏,这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个程度了呢?这郑永成打架不在行,可背地里使阴谋诡计阴起人来,可是非常擅长的,他的报复是很可怕的,这程立坤一家,都要被自己害死了呀!   怎么办才好?   “住手!”突然一个菜篮子飞了过来,正好砸到正在打架的两个人身上,各种蔬菜鱼肉撒了一地,只见邵美仪气冲冲地走过来,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食指,用力地指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接着又心疼地扶起郑永成:“唉哟,我的乖乖,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疼?”   哪里疼?郑永成他浑身都疼!他气得嗓子都要破音了:“妈,我要打死这两个贱人!我要让我爸撤了那姓程的职,要让这两个贱人一辈子都待在农村回不来!”   程立坤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郑永成,你看好了,今天打你的人是我,程立坤,你要报复的话,千万不要弄错了对象!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只管使出来,我等着呢!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少去牵连不相关的人,要是让我知道你胡乱迁怒别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呸,有什么了不起,我们郑家还怕你不成!”邵美仪朝程立坤啐了一口,可面对高大健壮的男人还是有点害怕的,“儿子,咱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现在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儿子这么好的条件,要找什么好女人没有?这种虚荣拜金的贱女人,送给我们,我们都不要呢!”   说完,邵美仪扶着郑永成,一瘸一拐地走了。   谢华香焦急地看着程立坤:“怎么办啊?”   “有什么怎么办的,凉拌!”程立坤不在意地说。   “不是啊!”谢华香急得直跳脚,“你既然认识他,应该知道他爸就是郑副市长吧,现在我们的罪了他们家,以后他们要报复起来可怎么办啊,我们反正是要插队的没什么影响,可是你爸妈可都还在这里工作呢,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们。”   程立坤好笑地发现,她着急的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真的没事,你不用那么担心的。”   “哎呀,跟你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带我去你家,我亲自跟伯父伯母道歉,让他们想想办法,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我愿意去跟郑永成道歉,真的。”   程立坤无奈地摇摇头:“我说了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先去我家吃早饭,我妈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吹了一个早上的冷风,回去让我们做个生滚粥给你暖暖身。”   谢华香叹了口气,这人平时看起来挺靠谱的,怎么就这样不懂事呢,算了,还是待会去他家跟他家里的人说说吧,他们在市委工作,肯定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的。   如果能补救,就尽量补救吧! 第149章   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程立坤走进市委宿舍大院, 走向那个熟悉的方向,谢华香有些惊疑不定:“你家住这边?”   对于市委宿舍大院的布局安排,谢华香还是心里有数的,南边是独栋的两层小洋楼,每一家都有独立的花园, 空间十分宽敞, 但是数量不多, 只有高层领导能够有机会入住。   中间是四层的楼房,传统的筒子楼, 住的是在市委市政府工作的一般职工, 一般职位比较高的, 能分到面积较大, 朝向也比较好的房子,职位低的就凭运气了, 能分到一间朝北的小房子就不错了。   最北边是一片低矮的小平房,也是最老最旧的房子, 都是一些底层的职工在住, 比如说单位的清洁工、锅炉房烧锅炉的工人等等,但就算是这样,也算是住在市委宿舍大院里,说出去都比别人倍儿有面子的。   以前上辈子谢华香刚跟郑永成结婚的时候,也是住在小洋楼区,跟他爸妈住在一起,后来婆媳矛盾实在是严重, 邵美仪就又给他们弄了一套楼房,让他们搬出去住了。   所以谢华香现在很清楚,程立坤带自己去的,正是小洋楼区,可是他如果真的是小洋楼区出身,又怎么会沦落到跟自己一起到安吉大队插队?   这世界,真的有些魔幻了。   谢华香懵懵懂懂地跟着程立坤一路走,最后真的走到了一栋小洋楼跟前,伸手推开栅栏铁门:“到了,进来吧!”随即扯着嗓门大喊了一声,“妈,有客人来了。”   谢华香心里一惊,有些怪他怎么喊人喊得那么快,她受到的冲击太大,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来啦!”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一个稍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朴素的浅灰色外衣,身上还系着一条蓝色的围裙,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你这孩子,有朋友要过来怎么不早说呢,家里也没什么准备!”   谢华香再次魔幻了,眼前走出来的这个,居然是熟人!   当然,不是这辈子的,而是上辈子的熟人,而且也不是朋友,而是死对头的那种熟人。   所谓的死对头,也是相对于郑家来说的,程东健是唯一能让郑永成他爸郑向荣忌惮的人,也是一直以来都能让他在各方面受到制约的政敌,郑向荣做梦都想把对方搞死,但他那一辈子唯一没能做到的,也就是弄倒程东健这一件事。   程东健简直是郑向荣那一辈子的政治生涯中噩梦般的存在。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程东健的妻子,周爱民。   上辈子谢华香既然嫁给了郑永成,自然就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所以说跟程家是死对头,那也是没说错的。   这辈子重新见到周爱民也就算了,最让她震惊的是,程立坤居然是他们的儿子?   可是她记得程东健、记得周爱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程立坤这么一个人,难道他真的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难怪程立坤会说他不怕郑永成,如果他真的是程东健的儿子的话,那确实是没有必要怕的,虽然谢华香不知道程立坤为什么要跑去插队,但她记得,她上辈子才刚刚嫁给郑永成不久,也就是比现在的这个时间点迟不了多少时候,郑向荣就跟程东健作对得很厉害了。   如果那个时候的程东健没有相应的实力,怎么可能能够跟郑向荣针锋相对呢?   所以说,程立坤当真是不必害怕郑永成的?也就是说,她谢华香也没有必要害怕了?   这是怎么样一种好运气啊,简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随手一抓就抓到了郑家的死对头来帮助自己,还能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谢华香不由得喜笑颜开,特别热情地打招呼:“阿姨好!一大早过来,叨扰您了。”   周爱民也笑眯眯的:“瞧你这孩子说的,客气什么呢,立坤难得在家里招待朋友,你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来,外边冷,快进屋吧,吃早饭了没?阿姨给你滚碗粥喝,暖暖身子。”   程家的院子虽然跟郑家是同样的格局,可是布置却完全不一样,程家要显得接地气得多。   郑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其实邵美仪也不是真的喜欢侍弄这些,平时她自己也不亲自动手,都是保姆在照料花园,但她就是喜欢这种看起来比较讲究精致,更重要的是,能让她得到别人交口称赞的生活方式。   程家的院子却像一个农家小院一样,沿着围墙种满了藤蔓植物,比如丝瓜、苦瓜什么的,里面则整整齐齐地开辟了小块小块的菜地,种满了小葱、香菜等各种家常蔬菜。   G市的冬天并不算十分寒冷,大街上的绿化树都还是一片青绿,程家的菜园子现在种的也是一些耐寒的植物,一片青翠,看着就鲜嫩可爱。   对于谢华香这个爱做菜又好吃的俗人来说,这样的菜园子比精致的小花园更深得她的喜爱,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前世一见面就冷漠以对的妇人。   前世她是瞎了眼吗?他们说程东健娶了一个粗鄙的农村妇女,她就信了?   周爱民说的要煮粥给她吃,并不是随口客套的,并且准备得十分周全,架势就摆在了客厅里。   他们家里的摆设也是十分接地气的,并没有那么多花里胡俏所谓时髦的新式家具,都是传统木工打造,看起来虽然有点笨重,但结实耐用的家具。   一张厚实的四方桌上,摆着一个红泥小炭盆,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一个烧水壶座在上面,壶嘴里正“汩汩”地冒着白烟。   周爱民拿出一个杯子,往杯子里舀了一勺炒米,然后拎起烧水壶,往杯子里冲了一杯水,然后双手捧給谢华香:“来,小谢,先喝杯炒米茶暖暖手,粥一会儿就行,你喜欢吃什么粥,有没有忌口的?”   谢华香赶紧接过炒米茶:“谢谢阿姨,我什么都爱吃,没有忌口。”   桌面上一字排开好几个大碗,分别盛放着新鲜切好用盐和酱油稍微腌制过的猪腰、猪肝、猪粉肠和肉片,还有一碗切碎的葱花和香菜。   旁边一个大大的砂锅,虽然盖着盖子,但空气中仍然能够闻得到白粥清甜的香味。   “哇,看起来好专业的样子。”要不是知道这是在程立坤的家里,谢华香都要以为这是哪个早餐店的灶台了。   周爱民慈爱地笑着说:“我家老头子和立坤都爱吃生滚粥,两人加一起,这里的一大锅都能吃完呢,偏偏又都挑食,爱吃的口味还不一样,我索性把材料都分别准备好了,谁爱吃什么加什么,各取所需。”   最开始的那种诧异感再次在谢华香的心中升起,看样子他们一家人很和谐,感情很好的样子,为什么活生生一个程立坤在上辈子会完全没有存在感呢,她居然对他连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   不过美食的诱惑大于一切,她很快就压下心中的那一丝诧异,把注意力都放回到眼前的桌面上来。   “那我能所有都要吗?”因为对方的亲切,谢华香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孩子似的说,她一点儿也不挑食的,所有的食材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新鲜,全都好好吃的样子。   周爱民哈哈笑:“当然可以啊!”   说着把一个小砂锅放在小炭盆上,再掀开大砂锅的盖子,里面是满满一锅雪白粘稠的粥底,定然是费了很大的心思熬制的,所有的米粒几乎都已经融化在粥水中,绵绸而软糯。   用一个大勺子舀起一勺放入小砂锅中,刚刚好大半锅,不一会儿就“噗噗”地滚了起来,这时候就可以加入早已准备好的猪腰、猪肝、猪粉肠等猪杂,还有嫩嫩的肉片,再次煮滚即可离火,倒入碗中,趁热撒上几粒葱花,再略略洒几许胡椒粉吊味。   闻起来是浓浓的粥香,粥中的吃料又足够新鲜丰富,吃下去够稠够绵,顺着喉咙妥妥贴贴地温暖到胃,很好地抚平了谢华香一早上饱受惊吓的疲惫心情。   还有什么能比在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喝上一碗香甜温暖的生滚粥,能更让人感到幸福呢!   吃完美味的早餐,谢华香心满意足地捧着圆滚滚的肚皮,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嗯,早上起得太早,困了。   程立坤请她回家,当真只是请她吃顿早饭而已,见她吃饱了,便起身送客:“走吧,送你回去!”   谢华香乖乖地就出门了,早把想要劝说程立坤父母小心郑家的事忘到了脑后,人家可是程家的人啊,根本就没有在怕的。   程立坤送完人回到家,被他妈揪着好一顿教训:“好不容易有个姑娘上门,你怎么就让人走了?”   程立坤伸了个懒腰:“不走难道你还打算留着人吃中饭啊?”   “吃中饭有什么问题,我还巴不得人连晚饭也在咱们家吃呢,我说立坤啊,小谢的爸妈是干什么的,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瞧着程立坤的脸色一变,周爱民立刻说:“我就问问,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家挑媳妇不看出身,只要人品好就行,我看这个小谢就挺好的,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个家教好的。”   程立坤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妈您乱说些什么呢!人家已经有对象了,这话千万别让别人给听到了。”   “唉哟,原来这还是咱们家孩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啊!怎么,你这么好,她还瞧不上你?”   程立坤恼羞成怒:“什么剃头挑子啊,根本就没有的事好不好?我们就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单纯的朋友关系!”   周爱民疑惑地看着她:“不对呀,这没道理的呀!”   程立坤没好气地说:“什么没道理!”   “没道理啊,人小谢这个好的姑娘,我儿子怎么就不去追求呢?”   “懒得理你,我回房睡觉!”程立坤甩手上楼去了。   周爱民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啧啧”有声:“我就说嘛,哪会瞧不上呢,肯定是追求了没追求上,你看这不就恼羞成怒了嘛!”   与此同时,郑家的小洋楼里,也没有片刻安宁。   原本邵美仪还满心疼惜地给儿子身上被打得淤青的地方上药,上着上着忍不住就下手重了起来:“你这孩子呀,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瞧上什么人不好,怎么就瞧上那个庸俗的女人了呢,还为了一个女人跟别人打架,把咱们老郑家的脸都丢光了!”   郑永成本来就一肚子气,被邵美仪这么一说,逆反心理也出来了:“要丢也是丢我的脸,关你们什么事!”   “不会吧,难道你还不死心?该不会前些时候你跟你爸吵架,就是为了要帮那个女人吧?刚才你可都听说了,那女人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就是在利用你呢!”   郑永成心知肚明,但真要这么承认了,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都是因为那姓程的,竟然敢跟我作对,我要让我爸爸把他们家打得永远都翻不了身!”   他想要得到的女人,还就没有得不到的,不管怎么样,也要先弄到手,先玩弄一番再说,最好能把她睡了,然后再去那姓程的面前炫耀。   郑永成想,只要把那姓程的打倒了,谢华香那个贱女人没有了靠山,还不是只能乖乖地听他的,她能不能回城,还是要在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呆一辈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郑永成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邵美仪沉下脸:“别胡说,你爸工作上的事,还轮不到你说话!”她最恨的,是这个儿子不争气,光长个子不长脑子里,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只会蛮横耍赖,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到这个年纪都懂事会为家里分担了。   就像程家的那孩子,虽然邵美仪满心不愿意承认,但人家程立坤确实是比自家这个懂事得多了。   郑向荣和程东健的争斗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郑家这两年占了上风,是因为他站对了队,跟对了人,但程家在最低谷的时候,也没有彻底被他打倒,程家的那个儿子,程立坤,还特地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主动提出要到偏远山区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他们程家刷了好一把印象分。   这样的狠事也就他们程家人能做得出来,要换成她,打死也不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去受这个罪呀,但邵美仪也不能不承认,程立坤这么做,确实是让他们程家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第150章   最近这段时间, 风向隐隐有些变了,程家原来站队的那个领导得到平反,不但官复原职,而且权利还比原来更大,如无意外, 程东健也很快就要跟着起来了。   到时候郑家跟程家, 到底是西风压到东风, 还是东风压到西风都还说不准呢,这个时候跟程家作对, 实在是很不明智的。   郑向荣这段时间一直低调谨慎地行事, 就是怕在这个关键时刻被人抓住把柄, 偏生这儿子不争气, 专给他老子惹麻烦。   想到这里,邵美仪严肃地说:“你给我记住了, 你如果想以后还能有这样的逍遥日子过,这段时间就给我夹紧了尾巴做人, 千万别给我去惹那姓程的。”   “凭什么呀!”郑永成不服气地说, “他们程家早失势了,要我说呀,我爸就应该趁这个机会,把他们彻底地打压掉,让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胡说八道!”郑向荣迈着方步从外面进来,严厉地说,“你爸怎么做事,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今天早上你跟程家那小子打架了?”   他们以为一大早没有人看到,实际上早就被人瞧见,而且被人添油加醋几乎整个大院都传遍了,郑向荣早上出门散步,听到自己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程立坤大打出手,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立马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手都已经扬起来了,又被邵美仪给拦下了:“打打打,你就知道打孩子,没看见你儿子的脸上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下得了手,要打你就先打我吧,把我打死算了。”   郑向荣怒气冲冲地一甩手,指着郑永成说:“你这个逆子,我警告你,这段时间别再去招惹程家的人,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背着双手,气冲冲地上楼去了,对邵美仪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都是被你宠坏的!”   郑永成虽然熊,但对他爸还是很怕的,他就算满心的不服气,暂时也是不太敢招惹程立坤了,不敢招惹程立坤,他立刻又迁怒到了谢华香的身上。   邵美仪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立刻说:“那女人也暂时先别管了,如今那姓程的小子摆明了就是要护着她的,你要是这个时候去弄她,又要惹得你爸不高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那姓程的小子现在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脑,等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了,自然就把她扔掉了,到时候你想要捏圆搓扁,还不是由着性子来!”   说着,邵美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今天早上那女人跟姓程的说什么吗?竟然嫌弃他给她买的皮包太便宜了,还说什么要友谊商店的货,笑话,就凭她,还想用友谊的货色?真是不知廉耻,你也不用不高兴了,这种女人就是个祸害,让她在那姓程的小子身边多祸害他一会,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永成捏紧了拳头一拳砸在面前的茶几上,咬牙切齿:“现在就暂且先放那狗男女一马,走着瞧吧!”   拳头重重地砸在茶几上,震得上边的药瓶都跟着跳动了两下,邵美仪心疼地抱起他的手:“你傻不傻,自个儿不知道疼吗?”   市委宿舍大院中发生的这些事儿,谢华香她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从程家回来以后,她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对于程家的能力,她还是很相信的,敢跟程家作对,郑永成绝对讨不了什么好去。   至少在短期内,她暂且是不需要担心郑永成的事了,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只需要给她时间,让她的庭生哥成长强大起来。   之前她想了无数遍,带沈庭生回家的时候,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玩,要带他吃哪里的地道美食,要带他去做很多很多的第一次,然后把这一切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记忆中,成为两人心中永远的美好回忆。   很显然,这个梦想被现实给打破了,就算现在谢华香想要带沈庭生出去玩,他也是不愿意的,她妈妈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他们就不管不顾地自己玩得高兴,沈庭生他还想不想得到官方的认可了?   既然这样,那谢华香就只有在厨艺上大展身手了,难得有比较丰富的食材,可以做很多之前食材匮乏的时候没法做的食物给心上人吃,其实也还是很不错的。   过年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商店都放假了,近郊的农民也窝在家里过年,一般不会弄什么东西到黑市上卖,所以这段时间,想买是买不到什么的,幸好天气冷,食物能储存的时间比较长,胡爱春之前的储备又丰富,所以倒也没出现什么食材不够的情况。   又因为胡爱春之前想着要招待准女婿,所以特别下了血本购买食材,所以家里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的,谢华香甚至还做了一只八宝鸭,让沈庭生和谢义平夫妇都大为惊艳。   八宝鸭是江苏地区的特色名菜,以汤汁肥浓,鸭卤酥烂,香气四溢,滋味鲜美著称,在这个食物匮乏,大多数人的追求都停留在能够填饱肚子就好的年代,这种用料复杂、做法繁复的大菜,还是超乎一般人的想象的。   像沈庭生,在他的概念里,鸭子不是杀了之后煮熟来吃就好的吗?哪里还能有这么多的花样呢?如今他一见谢华香走进厨房,就有一种她走上了神坛似的感觉,   媳妇那么能干,越来越崇拜她了怎么办?   传统的八宝鸭是要拆骨的,但这专业的拆骨手法,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会的,必定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谢华香露了这一手手艺本来就已经有些过分了,再专业的手法她实在是不敢再显示出来,于是这次用的是带骨开背的手法。   将处理好的净鸭起开背脊,抽掉气管、食管、内脏等,再把鸭脚也剪去,整只鸭放进开水锅中焯水后捞出,揩干水分,抹上酱油、黄酒、白糖等调料,放在一旁等待腌制入味。   同时糯米淘洗干净,加水蒸熟。   在等待糯米蒸熟的时间里,谢华香将她搜集来的各种配料,火腿、冬笋、干杯、水发香菇、栗子、鸡肫和鸡肉分别切成小丁,烧热炒锅放入猪油,用姜葱炝锅,烹入料酒,然后把各种丁倒进去煸炒,加入酱油和白糖调味。   最后将蒸熟的糯米饭和各种丁丁搅拌均匀,满满地塞进鸭子的腹腔中,然后把开口闭合起来,鸭腹朝上倒扣在一个大碗中。   在大碗上用玻璃纸封好,以免水分进入,然后上笼去蒸三个半小时,直至鸭肉酥烂才取出来,将大碗倒扣在盘子里,远远看去,居然还像是一只形状完整的鸭子。   最后用蒸制鸭子的原汁炒熟虾仁和青豆,浇在八宝鸭的身上,这道菜就算成了。   出锅的片刻,整间屋子都弥漫了一股奇异的浓香,沈庭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是在仙境中了,人间竟然还能有这样美味的食物么?   原来食物也是可以做成这么好吃的吗?   谢华香把蒸八宝鸭的大碗直接扣在盘子上,匆匆把整个碟子用棉布裹好,连同一盆米饭和几碟刚刚在做八宝鸭的空隙中炒出来的小菜,跟沈庭生一起很快送到了医院。   胡爱春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医生表示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在饮食上已经没有太大的禁忌,只要软烂一些不要太难消化就好。   谢华香才一走进来,篮子里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呢,就传出来了一股浓浓的香气,胡爱春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谢华香见状,献宝似地说:“妈,庭生哥知道您今天可以随便吃了,为了庆祝明天您出院,他特地给您做了一道八宝鸭,这个味道啊,可真是绝了,您快尝尝看。”   所谓吃人嘴短,因为谢华香这些日子变着花样儿送到医院里来的各种美食,胡爱春病了一场不但没有变瘦,反而又长胖了一圈,还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不知道的肯定想不到这些日子其实是住院做手术,而不是住在疗养院享福去了。   因为她一直以为这些菜是沈庭生做了来孝敬她的,所以虽然嘴里还是抱怨用了太多她家里的食材,但对他的态度还是缓和了很多,至少不会一见面就跟仇人相见似的了。   等谢华香揭开扣着的大碗,那股香味更浓郁了,像有生命似的,直接通过鼻孔钻到人的胃里去,伸出一把小钩子抓啊挠啊,让人抓心挠肺地想吃。   胡爱春提起筷子,看着眼前那只油光滑亮的深红色鸭子:“这就是八宝鸭?”她还以为是类似八宝粥这样的东西呢,毕竟现在不像后世那样信息传播方便快捷,作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省的胡爱春,当然是没听说过这道苏杭名菜的。   八宝鸭看起来完整,实际上早已蒸得皮酥肉烂,筷子一到,鸭肉立刻脱落,露出里面蒸得软糯的馅料来,胡爱春惊呼一声:“呀,原来里头还有东西。”   谢华香拿个勺子舀了一勺递给胡爱春:“快尝尝。”   糯米饭里配料丰富,送入口中,先是软糯咸鲜,随即各种食材的不同味道争先恐后地在嘴里迸发出来,既有不同的层次感,又奇异地融为一体,绵软、顺滑,胡爱春的满脑子只剩下了两个字:“好吃!”   再看沈庭生时,那目光就有些怪怪的了,一个出身贫困的乡下小子,究竟是有怎么样的厨艺天赋,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好吃的菜来?怕是大宾馆里的厨师,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151章   胡爱春和谢义平一辈子都是普通工人, 并没有在什么高档的宾馆吃过多少次饭,所以不知道,这样的厨艺水平,就是在顶级的厨师了,也是不多见的。   只是还在惋惜, 菜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等到胡爱春真的出院了, 谢华香的这次假期也只剩下一天了, 这天下午,谢义平夫妇俩郑重地把谢华香支开, 要跟沈庭生认真地谈一次。   “你们要说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我不走。”谢华香肯定是不能给机会他们欺负沈庭生的。   没想到这回沈庭生却站在了谢家父母这边:“别闹, 我刚好也有话想要跟叔叔阿姨说的, 你乖, 先出去逛一逛,你不是说这次回来都没有好好逛一逛商场嘛, 要不你去看看,给阿婆和幺妹买点礼物?”   谢华香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自己的爸妈:“我不管你们想说什么, 反正我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是肯定不会改变的,你们也用不着背着我做些什么没用的决定了!还有,爸妈,你们看在庭生哥这几天这么辛苦照顾我妈的份上,别欺负他啊!”   胡爱春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我们是那样的人嘛,放心吧, 少不了他一根汗毛。”   谢华香这才满心不情愿地出去了,今天百货商店已经开门营业了,她确实是想要去看看,阿婆的腿年轻的时候受了寒,天气一变就不舒服,谢华香打算给她买一双羊绒护膝。   至于幺妹,就给那臭美的小姑娘买一条好看的纱巾好了,省得她老是眼馋县城百货商店里那种土得掉渣的带着金线的红纱巾。   屋子里,胡爱春和谢义平并排坐着,沈庭生乖巧地坐在他们的对面,双手有点拘束地放在膝盖上。   场面有点儿尴尬……   胡爱春用膝盖撞了撞谢义平,后者咳嗽一声,开口道:“那个,小沈啊!”   “哎,叔叔您说。”   “你也知道,我们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地养大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对她也没什么其他的要求,只希望她下半辈子能活得顺心顺意,不求大富大贵,最起码也要衣食无忧,不要吃苦受累,所以,我们是决不赞成她嫁到农村去的。”   沈庭生老老实实地说:“叔叔阿姨说得对,香香这么好的姑娘,确实是不应该受苦的。”   谢义平瞪了他一眼:“她选了你,老实说我们是万分不满意的,但又不忍心让她难过,所以这几天才勉强同意你留了下来,但是呢,经过这几天的考察,我们觉得你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在厨艺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嘛!你可以在你们那边的国营食堂或者饭馆什么的,打听一下他们的厨房要不要招工,如果有的话,凭你这样的手艺,还是很有机会的。如果你能吃上公家饭,以后我们跟着你也不用当个农村妇女,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可以考虑一下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对,就是这样,我们也不要求你大富大贵,但起码温饱是一定要能够保证的,咱们香香不能一直跟着你在乡下吃苦。”胡爱春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沈庭生一脸沉重:“叔叔阿姨,我非常理解你们疼爱女儿的心情,我跟你们是一样的,不光是你们不愿意让她吃苦,我也同样是不愿意的。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必须要告诉你们,尽管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香香在一起,但也不能利用欺骗的手段。”   谢义平脸色一变:“你骗了我们什么?”   胡爱春也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对我们香香做什么了?”   沈庭生苦笑:“叔叔阿姨放心,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香香的事,就是这几天送到医院去给你们做的菜,其实并不是我做的,而是香香自己做的,她想加强你们对我的好感,所以才故意说是我做的,实在是对不起,我一直到现在才把这个事实说出来,占了香香的功劳那么久,我也是很过意不去的。”   胡爱春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忿忿不平地对谢义平道:“看吧,我就说吧,一个乡下小子,平时恐怕连鸡鸭鱼肉都没怎么见过呢,怎么可能做这么一手好菜?瞧我没说错吧,就你相信他,还说让他去参加什么国营食堂的招工,招个屁呀!”   “姓沈的小子,你老实跟我说,这几天的菜,是不是香香偷偷地到外边的饭店买回来的?”   “真的不是。”沈庭生老实地说,“确实是香香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她的手艺一直很好,还会做很多我们老家的特色菜呢!”   “怎么可能!”胡爱春半点儿也不相信,“香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从小就不爱干活,厨房都没进过几次的,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你这样为她遮掩,肯定是怕我怪她乱花钱了吧,我自己的闺女,要不要怪她,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管吗?”   “不是。”谢义平悄悄地拉了拉她,“过年这几天哪里的饭店都不开门,你让他们上哪儿买去啊,而且我刚回来的时候,隔壁家的老李还问我呢,这几天家里天天做啥好吃的,香味都飘到他们家厨房去啦,一到饭点儿就馋得他们全家都流口水。”   “那会不会是香香那丫头悄悄请了什么厨师回来做的?”   “那丫头哪有什么能耐认识什么厉害的厨师啊,再说了,要是有生面孔整天进进出出,隔壁邻舍会什么都不问?”在这种大伙儿都是同事的大院里住着,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隐私可言的,这几天沈庭生频繁进出谢家,胡爱春是住院不知道,谢义平每次一出门就总有人来问这小伙子是谁。   按照胡爱春的吩咐,谢义平没敢说这是他家闺女的对象,只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说是他们家一个远房亲戚,可这几天这小伙子总是跟谢华香一起进出,神态亲密,这说辞早就站不住脚了,只是别人还没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说出来而已。   胡爱春楞了一下,觉得谢义平说得也是很有道理的,难道自家闺女真的是天赋异禀,不用勤学苦练就能做得一手好菜?   在当父母的心目中,自家孩子都是最厉害的,虽然这事有点儿天方夜谭,但她也还是愿意相信自家闺女就是有这么厉害的。   “哇!”胡爱春突然就哭了起来,拍着大腿道,“老谢啊,这可怎么办啊,你闺女这是铁了心要跟这个穷小子吃苦了啊!你说他要钱没钱,要手艺没手艺,将来可怎么让咱们闺女过上好日子啊!”   谢义平一愣,这怎么就哭上了呢?   胡爱春抽抽噎噎地说:“你记不记得咱们香香小时候,学校让回家里做手工带到学校里去,她自己花了好多心思做完了,结果因为做得太好,老师认为是家长做的,不相信是她自己做的,然后咱们闺女气得把手工作品都扔地上踩烂了,这孩子啊,从小就不愿意让别人占了她的功劳,小时候给家里扫个地、烧个开水都急吼吼地来邀功,非要别人好好地表扬她不可,就这样的人,你能想象她能做出自己做出这么好吃的菜,还心甘情愿地说是别人做的吗?”   谢义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依咱们香香的性子,肯定不会做这种为别人做嫁衣裳的事,所以这菜肯定不是她做的?”   胡爱春用手狠狠地拧了他的大腿一把:“你这个木头脑袋,我的意思是啊,香香这样的性子,都能做得出来把功劳让给这小子的事,那她对这小子的感情得有多深啊,是咱们能破坏得了的吗?”   谢义平一拍大腿:“破坏不了也得破坏,长痛不如短痛,宁可让她现在恨咱们,也不能让她因为一时糊涂将来吃一辈子的苦,她不懂事,难道咱们还能跟着一起糊涂吗?”   胡爱春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老谢啊,你这人怂了一辈子,说得最有男子汉气概的就是这句话了,可是香香这人性子犟,又认死理,咱们要真的拆散了他们,万一她想不开那可咋办呢?”   何况,其实他们也是拆不开的呀,现在谢华香在安吉大队插队,后天就要跟着臭小子一起回乡下去了,他们手没有那么长,怎么管也管不到那么远啊!   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商量着退后一步,说只要沈庭生能找到厨师的工作,就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啊!   可谁知道这小子的厨艺居然是假的呢?这么一来,就弄得他们很被动了啊!   既然女儿那边已经铁了心了,他们没办法,也不忍心从逼迫女儿,那就只能从眼前这臭小子的身上下功夫了,要是能说服他主动离开女儿,那就算女儿再痴心那也是白费的,久而久之那也就放下了。   胡爱春心里飞快地思忖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家香香从小就被娇惯着长大,没有过过一天的苦日子,现在跟她说道理,也是说不通的,她没有吃过这个苦,就太过想当然地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不知道真正过日子的艰难,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信不信,她要是真的跟了你,这日子长了,这份热情淡了,那生活里的苦就会变得难熬起来,你真相信,她会愿意跟你一直熬下去,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第152章   见沈庭生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胡爱春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我们现在拦着她,她只会当我们是棒打鸳鸯的坏人,可是她是我闺女,我还会害了她不成?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将来能过得顺顺心心的,可是我现在不拦着她, 将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一地鸡毛的时候, 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这些天我们也看得出来, 你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也是真心待我们香香好的, 这个道理她现在想不明白, 但你肯定是能想明白的吧?你如果不想让她将来后悔, 不想真的害了她, 你就应该主动疏远她,让她在你的身上看不到希望, 这样她也就能慢慢地死了这条心,将来回了城, 也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好好地过日子。你说对吧?”   沈庭生默默地听着胡爱春的话,当初谢华香刚去找他的时候,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所以今天谢家父母对他说出这些话,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怪他们。   但是那个女人却不管他的逃避和退缩,硬是用她的热情撕开了他厚厚的伪装,成功地入驻到他的心里,牢牢地占据了一个最重要的位置, 让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她将来会嫁给别人,给别人做菜吃,跟别人一起过日子,他的心就会疼得揪成一团。   如果硬生生地想要把她从他的心里□□,那他的心也肯定会跟着碎掉一大块,从此再也无法恢复,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   所以他决定还是要自私一点,用尽全力地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就在胡爱春以为她已经说服了沈庭生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叔叔阿姨,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一下我,我是真心爱着香香的,我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来照顾她,也许别人一个月能挣一百块钱,会把五十块钱花在她的身上,我只能挣六十块钱,但是我会把这六十块钱都给她花,我会好好照顾香香的,我暂时虽然不能给她像家里那样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是我会给她我所有的一切。”   没想到自己口水都说干了,他还是如此地执迷不悟:“呵呵,你的一切?一个乞丐,他的一切就是半块长毛的馒头,或者是半碗发馊的剩饭,这也可以叫做一切,我闺女稀罕么?”   “不会的。”沈庭生斩钉截铁地说,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到了桌面上,“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但是我会努力去挣钱的,这些钱,就是我这半年来所挣的,本来已经交给了香香,但是这次为了能向你们证明我也是有这个挣钱的能力的,所以才特地带了过来,请你们看看。”   这叠钱有十块的,也有五块、两块和一块,零零散散不一而足,但厚厚的一大叠,看着数量就很不少的样子,胡爱春疑惑地拿起来数了数,居然有九百多块钱,本来她还有点怀疑是谢华香把自己的钱给他做面子了,但他们这半年来给她的钱全加起来也没有这一半多。   不可能吧,他们两个双职工,加起来一年的工资都没有一个乡下小子半年挣得多?   “这些钱真的是你挣的?”   “是我挣的,不偷不抢,不是用什么非法手段得来的,叔叔阿姨,你们相信我,我能够让香香过上好日子的,别的姑娘家能够有的东西,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她都会有,还有其他的什么,你们也只管提出来,我绝不会委屈了她。”   “这……”胡爱春和谢义平面面相觑,他们最介意的问题,也就是沈庭生太穷而已,可是他一下子甩出这么一大笔钱,直接让他们懵了,完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下去。   沈庭生趁热打铁:“叔叔阿姨你们可以给我定个考察期,看看在两年之内,我能不能做到我自己说的,能给她过上好日子的标准,你们刚才也说了,现在马上要香香离开我是不现实的,不如也给她两年的缓冲期,有这两年的时间,相信什么冲动都会过去,她也会好好地审视我们的这段关系,如果会后悔的话,应该也会出现后悔的情绪了。”   沈庭生无比诚恳地举手发誓:“我保证,只要她表现出有一点后悔的意思,我立刻跟她分开,绝不再拖累着她。而且在这两年里,你们也不需要承认我,依旧像现在这样,告诉别人我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就可以了,这样以后对香香再找别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希望叔叔阿姨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胡爱春和谢义平沉思起来,照他这么说,好像这也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不就是两年嘛,这要是真成了,皆大欢喜,要是不成,这香香好像也没有吃多大的亏,反而这段时间在乡下还有人照顾她呢!   “那你说话算数,不会反悔?”   沈庭生严肃认真地说:“我沈庭生对天发誓,如果做不到,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呢!你真有这份心就好,那就照你说的,给你两年的考察期,在这两年之内,你不能占咱们香香的便宜,也不能在外边随便说她是你媳妇什么的,不然我们可绝不轻饶了你。”   该占的便宜好像早就占完了,不过这是绝对不能让谢家父母知道的,沈庭生于是又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会尊重谢华香,肯定不会违背她的意志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   于是在双方的努力下,这场会谈终于圆满的结束了,也达成了一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谢华香果真去逛了一下午的百货商店,满载而归,她发现新年新气象,今年的百货商店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这变化十分让人惊喜,那就是多了很多不需要票证的货物了。   她除了买给阿婆和幺妹的礼物之外,还给谢义平和胡爱春也各买了一件羊绒衫,今天她发现百货商店里新来了一批高档羊绒衫,轻薄柔软又保暖,最重要的是,居然不要票,而且数量还挺足的,连她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都能买得到。   谢华香想都不用想,立刻就下手买了一件灰色的给谢义平,一件枣红色的给胡爱春,然后还看到一件纯黑色的,想到它穿在沈庭生的身上,里面再穿一件白衬衫,把雪白的领子翻在外面,嗯,一定帅气得很,赶紧也要了。   是用她自己做零食卖挣的钱买的,这个羊绒衫不便宜,一件要四十块呢,买了三件之后,谢华香才考虑要不要给自己也买一件,一看,钱不够了,只剩下十几块钱,索性全买了其他的礼物,王卫青、沈大壮、谷仓还有张建民和他娘许秀莲,全都有份。   最后还剩下一点钱,买了一朵大红色的头花,跟县城那种土里吧唧的大红色镶金丝的纱巾是同一款的,打算带回去给王秀芬那家伙高兴高兴。   把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都花得精光,谢华香这才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了百货商店,连回去坐公共汽车的钱都没了,她只好用双腿走回家去的。   临近家门口,谢华香这才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沈庭生跟他爸妈谈成怎么样了,该不会吵起来了吧?反正不管怎么样,想要拆散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爸、妈,我回来啦!”谢华香刚把东西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   就听胡爱春说:“可算知道回来了,快做饭去!”   “我?”谢华香一愣,平时在家里,她妈可是从来都不会让她做饭的呀?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在家剩下的这几顿,就吃她爸的糟糕手艺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我还是个病人呢!”胡爱春傲娇地说。   “不是,我……”谢华香话没说完,沈庭生走过来,轻声说,“阿姨已经知道前些日子的饭菜都是你做的了。”   “啊?你说的?你,你怎么都给说出来了呢!”谢华香急得跳脚。   “没事,叔叔阿姨不会介意的,你这么能干,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谢华香疑惑地看着他:“他们没打你?”   沈庭生笑得十分温和:“怎么会呢,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他们已经答应我们俩在一起了。”   谢华香伸出手在胡爱春的眼前晃了晃:“你给什么迷魂汤给他们喝了吗?”   “去去去,我还没傻呢!”胡爱春不耐烦地拍开了她的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同意你们处对象,这只是暂时的,后面还要看他的表现好不好,要是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照样得分开。“   “妈,您真是太好了!”谢华香搂住胡爱春的脖子,“啪!”地一声在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们是真心疼爱我的,肯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胡爱春一脸拿她没有办法的表情:“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我说这只是考察期没听明白吗?”   “没关系的,妈,相处越久你们就会越觉得他的好,到时候就算我不想要了,你们还得拦着呢!”谢华香嘚瑟地说。   沈庭生看着她们的互动,脸上微微一红,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将来他们要是生活在一起,只要她一高兴,就会搂着自己的脖子亲上一口,一颗心就忍不住跳得飞快!   “行了行了,快去做饭吧,手艺那么好还藏着掖着呢,要是小沈不说,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们一辈子了?”胡爱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   谢华香摇晃着身子撒娇:“哎呀,人家不就是想要多享享爸妈的福嘛,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的。哎呀,做饭的事不重要,咱们先来看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   谢华香把给爸妈买的羊绒衫拿了出来,当然,给沈庭生的那件她藏好了,免得爸妈看了又不高兴,说她女生外向。   胡爱春摸了摸柔软的羊绒衫:“怎么买这么好的衣裳,这得不便宜吧?”   “不要票呀,妈,您知道不,今天我刚好遇上他们新上了一批羊绒衫,上海货呢,居然不要票,您说我能不买吗?买晚一点儿都抢不到了,这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哟,那是得买。”胡爱春拿起灰色的那件在谢义平的身上比比,“这颜色好看,尺寸也刚好,就买了这两件?没给你和小沈也买一件?”   “我的衣裳多着呢,用不着买新的,至于他,年轻人火力壮,哪用得着穿这么好的羊绒衫呀!”谢华香说着,悄悄瞄了一眼沈庭生,有点害怕他会不高兴。   没想到那傻小子一脸特别赞同的表情:“对对对,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有好东西当然要先孝敬你们。”   胡爱春这才满意了:“还算你们有心,不对,这羊绒衫不便宜吧,不要票那就更贵了,你哪来的钱买啊?”这个女儿的性子胡爱春是最清楚的,花钱大手大脚的,从来都没有攒钱的习惯,家里之前给她的钱,恐怕都用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省得出钱来买这两件羊绒衫。   “庭生哥给我的呀!”谢华香特别自然地说,她当然是不会放过任何帮沈庭生刷好感度的机会的,何况沈庭生也确实是把他挣的钱都交给她了,她害怕自己管不住手,把他辛辛苦苦挣的钱给花掉,还特地另外找了个盒子,专门放沈庭生给她的钱。   她自己挣的钱随便花,但沈庭生的那部分,却是一点都不能动的,得给他留着当以后创业的启动资金。   还好在乡下花钱的地方不多,她又还挺能挣钱的,所以哪怕随便花,也还剩下了不少,这次回家全都带在身上了。   “胡说,刚才小沈都把他挣的钱给我们看了。”   谢华香诧异地看着沈庭生:“原来你把钱要回去,就是为了给我爸妈显摆的呀?”   沈庭生涨红了脸:“我不是……”   胡爱春拍了一下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的,人小沈是为了向我们证明,他能养得起你,也就是因为这样,我跟你爸才答应给他一个机会的。”   谢华香拖长了语调:“哦——,妈,您可千万别小看他,他除了给你们看的那些,还给我买了辆自行车呢,跟咱们家里的那辆是一样的。”满满的都是显摆的意味。   不愧是她选的男人,还挺聪明的,知道她妈最看重钱了,这是打蛇打七寸啊,难怪一击即中。   “阴阳怪气地干嘛呢,是不是真不想给我做饭啦?”   “去去去,我这就去,妈您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能做。” 第153章   剩下一天的日子飞一样地就过去了, 胡爱春特别后悔自己怎么偏偏就选这时候给病倒了呢,女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没好好照顾她,反而要女儿辛苦照顾,一个假期都没好好歇着。   想想以前这闺女多懒啊, 一到放假必定是要睡懒觉, 拖她起来吃早饭都不肯起的, 以前觉得心塞,整天念叨着让她勤快一些, 不然将来不好找婆家, 可现在她真的变得勤快了, 看着她手脚麻利地干活, 这当爸妈的心里又止不住地心疼,女孩子家嘛, 娇娇地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么懂事啊!   更严重的是, 女儿都要回乡下了, 她还什么要给她带过去的东西都没准备好,这叫胡爱春的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也不能踏实。   谢华香只好一个劲儿地安慰她,乡下的生活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什么都没有,大山的馈赠可丰富呢,瞧这些木耳、冬菇、板栗干,甚至还有皂角米, 不都是山上来的,要是运气好,还能打到各种野味,还有各种新鲜的野菜野果,真的,只要勤快肯干,根本就饿不着。   胡爱春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有那么好,那为什么别人都说农村的生活苦呢?”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都亲自在农村住过这么久了,我说的话您不相信,还去相信别人吗?你看看我,是不是长胖了?要是吃得不好,能长这么好吗?”   胡爱春认真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不过说到底那些偏僻的小地方,想要买什么好东西,肯定是比不上大城市的:“那你在那边有什么缺的,一定要写信来告诉我和你爸,我们买了给你寄过去,反正家里就我跟你爸两个人,每个月的工资和票证都用不完的,你不用给我们省着。”   “知道啦,真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终于到了出发的那一天,早上八点的火车,谢家夫妇一早就送他们两人去了火车站,在站台上又遇见了程立坤,他还是上次那副潇洒的模样,全身上下只斜背着一个挎包,还有一个手拎的旅行袋,轻装上阵。   一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谢华香的心头,她还是理解不了,作为程东健的儿子,留在省城里肯定能有大好前程的,上辈子就连郑永成那样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都能有很好的事业呢,他程立坤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非要去插队?   不过谢华香不是那么爱管别人闲事的人,这种诧异的感觉稍微冒起个头,就被她甩到脑后去了,跟程立坤打了招呼,一起上了火车。   又把宝贝闺女送上了远行的火车,谢义平和胡爱春夫妻俩望着冒着烟儿远去的火车屁股,久久不肯回头,最后,胡爱春拿手帕抹了抹眼角:“老谢啊,我怎么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呢!”   谢义平是个老实人,肚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哪儿不对劲?”   “我总觉得,我们被那姓沈的小子耍了。”   “啥意思?”   “你看那天说了那么多,说来说去,咱们还不是同意了香香跟他处对象?可这,这是咱们的本意吗?”   “那他不是说,只要咱们香香后悔了,他马上就同意跟她分开嘛!”   “用得着他同意嘛,要是香香后悔了,自个儿就走了,还能管他同意不同意,而且这小子忒狡猾了,你听听他说的什么,绝对不会勉强香香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没错他是尊重她了,可架不住咱们闺女傻啊,要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呢?他要不同意,那不就成勉强她了吗?唉哟,你说他们要给我弄个生米煮成熟饭,那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香香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不是啊,女生外向,胳膊肘拐出不拐进,唉哟,不行了,我肚子,我肚子又要疼了。”   “行行行,别气,别气了啊,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别管这么多了,顶多他们以后真要过得不好,咱们再多补贴点儿就是了。”   “唉!”胡爱春叹了口气,“家里的那把青菜,别中午一顿就煮完了,省下一半留着下一顿吃啊!”   这一趟旅程,托程立坤的福,买到了三张同一个车厢的卧铺票,谢华香选了左边的下铺,沈庭生就在她的上面,程立坤则坐在了她对面的下铺上。   昨天晚上,胡爱春拉着闺女说了大半宿的话,谢华香昨晚没怎么睡好,这上了火车摇摇晃晃一会儿,就犯起困来。   沈庭生便让她躺下先睡一会儿,谢华香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程立坤拿了一本书在看,看了半天发现沈庭生一直杵在窗户边上,就这么背对着窗户站着,都站了老半天了,也没见他干什么,就这么光站着。   程立坤不由得奇怪:“你干嘛呢,假扮木桩子好玩哪?”   沈庭生微笑着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还是睡在程立坤上铺的一个中年大姐说:“这小伙子啊,细心着呢,小伙子啊,下铺这个是你的爱人吧?”   程立坤仔细看了会儿,这才明白了,原来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看那角度,应该正好照在谢华香的脸上,影响她睡觉,刚好这个位置的窗帘缺了半块,如果把程立坤这边的窗帘拉过来,那又会影响他们这边,所以沈庭生就只好自己站在那儿,用自己的身体来遮挡阳光了。   为此程立坤除了说一句佩服,实在是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了,难怪人家瞧不上自己,就光是细心体贴这一点,就不是自己能够做得到的了。   还好他心大,尽管被他妈念叨了好几天,他也没放在心上,各人只有各人的缘分,总有一天,他也能遇上真正属于他的那个人的。   想到这里,程立坤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挎包,这里面有一条红纱巾,谢华香说过大队里的姑娘们都最喜欢的那种,那天陪他妈去百货商店,不知怎么的看见了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郑重地藏在了挎包里。   买来是做什么的?大概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得清楚。   谢华香睡得很沉,她知道自己应该醒来,可是却怎么都醒不了,眼皮像有千斤重,身体和四肢也仿佛被胶水黏在了床上,怎么都动弹不得。   依稀能听到邵美仪那尖酸刻薄的嗓音:“你媳妇还没起来?这都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就没见过当人媳妇当得这么懒的,我早说过,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娶不得,没教养不识大体,你看看,这么晚了都还不知道起,叫人来看见了像什么话!也就是你,说也说不听,死活非要娶了回来,现在你看看,除了那张脸还看得点儿过去,还有什么好的?真是的,现在我跟你爸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们家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随即耳旁传来郑永成的声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谢华香的心中大急,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就已经重生了呀,这辈子跟他们郑家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怎么会又倒回去了呢?难道说之前的那些美好,全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却怎么都睁不开,既无法动弹,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只听那头母子俩又说了几句闲话,突然邵美仪冷笑一声:“哼,老天有眼,那老程不是一直都嘚瑟他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嘛,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怎么了?”郑永成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他那个儿子不是下乡了吗?”   “可不就是下乡了嘛,去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前些日子火烧山,英勇抗灾什么的,被烧死了!”邵美仪继续用冷漠无情的语调说。   “死了?”郑永成倒是有些诧异。   “死了,听说还追封了什么烈士了呢,对他爸的政途倒是有一定的帮助,可是这种用儿子的命铺出来的路,我就不信他走得不糟心。谁叫他非要沽名钓誉,让儿子去下什么乡,你看看我们这些人,有哪家是让自家孩子去下乡的,他倒好,高风亮节了,到显得我们有多不对似的,这下好了吧,成烈士家属了。”   这些人真是冷血无情到了极致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他们的口中,就跟一颗棋子似的。   谢华香更着急了,她要去告诉程立坤啊,要是遇上火烧山,千万别逞强上山去救火啊,不然会被烧死的!   “啊!”谢华香突然惊呼一声,终于挣破了桎梏,坐了起来,冷汗湿透了背脊。   沈庭生连忙走过来:“香香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谢华香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庭生哥,你是庭生哥吗?”他的手是暖的,结实,有力,活生生地在她的身边。   “是我啊,到底怎么了?”   谢华香不管,抓着他的手指送进口中,用力地咬了一口。   “啊,疼!”沈庭生低呼一声,谢华香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太好了,不是做梦,你是我的庭生哥,你还在我的身边,真好。”   沈庭生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她这种明显依恋的表情,心里还是酸酸软软的,低声地说:“放心,我一直都会在的。”   被视若无物的对面的程·单身狗·立坤:“……”   “对了,程立坤呢?”谢华香突然又急切地问。   程立坤:好感动哦,终于想到我了。 第154章   “在这儿呢, 怎么了?”沈庭生侧开一点身体,让谢华香可以看见对面的程立坤。   程立坤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微笑示意了。   谢华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   程立坤满心疑惑,她这个表情, 倒像他差点儿出了什么意外似的, 可是他一直坐在这儿好好地看书啊, 哪能有什么意外呢!   谢华香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庭生哥还好好地在身边, 她没有嫁给郑永成那个渣男, 程立坤也好端端地活着。   可是,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也许是她上辈子真的无意中听邵美仪说过这件事,只不过她不记得了, 然后她的潜意识就用做梦这种方式来提醒她,如果上辈子的程立坤不是在下乡的时候出了意外死去, 那又怎么解释他上辈子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呢?   如果这是真的, 那她应该怎么样去提醒他,尽量避免这场灾祸的发生呢?   程立坤被她充满了同情的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起来:“哎,你能别用这种沉重的目光看着我行吗?弄得我好像已经光荣就义了似的。”   谢华香清了清嗓子:“程立坤同志啊,我看你最近印堂发黑,恐怕会流年不利,最近不管做什么事,最好都要小心一些, 能不去的地方尽量不去,能不管的闲事还是尽量少管吧!对了,我这几天学了一点手相的看法,要不把你的手掌给我看看,或许能有破解之法?”   程立坤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该不会是刚才魇着,得癔症了吧,喂,谢华香同志,你醒醒,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新社会,讲究唯物主义的,科学才是真理,你那套神棍的说法可不能随便说的啊,当心被人当成封建余孽,被抓去游街啊,你自己被抓就算了,可千万别连累了我啊!”   还好他上铺的大姐大概嫌这儿太闷,到别的车厢找姐妹们聊天去了,不然的话,就光凭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能定罪了。   谢华香顺势抓起他的手,胡乱地看了一眼:“我知道了,你这个灾祸啊,跟火有关,你记住了,在三年之内,都不能靠近火,遇见了就远远地避开,这样才能保命避祸。”   程立坤不在意地把手抽出来:“你干脆直接跟我说这三年都不要吃一口热乎饭得了,还远远地避开呢,我不用烧火做饭,你做给我吃啊?”   “唉,你真是的,别不当一回事啊!”   可是谢华香这装神弄鬼的样子,程立坤真的没法真当一回事啊!   沈庭生见她不高兴,主动把自己的手掌伸出来:“香香,你给我瞧瞧,我的运势怎么样?”   谢华香捧着他的手掌,妆模作样地仔细看了下:“哇,这可是天生大富大贵的命格啊,将来你可是有大成就的,富可敌国啊!”   程立坤冷哼了一声:“哼,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真的好吗?他就是天生富贵命,我就流年不利,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怎么就不信呢!”   沈庭生大方地把自己的手掌伸向他:“别生气,我把我的气运分你一点好了。”   程立坤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稀罕。”   这事对程立坤来说就当一个玩笑般地过去了,但谢华香肯定是放不下的,于是便有事没事盯着程立坤出神,心中盘算该怎么才能让他避开这场灾祸。   偏偏她又不知道灾祸发生的时间地点,不然的话就好办了,唉,像她这种一知半解的先知,实在是太不好了,就好像她知道未来沈丽华的未婚夫会因为飞机失事而出现意外,但同样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哪一趟飞机,造成自己真的很被动,就是那种一边等着另一只靴子随时落下来,一边又要想尽办法不让它落下来的感觉。   于是,这就造成了程立坤每次一不小心抬头,就发现谢华香用一种诡异的,老母亲般慈爱中又带着满腹叹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每次都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招惹这位大姐了,她为啥要这么对待自己呢?   火车上的日子长日无聊,谢华香日常发呆,程立坤趴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写写画画,瞧他画的那地形,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大队的那山、那河,沈庭生没忍住问他:“立坤同志,你画的这是什么?”   程立坤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就是他们大队的水利图,他们刚来插队的那个夏天,大队长就安排队员们修水利工程,这工程几乎持续了整个下半年。   这工程是大队长和几个生产队的队长们一起商量决定的,看似确实方便了灌溉,可是在程立坤的眼中看在,却是可能存在点儿问题的,不过他也不怎么确定,所以这次回来之后,特地请教了以前大学里一位水利学专家,终于确定这种做法确实是对村里的水土保持会有影响,而且会浪费水资源,平时降雨量充足的时候看不出来什么,一旦发生干旱的情况,那将会造成灾情加倍严重。   当然这也怪不得大队长和生产队长们,毕竟他们从这件事上也没牟取什么私利,而确实是为了群众谋福利的,只不过眼光和能力所限,做出了不正确的决策而已。   程立坤也确实是用了心的,不但请教了水利专家他们的水利工程现有的问题,还请专家给出了改进方案,现在他画的就是需要改动的地方。   程立坤打算回去之后就好好跟大队长谈一谈,相信大队长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只要能说出让他信服的道理,他一定会愿意改进的。   趁着农忙之前把水利工程改好,这可是造福千秋后代的大事,耽搁不得。   沈庭生真心实意地向程立坤道谢:“谢谢您对我们大队的无私帮助。”   程立坤摆摆手:“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你要真想帮我,到时候我要说服大队长的时候能帮帮腔,我就感激不尽了。”   沈庭生表示,那是肯定的。   很快下了火车,还像上次那样,先是转汽车到市区,然后再搭班车到县城,最后才用两条腿,走着回大队的,还好谢华香这次的行李不算多,也就他们带着换洗的几身衣服和谢华香给他们带的礼物而已。   这么一番长途舟车劳顿,也确实是累得够呛,偏偏大队里的人看见沈庭生从大城市里见了岳父岳母回来,都好奇得紧,呼啦一下全上门了,纷纷打听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大城市的人穿什么,住什么样的房子,每天在家里是不是都能吃上肉,听说大城市里青菜比肉还要贵,是不是真的?   又有些三姑六婆好奇谢华香的家长对沈庭生的态度的,也见缝插针地问个不停,上次沈庭生跑到谢家去退亲,是自个儿偷偷去的,后来别人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晚了,人家谢华香都已经住到他家里去了,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这次可算逮着机会了,当然要问个清楚。   那谢家人真的为了报恩愿意把家里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嫁到乡下来?   沈庭生笑眯眯地跟乡亲们周旋着,把从大城市里带回来的饼干糖果分给大家吃了,随便说了一些大城市里面的情况,把大伙儿都哄得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走到半道上才发现,咦,真正想打听的八卦还没打听出来呢,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打发走了?   等到熙熙攘攘的人们都走了,谢华香才松了口气,把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给大伙儿都分了,给沈家奶奶的是一双羊毛护膝,还有一个护腰枕,人老了就容易这里那里不舒服,不是腿疼就是腰疼,晚上都睡不好,所以希望能买点东西尽量让她能感觉舒服一点。   给沈丽华的当然是一条红色的纱巾啦,幺妹眼馋了好久的,可是谢华香一个嫌弃县城百货商店的款式太过老土,颜色辣眼睛,所以没给她买,现在终于满足了她的心愿,幺妹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马上系在了脖子上,晚上睡觉都舍不得取下来。   给沈大壮带了一瓶酒,五粮液,他平时干完活之后也没有其他什么爱好,就爱喝两口小酒,但唯一喝得起的就是公社供销社里的劣质玉米酒,谢华香喝过一次,特别辣嗓子。   说实话,山里的小农场,沈大壮是出了大力气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欣欣向荣的小农场,所以谢华香特地买了一瓶好酒回来送给他,让他也尝尝高档酒的滋味。   本来她也没打算要显摆的,只是怕他孤陋寡闻不知道这是好酒,胡乱糟蹋了,只好向他科普了一下这个酒的历史和名声,吓得沈大壮差点儿没把这酒给供起来,说什么也舍不得喝了。   给王卫青买了一双鞋子,他不是一直眼馋之前谢华香买给沈庭生的那双解放鞋嘛,这次索性也买了双一样的给他,还是那句话,沈庭生对跟他一起创业的战友们是从来都不会亏待的,谢华香作为他的女人,自然也要在这方面做好贤内助的。   至于沈谷仓,谢华香一本正经地把他叫到面前,在他小鹿般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中严肃地拿出了一包学习用品,包括铅笔盒、笔、橡皮、笔记本等等:“谷仓啊,明年马上就要考初中了,一定要努力上学,咱们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知道吗?” 第155章   话说正在分派礼物的谢华香拿出了一包文具给沈谷仓, 另外还有几本练习册:“还有这几本练习册,都是小升初的内容,你把这些都做完了,考上初中肯定就不成问题的。”   看着自己的礼物,沈谷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要送给他这样的礼物啊, 他一点儿也不想要, 好吗?   可是在沈大壮威逼的眼神中,他只好委委屈屈地接过了谢华香手中的礼物, 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谢!”   谢华香还要故意一脸惊讶地问:“怎么, 你不喜欢这份礼物吗?这可是从大城市里买回来的文具, 这里都买不到的, 带去学校你的同学一定会很羡慕你的。”   沈谷仓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羡慕,可是他还是只能哭唧唧地说:“喜欢, 谢谢华香姑。”   接下来谢华香再拿出来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和一双毛线手套,这是送给许秀莲的, 许秀莲都惊呆了:“我, 我也有?”   “怎么没有呢,都有!去年多亏了你帮忙我做了那么多的零食,辛苦你了,这是你应该得的。”   同时女人,谢华香看得出来许秀莲每次看到她带着围巾手套的时候,眼中都会闪着羡慕的光,但她也知道, 就算有钱,许秀莲也绝对不会给自己买的,她宁愿给儿子买东西,或者攒着留给儿子将来娶媳妇什么的,总之对于她们这种具有传统美德的女性来说,给自己花钱,就好像罪大恶极似的。   既然要送礼物,当然就要送对方最想要而且是舍不得买的,这样才能送到别人的心坎上。   至于张建民,那可是谢华香将来的妹婿,肯定是不能亏待的,知道他这人爱学习,人又聪明,不能继续上学是他人生中的一大遗憾,所以谢华香特地去书店给他买了好多书带回来。   这个年代其实能找到的文学性的书籍并不多,谢华香费尽了心思,也只找到了几本诸如《火红的战旗》、《钢铁巨人》、《海陆军站队》,以及《塞上烽烟》、《夜渡》等等红色经典文学,当然也少不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整整影响了一代人的巨著。   张建民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只能每天都被关在山里干活,连说话的人都没多几个,现在只希望这些书能陪伴他度过这寂寞深长的山中岁月了。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礼物,都欢天喜地的,当然除了沈谷仓之外,沈庭生目光热切地看着谢华香,眼中写满了欣赏和爱慕,原来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仅做菜的手艺高超,还这么细心体贴。   要说买礼物,他可能也做得到给每个人都买,也绝对舍得花这个钱,可要每个人都能买到对方的心坎上,那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最起码要一直都细心观察,仔细体会别人的心情,才能买到这么贴心的礼物。   他这一辈子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相伴在身边,实在是太幸运了。   至于他自己有没有礼物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王卫青显摆完了自己的解放鞋,再一看沈庭生的时候,忍不住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真是的,用得着这样嘛!他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说:“咦,嫂子,我们全部人都有礼物,怎么就没有庭生哥的呢!”   沈丽华说:“我哥也一起去的,哪用得着给他带礼物啊!”   沈庭生点点头,妹子说得有道理。   谢华香笑了一下,拿出一包龙须糖,丢给一直闷闷不乐,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的沈谷仓:“好啦,知道你学习辛苦了,再给你一包糖补偿一下吧,不过学习还是要好好学的哦!”   沈谷仓立刻就喜笑颜开起来,这回的道谢可算是真心诚意的了:“谢谢华香姑。”   这小吃货,想要讨好他,一点好吃的就行了。   时间也不早了,大伙儿拿了礼物陆续散去,谢华香看了沈庭生一眼,低声说:“待会来我房里一下。”   恰好被还没走远的王卫青听到了,怪叫一声:“我听到了,听到了啊!”   被沈庭生一脚踹远了:“滚!”   “怎么了,有事吗?”沈庭生推门进来。   “嗯,把门关上。”谢华香随口说。   沈庭生的心狂跳起来,过年的这段时间虽然天天都能在一起,可是周围总是有别人,甚至连牵手这样的亲密举动都不敢有,难道她也跟自己一样,那份想要亲近的心情,压抑得实在是忍不住了?   虽然答应了谢家父母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但是陷在热恋中的青年,互相之间本来就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哪怕不能做什么,只要能稍微靠近一点都是好的啊!   沈庭生立刻转身,把门紧紧地拴上,然后大跨步走到谢华香的面前,激动地说:“香香,我……”   话没说完,就被谢华香打断了,只见她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件黑色的羊绒衫:“当当当当,你的礼物,快试试看合身不?”   沈庭生楞了一下:“给我的?”   谢华香笑眯眯地说:“是呀,之前失望了吧,在失望之下又得到礼物,是不是特别惊喜?”   沈庭生接过羊绒衫,触感柔软,拿到手中立刻就能感受得到那份温暖,这个款式他见过,跟谢华香买给她爸妈的是一样的,可是他记得她当时分明说过,没有给他买的。   这个调皮的家伙。   “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谢华香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赶紧的,试试呀!”   “哎!”沈庭生有些慌乱地答应着,心里像是有一匹小马在不停地扑腾,有股说不出来什么样的感情呼之欲出。   赶紧脱下身上的旧棉袄,谢华香看着他贴身穿着的补丁叠着补丁的破旧汗衫,心疼得不行:“县上的百货商店里有那种穿在里面的卫生衣,有机会我给你买两套换着穿。”   沈庭生连忙说:“不用买那个,那是要票的,你爸妈给你的票你别乱花,留着给自己买衣裳。这次的羊绒衫,你自己也没买吧?”   “我的衣裳多着呢,不差这一件的。”谢华香说着,帮忙沈庭生把羊绒衫给穿上了,至于要不要给他买卫生衣的问题,这是她自己的事,用不着征求他的意见。   通过这次回去,谢华香敏锐地感觉到了某种变化,比起往年,好像物质的供应更丰富了些,而且免票供应的东西也更多了,这都说明了旧时代正在逐渐过去,新时代很快就要带来,到时候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了,而钱这东西,目前看来他们应该是不会怎么缺的了。   沈庭生穿好羊绒衫,有点拘束地扯了扯衣摆:“怎么样?”   谢华香的尺码估计得很准,穿在他的身上大小刚刚好,肩宽腰细,很好地显示出他健美的身材,呃,就只是腿上的大棉裤碍眼了一点,不过不要紧,将来有钱了,换上轻薄软的羊绒裤,外面再穿上西装裤,那就很好看了。   谢华香绕着沈庭生转了一圈,一脸赞赏地说:“好看,真好看,我庭生哥怎么会这么好看呢!”说到这里,她都忍不住想要搂着人亲上一口了。   她是个随性的人,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双手搂着沈庭生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左边脸上“啪”地亲了一下,右边脸上又“啪”地亲了一下:“真是的,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办呢!”   沈庭生心中那头蹦跶个不停的小马立刻就变成了万马奔腾,激烈的情绪呼啸而来,双手捧起谢华香的脸蛋:“我也喜欢你,喜欢的都快要死了。”   说完不管不顾地亲了下去,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腰,狠狠地用力往自己的身上按,似乎想要把她嵌入自己的体内方才甘心。她的身体是他的良药,只有靠近了在靠近,才能稍微安抚他全身每一个躁动的细胞。   爱人之间的亲吻,延续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厌倦。   假期结束,很快又投入到忙碌的劳动中,程立坤来找沈庭生,一起跟沈大队长聊了大半天,终于成功说服了大队长,于是大队长又找来三个生产队的队长,好好商量了一番重新修整水利工程的事。   这事刚提出来,社员们都不大乐意,去年辛辛苦苦地干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完工了,现在你们拍一拍脑袋,又说要重修?说原来的有毛病,毛病在哪儿呢,他们看着都挺好的啊!   虽然大队长用权威强迫着大伙儿干也可以,反正都是干一天活拿一天工分的事,但这样的话,不是心甘情愿地干活,效率肯定是不高的,说不定还会偷工减料做出一些什么豆腐渣工程。   程立坤也是个不怕麻烦的,他自己弄了一块大木板,漆成了黑色,又趁晚上有时间的时候,去了一趟公社小学,准备找学校的老师要一些粉笔头,他打算让各个生产队分别召开社员大会,他在会上跟社员们解释清楚到底为什么要重修水利工程。   社员们听不懂,他就掰开了揉碎了仔细说,一次说不明白说两次,总要说到明白为止的,能多一个人支持这项重修工程就多一个人。   他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也并不认为安吉大队的事跟他一个终究要离开的外乡人没什么关系,人生在世嘛,总要做一点有用的实事的。   只是没想到,在去公社小学的路上,居然会遇上沈大队长家的大丫。 第156章   自从程立坤从沈大队长家搬出来之后, 他跟大丫已经很少见面了,这次从家里回来,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次,他挎包里的那一条红纱巾,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呢!   这红纱巾当初买来的时候是鬼使神差的, 如今要不要送出去, 倒成了程立坤心中的一道大难题了, 送吧,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名义, 而且又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不送吧, 留在手里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当初怎么就买了呢?   大丫倒是落落大方:“程知青, 这么巧,你也去公社小学?”   “是啊, 我去找这里的老师要一点粉笔头,你呢?”   “我是去上夜校的。”大丫说, “公社给我们开了扫盲班, 我已经上了好几个月了,现在认识好多字了呢,报纸上的话一般都能看懂了。”   从去年开始,公社为了提高社员们的文化水平,尽量降低文盲率,特地在公社小学开设了扫盲班,教认字和一些普通的算数, 跟小学的课程差不多,本公社的社员,谁都可以来上课,只要事先过来报名就可以了。   沈大丫本来是没打算来学的,从小她妈就教育她,女孩子不需要认识字,只要会干家务能干农活,身体好能生养就是好姑娘了,别人家都抢着来求呢!   可是自从遇上程知青,芳心初动,又被无情地拒绝了之后,沈大丫开始对她妈的话产生了怀疑,她是继续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等着别人来挑,将来继续围着锅台孩子转,做一辈子的农村妇女呢,还是努力提高自己,将来遇上喜欢的人的时候,也有竞争的能力?   沈大丫犹豫了几天,又有一件事深深地刺激了她,一个她从小一起玩的好姐妹,因为去上夜校学习了文化知识,刚好遇上县城一个单位的食堂招工,招的是勤杂工,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报名了,没想到居然给招上了,虽然只是个临时工,工资也比不上正式的职工高,而且勤杂工这个岗位比较辛苦,每天早上五点就要上班,晚上还得等到做完宵夜洗完碗才能走。   这对城里人来说可能是个苦差事,所以才能轮得到她,但对于一个农村姑娘来说,无异于鲤鱼跳出龙门了,就算工资不高,活儿也辛苦,但单位提供宿舍,不需要住在家里天天被她爹打,被她娘赶着做各种永远没完没了的家务,每个月还能按时拿钱,那姑娘美滋滋的,迫不及待地找沈大丫报喜,并且鼓励她也去学习,哪怕目前并没有遇上什么单位招工呢,只要先做好了准备,有机会的时候才能牢牢把握住啊!   沈大丫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极了。   于是也决定要去上夜校,她把这个决定跟她爹沈大队长说了,他爹是肯定赞成的,瞧瞧人家谢知青,还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呢,小姑子而已,都舍得花大钱送去县城上中学,自己就这么一个姑娘,上个免费的夜校难道还不让上吗?   沈大丫她娘满心不情愿:“夜校有什么好上的,识字有什么用?可以当得穿了还是当得喝了?你当甩手掌柜去上夜校了,哦,一大家子的家务就留给我一个人干,你是想累死我啊?”   沈大丫急忙说:“不会的,我一收工回来就赶紧做家务,家里的饭归我做,会把自留地都打理好,猪也喂好,洗澡水也烧好,不会当甩手掌柜的。”   见女儿委屈的样子,沈大队长把自家婆娘大吼了一顿,骂她是不是生了个闺女就是用来当牛做马使的,她娘才不再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她去上夜校这事。   自从上夜校以来,沈大丫觉得她的人生就掀开了一个新的篇章,虽然辛苦了很多,但每学习一点新的知识,都能让她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给他们上课的知青们,不但会讲授课本上的知识,还会给他们讲大城市的生活,讲祖国山河的美丽,讲报纸上的时事新闻,讲历史的波澜壮阔,这一切都让沈大丫发现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浅薄,太孤陋寡闻了,原来姑娘家也并不是只能在家里做家务生孩子的,原来姑娘家也能够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眼界开阔了之后,沈大丫整个人也变得更加开朗起来,什么程知青,现在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了,她现在最希望的,是去寻找人生中属于她自己的意义。   因此在再次面对程立坤的时候,她的态度是落落大方的,反而是程立坤,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大概可能是挎包里的那条红纱巾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吧。   “夜校?你现在在上夜校吗?”   “对呀,不管暂时用不用得上,多学点知识,总是没有坏处的。”   “啊,对,你说得对,上进是件好事,你加油啊!”   沈大丫点点头:“嗯,我会的,程知青,我不跟你说了,我去上课了,再见!”说完挥了挥手,小跑着进了课室,反倒是程立坤站在外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苦笑一声,抬脚走了。   程立坤刚开始给社员们上课的时候,社员们都存着抗拒之心,也不愿意仔细听,但架不住他心诚,坚持一定要把大家都说服为止,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时间,终于大部分社员都接受了他的说法,愿意承认原来的水利工程确实是有问题,为了将来大伙儿的利益着想,就算辛苦一些,现在也应该重新修建的。   程立坤所做的一切努力谢华香都看在了心中,不由得大为佩服,他这个人果然不简单,不愧是程东健的儿子,扪心自问,如果是换成她自己,她也是做不到的,从骨子里来说,她还是有点儿自私,只想让自己一家人发家致富,却并没有这个耐心带着全大队的人一起的。   但这个社会的发展,不正是需要更多像程立坤这样的人吗?   所以像这样有社会责任感,对社会的贡献这么大的人,更不能让他死了呀,谢华香每次看见程立坤,都忍不住要提醒他一下要注意避火,程立坤本来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但她说得多了,总会造成一些影响,就明显的就是,他每次自己生活做饭的时候,心里都会咯噔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把周围的柴堆挪得比灶眼远一些,免得弹出来的火星把柴堆给引燃了。   做完之后他又觉得好笑,怎么还真把那家伙的胡言乱语当真了呢!   没过几日就是正月十五了,农村人没有那么多做花灯之类的讲究,该吃的也都在过年的时候吃完了,正月十五最重要的,是要吃一碗汤圆,象征着这一整年都能团团圆圆的意思,等到吃完正月十五的这一碗汤圆,这个年才算完整地过完了。   谢华香是吃甜汤圆长大的,最常见的是黑芝麻馅,还有花生炒香以后碾碎,加上黑芝麻和白糖拌匀,十分香甜可口。   但是问了沈丽华,她一脸茫然:“汤圆还可以有馅的吗?”   主要是家里以前确实是太穷了,过年的时候能弄到一点糯米就不容易了,馅料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磨成粉搓成汤圆,都是实心的,就这么煮熟了,也不放糖,对于常年吃不饱的人来说,也已经算得上是一道美味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沈丽华已经是吃惯了好东西的人了,这样寡淡无味的糯米团子,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那可以做火腿馅的吗?”   “没问题!”这对谢华香来说都不算事儿,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厨师,她对于南北美食差异向来是兼收并蓄的,汤圆是咸是甜有什么关系,只要好吃就行。   为了从外表就可以分辨出汤圆的口味,谢华香还特地把汤圆做成了不同的颜色,分别用红萝卜、南瓜、菠菜和紫色的红薯磨成浆,分别跟糯米粉拌匀,做成橙色、黄色、绿色和紫色的汤圆,再加上原色的白色,就是五色汤圆了。   内里的馅料也是大有乾坤,有芝麻馅、花生馅、火腿馅、鲜花馅和鲜肉馅,又甜有咸,吃的时候各取所需。   不过他们家里的这些人都不是挑食的,不管是那种味道,对他们来说都是无上美味,当然是恨不得每种颜色都尝遍了的,谢华香足足煮了一大锅,才一端上桌就被哄抢一空了,吃完还嚷嚷着不够。   按照往年的情况,过完年就进入了潮湿的阴雨天气,很少能放晴了,但今年的天气特别好,总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原本大伙儿还挺高兴的,谁不喜欢好天气啊,总是下雨连衣裳被子都是潮潮的,带着一种怎么也干不透的霉气味。   还是晴天好啊,天气不冷不热的,干起活来也爽利。   可这晴天持续的时间太长,大伙儿的心里就开始嘀咕起来,首先肉眼可见的是河里的水位低了,地里也开始干涸起来,往年这个时候哪里用得着挑水浇地的,光下雨就足够了,他们还要担心地里的庄稼会不会涝着。   可是现在,得一天两顿地浇。   安吉大队原本费心修建的水利工程,设计不当的弊端也开始逐渐显现出来,他们大队的干旱程度明显比别的大队要严重啊!   这时候社员们才是真心地佩服起程立坤来,跟着他进行改造工程的积极性也更强了,可这毕竟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解决得了的,谁能想得到这一场干旱会来的如此来势汹汹呢?   作者有话要说:  贫穷让作者走上了扫码之路……打开支付宝首页搜“593884432”领红包,领到大红包的小伙伴赶紧使用哦!   最近支付宝扫码挺火的,相信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呃,孤陋寡闻的作者是刚刚才知道的,然后听说有人赚了好多钱,妒忌让我质壁分离。   如果还有人不知道的话,我在这里科普一下吧,只要你有支付宝,打开支付宝首页,在搜索栏输入搜索码,比如说“593884432”,就可以领到花呗红包,红包数额从几毛到几块不等,听说最近领到的数额都挺大的,最多的能有99块,红包的有效期是三天,三天内在实体店付款,红包的金额是可以直接抵扣的。   虽然不多,但一天能省下一杯可乐钱还是不错的,至少看文的钱是省下来了。   你也可以生成自己的搜索码发个朋友,你的朋友领了红包以后,你也可以赚赏金的哦!   想要挣点小钱钱的朋友们就去支付宝看看吧,土豪就随意啦! 第157章   沈庭生他们家山里的农场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不过因为他们在山里,水土保持较好,水源也丰富,而且他们种地比较灵活机动,一发现天气比较干旱, 立刻就改种了比较耐旱的植物。   不像生产队里, 要种些什么, 还得全体队员开大会讨论,有不同意见的又要投票表决, 这么几轮弄下来, 时间都过去了。   而且这干旱的可不止他们一个地方, 虽然别的地方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吧, 但也是有受到了影响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 县城黑市里的菜变贵了。   这菜一贵,沈庭生他们农场里的出产就能买得到更高的价钱, 所以虽然有所减产, 但收入居然没有下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今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不久之后的春种了,要知道他们这里是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如果再不下几场大雨把稻田灌满,到时候连种都没法种下去。   谢华香这段时间就专跟火灾过不去了,她特地去找了大队长, 跟他说最近天干物燥,让他在社员大会的时候多跟社员们提一下,千万别在山里随便生火,以免引发山火,那可是会造成很大损失的。   沈大队长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于是在社员大会上也多提了几次,也不知道社员们究竟听没听进去,但大概率是不怎么被人放在心上的。   毕竟他们这地方天气常年以潮湿为主,这十几年都没有发生过火烧山的情况,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没有这个防火的意识。   这思想一松懈,果然就出问题了。   起因大概就是一个孩子贪嘴,到山上掏了野鸟蛋烧着吃,然后一不小心点燃了干枯的枝叶,火越烧越大,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烧起一大片了。   山上的树木可都是集体财产,要是放任它继续烧下去的话,可能会把整个山头都烧焦,那造成的损失可就大了,所以生产队长们敲锣打鼓地,赶紧号召全体社员都上山救火去。   看见不远处山上的熊熊大火,程立坤的心头一惊,该不会真的被谢华香给说中了吧,难道他真的命中注定要有这么一个劫难?按照谢华香说的,这个时候他不仅不能冲上去,更应该远远地避开,否则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有好多个手里拿着桶或盆,甚至只是扛着锄头的社员从他的身旁跑了过去,个个脸上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样,急急地往山上冲。   程立坤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还当真被她的胡言乱语给洗脑了啊,自己可是受过科学教育的社会主义新青年,怎么能相信那种封建迷信的说法呢,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救火,而自己却远远地躲开,他做不到。   于是,程立坤立刻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谢华香,果然是火烧山!看来程立坤的劫数就是应在这里了,如果今天能够阻止他,那就可以改变他的命运了吧!   谢华香立刻往外冲。   结果袖子一紧,被沈庭生给拉住了:“你别去,你去了也帮不了多少忙,在家里好好看着阿婆和幺妹。”他以为她冲出去是要帮忙去救火,那救火的场面人多杂乱,他怎么能放心得下让她过去呢!   谢华香急切地说:“我不是去救火,我要去找程立坤!”   “找他干什么非得要在这个时候,这不是添乱嘛,幺妹,快来拉着她,在家里好好地等我回来!”情况紧急,沈庭生懒得跟她多说,索性让幺妹把她拉住了。   沈丽华也赶紧过来拉住了谢华香:“谢姐姐,你别出去了,很危险的。”   谢华香急得直跳脚:“不是,我上次在火车上不是做了个噩梦嘛,就是梦见咱们队里火烧山,程立坤去救火,结果被烧死了,还被评为了烈士呢!”   沈庭生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会一直念叨着这事,当然他不会斥责他封建迷信,也知道如果不让她做些什么,她肯定会良心不安的,于是说:“好吧,你先去找找看,如果找不到的话也不要着急,千万不要往火场那边去,我在那边看见他也会多注意一下的,不会让他出事。”   “好!”谢华香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庭生哥!”   “怎么了?”沈庭生回头。   “你一定要小心,如果,万一……,哎呀,总之万事要以你自己的安全为重,要知道我跟阿婆幺妹都等着你平安回来呢!”她知道沈庭生答应了照顾程立坤,肯定会尽心的,但她怕的就是他太尽心了,如果这真的是程立坤命中注定的结果,她可不希望把沈庭生也搭进去。   沈庭生的心中一阵温暖,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现在不但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她、为阿婆、为了幺妹活着,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这是甜蜜的负担。   谢华香跑到程立坤住的地方、他干活的地方,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怕是上山救火了吧,队里几乎所有的青壮年劳力都上山救火去了,程立坤也肯定去了。   谢华香一跺脚,也往火场的方向跑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浓烟味,她的喉咙里像是要着火了似的,在人声沸腾的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程立坤的身影。   烟很大,人又多,跑来跑去的,根本就看不清楚,想要问人吧,别人还没空理她,谢华香正着急着,忽然一个女的猛地冲了过来,胡乱抓住她的手就大声嚷了起来:“快,快去救人啊,我家大丫还在山里边呢,都怪我不好啊,偏要让她在这个时候到山里去拾柴,大丫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叫我可怎么活啊!”   谢华香仔细一看,原来这女人是沈大丫她娘,她娘平时拼命压榨她干活,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儿爱女之心的,可是她抓着谢华香这样摇也没用啊!   风助火势,这山火烧得这样猛,谢华香可没有勇气这时候冲进去救人,就连大队长,都不让人靠近去救了,而是组织大伙儿弄出一道隔离带来,不求灭火了,只要能让火势不再蔓延就好。   这时,又有一道人影猛地冲了上来:“你说什么,大丫怎么了?”   大丫她娘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赶紧放开谢华香,转而抓住了程立坤的手臂:“程知青,你是个好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大丫吧,她到山里拾柴了,还没出来啊!”   谢华香连忙也冲上去拉住了程立坤的另外一条手臂:“不行,你不能进去,这么大的火,而且你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怎么找?”   大丫她娘用力把谢华香撞开:“你也是知青,怎么能这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难道就能这样见死不救吗?”   谢华香坚持张开双臂挡住程立坤:“你不能去,我求求你了,真的不能去啊,会死人的。”   这时旁边也有人说:“这不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吗?大丫娘,你这样就不对了,这样大的火让人进去救人,这不是白白让人去送死嘛!程知青别去,这样的情况,救人肯定救不了的,进去了就是白搭上一条性命!”   沈大丫清丽乖巧的面容浮现在程立坤的脑海中,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在小树林,大丫向他表白的时候,那双像是盛满了深潭水的大眼睛,温柔的眼波中尽是倾慕和依恋,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当时他最想做的,就是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上那一弯美丽的清泉。   可是他当时还是狠心地拒绝了,因为他的自私,他认定自己将来肯定是会离开这个地方的,不想留下任何感情方面的牵扯。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想狠狠地推开那时候那个理智的自己,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再伤害她,不再让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所以现在,哪怕知道里面有多危险,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丫不管,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样做。   “对不起,我必须要去!”他坚定地推开了谢华香,从旁边一个人的手上抢过一个盛满水的水桶,举起来兜头淋下,然后把桶一扔,冲了进去。   “程立坤!”谢华香凄厉地大喊了一声,完了,一切都完了,现实还是按照着原本的轨迹运行着,她的努力没有造成任何的改变,她不知道最后大丫究竟被救出来没有,但她知道,程立坤他将会成为烈士,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的归宿。   爱人之间对于对方的声音总是特别敏锐,沈庭生在一片混乱之中听到了谢华香的声音,赶紧跑了过来:“怎么了?”   谢华香一脸悲痛欲绝地呆立着,望着火场的方向,一言不发。   旁边有人好心给沈庭生解释:“刚才大丫她娘跑过来说大丫在山里没跑出来,程知青一听就着急了,非要进去找人,我们拦都拦不住。”   沈庭生脸色一变:“真进去了?”他刚才来到火场,就发现程立坤也已经过来了,记着谢华香的话,他也特别留意着程立坤的动向,直到刚才大队长下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火场,只把附近的草木清掉,弄出一条隔离带就行了。   他才稍微放心了些,没想到就少看了这么一眼,就被他给跑进去了,看见谢华香伤心难过的表情,他的心里也难受得很,猛地一转身:“我去找他!”   说完就要往火场里冲过去。   谢华香突然冲过来,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不要去!” 第158章   “庭生哥, 不要去!”谢华香的双手箍得他极紧,似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留住他一样。   旁边的人也跟着在一旁劝:“千万别去,去了也是白搭,这么大的火,肯定救不回来的。”大伙儿都觉得, 程立坤这回肯定是有去无回的了, 都是大丫娘坏的事, 全大队的人谁不知道她待女儿苛刻,要不是她逼着, 大丫也不会这个时候上山去拾柴禾。   明知道程知青是好人, 这样求人家, 人家能不去嘛, 真不去还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呢!要是真的想救人,自己干嘛不冲进去啊?   想到这里, 大伙儿都不由自主地离这个自私的女人远了一些,生怕待会程知青不出来, 她又作幺蛾子拉别人进去。   谢华香一直搂着沈庭生没有放。   这么亲密的动作, 要是放在别的时候,肯定会被人说什么作风不正派,犯了流氓罪了,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巨大灾难的面前,人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既深厚又脆弱。   谁都可以理解她害怕自己的爱人出事的心情, 所有人都默默地选择了视而不见,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谢华香很害怕,她全身都在发抖,重生回到这个世界,她那么努力地生活,那么迫切地希望改变过去所有不好的一切,可是事实却证明,她的努力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按照它原本的轨迹继续发生下去,那么她的庭生哥呢?   这个被她紧紧地搂着的,真真切切的庭生哥,会永远都是属于她的吗?他们真的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她能挽回沈丽华的爱人,让她也可以得到幸福吗?   所有她原本满怀希望的一切,都因为程立坤固执地冲入火场而化为乌有,也让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现在她所能做到的,就只是紧紧地抱着沈庭生,说什么也不愿意松手,害怕只要一松手,就会永远地失去他。   沈庭生也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心疼得要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别担心,他会好好地出来的。”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么大的火,怕是神仙也无法在里面找到一个人并且平安带着她出来的。   所有人都继续干起活来,这儿刚刚发生的事不知道被谁传到了大队长的耳朵里,沈大队长怒气冲冲地过来,狠狠地甩了他的婆娘一个耳光,论起疼爱女儿的心,他比这臭婆娘强了不止一百倍,可这也不能用别人的性命去换呀,更何况很大可能是换不回来的。   大丫她娘被一个耳光甩在了地上,趴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偶然有人一抬头,依稀看到火场里似乎走出来了两个身影,大叫起来:“快看那边,他们出来啦!”   所有人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谢华香和沈庭生也同时转过了头,是真的,他们出来了。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的,身上都狼狈得不像话,头发几乎都要被烧光了,脸上身上也尽是黑色,可确实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出来了。   慢慢地走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了,软软地扑倒在了地上。   大伙儿赶紧冲上去,七手八脚把人抬起来:“快,把人送到卫生所。”   谢华香终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一双不知道哪里碰得乌黑的手去擦眼泪,擦得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沈庭生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小花猫。”   但心里却是无尽欢喜的。   太好了,他们都活着!   程立坤和沈大丫两人看着狼狈,其实伤得并不算太重,大丫除了一些擦伤之外,最严重的就是喉咙被烟熏得说不出话来,程立坤更严重一些,一条腿断了,表面还有严重的灼伤,公社卫生所不敢收治,赶紧开了介绍信让他们把他送到县城的医院去。   过了几天两人的喉咙恢复了,可以说话之后,大伙儿才弄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大火烧山的时候,大丫确实是在山里拾柴禾,等发现大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跑出去了,幸好她的附近就有一条小溪,她赶紧跑到小溪里,沿着小溪找到一个水比较深的地方,把全身都浸了下去,这样哪怕火烧过来了,只要上游的水源不被截断,她就能撑过去。   哪想到程立坤那傻子居然会找过来呢?   他也还不算是傻到家了,还知道沿着水源去找比较不那么危险,可是这山上的溪流水本来就不大,有些地方水浅的直接就断流了,还有些地方被烧焦的树木倒下来完全覆盖住了,他想要过去的话就必须绕路。   程立坤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喊这大丫的名字,一不小心吸进浓烟,剧烈地呛咳起来,刚好大丫探出头来呼吸的时候听见了,赶紧站了起来,用力朝他招手:“我在这儿呢!”   程立坤一喜,立刻飞奔过去,沈大丫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的方向:“当心啊!”   话喊出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棵燃烧着的大树突然朝程立坤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来,巨大的风声在程立坤的脑后响起,强大的冲力撞得他往前一扑,随即小腿上一阵剧痛,烧红了的树干压住了他的一只小腿。   火势很快引燃了他背后的衣服。   沈大丫疯狂地跑了过来,有如神助一般飞快地用树枝撬开压在他腿上的树干,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把人拖到了小溪里,浸了进去。   程立坤本来已经疼得昏了过去,被这么一刺激,又醒了过来,发现是大丫在他的身板,他大为欣慰:“大丫,你没事?”   大丫都快要哭了:“这样都跑进来,你傻不傻!”   本来她是打算等火势小了才想办法出去的,可是程立坤的一条腿的骨头被砸断了,而且烫伤也很严重,这伤势怕是不能拖太久,得赶紧送医院才行。   “不行,咱们得想办法出去。”大丫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来,我背你出去。”   程立坤虚弱地摇头:“不行,你背不起我。”   沈大丫一咬牙:“谁说我背不动你的,快上来,不然火烧到这儿,咱们两个都得没命,不被烧死也得被烫死了。”   她说得也没错,这儿的水源果然很不幸地被截断了,眼看水越来越少,要是大火烧过来,怕不是会把这点儿水都烧成热水。   明明是这么紧张的时刻,程立坤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被她逗笑了:“那我真上来了,你可要撑住了啊!”   “来吧!”沈大丫大喝一声,一鼓作气居然真的把程立坤给背起来了,只不过程立坤的身高比她高很多,那模样确实有点儿别扭,而且两条大长腿也只能拖在地上。   当中的艰苦也不用细说了,总之两人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遇上过多少次危机的情况,程立坤都好几次疼晕过去又醒过来了,才终于一身狼狈地走了出来。   走出火场见到众人的那一刻,两人就再也坚持不住,精神一松懈,立刻就倒地不起了。   沈大丫伤得不算严重,不用住院,只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再拿了治疗嗓子的药就可以了,只是太过劳累,心神一放松就睡着了,睡醒来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   程立坤当时送到医院就进了手术室,还好手术很成功,腿骨接好了,本来是要打石膏的,但由于还有外伤,不能打石膏,那术后的护理就要非常小心了,一不小心接好的骨头错位,将来长歪了的话,就会一辈子瘸脚了。   沈大丫主动承担下照顾他的责任,家里的一切什么都不管了,也不怕别人说她一个姑娘家贴身照顾一个男人,失了清白之类的闲言碎语,反正她就认准了程立坤是为了她才会受这个伤的,她有这个责任照顾他直到痊愈出院。   至于自己会不会吃亏什么的,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些天程立坤完全不能动弹地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沈大丫好像一夜之间就成长了许多,从原本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变成了豪爽利落的女孩子,什么男女大防,不存在的,最重要的是要把他照顾好,千万不要留下瘸腿的病根。   这几天她一直衣不解带地伺候着程立坤,接屎接尿、擦身,什么都干,一开始程立坤也觉得很难堪,坚决不让她来,沈大丫这时候却表现得极为坚决,趁着程立坤虚弱不能动弹,用武力强硬地逼着他就范。   程立坤无力抵抗之余,终于放弃了,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也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这辈子就是她了。   只是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被她看光了,以后她还会喜欢自己吗?   见他情绪有些低落,沈大丫对天发誓,她照顾程立坤就是为了报恩,但绝不会挟恩图报,等他痊愈了她就会立刻消失,保证不会因此而要求他娶自己的。   并且沈大丫还信誓旦旦地说,她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了以前那些不靠谱的心思,她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将来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并不把心思放在程立坤的身上了,所以他完全可以放心,以后她是不会再缠着他的。   于是程立坤的情绪更低落了。 第159章   程立坤没有告诉任何人, 其实他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像是过了一辈子。   在梦里他还是像这次一样,冲进火场去救人,但并没有找到大丫, 而是很不幸地葬身火海。   但是, 梦中的他死了以后, 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知觉,而是变成了一个灵魂, 飘飘荡荡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飘荡在村子的上方, 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眼前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他的三观,让他惊奇万分, 但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他只是一缕只能随风飘动的幽魂, 没有能力做任何事。   他看见自己被烧成黑炭的身体被抬了出来, 被追封为烈士,火化之后成为一捧骨灰,被送回了他的家里,他也想跟着回去,他真是个不孝的儿子啊,不知道看到他的骨灰,父母会伤心成什么样。   可是他的灵魂似乎被禁锢在了这个村子的范围内, 无法离开一步,只能看着别人把他的骨灰带走了,他却只能留在这儿。   他还看到了沈大丫,那个他奋不顾身想要去救的女人,大丫很幸运地在火场中逃得了一条性命,可是却被一棵燃烧的大树砸下来,正好砸在了脸上,烧毁了半边容貌。   沈大丫伤好之后,虽然变得很丑,但她并没有消沉低落,因为她说她的生命是程立坤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的,所以她要代替他好好的活下去。   几十年过去了,她果然过得很好,她离开了这个小山村,一年才回来一次,程立坤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看得出来,她过得一年比一年好。   有一年,她回来的时候,开着一辆一看就非常高档的小轿车,再有一年,她拿回来了好多钱,给家里盖起了新房子,房子高大宽敞,足够住得下她的每一个弟弟和他们的媳妇。   但是程立坤等了一年又一年,都没有看见她带回来属于她自己的爱人,直到她变得满头白发,垂垂老矣,她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小山村,一个人住了一个小院子,每天就坐在院子里树下的摇椅上,遥遥望着曾经发生过火灾的那座山,山上的植被又重新长起来了,郁郁葱葱一片,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发生过的灾祸的痕迹。   除此之外,程立坤也目睹了这个小山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当年的一场火灾,再加上持续而来的旱灾,给大队带来了很大的损失,再加上粮食歉收,社员们都过上了挨饿的日子,大队长和其他的生产队长们也因为在水利工程上的失误被撤职了。   新选上的队长不能服众,大伙儿都不听指挥,生产队里一片混乱。   这时候,他陆续听到有人传来外面的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不少知青通过高考离开了插队的地方,重新回到了城里。   包产到户了,不再是全部人都在一块儿干活,一块儿吃大锅饭,村里的田分到了每一户的手里,自家种出来的粮食交完公粮之后,剩下的都是自家的了,听说隔壁村实行包产到户才半年,村里的家家户户就都能吃上饱饭了呢!   改革开放了,倒买倒卖再也不是投机倒把,而是正常地做生意了,村里的人家有吃不完的菜和粮食,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挑到县城的集市上去卖,家里养猪养鸡也没有限额了,只要有能力,养多少也没人管你,越多越光荣呢!   安吉大队因为管理混乱,比别的地方晚了好几年才实行各种新政策,导致安吉大队的社员们又多穷了好几年,不过日子终究是慢慢地好起来了。   但这里面的多穷了好几年,并不包括其中的一些能人,比如说安吉大队就出了一个后来闻名全国的大能人,程立坤后来飘在别人的家里看电视,还从电视上看到了他呢!   这个大能人就是沈庭生,一个从最贫困的山村里走出去的农民企业家,他所创立的企业,在全国多个领域都成为领先国际的龙头企业。   但是很奇怪,当年的沈庭生身边并没有谢华香这个人,谢华香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才跟着他一起回到这个乡村的,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成为夫妻,那个谢华香也并没有那么年轻漂亮,她似乎是吃过很多苦,脸上还留着意外留下来的伤疤。   看见他们明明互相爱慕,可表面上却都假装没有这回事,相敬如宾的样子,程立坤都替他们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乡村里也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这是眼看它平地起高楼,眼看它旧貌换新颜,渐渐的,年轻人都不爱待在村子里了,他们都向往着大山外的生活,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提着花花绿绿的礼物回来一趟。   村子里人烟渐渐稀少,可程立坤却永远都不能解脱,只能漫无目的地飘荡在这个村子的上空,陪伴着留在村子里日渐老去的人们。   终于在某一天清晨,白发苍苍的沈大丫突然朝着他的方向笑了一下:“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呀!”   然后,她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病床上的程立坤,也睁开了双眼。   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得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可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眼前这个依旧清秀美丽,却变得极为强悍的大丫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丫完全不顾及他的意愿,强行地把他汗湿了的衣裳剥了下来,用温水打湿毛巾,给他上上下下擦了一遍,然后才给他穿上干净清爽的衣裳。   看着她忙碌个不停的身影,程立坤说:“大丫,你这样对我,我的清白都没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呀,你得赔给我呀!”   沈大丫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少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你就非得这样贫嘴吗?”   谢华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哟,怎么啦?程立坤你又欺负我们大丫啦?大丫别怕,他要真的欺负你,你就让他便瘸腿!”   谢华香是和沈庭生一起来的,她的神情轻松得很,一点也没有对他受了重伤的同情,程立坤看见她这样的神情,莫名地就觉得她很有可能也跟自己一样,做过同样的一个梦。   只有知道曾经有过更惨烈的结局,才会觉得如今这样的结果是一件好事。   “对不起啊,没听你的话,非要闯进火场里去,让你担心了。”程立坤居然主动地道歉。   谢华香诧异地挑眉,随即笑了起来:“没关系,你人没事就好,嗯,我看你现在印堂发红,霉运是过去了,将来肯定能越来越好的。”   “承你吉言。”虽然在那个梦中他没能有未来,但是现在他有了,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也给安吉大队的所有社员们,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谢华香把带来的一些自己做的营养吃食给了程立坤,又说了一些让他好好休息,安心休养的话,沈大队长说了,程立坤是为了抢救队里的公共财产和救人才受伤的,所以他这次养伤的所有医疗费用,都由大队里出,让他安心休养,什么都不用担心。   但程立坤还是忧心地蹙起了眉头:“我听说稻谷快要播种了?”   沈庭生也叹了口气:“是该到时候了,可是还是那么旱,也不知道这一季的稻谷能不能长起来。”稻谷是一定要种的,不但要交公粮,全队社员下半年的口粮也全都在里面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粮食的,基本上上一季的粮食能够吃到下一季的新谷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所谓的青黄不接,指的就是春夏之交的时候,前一年的粮食基本上都吃完了,但第二年的新粮尚未成熟入仓。   往年的这个时候,还可以用红薯、玉米等等其他作物顶一阵子,但是今年所有的作物都减产,能不能撑得到那个时候都还是个问题,更何况就算撑过去了,说不定下一季也根本没有什么粮食可以打下来呢。   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安吉大队社员们今年的日子该是过得多么的水深火热了。   沈庭生家里其实是有存粮的,如果不拿出去买,仅仅是他们小农场里的几个人,吃一整年都不是问题,可是大队的情况这样,他也是一样不好受的。   程立坤说:“过年的时候,我从我农业大学的同学那里,听说现在科研人员培育出了一种新型的水稻种子,耐寒耐旱的性能都比原来好了很多,而且产量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前两年已经有地方试着种植了这个种子,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前些时候我看我们这儿旱成这样,就已经写了信给我同学咨询新式种子的情况,这几天回信也应该到了,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去邮局帮我看看?”   “当然没问题啊!”谢华香说。   程立坤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请你们帮我跟大队长说说,这一季的稻谷先不要种下去,我想办法跟我同学联系一下,看能不能买到新式的种子。”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你想让我们这一季种新式稻种?”   程立坤点点头:“没错,现在已经是这种情况,继续用原来的种子,减产是肯定的了,如果干旱再持续下去,颗粒无收都有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改用新式的种子,或许还有一些转机。”   在他的那个梦里,安吉大队今年的收成真的很惨,也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后果,既然现在有别的希望,他是一定要努力改变的。 第160章   “可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你知道吗?”谢华香忧心忡忡地说。   老实说,程立坤作为一个外来者,而且他家里的条件又不错,就算今年安吉大队真的受灾严重闹起了饥荒,说句不好听的, 都碍不着他程立坤什么事, 靠家里的支持他也一样能吃饱饭。   可是他提出要采用新种子, 这要是真种好了那还好说,万一新种子并不适合这里的水土, 长得不好, 或者干脆就是旱灾太过严重, 就算是耐旱的新品种也完全没办法生长呢?   受灾的群众会不会把责任全部都算在他的头上, 让他来负这个责任呢?问题是他负得起这个责吗?   这种做好了没什么好处,做得不好就人人喊打的事, 谢华香自诩自己是肯定不会做的,她也这其中的利弊关系向程立坤说了一遍, 让他考虑清楚。   可这程立坤就是个傻子,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说:“既然有了解决方法,总是要努力去试一试的,总好过整个大队的人都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这次发生了这个意外,当初如果那棵树倒下来的方位再歪那么一点点,现在就没有我这个人躺在这里了,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计较这点个人得失吗?”   程立坤目光炯炯地望着谢华香:“你肯定是能理解我的,对吧?”   程立坤相信,谢华香很有可能也是像自己一样,有过一场那种荒诞到极致的梦境,他不知道她在梦境中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她如今的表现,无疑是积极进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付出所有的努力去争取的。   只有曾经失去过,又害怕失去的人,才会这样。   难怪从一开始认识这个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她跟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又可以为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宣扬自己的感情,试问一个普通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得到?   能做到这样的谢华香,肯定也能理解他的这种迫切的心情的,他是真的不愿意让梦境中的灾难再次降临在安吉大队,哪怕他所作出的努力并不一定能改变这个结局,但他努力过了,便问心无愧了。   就好像谢华香也曾经很努力地阻止他进入火场一般。   谢华香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志,所以程立坤永远是她很崇敬,可是自己却永远也做不到他这样的人。   “行,我们可以帮你,但是大队长那边会不会答应,我们就不敢保证了。”毕竟大队长也是要对全大队社员的口粮负责的,不可能那么冲动冒进。   果然不出谢华香所料,沈大队长一听这个建议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本来他的性格就比较保守,宁愿使用旧种子,就算受灾了长得不好,好歹也有个希望,但是万一新种子不适合本地的水土,根本就长不起来的话,那他就是害了全大队的罪人了。   这个责任太大,他担不起。   沈庭生和谢华香据理力争,把程立坤的农业大学同学寄给他的信都拿过来了,那信上都说明了,本地的水土、气候情况确实是适合新型种子生长的,而且新型种子的抗旱能力比原来的旧种子要强很多,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也能顺利地成长起来。   至于产量什么的,那也都是有成功的数据证明的。   沈大队长为了表示重视,便把三个生产队的队长也召集过来一起开会商量,三个队长也都是老队长了,在农业生产上有着丰富的经验,可也就是因为太有经验了,所以反而不愿意接受新事物。   特别是他们在十几年前还曾经经历过一场“高产稻种”事件,那件事给周围几个公社都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还害得社员们整整饿了一年的肚子,期间还不幸地饿死了好几个人,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简直是一听新稻种就色变。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沈庭生年纪还小,只有依稀的一点印象,谢华香当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沈大队长便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当时的浮夸风非常盛行,也就是所谓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一打开报纸,所有的新闻上说的都是某某地粮食产量又创新高,某产数万斤什么的。   但事实上当然是没有的,但农民们不懂啊,还以为别人的地方真的有这么高产的种子和种植技术呢,当时县里的一个领导不学无术,又好大喜功,听人说某地有高产种子,只要改种那种高产种子,亩产万斤不是梦。   于是一拍脑袋,引进了大量的高产种子,让本县几乎大部分的公社都改种这种高产种子,只有其中几个公社的生产队长十分固执,坚决不肯使用,当时那些不肯改种高产种子的生产队还受到了上面的通报批评呢!   安吉大队自然也改种了,那禾苗看起来长势十分喜人,长得青绿粗壮,结的穗子又多又大,就在大伙儿都在欢呼雀跃,以为终于有了一个丰收年的时候,有人却看出了端倪。   原本到了稻子成熟的季节,那稻穗沉甸甸的,会把整棵禾杆坠得弯下腰去,可是这一地看起来金灿灿的稻谷,却全都是直挺挺的,完全没有下垂的迹象,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看起来饱满的稻壳,是空心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大伙儿都心慌了,赶紧摘下一棵稻穗放进手心里一碾,果然稻壳全都瘪了,全是中空的,那一年,全县几乎所有的公社都颗粒无收。   那一场饥荒闹得哟,所有经历过的人都记忆尤深,打死也不愿意再来一次的呀!   所以现在谁跟他们说要换新稻种,那他们是会跟那个人拼命的,就算是全村的救火英雄,现在正住在医院里也一样!   谢华香弱弱地说了一句:“那是以前,现在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一样了,这是农业大学的教授们研究出来的新品种,而且也是经过实践验证的,跟以前吹出来的不一样,其实我觉得……”   “你不用觉得了,这事儿没得商量,要是往年气候好,能保证收成的情况下,还可以拿出一块地来试种一下看看情况,可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去试,这是怕咱们死得还不够快吗?”   “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这话谢华香没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面默默地念叨了一下,不到最后关头,没有人会把自己当成死马的。   既然队长们如此坚决,沈庭生和谢华香也爱莫能助了,只好再次去找了程立坤,告诉他这个结果。   可是程立坤却是个行动派,他上次收到同学的来信,确定新型种子是可以在当地栽种的之后,嫌写信太慢,索性让沈大丫帮忙去邮局拍了个电报,也亏他有这样的能力,居然真的被他弄来了一车新型稻种,今天正好到货了,正在市里车站的仓库里,等着人去运出来呢!   刚好沈庭生他们过来,就被程立坤拉了壮丁了:“你们来了就太好了,你们现在去一趟市里,帮我把谷中运回来吧!”   沈庭生说:“大队长已经说了,不能改用新稻种,你这稻种运回来也没用啊,当成米饭吃掉也太浪费了,不如运回去,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说起来沈庭生心底里还是有点相信程立坤的,可惜他也不能代替生产队长做决定。   程立坤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庭生兄弟,帮我个忙可以吗?”   “什么忙?”   “大队的谷种是锁在大队仓库里的吧?”   “没错啊!”各个生产队收了稻谷之后,都会计算数量之后,统一交到大队,由大队统一留存谷种,缴纳公粮,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又分回去给各个生产队,再由各个生产队平均分配下去到每家每户。   如今还没种下去的谷种,确实是保存是大队的粮食仓库里的。   “你想干什么?”沈庭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   程立坤“嘿嘿”一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请你们帮我把谷种给偷偷换了。”   “那怎么行!”沈庭生的反应极大,“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谢华香也神色奇怪地看着程立坤,这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从火灾醒来之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以前的程立坤就是一个严肃古板的老干部,做什么都极讲规矩的,可是现在却居然可以提出一个这么大逆不道的要求,而且还挺理所当然的似的,连她谢华香都不敢这么想好吗?   难道真正的程立坤已经在那场火灾里死了,现在的这个是换了一个芯子的人?可是也不像啊,在大部分时候,他的言行举止,特别是一些小动作小习惯,还是原来的那个程立坤的,如果是换了一个芯子,不可能会学得那么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连重生一回的谢华香都想不明白了。   这时候沈大丫却站了出来:“庭生哥,你就帮帮立坤哥吧,他是真心为咱们大队着想的,这天要是继续这么旱下去,如果用原来的谷种,那只能是死路一条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改种这种耐旱的谷种了,求求你们了,帮帮立坤哥,也是帮我们自己呀!”   谢华香惊异地看着沈大丫,她这是被程立坤洗脑了吧,原本没什么主见、害羞胆怯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大胆了?   她的心里也有一把名为跃跃欲试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第161章   “庭生哥, 要不我们就试试吧!”不知怎么的,谢华香还是觉得程立坤这个人是比较靠谱的,而且她也依稀记得,上辈子沈庭生曾经跟她提起过,他的家乡曾经发生过一场严重的旱灾, 他还十分自责地说, 也许就是当年的那场灾难, 让阿婆的身体搞坏了,所以才会那么早就离开了他。   如果在改革开放前确实是发生过一场严重旱灾的话, 那应该就是他们现在面临的这一场了, 事实说明, 如果继续使用原有的谷种, 情况会很严重。   既然这样,还真的不如试一试程立坤所提出的新型谷种呢!   “我想想。”沈庭生还是觉得不能轻易做决定。   “行, 你好好想吧,最好想到他们把谷种都种下去了, 那咱们就不用为难了。”谢华香半带着气地说。   沈庭生气得好笑, 不过他并没有受她的话的影响,仍然是仔细地考虑起来,一条一条地分析着利弊。   他认真思考的模样很好看,英挺的眉头微微地蹙着,眼神盯着某一处,表情严肃,可爱得谢华香忍不住想要一口亲上去。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被程立坤打着手势制止了,然后用口型说:“别吵,让他好好想想。”   不得不说,沈庭生骨子里其实也是个充满了冒险精神的人,不然的话他后来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一番事业,仔细权衡了一番之后,沈庭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好,这事儿我干了!”   “太好了!”谢华香高兴地拍手道。   沈庭生瞪她一眼:“你不用这么高兴,这事我去,你不能去。”   “为什么呀?”   “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来承担。”   “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呢?我早就说过了,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要跟你一起承担的。”谢华香着急地说。   沈庭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乖,在家里乖乖等我,万一我要是被抓了,你还要来给我送饭呢!”   程立坤有些无奈,这俩人怎么随时都能逮着机会秀恩爱啊!   “你们不用抢,不会让他一个人承担的,这不罪魁祸首在这儿呢,他顶多能算一个从犯。”   沈大丫站了出来:“也算我一个。”   程立坤摆摆手:“你一个姑娘家能干什么呀,别添乱了。”   沈大丫看他一眼:“你们有仓库的钥匙吗?我能从我爸那儿弄来钥匙。”   仓库重地,钥匙都是沈大队长随身携带的,就绑在他的裤头带上,一走路就晃得“哗啦哗啦”直响。   程立坤和沈庭生语塞,这件事好像还非得沈大丫去做不可。   事不宜迟,兵分两路,沈庭生现在出发去市里先把那些谷种运回县城,在村子附近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等大丫的钥匙弄到手,就趁着夜深人静去仓库里换谷种。   而沈大丫则回家去想办法。   至于谢华香,当然是要代替沈大丫留下来照顾程立坤的。   眼看各负使命的两人都离开了,谢华香有点儿垂头丧气,这是改变历史的重大事件啊,怎么就不让她也参与一番呢,留在这里照顾一个瘸子,太没有成就感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谢华香问:“你想喝水吗?”   程立坤点点头:“想的。”   “那你忍着。”   “为啥啊,你不是来照顾我的吗?”   “是照顾你没错啊,可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万一你喝了水想要上厕所怎么办?你又不能去卫生间,难道还要我给你用尿盆啊!”谢华香振振有词地说。   程立坤想想也有道理,沈大丫照顾他,他勉强算是接受了,可换成谢华香,就算他答应了,人家沈庭生也不肯答应啊,何况人家还在帮他干活儿呢,只能忍忍了。   还好到了吃饭时间谢华香没有继续让他忍着,而是去医院的食堂打了饭菜回来给他吃。   平时大丫照顾他吃饭,都是一口一口舀了喂到他嘴里的,程立坤习惯了,都忘记了自己其实双手并没有受伤,完全可以自己吃饭这件事了。   谢华香把床尾的桌子移到程立坤的面前,再把饭菜在他面前一一摆开,还不忘嘱咐了一句:“慢慢吃,别吃太多了,免得想上厕所。”之后就完事了,自顾自去吃自己的那一份饭去。   程立坤半天没反应过来,突然想起的时候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忙自己抓起筷子吃了起来。   谢华香吃了几口,突然“哈哈”大笑:“我说你刚才该不会是在等我喂你吧!哈哈,笑死我了,该不会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大丫在喂你吃饭的吧?”   程立坤耳朵根子都红了,粗着嗓子说:“快吃你的饭,就你那么多话。”   “那个,立坤同志啊,咱们大丫现在天天这么贴身地照顾你,女孩子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你到时候该不会又说什么你肯定要走的,不想耽误别人什么的话吧?那你也太渣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程立坤“哼”了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   谢华香就明白了:“难怪你对这次大队受灾的事这么上心呢,你现在是把自己也当成是大队的人了吧,还想着替人家爹排忧解难了呢!”   沈大丫回到家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偷钥匙,那钥匙一直都挂在她爹的裤腰带上,连上茅厕都不取下来的,本来想趁他洗澡的时候去偷,可这么冷的天,大队长也不是每天都洗澡的,刚好昨天洗过了,今天就不用洗了。   沈大丫这心里着急呀,一直等到了晚上睡觉,他该不会还系着裤腰带睡的吧?   等到弟弟们都睡着了,沈大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来到她爹娘的房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却传来了一些不那么正经的响动,吓得沈大丫一颗心“咚咚”地跳得飞快,脸上红得像被火烧着了一样,连忙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里,立马关上了门。   站在门后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脸上的热气还是消不下来,更可怕的是,听到那些声音的时候,她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程立坤,天哪,她这是要疯了吗?   早就说好了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想他的,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又过了好久,她才终于再次鼓足了勇气,再次来到她爹娘的门前听壁脚,这回倒是听清楚了,一男一女两道鼾声此起彼伏,两个人都睡熟了。   沈大丫轻轻地推了一下房门,推不开,应该是从里面栓起来了。   这种老式的木门,都是用木栓栓起来的,大门用的木栓比较粗大一些,房间门的这种就比较小了,像沈大丫这种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外边开这种木栓的能力是从小就掌握了的。   找一块薄薄的铁片,从门缝里面伸进去,刚好抵着木栓的下边,稍微用力顶起一点儿,然后朝左边挪动,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挪,直到木栓被打开为止。   沈大丫顺利地开了门,悄悄潜了进去,找到他爹扔在床边的衣裳,伸手进去一点点地摸,终于摸到了一串硬硬的钥匙,乌漆抹黑地也分辨不清楚哪一条才是仓库的钥匙,索性把整串钥匙都给拿走了。   重施故技在门外把门栓拴好,沈大丫拿着钥匙就要出门,突然身后“吱呀”一声,她爹的房门打开了,吓得她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脚步也僵住了。   还好钥匙紧紧地握在手中,并没有掉到地上去。   身后传来她娘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干啥?”自从上次火灾之后,大丫她娘被她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现在也不敢对她太过苛刻了,哪怕她现在天天去照顾程立坤不管家里,也不敢说她半句的不是。   沈大丫松了一口气,不是发现了就好:“没呀,我刚打算去上茅厕。”   她娘披着一件外衫从她身旁走过,“我急,让我先去。”   沈大丫忙道:“你去吧,我突然又不想上了,我先回去睡觉了。”说完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里。   好不容易等她娘回来消停了,沈大丫才终于能够溜出了家门,被这么一耽搁,都已经大半夜了,也不知道沈庭生等急了没有。   沈庭生确实已经等她挺久的了,他今天去市里提货还是很顺利的,花钱请了一辆车帮他运回县城,然后又想办法弄了辆板车,趁着月黑风高,把谷种全都运回了村子的附近,在一个草丛里藏着。   然后就到了仓库的附近,耐心地等着沈大丫把钥匙给偷出来了。   他也知道,偷钥匙这活儿并不是那么容易干得成的,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今晚真的弄不到钥匙,那明晚就来再等一晚上。   等着等着,终于听到几声猫叫,他连忙也按照约好的学了几声布谷的叫声,然后就顺利地与沈大丫会了面。   沈大丫带着沈庭生飞快地跑到仓库门口,用带来的钥匙打开了仓库的大门,然后沈大丫在旁边望风,沈庭生就用新型的谷种把原来的旧谷种给替换了出来。   紧张地干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都换好了,沈大丫看着换出来的一大堆谷子:“那这些怎么办?”   “我先运回我家里吧!”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地方好放了,沈庭生也没想着要占程立坤的这个便宜,这么多谷种,他肯定也花了不少钱才弄回来的,沈庭生打算着,把这些谷种也卖了,换成钱还给程立坤,不叫他吃那么大的亏。   哦,也不对,这马上就要到灾荒年了,好好的谷子还卖什么啊,干脆运回家里存起来,该值多少钱的,直接自己掏钱还给程立坤就是了。 第162章   商量好了之后, 沈大丫回家还钥匙去了, 这还钥匙跟偷钥匙一样重要, 万一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 那他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庭生则用板车拉着一大车大队里的谷种, 回家去了。   这谷种不能放在家里, 太危险了, 他决定趁夜送到地道的那边去,等全都弄过去的时候, 天都快亮了, 王卫青一觉醒来,就发现眼前多了那么一大堆黄灿灿的稻谷, 惊得他把眼睛揉了又揉:“天哪,这是,遇上神仙了吗?”   然后才看见了累成狗的沈庭生, 抓着他问:“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怎么弄了这么多的谷子回来?”   沈庭生沉声道:“别多问了, 这事谁也不许告诉。”   王卫青只以为聪明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庭生哥, 你一定是看着灾荒年就要来了, 怕我们挨饿, 所以特地趁夜去黑市买回来了这么多的谷子吧!庭生哥你对我们太好了, 我们一定会好好干活报答你的。”   沈庭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虽然累得够呛,可沈庭生还不能歇着,这板车是从邵虎那儿借来的, 得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大亮,赶紧给送出去,不然别人看着他无端端推着板车进出,肯定会有所怀疑的。   谢华香昨天晚上在医院的桌子上趴了一个晚上,也是累得腰酸背痛的,好不容易盼来了沈大丫,像见了什么大救星似的:“大丫,你可来了,赶紧的,帮他上厕所吧,憋了一晚上了,瞧瞧,脸都给憋绿了。”   这成果,还是因为谢华香一直控制着给程立坤的喝水量才得以完成的。   沈大丫立刻心疼起来:“华香姐,你这是怎么照顾病人的呀,怎么能不让人喝水呢!”   程立坤哑着嗓子说:“没事,是我自己不愿意喝的,我才不让随便让别人帮我呢!”最后这句话是悄悄在沈大丫的耳旁说的,立刻让她的脸红得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   谢华香好笑地看着他们:“没啥事那我就先走了啊!”从沈大丫轻松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昨天晚上的事一定进行得非常顺利,她也就不多问了,这种事情,多说一次,就多一些泄露出去的风险。   还不如赶紧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呢!   来到医院存放自行车的地方,他们昨天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后来沈庭生去运谷种,没用上自行车,就一直放这儿了。   谢华香找出昨天保管员给她的那张号码牌,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沈庭生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她惊喜地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还以为他弄完以后就直接留在家里睡觉了呢!   “嗯!”沈庭生应了一声,“来接你。”   谢华香心里甜甜的,把自家的自行车推了出来:“走吧,我载你。”   大家都那么熟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分那么清楚的,沈庭生看起来就累得不行,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这会儿也不跟她争,直接坐在车后座上就让谢华香把他给载回去了。   一路回去谢华香还一路感叹,真想不到,他们还能参与做了一件这样的大事,这程立坤,胆子也真够大的。   新换的谷种虽然跟原来的肯定有一些分别,可是谁都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大胆到做出偷换谷种的事情来,而且这么多的谷种,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能力买得起的。   所以大队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地,就把新型的谷种种了下去。   安吉大队举全队之力,才弄来足够的水把水田给润湿了,恰好够把这一季的谷子种下去的,可要是这天再不下雨,他们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了,只能看着田里一天天地变得干涸。   据说隔壁的两个大队,因为争抢水源的问题,都已经发展到打群架械斗了,还伤了不少人呢。   谢华香的生意倒是没有受什么影响,毕竟她们的产品灵活多样,这种原材料没有了,就换另一种可以找得到的原材料来生产,县城里也不缺每个月工资旱涝保收的人,甚至因为粮食供应的紧缺,反而会让人更热衷于抢购一切能够吃进肚子里去的东西,所以她们的零食销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小农场的生产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的,土地干旱,哪怕大山深处,水源也逐渐减少,他们的土地也逐渐面临无水灌溉的窘境。   还好家里的粮食储备还是足够的,撑过这一年都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养在农场里的小动物们了,鸭子早就没有了戏水的地方了,猪和鸡每天的饮水量都受到了控制,再加上天气逐渐变热,所有动物都有点儿蔫蔫的。   沈庭生早就做出了决定,既然地没法种,那就暂时不种一些需水量大的植物了,改成耐旱的作物,种下去就不管了,能长就好,长不了也不强求。   比如说甜菜、玉米、花生、红薯之类的,都比较耐旱。   还别说,有一种作物是特别耐旱也滥生的,就是马齿笕了,马齿笕既耐旱又耐涝,生命力超级顽强,简直能够无处不在地天生天长。   马齿笕的吃法也特别丰富,可以清炒着吃、凉拌着吃,或者炒鸡蛋,做成鸡蛋煎饼,还可以加上其他佐料剁碎了当包子馅、饺子馅,没有其他蔬菜的时候,光是马齿笕一种,就可以变着花样儿吃上好久。   实在吃不完的马齿笕,还可以晒成干留着以后慢慢吃呢!   然后所有人的精力,都用在把牲畜养好这些方面,地里不能出产粮食了,这些牲畜们的口粮也就受到了影响,还好大山里面植被丰富,就算干旱,也能找到不少能吃的东西,现在他们没事就出去山里转悠,给牲畜们找口粮了。   而且他们这儿有一口泉眼,虽然水小了很多,但是省着点儿用的话,每天还是足够供应这几个人和牲畜们的最低需求的。   有一天早上张建民发现,他们搭的围墙处破了一个口子,然后脚印从破口处一直延伸到了泉眼的地方,看来是有野生动物趁晚上没人注意的时候来偷水喝了。   于是他就在泉眼附近设了几个陷阱,没想到还真的被他抓到了几只野物,又让大伙儿大饱了几天口福,这日子,跟以前没发生旱灾的时候比,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这边的日子是过得不错,可别人则大多数都水深火热了,本来家里的存粮就不多,都指着自留地里的那点儿东西度过青黄不接的这段时日呢,可因为干旱的问题,自留地里的作物也长得不好,蔫黄蔫黄的,根本就没有多少能入口的。   在外地有亲戚的就找外地的亲戚借去了,没有的话,有钱也可以想办法到黑市里买,当然现在黑市的粮价也贵了五六倍都不止,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真正买得起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过上靠吃野菜树皮度日的日子了。   县里的救济粮也有,但是杯水车薪,还被用来优先满足县城的供应了,似乎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农村人就算没有粮食,也总有办法从土地里刨出可以吃的东西来的,但住在县城里的人,除了买粮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来路的,所以县委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足为奇,毕竟做决定的人也住在县城里呢!   所谓上面对各公社的帮助,主要就是开会、拉横幅,在广播里喊各种诸如“勒紧裤腰带共渡难关”之类的口号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程立坤出院之后,还要养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痊愈,所以沈大队长做主,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家里,让大丫就近照顾。   程立坤现在没办法自己做饭,就把自己的那份口粮交给了大丫她娘,但他的口粮剩下也不多了,就交了伙食费。   这要放在平时,沈大丫她娘肯定是高兴的,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闹旱灾,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呢,这点儿伙食费,还不够去黑市买粮的。   但她又不能在明面上闹出来,怕被沈大队长揍,只好在私底下嘀嘀咕咕地抱怨,还特地避开沈大队长,专门在大丫和程立坤听得到的地方念叨,弄得他们也是很无可奈何的。   不过大丫现在可不怕她了,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反正说累了嘴的也不是自己,该给程立坤做什么好吃的,就做什么好吃的,利用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儿给他滋补身体。   谢华香有一次过来找程立坤,就有幸听了一次大丫她娘的指桑骂槐,她那一肚子气呀,人家程立坤那么无私伟大的人,要不是为了换全生产队的谷种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现在能连伙食费都交不了多少,叫人瞧不起吗?   偏偏他做了好人还得藏着掖着,谢华香真的太替他不值了。   只好经常在家里做个各种好吃的有营养的食物送过来,给程立坤补养身体,有时候程立坤觉得过意不去,让她别再送了,谢华香把眼睛一瞪:“上次庭生哥冒着风险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换下来的那些谷子我们就当是报酬,不还你了,这些就当是给你点儿利息吧!”   她话是这样说,可是最后沈庭生还是把那些谷子的钱按照黑市价给程立坤送过来了,程立坤很有些诧异他怎么能拿得出这么多钱,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把钱收下了,   程立坤却并没有把这些生活上的如意或不如意太放在心上,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可以勉强下地走动的时候,就让沈大丫的大弟弟扶着他,到外边看新种下的稻谷的生长情况了。 第163章   因为之前火中救人的英勇事迹, 社员们都对程立坤充满了崇敬之情, 在外面见到他也都热情地打招呼, 过来关心地询问他的伤势。   见程立坤关注田里的情况, 也蹲在地头跟他一起看绿油油的禾苗:“程知青, 你发现没有, 不知道为啥, 咱们队里的禾苗今年长得特别好。”   跟往年水田里浸满了水的情况不一样,今年虽然还叫水田, 但实际上跟旱地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禾苗直接就长在土里,基本上没有水泡着, 地势高的地方,甚至还可以看得到土地都已经有些龟裂了。   在这种情况下,禾苗还可以生长, 而不是变得枯黄, 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更何况瞧着还是青绿的, 虽然比起往年来是有点儿蔫哒哒的, 但毕竟还活着不是?   只要天公作美, 来几场大雨, 今年的收成就可以保住了。   “我昨天才到我姐夫家里去了一趟。”蹲在程立坤旁边的男人心疼地摸了摸绿油油的禾苗, 对他说,“就在隔壁村子,他们那边的禾苗都死了一小半了, 剩下的也黄得差不多了,这雨要是再下不来,明年怕是得饿死人咯!”   程立坤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新型稻种的抗旱效果果然不是一般的强。   “程知青,我本来觉得嘛,咱们生产大队今年够倒霉的,水利工程出了差池不说,还白白起了一场大火,没想到这场大火反倒是烧旺了咱们啊!”   程立坤笑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咱们踏实肯干,日子肯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没过几天,程立坤的身边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县委书记亲自下乡来探望救火英雄程立坤同志了。   原本程立坤受伤这件事,他是不打算告诉家里的,天长路远的,又没法来看他,免得他们白白担心一场。   可是这么大的事,沈大队长不敢不报上去啊,报上去之后,这不知道怎么的左传右传,就传到程立坤的爸妈耳朵里了。   然后就所有人,包括他们插队的这个小县城的整个县政府领导班子都知道了,原来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年轻知青同志,身世居然大有来头,是南方某大省城市委领导班子里某个大领导的独生儿子。   县政府的领导们都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省城大领导的独生儿子差点儿就死在他们这儿了啊!这些领导也真是的,好端端地不在省城里呆着,干嘛非要跑到他们这种小地方的山疙瘩里面去插队呢!   还要在这么危机的情况下跑进火场里面去救人,这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架势啊!   于是,县政府的领导们当机立断地决定,给程立坤封了一个救火英雄的称号,然后带上奖状和锦旗,亲自到安吉大队给他颁奖顺便慰问来了。   这可是安吉大队几十年都没有遇上过的光荣的大喜事啊!   沈大队长立刻找人把村口大槐树下的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让人搭了一个半尺高的台子,上面放了张桌子,从仓库里找了块红绸布铺上去,背后摆了几张椅子。   高音喇叭架起来了,桌面上摆一个用红绸布绑着的话筒,柴油机也架起来了,“呼呼”地发着电,带动着大队里哪台老掉牙的录音机播放着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   他甚至还打算着,像他平时去县里开大会那样,找几个长得水灵灵的小姑娘,手里捧着鲜花,在村口夹道欢迎县里领导的到来。   可惜他在村里找来找去,就没找着几个长得体面水灵些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找到几个长得还行的吧,那身上的穿着也太寒碜,好不容易借到了衣裳给她们换上了,那手里捧着的鲜花也不好找,总不能让她们手里一人拿着一束狗尾巴草吧!   总之不等他准备妥当,县里的领导就到了,急得沈大队长啥都顾不上了,火急火燎地就跑去迎接,敲锣打鼓地把全大队的社员们都召集起来,在村口大槐树下开表彰大会。   表彰对象程立坤同志也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过来了,沈大队长对着话筒说开场白的时候嗓子都在发抖,托程立坤的福,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大领导的面前说话呢!   接下来县委书记也说了很多夸赞和鼓励的话,并突出地表扬了程立坤同志不自持身份,深入群众,跟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可贵精神,总是就是把程立坤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一朵花儿。   沈大队长看着台上高大英俊的青年,心里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亏他见这段时间自家大丫跟程知青相处的好,大丫又都这样照顾他了,还以为家里好事渐近,为自己能够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女婿而高兴呢!   现在想起来,还是白高兴一场的,人家这样的身份,别以为人家愿意到这地方插队,愿意笑着跟你说话你就高攀得上的。   现在虽说不兴封建主义的那一套了,但省城的大官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不能企及的存在,别说跟人家对亲家了,就是面对面说句话,恐怕都会腿抖的。   唉,回去得好好劝劝大丫,不是该自己的东西,就别痴心妄想了。   今天这一场表彰大会闹得程立坤挺尴尬的,但大队干部和县领导之前倒是宾主尽欢的,沈大队长还力邀县领导们留下来在队里吃一顿便饭。   县领导们看了一眼程立坤的眼色,果断地拒绝了。   他们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安抚这位祖宗,别让他回去乱说话的。   毕竟上面拨下来的救灾物资,并没有全部都落到了实处,虽然说县城的群众也属于灾民,也在受到救助的范围内,但如果这位看起来就非常正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青年为此而把状告到上面去,那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要是在往常,吃了也就吃了,可是现在,却要表现出一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并且十分关注民生,非常关心在天灾之下,社员们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的问题。   于是,领导们不但拒绝了沈大队长留他们吃饭的邀请,还特地要到地里去考察一下实际受灾情况。   为此领导们今天下乡的时候,还特地带了一个懂农业的工作人员,免得考察的时候露怯。   程立坤瘸着一条腿,也在别人的搀扶下跟着一起去巡视农田了。   沈大队长和其他生产队长们也是傻,也许是以前好大喜功的积习难改,没想到这是天灾,不是人祸,越是给上级领导看到情况有多惨,就越能要到更多的救助,他们还是以前的那种老思想,只能把好的东西展现出来给别人看,不好的地方大被一盖,自家人知道就好了。   所以带着县里的领导去看的,就是低洼处禾苗长势最良好的那一片田地。   县委书记确实是个不懂种地的,不知道水田里的秧苗是应该浸泡在水中的,瞧着田里的土还算湿润,禾苗也长得一片青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大队的田种得很好嘛,我们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别的地方很多田里的禾苗都干了一大半了,你们这里还能成活,成果很不错了。”   二队的生产队长趁机邀功:“这都是我们去年组织全生产大队的人力物力,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修建的水利工程的成果啊,领导您看,这些水渠都是我们修起来的……”   沈大队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要是自己不知情就算了,可是现在明知道这水利工程是错的,还要大言不惭地邀功,这得多不要脸啊!   “书记,我们当时修建这个水利工程的时候,由于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又经验不足,所以犯了一些错误,现在程知青都已经帮我们指出来了,我们今年也打算重新修整一遍,希望在将来这水利工程能起到真正的效果。”   “好好好!”县委书记更满意了,看来这个大队长还是很识趣的,很知道给程立坤长脸啊!   程立坤在后面听得眉头皱得老紧,原本他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向县里诉诉苦,然后尽量争取多一些救助,尽可能地帮助队里的社员顺利度过这个难关呢,被他们这么一闹,他还怎么去争取啊!   说不定县里的领导回去之后,就把安吉大队树立为生产标兵了,到时候不仅救灾物资没有他们的份,就连申请减免公粮的缴纳额都申请不下来了。   为了面子这样吹嘘一番,结果损失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都不会算账的吗?心真累。   考察活动正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着,那个县里来的农业专家却突然说了一句:“咦,这不对呀!”   生产队长们立刻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巴,生怕他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只听那农业专家说:“你们这地里种的,不是咱们县的常规品种吧?”   程立坤的心里一咯噔,不过很快又不在意了,反正都已经种下去了,就算被人发现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挖出来重新种吗?别说时间上来不及,就算想种,他们现在也种不下去了啊!   索性放宽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沈大队长和其他的队长们哂笑起来:“这位领导您真会开玩笑,就是用上一年收下来的稻种种下去的,不是常规品种还能是什么呢!”   他们都是老庄稼汉了,不是没看出来今年的庄稼跟往年的却是有所不同,但他们都以为是自家生产队的运气特别好,庄稼也长得特别好而已,压根儿就没朝种子被人调换了的那方面去想过! 第164章   “还是不对!”农业专家很有自信地摇了摇头, “你们这里的秧苗看起来确实是跟我以前看到过的不一样, 反倒有点像农科院里正在研究的某种新品种, 沈大队长, 介不介意我拔一棵你们的秧苗回去请人研究一下?”   这位县里的农业专家别看他在县政府里官不大, 但人家是大有来头的, 农业大学的工农兵毕业生, 曾经在大城市里工作过的,但因为某些政治问题, 被调到了这个偏远的小县城里当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但学术水平还是有的。   不然怎么能一眼就看出这水稻的品种跟常规的不一样呢!   沈大队长的神色也认真起来:“您是说真的?可是这真的是用咱们仓库里去年留下来的谷种种的啊,难道是说, 之前的一场大火,把咱们村的水土都改变了,自己长出新品种了?”   农业专家笑了起来:“大火当中产生的草木灰确实会增加土地的肥沃度, 但还不至于能让作物的品种产生突变, 肯定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不过您这是不是新品种我暂时也不能确定, 还是等我挖一棵回去研究过之后再说吧!”   他现在虽然下放了, 但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专业研究, 如果这次这能找到一种自然变异的抗干旱新品种的话, 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就是不知道产量怎么样,还得继续跟踪观察。   沈大队长虽然有些心疼,这一棵禾苗长大了可是能有一碗白米干饭的呢, 可还是亲自下田连跟带泥挖了一棵出来,随手摘了几块大叶子包好了,给了县里来的农业专家。   县里的领导回去之后,程立坤知道这事是肯定瞒不住的了,当初他写信给同学,包括购买种子等等一系列操作都没有任何遮掩,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到。   所以他主动先向沈大队长交待了:“大队长,有件事我要告诉您。”   “啥事?你说。”自从火灾以来,沈大队长对他一直很客气,现在客气之余更是添了几分崇敬,连大丫她娘都不敢在家里指桑骂槐了,大丫把家里唯一的鸡蛋做给他吃了,也不敢说什么话了。   “咱们大队田里的秧苗,确实是新型品种。”   “啊?你也这样认为?”沈大队长惊奇道,在他们的心目中,农业大学毕业的程立坤是农业专家,比县城来的农业专家还可信呢,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那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那场大火,造成了咱们村稻种的变化呢?”以前只听说过传说中一个村子的人行善积德,天上的神仙给他们送去高产的种子,让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吃上饱饭这样的传说,谁知道这样的好事情竟然会出现在他们安吉大队呢!   不过现在不让讲那些神话传说了,说是封建迷信,要摒弃掉的,所以沈大队长就找了一个听起来还算是科学的理由来问程立坤。   程立坤苦笑:“不是什么大火的原因,是种子被人换了。”   沈大队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换种子,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突然想起之前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托沈庭生跟自己说过改种改良稻种的事,不有狐疑道:“难道是你?”   程立坤点点头:“没错,还就真的是我。”   沈大队长用手指着程立坤的鼻子:“你,你,你这个臭小子,还真有这个胆子!”   程立坤说:“大队长,你们之前不肯换种子,无非就是怕长不起来,或者是怕产量不行,可是现在你们也都看到了,别的生产队种的稻谷,成活率一半都不到,可咱们这个新型种子,可是成活率快有百分之百了呀!”   沈大队长“哼”了一声:“成活了也不一定有用,万一都是空壳子呢!”   程立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那就等着呗,反正现在要全拔了重新种也来不及了,再过几个月,如果真的没有收成,我愿意承担责任。”   “承担责任?这是整个大队都要饿死的责任,你能承担得起?等等,我想想啊,这不对呀,你当时还在住院呢,这事儿光凭你一个人肯定办不成的,快说,同伙是谁?”   “这我可不能说,人家好心帮我,我怎么能反而把人拉下水呢!”不管沈大队长怎么问,程立坤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当一个锯嘴葫芦的。   沈大队长冷笑一声:“哼,不要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肯定少不了沈庭生那臭小子的份儿,那小子也是个胆子大的,还有那谢知青,也没少煽风点火吧?那段时间大丫天天在医院里照顾你,她能不知道一点儿风声?”   说着沈大队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人啊,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事儿沈大队长找几个生产队长商量了一下,没敢往县里报,毕竟由于天旱而造成减产的话不是他们的责任,但如果是擅自使用新型稻种导致的减产,那就是他们的错了,就算把责任推给偷换稻种的程立坤,那他们村社干部也得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被县里农业专家拿走的那株禾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什么回音,于是安吉大队的村社干部们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看着艳阳高照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社员们对雨水的期盼也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村里的井都已经快枯了,好半天才能打上来一桶浑浊的泥水,河里都露出了干涸的河床,在这么下去,别说庄稼了,连人都要饿死了啊!   就连沈庭生家的小农场也遭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仅能保证每个人日常饮用的水量,庄稼是肯定不浇水的了,家禽和牲畜们每天的配给也有定量,仅仅能保持暂时渴不死的程度而已。   就连最爱干净,哪怕最冷的天也每天都一定要洗澡的谢华香,也已经好多天没有用水擦过身了,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舍得把水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其他任何不是为了维持生命的地方。   谁能想到,原本无处不在,最常见也最不值钱的水,原来有那么重要呢?   沈丽华每次从学校放假回家,谢华香都会装满一个军用水壶的清水让她带去,最起码小姑娘每天喝的水是一定要保证的。   沈丽华说,她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很多人根本家里就没有水给他带去,全靠学校里每天发的一小杯水过活,县城现在也缺水啊,原本一开水龙头就“哗哗”流出来的自来水根本就没有了,全县人民的用水都是靠自来水厂统一分配的,每天家家户户都拎着水桶,带着水票到水厂去打水,也仅仅是够喝的。   有一次她听一个住在县城的同学抱怨说,实在太渴了家里没水喝,他妈让他带着粮票和钱到国营食堂买碗汤喝,结果食堂已经不供应汤了,连粥都没有,只供应干的吃食。   如今家家户户的日子都难熬,本来就没有粮食了,以前还能多加水熬成稀粥混个肚饱,现在可是连粥都做不起了啊!   日子就在这样对老天爷的诅咒和期盼中一天天地过去,终于在某个炎热的午后,一声惊雷响彻了大地,然后在人们狂喜的笑声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激起了一阵阵干燥的烟尘。   雨水落到地上,瞬间就被吸进了土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着烟尘味儿的雨水气息,这久别的气味,让人欢欣异常。   “下雨啦,下雨啦!”所有人的都欢呼雀跃,纷纷把家里所有能够盛水的用具都拿出来,有的男人不讲究的,甚至立刻就光着膀子走进了雨里,在雨水的滋润下打起肥皂来。   老人们脸上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更可贵的是,这场雨并不是昙花一现,而是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大地吸饱了水分,龟裂的土壤都恢复了原状,奄奄一息的植物们在雨水中舒展开身体,又恢复了勃勃的生机。   小河里又开始有了淙淙流水。   沈大队长开始组织社员们开展抢种运动。   地里所有枯死掉的植物都拔起来扔掉,然后土地深翻,有什么种什么,能种什么种什么,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也要把粮食从牙缝里省出来,种到土地里去,只为了将来能长出更多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这段时间,所有的社员们都饿得面有菜色,这时,沈大队长终于想起了那批失踪了的原谷种。   赶紧去问始作俑者程立坤,程立坤诚恳地说:“卖掉了,不然的话我哪里来的钱买新型谷种?”   这话说得如此有道理,沈大队长也无言以对。   只好号召社员们继续把裤腰带勒得更紧一些,还好现在有水可以煮粥了,而且煮得更稀都行,“咣当咣当”地喝下一大盆只见得到几颗米粒的粥水,好歹把肚子骗过一阵子。   山上的野菜也再度进入了社员们的视野,野菜比庄稼的生命力更顽强,干旱的时候似乎见不到了踪影,可是雨水一来,立马就漫山遍野地长了起来,不管好不好吃,最起码给了人们一条活路。   这时候又有人想起沈庭生家里的那个谢知青曾经教过他们吃的魔芋豆腐来,到山上一找,果然挖出了不少魔芋,按照谢知青教的办法炮制了,也是一道美味。   在这样充满了希望的日子里,沈大壮突然给沈庭生他们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第165章   这天沈大壮干完活也不去歇着, 期期艾艾地磨蹭在沈庭生的身边, 欲言又止的样子。   后来还是沈庭生先按捺不住了:“大壮, 有啥事你就说吧,你这样晃来晃去的,我头晕。”   沈大壮嘿嘿地傻笑两声, 伸出大手挠了挠脑袋, 那原本就黝黑的脸蛋看起来更黑了,嗯,大概是脸红的:“那个, 庭生,我打算,我打算跟秀莲结婚。”   “咳咳咳!”沈庭生本来正在喝水,听到他这话猛地咳嗽起来。   沈大壮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有些不确定地说:“怎么了,你们不赞成?”   “不不不。”沈庭生连忙摆手,“我没有不赞成, 这是你们自己的私事, 你们自己觉得行就行,就是两个孩子那边,都说好了吗?不反对吧?”   沈大壮不好意思地说:“她那边,建民是赞成的, 我家那兔崽子,能有他什么事儿。”反正那兔崽子整天闹着让他给找个后妈,他找了回来, 还是个熟人,平时沈谷仓就老说秀莲姨人好,还帮他补破裤子呢,这回人愿意当他后妈了,他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原来沈大壮和许秀莲两个人在共同的劳动生活中,不知不觉地就产生了感情,沈大壮可怜许秀莲孤儿寡母的,平时对她们多有照顾,什么重活累活也抢着帮他们做,许秀莲则觉得沈大壮父子俩没个女人照顾挺罪过的,衣裳破了都没人补,沈谷仓那孩子,整个儿就像个野孩子似的,看着就叫人觉得可怜。   所以平时许秀莲也特别关照他们父子俩,把他们浆浆洗洗、缝缝补补的活儿全包了,自从她们母子俩来了以后,沈谷仓身上穿的衣裳干净了,也体面多了。   谢华香虽然也关心沈谷仓,但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也没有生养过孩子,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是许秀莲,让沈大壮父子两个真正感受到了家里有个女人的温暖。   旱灾的时候,沈大壮省下了自己当天的水份额不舍得喝,到了晚上悄悄把水壶塞给许秀莲,才发现原来她也一天没喝水,把水都剩下来了,正准备给他们父子俩呢!   两人激动之下就互相表明了感情,原来大家互相都早看上对方了,只不过大家都觉得自己条件不好,又带着个孩子,不能拖累了人家,这才一直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在背后关心着对方。   自从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心思,这感情就如同干柴烈火,越发浓烈起来,好不容易现在旱灾也过去了,日子也稍微安稳了下来,沈大壮就按捺不住了,向许秀莲提出了把两人的被窝搬到一块儿的事。   许秀莲啥都不怕,就怕自家儿子对此有想法,所以暂时没有答应沈大壮,而是先征求了张建民的意见,谁知道张建民不但满口答应,还激动得哭了起来:“娘,您终于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心里高兴,真的!”   感动得许秀莲也跟他一起抱头痛哭。   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大壮,沈大壮一高兴,也就忘记了问问沈谷仓的意见了,直接来找了沈庭生。   按照他跟许秀莲商量好的,也不用昭告天下办喜事了,就在山里边大伙儿一块儿吃顿饭,热闹热闹就成,许秀莲已经把她跟儿子为什么会离家的事告诉他了,也说明了他们的身份是见不得天日的,如果沈大壮不嫌弃,她就跟着他一辈子住在这山里,做一对恩爱夫妻。   沈大壮自然是不嫌弃的,就算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又娶了个媳妇也没关系,自个儿被窝里暖和了,自己知道就成。   他们甚至还商量过,将来如果他们再生了孩子,可不能让他继续在这山里长大,得让他到外边去,去上学,去见识这个世界。   对外就说是捡到的就好了,反正这年头生了孩子养不活丢到别人家门口的情况也不少见。   连对未来的孩子都憧憬到了,可见这两人也是真心想要生活在一起的了。   沈庭生把这件事告诉了谢华香,谢华香当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其实平时见他们两个的相处,也能瞧见一些端倪的,只是没想到这两人都这么爽快,这么快就能走到一起了。   要知道,在县城,类似情况的廖淑芳和邵虎到现在都没能修成正果呢!   但是,对于沈大壮说的打算就在山里大伙儿一起吃顿饭就算办喜事的做法有点儿不太赞同,倒不是说非要大操大办什么喜事,而是身为一个女人,她希望许秀莲的身份得到真正的认可,最好能去领结婚证,这样对她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   “你也知道他们母子俩的身份……”沈大壮有点为难地说。   “可是你就忍心一辈子让她这么不见天日?秀莲姐这样跟着你,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说句难听点儿的,别人不会认为她是你的妻子,而是说这是你的姘头,说你们是寡妇和鳏夫搞到了一块儿去!”   许秀莲也走了过来:“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   沈大壮脸色一变:“谁敢这么说,我揍他丫的。”狠话是这么放了,可是他也知道,事实就是这样,这个女人,就是一辈子见不得天日的存在,如果他们将来有了孩子,那孩子也只能接受自己有这样的一个母亲。   谢华香继续说:“就算秀莲姐不在意,那建民呢,建民这孩子,这么聪明能干,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你们就忍心,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这下连许秀莲都说不出话来了,背过身去,默默地流了会儿眼泪,突然转过身,说:“大壮哥,我恐怕要对不起你,我不能嫁给你了。”   沈大壮大惊失色:“为什么,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咱不出去就不出去,管别人怎么说呢,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许秀莲流着泪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壮哥,我是不打紧,可是我不能耽误了建民一辈子啊!我想好了,我要去投案,就说,就说当时那赖麻子是我一个人杀的,跟建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能让他一辈子都背着这个罪名跟着我东躲西藏。”   “不可以!”张建民大声地说,“娘,如果你是这样打算的话,那我现在就先去自首,让你撇清关系,好好地嫁给大壮叔,将来你们给我生了弟弟妹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喊自己的亲生爹娘,还可以堂堂正正地上学念书。”   许秀莲抱着儿子痛哭:“建民,都是娘对不起你啊!”   沈大壮也双眼通红,用力地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都怪我,是我没用。”   好端端的一件喜事,突然就变成一件人间惨剧了,谢华香只是想在提出她的建议之前,先表明一下情况的严重性的,可是她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的啊!   她无奈地看了沈庭生一眼,说:“我刚刚说的这些,你们肯定是觉得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泼你们的冷水吧,其实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张建民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那抱怨的小眼神儿完全地表明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办喜事,为什么不彻底一点,把这些后顾之忧都解决了之后再办呢?其实你们母子来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的,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张建民目光狐疑地看着她:“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谢华香说:“我打听过了,其实我们现在的户籍管理并不完善,比如说庭生哥吧,他的户籍是登记在安吉大队的,也就是大队部一个简单的户籍登记本里,简单地写着几行字表明他的身份信息,然后锁在大队部办公室简陋的柜子里,除此之外,在其他的任何地方,不管是公社里,还是县城的公安局,都找不到关于他的其他任何信息,对吧?”   现在的户籍管理政策确实是这样的,特别是农村人,连身份证都没有,就是出生的时候,去大队登记一下,证明多了这么一个人可以有份分口粮了,仅此而已。   也没有什么户籍联网什么的,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要是大队部的办公室着火了,一把火将户籍登记本给烧了,那里面的那些信息就谁都找不回来了。   不过这对社员们来说也不重要,反正人都是活生生地在这儿的,登记本没有了,那就重新再登记呗,也就是大队会计兼政委会辛苦一点而已。   但对谢华香来说,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可以钻空子的漏洞啊!   她一直都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们能找到一个足够远足够偏的生产队,找到当地负责登记户籍的负责人,买通他把许秀莲母子俩的身份信息改头换面地登记在他们生产队的户籍登记本上,那不就是等于给了他们一个新的身份了吗?   当然这对那个生产队来说,也是没有什么损失的,虽然社员们会资格分粮食,但他们登记的是外嫁女的身份,自然就不用分队里的粮食了,只是在本子上多添了两个名字而已,不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就不会被人发现。   但这样的话,许秀莲就可以带着儿子以新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嫁过来了,就算真的有人怀疑也不用担心,大可以去户籍地查啊,白纸黑字的证明,还能是假的吗?   过了几十年,再要去查的话,连当事人恐怕都不在了,就更说不清楚了,说不定时间长了,连他们自己都以为自己的身份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第166章   这计划可是谢华香想了好久才想到的, 而且自认为环环相扣, 设计得十分周密, 她这般那般地向大伙儿说完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得意地说:“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这么一群老实巴交, 善良淳朴的农民们,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难怪别人都说城里人狡猾, 这么一看,心眼儿果然挺多的。   可是这样做真的靠谱吗?   就算人家的户籍登记本上真的登记了这么两个人,可是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到村子里随便一问就清楚了啊, 要知道农村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别人连你家里养了几只鸡都一清二楚,凭空活生生多出来的两个人,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谢华香强调:“我们做这个户籍登记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说真的大壮你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说是在某个偏远的地方娶回来的媳妇,谁会吃饱了撑的,那么多事真的跑到别人那里去查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啊!我只是说以防万一, 要是真被查了,也有个证据而已!”   沈庭生笑了笑:“你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行的,不过暂时用不上, 这样吧,大壮,你们也先别太着急了,再等几天,过两天我抽空先去建民他们老家一趟。”   “去那里干什么?”谢华香不解地问。   “我记得上次你们跟我说过,只是把那个赖麻子打晕了,然后再捅了一剪刀而已?据我所知,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没那么容易被一个女人这么简单一剪刀捅死的,你们知道要把一把并不太锋利的旧剪刀捅进一个人的肚子里,要多大的力气?我估计当时的伤口并不深,只是你们太害怕了,又看见流了那么多血,就自己先把自己吓坏了,说不定人根本就没有死呢!”   张建民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不是杀人犯?”   沈庭生点头:“很有可能,所以我打算先去看看,如果人真的没死,那就不算什么事了,顶多算是一个伤害罪,那也是他赖麻子欺负你们在先,你们这是属于正当防卫,我们再找人帮忙周旋一下,这事就解决了,到时候秀莲姐再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建民也可以跟幺妹一块儿去上学了,这可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许秀莲的脸上也现出了欣喜的神色:“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庭生,谢谢你,你真是我们的恩人啊!”   沈庭生忙道:“千万别这么说,现在一切都还做不得准呢,还是等我去查看了回来再说吧!”   沈大壮说:“不,还是我去吧,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自己的女人,当然是应该自己护着才对,只是自己太过蠢笨,她说要躲着就让她躲着,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想到有其他的可能性。   谢华香的计策虽然被否决了,但见事情有了希望,她还是很高兴的,就是还有点儿不甘心,拧了一下沈庭生的胳膊说:“你既然都想好了,怎么不早点说啊,还害我在大伙儿面前说了这么多,故意让我丢脸的是不是?”   “不是啊,我是真的觉得你想得很好啊!”沈庭生一边躲避她的辣手摧残一边说。   许秀莲刚刚的眼泪都还没有擦干呢,这会儿又笑了起来,大伙儿哭哭笑笑地正闹成一团,沈谷仓放学回来了,见这么热闹,赶紧凑过来:“说什么好玩的呢!”   谢华香笑着说:“说你呀!”   “说我啥啊?”   “说你运气好,终于得偿所愿,要有一个后妈了。”   沈谷仓一愣:“啥,后妈?哪来的?”   谢华香笑着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呀,以后总算不用再做一个没娘疼没娘爱的野小子了,你爹要跟你秀莲姨结婚了,往后啊,你也不用叫建民叔了,他当你哥了。”   奇怪的是,沈谷仓并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样欢呼雀跃,而是抬起眼睛警惕地环顾了众人一眼,突然大声说:“我不要!我才不要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当我的娘呢!”   沈大壮脸色一变:“你这臭小子,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许秀莲神色惶然地看着沈大壮。   谢华香就奇怪了:“为什么呀?你不是一直挺喜欢秀莲姨的吗?你还说她做饭好吃,给你补的衣裳补得好看呢!”   “反正我就是不要,你们都顾着自己的感受,全都是自私鬼!”沈谷仓大喊了一声,突然转身就跑,撒着脚丫一会儿就跑了个没影!   许秀莲下意识地跟着跑了出去。   沈大壮大喝一声:“不用管她,这是咱们自己的事,没那小子说话的份儿,你别听他胡说。”   “可是……”许秀莲一脸焦急。   张建民走了出来:“我去找他。”   “建民,好好劝劝他,别吵架。”谢华香说。   沈谷仓这小子,平时看着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虽然有点心眼儿,但也只是耍点儿小聪明,不是那种有着深沉心思的人,而且平时他也整天口口声声地念叨着自己是颗没娘疼的小白菜,要是他爹肯出息点儿,给他找个后妈回来,也不至于活得那么可怜,最起码每天都能有口热乎的饭吃。   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会很高兴地接受这是事实的,别人更担心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张建民会不会不愿意。   没想到事实却完全相反。   沈谷仓平时在山里常呆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并不难找,张建民没一会儿就在一棵大树上瞧见了他的踪影,这是一棵年岁极大的老树,枝干虬结,沈谷仓就躺在一条比他的身子还粗的枝丫上,双手垫在脑后,瞧着二郎腿看天呢!   张建民二话不说,攀起树干就开始爬树。   沈谷仓瞧见了,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扔了下来:“你来干什么,滚开!”   张建民一侧身避过了,继续往上爬:“这树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要滚,我也喜欢这儿。”   “我先来的就是我的,你这个大坏蛋,专门抢我的东西,本来华香姑最疼我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吃,有什么活儿也先找我干,可是你一来,她就什么都给你了,还有丽华姑也不爱跟我玩了,你把我挣钱的活儿都抢着干了,还吃我们的粮食,让庭生叔他们都赞你聪明能干,他们所有人都喜欢你,不喜欢我了,现在你还要来抢我爹,你是不是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抢走才甘心!”沈谷仓突然激动地大声嚷了起来。   张建民笑了起来,爬到沈谷仓所在的那根树杈上,伸脚把他踢开了点儿,自己坐下:“呵呵,原来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为了让别人都重视你,喜欢你,就让你爹打一辈子的光棍!”   “谁说的!”沈谷仓不甘心地嚷,“我才没有想让我爹打一辈子的光棍呢,他不娶你娘,也可以娶别人的啊,哼,你说得好听,我就不信,要是你娘嫁给别人,更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你也愿意!”   “我当然愿意了!”张建民说,“你摸着你的心肝好好想想,我娘对你不好吗?去年冬的时候,天那么冷,她天天你们父子俩洗衣裳洗被褥,冻得手上都长冻疮了也没说过一句什么,每次做了好吃的,都不让我先吃,非要等你放学回来,把最好的挑给你吃了,剩下的才是我们吃,还有去年我娘给你做的那双棉鞋,她好不容易才收集了布料和棉花,本来是打算给我做的。”   张建民说着,抬起脚给他看:“你看看,就这双破单鞋,我穿了整整三年了,脚趾头都顶出来了,我娘连尺寸都给我量好了,就是那天看你哭着闹着说没鞋子穿,她就跟我说让我再等一等,这次就先给你做。”   沈谷仓想起了那双柔软合脚,温暖了他一整个冬天的棉鞋,再想想以前因为他爸不会做鞋,总是穿别人不要的破鞋子,默默地低下了头。   “你知道我娘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真的是为了讨好你们父子俩想嫁给你爹才这样做的吗?才不是呢,她就是可怜你从小就没了娘亲的疼爱,活得那么粗糙,她就是单纯地心疼你,想要让你过得好点儿而已。要是我也像你一样小心眼儿,我早就跟她闹了,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凭什么待你要比待我还更好?”   “我……”沈谷仓惭愧地说不出话来。   “你再好好想想,庭生哥、华香姐,还有卫青哥,沈家奶奶和幺妹,哪个对你不好了?你这么调皮捣蛋,老爱惹事,他们什么时候嫌弃过你,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少过你的份儿吗?这样都还不叫对你好,要怎么才算好。”   “不是,他们对我确实挺好的。”沈谷仓小小声地说,其实他也不是真心嫌大伙儿对他不够好,也就是刚才话赶话,一时气头上随口乱说的而已,“还有我爹虽然经常打我骂我,但他的心里也是待我好的,是我太不懂事了。”   张建民说:“刚才你问我,如果我娘嫁了别人,对别人的孩子比我更好,我愿不愿意,我跟你说,我是愿意的,我娘这一辈子,太苦太累了,能有人愿意待她好,真心疼爱她,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哪怕是不让我再跟着她呢,我也是愿意的,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我娘能过上好日子。不管她现在是要嫁给你爹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是她自己愿意的,我就一定会站在她的这一边。” 第167章   “还有你, 沈谷仓。”张建民继续说, “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你, 当初你还欺负过我呢,不过将来如果你成为我弟弟的话,我还是会尽到一个当哥哥的责任, 护着你, 不让别人欺负你,有好的东西都让给你,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   沈谷仓其实已经完全服软了, 只是还有点儿嘴硬:“哼,我才不需要你教呢!”   张建民呵呵一笑:“那你想好了吗?是继续要你爹打光棍呢,还是同意他们结婚,然后你多了一个疼爱你的娘和对你还不错的哥哥?不过我看其实你怎么想也没用, 你爹不会听你的,你如果真的不同意,最后的结果了连爹也没有了你信不信!”   “哼!”沈谷仓重重地哼了一声, 还说要当人哥呢, 有这么坏的哥吗?   张建民踢了踢他:“哟,怎么,还真的那么有骨气啊,真的不要一个家?”   “切, 你当我是傻子吗?有人赶着送上门来要给我当哥,我不要白不要啊!”沈谷仓“哧溜”一下从树干上滑了下去。   沈大壮看见儿子回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不自在, 眼神也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沈谷仓走到许秀莲的身边,粗着嗓子说:“娘,我饿了,做饭了吗?”   许秀莲一怔,立刻满脸惊喜:“做了做了,快好了,马上就能吃,要不再给你炒个鸡蛋?”说完用欣喜的目光看着沈大壮,一脸感动。   “不用,大伙儿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免得又有人说您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我先吃。”   “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儿。”许秀莲说着,颠颠地去抓了四五个鸡蛋,往灶房里去了。   沈谷仓的个头原本是比同龄人小很多的,看起来能比实际年龄小个三四岁,不过这段时间跟着沈庭生他们,倒是吃胖了不少,起码看起来没有那么小了。   张建民在后边慢慢地走回来了,沈大壮走到他身边,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建民,谢谢你了。”   这事定下来了之后,沈大壮去跟生产队长请几天假,理由是去相亲,说是他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让他去相一相,如果瞧着合适的话,那这次就直接带回来了。   生产队长对队里这个老鳏夫的终身大事也是很关心的,主要是他在本地的名声不太好,十里八乡都在传他打媳妇,再加上他人看起来确实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子,这附近的大姑娘小寡妇,就没哪一个肯嫁给他的。   所以生产队长很爽快地就批了他的假,拍着沈大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去吧,打扮得体面点儿,还有千万记得说话要和气点儿,不能凶人家,知道吗?也不用急着回来,跟人家多处处,处好了就直接带回来啊!”   于是沈大壮拿了生产队长给他开好的介绍信,背上一个粗布包袱,包袱里是一套衣裳,还有许秀莲亲手给他做的大白馒头,就出发了。   出发之前许秀莲仔仔细细给他讲了她们村里的情况,欺负过他们母子的赖麻子,赖麻子的村干部亲戚,还有其他的一些关系都说清楚了,沈大壮的心里也有了数。   三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沈大壮悄悄地潜回来了,兴奋地告诉大伙儿:“都查清楚了!”   所有人都一脸兴奋:“怎么样?”   赖麻子根本就没有死!就像沈庭生猜测的那样,他被许秀莲捅到的只是一点儿皮肉伤,当时只是流血太多,脑袋又被砸了一下,有点儿晕晕乎乎的,自个儿把自个儿吓晕了过去而已。   后来等许秀莲母子逃走之后,他自己就醒过来了,连医院都不用上,自己找点草药敷了,没几天就好了,可他对许秀莲母子,可真是恨得牙痒痒的,还找了他当大队干部的亲戚,赌咒发誓一定要给他们母子俩好看。   看着母子俩竟然真的跑远了,一直都没有回去,附近的村子赖麻子都找遍了,也没找着这母子俩的踪影,他慢慢地也就放下了,盯上了新的目标。   赖麻子这次运气不好,欺辱的新目标是个泼辣的姑娘,那姑娘豁出去了,哪怕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拉着赖麻子一块儿死,硬是告到县城的公安局里去了。   公安局的同志来村里抓人的时候,赖麻子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那姑娘竟然真能拼着自己不要脸也要把他给告了,结果牵出萝卜带出泥,赖麻子抓起来一审之下,发现被他欺负过的女人还真不少,只不过那些人都怕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吃了亏也忍气吞声,不敢说出来而已。   那公安同志就纳闷了,这赖麻子在村里作恶多端,怎么就一直这么逍遥自在呢,再一查之下,他那当村干部的亲戚也不能幸免,被查出了很多私底下的不堪之事。   结果赖麻子以□□罪被判了死刑,他那亲戚也被抓起来了,听说也判了很多年。   村子里的人们都拍手称好,大呼大快人心。   听到这个消息,许秀莲忍不住泪流满面:“恶人总算有了恶报,太好了!”   只有谢华香,还是担心地问:“那个出头告赖麻子的姑娘呢,她怎么样了?”在这个年代,敢站出来控告一个强|奸犯的姑娘实在是太难得了,别说这个时代了,就算是在几十年后也不容易,因为这种事情,不管女人有没有错,只要你是被侮辱了,你就是有错的。   以后她是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沈大壮还真的去打听了这个后续。   后续就是,这件事被市里的人知道了,还专门有报社的记者同志来了一趟他们村子,采访了出头告赖麻子的那个大胆的姑娘,把她的事迹写了一篇报道刊登在日报上了,报道上大力赞扬了她这种勇敢的行为,呼吁广大新时代的女性都勇敢地站出来,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努力奋斗。   那姑娘本来都已经打算好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被村里人的唾沫淹死了,没想到因祸得福,市里有人看到这篇报道以后,刚好需要树立典型,就把她招工找到市里去了,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岗位,但比起她原来的生活来,还是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离开原来的地方,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虽然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的,但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她,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苦难了。   “太好了!”谢华香紧紧地抱住许秀莲,“从今往后,你们母子俩就可以重新挺直腰杆,光明正大地做人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沈大壮悄悄带着许秀莲母子又出了门,回到他们原来的村子里,找了新的村干部,给他们开了介绍信,然后,两人拿着双方的介绍信,回到沈大壮所在的县城民政局,办了一张结婚证。   双方虽然都已经有了孩子,可是这结婚证还是第一次领,沈大壮手里拿着结婚证,左看右看就是舍不得放下,笑得傻呵呵的像个愣头青。   许秀莲像个年轻的小媳妇似的,嗔了他一下,把结婚证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卷成一卷,用油纸密密实实地包了,外边又用一块花手绢给包了一层,回去以后,得锁在柜子里,好好保存。   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可是在他们的眼中,现在却是一张价值连城的宝贝!   按照谢华香的吩咐,沈大壮带着许秀莲去县城的百货商店买东西,把他前些日子挣的钱全都带来了,让她可着劲儿地买,想要什么买什么,千万别给他省钱。   许秀莲知道他挣钱辛苦,哪里会舍得乱花啊:“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不要浪费。”   沈大壮不肯罢休,非要她去买两身衣裳,他连布票都托谢华香从黑市弄来了,许秀莲拗不过他,只好去了,不过她不打算买成衣,太贵了,还是买布料好,反正她自己都会裁,买两身成衣的钱买成布料都能给一家人每个人都做一身新衣裳了。   沈大壮也一个劲儿地要给张建民买东西,但凡他给张建民买了的,许秀莲也必定要给沈谷仓买一份,像他们这种重组家庭的情况,一碗水端平是最重要的,不管厚此薄彼的哪个都容易会造成家庭矛盾。   还好张建民是个懂事的,知道要让着弟弟,而沈谷仓则是个心大的,之前是闹过一场,可是闹过了也就算了,他现在也是真心接受了许秀莲,自然就不会计较这么多了。   买完东西,沈大壮终于正式带着许秀莲回大队了。   生产队长瞪大了眼睛,哟,没想到这大壮还真有本事呀,找回来这么一个水灵灵的清秀媳妇,要不是身边还带着一个男娃儿,说她是个没有嫁过人的大姑娘都还有人相信呢!   生产队长热情地过来跟许秀莲握手:“欢迎欢迎许同志加入我们安吉大队,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了,安安心心地跟着我们大壮过日子,我们大壮别看人长得有点儿粗,但实际上是个会心疼媳妇的好男人。”   许秀莲红着脸低了头:“谢谢队长,我都知道的。”   看过沈大壮显摆似的拿出来的结婚证,生产队长把许秀莲母子俩的身份信息登记在了队里的户籍登记本上沈大壮的那一页,从此以后,许秀莲母子就是安吉大队正式成员了,将来生产队上工干活、分红分口粮,都是有他们份儿的。 第168章   许秀莲母子俩的身份过了明路, 接下来的就是要办喜事了, 在乡下人的眼里,领了结婚证也不算数的,只有办了喜事才是正式的夫妻。   这个谢华香最高兴了, 欢欢喜喜地帮他们筹备,可惜前段时间灾荒刚过, 存货实在是不多了, 不然的话她能给他们办得更好看。   不过沈庭生也说了, 他们现在是悄悄地在挣钱, 不能让别人给知道了, 所以这喜事也要低调点儿, 不能办得太风光, 引起别人的怀疑了就不好了。   饶是如此,这也是安吉大队长久以来没有过的大喜事了, 自从旱灾以来,大队的社员们都处于一种水深火热的生活当中,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件喜事,大伙儿可都打算着要好好乐呵乐呵了。   喜事当然是在沈大壮的家里办的, 他家的屋子早就被勤快的许秀莲归置得整整齐齐, 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现在各个房门口都贴上了红字,大门贴着一副红对联,堂屋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还贴了一个大大的红双喜, 别提多喜庆了。   院子里也热闹得很,摆满了从隔壁邻舍家里借来的桌凳,按照村里的规矩,是要摆上整整一天的流水席的,全村的人都可以来喝喜酒。   除了谢华香以外,村里不少关系处得还行的妇女都过来帮厨了,院子的角落临时用砖头垒起了一口大灶,灶上坐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炖的是萝卜大骨头汤。   几根粗大的牛腿骨是一直在锅里熬着的,连骨髓里的滋味都被熬煮出来了,整锅汤冒着浓郁的香气,切成大块的萝卜随吃随加,刚煮熟的萝卜刚舀上桌,接着又倒一大盆进去继续熬煮。   原本清甜的萝卜吸饱了牛骨汤的香气,滋味变得更加醇厚,吃上一块这样的萝卜,跟吃肉也差不多了。   灶旁的两张桌子上,摆满了准备好的各种食材,有一簸箕炸好的萝卜丸子,还有一大盆蒸好的豆腐丸子,另外还有一些白菜、粉条、黄花菜,还有之前存下来的各种干菜等等,所有的菜放在一起,一煮就是一大盆,源源不断地端上桌。   另一张桌子上,用箩筐盖着一条猪后腿,还有一个盆子里养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这是招待重要的客人的时候开小灶用的。   一场体体面面的喜事,最终要的是要让客人吃饱吃好,这一点,沈大壮家的这场婚礼可算是没得挑的,跟上次沈伟军和唐桂英的喜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让人不拿出来说嘴都不行。   大伙儿自从旱灾以来,肚子里的油水就没有那么足过,吃得高兴了,嘴里就像抹了蜜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说,把一对新人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许秀莲跟着沈大壮一起出来给大伙儿敬酒,一张俏脸粉红粉白的,倒是让队里的大老爷们都好生羡慕了一把。   家里的两个孩子,张建民和沈谷仓都好生收拾了一番,张建民是不用说了,就连沈谷仓那猴样儿都体面了不少,大伙儿都说,有两个这样的孩子,将来可有得好日子过咯!   可偏偏有那嘴碎的,就以逗弄孩子为乐,对那沈谷仓说:“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爹娶了新媳妇,还有了新儿子,以后就不要你咯!”   沈谷仓不屑地白了那人一眼:“你爹才不要你呢,我以后有爹有娘,还有个哥,全家人都疼我一个,比你好多了!”   别人是想故意逗弄他瞧他的笑话,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会想,倒是把逗弄他的人闹了个没趣。   现如今大伙儿都不富裕,沈大壮请客吃得好,那是人家实在,但对于宾客们的贺礼,就不能有过多的要求了,一尺洋布、一个脸盆或者是一对枕巾,这已经是很好的礼了,得很相熟的人家才舍得这样送,一般的给一块自家织的土布,再差一些的送一块手绢或者几条头绳,那也不能嫌弃。   谢华香百忙之中无意中发现,唐桂英居然也来吃席了,没跟她男人和公婆一起来的,空着手,期期艾艾地跟着其他人一块进的院子,挺着个大肚子,悄悄摸摸地往角落里去了,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抓起眼前的碗就吃了起来。   看她的模样憔悴了很多,整个人除了肚子挺得老高,其他的地方都瘦脱形了,头发也变得枯黄洗漱,看起来老了十多岁都不止。   前段时间灾荒,大家都过得不好,谢华香听说她公婆倒也没有怎么虐待她,毕竟她肚子里的那个,还是他们家的种呢!   也不知道她吃着别人家喜宴上的饭食,再对比自己出嫁时候的寒碜场面,心里头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看着她吃得狼吞虎咽的,谢华香的心里也有些恻然,本想不再理她的,没想到一个妇人突然指着唐桂英大声嚷了起来:“你这女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人家办喜事你一个双身子的跑来冲撞,是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要实在是饿鬼投胎馋这口吃食,叫你婆婆给你带回去呀!怎么那么不安好心。”   她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指责起唐桂英来。   谢华香听得一头雾水,赶紧问旁边的大嫂:“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原来当地有个风俗,怀孕的人是不能去参加别人的婚礼的,因为他们认为孕妇是四眼之人,会损害到新人的夫妻关系和幸福,而且新娘见到双身子的人,还会影响新娘将来怀孕。   所以一般村里有人办喜事的时候,孕妇都会主动躲在家里不出门,免得冲撞了新人,像唐桂英这种主动去吃别人家喜宴的行为,简直算得上的恶毒了。   原来是这样,谢华香上辈子没有怀孕生子过,而且她生活在大城市里,讲究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什么的,这些思想大多数都是被摒弃了的,所以她并没有听说过。   唐桂英其实也是不知道的,其实像她这种情况,大家都约定俗成地默许孕妇的亲戚吃酒以后,打包带一些食物回去给孕妇吃的,毕竟这年头吃一次酒席不容易,孕妇不能参加也就算了,总不能连口吃的都不给人家。   但唐桂英的婆婆本来就不待见她,还怎么会去特地叮嘱她这个,连要去参加喜宴的消息都没告诉她,今天一大早就一家人自顾自地出门吃酒席去了,当然也不用指望着她会带点什么回去给唐桂英的。   唐桂英还是在别人的嘴里才知道了今天沈大壮家办喜宴的事,她当然是以为她婆婆故意不想让她吃口好的,才特地不告诉她的。   哼,越不让她去她就偏要去!   从不要脸地去勾搭沈伟军的那天开始,唐桂英就再也没有把脸面这事儿放在心上过了,脸面有什么用,能吃能穿吗?   所以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没有贺礼又怎么样,厚着脸皮跟着别人一起进门,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再说。   这会儿她也不管别人在旁边说什么,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吃喝着。   住在她家旁边的那个妇女想起来了,糟糕,她该不是跟着自己来的吧?她记得自己在家门口碰到的唐桂英,对方还问她上哪儿去,她顺嘴就说了吃酒席去。   后来好像依稀记得,唐桂英还跟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她一时也没想着孕妇不能去吃喜宴这回事了,不知道怎么的,这人就在这儿了。   那妇女心中一慌,生怕唐桂英说出是自己带她过来的事,连忙站起来去拉她:“你还吃你还吃,明知道自己是双身子的人,还故意出来冲撞别人,趁着新娘子还没见到你,赶紧走吧,不然待会被人打出去。”   唐桂英一手扒着桌子,另一只手还牢牢地抓着筷子,不停地往嘴里扒拉食物,死活就是不肯走。   别人念在她是个孕妇,肚子都已经老大了,也不敢太过用力撕扯,怕出点儿什么事,这就更晦气了。   眼看这一块就要闹腾起来,谢华香赶紧走过去,站在唐桂英的旁边好言相劝:“你还是快走吧,没吃饱的话待会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去,别闹了。”   唐桂英“啪”地把筷子放下:“我闹?我闹什么了?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我就不能吃?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你们这样苛待一个孕妇,还是不是人!”   对于这种思想已经完全扭曲的人,讲道理是完全没用的,趁着她不注意,谢华香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马上过来,两人抬手,两人抬脚,把唐桂英四仰八叉地给抬出去了。   谢华香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去拿了个大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萝卜牛骨汤,让乖巧听话的张建民给她送了过去,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不管她以前曾经做过什么,现在她活到了这个份上,再有什么恩怨谢华香也不想再计较了。   一天的喜宴下来,谢华香跟帮厨的几个大嫂都累得够呛,她把剩下的食物分成了几份,各自用个盆子装好,给几位大嫂一人一份带回家里去,也够他们家里吃上一两天的了,算是对她们一天辛苦的感谢。   用过的碗筷都洗干净了,桌椅也都擦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了隔壁邻居家里,沈谷仓这个调皮蛋还乖乖地跟他哥张建民一起,把家里的院子也都打扫干净了,张建民这孩子知道感恩,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他要好好地爱护它,让这个家变得越来越好。 第169章   沈丽华第二天还要回县城上学, 早早跟阿婆一起回家睡觉了, 谢华香和沈庭生几乎是留到最后才走的,一路上谢华香都很兴奋,婚礼酒席她吃过不少, 但是自己全程参与度那么高的,还是第一次。   就连她上辈子嫁给郑永成的婚礼, 她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样, 被拉着各种敬酒, 完全不在状态, 根本就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幸福感。   原来看着真正相爱的两个人, 几经波折之后终于结成连理, 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呢!   离开了村里的大路, 走在回破庙的小路上,天色早已黑了, 周围也没有了其他人,沈庭生伸手牵住了哪怕一身疲惫, 也还是雀跃着走路的谢华香:“你很高兴?”   “当然啊,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也高兴, 不过我想, 将来咱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更高兴的。”沈庭生今天替沈大壮挡了不少酒,似乎已经有点儿微醺了,说话也大胆了很多。   谢华香脸上一红,脑子里竟也不由自主地设想起到时候的情景来。   “香香。”沈庭生的嗓音有点儿沙哑, “嫁给我,好不好?”   “好呀!”谢华香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   沈庭生笑了起来,他就是喜欢这姑娘的率直和坦然,一点都不会扭扭捏捏的,他一个侧身,把人抱在了怀里,带着酒气的唇就落了下去。   这一双让人又恼又爱的小红唇呀,他想要这样亲下去都已经想了一整天了,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又怎么愿意轻易放开。   良久之后,谢华香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他:“疼的。”这家伙,喝了点儿酒就完全没有了平时谦谦君子的姿态,像一头饿狼似的,吮就算了,还上牙咬的。   沈庭生舍不得放开她,抱在怀里轻轻地磨蹭,在她耳旁轻笑:“我今晚真羡慕大壮,什么时候,我也才能真正当一回新郎呢?”   这话题太危险,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谢华香用力挣开他,往家里的方向跑了起来,沈庭生哈哈笑着追了上去:“想跑?你跑不掉的!”   一个虎扑又扑了上去,从后边紧紧地搂着她的腰,把脸蹭在她的耳后:“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进了我的门,就再也跑不了了。”   沈丽华本来晚上就应该回学校的,因为喝喜酒的关系耽误了,只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赶回学校,幸好家里现在已经有自行车了,来往县城方便了很多。   沈庭生买给谢华香的自行车,她自己平时不怎么需要用到,她也没有不舍得给别人用的想法,见沈丽华需要,便大方地让她骑着去上学了,这样她平时上学放学可以省好多时间和力气。   当然这小巧精致的自行车,也让沈丽华收获了无数羡慕的目光,她害怕自行车停在学校里被弄坏或被人偷了,还特地骑到徐校长家放着。   之前旱灾的那段时间,谢华香知道县城里的人日子也过得艰难,他们好歹还有一些储备,便不时地让沈丽华带些吃的喝的给徐校长家送过去,现在两家人已经相处得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了。   可是这天早上,沈丽华刚刚轻手轻脚地推了自行车想出门,谢华香也推开房门出来了:“幺妹,今天我跟你一起去县城吧!”   “啊,谢姐姐你去县城有什么事吗?”   “嗯,找徐校长说一下,让建民也去上中学的事。”既然张建民现在的身份已经没问题了,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家里干活,该上学还是要上学的。   “好呀,那咱们走吧!”听到张建民能有机会上学,沈丽华也是很高兴的。   徐校长是个见不得热爱学习的孩子失学的好人,既然上次谢华香贸贸然来找他他都同意了给机会沈丽华,现在两家那么熟了,他当然更不好拒绝了。   不过插班是不可能的,只能像去年的沈丽华那样,跟着六年级的一起考,也就是说,比沈丽华还要大一岁的张建民,必须跟着现在六年级的沈谷仓一起考初中了。   但谢华香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给张建民之后,他还是非常高兴的,高兴之余,他们母子俩又用一种十分愧疚的神色向谢华香道歉。   谢华香帮了他们母子俩这么大的一个忙,现在又是她最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可他们俩都不能像原来那样帮忙干活了,许秀莲嫁给了沈大壮,就要跟着他一块儿在生产队干活儿了,晚上也要住在他家这边,不能像以前那样住在山里帮忙干活了,不然看在别人眼里,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闲话呢!   还有张建民,去了上学也就跟沈丽华一样,每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什么了。   真是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谢华香不在意地摆摆手,赚钱的事不着急,够吃够用就行,最重要的是要他们能好好地过日子,该念书的时候就要好好地念书呀,不然以后真的后悔都来不及了。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田里的稻穗也逐渐成型了,肉眼可见,安吉大队这儿的稻穗明显比别的地方的颗粒更粗大,数量也更多。   沈大队长早就着急得不行,稻穗一成型,就马上去撸了几粒下来,赶紧搓开来看,还好,里面的浆是满满的,如无意外,应该能长成饱满的米粒。   这么算起来的话,安吉大队今年哪怕受灾,粮食也不会减产,反而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丰收年呢!   而程立坤,又迎来了他人生第二次地上台接受表彰,这回可不是安吉大队村口大槐树下的土台子了,而是县政府会议大礼堂的舞台,档次都不一样的。   这回受到表彰的理由,正是程立坤同志无私地为安吉大队提供了新型抗旱高产量谷种,为解决安吉大队的饥荒问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为东水县的农业生产提供了新的思路,所以得到这个全县农业生产标兵的荣誉,实至名归。   这新型谷种的事,其实上次县里的农业专家来拿走一株禾苗之后,很快就调查清楚了,但当时并不确定这种新型谷种的效果究竟如何,所以县领导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个时候,不管是表扬还是惩罚程立坤,都不太妥当。   所以一直都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直到确定这次的新型谷种肯定能获得丰收了,这才趁着县里开大会的机会,做出了这个表彰,算是县领导们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程立坤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当时做出掉包谷种这件事,确实是有些冲动了,但真的只是想要改善当地社员的生活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农业技术标兵,更不想像现在这样,身上挂着一朵红绸子扎成的大红花,傻兮兮地站在舞台上。   可现实是,他确实是站在这个舞台上了,身上挂着大红花,傻兮兮的,程立坤望着台下面热烈鼓掌的观众们,精神有点恍惚,模糊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活生生地站在台上的人呢?还是那个飘飘荡荡,游离于人世之外的一缕幽魂。   渐渐的,他的神思被拉了回来,目光专注在台下一个脖子上戴着红纱巾的女人的身上,那是沈大丫。   程立坤的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大丫放心不下他一个人来县城,便陪着他一起过来的,这条纱巾,也是出发之前,程立坤硬是让她戴上的,大丫本来不太愿意,但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答应了。   如同程立坤想象中一样,戴上红纱巾的沈大丫,肤色红润健康,美丽动人。   两人是坐着沈大队长赶着的牛车来到县城的,到了县城之后,沈大丫发现自己真的是担心得有点多余了,程立坤一下牛车,马上就有一个自称是工作人员的漂亮女同志过来热情招呼,从头到尾都照顾得妥妥贴贴的,她跟在一旁反而显得碍手碍脚,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表彰大会结束以后,县政府的同志们热情地邀请程立坤留下来继续指导工作,其实程立坤也知道,这些所谓的指导工作,其实不过就是吃饭应酬而已,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   刚刚在表彰大会上,他得到了一个精致的奖品,是一个红色皮面的笔记本,制作精良、款式精巧,大丫是个爱学习的姑娘,他想要把这个笔记本送给她,顺便……   顺便在表达感激之情之余,也表达一下自己对她超出男女正常友谊之外的感情。   可惜他一下台就被一堆的工作人员围住,好容易脱困出来,却又不见了沈大丫的踪影,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大丫知道县里的领导要留下他吃饭,并且表示一定会把他安全地送回安吉大队,于是就放心地跟沈大队长一起先回家了。   程立坤的心里一阵失落,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被拉到了一个饭局上。   还好应付这些场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很快就聊得宾主尽欢、其乐融融,推杯换盏之间,程立坤也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其中有一条,程立坤想,也许他应该尽快告诉沈庭生和谢华香才行。   “这几天你们如果没事的话,尽量少去县城,县政府正准备组织一场对投机倒把行为的严打行动,这次行动的力度之大,是前所未有的,千万不要撞在枪口上了。”程立坤一回到安吉大队,马上就去找了谢华香和沈庭生。   谢华香目瞪口呆,楞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问沈庭生:“庭生哥,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70章   沈庭生一直知道程立坤是个聪明人, 但不知道他居然如此敏锐, 他自问行事小心,滴水不漏,应该也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 但他还是如此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妥。   可是奇怪的是,以他的为人正直, 瞧出了端倪之后居然没有告发甚至是阻止他们, 而且还在这样的关头发出警示的信号?沈庭生觉得, 他真的是有点看不懂程立坤了。   如果还是以前的程立坤, 知道了这样的事, 或许不一定会去告发, 但阻止他们这样做是肯定的,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会认为,这样做是绝对错误的, 为了挽救朋友不要在歪路上一直走下去,他都会努力地去阻止他们。   但事实上, 如果换成以前的那个程立坤,他根本就看不出来, 也完全想象不到看起来老实、正派的沈庭生会去做这样的事。   但经历过那个梦的程立坤不一样了, 世界的发展让他无比震撼,但醒过来以后仔细想一想,却又发现这才是正确的发展道路,现在的他,确实是眼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他并不认为现在沈庭生他们做的是一件不对的事, 就在不久以后,这已经是时局发展的必然趋势了。   那天他在饭局上听到县政府的人说,现在水稻还没成熟,正是一年当中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加上今年这样的情况,不管是县城还是下属的各个公社,都过得非常艰难。   偏偏这个时候,又是黑市里那些投机倒把份子最是猖獗的时间,黑市上粮食的价格比市场价足足高了五倍那么多,还是供不应求,甚至已经出现了有人为了抢粮而打得头破血流的恶性事件。   所以县政府联合公安部门,正准备开展一个联合打击投机倒把的活动,把这个混乱的场面好好整治一番,顺便可以收缴大量的赃物,以正常的市场价格销售出去,帮助全县人民度过这个难关。   当然这些话别人并不是摆明了说给程立坤听的,只是他这个人的政治敏感性比较强,通过别人无意间的闲聊自己总结分析出来的而已,所以他并不太确定这个行动的具体时间,应该就在最近,不会耽搁太久了。   程立坤也认为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那些利用灾难而发国难财的人,本来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他还是觉得应该给某些人提个醒,顺水推舟给人递送一个人情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谢华香想得比沈庭生乐观多了:“这么说程立坤已经知道了,而且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沈庭生想了想:“也许只是大概猜到了一点儿,应该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的。”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件好事情!”   沈庭生点点头:“不错。既然这样,那我们这段时间就暂时不要再把东西送出去了吧,对了,王有田那边我也去跟他说一声,免得撞在了枪口上。”   早在旱灾的时候,王有田自家的自留地已经没有可以送到黑市上去卖的东西了,在乡亲们那里当然也没有办法收得到,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帮着沈庭生他们送货到县城去,实际上都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   沈庭生他们送到县城去的东西,因为数量少,也比较难得到,所以价格确实是提高了一些,但怎么也不至于高到黑心的程度。   后来谢华香从徐校长那里得知,现在黑市里的物价极贵,就连他们这样的家庭条件,也根本都买不起,但为了生存,又不能不动用积蓄去购买的时候,她是有点不高兴的。   从商之道她不怎么懂,但做人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这样做,不就是趁火打劫嘛,不管是放在哪个时代,那都是奸商,不是好人。   为此,谢华香还曾经跟沈庭生抱怨过,那邵虎看起来人挺豪爽,而且对廖淑芳也很好,她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没想到也会赚这样的黑心钱。   沈庭生也觉得深有同感,还认真地提议,要不就不跟他们合作了,自己弄到黑市去卖,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但是可以自己定价,不需要违心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不过因为到了后期,他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去卖的了,再加上也怕麻烦,所以暂时这个计划也就没有实行。   只是有点儿担心王有田,他娘的药不能断,最怕他又因为他娘的医药费而去铤而走险,所以沈庭生决定还是要提醒他一下,实在需要钱,他们可以借给他,这段时间就真的不要再出去了。   谢华香看着沈庭生:“那邵虎那边……”   大概人都是有两面性的,诚然这种在灾荒年间提价的行为让人不齿,但从平时的相处来说,邵虎确实是一个很豪爽的朋友,在做生意方面也很讲诚信,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甚至可以说,帮了他们不少的忙。   仅从朋友的角度来说,邵虎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作为朋友,在知道了这样的内幕消息的时候,要不要去告诉他呢?   沈庭生和谢华香都陷入了犹豫之中。   最后,还是沈庭生拍了板:“我还是去县城一趟吧!”真的坐视不理,他良心不安,还是先去看看情况,让他们尽量收敛一些,如果可以的话,在价格方面也别赚得太狠了。   当然要不要听,那就是别人的事了,他也就是去提个醒而已。   谢华香站了起来:“我也一起去。”   “不行,你不能去。”沈庭生不赞同地说,“听程立坤的意思,严打就在这段时间,但具体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万一刚好就撞上了呢?”   “我不跟你一起去找邵虎,我在淑芳姐那儿等消息,行不?你不让我去我放不下心,实在不行,那你也别去了,别人怎么样,那都是他们的命,犯不着把我自己的男人搭进去。”谢华香赌气地说。   沈庭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那行,走吧,到了廖姐那儿,乖乖地别乱跑。”   谢华香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我们就把这件事告诉淑芳姐,让她自己想办法通知邵虎吧!”   “这样也行,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沈庭生主要还是想见一见邵虎,跟他说一下价格的事情的,他觉得邵虎应该不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跟他说清楚物极必反的道理,他应该也能明白的。   今天县里刚刚开完大会,谁都觉得县里就算有行动,也肯定不会那么迅速的。程立坤一回来就跟谢华香他们说了这件事,现在他们又马上赶去县城,算得上是反应很快的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差点儿没能来得及。   沈庭生骑着自行车,载着谢华香到了县城廖淑芳的小饭馆里,这些日子食物实在是太过匮乏,廖淑芳的小饭馆也难以为继,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继续经营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只靠着以前存下的一点积蓄,和每天去外面接一些糊纸盒子之类的杂活来干,日子也过得很是艰难。   谢华香每次去县城,都免不了给她带些吃的,帮不了什么大忙,好歹让母子俩有口饱饭吃。   这次过来,廖淑芳来看门的时候也是一脸意外:“你们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瞧她的样子,比之前又更憔悴了一些。   邵虎居然也在这儿,这样更好,省得沈庭生再多跑一趟了。   只是他们之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地的瓷器碎片,再看看邵虎,还喘着粗气儿呢,倒像是刚刚吵完架砸了盘子的样子。   廖淑芳神色有些尴尬:“你们先坐,我收拾一下。”赶紧拿了扫帚去扫地上的瓷器碎片。   谢华香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邵虎:“邵大哥,我们可是一直都当你是个好人的,有话好好说,可不要随便动手啊!”   廖淑芳连忙走过来:“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们没有吵架,只是邵虎哥遇上些不高兴的事,一时激动,不小心把桌上的盘子给打翻了。”   谢华香有些狐疑:“真的?”   邵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都是我不好,我这个样子太凶了,连你们都不信我。”   “那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生气啊?”谁知道廖淑芳有没有帮他说话呢,他要是说不清楚的话,谢华香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家暴的男人要不得,廖淑芳好不容易才从虎穴里出来,总不能又掉进另外一个狼窝里。   邵虎一提起来就愤慨不已:“要早知道那小子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应该跟他一块儿干的。”   原来是东水县的黑市,邵虎并不是唯一的大老板,还有一个兄弟从一开始就跟他一块儿干的,邵虎主要负责货源,包括他们手下的一个秘密养猪场和养鸡场,还有每天从各种渠道的进货,而另外一个人责主要负责销售那一块,包括每天需要送货的大客户和黑市上的零售。   旱灾以来,货物来源缺乏,成本是提高了没错,涨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囤积手中的货物,等到市场最缺货的时候,才以极高的价格出售这样的做法,邵虎是不赞成的。   为此他跟这个合伙人吵过好多次的架了,但对方坚持那是他负责的范围,一定要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做,并且认为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他们干这个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赚钱吗?这是把脑袋别在裤头带上的勾当,他为兄弟们多赚点儿钱,他有错吗? 第171章   邵虎的合作伙伴的这种观点, 得到了他们这个团队里大多数人的认同,大伙儿拼着坐牢吃枪子儿的危险, 不就是为了挣钱嘛,有挣钱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真有这个好心做善事儿, 干嘛要来干黑市啊, 干得了这个的, 本来就不是好人!   今天邵虎的合伙人又做出了一个决定,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新一季的粮食很快就可以收上来,他们手里捂着的这批粮食, 很快就要没那么值钱了,但是现在人们手里的粮食也到了最缺乏的时候, 甚至就是差这十天半个月熬不过去就要饿死人的程度了。   所以他决定, 在现有的粮价的基础上再翻一倍,将手头上的这一批粮食统统都抛出去,大捞一笔,兄弟们今年能不能过个肥年, 就看这一把的了。   邵虎却不同意, 觉得他这样做是要逼死人的, 真正缺粮食的都是家里条件不好的人家,还把粮食卖这么贵,这是逼着人要么去偷去抢,要么饿死的节奏啊!   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 邵虎手底下几个管事的都赞成趁机发财,邵虎拗不过他们,只好气冲冲地离开了,来到廖淑芳这儿还是气不过,说着说着又暴怒起来,顺手就砸了一个盘子,刚好被沈庭生他们遇上,差点儿误会他家暴了。   原来是这样!谢华香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相交的朋友不是贪得无厌的坏人,她的心里也轻松了很多,突然想起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对了,邵大哥你在这里就刚好了,我们有件事要告诉你。”   邵虎才问了一句:“什么事?”   沈庭生就严肃地跟他说:“邵大哥,既然他们劝说不通,你还是尽快抽身出来吧,你们这行当,估计怕是干不久了。”   邵虎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庭生于是便把严打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告诉邵虎,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这种肆无忌惮地提价的行为导致的这次严打行动。   邵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这个合作伙伴,之所以能把这一行做得风生水起,没有一定的人脉关系肯定是做不到的,如果说县政府的那些人不知道有他们这个行当的存在,连邵虎自己都不相信。   之所以能够让他们存在,不过就是各个方面的利益都取得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平衡而已,说实在的,就好比他们出售谢华香做出来的那些美味的小零食,不是照样会出现在那些领导家里招待客人的桌面上吗?   可是他们这次的肆意提价却打破了这种平衡,因此他们就必须要为这种行为付出代价。   廖淑芳紧张地抓着谢华香的手:“华香妹子,这次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这么晚了还特地赶过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虎子哥,既然你们都已经闹翻了,那你就再也不要回去了吧!他们以后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咱们以后也管不着了,咱们这就抽身出来了,行不?”   邵虎双手紧紧地握拳,粗壮的手臂上青筋迸起,脸上两道粗重的浓眉紧紧地拧了起来,沉沉吐出两个字:“不行。”   廖淑芳脸上一白:“为什么不行,你已经做了那么多年,要挣多少钱没挣够?往后就不要再沾这些东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还是你非要被抓进去才甘心?”   “不是我不想抽身,可是我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在那里,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邵虎无奈地说。   “怎么就不行了,兄弟,是兄弟的话做事情怎么会完全不顾你的感受,真是兄弟的话你刚才还在我这里发脾气砸盘子干什么!”   “唉!”邵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别人不仁,可是我不能不义,明知道会出事,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淑芳,你放心,我就过去这一趟,不管他们听不听,往后都不再管了,行不?”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当年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如果不是对方给了他一口吃的,带携他走上了这条路,很有可能他邵虎早就饿死了,又哪来的今天这个邵虎。   廖淑芳生气地把头撇向一边:“反正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   邵虎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转头对沈庭生说了句:“今天的事真的太谢谢你们俩了,算是我邵虎欠了你们的一个大人情,将来你们要是有哪里用得上我邵虎的,只管说,我一定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沈庭生连忙说:“举手之劳而已,千万别那么客气。”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邵虎不再停留,朝两人点了点头就迈开大步往外走,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廖淑芳仍是偏开了头不肯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只好等回来以后再慢慢地把人哄一哄了。   谢华香说:“淑芳姐,你也别生气了,邵虎哥这样做,也是因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要是他真的不管那些兄弟的死活,那才是真不好呢!”   廖淑芳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眼睛里还有些红:“我知道的,哪里是真生气了呢,就是怕他不知道爱惜自己。”   谢华香笑着说:“放心吧,邵虎哥肯定还急着回来跟你一块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呢!”   廖淑芳脸上一红,她刚才一时情急,把咱们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话也说了出来,如今想起来,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跟谢华香他们想的一样,廖淑芳也绝对没有料到严打行动会在今天晚上就开始了,总以为他们会有好几天的准备时间呢!   既然来县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谢华香和沈庭生也就不再耽搁,骑着自行车就回去了,经过大半个晚上的奔波,接下来的下半夜他们睡得特别安稳,完全不知道,这一晚上,县城里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谢华香是在好多天以后,去找大队长办事的时候,无意中在大队长桌面的东水日报上看到的那条报道,那已经是两天前的报纸了,通常报纸送到他们大队,都会延迟好几天的时间,这次还算是快的。   谢华香无意中瞥到报纸上的标题内容,惊讶地一把将报纸抢了过来,差点没把沈大队长吓一大跳:“你这女娃子,咋咋呼呼地干嘛呢!”   “我看看,这里说什么县里的黑市被一锅端了,所有主谋从犯一个都没跑掉,还缴获了一大批投机倒把份子囤积居奇的粮食?”   “可不是嘛!”沈大队长的重点显然没有抓对,“还说这批粮食已经送到了县粮站,卖得比旱灾前还便宜呢,可惜是要县城的居民凭粮本供应,咱们啊,没戏!”他这语气,可不是一般二般地遗憾。   本来以为打击了这么一大投机倒把团伙,也该有点救济粮分下来吧,谁知道还是轮不着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汉,不过眼看地里的粮食就要成熟了,今年可是一个难得的丰收年,还有这几天,再难熬也能熬过去了。   想到这些,沈大队长又再次全身松快起来。   谢华香可就完全轻松不起来了,她再仔细地看了看时间,严打行动居然就是发生在他们赶去县城的那一天凌晨一点,黑市的那些人干活干得最是热火朝天的时候。   也就是说,那天他们如果回来得晚一些,说不定还能跟严打行动的人撞个正着呢!   可是什么叫做将团伙中所有的投机倒把份子一网打尽,一个不留?邵虎在他们团伙中算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了,如果他没有被抓住的话新闻中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字眼。   如果他也被抓住了,那廖淑芳……   谢华香简直不敢想象,她把报纸一扔,赶紧跑回去找沈庭生,沈大队长被她的报纸砸了一脸,莫名其妙:“咋咋呼呼的,搞什么嘛!”   谢华香是在生产队的地里找到沈庭生的,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了,把人拉到一边就急切地说:“我刚才在报纸上看到,严打行动已经进行了,邵虎很有可能也已经被抓了。”   沈庭生一惊,跟谢华香想到了同一个点上,廖淑芳开的小饭馆跟邵虎脱不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真是牵出萝卜带出泥,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走吧,我们去看看。”沈庭生把锄头一扔,跟旁边的人交待一声帮忙他请假,就带着谢华香飞快地回家骑了自行车,往县城里赶了过去。   路上沈庭生还有些忧心地说:“待会我们先在附近探听一下情况再说。”万一廖淑芳那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千万不能贸贸然一头就冲进去了。   廖淑芳家所在的小巷一片安静,完全不像发生过什么的样子,也没有谢华香想象中的大门上被贴上封条,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刚想去敲门,忽然那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位胖乎乎的敦实大姐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一脚跨出门来:“淑芳啊,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虎子他……”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尚未出口的半句话马上吞到了肚子里,“你,你们……”   谢华香倒是认出了这位大姐,她记性好,还记得第一次跟着廖淑芳回来的时候,这位自称是“华林一枝花”的金花大姐,拍着胸脯侠气地说谁敢再来欺负廖淑芳,她第一个不答应。   谢华香笑得眉眼弯弯:“金花大姐,我来找淑芳姐的,她在家吧?”   金花大姐神色一动:“你是淑芳的朋友啊?”随即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就好好劝劝她吧,这孩子,这都两天没吃饭了。”   这时廖淑芳也一脸憔悴地走了出来:“华香妹子你们来啦?快进来吧!” 第172章   谢华香拉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廖淑芳, 心疼地说:“淑芳姐,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 你也要看在平儿的份上,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呀,怎么能不吃饭呢!”   廖淑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故意不吃的, 只是实在是顾不上。”   那天晚上邵虎出事以后, 廖淑芳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她把所有她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包括以前一些邵虎介绍来她家饭馆里吃饭的熟客, 可原本那些跟他称兄道弟的人,现在都撇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来都没认识过她似的。   廖淑芳奔波了这么些天,竟然连一个可以帮忙的人也找不到。   至于谢华香担心的她被牵连的问题, 廖淑芳着急起来也没空去想这回事了, 偶尔想起来,也只是觉得,就算真的被牵连了,那也是她的命, 只是对不起平儿了, 只能让他回到他爸那边去, 好在虎毒不食子,那男人对她虽然刻薄,对这个儿子,倒也还算是好的。   幸运的是, 这事儿完全没有牵连到她的身上,这几天廖淑芳也看见了,跟他们一起干的那些人,就算是有些人刚开始的时候侥幸没被抓到,这几天也被抓了出来,关了进去。   大概是邵虎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平时也从不让她到他干活的地方去,他的那些兄弟们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吧,总之并没有人把她供出来,因此她也得以还好好的,并没有受到牵连。   这些天她一直在奔忙,就把平儿送到了金花大姐那儿请她帮忙照顾,前两天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失魂落魄地在看守所的门口徘徊,发现有几个也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被抓进去的犯人家属在外边闹着要见人,她一时冲动,也起了想要再看一眼邵虎的念头,有一句话,不跟他说明白了,她的心里总是不得安宁。   不像别人那样空口白牙地去闹,廖淑芳回家做了好饭好菜,拿去送给看守所的民警同志吃,民警同志问清她的来意之后,肯定是不能同意的,她的东西也不肯吃,让她拿走。   廖淑芳也不放弃,别人不吃她就一次接着一次地送,最后一位年长的民警同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她憔悴得摇摇欲坠的样子,还固执地站在他们门外晒着猛烈的太阳,真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她跟邵虎见一面,但只给她五分钟的时间,见面也必须在民警的监视下进行。   哪怕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也足够让廖淑芳感激涕零的了。   她来见邵虎,只是想跟他说清楚一句话而已:“虎子哥,你在里边好好改造,我跟平儿等着你出来。”   被反拷着双手,一脸胡子拉渣的邵虎满脸愧疚:“对不起,淑芳,都是我不好,我答应过你的事却没有好好做到,我这回还不知道要判多久呢,你不要等我,找个愿意接受平儿的人,好好过日子吧!我,我不值得。”   廖淑芳一反平常优柔寡断,没有主见的模样,十分坚决地说:“等不等是我的事,反正你在里边也管不着!你记得给我好好地改造,争取早点出来,也好早日让我跟平儿过上不被人欺负的日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   “苦不苦的,我自个儿愿意!”   “唉!”邵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淑芳,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过两天就是平儿的生日,可惜我没办法陪他一起过了,我给他买了个布娃娃,不能亲手给他了,你过两天帮我送给平儿,就跟他说,就跟他说这是当爸的一番心意!”   廖淑芳惊讶地看着他,邵虎却把头转到一边:“还有华香妹子是个好人,但我们也不能仗着别人人好,就占别人的便宜,借她的那些钱,你要是手头上还挤得出来,就尽量还给人家,要是实在不行,也要好好跟人家说说,让多宽限几年,等我出去了再想办法。”   廖淑芳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紧紧地抿着唇,紧捏着衣角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邵虎又嘱咐了一些什么,都是日常生活琐事,廖淑芳都颤抖着嗓子一一应了。   负责监视的民警也并没有从他们的话中听出来什么不妥之处,廖淑芳的失态也被他认为是太过伤心难过所致,毕竟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这女的对着男的还是挺痴情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愿意一直等着他出来。   五分钟很快到了,民警狠心地打断了他们,把邵虎给带了进去。   廖淑芳离开看守所的时候,手脚都还是发软的,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平儿的生日刚过没多久,邵虎还特地送了他一辆让人从市里带回来的小汽车呢,平儿一个男娃子,根本就不爱玩布娃娃什么的。   还有他说什么钱谢华香的钱?哪有这样的事?   可是刚才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犯糊涂的样子,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路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连自己两天没好好吃饭,脚步虚浮浑身无力都没意识到,还是金花大姐放心不下,特地过来看了看她,还到厨房里给她熬了一锅粥,让她千万记得自己吃点东西,这才离开了。   谢华香见廖淑芳实在是一副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刚好闻到厨房里飘出来一阵米香气,便顾不上多问她什么了,看见锅里的粥已经开了,半透明的米粒在粥水里翻腾着。   再看看平时总是存满了食物的厨房如今空荡荡的,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下把蔫黄的小葱和两颗鸡蛋。   谢华香把小葱黄了的尖儿掐了,洗干净切细,再把鸡蛋打散,搅进粥里,最后撒上小葱,加点盐,做成一碗蛋花粥,端出去给廖淑芳:“淑芳姐,自己的身子要紧,先吃点东西吧!”   见她还是神情有些恍惚的样子,不由得又叹气:“淑芳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你要是老这样,邵大哥在里边知道了该多担心呀,你多想想平儿,多想想你们娘俩今后的日子,好好振作起来,行不?”   廖淑芳却突然站了起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想到了,娃娃!”说完飞快地跑到屋子里去了。   谢华香莫名其妙地与沈庭生对视一眼:“什么娃娃?”   廖淑芳终于想起来邵虎所说的布娃娃是什么意思了,邵虎确实是送过给她一个布娃娃的,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那天他突然拿了个布娃娃过来说要送给她,廖淑芳莫名其妙的:“我又不是孩子,送我这个做什么?”   邵虎把那个娃娃举到了她的面前:“瞧瞧,这是不是你小时候最想要的那种娃娃?我以前没有本事送给你,前些日子特地找人做了一个,你好心收下,就当是圆了我的一个梦吧,那时候看着你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小姑娘玩布娃娃流口水,我就特别想送你一个。”   这个娃娃跟现在百货商店里卖的那种塑料脸蛋,眼睛还会眨动的布娃娃不一样,这是一个土花布缝制的布娃娃,身体里面塞满了土棉花,五官脸蛋也是绣上去的,是廖淑芳小时候最想要却又永远不可能得到的那种手工缝制的土布娃娃。   当时廖淑芳嘴里嗔怪他没事找事,她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可能爱玩这种东西,但私底下还是感动得不行,那个布娃娃也被她珍藏了起来。   廖淑芳从柜子的深处找出了那个保存得很好的布娃娃,仔细地捏着它的身体里的每一处,邵虎特地提到了这个布娃娃,肯定是有他的深意的,他故意说是送给平儿,其实是为了迷惑民警,真正的玄机,应该就在这个布娃娃的身上。   果然,布娃娃肚子里的触感有些不对劲,硬硬的似乎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廖淑芳急切地找出了剪刀,手指忍不住有些发抖地想要把布娃娃的肚子剪开看个究竟。   “住手!”门口突然传来谢华香着急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夺下了她手里的剪刀,“淑芳姐你干嘛呢,多大的事何至于要想不开!”   原来谢华香还是放心不下廖淑芳,决定跟进屋里看个究竟,刚到门口就见她背对着自己拿起了剪刀,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残,吓得她赶紧冲进来阻止。   廖淑芳楞了一下,才发现是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的,我今天去见了虎子哥,他说的话有些奇怪,我突然想起来可能跟这个布娃娃有关,想把它的肚子剪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谢华香这才看见她的手里是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布娃娃,不由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呀,我弄错了。”   想想那东西藏得这么好,估计是人家的秘密,谢华香识趣地说:“那你慢慢看,我先出去了。”   “等等!”廖淑芳说,“虎子哥也提起你了,我想这事可能也跟你有关,你们一起看吧?”   “真的?”谢华香确实是挺好奇的,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布娃娃。   廖淑芳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布娃娃拿到堂屋里,当着沈庭生和谢华香的面把它的肚子剪开,不过她还是没舍得直接剪,而是沿着缝线的部位小心翼翼地把缝线拆开了,这样把东西拿出来之后还可以把它完整地还原回去。   布娃娃的肚子里,被层层的棉花裹着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廖淑芳把本子拿出来的时候,一枚石刻的印章也跟着掉了出来。 第173章   廖淑芳先把那枚印章捡了起来看一眼, 只见上面刻着篆体的“邵虎”两个字,原来是邵虎的私章, 只是不知道他把自己的私章藏在这个布娃娃的肚子里是什么意思。   随后再翻开那本小本子,廖淑芳的脸色一白,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谢华香有些好奇, 却也知道, 这东西未必是能给外人看的, 因此目光也避开了那本子上的内容。   廖淑芳迅速地把本子翻过几页,然后在最后一页有字迹的地方停留了许久, 双手一直没有停止过抖动。   久到就在谢华香想要提出要不他们先离开的时候,廖淑芳突然对着两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把谢华香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去扶她:“淑芳姐, 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不是折煞我们嘛!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啊!”   廖淑芳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对不起,这件事不是我非要拖你们下水,可是, 现在只有你们能够帮我这个忙了啊!”   她突然明白了邵虎为什么要说他们欠了谢华香的钱了, 其实他的意思是完全相反的, 他只是想用欠债这件事,提醒一下谢华香和沈庭生,他们欠了自己的人情,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廖淑芳能想到, 谢华香和沈庭生自然也能想到。   廖淑芳也没有再瞒着他们,而是把她今天去探望邵虎的时候,他对她说的那些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原本谢华香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提起自己,在看了廖淑芳给她看的小本子之后,就完全明白了。   邵虎在本子里,记的是他手底下的养猪场和养鸡场的情况,因为事关重大,这些东西知道的人非常少,就连他们的团队当中,知道详细情况的也只有邵虎和他的合伙人,以及另外两个绝对信得过的手下而已。   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把这个招出来的,一来他们将来如果能够出来,这是他们东山再起的资本,二来哪怕招认出来,也对他们毫无帮助,只会罪加一等,加重惩罚。   所以这个秘密,现在除了看守所里面的几个人之外,就只有能看到这本小册子的人能够知道了。   邵虎在本子里详细记录了养猪场和养鸡场的地址,都有些什么人,每个月进货、出货、盈利等等信息,除此之外,还有他近些年都赚了多少钱,这些钱都藏在了哪里等等。   最后一页,是他留给廖淑芳的一封信,大概他在那个时候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出事,于是就留了这些东西给廖淑芳,让她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他留下来的那些钱,他让廖淑芳等风声过后,再悄悄地去取出来,将来跟平儿好好地过日子。   至于养猪场和养鸡场,他知道以廖淑芳的性子和能力,是没有办法接管的,所以他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个合适靠谱的人,把这些都交给他。   毕竟在养猪场和养鸡场里干活的,都是一心一意跟着他干的好兄弟,如果他出了事,那边没人管的话,那些兄弟的生计也没有了着落。   邵虎在看守所里对廖淑芳所说的两句奇怪的话,一句是提醒她东西藏在哪里,另一句当然就是告诉她应该把这些东西交给谁了。   至于所谓的欠债什么的,无非就是害怕谢华香和沈庭生不愿意接手,用于挟恩图报而已。   说实话,邵虎和廖淑芳确实是帮了他们不少,但也算不上是多大的忙,而且当中也是有互惠互利的关系在的,还不值得谢华香他们为了报恩豁出去不顾安危的地步。   因此廖淑芳也觉得邵虎这样做有点强人所难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但她心里也明白,到了今天这种情况,除了他们两人,真的没有别人可以帮到她了。   所以才有了刚才下跪道歉并且求他们帮忙的一幕。   谢华香和沈庭生悄悄对视了一眼,都掩饰不住心中跃跃欲试的野心。   邵虎手下的养猪场和养鸡场,跟他们山里边那些小打小闹的相比,规模肯定是不一样的,沈庭生早就觉得他们山里的地方太小、交通运输等等各方面都很不方便,人力方面也有限制,顶多也就是能做到现在这样了,能吃饱饿不死,但想挣再多的钱,也是不可能的了。   但邵虎的这些就不一样了,曾经足够供应整个县城黑市的养猪场和养鸡场,那规模得有多大?如果能够接手,场地和人力的问题一下子都不是问题了,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整个黑市都已经捣毁,将来的产品该怎么销售这是一个问题。   但谢华香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知道历史的发展趋势,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七年了,顶多再过一两年的时间,市场就能开放,现在正是他们抢占先机的最好时刻,这样的好机会当然是要好好把握住的。   谢华香目光坚定地看向沈庭生,微微地点了点头,沈庭生虽然想得比较多一些,但骨子里还是很有一种冒险精神在的,再加上之前听反动派经济学专家康学翰讲了那么多的课,他也下意识地觉得,只要有这个市场需求在,他们这个事情就肯定能够做得下去。   廖淑芳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还是觉得满心内疚:“对不起,我也知道我这样是有点强人所难了,明知道这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连虎子哥自己都栽进去了,我还想把你们也牵连进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算了吧,你们既然不想干,那也不必勉强。”   “不!”沈庭生说,“你把地址给我们吧,我尽快过去看看。”   廖淑芳一惊:“你,你们愿意?你们,你们真的不怕?”   “富贵险中求,畏首畏尾怎么干得成大事呢!”谢华香的这话就让廖淑芳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邵虎会把这件事留给他们去干,原来他们跟邵虎,跟根子上来说,就是同一种人。   廖淑芳把那本子上写着关于养猪场和养鸡场的内容都撕了下来给了沈庭生,还有邵虎的私章也给了他,邵虎在本子上写了,那边的人除了认他邵虎本人之外,就只认他的这枚私章,没有这么私章的话,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有了这么私章,就表示这是邵虎本人的意思,让他们尽管听私章拥有者的安排。   邵虎还提出,接手他的养猪场和养鸡场的人,必须要同意将每年净利润的百分之十分给廖淑芳,并且双方要签订好协议之后,才让廖淑芳把这枚私章交给对方。   但廖淑芳觉得,这些东西放在她的手里,就是烫手山芋,能够送出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分红什么的,她既然在其中并没有付出什么,怎么还能要人家的钱呢!   所以她压根儿没提这事。   沈庭生却主动拿了纸笔,写下了一份分红协议,按照邵虎的要求,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并在尾端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廖淑芳推拒不过,只好也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然后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各保存一份,这移交仪式就算是正式完成了。   “谢谢,真的,我替虎子哥谢谢你们。”廖淑芳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谢华香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饭馆你是不打算做下去了吧?”   廖淑芳点点头:“暂时不做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邵大哥那些钱,你最好过一段时间再去取出来吧,最近如果生活有困难的话就告诉我们,能帮的我们会尽量帮的,养猪场和养鸡场那边暂时恐怕也没那么快能挣钱。”   廖淑芳摇头:“不用,我还有点积蓄,而且也能在街道里接点儿活干,我们母子俩还是能活得下去的,虎子哥那些都是拿命换来的血汗钱,我想给他留着,将来等他出来以后,也用得上。”   谢华香见她说得坚决,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劝她了,终归也还有这一两年,暂且先熬过去吧,等以后改革开放了,她有一份手艺,也不难过得下去。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保重,别忘了要好好吃饭啊!”   “我知道的,你们也千万要当心点儿。”   沈庭生口袋里揣着那些东西,像是揣了一个定时炸弹似的,两人既兴奋又紧张,走到小巷外头,沈庭生跨上自行车,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点了点头:“走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还按捺得住不去看看。   按照上面的地址,一路辗转找了过去,养猪场和养鸡场距离挺远的,他们只好先找到了养猪场,隐藏在一个比安吉大队更为偏僻许多的小山村附近的一座山上,从一个不起眼的小路口上去,越走道路就越宽,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行走的样子。   养猪场的规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一些,只可惜他们来到的时候,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猪圈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猪粪味儿,旁边有几间屋子,里边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沈庭生到屋子里走了一圈,说:“人刚走,灶里的灰还是热的。”   再嗅嗅空气中的味道:“这猪粪的味儿也是新鲜的。”   “那他们的隐藏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呀!”谢华香感叹道,“肯定是有眼线盯着,可能我们一进山就被发现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等等吧,应该会有人回来看个究竟的。”   谢华香点点头:“也对,那我去做点饭吃,饿死了。” 第174章   沈庭生和谢华香自从知道消息, 去找廖淑芳,到找到这个养猪场,一直水米未进,早就累得不行了, 趁他们不在, 正好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做点儿吃的填饱肚子。   谢华香老实不客气地走进厨房,转了一圈之后,满心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住的肯定是一帮大老爷们, 平时也忒不讲卫生了,厨房里的灶台和锅碗瓢盆,到处都糊满了一层厚厚的油腻,怕是从来都没有收拾过的, 不过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他们的伙食还不错,油水很足。   这么脏的地方,谢华香实在是下不了手去做饭,要帮他们都洗一遍吧, 她还真没这个力气了, 恰好在一个倒扣着的盆里发现了两条猪腿, 谢华香把它们都拎了出来:“庭生哥,里边脏死了,我懒得做饭了,咱们把这猪腿烧了吃吧!”   沈庭生瞧着她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好, 就看看我们把他们的肉吃了,他们还躲不躲。”   “那你先生火,我去把肉处理一下。”   谢华香从厨房里找出一个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盆,又找了案板和菜刀,到水源处洗干净了,然后猪腿上的肉从骨头上起了出来,切成小块。   又让沈庭生去砍了一截竹子,剖成细条,其中的一段削尖,做成烧烤串。   肉切好之后,从厨房了找了调料,倒进肉里拌匀了腌着,这厨房虽然腌臜,但调料还算丰富,而且还留着这两只猪腿,看起来住在这里的人还挺会吃的。   “庭生哥,你看着猪腿还这么小,这猪还没长成吧,现在就杀了,多可惜啊!”   前些时候他们自己也开始养猪了,谢华香也知道一些,一头猪崽养大不容易,所以一般起码得养到三四百斤才杀会比较合算,有些好的甚至还会养到四五百斤,但她手里的这两条猪腿,顶多也就是一百多斤的样子,都还没长成呢,这就杀了吃肉,确实是有点可惜的。   沈庭生过来看了一眼,点头表示认同:“怕是他们也不打算再养下去了。”   生火削竹签这些事情,对做惯了农活的人来说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沈庭生很快就烧好了一堆红红的火炭,竹签子也削了一堆。   谢华香把腌过的肉片插到竹签子上,一串串的让沈庭生拿着烤,不一会儿,烤出来的猪油滴落在碳上,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气散发出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两人一边烤一边吃,很快就把小半盆猪腿肉吃了一大半,谢华香还“啧啧”感叹:“这新鲜的肉就是好吃啊,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   沈庭生拿着一串肉正往嘴巴里送,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把手里的肉串都塞到谢华香手上:“先帮我拿着,我去解个手。”   说完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往屋子旁边的草丛里走去。   快要走到草丛的时候,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边蹿了出来,飞快地往山里跑去,沈庭生等的就是这一刻呢,怎么可能让他跑掉,立刻往前猛冲几步,一个饿虎扑食,将那身影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在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哭号声中,沈庭生反剪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少年的双手,往火堆这边走了过来。   谢华香笑眯眯地看着少年:“哟,那儿来的小贼子啊?”   少年“呸!”了一声:“你们才是贼子呢,偷吃老子的猪腿,不要脸!”   “谁说是你的猪腿呀,写你名字了吗?”   “在我家里的就是我的,难道还能是你的吗?”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这是你家?天哪,难道这个非法养猪场是你家开的?啧啧,看不出来,年纪不大,胆子还真不小啊,信不信我们把你送到公安局,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出来了?”   “这里才不是养猪场,就是一片废弃的空地!”少年大声嚷了起来。   “不是养猪场,那里面的猪粪味儿哪来的?”   “是,是山里的野猪粪,我们,我们收集起来种地用的。”   “啧啧,那得有多少野猪,才能拉得出来那么多的猪粪啊!那么说我们刚才吃的也是野猪肉咯?”   “没,没错,就是野猪肉,我爸刚打回来了,我们都还没吃呢,就被你们给吃了,你们这些坏蛋!”   “对了,你爸呢,这么大的一个养猪场不可能就你跟你爸可以做得起来的,其他同伙呢,赶紧交待,都藏哪儿了?”   少年见实在是瞒不住了,眼睛都红了起来,扯着嗓子嚷得脖子上青筋毕露的:“打死我都不会告诉你们的,虎子叔都被你们抓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把我也抓去关起来好了,我才不怕你们。”   “嗯,不错,挺有骨气的。”谢华香点头道,“打死是肯定不会打死你的,不过你觉得我们要是把你吊在这树底下,你爸他们会不会来救你呢?”   少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文漂亮的年轻姑娘,她居然这么狠毒?   “你,你这个坏女人,日本鬼子,大汉奸!”小小少年自小生活在山上,骂人的词汇贫乏,来来去去就只会骂这几样。   沈庭生好笑地看了一眼谢华香:“好了,别逗这孩子玩了,小子,我们不是来抓你们的,是来帮你们的。”   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呸,谁信你们。”   “你不信我们可以,但这个东西,你们总可以相信的吧!”沈庭生拿出邵虎的那枚私章,在少年的眼前晃了一下。   这个养猪场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私章是可以代替邵虎本人的,这少年也不例外,他急忙伸出手想要去抢私章。   沈庭生手一缩,把私章又收回了口袋里:“怎么样,相信了吧,是邵虎让我来这里找你们的。”   少年惊疑不定地瞪着沈庭生:“谁知道你拿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庭生放开少年,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接过谢华香手里的肉串继续吃:“如果我们真的是抓你们的人,从邵虎的身上搜到了这个东西,你觉得邵虎会这么傻,把这个地方告诉我们吗?不说出来,他也就是个倒买倒卖的罪名,可是这个地方被人知道了,那可不仅仅是投机倒把那么简单了,那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罪了。”   少年将信将疑:“那你们来干什么?”   “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吧,邵虎就是怕你们没了这个养猪场活不下去了,所以特地让我们过来接手,把这个养猪场继续办下去,将来等他出来,也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你胡说,现在黑市都做不成了,养出来的猪还怎么卖?卖不出去咱们那什么钱来买饲料,养猪场怎么办得下去?”少年自己虽然不怎么懂,但是这两天得知县城的消息之后,养猪场里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惶恐地等了几天之后,终于觉得这行当怕是干不下去的了,干脆把猪都杀了吃肉,吃完以后大伙儿就散了,自寻活路去。   他们有的是附近的农户,穷得实在没有办法逃出来投奔邵虎的,有的是县城里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讲江湖义气跟人打架差点被抓了判刑,被邵虎救了然后扔到这里的,都对给他们提供了一份安稳生活的邵虎心怀感激之情。   现在邵虎被抓了,他们也觉得人生没什么奔头了,今天刚把一头才养了几个月的小猪给杀了,还没来得及煮呢,就瞧见在山地下放风的二虎子,也就是被沈庭生抓到的这个少年,着急地冲上来说有人来了。   他们早有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急方案,听见有外人来,立刻分工合作,很快地就把猪圈里所有的猪都转移到了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了,就剩下两只猪腿还来不及藏好,就听见二虎子说人到了,好险在沈庭生两人发现他们之前躲了起来。   可是二虎子看见他们没找到人不但不走,还厚着脸皮把他们的猪腿都给烧着吃了,那肉香味儿,顺着山风直往他们的鼻孔里钻,二虎子肚子里有多抓心挠肺的饿,心里边就有多愤怒,不要脸的狗男女,居然偷吃他们的猪腿!   趁着大人们不注意,他悄悄地跑了下来,没想到被沈庭生发现了,还被他给抓住了。   少年狠狠地“呸”了一声,算自己倒霉!   谢华香把手里烤着的肉串拿起来,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仔细地嗅了嗅,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回的烤得很好。”说完递了一串到二虎子的面前,“要来一串吗?”   浓郁的肉香像只小蛇一样钻进鼻子,二虎子把头拧向一边:“不稀罕!”   “真不要?”谢华香把烤肉串在他鼻子跟前晃了晃,更浓烈的香味一阵一阵地涌进鼻腔,唾沫不要钱一样涌出来,咽都来不及咽了。   “不要我就拿走咯!”   “谁说我不要的!我自己家的肉,我干嘛不吃!”二虎子猛地伸手把肉串抢了过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冷不防被烫了一下,又舍不得吐掉,张大着嘴巴直哈气。   “怎么样,现在是你带我们去找他们呢,还是就在这儿等他们回来?”谢华香问。   吃人嘴短,二虎子低下头,不敢再骂人了,可是人家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让他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万一他们真的是坏人呢?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叛徒了?   “我,我不知道。”二虎子垂头丧气地说。 第175章   山上某处草丛茂密的地方, 两个壮汉头上顶着树枝编成的伪装,趴在地上望着山下,其中一个人的手中还拿着一架老式的军用望远镜:“王哥,你看这是咋回事, 二虎子坐下跟他们一块儿吃起来了。”   王哥就是二虎子他爸王席儿, 当年被邵虎在街头上捡回来的小混混,邵虎对他算是有救命之恩,他为了表示感激,把唯一的儿子的名字改成了二虎, 表明他跟着邵虎混到底的决心。   王席儿恼怒地一拍大腿:“这臭小子, 该不会为了口吃的就叛变了吧!”   “我看不像,旁边那人说,会不会这俩人不是来抓咱们的?”   “说得也是,就算要抓人, 也不该派个女的来啊!我听说虎子哥在山下有个相好的,长得还挺俊,会不会就是这个女的?”   “那咋我看着女的跟下面那个小白脸才像是一对呢?”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不出个章程来, 这时, 突然发现下边的二虎子站了起来, 朝他们这边做了几个手势。   “王哥,二虎子叫咱们下去?”   他们在山上有一套自创的手势,可以远距离无声地传达信息,刚刚二虎子比的这套动作, 连起来就是没有危险,可以下来了的意思。   王席儿考虑了一会儿,决定下去,大伙儿连同这么多一群猪,老躲在山上也不是办法,反正下边就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这儿六七个大男人呢,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说句不好听的,山高皇帝远,这地方又隐秘,这两个人要是真有什么不妥当,把人宰了在山疙瘩里随便挖个坑埋了也没人知道。   王席儿发了一会儿狠,果真带着人下山去了。   这时候沈庭生已经听王二虎说了一些山里边的基本情况,再结合邵虎写在本子上的东西,马上就猜出了领头的这个肯定就是这儿的负责人王席儿了。   沈庭生迎上去:“王席儿同志,你好,我是沈庭生,邵虎哥的朋友。”   王席儿楞了一下:“你知道我?”   “当然了,我说了是邵虎哥让我来的,当然跟我说过这里的情况。”沈庭生说完,再次拿出了邵虎的那枚私章。   王席儿接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沉重地点头:“没错,是真的,虎子哥跟我们说过,这枚印章他已经藏在了非常稳妥的地方,如果我们看到这么印章,那就表示他肯定是出了事,让我们一切听从拿着这枚印章的人的安排。”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又把印章还给了沈庭生。   沈庭生把印章收好:“多谢王哥的信任,那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们先跟我说一下养猪场的基本情况,我们看看以后该怎么做,尽快制定出一个章程来吧!”   王席儿叹了口气:“养猪场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啊!”   之前旱灾的时候,养猪场也遭受到了重创,他们拼尽全力,才保住了一批幼崽,现在猪场里剩下的,也就这几十头半大的小猪了,要知道以前猪场最红火的时候,可是同时养了三四百头猪的。   好不容易天气好了,大伙儿都松了口气,只要还有小猪在,再拼命干个一两年,总能慢慢好起来的,谁知道突然又出了这样的事,销售渠道全部被捣毁,这些小猪在他们的手里一下子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养着吧,一天天都在烧钱,养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不养吧,没办法跟邵虎交待。   现在邵虎又不在,他们像没了主心骨一样,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王席儿惭愧地说:“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了个馊主意。”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谢华香手中的肉串,实在没脸把他们打算把猪都杀光吃完肉就散伙的主意说出来。   沈庭生点点头:“最近风声紧,猪小了点儿不要紧,先慢慢养着吧,还有钱和饲料这些,还剩下多少,你都给我一个数,你们安心在这儿干着,其他的我去想办法。”   有了沈庭生这句话,王席儿他们就安心多了,不是他们不想帮着把邵虎的事业干下去,实在是没有办法,平时他们就住在山里养猪杀猪,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邵虎操心的,饲料也是邵虎弄到了送进来,山下需要多少猪,也是邵虎说个数,他们按照安排杀好了,邵虎找人上来运走。   这外边的事情,他们实在是一窍不通的。   说老实话沈庭生也不懂,但这个时候可不是他露怯的时候,只好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先把他们安抚住了。   黑市里负责销售那一块的人几乎全都被抓了,幸运的是邵虎他们平时足够谨慎,供、销这两块是彻底分开的,被抓的那些人虽然知道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猪肉过来供自己销售,但猪□□体是哪里来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就算怎么审问,也不可能把他们给供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沉得住气,只要熬过这段时间,该恢复的还是会恢复,就算他们不主动去找买家,也肯定会有买家找上门来。   沈庭生一直都记得康学翰跟他说过的那些关于市场经济方面的知识,只要有这个市场需求在,他的这些猪肉就永远都会有市场。   处理完养猪场的事,沈庭生和谢华香又马不停蹄地连夜去了一趟养鸡场,原本沈庭生怕她太累想先回去的,但谢华香坚持要去:“现在猪场的人都已经开始杀猪吃了,鸡比猪更容易杀呢,你就不怕我们去晚了他们把鸡杀光吃完了,人也散伙了?”   还是趁早一鼓作气把这两个地方都安排妥当了再说!   邵虎也算是很小心的了,养猪场和养鸡场的人完全都不认识,甚至还不知道有对方的存在,沈庭生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取得了养鸡场那边的人的信任。   养鸡场那边的情况更惨,旱灾那段时间还得了一场鸡瘟,成鸡差不多都死光了,还是天气好起来之后,把留下来的鸡蛋重新孵出了一批小鸡在养着,现在小鸡的数量还不到原本全盛时期的二十份之一。   把养鸡场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好了,两人才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往回赶,谢华香趁沈庭生跟他们说话的时候睡了一觉,她的精神倒是比沈庭生要好一些,抢着骑了自行车,让他在后座上靠在她身上稍微合下眼。   “不过你可当心点儿啊,千万别一头栽地上去了,万一我没发现,就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走了。”谢华香开玩笑说。   养猪场和养鸡场就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沈庭生的心头,他这么可能睡得着,犹豫了片刻,他开口:“香香,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行了呗!”   “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两个地方,挣钱是不可能的了,花钱的地方倒是一日都少不了的,我想把咱们之前的积蓄先拿出来投进去,等以后挣钱了,再还给你,你看成不?”   沈庭生算过一笔账,现在这两个地方养的猪和鸡也不算多,山里食物也还算丰富,养猪场和养鸡场要维持下去,花的钱不算多,拿出他们之前的积蓄,应该能够撑到开始挣钱的时候。   那是他答应过要给谢华香的钱,还曾经拿出来给谢华香的爸妈都看过了,要是没有一点儿把握,他也不可能贸贸然就提出这样的要求。   谢华香笑了起来:“那些本来就是你挣的钱,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用得着问我啊!”   “不是,是你的钱。”沈庭生固执地说,“我先挪用,以后会还你的。”   “行行行,是我的钱,反正也是拿来干正事的,我肯定是支持的呀!”   沈庭生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香香,只是这些日子,又要委屈你了。”   “你看我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放心吧,我也挣了不少钱的,吃吃喝喝的钱还是少不了的,你只管放开手去干事业,养家的事,由我来负责。”   沈庭生一激动,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大脑袋在她的背上用力地蹭:“香香,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哎,哎,你别乱动啊,待会我骑不稳摔了!”   沈庭生跳下车,一把拉住车头:“你下来,我载你!”他现在浑身热血沸腾,精力充沛,能举得起一头牛!   接下来的日子,沈庭生带着满腔的热血,投入到了他的新事业当中,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可以说除了吃饭睡觉,谢华香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时候能见得到他的面,就连吃饭,也是一副吃着吃着就要睡着的样子,把谢华香心疼得不行,哪里还会去埋怨他没有时间陪伴自己啊!   谢华香知道自己在经商方面没有什么天分,做不了他的左臂右膀,只好尽一切努力当好贤内助,家里的事情当然是完全不用他操心的,把阿婆和幺妹照顾得妥妥贴贴,每天都按照沈庭生喜欢的口味把饭菜做好,温在锅里,只要他一回来,就马上可以吃到热饭热菜,不浪费他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如果哪天吃鱼,她会事先把鱼刺给剔干净了,熬了骨头汤,也会先把骨头上的肉剥下来,全都留在他的碗里。   沈庭生经常累得吃完饭到头就睡,也是她耐心地打湿了毛巾给他擦干净了脸和手,甚至会帮他洗脚,再把干净的换洗衣服放在床头,方便他第二天一早起来直接冲个澡就能换上干净的衣裳。   有时候实在连沈家奶奶也看不下去了,抱怨说:“庭生这孩子,折腾些啥呢,怎么连家也不顾了,香香你也别对他太好了,别委屈了自己。”   谢华香总是笑着说:“我不委屈呢,庭生哥是在干正事,我做的这些他心里都记着的呢!” 第176章   谢华香一直记得, 她重生回来的初衷,就是要认识那个成为最厉害的富豪之前的沈庭生,然后陪伴着他一起,度过最艰难的那段创业的岁月, 尽量让一切的遗憾, 都不要发生。   所以她怎么会觉得委屈呢?做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委屈啊!   而且,她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沈庭生是全都看在眼里, 记在心头的,他总是会趁着每一个没有外人的机会,紧紧地拥抱她,亲吻她的额头, 她的嘴唇,用沙哑的嗓音跟她说谢谢,谢谢她为他付出的所有这一切,他也同样在珍惜着他们所拥有的这一切。   这对谢华香来说, 就足够了。   在这段时间里, 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和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小事。   首先是县城里上次严□□市的案件公开审判了, 邵虎因为是主犯,被判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为此谢华香特地又去了廖淑芳家里一趟,好好地安慰了她一番。   不过廖淑芳看起来是想通了, 也振作了起来,打算为了孩子好好地生活下去,虽然她还是没松口,表示一定要等邵虎出来,谢华香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别人代替不了她们选择。   还有就是康学翰回城了,他得到平反的通知来得很突然,上午还在牛棚里“哼哧哼哧”地铲牛粪呢,中午的时候,收到通知的沈大队长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告诉康学翰他得到平反啦,再也不是那个宣扬资产阶级反动思想的□□分子,而是受到尊重的知识分子了。   G市的重点大学Z大重新邀请康学翰回去担任教授,还要他担任经济学院的副院长,沈大队长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但知道这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不由得心虚地给他道歉,这段时间在大队里让他吃苦了什么的。   倒是康学翰一直都面无表情地听着,像是这事根本与他无关似的,弄得沈大队长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果然是大人物啊,瞧这宠辱不惊的范儿。   谢华香听到这个消息都快高兴疯了,这件事情是一个讯号,说明世界快要回归正轨了,曙光就要来临,属于沈庭生们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谢华香兴冲冲地炒了几个好菜,用篮子拎了赶到牛棚里,恰好沈大队长正在热情地邀请康学翰去他家里吃饭,康学翰看见谢华香进门,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康老师,恭喜您呀!”谢华香笑眯眯地进来,这个时候叫他康老师,也不会有人说有什么不对了,把手里的篮子放在牛棚里面缺了一条腿的破桌子上,“我特地做了几个您平时爱吃的菜,给您庆祝一下。”   康学翰看着谢华香端出来的菜,眼睛更亮了,根本忘了身旁还有个沈大队长的事,走到桌旁提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其实康学翰之前住在沈家的时候,他们家里还穷得很,有什么就吃什么,谢华香哪里知道康学翰喜欢吃什么啊,她现在做的这些菜都是按照她所知道的康学翰上辈子的喜好来的,用的是粤菜的做法,虽然材料还是有些不足,但有她的厨艺作为弥补,味道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家乡熟悉的味道一入口,浓浓的乡愁就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被下放到这里劳动改造这么多年,康学翰一直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家,不去想念过去的一切,把自己的感官、感情都封闭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身有洁癖的他能够在牛棚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生存下来。   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个叫做谢华香的女人做出来的菜,把他紧闭着的心扉敲开过一条缝,住在沈庭生家的那段时间,是在下放的这段日子里,唯一有过的一点点温暖的回忆。   如今,谢华香有用这几道充满了家乡风味的菜色,把他封闭已久的情绪统统都勾了起来,各种浓烈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来回翻滚着,让他拿筷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肩膀也微微耸动起来。   沈大队长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想再说什么,被谢华香给推出门去了:“好啦,大队长,人家康老师也没多少时候留在这里了,您就不能让人好生地吃顿饭嘛!”   康学翰眼含热泪,把面前盘子里的所有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就按捺不住强烈的归乡情绪了,留在这个的破烂行李也都不要了,只收拾了一些随身的重要物品,然后要求沈大队长给他开介绍信,让他可以尽快离开。   沈大队长是个厚道人,想着当年康学翰是被押送着过来的,这么多年没有出去过,再加上精神激动,怕他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特地安排了程立坤陪着他一起辗转去市里坐火车,亲手把人送上了火车再回来。   康学翰在安吉大队待了那么多年,不过乡亲们碍于他的身份,平时都不太敢跟他说话,所以除了沈庭生一家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朋友了。   他离开的时候,因着好奇,倒是有不少人来送行,但只有谢华香拎了一大包吃的过来塞给他:“康老师,这些带着在路上吃。”   沈庭生也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过来,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往康学翰的口袋里塞了一叠钱,钱不多,但也是他最近这段时间里能拿出来的所有了,沈庭生的心里一直是很感激康学翰的,如果没有当初对方给他讲的那些课,沈庭生想,也许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没有任何梦想和激情,一天天只知道闷头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子吧!   康学翰对沈庭生来说,担得上人生导师这个称呼。   康学翰觉得到沈庭生往自己口袋里塞的钱,有些动容:“你……”   沈庭生拍拍他的手臂:“路上不容易,带点钱防身,该花就花,不要省着,别为难了自己,你要是觉得不安心,就当是借的,将来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康学翰告诉沈庭生:“我就在G市的Z大,谢华香那丫头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再陪她回娘家,就去找我。”   沈庭生点点头:“这是一定的。”   康学翰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终于在沈庭生耳旁低声说:“将来如果有机会,就考到Z大来,当我的学生。”   沈庭生一愣,惊讶地看着他,谢华香虽然一直都让他坚持学习,哪怕再忙,每天也要抽出最少十分钟的时间来,看看书,做做题目,但她从来没有提过要上大学的事,他自己也从来都不敢想。   想上大学,起码得有初中以上的文凭,而且要通过生产队、公社的推荐,还要县里、市里的同意,才能得到推荐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上了大学,那就自动转为干部的身份,以后国家安排工作,直接就变成城里人了。   但是想上大学的人那么多,家里有条件有关系的也多的是,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沈庭生的头上呢!   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肖想,沈庭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等等,康学翰刚才说的是什么?他说考?考大学?大学还能自己考上去的吗?   康学翰不知道自己在沈庭生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只看着他淡淡地一笑,转身就走了。   不,也许他就是故意的,也许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在沈庭生的心目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一旦遇到了合适的土壤,就会迅速地生根发芽,抽条长成参天大树。   还有一件事是张建民参加了公社小学六年级学生考初中的考试,不出意外地取得了好成绩,考上了县城中学。   沈谷仓成绩一直都不怎么样,他对考初中也没什么执念,甚至想着说考不上最好,以后就不用再去学那些让人头昏眼花的语文数学了。   但最后这段时间他不甘心被张建民比下去了,居然也很是发奋了一段时间,最后终于以吊车尾的成绩也考上了中学。   沈大壮高兴疯了,特地上县城去买了一挂鞭炮在家门口放了,又大方地大摆筵席,请全大队的人都到他家里吃饭,庆贺家里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中学。   大伙儿都说他苦了半辈子,到今年总算是时来运转,娶了个好媳妇,啥好事都来了,沈大壮高兴得都合不拢嘴。   当然也有人眼红的,私底下酸溜溜地说他替人养儿子就算了,还花钱供便宜儿子上学,真是傻到家了。   这些话沈大壮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建民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谁待他好,他心里自然明白,两个孩子,在沈大壮的心目中,都是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自己人和外人之分。   不但请客吃饭,沈大壮还张罗着要带两个孩子上县城一趟,按照当初谢华香给沈丽华置办的标准,给两个孩子也置办一套上学的行头,只不过他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东西,便把这事交给了许秀莲去办。   许秀莲也听了一些外头的风言风语,担心沈大壮心里有疙瘩,去给两个孩子买东西的时候,就没用沈大壮给她的钱,而是拿她自己的体己钱买的,去年她帮谢华香做那些零嘴儿的时候,谢华香可没亏待过她,给她分了不少钱呢。   置办东西的时候,她也刻意没有一碗水端平,而是给沈谷仓买的东西更多更好,而自己儿子张建民的却明显是差了一个档次,她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沈大壮的闲话,说他当冤大头给别的男人养儿子。 第177章   因为自己的区别对待,许秀莲也怕自己儿子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晚上吃完饭, 她特地把张建民叫到了一边:“建民,今天娘给你们买东西, 给你买的没有给谷仓买的好,你心里会不会怪娘不公平?”   张建民摇摇头:“不会!”   “真的?”许秀莲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孩子从小就不太爱说话,有什么都藏在心里, 最怕他嘴里不说,但心里存着个疙瘩, 以后影响两兄弟的感情就不好了。   “娘,真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都懂。咱们现在吃的住的用的, 都是爹的, 如果不是遇上了他们,咱们不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爹不嫌弃我是一个拖油瓶,待我像亲生的一样好,这已经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了, 咱们不能太贪心对不对?您这样做, 也是不想让别人说爹的闲话,我都明白的,谷仓是弟弟, 好东西让给他是应该的,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少礼,你真是个好孩子。”许秀莲把儿子搂在怀中,疼惜地抚着他的头发道,她心里一激动的时候,忍不住就会喊了他真正的名字。   其实他们恢复身份的时候,许秀莲也把张建民真正的名字张少礼告诉了沈大壮,沈大壮问过他重新把户口落在安吉大队的时候,要不要改回来的,但张建民说,来到这里,是他人生一个全新的开始,过去的那些,他都不想记得了,叫张建民就挺好的,这儿都人都习惯了这么叫他,所以最后落在登记本上的名字就是张建民了。   “娘,我是建民。”张建民提醒他娘说。   “好好,建民。”许秀莲用哄孩子的语气说。   他们母子俩在这儿说开了,那边沈大壮却不高兴了,他回来之后看到了两份东西,哪怕他以一个啥也不懂的大老粗,也是一看就看出了其中的差别,他登时就发怒了,把沈谷仓拎了过来:“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谷仓一脸懵逼:“什么怎么回事啊?这不就是娘今天带我们哥俩去买的行李吗?”   “哪些是你的?”沈大壮见儿子一点心虚的表情也没有,也有些疑惑。   “这些啊!”沈谷仓随手一指。   “我就知道!”沈大壮见他指的正是那一堆比较好的,火气立刻就“噌噌”地上来了,脱下鞋子就往他屁股上抽打,“你这臭小子,又欺负你娘和你哥,看我不打死你!”   沈谷仓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小被打让他养成了一个本能,看见他爹脱鞋子就开始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嚷,“娘,快来救我,我爹要打死我啦!”   挨打就喊娘这个习惯倒是新养成的,他知道许秀莲心软,见不得他挨打,肯定会出来阻止沈大壮的。   果然许秀莲和张建民听到声音赶紧走出来,许秀莲伸手去拦沈大壮:“这是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打孩子?有话好好说啊!”   沈大壮气哼哼地说:“秀莲,你告诉我,这臭小子今天是不是又欺负你们了?闹着要你给他买好的,不许给他哥买?”   沈谷仓一听才知道是这回事,大呼冤枉:“我咋知道啥是好的,啥是不好的啊!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怎么能怪在我头上!”   虽然吧,沈谷仓这孩子是有点儿自私,但这次沈大壮还真的是冤枉他了,他哪里是在乎被褥用具、学习用品这些东西好不好的人啊,他对这些根本就没有一点概念,能有得用就行了,要是许秀莲买了好吃的不给他多分点儿,他可能还会有点意见。   见沈大壮还想打他,张建民立刻站到了沈谷仓的身前:“爹,真的不是弟弟说的,是我自己想要这样的,咱们家里也不宽裕,你们挣点钱不容易,东西有得用就行了,不一定要买最好的,就这样的,很多人家里还用不上呢,我这些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沈大壮老怀宽慰,这孩子,就是懂事,“既然这些已经够好了,那干嘛还给你弟买更好的?”   “我娘说了,弟弟做事粗鲁,他用的东西,坏得特别快,与其买差的,用不了几天就坏了,还不如买好点儿的,看起来好像多花了钱,可是能用的时间比较长,实际上还省了呢,我就不一样,我用东西爱惜,所以买一般的就行。”   他这话说得如此有道理,沈大壮居然无法反驳,他楞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不行,两兄弟一块儿去上学,用的东西不一样,叫别人看见了怎么说,换换换,都给我换了,全换成最好的,我沈大壮的儿子,有什么用不起的,我又不是赚不了钱!”   是哦,他现在可能赚钱了,沈庭生现在把邵虎留下来的养猪场和养鸡场的管理都理顺了之后,就交给沈大壮管理了,除了以后赚了钱有分红之外,现在每个月都能拿工资的,赚不少呢,总之比在队里挣工分好多了,别说养两个儿子了,就算再多一个,他也能养得起的。   想到这里,沈大壮眼神火辣地看了一眼许秀莲,又朝她依旧扁平的肚子上扫了一眼,心说这段时间种子也种下不少了,怎么就没有能够生根发芽的呢!   没多久就又到了双抢的时节了,一番辛苦忙碌之后,整个安吉大队都沉浸在了欢乐的气氛中,无他,丰收了呀!   谁能想得到,经历了一个让人绝望的旱灾之后,还能迎来这么一个丰收的季节呢!   这段时间,安吉大队的人,腰板子可硬了,大队长到县上开大会的时候,还受到了领导的特意表扬呢,还让他们到县里其他的生产队去传授种植新型稻谷的经验。   现在安吉大队的人也不说是被人偷换了谷种了,对外的说辞一致都是程知青带领着他们,痛下决心,排除万难,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才把新型稻谷培育起来,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多了,连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但喜悦只是属于少数人了,除了安吉大队之外,今年夏收整个东水县的情况都非常惨淡,绝大多数大队的收成连往年三分之一都不到,尽管县里向上面提出的减免缴纳公粮数额的申请已经批了下来,但缴纳了减免后的公粮以后,农民们手里剩下的,也绝对不够支撑到下一季的稻谷收获。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总归灾难是过去了,勒紧裤腰带,慢慢熬呗!   双抢过后,安吉大队的大事件终于来临了。   又到了三年一次大队干部换届选举的时候了。   其实虽然说大队干部三年换一次界,但很多时候,都是连任的,只要在任职期间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引起公愤的事情,换届的时候社员们习惯性地还是会选原来的那个人。   有的人就算不想选,也会因为怕别人都选了,原来的队长连任,知道自己没选他给自己小鞋穿,所以也还是会随大流。   但是这一次可不一样了。   这次是沈大队长自己主动提出不干了,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年纪大了不太干得动了,二是去年主持的水利整改工程出了岔子,他自认为还是自己能力不足,对不起这个职位。   再加上新型谷种的事,当时程立坤提出要使用新型谷种,也是他力主否决的,幸好人家程知青不跟他计较这个,不然的话这也算得上是他犯下的严重错误。   犯了这么多的错,怎么还好意思继续霸占着大队长这个位置呢!   不过他手下几个生产队的队长就没有他这么高风亮节了,当队长不但风光,而且私底下好处也是不少的,傻了才会把这样的好事自己推出去呢!   而且大队长不干了,他们还有希望获选为大队长,肯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的,所以这段时间,三个生产队的队长们都特别积极地表现,不但白天干活认真,而且晚上吃过饭之后,还老往社员的家里面跑,美其名曰关心社员的家庭生活。   按照往年的惯例,在换届选举的前几天,原大队干部都要把整个大队的所有社员的品行和日常表现都撸一遍,挑选出五六个符合继任条件的优秀社员,把名单报到公社里,经过公社批准之后,便在大队里张贴公告。   当然如果社员们对这几个人有什么意见,或者觉得选其他人更好的,也可以提出来,大队干部集体讨论之后,可以把修改的结果再次提交给公社,最后的候选人名单经过公社同意之后,才会进入最后的表决阶段。   最后的表决就是开大会的时候,全体社员投票,得到票数最多的候选人就能当选下一届的大队干部了。   这一回大队干部们按照正常程序进行候选人筛选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儿,这几天老有社员往大队部跑,建议说要把程立坤程同志加入到候选人的队伍中。   沈大队长就觉得奇怪了,这程知青是干什么了,怎么会让这么多人都想让他当大队干部呢?   沈大队长特地去找了一趟程立坤,旁敲侧击地问他:“程知青啊,你觉得在生产队里当个队长怎么样?”   程立坤不明所以:“挺好的啊!谁不想当队长啊!”有些话他没法说,当队长在安排工作的时候,可以关照自家亲戚和家人,在分配物资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亲近的人有优先选择的权利,他不是愤世嫉俗的人,觉得这些都可以理解,也是人之常情,哪有人会不想当队长啊,只是当不当得成的问题而已。 第178章   “唉!”沈大队长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程立坤这个好同志也去沾染了那些不好的东西, 因此他语重心长地说:“程知青啊, 年轻人有点抱负是好事,可是咱们这个选举是公平公正的, 所有违规拉票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要是被发现了,就会被取消候选的资格。”   程立坤懵懵懂懂地点头:“哦,大队长, 咱们队里也有这样的情况?”   沈大队长一愣,索性把话敞开了说明白:“最近这几天老是有社员到我们大队部去给你说情, 说要让你参加竞选,这真不是你让的?”   程立坤一脸莫名其妙:“我?参选大队干部?”   “对呀,你不是说当大队干部挺好?”   程立坤哭笑不得:“当大队干部是挺好,但这是相对于社员来说的啊, 我一个知青, 迟早要走的,我吃饱了撑的我去竞选大队干部。”   “啪!”沈大队长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几个庄稼汉叠罗汉似的摔了进来,分明就是偷听不小心弄成这样的。   沈大队长一拍桌子:“你们干嘛呢!”   其中一个汉子站了起来,悲愤地说:“瞧瞧, 我就说嘛, 人家程知青是大城市里来的,哪里瞧得上咱们这儿啊,人肯定是要走的, 就算在这儿当个大队长,就哪里比得上回到城里过得滋润。”   另外一个也赶紧冲进来问:“程知青,你当真要走啊?”   “不走成不?咱们都选你当大队长!”另一个挤过来说。   “等等,都别吵了!”沈大队长大喝一声,“敢情你们全都想让程知青参选大队干部,就是想让他当大队长,不让他走?”   “对对对!”几个庄稼汉都点头如捣蒜地说。   “要不是程知青,咱们大队哪有今天这个样子啊,肯定还像别的队一样,到今天都还吃不饱饭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可不是嘛,程知青来了之后帮了咱们多大的忙啊,程知青,我们真的需要你啊!”   “对啊,大队长,要不你就把你们家大丫嫁给程知青呗,让程知青当咱们安吉大队的上门女婿!”   “真是胡闹!”沈大队长黑着脸喝了一句,“这些是咱们能说了算的吗?这得看人程知青的意思,对了,程知青,你看,咱们大队确实是很需要你的,不知道你怎么看?”   说实话,最后这个建议还真的让沈大队长挺动心的,不不不,就算程知青不娶他们家大丫,只要能留下来,造福安吉大队的全体社员们,就是一件好事。   程立坤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样想的:“不是,我一个外乡人,当你们的大队干部不太合适吧,大队干部不都要本地社员来当的嘛?哪有让知青来当的道理?”   沈大队长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确实是没有这个先例,不过那也不证明就是不可以嘛,程知青你当初插队的时候可是把户口也迁移到了咱们大队的,怎么就不是咱们大队的人了?”   “对对对,只要户口在这儿,就是咱们这儿的人,肯定可以选队长的。”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程立坤有点为难地摸了摸脑袋:“这也太突然了吧,要不让我先回去想想?”   在社员们有困难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地帮他们,哪怕付出很大的代价也在所不辞,这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种行为根植于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也来源于他心底深处的理想主义精神。   但回归现实,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他之所以会下乡,是因为他深知,自己肯定是能回去的,他只是把这一场下乡当成是一次锻炼,但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让自己融入当地,把自己当成当地人,留下来,引领着他们走向未来的道路。   这责任对他来说太重大了,他觉得自己承担不起来。   真的是要好好想想了。   程立坤说完这句话就推开旁边还想要继续劝说他的人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到了没人的小河边,坐在了河岸上,一颗心“砰砰”地跳动之余,竟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   就好像有一件什么大事在召唤这他去完成一般,程立坤啊程立坤,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留下来当这个劳什子的大队长吧!   可是不然的话,他又在这儿兴奋个什么劲呢?   尽管程立坤在理智上还是排斥的,他想要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想要大展身手,也不一定非要留在这里啊,他爸已经官复原职了,相信很快他自己也能返城,将来有的是他发展的空间,能做出来的成就也一定比留在这儿大多了。   可是,就连程立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就是会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些场景,一些他带领这安吉大队全体社员一起奋斗的场面,天哪,他该不会真的被大队长这个头衔给吸引住了吧!   程立坤抱住脑袋用力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想要把里面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晃掉,可实际上,他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他想起了在那个梦中看到的所有未来的一切。   是啊,为什么他不可以像报纸上所说的小岗村一样,带领着安吉大队的社员们率先走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道路呢?他知道时代将会怎么样发展,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快让社员们都富裕起来,过上前所未有的好生活。   他还可以大力发展集体经济,办乡镇企业,对了,他们大队还有沈庭生这样的大能人呢,他不但要带着安吉大队,还要带着整个公社,整个东水县,一起富裕起来。   回到大城市,哪能有这样的机遇,哪能让他随着性子去做这些事情啊!   程立坤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社员们的一番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看到,自己可以走上一条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他兴奋得全身都在发抖。   程立坤决定,他现在就回去,告诉沈大队长,告诉社员们,他愿意参加竞选,他甚至连竞选词都想好了,就是他一定能够带领这全体社员,过上以前根本完全不敢想象的富裕生活。   程立坤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呼唤:“立坤哥。”   程立坤的全身一僵,怔在那儿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微笑着回头:“是大丫啊!”   沈大丫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嗯,我特地来找你的。”   程立坤又是一僵:“找,找我?有,有什么事吗?”   此前他跟沈大丫已经挺久没有说过话了,之前他受伤的时候,沈大丫不顾男女大防,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那时候程立坤就暗自下了决心,等他好了就换他来照顾她了,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大丫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虽然身体上的照顾还是无微不至的,程立坤想要找她说说心里话的时候,她总是会有各种借口躲开,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盯在他身上了。   那次在县里开完表彰大会回来以后,程立坤本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向大丫表白的,可是那天晚上,沈大丫却先一步拿了他非要塞给她的那条红纱巾过来找他,把红纱巾还给他说,让他留着以后回城里再送给他真正喜欢的女人。   程立坤急了,说大丫就是他真正喜欢的女人,可沈大丫却冷静地拒绝了他,非常明白地表示了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已经有了她自己规划好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没有他。   程立坤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感□□的年轻男人,平生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姑娘,第一次表白,就遭受到了这样严厉的拒绝,他也是很受伤,很没脸的。   自那次以后,沈大丫就一直没怎么理过他,哪怕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能做到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心里也完全没有他这个人的样子。   程立坤的心越来越凉,又拉不下脸主动去跟她说话,结果就造成了这种像陌生人一样的局面。   今天是许久以来沈大丫第一次跟程立坤说话,还说是特地来找他的,难怪程立坤会紧张了。   “也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之前说的想要跟我在一起的话,还作数吗?”沈大丫淡淡地问。   程立坤像是被天上掉下的一个大馅饼突然砸到了脑袋,有点语无伦次起来:“你的意思,你要跟我,你,你的意思是……”   沈大丫点点头:“嗯,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   程立坤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瞬间浇息了他满腔的喜悦,他冷静下来:“这么说你是替你爸来当说客的?呵,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无私的人,为了让我能够留下来,为了大队社员们的利益,连自己的感情也可以牺牲。”   沈大丫惊讶地转头看着他:“你是这样想的?不是的,你听我说……”   程立坤打断了她:“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会留下来的,但并不是因为你,而只是因为我是真的想为安吉大队做点事,我也不需要你用这样的姿态,我们之间,原来怎么样的,以后还怎么样,我并不需要你的牺牲!”   说完,程立坤十分有骨气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剩下沈大丫一个人站在那儿,一脸窘迫,眼眶通红,看着程立坤渐渐远去的身影,终于狠狠地一跺脚:“程立坤,你别后悔!” 第179章   程立坤回去找了沈大队长,同意以候选人的身份参加安吉大队的这次大队干部的选举。   其实程立坤是很希望沈庭生能来当第三生产队的队长的, 也去找沈庭生说了这事, 可沈庭生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放在这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程立坤也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安吉村大队干部选举大会顺利举行,程立坤不出意料地高票当选了安吉大队的大队长,成为安吉大队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外姓队长, 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大队干部。   他虽然年轻,但是深得社员们的爱戴, 所以连任下来的三个生产队的队长也不敢倚老卖老,什么都乖乖地听着他的安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程立坤这个胆大包天的新任队长,才一上任就放了一把滔天大火, 把所有大队干部们都烧得外焦里嫩, 如五雷轰顶。   程立坤找大队干部们开会的时候,他本来想把沈庭生和谢华香也找来的,他觉得,他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唯一能理解他支持他的, 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谁知道他找到谢华香, 透露出一点点这方面的口风的时候,谢华香就一口回绝了,表示她一个妇道人家, 什么都不懂,队里的事情还是当干部的去解决吧,她这样凑过去,人家还以为她想干嘛呢!   其实说到底谢华香就是自私,在大多数时候,她的心里都是只有小家,没有大家的,这一点跟程立坤完全不一样,谢华香知道这世界发展的轨迹,知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就有责任去推动这件事的发展,反正不管她去不去推动,到最后都能办得成的嘛!   至于沈庭生,程立坤根本就没能见到他,他这人也不知道怎么能忙成这样,整天神龙不见首尾,到最后他也只能作罢,只能靠一己之力去说服那几个老顽固的生产队长了。   沈庭生这段时间其实还是在忙生意的事,养猪场和养鸡场那边已经进入正轨,也都交给沈大壮去打理了,他现在已经不用在这些方面花太多的心思,所以最近主要的目标就是重新打开市场。   王卫青年轻脑子活络,为人热情又会跟人打交道,所以沈庭生主要带着王卫青去跑市场,近些天来也已经把销售网络都搭得差不多了,经过两人一番努力,竟然也不比当初邵虎他们做得差。   就是货品的来源还是少了些,毕竟刚遭过灾,大伙儿手里都没有余粮,就算再缺钱,也没东西拿出来卖啊,这一点暂时是没办法解决,只能盼着风调雨顺,农民们都能获得丰收,这样才能有多余的作物出售。   沈庭生忙成这样,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思管队里的事情的,不过谢华香还是没有擅自替他做主,晚上特地等他回来,告诉他程立坤来找过他,并且说了程立坤的意思。   沈庭生点点头:“他是个有想法的人,咱们大队有这么一个队长带着,将来肯定能越来越好的。”   谢华香就喜欢他这种不妒忌别人能干的性子,走过去伸手搂着他的腰:“嗯,我也这样觉得。”感觉他好像又瘦了一点,真让人心疼,得多煲点靓汤给他滋补一下身体才行。   沈庭生低头轻轻地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对不起啊,香香,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不过很快就能忙完了,过阵子再好好陪陪你。”   谢华香摇了摇头:“没事呀,我挺好的,你不用特地抽时间来陪我,我知道,你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沈庭生搂着他的双手紧了一些:“香香,你真好。”   “庭生哥,你也很好。”   这样忙里偷闲的一点小小亲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甜蜜时光了。   程立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召集了所有的大队干部,开了一场对于安吉大队的发展历史来说,十分重要的会议,是他们迈上改革开放第一步的里程碑。   当然在这个时候,生产队长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三队的队长王山根吸完最后一口旱烟,把烟杆在脚边的地上敲了两下:“我知道坤娃子是年轻人有热情,也是一心想要把咱们大队给搞好的,可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瞧这一天天开会的。”   一队队长接着说:“可不是,刚刚我家婆娘还在念叨着,天天这样不着家,以前当队长现在还当队长,就没见过当了队长连家也不用回的。”   二队队长好心劝他们:“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且看着呗,瞧他这样闹腾,能闹腾出点什么,说实话要是真出了点什么成绩,咱们也不亏,是吧!”   妇女胡人突然朝大伙儿使了个眼色:“都别说了,人来了。”   程立坤带着大队会计满头大汗地进来:“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我们刚才去丈量了一下咱们大队的地,就来迟了,抱歉抱歉。”   大伙儿都是一副随和的样子:“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是闲着,对吧?”   三队队长问:“咱们大队的地,不是都有记录的嘛,好端端的干嘛又要去量?”   “我主要是怕时间长了记录有点偏差,这几天就花了点时间重新核对了一下,这项工作现在基本上都完成了。”   二队队长赞道:“年轻人做事,就是细心。”   程立坤笑了笑:“闲话我也不多说了,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咱们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一队队长爽快地说:“行,你说吧,你让咱们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这个时候,新一季的水稻刚刚种下去,算是一个比较农闲的时间,按照往年的做法,一般都是修修水利什么的,总之得安排点活儿给社员们干,不能让人闲着。   程立坤说:“我是这样想的,咱们现在这种有活一起干,有饭一起吃的模式,并不利于发挥社员们干活的积极性,所以我想,下半年我们就换一个模式来试一下,咱们把队里的地按照人口平均分下去,每个人都只要负责自己分到的那块地上的庄稼,收成以后,只要把该缴纳的公粮份额交上来,剩下的不管多少,都是自己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刚开始听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什么,以前老大队长在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做法,每天干活之前分配任务,每人负责一块地,干完分内的活儿就能收工,这样做确实能刺激社员的积极性,总比大伙儿都在一块,不管干活勤快不勤快,都要一起干够一整天的好。   但听到最后就觉得不对劲起来,什么叫交完公粮以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那生产队呢?咱们大队干部吃什么?”   平时他们大队干部都是不需要下地干活的,但照样能记满分的工分,到了年底分红的时候,也是按照工分来分粮分红的。   可是现在按照程立坤的说法,大伙儿的粮不交上来了,那叫他们吃什么去?喝西北风吗?   “哦,对,我说漏了,年底的收成除了缴纳公粮之外,还要提留一部分作为大队的日常开支,毕竟我们大队干部平时为社员们服务,也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拿点工资也是应该的,那这部分的开支就包括我们几个大队干部的每月工资,日常工作经费和招待经费等等,待会沈会计你做一个预算出来,我们也要经过公示,得到全体社员的同意之后才能开始执行。”   听见自己的钱没少,队长们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些,再仔细想想,又琢磨出些不对来。   三队队长又给自己的烟斗里装上了一窝烟丝,“滋滋”地抽了一口说:“我说坤娃子啊,这个有点不对吧,我怎么听着有点像旧社会呢?把地都分给个人了,那还有咱们集体什么事?”   一队队长接着说:“可不是嘛,这可是开倒车,破坏社会主义啊,大队长,咱们可不能这么干呀,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二队队长也表示反对:“对,不能这么干,十里八乡就没听说过有这么干的,咱不能当这个出头鸟。”   只有妇女主任一个女人考虑问题比较从实际利益出发:“我觉得程大队长提的这个建议挺好的,咱们以前不总是说有人干活偷懒、磨洋工,吃大锅饭,干不干都一个样嘛,现在分下去了,没别人帮你干活,只能自己干,能干多少算多少,勤快肯干的,最后能剩下的粮食就多,偷工减料的,到时候公粮都缴不上,喝西北风去吧!老实说,要真是把田分下来,哪怕不当这个妇女主任呢,我也是愿意干了,只要有田有地,我们一家人有手有脚的,只要勤快肯干,还怕饿死吗?”   大队会计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几天早被程立坤洗脑了:“我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当初程大队长说要换新型谷种的时候,你们不也是不同意吗?可是最后结果呢?要不是用了新型谷种,咱们现在能吃得上饱饭?还不是得像其他生产队一样,挖野菜啃树皮过日子,程大队长是不会害咱们的,听他的准没错。”   队长们也有点蠢蠢欲动,吃大锅饭的弊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有时候觉得憋屈了还会暗地里想想,这地要是我自己家里的,肯定能种得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就没听说过这事儿能这么办的啊,咱们这么干,上头真能批准?” 第180章   程立坤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大家有顾虑, 这是很正常的, 毕竟这是新的思路, 我不能要求你们马上就同意, 但是你们说这是历史的倒退,是开倒车, 这我是不同意的,首先,在封建社会,那地是地主的, 佃农们种了地要给地主交租,但我们不一样啊, 我们的地还是集体的,还是我们社员的,我们只是把地暂时分下去种而已, 这跟封建社会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只能说是我们对于如何更好地发挥社员的劳动积极性,如何更好地提高产量而做出的尝试而已,跟我们采用新型的稻种其实是一样的,你们觉得呢?”   果然不愧是大学生,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听起来也好想很有道理的样子。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这样独断专行的人,至于这样做能不能行,还是要听社员们的意见的嘛, 这样吧,咱们每个生产队都选出十名代表,我们再召开一个大队干部扩大会议,把我们这个思路说出来给大伙儿听一下,然后让大伙儿来投票,投票通过了,咱们再来开全大队的社员大会,让整个大队的社员都来投票,一致同意了咱们才干。而且,咱们也不是说这就定下来的,只是拿出半年的时间试一试,要是不成的话,下次再收回来集体干,也是没问题的。”   队长们都陷入了沉思,全体社员投票决定,大伙儿都同意了的事,就算出了什么问题,那也不仅仅是他们大队干部的责任了,就算干部要负责,他们头顶上还有高个儿在顶着呢。   程立坤可是全县的先进代表,人家家里还有人在省城里当大官呢,他都不怕,他们这些光脚的老百姓还怕什么?   虽然说分了地以后大队干部的权利就没那么大了,而且以后也得要干活,但干的也都是自家的活儿啊,程立坤也说了,大队干部的工资还是照发的,这队里穷的时候,就算大队干部权力大,那也分不了多少,还不如自己挣钱能花得更痛快呢!   主要是这个建议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们的心思都蠢蠢欲动起来。   程立坤趁热打铁:“那就这样定下来吧,三位队长回去考虑一下,选出十名社员代表,我们明天晚上这个时候,还在这儿开会。”   “行!”三队队长磕了磕手里的烟斗,站了起来,另外两个队长也同样应了。   知道事关重大,他们选择的社员代表都是老实可靠的,二队的队长行事比较保守,其实心底里有些不太赞同这样激进的做法,所以选的社员代表都是特别痛恨旧社会,特别拥护社会主义的先进分子,按照他的想法,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同意程立坤这种倒退的做法的。   社员代表们被叫来开会的时候,全都是一脸茫然,一直以来,队里的工作都是大队干部们决定好,让他们怎么干就怎么干的,最多召开一个社员大会,让全体社员投票。   但那也是基本上都得按照大队干部的意思去投票的,现在这新的大队长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居然能让他们这些普通社员都来开会了?   想想自己的重要性,社员们的心情也隐隐激动起来。   程立坤站在台上,用沉重的语气说:“乡亲们,咱们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一年到头在山里挣命劳动,也从来没有亏过土地,可是结果呢,还是两手空空,穷得叮当响,别说富裕了,就连吃饱饭都成问题,这是为什么呢?是咱们不够勤快,不肯苦干吗?咱们穷人的日子,难道就要一直这样穷下去?”   这话让社员们都感同身受,当然不想一直这样穷下去啊,他们憋屈、难受,他们空有一把子力气,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   程立坤继续说:“大伙儿想想,咱们身上有的是力气,只要给你地,让你单干种庄稼,你勤快干,能不能让一家人都吃饱饭呢?”   “能!肯定能!”   “对,现在咱们不能吃饱饭,就是因为整个大队的人都在一个锅里搅稠稀造成的!一群人混在一起干活,肯定会有耍奸溜滑的人,干多干少一个样,谁都不想比别人多出力,最终的结果是大家都受穷!”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凭什么我们辛苦干活,那些耍奸溜滑的也跟咱们吃一样的喝一样的?”   “今天,我找大家来开这个会,就是要想一个办法来改变这种现状,咱们今年不集体一块儿干了,把田都分下去,搞承包制,谁干得多得的也多,不但让大伙儿都能吃饱饭,还能有余粮!”   接下来,程立坤把他的分田计划详详细细地跟社员代表们讲了一遍。   这个空前大胆的设想,把各位社员代表们都惊呆了。   一阵沉默过后,会议室里就像是煮沸了一锅开水,社员代表们都纷纷议论起来,情绪非常激昂,不用多说,大伙儿几乎都明白,只要这样做了,程立坤刚才说的那些什么能吃饱、有余粮都将成为现实!   社员们跟当惯了干部,经常看报纸学习政治的队长们不一样,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得都濒临绝境了,哪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什么走资本主义道路,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有什么做不得的!   本来新型谷种的事就让程立坤在社员们的心目中建立起了高大的形象,如今更是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干了。   头脑热烘烘的社员们,已经激动地讨论了起来,该怎么分组、分完以后怎么劳动,甚至都已经在描绘这样一年下来,他们的日子该过得怎么样富足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开始分!   于是在这个所谓的大队干部扩大会议上,程立坤一番令人热血沸腾的演讲之后,社员代表们都激动万分,对这个计划表示了强烈的支持,百分百投票同意。   并且当天晚上就把这个分田计划迅速地制定出来了,大队里一共有多少田,大队有多少户人家,每家里有多少壮劳力,多少老人孩子,各种不同的情况该怎么分,都讨论出来了一个章程,并且白纸黑字地写了出来。   在激动的社员代表们的推动下,全体社员大会第二天就召开了,会上,照样有程立坤激动人心的演讲,还有社员代表们的推波助澜,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绝大部分社员们的同意。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声音,主要来自平时就偷奸耍滑的人,靠着吃大锅饭混日子的,这地一分下去,那把懒骨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岂不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他们自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当然不能同意啊,必须强烈反对!   可惜这样反对的声音在人民群众兴奋的海洋中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一个浪花都没能掀起来,就被无情地扑灭了,其中反对得最起劲的那个家伙,还被情绪激动的社员们暴揍了一顿,让他学会闭嘴。   不单是现在闭嘴,往后也要管好了嘴巴,千万别什么东西都往外乱说,激动之余,程立坤也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拿出一张白纸,让全体社员都在上面按了手印,说明这件事是大伙儿共同决定的,有福一起享,有难也要一起当,万一出了事,大伙儿都要负责的。   一旦有谁把这件事泄露了出去,那他将要承受的,是全大队的社员们共同的怒火!   特别是沈伟军家,三队的队长特地跟他们说了,别以为他们家有亲戚在县城当官的,就可以随便把大伙儿的秘密给泄露出去了,要是出了事,大伙儿首先饶不了的,就是他们家。   原本沈伟军家因为家里跟县里的关系而大出风头,现在却因为这层关系,成为了全大队人的重点防范对象。   沈伟军因为失去了县城的工作还有姐夫的欢心,已经在家消沉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天天借酒浇愁,一不高兴就打那个害得他这样的女人出气,原本还算风流俊俏的小伙子,现在已经变成了胡子拉碴的油腻猥琐汉子,被大伙儿这样一警告,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   同样来参加社员大会的谢华香钦佩地看着程立坤,没想到他真的把这件事给办成了,在上辈子的记忆中,她只知道有一个小岗村,是最先做出分田到户这件事的,不知道程立坤的这个做法,会不会改变历史呢?   好激动,自己也是见证历史的人呢!   也许眼前这些激动万分的社员们并不知道,今天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将有机会载入史册,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时刻啊,谢华香忍不住悄悄握住了身旁沈庭生的手,在这见证历史的一刻,有他在身边,真好。   重生一回,认识了程立坤,眼看着他改变了原本悲惨的命运,走上一条造福人民大众的道路,真好。   看着程立坤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谢华香也有点儿心动,其实她有个想法在心里存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做,既然他们现在有了一个思想如此先进,行动如此果敢有魄力的新领导,她何不也尝试一番,说不定也能开创一番属于她自己的事业呢?   不过程立坤现在还是太忙了,忙着分田到户,还是等他忙完这一段时间再说吧,谢华香也决定要趁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把计划先做出来。 第181章   谢华香的零食生意, 由于受到原材料和人力的限制, 最近都没有怎么进行下去了, 虽然说他们安吉大队的稻谷丰收,但是之前旱灾的影响下,其他方面的作物产量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的, 包括做麦芽糖所需要的红薯, 也都不怎么收得到了。   再加上黑市的崩溃, 白糖和油等各种原材料也买不到。   她最大的帮手许秀莲也嫁人搬出去了,这生意只能暂停了下来。   虽然还有积蓄可以过日子, 可是这种只出不入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都不能像以前那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想花点钱都束手束脚的, 真不是谢华香爱过的日子。   所以她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就在研究怎么样用各种便宜的食材,比如粗粮、野菜什么的, 制作出好吃的零食,要知道在后世,人们的生活得到极大的富足之后,在吃的方面,观念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现在能吃上肉就是幸福, 精粮才是矜贵的, 但到那时候就不一样了,人们讲究饮食健康,吃粗粮野菜才是时尚。   那时候添加了粗粮和各种野菜成分的食品,不但登上了大雅之堂, 而且还大受推崇,比那些高油高糖,现在这个时代最高级的点心都受欢迎多了。   谢华香因为本来就对这些有点概念,而且前世也有些这方面的基础,所以还真被她鼓捣出一些用料便宜,而且口味还很不错的粗粮点心来,只可惜因为人手问题,没有办法大量生产。   如今看了程立坤做的事,她的心思也有点蠢蠢欲动起来,既然他可以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在大队里办一个生产食品的手工作坊呢!   现在是农闲,村里的妇女群众们有的是空闲的人力,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力利用起来呢,靠自己干活永远是没有办法赚大钱的,只有让别人为自己干活才能轻松地挣钱。   谢华香花了好些天的时间,用各种粗粮,比如说菜干、红薯干,冬天的时候留下的柿饼,以及魔芋等等,再加上少量的糖和精细粮食,做出了十几种不同的点心,她找比较亲近的一些人尝了,按照大家的口味,留下了几种成本最便宜,味道又最好的小食品,把配方写了下来。   然后又写好了一份计划书,带着一起去找了程立坤。   “程大队长!”   程立坤笑了起来:“你就别取笑我了,怎么,找我有什么事?”   “我哪有取笑你啊,我是真的有事来请你帮忙的。”谢华香认真地说。   “哦?”程立坤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华香,经过几天几夜的忙碌,队里的田地全都分下去了,当中虽然有些人认为分得不公平闹出过不满的,但最后也都圆满地解决了,总的来说,安吉大队的这次分田到户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   现在社员们都热火朝天地在自家地里干活,没事闲磕牙的人少了,因为一起干活儿互相看不顺眼闹矛盾的情况也少了,整个大队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情况,程立坤这个大队长也闲了下来,每天除了侍弄一下分给他自己的那些地,还有就是到大队部晃一晃,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剩下的时间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倒是有了闲心来管谢华香的闲事了。   “大队长,你也知道,咱们县年初的时候遭了灾,现在除了咱们大队,其他地方的农民都过得不怎么好,还是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其实咱们也就是多亏了新型稻谷种子,但除了水稻之外,其他作物的歉收也是很严重,收的那点谷子也不够让一大家子都填饱肚子的,我还听说咱们大队还有人拿大米去跟别的队的人换粗粮的,就为了能够有多点的粮食填饱肚子,可别的大队连粗粮都不够吃,又哪来的多余的粮食跟咱们换呢!”   谢华香说的这些都是实情,程立坤点点头:“没错,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谢华香递给程立坤一包饼干状的小点心:“你尝尝这个。”   这饼干浅黄色之中带着一点绿色,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做的,不过看着不难看,闻起来还有一点谷物的香气,程立坤好奇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很香,很脆,吃进口里还有一点粗粗的口感,有嚼劲,越嚼越香。   “不错啊!”程立坤赞了一句,“这是哪买来的点心,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吃起来还不错,挺好吃的。”虽然没有商店里卖的那些点心那么甜的口感,但足够香,还有一点微微的材料本身的甜味,好吃不腻。   “还有这个呢!”谢华香又拿出一个小罐子,这次的罐子里装的是一种绿色的粉末,同样带着一种炒制过后的谷物的清香,还有说不出来的香气,“这是用温水泡开了喝的。”   程立坤当上大队长之后,索性就搬到大队部里住了,反正他只有一个人,摊张床就有个窝了,平时吃饭有时候自己做,有时候拎着自己的那份口粮到老乡的家里吃。   今天刚好还没吃饭,肚子饿着呢,刚刚吃了那块小饼干又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这会儿他一点也不客气了,找出了自己的饭碗,拎来了热水瓶。   按照谢华香的说法,舀了几勺粉末到碗里,用热水瓶里半热不热的温水一冲,再搅拌搅拌,就成了一碗暗绿色的糊糊。   用热水一冲,那股香气更浓烈了,仔细看看,糊糊里面似乎还有某种果实种子的碎粒,程立坤尝试着吃了一口,居然还挺香的,吃得也挺顺口,饱腹感还挺强,这一碗下肚,他竟然都不饿了。   程立坤不由得跟她开玩笑:“怎么,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想求我办的,还带这么多好东西来孝敬我啊?”   谢华香笑了笑:“这些都是我做出来的,你来看看这个配方。”   程立坤有些奇怪,他知道谢华香喜欢鼓捣这些吃食没错,可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啊,给他看配方干什么,他又不想学。   可是看了一眼之后,他就有些明白了:“你这些东西,百分之八十用的都是不值钱的材料,山上摘下来的野菜、野果晒干,还有魔芋,平时没用的边角料这些东西做的?”   “是的。”谢华香说,“还有谷糠、可以吃的草根这些平时都只是用来喂牲畜的饲料,再加上百分之二十的粮食,也都是红薯、玉米这些常见的粗粮,还有极少量的调味料,只要搭配得当,就能做出这些好吃的代食品。”   “代食品?”程立坤若有所思,代食品是饥荒时代的特殊产物,所谓的“低标准,瓜菜代,克服困难,度过灾荒”,是在口粮和副食品极为缺乏的情况下,全国人民相应中央的号召,大规模地动员起来,以玉米和小麦根粉、玉米杆粉、橡子面粉、叶蛋白和人造肉精等各种代食品补充口粮的不足。   但程立坤所知道的代食品,跟谢华香这些所谓的代食品似乎又有所不同,据他所知,代食品根本是没有什么口味可言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填饱肚子,让人们不受饥饿的折磨,但也没有什么营养,因为过度进食代食品,而造成营养不良,四肢水肿,或者是四肢纤瘦,但腹大如鼓这些现象都是很常见的。   谢华香似乎是猜到了他所想的,继续解释说:“我做的这些代食品,在营养方面也有考虑过的,我充分利用了各种食材废弃的边角废料,比如说这个饼干里面,就含有了鱼鳞和鱼骨晒干以后磨成的粉末,所以吃起来会有一种海鲜的香味之余,还能为身体补充钙质和各种必须的氨基酸,另外我还在里面添加了一定比例的大豆,这是植物蛋白的很好来源,总之我这些配方并不是随便拟出来的,而是考虑到各种人体所需,合理搭配而成,就算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食用这种代食品,也不会造成营养不良的现象。”   程立坤十分惊讶:“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份忧国忧民之心,你是想要把这种代食品在我们整个大队推广起来,帮助我们大家一起度过这个粮食缺乏的难关吗?”   谢华香摇摇头:“我不仅要在我们大队推广,还要在全县推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把他们推广到全市、全省、全国呢!”谢华香笑了起来,“不过还是不要太好高骛远了,我现在只想让全县人民都知道我们的这个代食品,而且都来买我们的这个代食品。”   “我们的?”   “对,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我想在咱们大队开一个作坊,专门生产代食品,你看,这是计划书,代食品生产出来以后,先让咱们大队的人都能填饱肚子,然后再逐渐向外推广,至于销售方式,可以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   程立坤非常有兴趣地翻看着谢华香的计划书:“你这个以物易物的想法倒是特别,可是不管用什么材料都能用来换代食品,这会不会太亏了呀?”   “当然不会,我都计算过的,只要是代食品可以用得上的材料,不管是野菜干还是小鱼小虾干,甚至是南瓜皮冬瓜皮这些边角废料晒干了,都能按照五斤原料换一斤代食品的标准兑换,要知道我们的代食品不但味道好,而且营养还全面,比光吃野菜干什么的可好多了。”   “那如果不是用边角料,而是用粮食换呢?”程立坤问。 第182章   “用粮食换也可以啊, 正常的粮食, 比如说红薯、玉米之类的, 一斤粮食换两斤半的代食品,精细粮,白米白面这些, 一斤粮食换五斤代食品, 我们的代食品比精细粮的饱腹感还强, 而且能维持更长的时间,对于粮食缺乏的人来说, 还是划得来的。”谢华香说得头头是道的,这些她在来之前都计算好了,做足准备的。   “可是我看你的配方这里, 除了这些野菜干之类的配料之外,粮食占的比例也有百分之二十, 你一斤细粮就换五斤代食品,那等于说你换回来的粮食全都贴到里面去了,还要再加上其他的配料,再加上人工什么的,岂不是亏了?”   “当然不会, 我这里粮食占百分之二十, 是包括粗粮和精细粮在里面的,我仔细地算过,按照这个兑换比例,并不会亏, 当然,赚的也并不多,现在是困难时期,这些都是大家救命的粮食,赚这个钱,我良心不安。”   程立坤笑道:“既然不赚钱,那你做这个代食品干什么?做善事吗?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   “但这是你的风格啊,不是吗?”谢华香带着一种调笑的表情看着程立坤,“咱们的程大队长,可是全县的先进标兵呢,由你来牵头,在咱们大队办造福全县人民的事,不是最合适不过了吗?”   “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在坑我呢?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程立坤还真不敢相信谢华香能这么无私毫无目的地费力促进这件事。   “我确实有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这个名气,不是名声,名声是你的,我要的是这个产品打出来的名气,咱们大队办这个作坊,我可以无偿提供产品配方以及技术支持,而且暂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种代食品必须有一个品牌,品牌的名字就叫做‘满庭香’,我希望到时候大伙儿说起来,都知道这是满庭香代食品。”   这个时代的人们不知道品牌的重要性,但谢华香就是知道的,她现在想做的,就是打响“满庭香”这个品牌,她不但要用这个品牌做代食品,还要生产各种各样的饼干、点心、糖果等等零食,最好能做到家喻户晓,只要人们一说起零食,就能想起“满庭香”这个品牌,就好像一说起奶糖,最先想起的就是“大白兔”一样。   程立坤同时也想起了他梦中经历过的那些事,在很多年以后,当人们的生活都变得富足起来之后,人们突然开始变得崇尚品牌起来,不但是家里的大件用品,汽车、电视什么的,就连吃的穿的用的,都讲究要用个牌子的,仿佛用的牌子响一点,就比别人特别体面一些一样。   他只是没想到,在现在这个连吃饱穿暖都还成问题的时候,谢华香就已经考虑到品牌的这个问题了,这让他更笃定谢华香跟他一样,肯定也做过同样的梦了。   既然如此,那她没有阻止自己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不是就更说明,自己的这条路是走对了呢!   茫茫人海中能找到一个同类,这个认知让程立坤很高兴。   “行,你把计划书留下,我琢磨一下,把这个食品作坊开起来。”程立坤也不是想要这个名声,但是他是真心想为老百姓做点儿事的,他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忧国忧民的使命感,天生就是当人民公仆的料。   之前他是没想到,但谢华香提出来这么一个建议之后,他就放不下了,知道有能对老百姓们有莫大好处的事情却不去做,这个程立坤做不到。   这个手工作坊要建立起来并不难,谢华香在计划书里都已经写出来了,目前来说最主要是要借程立坤的势,把人手先召集起来而已。   作坊一开始肯定是不能赚钱的,工钱也只能是给来干活的每个人每月发十几斤代食品,有没有人愿意来干,这就要看程立坤的面子了。   地方是现成的,就在大队部,大队部其实地方挺宽敞的,有一个小院子和三间屋子,以前一间用来做办公室,一间会议室,还有一间最大的是仓库。   但现在都已经把地分下去了,仓库里的生产物资也绝大多数都分了下去,还剩下一些大队部的破烂玩意儿,干脆全都归置到会议室里,把整个仓库都空了出来。   按照谢华香的安排,把屋子隔成两半,一半用来储存食材,一半当成是操作间,代食品的生产就是在这里进行,外边的院子也征用了,平时收回来的食材,就放在院子里晾晒,院子的一角还搭了个棚子,把原来放在磨坊的大石磨也搬过来了。   以后,队里的其他人还想用大石磨的话,就得先向食品作坊的负责人申请,然后安排出专门的时间段才能使用,队里的人听了这个消息肯定是会有不满的,不过大队长都这么说了,他们除了在背后抱怨几句,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   毕竟程大队长可是对他们有大恩的人。   这个食品作坊的负责人就是谢华香了,本来谢华香是不想当这个事无巨细都要自己操心的负责人的,她是想让有这方面经验的许秀莲来当这个负责人,她自己就当个技术指导什么的就好了,可是许秀莲是外乡人,她的性子又比较绵软,怕是不能服众,谢华香只好自己先顶上来,把这个架子拉起来再说了。   谢华香一边搭食品作坊的架子,一边写了一份招工启事,贴在了大队部的外面的宣传栏上。   以前大队部有什么通知、公告都会贴在那上面的,社员们平时路过都有过来看看的习惯,哪怕是不识字的人,看见上面贴了新的通知,也会去找别人打听一下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今天这“招工启事”可就新鲜了,只听说县城的单位会招工,就没听说过他们乡下也来招工的,食品作坊,代食品,这些可都是新鲜的玩意儿,大伙儿聚集在大队部的门口纷纷讨论起来,很快这事就传遍了整个大队。   这招工要求也有意思,专要女的不要男的,而且还要勤快、手脚麻利,最重要的是要讲卫生的女人,年轻姑娘或者是妇女都可以。   每天上班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跟县城里在单位上班的人一样,中午还带午休的,队里的女人们赶紧合计了一下,现在农闲,地里没什么活,家里的男人就能干完了,这个上班时间,能让她们早上起来把家里的早饭做了,牲畜喂了,衣裳也洗了才过来,中午和晚上也来得及赶回家做饭,其他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过来干点儿活?   至于工资,通知上是这么说的,食品作坊包吃一日三顿,半年内,每个人每月的工资是十斤代食品,还有奖金,这是按照每个人的表现来评定的,分为五个档次,奖金分别为一斤到五斤代食品,也就是说,如果做得好的话,一个月最多能够拿到十五斤代食品的工资,再加上自己的饭食工坊里已经包了,也就是说,一个月挣的粮食能多养活半个人呢!   半年后的工资再另计,只有往上涨的,没有往下降的。   就是不知道这代食品究竟是啥,好吃不好吃。   大伙儿正议论着,谢华香又出来了,这回她让许秀莲帮她搬着一张桌子出来的,顺便再往公告栏上再贴了一张公告,这次是收购通知。   收购各种可以入口的东西,除了大米、面粉这些精细粮之外,还有常见的玉米、红薯、高粱等粮食,以及不常见的野菜干、野果干、河里捞上来的鱼虾干等等,都按照供销社的价格,明码标价。   并且还写明了,收购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她这通知一贴出来,就有识字的人大声念给了围观群众听了。   一个大娘听完之后大声问:“你说啥,那个鱼啥的从速啥的是啥意思啊?”   识字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说你要是想卖的话就赶紧了,晚了人家就不收了!”   粮食什么的,自家都不够吃的,当然是不卖的,不过野菜干那些,只要家里的人足够勤快,存货还是有的,那玩意儿又不好吃,如果不是实在饿肚子都不愿意吃它的,卖给供销社人家也都不收的,能有人要?   那可就得赶紧拿来卖了,过了这个村那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于是没一会儿,食品作坊就收到了不少的野菜干和野果干,这些东西本就不费什么成本,所以就算谢华香给的价钱低,他们也没什么意见的,能给家里换点儿火柴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谢华香还交待大家,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想拿来卖的,不管这里的收购名单上有没有写着,都可以拿过来给她看看,如果用得上的话她都会收,还有魔芋也是收的,可以去挖过来没晒干的也行,就是价钱上会更低一些。   这下更挑动了大伙儿的积极性,就连闲着没事的小孩子们也兴奋起来,满山去找各种可以吃的东西,有人还掏来了鸟蛋问谢华香收不收,谢华香高兴地收下了,这可是上好的蛋白质来源。   食品作坊里收到的东西就更多了,没办法,他们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这点儿成本还是要花的。   在谢华香的软磨硬泡之下,程立坤不仅出了地方,还不得不从大队的经费里拨出了一百块钱,作为食品作坊的启动资金。   谢华香用这些钱请人垒起了灶台,在院子里搭起了棚子,买了各种生产用具,还收购到了第一批原材料,也算是花小钱办成了一件大事了。 第183章   接下来就是正式招工了。   谢华香原本以为十斤代食品这个工资的吸引力不大, 不一定能请得到人, 但是没办法, 程立坤忒抠门了,只给了一百块钱的启动资金,现在都花完了, 因为精细粮食没人肯卖给作坊, 她自己还倒贴了几十斤大米呢, 实在没办法再给员工们提高待遇了。   没想到报名的人还挺多的,大队里的三姑六婆和年轻姑娘们, 熙熙攘攘地站了大队部一院子,吵得比五百只鸭子还厉害,程立坤也是哭笑不得, 他好好的办公室,怎么就变成菜市场了呢!   他现在是不知道, 往后还有得热闹呢,到最后食品作坊甚至还鹊巢鸠占,把他这个大队长都把办公室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招工是谢华香亲自负责的,报了名的人轮流来到她面前,首先要看人穿的衣裳有没有洗干净, 头发油腻不油腻, 眼角是不是还糊着眼屎,这三点不过关的,直接挥挥手就让人走了。   她们是食品行业,讲卫生是最基本的要求, 如果本身就是一个不爱干净的人,邋遢的习惯已经根植在骨子里了,不管你立多少的规章制度,管得多么严格,也改变不了她根子里的习惯,谢华香也懒得去费这个力气,不如一开始就找爱干净的人。   然后伸出双手,手掌粗糙,掌跟长满了茧子,这是勤快的,还要看看指甲,有没有及时修剪,指缝里有没有藏着黑泥,这一轮再筛下来,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大多数都是年轻姑娘,还有几个虽然成了家,但看起来就十分勤快能干的大婶,爱干净的人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看起来心里就舒服。   其他落选的那些人免不了有些意见,抱怨说她瞧不起人什么的,谢华香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好在现在就算能招上工,这好处也不算大,所以那些落选的也只是唠叨几句就算了,有人回家干活去了,有些人则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沈大丫也来参加招工了,毫无疑问是入选了的,这次招工谢华香总共招了十五个人,定下人选之后,马上就让人开始干活了。   先是把收回来的各种原材料分门别类地分好,然后装在簸箕里,摊开在院子里晾晒,再把晒干的原材料按照谢华香的要求,处理成小块,用石磨磨成细粉。   程立坤就在大队长办公室里,沈大丫进进出出干活儿,两人免不了会有遇上的时候,程立坤想起两人最后一次在河边见面时的场面,不禁有些尴尬,寻思着自己大概应该给她道个歉,当时自己说的那些话是过分了些,两人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要反目成仇嘛!   他做男人的,总要大度一些。   没想到沈大丫根本就把他当成了空气,就跟完全没他这个人似的,连眼尾的余光都没给他一点,害得程立坤想说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就更尴尬了。   代食品的生产其实很简单,在谢华香的指导下,第一批的代食品就生产出来了,这次谢华香选了两个品种,也就是曾经给程立坤尝过的那两种,一个小饼干,一个代餐粉。   代餐粉是用水泡着喝的,两勺就能泡出一大碗,能顶半天饿,非常划算;小饼干的口味比较好,空口当零食吃也成,香香脆脆的,不过吃完以后要记得多喝水,把小饼干放进水里泡着喝也是可以的,泡出来的跟代餐粉泡的差不多,一样顶饱。   在作坊里工作的姑娘大婶们都很高兴,原本他们还在担心这代食品不知道是些啥玩意儿呢,现在尝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么好吃,这是她们亲手用那些毫不起眼的原材料做出来的,谁能想得到呢,谁都不爱吃的野菜干什么的,居然能变成这么好吃的食品。   一个月能挣十几斤回去,真是挣大发了。   第一天,谢华香也不说兑换,先来试吃,长条桌又摆在了大队部的门口,旁边架一口锅烧热水,桌上摆一摞碗筷,谁来了都可以吃,当着面舀一勺代餐粉到碗里,用水一冲,变成一碗香喷喷的糊糊。   想尝尝小饼干也行,来一个人就给两块,来多少给多少。   听说有这样的便宜可占,全大队的人都来了,这么好吃的零嘴儿,连供销社里都没见着有卖的,就是咱们大队自己的食品作坊里做出来的?   有人打听这玩意儿是用什么材料、怎么样做出来的,不过谢华香都跟作坊里的工人签订了保密协议,不能泄露产品的配方,她们也十分珍惜这份工作,嘴巴紧得很,就连自家亲娘来问,也摇头一问三不知,就是不说出来。   一开始大伙儿还是把这玩意儿当零嘴吃的,好吃是好吃,可是也没啥用啊,这年头谁也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去买零嘴儿吃。   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出不一样来了,平时到了这个时候总是饥肠辘辘的人,到现在居然没觉得饿?干了一早上的活了,怎么就不饿呢?   想来想去,只想到上午在大队部的门口喝了一碗那什么绿色的糊糊,说是什么代餐粉的,原来真的可以顶饱啊!   这天中午,绝大多数吃过代食品的人,中午饭都吃少了很多,为家里省下了不少粮食呢!   第二天一大早,大伙儿连家里的早饭都不吃了,先兴致冲冲地去大队部,再喝上一碗那绿糊糊,今天的早饭就省了。   可今天谢华香不让人免费品尝了,倒是又贴出了一张新的通知,欢迎广大社员前来兑换代食品。   各种兑换的标准写得清清楚楚,只要是能入口的,什么都能拿来换。   要不要换?当然要换啊,这多划算呀,一斤大米能换五斤的代食品呢,一斤大米能有多少?熬粥一大家子一顿就吃完了,还不够填饱肚子的,可是这五斤的代食品,能吃好多顿了吧,还特别顶饱,不换是傻子。   其实更多人心底里认为贴出这张兑换通知的谢华香才是傻子,甚至觉得她会不会是写错了,真要这么换下去,她不亏死了才怪呢!   不过有这种便宜当然得先占了再说,等别人回过神来,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嘿嘿,还别说,这两年安吉大队可真是行了大运了,来了两个知青都是他们的福星啊,一个大公无私自掏腰包给大队换了新型谷种,别人粮食歉收全都在挨饿的时候,只有安吉大队获得了大丰收。   还有一个漂亮姑娘大概是天上的仙女来报恩的,巴巴地要嫁给他们队里的穷小子,还给大伙儿发明了这种能填饱肚子又便宜的代食品,这是他们大队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兑换的场面非常火爆,才不过小半个上午的功夫,就把作坊里第一批的代食品全都换完了,还有一大批没换到的群众在嗷嗷叫呢!   谢华香也没有料到效果会这么好,只好让他们第二天请早了。   大伙儿都害怕谢华香哪一天觉察出自己吃亏了,把兑换的标准改了过来,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一天比一天来得早,就想着多换一点儿代食品回去。   害得谢华香不得不又出台了一个限量兑换的通知,不管你是用什么东西来兑换,每一户人家每天最多只能兑换五斤的代食品,专门找了熟悉全大队人口情况的人用小本子登记着的,想要一家两口子分开排队兑换糊弄过去?没门儿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能够兑换到代食品,抱怨才少了一些。   安吉大队的社员们原本是不想让这事被外乡人知道的,开玩笑,咱们大队自己的人都还不够换的呢!谢知青心地善良为咱们大队自己人造福,那是她人好,可是怎么能让外乡人也来占她的便宜呢?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大伙儿都有了这样的一个默契,这事儿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传到外边去。   可有的事情你越想捂就越是捂不住,特别是这种有便宜可占的事情,架不住大队里有外边嫁进来的媳妇呀,那媳妇自己吃饱了,能不惦记着娘家人嘛,悄悄地告诉娘家人,让他们借着来走亲戚也来换上一点,不过分吧?   有的人心想,媳妇都把她娘家人带来了,自家女儿嫁到了别人村的,怎么也不忍心让她挨饿受苦吧,自己队里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换点儿吃的,怎么不行啦?   还有的家里有人在县城生活的,那更惨啊,县城不像山里,山里再穷,野菜总能挖到两棵吃吧,县城里供应紧张,有钱都买不到吃的,家里有这样的好事,能不告诉他们嘛!   于是乎,十里八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每天早上来大队部排队的人里,除了安吉大队本队的人,还有不少外乡人也夹杂在其中,甚至还有县城里赶来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人们也是拼了。   这外人一多,矛盾又出来了,本来只有自己大队的人在排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肯定互相帮助的,这排队兑换代食品,每个人带来的食物都不一样,作坊的人要检查食物的质量、等级,按照不同的等级确定兑换的数量这些,都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的,通常一排队就要排上半天。   可是家里都还有活儿等着干呢,谁有那个时间总是排队啊,所以不少人就把自家的篮子或者箩筐放在这儿就算是排队了,甚至有些人捡块石头放在队伍里代替自己,别人也都不介意,都会帮着把替代物往前挪,快轮到谁家了可是人还没来的时候,还会有人好心地去喊一声。 第184章   原本安吉大队的排队风气是非常和谐的。   可是自从外人多了之后, 这份和谐就维持不下去了。   有人本来早早搬块石头排上队的, 回去家里喂了一趟猪回来,发现石头没有了,原本的位置被一个不认识的外乡人给占了;有的人带了满满一筐子的野菜放这儿排队, 回来的时候野菜剩半筐子了,前后都是不认识的人, 被谁偷了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一多, 安吉大队的人就不干了,凭什么咱们大队的东西, 要被你们这些外人来抢啊,大伙儿纷纷建议食品作坊禁止外边的人来兑换,只能还给本大队的人。   这当然是不行的,谢华香开这个作坊,可不是为了只有一个大队的人知道,她还想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呢!   只好让程立坤出面,给大伙儿讲了一番大道理, 说什么不能自私自利, 要有大公无私的团结精神啊,还说什么这次安吉大队的食品作坊给全县人民解决了粮食匮乏的问题,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县里肯定会表扬的,咱们全大队的人都有这份光荣。   好听的话只能暂且安抚队员们的情绪,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根本矛盾, 所以谢华香又出台了一个新规定,他们不排队了,改为拿号。   现在食品作坊每天的代食品产量大概在两百五十斤左右,每户人家能换五斤,也就是说总共能有五十户人家能换到。   于是她让人削了五十块木牌,上面用红漆从一到五十,写上了数字,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派号,还是排队来取号,先到先得。   排队取号比排队兑换的速度要快得多了,五十个号,几分钟就能发完了,所以排这个队大伙儿还是愿意的。   拿到号的人也不强求什么时候一定要来换,反正一天之内来换完就可以了,随时有空都可以过来。   这种做法给双方都带来的方便,大伙儿还是挺接受的,不过由此又催生了另外一种弊端,那就是专门排队抢号的黄牛,把号码牌抢到了再高价转卖给别人。   谢华香知道后也是哭笑不得,算了算了,既然别人抢号也是花了力气的,买的人也愿意,就由得他们去吧,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段时间,谢华香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食品作坊的建设当中,家里都不怎么顾得上了,还好学校里放了暑假,沈丽华回了家里帮忙,才让她不至于那么焦头烂额。   这边食品作坊好不容易步入了正轨,所有的工人技术也都熟练了,她还培养了好几个像许秀莲那样的技术工人,他们都已经很好地掌握了代食品的生产技术,就算谢华香不在,她们也能够按照前一天收到的原材料,合理调整配方,生产代食品了。   谢华香终于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每天只要管好账目,再处理一下突发的重大事件就可以了,这时候暑假也快要结束,中学马上就要开学了。   谢华香抽空去了一趟县城,去探望了一下廖淑芳,发现她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和孩子,虽然日子是过得苦了些,但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就放下了心。   顺便又去百货商店买了一些文具,送给马上就要开学的三个孩子。   沈大壮因为家里的两个男孩子都要去县城上中学了,他一高兴之下,花大价钱买了一辆自行车给他们两个一起用,这下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就可以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谢华香也不用再担心沈丽华一个人来回不安全了。   开学的前一天傍晚,谢华香帮忙把沈丽华上学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给她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瞧着三个孩子一起骑着车出了门,这才放了心,捶了捶累得酸疼的肩膀往家里走,这段时间可真是累得够呛的,接下来可得好好歇歇,说起来她都好些天没好好跟庭生哥说过话了。   正想到这里,手腕子突然被人抓住,吓得谢华香赶紧转身,却发现是沈庭生,脸色深沉地看着她,拖着她一言不发地往屋里走。   谢华香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也没做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呀,难道是在外边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唉,做男人就是辛苦,别看他以后风风光光的,可是创业初期,哪能那么顺心顺利呢,糟心事肯定是少不了的。   自己也帮不了他什么忙,只好待会多做点儿好吃的安慰安慰他了。   胡思乱想之间居然被他直接拉进了房间里,沈庭生反手关上房门,双手搂着谢华香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就不动了。   这模样,像极了是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的孩子回家找安慰。   哟,这是怎么了呢?   谢华香摸了摸他头发支棱着有些刺刺的头顶,怜惜地问:“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去煮碗面给你吃?”   沈庭生的身体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说了一句:“你都好久没理我了。”   之前沈庭生刚刚接手邵虎的养猪场和养鸡场的时候,也是忙得没日没夜,想起来都觉得挺对不起谢华香的,后来只要一有时间,就尽量赶回来陪她,可是他却发现,她似乎并不是那么需要他啊!   有一次他忙着的时候觉得特别想她,特地放下了手里面的活儿赶回来找她,结果那天谢华香正在大队部里忙着招工,那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她只来得及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又忙开了,沈庭生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机会再跟她说上一句话。   第二次好不容易在家里一块儿吃了一顿饭,沈庭生正想着跟她好好说一说话呢,突然有人跑来找谢华香,说排队兑换代食品的人闹矛盾打起来了,谢华香急急忙忙地又赶了过去,处理事件、安抚乡亲,跟作坊的人商量采取什么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又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她想起来沈庭生还在家里等着她的时候,沈庭生已经又有事情忙着去了。   第三次嘛,好不容易说食品作坊的事上了正轨,沈庭生想着谢华香总算可以轻松两天了吧,他又说好久没去县城了,得去看看廖淑芳,跟徐校长一家联络一下感情,还得给准备开学的三个孩子准备礼物,每个人她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想他其实也是很需要她的关怀的呢?   想到这里,沈庭生可委屈了:“你现在心里就只有你的食品作坊,都忘记我了吧!”   谢华香忍不住笑了起来,揉着他刚剃完头不久,毛刺刺的脑袋说:“哪能呢,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你看前些时候你不也一样忙嘛,我也没生你的气啊,我知道,你这么努力也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在打拼,所以不管你怎么忙,我都是很支持你的呢!”   沈庭生:“……”怎么说来说去,好像还是他不对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庭生才把脑袋从她肩膀上拿了起来,主要是两个人相比之下,她太矮了,再这样窝着,累得受不了。   “手拿来。”沈庭生一手抓住谢华香的左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搭在了谢华香的手腕上,然后细心地给她扣上了。   “哇!”谢华香惊叹了一声,“你给我买的呀?”手腕上是一只亮晶晶的浪琴牌女士手表,漂亮得简直闪瞎人眼。   浪琴是时下最高档的手表了,进口货,像谢华香手上的这一只,没五六百块钱拿不下来,还不是那么容易买得到的,难怪谢华香会那么惊讶!   谢华香原来也是有手表的,梅花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爸给她买的,一百八十块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可是前段时间表链不知道怎么松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就掉地上去了,刚好磕在石头上,把表盘上的玻璃给磕碎了,都是裂纹,里面的内芯大概也摔坏了,表针都不会走了,她一直想着要拿到县城去修来着,无奈一直都没空。   没想到沈庭生居然会给她买了一只表,而且还买的是最好的浪琴!   “怎么会想到要买这个呢!”说来惭愧,沈庭生现在总在外边跑,其实也是很需要一只手表的,可她居然没想到要给他买,谢华香的心里挺内疚的。   “早就想给你买了,一直没遇上合适的,刚好前些天去进货看见了,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沈庭生并没有说出来,为了买这只手表,他把身上的钱全都花光了,回来的路上没钱买车票,硬是靠着双脚硬生生地走回来的。   “好漂亮啊!”谢华香抬着手腕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突然抬起头踮起脚尖,在沈庭生的脸上“啪!”地亲了一下,“庭生哥你对我真好,谢谢你啊!”   “跟我还说什么谢呀,你喜欢就行。”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沈庭生觉得,他走的那些路,脚上起的那些泡,统统都不算得什么了,这么好的姑娘,他愿意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的面前。   这个世界,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上辈子的沈庭生,拼命努力挣钱,是因为生活给他的打击太大,他吃的苦太多了,他的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哪怕最后功成名就,获得了巨大的财富,但失去亲人在心底里落下的那个空洞,却始终无法弥补。   但现在的沈庭生,同样也在努力拼搏着,但不管再苦再累,他的心始终是甜蜜的,身边有那么一个人,能源源不断地给予他温暖和力量,让他能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幸福地努力着。 第185章   日子一天一天不紧不慢地过着, 沈庭生现在可有出息啦, 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厉害的,现在的生意网络铺得比当初邵虎他们做的还大,还从省里、市里都打通了不少拿货的路子。   也就是说, 现在东水县的黑市里,不但能买到各种乡下的粮食, 肉类、禽蛋, 还能买到很多在百货商店里都买不到的好东西,高档的手表、自行车, 甚至连电视机都能买到。   要不是怕太过招摇惹人怀疑,沈庭生都想弄台电视机回家里呢,那玩意儿可好了,一打开里面就有人影儿,会说话,会演戏给你看,就跟看电影是一样的, 阿婆整天在家里, 有台电视给她看看解闷多好啊!   沈庭生说起这个还觉得挺遗憾的,甚至考虑着要不要真的弄台电视机回来,就放在山里的小农场里用,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了。   结果被谢华香一句话泼了冷水:“电视机是要插电才能用的,你有电吗?”   是啊,村里还没通电呢,就算是买得起电视机也没有用。   程立坤这个大队书记也不是白当的, 他一直都在致力于为大队谋福利呢,这不最近正在张罗着给大队拉电线,这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给一个偏远的农村拉电线,要竖电线杆,铺设电缆,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如果没有太大收益的话,县供电局是不会乐意干这个事的。   可是乡下人家里又买不起什么电器,最多就是用一下电灯而已,而且还心疼那点儿电费,连电灯都不怎么舍得开,要光靠收电费的话,那些成本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收得回来呢,上边又没有下命令让他们给村子里通电,供电局的人是傻了才会自讨苦吃。   然后电来到村子里面以后,还要挨家挨户地拉电线,这拉到家里的电线,是需要社员们自己出钱的,现在大伙儿的生活还没好起来,这个钱还真未必舍得出。   只是大伙儿看着隔壁公社已经通电了有点儿眼馋而已,但真要他们掏这个安装费和电费,又未必舍得了。   隔壁公社通电是因为他们利用自己的地理优势,建了一座水电站,发出来的点除了供给供电局以外,还能另外拉出一条线给自己公社的人用电,当初他们公社建水电站的时候,沈庭生和王卫青还去背砖挣过钱呢!   程立坤现在打的主意是能不能从隔壁公社的水电站把电拉过来给他们大队用,这样的话在铺设电缆方面就剩下一大笔了,不过这事儿牵涉众多,他跑了好多趟县城,找了好多部门,报告也打了无数次,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眉目。   大概只有等他再做出点儿什么成绩,在县政府里说话能更有点儿分量的时候,才能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反正现在社员们用电的需求也不算太强烈,那就再等等吧,慢慢来,不用着急。   今年沈丽华已经上初二了,因为谢华香的某种疏忽,发生了一件在沈丽华眼中非常严重的事儿,给她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差点儿没把她给吓坏了。   那是一个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下午,有一节体育课,沈丽华觉得肚子酸酸疼疼的有点不舒服,可她们乡下长大的孩子,哪有这么娇气的,就算是不舒服,也坚持上完了一节体育课。   下了课去上厕所的时候,沈丽华无意中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内裤全都湿透了,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血迹,然后她尿尿的地方,还在继续流出血来!   沈丽华吓得脸色都白了,难怪她会觉得肚子疼了,原来是受了内伤,里边都出血了,这流血流成这样,她还活得成吗?   不怪沈丽华傻,实在是,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啊,她娘去得早,不知道为啥阿婆也一直没跟她提过这方面的事,谢华香倒是曾经想过要跟她说一说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就给忙忘记了。   周围的同学大概都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沈丽华也傻乎乎地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情况,这就导致了她对这种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正常现象毫不知情。   流血本来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且还是从身体里面流出来的,一流就是这么多,这不是快要死了还能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丽华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她不能告诉别人,怕吓坏了身边的同学,只好自己一个人憋着伤心,越伤心就越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觉得自己可能五脏六腑都烂透了,肯定没救了。   孩子的想法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以为自己生病要死了,可是完全没有想过要去医院看病,也没想着要告诉家里的人,只是觉得不能回宿舍了,怕死在宿舍里吓坏了宿舍里的同学。   沈丽华躲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心如死灰地坐在一棵树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写一份遗书,她的箱子里还有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呢,这些钱她想分成两份,一半给阿婆,另一半给张建民,他现在虽然有爹了,但毕竟不是他的亲爹……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她的小名:“幺妹,幺妹你在这里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酝酿了一下午的坚强荡然无存,沈丽华一下子没忍住就大声哭了起来。   张建民循声跑了过来,喘着气问:“幺妹你怎么在这里啊,哭什么呢?谁欺负你了?”   下午食堂开饭的时候,张建民去找沈丽华吃饭,他们三个人的饭都是放在一块儿蒸的,可是他把饭拿出来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沈丽华,问她们班的人,都说上完体育课之后就没见着她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没见她来上呢!   张建民把饭塞给他弟沈谷仓,匆匆忙忙地就找了起来,找了好些个地方都找不到,最后才找着这里,没想到她居然躲在这里哭。   看到她哭,张建民第一反应就捏起了拳头,想要去把欺负她的坏家伙狠狠地揍一顿。   沈丽华哭得更厉害了。   张建民急了:“你别哭啊,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去给你出气。”   沈丽华摇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没有谁欺负我。”   “那你到底干嘛哭啊?”张建民急得团团转,少年人真的很不习惯面对哭泣的女孩子,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你说出来嘛,遇上了什么事儿,你说出来我帮你解决啊!”张建民急躁地说。   “我,我,我就要死啦!”沈丽华哭得更大声了。   “啥?”张建民目瞪口呆,“你干嘛了?怎么就要死了呢?”   “我,我得了很严重的病,肚子里的内脏都烂透了,不停地流血,肯定活不了多久了。”沈丽华抽抽噎噎地说。   张建民根本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那,那咱们快上医院啊!”   “不,没用的,治不好了,而且上医院要花好多钱,我哥挣钱不容易,现在家里的光景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我不能拖累了他们。”沈丽华还记得,当年她爷生病,为了治病几乎把全家人都拖进了绝望的深渊,过了好多年才缓过来的。   “那也得告诉你哥他们吧?”这么大的事情,张建民觉得自己一个人担不起来,还是得告诉家里的长辈比较好。   “不行!”沈丽华动作猛烈地摇头,“不能告诉他们,如果你说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语气那样坚决,张建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踌躇着在她的身边坐下:“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丽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建民哥,我那儿还有些钱,待会我就拿给你,你帮我给一半我阿婆,剩下的你就留着吧!”   “不不,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说那么多干什么,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能听我的吗?”沈丽华气愤道,这个将死之人的设定让她说话都有底气了许多。   吓得张建民赶紧答应下来,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沈丽华觉得,有人陪着,似乎也不那么伤心了,虽然她还是很想活下去,她还想继续念很多很多的书,考上谢姐姐说的那个什么大学,往后有一个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就能挣钱的工作,她说过的,以后她还要供她侄子读书呢!   真是对不起谢姐姐呀,自己花了她那么多钱,可是都还没有来得及还。   “算了,建民哥,那钱我不给你了,你帮我还给谢姐姐吧,你以后念书出来自己都可以挣呢!”   张建民赶紧答应下来:“哎,好的,我肯定帮你给的,你不用担心。”   又坐了一会,两人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这声音张建民很熟悉,当年他跟他娘流浪在外,肚子饿的时候就会这样“咕噜咕噜”地叫,可是仔细听听,这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沈丽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真是奇怪,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会饿呢?   张建民赶紧站了起来:“走,先去吃饭吧!”就算要死,那也要做个饱死鬼,这句话是他从电影里看来的,不过没敢说出来,怕又惹得沈丽华伤心。   沈丽华眼皮红肿,脸上哭得乱七八糟的,张建民没有手帕,只好伸出自己的袖子:“擦一擦脸吧!”   沈丽华却更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件衣裳可以借给我吗?” 第186章   沈丽华身上的血流得太多, 裤子都湿透了,这样回去肯定会吓坏人的, 得拿件衣裳遮一遮。   张建民不明所以, 但还是把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看着她用两只袖子把衣裳绑在了腰上,虽然不知道她干嘛要这样, 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张建民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   沈谷仓在食堂里等了大半天,他自己的那份饭早就吃完了, 眼睁睁地看着剩下的两份饭, 肉菜的香气不停地钻进他的鼻孔中,好想吃又不敢吃, 一直就这么煎熬着。   终于在他快要崩溃之前,等回来了张建民和沈丽华两个人:“你们怎么才来啊!”沈谷仓刚想继续抱怨, 忽然发现两人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那你们快吃吧!”   还好现在天气热, 饭菜虽然已经凉了,但也还能入口。   张建民看了沈谷仓一眼:“把你的衣裳给我, 你先回去吧!”他把自己的衣裳给了沈丽华之后, 就是光着膀子的了,以前在乡下光着膀子很正常,可是这是在学校里, 不穿上衣总觉得不那么自在。   沈谷仓瞄了一眼沈丽华的身上,想说你的衣裳不是在那儿嘛,但是又看一眼沈丽华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对劲,吓得也不敢说了,乖乖地把衣裳扒下来扔给了张建民,一溜烟儿跑了。   张建民穿上衣裳,三两口飞快吃完了饭,又去打了热水来给沈丽华喝。   沈丽华心里有事,胃口不怎么好,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但是爱惜粮食的习惯还是让她把饭菜都吃完了,又喝了一杯热水之后,浑身都舒畅了起来,好像觉得肚子也不那么不舒服了。   但身下湿漉漉、冰冰凉的感觉还在提醒着她,她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   “走吧,建民哥,你跟我去一趟宿舍。”钱还是要早点儿给他拿着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万一来不及的话就不好了。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沈丽华把钱拿给了张建民之后,宿舍里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去上晚自习了,男生不能在女生宿舍逗留太久,临走前,张建民担忧地说:“那你先好好休息,哪怕是要死了呢,死之前也还是该吃该喝该好好睡觉的,有什么事记得马上去找我,知道不?”   沈丽华沉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等张建民走后,沈丽华才去了锅炉房打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裤子,但是这个出血止不住,她只好多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叠整齐放进去垫着,又怕还是会渗出来,于是换上了一条厚厚的裤子。   然后才去洗之前的脏裤子,裤子上沾染着血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沈丽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她真是没用,都快要死了,还要这么糟蹋东西,这裤子还是谢姐姐用她自己的漂亮衣裳给她改的,可好看了呢,结果都被她弄成这样了。   这时有人走进水房,听见哭声奇怪地问:“谁呀,干嘛哭呢?”   沈丽华连忙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手里拿着怎么都搓不干净的裤子有点不好意思,往水里藏了藏。   这个刚进来的女生叫李玲珠,今年上初三了,她刚好今天也有点不舒服,请了假没去上课,她看看沈丽华还红着的眼睛,又看看她手里那条沾着血渍的裤子,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不小心弄脏了裤子洗不干净,怕被家里人骂,害怕得哭了吧!   这年头确实做上一条好裤子不容易,好好的裤子弄成这样,谁家的家长都会骂的,见她实在害怕,李玲珠好心地说:“别哭了,我知道有个办法可以洗干净的,你等等啊,我去弄点东西过来。”   沈丽华楞了一下,有些奇怪她看见了这么多血怎么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没等她楞完神,李玲珠就端着一个碗跑进来了,刚才她是去食堂了,磨着里边的阿姨答应给了她一点淀粉和盐:“来,你把裤子拧干水,拿出来,再在血渍上抹上肥皂。”   沈丽华傻傻愣愣地按照她说的去做了,李玲珠帮忙把淀粉抹在了有血迹的地方:“这样先放一会儿,待会再加点盐去搓,就能洗干净了,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弄脏这么大一块,你这裤子的料子挺贵的吧,要真的洗不干净,那可不糟蹋了。”   “你,你不害怕吗?”沈丽华惊讶地问。   “害怕?害怕啥呀?”李玲珠一脸莫名其妙。   “我,我肚子里出了那么多血,我可能要死了。”沈丽华鼓起勇气,把事实说了出来。   这下轮到李玲珠惊讶地瞪大了眼珠盯着沈丽华,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真是笑死我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傻呢,天哪,唉哟,我的肚子,不行了,我真的要笑死了。”   沈丽华一脸悲愤:“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都遇到这样的事了,你不说同情我,还高兴成这样?”   “不是的!”李玲珠连连摆手,努力地忍住笑,“不是,我没有不同情你,呸,不是,你好好的,我同情你哪门子啊!你才不是生病了呢!”   “啊?不是生病了那是什么?不是生病了能流那么多血吗?”   “这的不是,这是你长大了的标志,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遭的,怎么,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没有娘,我娘在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死了。”   “对不起呀!”李玲珠听她这么说,也同情起这个无知的小姑娘来,“难怪你不知道,反正你不用害怕,这是正常现象,你只要知道,每个女人长大了都会这样的就可以了。”   沈丽华倒是没有太把没娘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早就习惯了,只是依然觉得惊讶:“你也会?”   “当然会啊,不但是我,咱们身边的这些女同学,全都会这样的,有些可能发育得晚一些,暂时还没来,但早晚也会来的。”   “那,那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出来……”她好像没看见过别人弄脏裤子,也没有见过别人洗脏裤子啊!   “我们都会用纸垫着的呀,一般都不会弄脏啦,就算弄脏了,那也是悄悄地洗,不会让人瞧见的。”   “哦,这样啊!”沈丽华点点头,似乎明白点儿了。   这时李玲珠又指点着她把盐撒在血渍上,然后用力搓,果然原来怎么也洗不掉的血渍竟然就洗干净了,李玲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还好能洗干净。”   突然李玲珠又想起什么:“那你现在是怎么弄的?不会还是只穿着裤子吧!那不是又得弄脏了?”   沈丽华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垫了件衣裳。”   李玲珠“啧啧”地摇头:“你呀,可真会糟蹋东西,来吧,我告诉你该怎么弄。”   李玲珠把沈丽华带回自己的宿舍,从箱子里拿出一叠暗红色的皱纹卫生纸:“看见了吧,这个叫做卫生纸,我们来那个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垫着的。”   这种卫生纸沈丽华知道,她高兴地点了点头:“嗯,这个我有。”   以前家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自从谢华香来了之后就有了,以前他们家上完厕所都是用削得光滑的竹篾擦屁股,但后来谢姐姐就教她用这个擦,软乎乎的,擦着不疼又干净。   后来谢姐姐自己带来的用完了,还特地去县城的百货商店又买了些回来,她还说怕不卫生,专门放进大锅里蒸了,又拿出来摊在大太阳底下晒干了才用。   沈丽华就不明白了,这不就叫卫生纸吗?怎么会不卫生呢!   李玲珠瞪大了眼睛:“你有啊,那你怎么不知道用呢!”   沈丽华红了脸:“我不知道啊,我用这个来擦屁股的。”   “唉,算了,反正你以后就用这个叠厚一些,垫着就行,来那个的时候小心点儿,别乱动,湿了就及时换掉,就不会弄脏裤子了。”   “可是……”沈丽华还是不明白,“这样放在裤子里,不会掉吗?”   李玲珠又叹了口气,教小孩子真麻烦,不过算了,谁叫她好心呢!   趁着宿舍里没别人,李玲珠又做贼似地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中间一块长长的四方形,四端都连着细长的带子,就这么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李玲珠说:“用这个,绑在身上,把卫生纸垫在中间,就不会乱跑了。”   说完还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用:“不过我这个可不能给你,我自己也要用的,你明天自己到百货商店买两个吧,你就说要买卫生带,售货员就知道了。”   沈丽华红着脸点头:“嗯,我知道了。”原来自己真的不是得了绝症,她真的特高兴,高兴得想跳起来大叫三声,活着多么美好,生活多么美好啊!   “谢谢,谢谢你啊!”沈丽华突然大声地说。   把李玲珠吓了一跳:“你那么大声干嘛呀!”她把卫生带和卫生纸都好好收了起来,这件事在她们这么大的女生中间,还算是一件比较羞耻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开口对别人说的,平时所受到的教育也是这些东西都不能让别人看见,就算是洗了也得偷偷摸摸地晾,反正轻易不要让人看到就对了。   再加上沈丽华平时也没在这些东西上用过心,所以她之前真的是不知道。   沈丽华的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收拾好自己之后,欢欢喜喜地睡觉去了,可是她却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人,被她折磨得心慌意乱,害怕得不行。 第187章   张建民回去之后, 越想就越觉得不安,不行啊, 这么大的一件事, 怎么能就他们俩知道呢,就算再严重的病,去了医院也不一定就不能治的吧, 幺妹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就这么由着她这么任性地决定自己的生死?   张建民简直想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他当时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由着她了呢!不行, 这事一定要赶紧告诉家里的大人, 哪怕她生了他的气,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 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掉!   想到这里,张建民立刻跟老师请了假, 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往家里赶。   一路上黑灯瞎火的,数不清到底摔了多少跤, 张建民终于赶回了沈家, 立刻从车上跳下来,急切地拍门:“有人在吗?快开门呀!”   沈庭生和谢华香几乎是同时从房里冲了出来, 赶紧跑过去开门:“建民?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张建民着急地说:“庭生哥, 华香姐,不好了,幺妹生病了。”他本来差点儿脱口而出说出幺妹快要死了的话, 可突然一想,这话是幺妹跟他说的,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么说出来肯定会把他们吓坏的,所以还是没有说得那么严重。   可是他这半夜急匆匆地赶回来,还这么心急如焚的样子,也足够把他们吓得够呛了,沈庭生已经把自行车推了出来,急着要赶过去了。   谢华香也急切地问:“幺妹生什么病了?医生怎么说?”   张建民:“没,没去医院。”   “这不是胡闹嘛,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呢?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   “在,在宿舍。”   谢华香就觉得奇怪了,如果真的是突然急病,老师也肯定会把她送去医院的,不可能到这时候还让她留在宿舍里:“幺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今晚她没来吃饭,我去找她,发现她一个人躲在小树林里哭,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快要死了。”   谢华香和沈庭生对视一眼,谢华香继续问:“那幺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快要死了啊?”   “她说她肚子疼,流了很多血,肯定是里面的内脏都坏掉了,去医院看也没用了,只是白花钱。”   “流血?”沈庭生又着急起来,“伤着哪儿了?你看见伤口了吗?深不深?”   张建民摇头:“没瞧见,她没告诉我在哪儿,不过后来我们还去吃了饭,又走回宿舍的,没觉得她很疼的样子。”   这就怪了,既然能流很多血,那伤口肯定不浅,幺妹这孩子,虽然勤快懂事,但姑娘家还是很怕疼的,怎么那么能忍?   谢华香却已经大概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不用这么担心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她这么害怕,我们还是去看看她吧!”   张建民想不明白了,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可沈庭生略微想想,也就明白了,笑着对张建民说:“今天辛苦你了,不过幺妹不会死的,你放心吧!”   谢华香转身回房:“你们等等,我准备点东西就出发。”   谢华香收拾了一些女性生理用品,两条新的卫生带,还有一叠卫生纸,用干净的布袋子装了,坐在沈庭生的自行车上,三个人一起连夜去了县城。   张建民还是不怎么放心:“幺妹真的没事?”   谢华香语气肯定:“真的没事,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了,特地赶回来告诉我们,不然那傻丫头恐怕没事都被自己给吓死了。”   说着又低声对沈庭生说:“都是我不好,我早该想到差不多到时候了,应该提前跟她说一说的,不然也不会吓成这样。”   这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平时女人们也把这当成晦气的事情,一般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所以沈丽华不知道还真一点都不奇怪,还是她们当家长的失职,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尽早教的,谢华香没有当过妈的人,毕竟还是没有经验。   “不怪你。”沈庭生温声道,“是我没想到。你已经很好了。”要是换了别人,知道是这种小事之后,哪里还会大半夜不睡觉大老远地赶过去,就为了教一教她这点知识,安慰一下让她不要那么害怕呢!   谢华香笑了起来:“你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呀,我既然要当她的嫂子,当然就应该担起这个责任,这孩子也是的,都怕得要死了,还说什么不去医院怕白花钱,这个你可得好好跟她说说,她哥不缺钱!”   三人赶到学校,跟门卫说了家里的孩子不舒服,家里来看她的,门卫就让他们进去了,这个时候宿舍里的学生都睡着了,他们也不好进去,有个管理宿舍的老师就去把沈丽华给叫出来了。   还让她们到自己的宿舍里去说。   谢华香要教沈丽华姑娘家的东西,沈庭生就带着张建民先走开。   沈庭生拍着张建民的肩膀:“今天你做得很好,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也是这样,千万不能瞒着家里的大人,知道了吧!”   张建民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还好不是什么大事,万一真的很严重呢,他这样帮忙瞒着,岂不是都给耽误了?而且这事没有说出来的时候,沉甸甸的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这一说出来,马上就轻松地解决了,可见有什么事还是不能藏着掖着在心里的,人多力量大,自己觉得天大的事,也许在别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抬抬手就解决了呢!   经过今天晚上的这件事,张建民倒是深刻明白了有困难就要找家长的道理。   谢华香一看沈丽华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就又爱又恨,恨不得走过去狠狠地拧着她的脸蛋骂上一句:“你倒是还睡得着啊!”   不过还是忍住了,用温柔的语气问她:“幺妹,今天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沈丽华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谢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正常现象,还以为我快要死了呢,是建民哥回去告诉你们的吧,还害你跑了一趟,对不起啊!”   接着沈丽华把她同学已经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并且也教过她怎么处理了的事告诉了谢华香。   谢华香说:“这事不怪你,是我忘了提前教你了,现在你已经学会了,这很好,我这里带了一些女性生理用品,待会你拿回去用。”   沈丽华感动地说:“谢谢谢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谢华香板起脸:“可是我还是很不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为什么?是因为要你们大半夜赶过来太辛苦了吗?对不起啊,我应该及时告诉建民哥让他不要担心的,是我错了。”沈丽华惭愧地说。   “不,不是这个原因,建民能够及时回来告诉我们,他做得很对,那你呢,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谢华香板着脸说。   沈丽华是个聪明人,听她这么说就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谢姐姐,我错了,我有事不该瞒着你们的。”   “幺妹,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比钱,比任何物质都重要,还有你,你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人,你要记住,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对待,对我们来说,只要你能好好的,不管花多少钱,做多少事,都是值得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这一点。”   这种话谢华香跟她说过很多次了,每次她自卑地认为自己不值得吃好的东西,不值得花钱去上学,不应该穿好看的衣裳的时候,谢华香都会说,要相信自己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对待。   可是沈丽华还总是会忘记,从小耳濡目染的影响太深刻了,女娃娃不能吃肉,肉是要留给男娃娃吃的,女娃娃不用做新衣裳,捡别人的穿就可以了,女娃娃上什么学啊,在家里做好家务带好弟弟就可以了,村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沈丽华也以为自己跟她们一样。   可是谢姐姐告诉她,她是不一样的,她是家里所有人手心里的宝,她值得所有的好东西,沈丽华抱着谢华香再次流出了眼泪,不过这次不再是害怕的泪水了,她有这样好的一个家,有这样温暖的家人,她还怕什么呢?   将来不管再遇上什么事,她都知道,自己有最坚实的后盾,可以支持着她去做任何事情,没有什么是她不值得的。   “谢姐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第一个告诉你们,我想要什么也跟你们说,我比钱重要一百倍!”   她真是傻呀,怎么会觉得自己得了重病不可以告诉家里的人呢?干嘛要害怕治病要花钱呢,短短几个小时之后,现在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至极,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想的,真是的,想起来就想踩死当时的自己。   谢华香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你知道这么想就好了。别再哭了,今天哭了不少了吧,再哭下去,这眼睛都成了桃子了,明天同学们都笑话你。”   接着谢华香又给她讲了一些女孩子经期的注意事项,不要吃生冷的东西,不要剧烈运动,尽量不沾太多冷水,还有要注意卫生,卫生纸要及时更换,换下来的卫生带不要怕不好意思不敢洗晾出来,洗干净了要经过太阳暴晒才能保证卫生等等的说了一大堆。   最后还给了她一小瓶红糖:“去吧,回去用热水冲一杯喝了,然后就赶紧睡觉。”   沈丽华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188章   回去的路上, 谢华香坐在沈庭生的自行车后座上感叹:“唉,时间过得真快呀, 幺妹也长成大姑娘了。”   “香香, 等我挣到了够盖房子的钱,咱们就结婚吧!”沈庭生说,“咱们去找大队长把咱们现在破庙这块地要过来, 就在这上边盖房子,你想要多大的房子?”   谢华香甩着双腿在车后座上一晃一晃的,当真认真想了想说:“至少得有五间房吧,阿婆一间, 咱们一间, 幺妹一间,然后我们再生两个孩子, 一个孩子一间。”   “哎呀,不行, 我明天就去找程立坤吧,有没有钱盖房子不要紧, 得先把地契要过来, 趁着他现在还在当大队长,有熟人好办事呀!”谢华香是个急性子。   沈庭生闷闷地笑, 胸膛都震得发抖:“你就这么急着要嫁给我了呀!那我得赶紧赚钱, 不能让你着急呀!”   反正也没别人在,谢华香也不害羞了,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是呀, 我就是着急呀,恨不得明天就嫁给你了,你这么好,谁知道等你挣了钱,会不会又有什么张月啊、李月的找上门来啊!”   “你这个小醋坛子,谁都不会有,我这心里就你一个人。”沈庭生的心头一片火热,心里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是停下车把她就地正法呢,还是赶紧回去关上房门再好好享用呢?   脚下的车蹬被他踩得飞快,深夜的风吹在身上,有丝丝的凉意,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火热。   谢华香的满庭香食品作坊名声越来越大,不但是本县,就连隔壁县,都开始有人听到消息,开始想法子过来兑换她们的代食品了。   可惜食品作坊地方有限、人手有限,产量怎么也没有办法提高,谢华香已经又多请了五个人,现在作坊里除了她以外,已经有二十名员工了,产量也从原来的每天两百五十斤变成了四百斤,每天能有八十个人能够得到兑换资格。   但是也还远远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谢华香知道,这已经是她们的极限了,就算继续扩大规模,也没有办法再做出多少,而且每天这样干活,人也累得够呛,这时候唯一的提高办法,就是机械化了。   但是机械化谈何容易,对于现阶段的她来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程立坤是个会来事儿的,自己管辖的大队里做了这么大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当然不能默默无闻地做贡献啊,他特地写了一份报告,将他们建立食品作坊的初衷、目的,做法都详详细细地写了,递交了上去,做了好事当然要让上边的领导知道了。   县政府的领导一看,唉哟,这小子不错呀,不声不响居然被他做出一件这么大的事来,再详细一调查,这满庭香食品作坊生产的代食品还真的挺受当地农民欢迎的,也确实是为解决粮食匮乏的问题做出了挺大的贡献。   于是县里的领导又安排了报社的记者到安吉大队采访,记者采访完了以后呢,还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文章,不但在东水日报上发表了,还投稿到了市报和省报,没想到居然都发表了。   这下安吉大队可出名了,全省人民都知道了他们搞出了一个代食品,不但能填饱肚子,而且营养也均衡全面,味道还挺不错。   市里和省里的领导都非常关心和重视这件事,特别指示县里的领导要多关注安吉大队的这个食品作坊,如果这种模式做得好的话,还可以全市、甚至在全省推广开来,现在缺粮的问题不但是东水县一个地方存在的,全国还是有很多地方的群众是吃不饱饭的嘛,有这样好的经验,当然要好好推广的。   刚好,市里有个叫做孙海山的领导,刚调来的,专管粮食这一块的,正是需要作出政绩的时候,就遇上了东水县旱灾粮食歉收,其实那场旱灾,影响的并不仅仅是东水县一个县,周边的县市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的,于是,今天整个市的粮食缺乏问题都非常严峻。   正是这位孙海山领导最是焦头烂额的时刻,这么好刚打磕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东水县的安吉大队这件事情可是典型的先进事迹,抓好了可是能够解决大问题的。   于是程立坤就接到了县里的通知,让他们的食品作坊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有市里的大领导要下去视察。   程立坤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爸就是G省的大领导,从小住在大院里,平时见的大官见得多了,也都没有三头六臂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他半点儿也没有紧张的,只平平常常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作坊的人。   让她们好好干活,也不用紧张,反正平时怎么干,到时候还怎么干就行了。   作坊的工人本来听说有领导要来还挺紧张的,可看他的样子太淡定了,也放松了下来。   倒是谢华香淡定不起来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呀,为此她连夜又写了一份报告,第二天早上红着双眼拍在了程立坤的办公桌上。   “你又想干嘛了?”程立坤好奇地拿起那份报告,说也奇怪,以前他一直觉得谢华香就是个爱漂亮爱做好吃的漂亮姑娘而已,也不见她有什么事业心,干点儿活就嫌累,一心一意想嫁给沈庭生当个家庭妇女,实在没觉得她是个这么有魄力的人啊,怎么不知不觉的,就让她把这个食品作坊给办成了呢!   现在又是一副想要大干一场的模样,程立坤还真好奇,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谢华香真的是想要大干一场的,她在报告里写的就是如果引进机械化生产的话,食品作坊的产量能提高多少,能生产出多少代食品,能为多少人解决粮食匮乏的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用详实的数据证明了她的决心,让看到报告的人相信,只要按照她所说的,实现机械化生产,一定能在半年内解决全县粮食不足的问题,在一年内解决全市粮食不足的问题。   如果光听谢华香这么一说,可能会以为她在说大话,可是结合她这报告上的数据来看,这事儿没准还真能被她干成。   只是要实现机械化生产,那就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安吉村能够做到的事情了,那必须得政府投资啊,既然有了政府的投资,那这个食品作坊,就不再是他们安吉大队的了,那得变成国有企业,还能不能叫“满庭香”还成问题呢!   “那可不行!”谢华香说,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裳的,谢华香回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有心想要做一份事业,就是想创立这个融合了她跟沈庭生的名字的食品品牌。   她还梦想着,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她在家里含饴弄孙,可爱的小团子指着电视广告里的“满庭香”食品广告问她:“奶奶,奶奶,为什么我们家的食品品牌要叫做满庭香啊?”   到时候谢华香就可以说:“因为这里面有爷爷跟奶奶的名字啊!”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间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不知道啊,也许是因为沈庭生太优秀了,所以她自己也要变得厉害一些,才会觉得配得上他吧!   “满庭香我是一定不会让出去的,但机械化也是一定要实现的,钱的话我有两个计划,一个是向银行贷款,还有一个就是向社员集资!”   “贷款!集资!你可真敢想啊!”程立坤吃惊地说。   贷款办事业,这在后世来说是常规操作,但在这个时候,却还是吃螃蟹的第一人,程立坤甚至还怀疑,现在的银行是不是有这项业务可以办理。   还有集资,现在乡亲们穷得饭都不怎么吃得上,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肯定是要牢牢地攥手里的,怎么可能拿出来跟你办食品厂呢!   所以程立坤说谢华香真敢想啊!   “想想有什么不敢的,总要试一试的嘛,万一就成了呢,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行,那你就去试试吧!”程立坤对谢华香的这股劲儿还是挺佩服的。   “银行贷款的事情还是得仰仗程大队长你的,至于集资的事,就我来负责。”谢华香拍着胸口说。   市里孙海山领导行动迅速,说要来视察,过两天就真的来了。   程大队长跟原来的沈大队长不一样,对当官的人没有什么盲目崇拜的情绪,所以也没搞之前沈大队长鲜花欢迎,还搭台子让领导讲话的那一套。   他是干实事的,既然要来视察食品作坊,那他就把食品作坊管理好了,整个作坊地方虽小而不杂乱,各样原材料、产品和生产器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工作着,都穿着干净的衣裳,身上系着围裙,头上的头发全都束了起来,带上帽子,以免有头发丝掉落到食品里,而且进到作坊里的所有人干活的时候都是要带上口罩的,绝对保证生产出来的产品的卫生。   门口来排队兑换代食品的群众也都是井井有条的,场面礼貌和谐,完全没有争先恐后等混乱的现象。   今天县里的许多大领导都陪同市领导一起来了,看到这样的场面非常满意,这程立坤真没有给他们丢脸,就算是县里的副食品厂,管理都未必能做得这么好呢!   程立坤也不居功,坦言这都是谢华香同志的功劳,从提出要办这个食品作坊,到产品配方的设计,还有各种管理方案,全都是谢华香同志一手制定并执行的。 第189章   谢华香也不怯场, 不亢不卑地给领导们介绍了食品作坊目前的情况,未来的发展前景和规划,以及实现机械化以后将能创造出来的效益。   “现在我们这个食品作坊虽然是以生产代食品为主, 但我认为这只是一个过渡时期的产品,随着我们农业技术的发展, 农产品的产量将会越来越高, 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富足, 总有一天, 人们对食品的需求,除了填饱肚子这个基本要求之外, 更加看重的将是食品的口味和营养,我们需要的将不仅仅是饱腹的食物,而是多种多样能够满足人们更高层次需求的美味食品。”   “说得好!”孙海山满意地点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正是因为有谢同志你这样的好同志,我们祖国未来的发展才能更有希望啊!”   谢华香趁机说:“首长谬赞了,我们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成绩, 跟领导们的关怀是分不开的,将来我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刚刚说的那些,只是我们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量把我们代食品的产量提高上去,尽可能地满足人们的需求。我认为, 实现机械化生产,是实现这个目标最好最快的办法,当然我也知道,现在国家也有困难,我们是为国家解决困难,而不是给国家添麻烦来了,所以我跟程大队长商量过了,我们要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努力实现这个理想!”   “哦?”孙海山惊讶地看着谢华香,“不错,有志气,那不知道谢同志你们是打算怎么做呢?”来之前孙海山就想过了,这个满庭香食品作坊,如果真的像报告中说的那么好,确实对改善目前全市粮食缺乏的情况很有帮助的话,他是不介意提供资金上的支持,帮助这个食品作坊更快地做大做好的。   甚至他更希望,安吉大队能把这种代食品的生产方法贡献出来,让更多的地方都可以生产这种代食品,这样的话,不仅是全市、甚至是全省、全国的粮食问题都有了解决的办法,这对社会、对国家的贡献是非常大的,说句有私心的话,如果他真的能办成这件事,对他将来的仕途也是非常有好处的。   可是,听这位女同志的说法,好像他们并不太愿意啊!说什么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努力,骨子里的意思不就是说,这是他们的东西,让别人别插手吗?   这样的思想可是不对的啊,现在都社会主义了,还有什么你的我的之分,所有的一切都是国家的,是党和人民的。   孙海山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的,反而还亲切地鼓励谢华香,让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谢华香的想法很简单,无非就是要贷款而已。   她之前跟程立坤提出来贷款这事之后,程立坤很上心,马上就去跑了一趟,东水县是个小地方,唯一的银行只有一家,就是农村信用合作社,程立坤也正是找合作社谈贷款的事。   可能是他这个安吉生产队大队长的名头太小了,人家合作社的领导根本就没理他,直接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能办贷款,程立坤见公事公办这条路走不通,正打算着等领导来视察过后,他再去跑跑关系看能不能把贷款办下来呢!   程立坤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谱,谢华香见现在有机会,当然不肯放过,成不成的,总要试一试再说。   于是她就直说了:“我们打算贷款。”   “贷款?”孙海山对她提出的这个大胆的想法也有点吃惊,不过想到程立坤的出身,心下又了然了,毕竟以他的见识,能想到这一点也不奇怪。   “对,是贷款,不过我一个妇道人家,对这些东西也不太懂,所以就想请教一下各位领导,以我们满庭香食品作坊这个条件,不知道能不能够把这个贷款办下来呢?”   陪同的县领导中有个姓朱的领导,是抓计划经济这一块的,孙海山看了他一眼,说:“老朱,你说说看。”   被称为老朱的县领导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怕是有点悬,银行贷款的审核是很严格的,你们这个食品作坊看起来是挺红火,但实际上并不盈利,当然我们也知道,你们是以为人民服务为目的,并不是为了挣钱,但是这个审核要通过,还是要看你们的还款能力的,而且你们这些厂房、设备、甚至是产品和原材料,如果要作为抵押的话,老实说都不怎么值钱。我觉得,你们与其考虑贷款,还不如申请政府资助,你们现在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也是会给予大力的支持的。”   谢华香说:“非常感谢领导们的关心,但我们还是倾向于能不给国家添麻烦就不给国家添麻烦的,既然各位领导都觉得我们这个代食品的模式好,能够给人民群众解决困难,那我也不怕厚着脸皮请领导们给我们帮这个忙了,如果能够贷下款来,把咱们这个食品作坊建成了真正的食品厂,做出了规模,我们也是很希望我们的这种模式能够推广出去,让全国各地的群众都来学习我们代食品的做法,把好处带给更多的人。”   谢华香是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的,她知道领导们的目的,当然要尽量利用起来为自己谋福利了,至于代食品的配方和做法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秘密,随便一个普通的妇女,到她这里来干上几天,就都能学会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领导既然希望能够推广出去,那就推广出去好了,反正她也没指着用代食品赚钱,她真正想做的,是之后的各种零食,以她超前这个时代几十年的眼光,肯定能够不断推陈出新地推出各种新产品,那些才是不会被别人学了去的。   “哦?你真的不介意全国各地的群众都来学习代食品的做法?那样的话,你们安吉大队可就不是头一份了啊!”孙海山打趣地说。   谢华香一脸你们怎么能那样看我的表情:“那当然啦,我们做出这个代食品的最初目的就是解决粮食缺乏的问题啊,又不是为了挣钱的,等咱们的食品厂建起来以后,不管是谁想要来参观学习,我们都是无限欢迎的,我们还可以跟其他兄弟单位一起,定期举办技术交流会,大家互相学习交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嘛!”   孙海山由衷地点头:“嗯,你这个同志还是很有想法的,不错不错,东水县有谢同志和程同志这两位人才的加入,真是一件大好事啊,老朱啊,贷款的事你就负责协调一下,下面的同志有这份心思办事业,咱们正应该多支持帮助才对嘛!”   有了孙海山的这句话,贷款的事就算是稳了,程立坤也忍不住在背后悄悄给谢华香竖了个大拇指,他原本也没想到,谢华香能那么大方,代食品配方说交出去就交出去的,不过这也是她有底气的表现,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不会在乎手里区区一两个配方。   领导们参观完食品作坊,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安吉大队作为东道主,当然是要招待领导们吃一顿午饭的。   孙海山特别交代,现在是困难时期,切切不可铺张浪费,平时作坊的工人们吃什么,他们也跟着吃什么就好了,也算是体验一下生活了。   谢华香笑眯眯地说:“我们工人平时都是吃代食品的,正好今天领导们也来尝尝我们的代食品吧,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领导们给提提意见!”   听她这么一说,随行的领导们都脸色微变,代食品这东西他们虽然没有吃过,但是刚才参观食品作坊,可都看见了是用什么原材料做成的,都是一些他们平时根本看不上眼的边角废料和野菜什么的,加工方法也只是简单的炒制、研磨、烘烤等等,怎么可能会好吃。   他们虽然说不要铺张浪费吧,但也不至于就用这个招呼领导吧?   谢华香还真就打算用这个招呼领导了,而且她还早就做好了准备,今天就要让领导们见识一下他们安吉大队变废为宝的能力。   饭直接就在大队部里吃了,原本大队部的会议室就没有专门的会议桌,一张大的八仙桌摆在屋子中央,平时安吉大队的大队干部们就是在这儿开会的,收拾一下擦干净了,就是现成的饭桌。   谢华香早就交待好许秀莲和沈大丫她们了,等领导们落座,菜就上来了。   先是凉拌菜,一盆颜色雪白、晶莹剔透的鱼鳞冻,拌着青翠的香菜和鲜红的小米辣,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爽口,胃口大开。   还有一盆猪皮冻,同样晶莹剔透,引人垂涎。   接下来的炒菜是麻辣酥脆鱼鳞、西瓜皮炒绿豆芽、萝卜缨炒豆干,还有玉米萝卜叶菜团子,一大盆土豆丝芹菜叶汤,都是清淡的菜色,难得的是看着一点儿也不土气,卖相极佳,竟给人一种精致清雅的感觉。   最后一人上来一碗刚泡开的代食品,颜色是豆青色的,看着细腻润滑,很好入口的样子,微微散发着热气,仔细闻闻,还带着粮食的清香,如果不说,还真没人想得到是用院子里晒着的那些不起眼的边角碎料做出来的。   领导们走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如今看着满座清雅爽口的菜色,竟然都有点儿按捺不住起来。 第190章   孙海山最先尝了一口代食品粉末泡出来的糊糊, 完全没有粗粮那种粗糙的感觉,味道也很不错,有一点点野菜的清苦, 但更多的还是粮食的清香味,还带有一点微微的甜。   他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就是你们平常生产的代食品?”   谢华香点点头:“确实是的, 如假包换。”   孙海山满意地点头:“好, 很不错。”   其他的领导们见状, 也赶紧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不忘一边不断的夸奖,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排队拿着粮食来换呢, 五斤难吃的野菜就能换到一斤这么好吃的代食品,谁不愿意呢,就连他们,也想要带点回去了,白米饭吃多了, 偶尔也想换换口味的。   谢华香笑眯眯地指着桌上的菜:“这些都是我们特地为领导们准备的,请领导们看看,猜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说起俏皮话来也特别讨人喜欢,领导们一点也没觉得她冒犯了,孙海山还饶有兴致地去看那些菜,他到底也是农村出身,也还是认识几样的。   “这些一眼看得出来的就不说了,这个炒豆芽的是西瓜皮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啃剩下的西瓜皮也敢端上桌给人吃。”   谢华香连忙说:“那可是万万不敢的,今天难得领导们来一趟,天气怪热的,咱们大队长特地私人掏腰包去买了一个西瓜回来,西瓜肉用勺子挖下来了,正在井水里镇着呢,待会吃完了饭再端出来招待各位领导,这西瓜皮也不好浪费了,西瓜皮清热凉血,炒出来也是清脆爽口的,这大夏天的吃了正合适。”   孙海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鱼鳞冻和麻辣酥脆鱼鳞说:“这两样是什么,我真的看不出来了,是你们东水县的特色菜吗?”   说着看了看东水县的几位领导,似是想让他们说出答案来。   可东水县的领导们也不认识啊,纷纷表示惭愧,让谢华香公布答案。   谢华香笑着说:“我说出来各位领导们可不要嫌弃,其实这两道菜都是用鱼鳞做的,我们作坊也会收一些乡亲们送来的鲤鱼,鲤鱼身上都是宝,鱼肉里有丰富的蛋白质,鱼鳞和鱼骨里含有胶原蛋白和钙质,平时我们都会经过加工,添加到代食品中,以增加代食品的营养成分。”   孙海山点头说:“这是确实,代食品不但要能填饱肚子,还要能养身体才行。”   谢华香接着说:“今天为了接待领导们,我们特地把鱼鳞收集了起来,用水浸泡几小时之后再煮制,这样鱼鳞中的胶原蛋白就会融化在水中,把鱼鳞捞起来,加上辣椒粉、花椒粉和盐炒一炒,就成了这道香辣酥脆的麻辣酥脆鱼鳞了,煮过鱼鳞的水倒入大盘中晾凉,切成小块,就成了这鱼鳞冻了。”   领导们要是一早知道他们居然用这种在一般人眼中只能扔掉的下脚料来做菜给他们吃,肯定会不高兴的,可是在品尝过鱼鳞冻和香脆鱼鳞的美味之后,再听到这一番话,剩下的就只有惊讶了。   “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啊!不但你们的代食品值得推广,你们这些变废为宝的菜式也是非常让所有人都来学习的。”孙海山感叹说。   谢华香谦虚得很:“其实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我们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这一顿饭几乎都不用花什么钱,甚至连白米饭都没有,却让领导们都吃得很高兴,宾主尽欢,领导们离开的时候,谢华香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人一袋礼品。   袋子里是他们现在生产的两种代食品,一种小饼干,一种是粉末状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领导们尝过以后,都觉得味道不错,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也是可以的。   领导们离开以后,谢华香就拉着程立坤开始商量集资的事了,按照规定,这个食品作坊肯定不能是谢华香个人的,只能属于安吉大队集体所有,但谢华香却跟他提出了一个股份制合作社的概念。   说白了就是让大队的社员们一起投资入股,集资把这个食品厂给建起来。   真要建厂子,这大队部的地方就不够用了,谢华香打算另外找一块空旷的地方,把厂房先给建起来,然后再用贷款的资金购买机器设备和原材料投入生产。   至于盖厂房的钱,大队肯定是拿不出来的,所以就只能集资了。   谢华香经过计算,提出食品作坊现有的资产,就作为大队出资的部分,算成总投资的百分之二十,然后剩下的部分,分成八十股,然后每一股又分成十份,每一份价值五块钱,也就是说,只要投资五块钱,就能拥有食品厂百分之零点一的股份。   全大队的社员们,不管钱多钱少,只要拿得出这五块钱的,都能成为食品厂的股东之一,将来还清贷款,食品厂有了盈利之后,每年的净利润都会按照社员们的占股比例分红,有钱大家一起赚。   程立坤就知道,没好处的事谢华香怎么可能这么积极,不过她这个想法确实是挺不错的,而且这种合作社的形式也是政策允许的,并不算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可问题是,社员们愿意花钱去投资他们这个食品厂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谢华香老神在在地说。   能挣钱的事,谁不愿意干啊,只要她给大家看到食品厂挣钱的希望,就一定能吸引来投资。   食品作坊现在看起来虽然办得红红火火的,但其实是不赚钱的,顶多就是足够发工人的工资和维持日常开销平衡而已。   但谢华香从前段时间开始,就已经让她们在生产代食品之余,也生产一些她以前做过的零食,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也就是冬瓜糖和米花糖了。   冬瓜糖刚刚做出来的时候,沈大丫还十分惊奇地说,这东西她吃过,是他们家的亲戚从县城里买回来的,据说可抢手了,很不容易才能买得到呢!   原来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呀!   因为这是集体生产的产品,当然不能倒腾到黑市的,谢华香直接就带着沈大丫把这些卖给供销社了,就做了几天的时间,这些简单的零食就赚了不少钱。   这可是作坊的工人们都亲眼看见了的。   谢华香早就跟她们说了,现在生产代食品只是暂时的,将来都是要改成生产各种好吃的零食的,她会做的零食好友很多,包括现在县城百货商店里非常受欢迎的核桃酥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要是生产设备到位了,他们还能自己生产奶糖、水果糖等各种糖果呢!   还有那种只有大城市里才有的松软香甜的小蛋糕,也是能做的,将来有的是挣钱的时候。   谢华香说这些话的时候,作坊的女工们眼睛都亮了:“那以后要是挣大钱了,是不是也能给我们涨工钱啊?”   “涨工钱都是小事了,我还打算让大伙儿合伙一起干,到时候挣了钱都能分红呢!”   “分红?这分红怎么分啊?”   “等着吧,等我们决定好了怎么办,肯定要先告诉你们的。”   所以,当谢华香的集资方案一出来,最先激动起来的,就是食品工坊里的那一批工人。   “太好了,刚好我攒了有五块钱,我马上就拿出来投一份。”   “才五块太少了,赶紧回家说一说,家里有多少就拿多少啊,股份多以后分得才多呢!”   “我倒是想啊,可我爸那么抠门,让他掏点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会愿意才怪呢!”   “你好好跟他说啊,挣钱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反正我不管,我回去就跟我男人说,咱们家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于是有钱的准备掏钱,没钱的也准备回去好好做家里的思想工作了,她们作为内部员工,可是优先得到了消息的,正式的通知谢华香要明天才张贴出去呢,这么好的机会,不多占点股份怎么行,就算自家没钱,找别人借钱也要投啊,反正也就是几十块钱的事,现在种的地都是分给自家的了,这点钱很快就能挣回来的。   谢华香也急着回去跟沈庭生商量投资的事。   她折腾了那么久,可不是为了投个五块十块当个小股东的。   “庭生哥,你现在能拿得出来的现钱有多少?”谢华香简单地将这个入股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然后问沈庭生。   沈庭生虽然说过挣了钱都要给谢华香的,但现在他也是事业发展期,正是需要用到钱的时候,所有挣到的钱几乎全都又投入进去了,手头上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钱的。   “凑一凑的话,几百块应该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沈庭生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段时间谢华香为了这件事投入了多大的心血他是有眼睛看的,虽然他并不希望她为了挣钱那么辛苦,但这是她喜欢做的事,他就一定要支持的。   谢华香咬咬牙:“几百也行吧!也不用太着急,半个月内能给我就行,其他的钱应该也没那么快能到位的。”   几百块钱当然是不够的,谢华香的心还是挺大的,按照她的想法,起码得要两千。   她跟程立坤商量过了,程立坤说,按照规定,个人的持股量不成超过集体持股量,也就是说,以家庭为单位,每家不能超过二十股。   这时候,谢华香又庆幸起她暂时还没跟沈庭生结婚了,这样他们还能按照两个家庭来算,最多能够认购四十股。 第191章   按照五十块钱一股计算, 这四十股,足足就是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对普通农民家庭来说, 真的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大部分人甚至觉得, 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得到那么多钱的, 可在谢华香眼中, 两千块钱换来一个食品厂百分之四十的持股权,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可遇而不可求, 过了这两年,可是哪儿都遇不上这样的好事了。   而且,为了保证她能够对这个食品厂有足够的控制权,她也必须拿到这么多的股份。   这两千块钱是必须一定要弄到手的。   可是谢华香并不希望沈庭生为这件事为难,现在也是他的关键时刻, 每一分钱对他来说都很重要,现在能够拿出这几百块钱,也是很不容易的了, 谢华香可不希望因为她的缘故,影响了沈庭生的事业发展,不然的话她一定会非常内疚的。   如果非要选择的话,她肯定是宁愿自己什么都不干,也要保证沈庭生事业的发展不受到影响的,毕竟她回来以后最担心的, 就是怕自己的提前出现,会影响到沈庭生事业上的巨大成功。   吃过晚饭,谢华香早早地回了房,苦恼地想着该怎么去凑足这笔钱。   她现在手头上是没有什么钱的,之前赚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给作坊做冬瓜糖和米花糖的原材料,也是她自己花钱买回来先垫上去的,她现在手上,满打满算,能凑出几十块钱来就算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谢华香不由得就懊恼起来,她怎么就这么会花钱呢!不行,以后得让幺妹那小管家婆帮自己管管钱才行,那小姑娘,特别会攒钱,谢华香也是上次她以为自己快死了,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了张建民的那次,才知道原来她悄声无息地攒了那么多的钱呢!   要是平时那些不该买的东西不乱买就好了,谢华香手里捏着沈庭生送给她的浪琴手表,这手表加上她的那辆自行车,卖出去能有一千多块钱了吧,再把自己那些用不上的衣裳啊、丝巾什么的再卖掉一些,加上沈庭生能拿出来的那些钱,凑足两千块应该就差不多了。   可是这是庭生哥送给她的礼物啊,里面包含的满满都是他的爱心,怎么能卖掉呢,把自己卖掉也舍不得卖掉庭生哥的礼物啊!   不行不行,谢华香坚决地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凑不足这笔钱,那就只能想办法找人借了,沈大壮和王卫青手里应该是有点钱的,不过也要看他们想不想入股食品厂,要入股的话也不能借他们的,程立坤那人,手里也不像是能攒得住钱的……   想得太过入神了,连沈庭生推门进来了都不知道。   沈庭生走到谢华香身后,见她一直摩挲着手里的浪琴手表在出神,不由得有些自责,终究还是自己本事不够,才会让她为了这些事为难。   良久,沈庭生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在为了钱的事烦恼吗?”   谢华香猛地一惊,差点儿跳了起来:“庭生哥你进来怎么都不出声的啊,才没有呢,我干嘛要为钱的事烦恼,你不是都说了能给我几百块钱了嘛!”   沈庭生无奈地笑了笑:“我敲门了,是你想东西太入神了没听见,你要是真的想干食品厂,那咱们就想办法多拿一点股份,以后你有什么想法,也能更好地实施,要不这样吧,咱们家的自行车先卖掉……”   “不行!没了自行车,庭生哥你以后要出去怎么办?说什么也不能卖,钱的事我已经想好了,就找淑芳姐借去,她手里有钱,应该能借给我的。”   谢华香一着急,就把心里刚刚冒出苗头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再一想,好像也是可行的啊,现在她的身边,唯一拿得出这笔钱的,应该就是廖淑芳了,只是她坚持不肯动用邵虎留下来的钱,愿不愿意借给自己,也是一个问题。   算了,不管了,能不能的,总要试试才知道。   谢华香总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所以遇到事情就不喜欢思前想后地想太多,只要有了一点想法,就不管不顾地先去做了再说,这么些时候看下来,虽然也有做不成的,但总归是做成了的时候比较多。   所以说,想到就去做,终究是不吃亏的。   第二天一大早,谢华香就去了一趟县城,直接去了廖淑芳家。   廖淑芳现在不干小饭馆了,院子门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紧闭着,而是虚掩着门,谢华香一推就把门推开了:“淑芳姐,在家吗?”   廖淑芳最近从县里的珠子厂接了不少活儿回来做,就是从珠子厂拿回来一大袋各种颜色的珠子,按照厂里的要求,把珠子串起来编成各种不同形状的饰品,简单的就是珠链、珠花什么的,一串能挣一分钱,复杂点儿的有珠子串成的小挎包,或者做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这些需要点儿技巧才能做好,手工费也贵一点,能挣一毛钱一个。   最贵的是一整幅的珠帘,得搭配着不同颜色的珠子,最后挂起来是一副好看的图案,这样的珠帘串一幅能有五毛钱,廖淑芳手巧又勤快,一天下来差不多能挣个一块多,供母子俩个生活是足够了的。   而且干这活儿不用出门,干家务带孩子两不误,如果不是今天早上突然看见了那个通知,廖淑芳还是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生活的,只是,心底里有些东西,一旦撩拨起来就,就很难再压得下去了。   廖淑芳想事情想得入神,连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谢华香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眼睛前边晃了几下:“淑芳姐,想什么呢,当心坏人进来了把平儿抱走了你都不知道。”   平儿是个乖孩子,妈妈在忙,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墙根下挖蚂蚁玩,不吵不闹的,可省心了。   廖淑芳回过神来:“华香妹子来了呀,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你不是弄那个什么代食品的忙得不行?”   “再忙也得来看看朋友啊!怎么了淑芳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跟我们说啊!”谢华香这次过来是有求于人,但看廖淑芳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她就不好先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了。   廖淑芳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看见迎宾馆的门口贴了张告示,说要公开招聘厨师,我看这事儿倒是挺新鲜的。”   谢华香惊喜地说:“是吗?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淑芳姐你手艺那么好,肯定要去试试的,说不定就成了呢,那以后你也是有单位的人了,将来你跟平儿的生活也不用发愁了。”   廖淑芳看着她的样子,心情也不禁明朗起来:“是啊,要真能像你说的那样,那可就好咯!可哪有那么容易啊,那通知上说的,要考试的呢!”   “考试?考些什么呀?该不会招个厨师还要考文化课的吧?”   “这倒不至于,据说要考两场,第一场是厨师的基本技能,最起码是要真的会做菜才成,第二场是通过了技能考核的厨师参加的,题目是怎么样用最普通常见便宜的食材,做出更丰富好吃的菜色。”   谢华香明白了,迎宾馆出的这个题目,也是为了应对如今粮食缺乏的现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怕是县城最大的国有宾馆,也不能避免食材供应不足的情况。   现在宾馆的客人都有意见了,以前人们如果有什么喜事,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请客吃饭,总是说去迎宾馆吃一顿,可现在就算去了迎宾馆,也不一定能够吃得上什么好东西。   刚好前些时候迎宾馆的一位厨师调走了,迎宾馆的领导灵机一动,便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一方面新厨师也请到了,另一方面也集思广益,为丰富宾馆的菜色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廖淑芳的厨艺本来就不是科班出身,只不过是自己喜欢做菜,刚好做出来的又比较好吃,就做了这一行而已,说到底她对自己还是没有什么自信的。   听到她的顾虑,谢华香说:“淑芳姐你真是过虑了,现在就算是国营饭店里当厨师的,也没几个是真正科班出身的,不过就是会炒几个菜而已,你真当所有人都正儿八经地去学过啊,你的厨艺我见识过,通过基本功的考核肯定是不成问题的,至于第二轮的考核,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廖淑芳连忙问,她最苦恼的也就是这个问题,迎宾馆的厨师多厉害的人啊,难道她还能做出连他们都想不出的菜色来吗?   谢华香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教你几道菜,保证是迎宾馆的厨师都没做过的,而且原料来源丰富,价格还便宜,拿去参加比赛,再合适不过啦!”   廖淑芳神色有些惶恐:“这,这样怕是不大好吧,华香妹子你的厨艺比我好多了,要不你也去应聘吧!”   这年头,当厨师的就没有随便把自己的手艺随便教给别人的,就算要收徒,也还要跟在师父身边,打好多年的下手,做牛做马地伺候着,师父才肯教一两手呢,她哪里好意思让谢华香教自己做菜。   谢华香笑了起来:“我又不想去迎宾馆的厨房上班,去参加应聘干什么呢!我说的这几道菜我本来就想要推广出去的,只可惜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果淑芳姐你真能凭着这几道菜应聘上了迎宾馆的厨师,还算是为我们安吉大队又增加了一条创收的路子呢!” 第192章   “哦?这话又是怎么说?”廖淑芳听说自己如果应聘上迎宾馆的厨师,居然还能为安吉大队创收, 不由得十分好奇。   谢华香笑眯眯地在廖淑芳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廖淑芳一脸茫然:“你说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现在这样光说也说不清楚, 这样吧, 我现在就回去,帮你准备材料, 明天再过来教你怎么做,对了,你说的招聘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从明天开始,三天的时间报名, 报名的同时进行第一场考核, 通过的就在五天后的上午进行第二场考核。”   “那行, 时间上完全来得及,那些菜的做法都不难,以淑芳姐您的手艺, 只要练习上一两次就不成问题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 你现在先去报名,我回去给你准备材料,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过来。”   “等等, 华香妹子,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的吧?”廖淑芳不是个笨人,谢华香来之前还不知道有迎宾馆招聘厨师的事呢, 她肯定不是专门为了教自己做这几道菜来的,那就肯定是有别的事情来找自己了。   谢华香想了想,虽然这个时候提出借钱的事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可是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自己回去以后肯定抓心挠肺地不得安宁,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廖淑芳应该也不会介意的,于是坦然地说:“确实是有事的,我现在遇上点儿难处,想找淑芳姐借钱。”   廖淑芳有些吃惊,她知道谢华香和沈庭生都是有本事的人,肯定不会缺那日常用度的三瓜两枣的,如果他们都说缺钱,那肯定是遇上不小的难处了。   而且当初沈庭生刚刚接手邵虎的养猪场和养鸡场的时候,手头也是很困难的,但就是那个时候,廖淑芳提出要把邵虎留下来的钱先取出来给他们周转,沈庭生还拒绝了呢!   想到这里,廖淑芳也紧张起来:“怎么啦华香妹子,遇上什么事了?”   谢华香笑道:“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淑芳姐不要紧张,是这样的,咱们大队不是搞了个代食品加工坊嘛,现在我们打算扩大规模,建成食品厂,除了想办法贷款之外,还采用社员集资的办法来筹集资金,投资越多,能拿到的股份就越多,你也知道,这个食品工坊我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的,现在就想能尽快多拿一点股份,但就是缺点儿钱,想来想去,也只有淑芳姐您能帮我这个忙了。”   廖淑芳说:“咱们姐妹还客气什么呀,你这丫头,缺钱早说呀,你邵大哥还留了不少钱在我这儿呢,还缺多少,你只管说。”   谢华香想了一下,沈庭生说他那边尽量筹一下,应该能拿出五六百块,就当是五百吧,凑个整:“一千五。”   廖淑芳站起来解下身上的围裙:“行,没问题,我这就跟你一起去取钱。”邵虎留下的钱她自己是肯定不肯用的,但是借给谢华香又不一样了,毕竟要不是她跟沈庭生,邵虎留下来的那些产业她根本就没法子维持下去,何况人家只是借钱,又不是不还了,她如果这样都不帮,那还是人嘛!   “不急不急。”谢华香忙说,“这事儿才刚刚公布,还没到交钱的时候呢,我这不是明天还要来嘛,到时候再给我就行了。”   廖淑芳却是个雷厉风行的:“趁现在有空,明天我不是还要学新菜嘛,哪还顾得上。”说着就去屋里拿存折。   说起存折,廖淑芳完全没想到,邵虎居然一早就存了要把这些钱给她的心,这个存折是用她的名字开的,刚好也省了事儿,不然这钱她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取出来。   廖淑芳拿了存折出来,却发现谢华香正趴在桌面上写着什么,她走过去,谢华香抬起头说:“淑芳姐,我先给你打个借条。”   廖淑芳皱眉:“咱们姐妹,难道我还信不过你吗?哪用得着这个。”   “肯定要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这是邵大哥的钱,不打借条我可不敢借。”借条上没有写明利息,怕写了廖淑芳不肯收,但谢华香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按照高于银行利率的利息来还给廖淑芳的。   廖淑芳无奈,只好把借条收了,然后抱起平儿,跟谢华香一块儿出了门。   到了银行,谢华香帮忙带着平儿,廖淑芳去柜台上取了一千五百块钱出来,用一块手绢包好了,给了谢华香:“拿着,收好了啊!别老想着还钱的事,我这儿不着急。你也知道的,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谢谢淑芳姐,不过,淑芳姐啊,邵大哥留下来的钱,你真打算就这样一直放着?”谢华香忍不住问,虽然不知道邵虎一共留下来了多少钱,但她估计肯定是不少的,按照沈庭生现在这样的赚钱速度估算,至少能有一万多块吧!   这一万多块钱,现在来说是一笔天大的巨款,可是真按照廖淑芳的说法,给邵虎留着,留到十几二十年后,这一万多块钱大概也就是普通人家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这样就太可惜了呀!   廖淑芳以为她是想劝自己不要固执,用这笔钱给自己和平儿改善生活,最近别人没少这么劝她,金花大姐也是这么说的,这钱本来就是邵虎留给她们母子的,现在她正是困难的时候,现在不用,还要留到什么时候呢!   就连她自己的爸妈,本来怕被她拖累,恨不得假装根本不认识她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的邵虎可能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钱的事,居然跑上门来献殷勤,还跟她哭穷想要她拿钱出来帮补家里。   廖淑芳当然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把人赶出了家门。   但也因此对这个话题比较反感了,她脸色变了一下,正色道:“华香妹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个话真的不用再提了,我说过的,不会用这些钱,这些钱是要留着邵虎哥将来出来用的。”   谢华香笑了笑:“淑芳姐,我还真不是为了你,我为了邵大哥呢,你想想,这钱放在银行里,它只会越来越不禁用,五年前一块钱还能够买五个猪肘子呢,现在一块钱就只能够买三个了,要是到了十年后,怕是连一个都买不起了,这钱就这样攒着只会变得越来越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廖淑芳明显是没有想过这一点的:“这钱存在银行里不是还有利息呢嘛!”她之前还一直觉得,钱存在银行里能拿利息真是太好不过了,钱在这里攒着就能变得越来越多,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她还想着,以后自己要是有多余的钱了,也要存到银行里面去呢!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经济的飞速发展和通货膨胀,其实谢华香也会跟廖淑芳一样想的,现在有谁能够想得到,现在这一万多块钱的巨款,到了几十年后会变得微不足道呢!   谢华香叹了口气:“这点利息能有多少啊,淑芳姐你要是真心想要等邵大哥出来能好好过日子,就应该想办法将这些钱盘活起来,让它们可以钱生钱才对。”   所有人都在劝廖淑芳不要等邵虎,听谢华香这样说,她的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我知道,你邵大哥以前也是经常这么说的,可是我哪有这个本事呀,我能够守得住就不错了,我哪里是能干事业的人呢!”   谢华香也知道这一点,其实她觉得自己也不是能干事业的人,而且现在的形势,也没有什么投资的方向,还不如等以后沈庭生的事业发展起来了再说呢,反正现在养猪场和养鸡场那边,也有廖淑芳的一份分红的,不管怎么样,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中不至于过得太差。   所以谢华香也就不再纠结这一点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帮廖淑芳得到进入迎宾馆厨房工作的机会。   于是她不再多说什么,匆匆跟廖淑芳道别,骑着自行车回了安吉大队。   回去之后先去食品作坊里看看,程立坤已经帮忙把集资的通知贴出去了,公告栏前不出意外地聚集了不少人,谢华香本来以为她需要好好费一番口舌讲一讲入股的好处,大伙儿才能有兴趣的,没想到她还是小瞧了安吉大队社员们对于挣钱机会的渴望。   大伙儿一看见她回来,“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谢知青你可回来了!”   “这个入股是怎么办的,你快给我们说一说,上哪儿交钱啊?”   “这么快?”谢华香都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让大家接受这件事就需要好些天呢,然后再跟家里商量,好好合计一下要入股多少,她都准备起码十天以后才开始准备正式开始招股的,没想到这才刚一贴出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交钱了。   还好她及时借到了钱,谢华香暗自庆幸一番,然后看着热情洋溢的社员们,忍不住泼了一瓢冷水:“大伙儿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投资入股可不是稳赚不赔的事,我丑话说在前头啊,这万一食品厂将来要是不赚钱,不但没有分红,这入股的钱也不一定能拿得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   “知道知道,就算是合作做生意,也有赚有赔的呢,道理我们都懂!”   “就是,跟着谢知青办事业,我们有信心!”这个食品作坊,大伙儿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无到有,做出今天这样的成绩的,要不是谢华香,谁能想得到这些随处可见又不值钱的食材,还能变成这么有用的代食品呢! 第193章   大伙儿都听说了,最近大队里悄悄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 说是去年县城里很流行的那些好吃的零嘴儿, 酸角糕、冬瓜糖什么的, 说是从大城市里进货的, 其实就是他们大队的谢知青做的呢!   想想人家那手艺,办个食品厂能不赚钱嘛!   只要跟着干就能挣钱的事, 不跟着才是傻呢!   面对大家热情的信任,谢华香也是有点无奈:“好,那大家回去再合计一下,看看准备拿出多少钱来投资, 三天之后早上八点钟, 还来这里排队登记, 咱们股份有限,先到先得,另外在咱们食品作坊工作的人有投资优先权, 这点我也跟大伙儿先说好了, 到时候不要说我们不公平!”   谢华香觉得自己也算是厚道的了, 给了大家三天的考虑时间,到时候不管后悔不后悔,可都怨不得她了。   当然办理股份登记这些事不能由谢华香一个人都干完了, 程立坤是大队长,总不能事事找他帮忙,谢华香就找了大队会计沈红兵,到时候社员交钱记账的事就交给他负责了, 另外工坊里面唯一识字,能写会算的就只有沈大丫一个,谢华香也把她叫了过来。   把社员入股的相关问题全部都交待给沈大丫和沈红兵之后,让他们这几天先帮忙登记工坊内部的股份认购,三天后再开始外部认购,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少不了沾亲带故的,帮了一个帮不了第二个,所以不管谁来求情都不能徇私,一切按规矩办事。   沈大丫和沈红兵都是明事理的聪明人,把这件事交给两人负责,谢华香是很放心的。   她自己接下来则专心去忙廖淑芳参加迎宾馆的比赛的事了。   到了正式对外招股的那天,说是八点开始,才七点多,大队部的门口就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个个脸上都带着雀跃的笑容,一见面打招呼都不是“吃了吗?”而是“你投多少?”   大伙儿投的数量都不算多,大多数也就十块、二十块这样,毕竟才经历过一场旱灾,家里还能存着点儿钱就不错了,就算有钱也不能一股脑儿全投进去了啊,总要留点儿压箱底的。   其实就是内部认购的时候,作坊的工人投资的数额也不算高,除了谢华香甩出两千块钱把大队会计吓得目瞪口呆之外,最多的就是许秀莲了,他们家投了两百块钱,也让其他人好一阵惊叹,其他的几乎都没有超过五十块的。   王卫青不是内部人员,也只能等到今天才来排队,他一个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平时上工也没见他多积极,现在田分下去了,更加不见了他的踪影,在大伙儿心目中,这小伙子都有点不太靠谱。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却都不是大姑娘们理想的婚配对象。   见他也来排队,不少大婶小媳妇儿就来打趣他:“哟,卫青,你怎么也来了?该不会想把攒的媳妇本儿也投进来吧!”   王卫青混不吝地笑:“那可不是,我把娶一个媳妇的本儿投进去,转年分了红,可就能娶两个媳妇儿了!”   大伙儿都当他是说笑话了,光棍汉有多少吃多少,没有女人帮他持家,能攒多少钱呢!   轮到王卫青登记的时候,大伙儿只听大队会计沈红兵大声喊了一嗓子:“啥?三百?你说你投多少?”   王卫青一脸不满:“不就是三百块钱嘛,嚷什么呢!”   “真的投三百?我们这可是要交现钱的,不带赊账的啊!”   “知道,谁说要赊账了。”王卫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在手指上吐了点唾沫,一五一十地点了出来,拍到沈红兵面前的桌面上,“三百!”   看着眼前折叠簇新的大团结,沈红兵的面色有些沉重,大家都是同龄人,为什么人家能一下就拿出三百块钱,自己想投个五十块,还要在家里跟他抠门的娘掰扯大半天。   沈红兵觉得,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世界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集体的地是可以分给每一家每一户自己种的,社员是可以投资一起办厂的,一个光棍汉是可以随手就掏出三百块钱巨款的,安吉大队在程立坤和谢华香这两个知青的带领下,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他只是个普通的会计,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对是错,但他只知道,跟着他们干,这日子肯定是能够越过越好的。   嗯,决定了,回去就再跟他娘好生磨一磨,再拿五十块钱出来投进去。   王卫青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从大队部里走出来,排队的姑娘小媳妇们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看不出来呀,这么有钱,而且家里还没有婆婆要伺候,没有小姑妯娌闹矛盾,要是能嫁给他,那日子得过得多美滋滋啊!   短短几分钟,王卫青就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穷光蛋变成全村姑娘们最想嫁的黄金单身汉了。   招股登记的工作足足忙了一整天,才终于全都办完了,来排队的社员们的投资,除了一些特殊的情况,几乎都登记上了。   所谓的特殊情况,就是有个社员拿着别人写给他的十块钱借据,说要抵十块钱投资,这借据就给了食品作坊,让他们要债去。   这样的投资,作坊肯定是不会收的,那人还想耍赖,被沈大丫几句喷了回去,程立坤在办公室里听见争执,本来想着出来帮忙解决一下的,没想到沈大丫干脆利落地就给解决了。   程立坤苦笑着摇了摇头,谁想到当初那个跟他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姑娘,如今竟然会变得如此干练了呢,只可惜以前他尽量避免跟她多说话,现在却变成他想跟她多说一句,人家都不愿意理他了呢!   全部投资统计起来,还剩下两百块钱的缺口,沈红兵认领了其中的五十,剩下的一百五十程立坤二话没说就包圆了,他是没想过要从中赚什么钱,不过既然是大队的事业,他这个当大队长的,怎么也要表示一下的。   原本谢华香预计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的事情,在几天内就圆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设计厂房、选址,请施工队建设施工的事了。   谢华香把自己关于厂房的设想跟程立坤说了,还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给他,剩下的她就不管了,术业有专攻,她是技术指导,只管生产上的事儿,大队也是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的,这其他的杂事,就全交给程立坤负责了。   沈大丫跟了谢华香这段时间,对于生产方面的各种要求也算是比较了解了,谢华香交待,如果在建设施工的过程中有什么与生产相关的问题,就让程立坤和沈大丫商量着来,她自己则抽空去县城,看廖淑芳参加比赛去了。   迎宾馆餐饮部的厨师,虽说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位,但真的有本事吃上这行饭的人,还是不多的,通过第一轮的筛选,最后剩下来能参加第二轮选拔的只有五个人,五分之一的机会,也算是很大了。   谢华香给廖淑芳打气:“就凭咱们准备的这些,我觉得你入选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到时候选上了咱们可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廖淑芳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这可说不准的,选上的几个可都不简单呢!”   这五个候选人当中,除了廖淑芳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之外,剩下的几个都有点儿来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陈师傅,是国营食堂的掌勺,本来就有着好端端的公职的人,偏生要跑来跟别人抢这个工作机会,听说是因为他跟同为国营食堂厨师的一位同事有矛盾,那位同事又是食堂领导的亲戚,估计是在那边干得比较憋屈吧,想办调动又调不成,刚好有这个机会,便孤注一掷地跑来参加了。   在廖淑芳看来,这位陈师傅是势在必得的,毕竟他要是失败了,灰溜溜地回到国营食堂,那以后的日子可不是更不好过了嘛!   还有一个女的,姓万,叫万柳芳,可不得了,是个黑五类,解放前全县最大最好的餐馆万香斋就是他们家开的,家传的手艺,后来万香斋收归国有,变成了国营食堂了,万柳芳也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能留在国营食堂工作,不过他们家的手艺老一辈的人都还记着呢,那叫一个好。   还有一个小伙子叫做王亮的,听说以前在市里的某个单位当过厨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个小县城的,反正从一开始他的表情就高傲得很,似乎迎宾馆这么一个小单位他根本就不看在眼里,能来应聘就已经是他纡尊降贵了似的。   廖淑芳最后看了一眼跟自己差不多的小伙子一眼,心想他们两个,大概就是来陪跑的命运了。   被廖淑芳认定为陪跑的小伙子名叫吕鹏飞,农村出身,下边某个公社的大队社员,听到消息以后跑来报名的,听说也跟廖淑芳一样,没有专门学过厨,能够混进最后一场,就算是幸运了。   卢鹏飞注意到廖淑芳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朝她乐观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悄悄地朝她竖了一下大拇指,大概是鼓励的意思了。   廖淑芳的心里安定了一些,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好好比一场的,不然也对不起谢华香这几天辛辛苦苦帮她找的材料和花那么多时间帮她练习。   时间到了,迎宾馆的负责人出来宣布了一声,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第194章   迎宾馆的这场比赛,是公开进行的, 场地就在迎宾馆的待客大厅里, 临时搭了一个灶台, 旁边一个大桌子备菜用的。   前边坐了一溜的评委, 主要是迎宾馆的领导,还有一位专门从县政府请来的领导, 过来给他们长脸的,另外东水日报的记者也请来了两位,这样的公开招聘算是东水县一件从未有人尝试过的新鲜事,记者当然要来报道的。   再后边就是围观群众了, 迎宾馆今天公开比赛厨艺招聘厨师的事情, 早就贴了通知出去, 只要有兴趣的群众,都可以前来围观,于是就来了许多闲人, 有些人甚至请假都来了, 毕竟厨艺比赛这种事, 几十年都未必能看得到一次呢!   谢华香是陪着廖淑芳一起来的,比赛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廖淑芳运气不算好, 抽到了最后一个,而且比赛没有时间限制,如果前边的人拖的时间比较长,轮到她的时候, 评委们可能都累了。   又或者她的作品如果不能让人眼前一亮,评委们经过前边那么多个人,也会审美疲劳,很难脱颖而出。   “没关系。”谢华香说,“刚好有时间可以给我们处理食材。”她们今天带来的食材都是活蹦乱跳的,如果事先太早处理好,会影响最终成品的风味,所以她们算好时间,等到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也就是前边一到两位候选人在做菜的时候,再去后边处理就可以了。   现在时间还早,她们还可以在前边看一看别人做菜呢!谢华香对这个时代其他人的厨艺水平也是很好奇的。   正巧来当评委的县领导前几天刚去过安吉大队的食品作坊参观,跟谢华香算是熟人了,见了面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这么一来,其他的候选人再看她们两个的时候,那眼神里就带了点儿微妙的感觉,不过谢华香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的,她们又没有找领导给开后门,谁还能没有个熟人啊!   不过,在这些微妙的目光当中,谢华香倒是捕捉到了一道似乎带着很大怨恨的目光,她好奇地看了过于,哟,居然又是个熟人。   说真的,谢华香现在跟她庭生哥那么好,身边又没有了王秀芬在聒噪,她早忘记还有彭月这么一号人了,没想到这姑娘到现在对自己好像好怨气颇深的啊!   出于一种胜利者的宽容心态,谢华香并没有跟彭月计较,反而还对她露出了一个宽容的笑容,谁知道彭月脸色立刻就变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转开了眼睛。   谢华香十分洋气地耸了耸双肩,爱咋咋地吧,还不如认真看比赛呢!   那个被廖淑芳认定跟自己一样陪跑的小伙子吕鹏飞的运气也不怎么好,抽中了第一个,第一个通常也是炮灰的命,主要是评委们给了太高的分也不好,会导致后面没有空间,所以一般第一个的得分都不会怎么高。   吕鹏飞参赛的菜色也十分乡土,他参赛主题就是豌豆多吃。   豌豆是一种随处可见的农作物,适应性强,栽种容易成活,即使是经历过旱灾不久,现在乡下也几乎到处都重新种植了豌豆。   小小豌豆全身都是宝,种子、嫩荚和嫩芽都可以作为食品,做出各种美食供人食用,茎叶能做绿肥、饲料,晒干以后还可以当成燃料,一点都不会浪费的。   新鲜的豌豆可以煮着吃、配着各种其他的菜炒着吃,滋味清甜,味道都是很不错的,也是大家所熟知的,在比赛上做出来,却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但吕鹏飞带来的原材料却是干豌豆,向大家展示的是几种特别富有当地乡土气息的传统吃法,这些大多数都是乡下人吃得多,生活在县城里的人平时还真不见得能吃得上。   当然预备工作都是事先做好了的,现在带过来的都是半成品。   干豌豆先用水浸泡一夜,然后用农家的石磨磨出浆,一般要研磨两次,第一遍磨出来的是头浆,比较粗,需要加入清水过滤以后,用纱布过滤出渣,再进行第二次的研磨,这次研磨出来的叫做清浆,同样用纱布过滤之后,浆水倒入桶中,安静地放置三个小时左右。   这时候浆水会变成两层,吕鹏飞便把上层的浆水带过来了,直接倒进锅里煮开,碗里事先扔进几颗青花椒和一小撮食盐,舀上一勺煮开的浆汁冲进碗中,就是一碗热乎乎的豆粉浆了。   吕鹏飞十分识趣地首先给每一位评委都送上了一碗豆粉浆,评委们一大早赶过来看做菜,这个时候喝上一碗豆粉浆暖暖胃也是很不错的。   底层是沉淀的豌豆淀粉,这淀粉可以做的花样也不少,最常见的豌豆凉粉和干栏片。   豌豆凉粉是将沉淀以后底部的淀粉搅拌均匀以后,煮熟了倒入模具中冷却而成。   而干栏片,则是煮熟的稠粉浆趁热倒在芭蕉树杆上,形成薄薄的一片,等冷却后再小心地剥落下来,摊开放在簸箕上,在大太阳底下晒干。   晒好的干栏片是淡黄色的薄片,硬硬脆脆的,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坏。   吕鹏飞把豌豆凉粉和干栏片都带过来了,他当着评委们的面把豌豆粉从模具中取了出来,用小铁片化成小块,放入碗中,再加上切成薄片的火烧肉,倒入用当地特有的调料调成的蘸水,略一搅拌,就是一碗火烧肉拌豆粉了。   至于干栏片,能做的花样就更多了,直接掰成小块,扔进油锅中,干栏片在热油中卷缩、膨胀,一炸透马上用筷子夹起来,就是香香脆脆的油炸干栏片。   锅烧热,倒入打好的鸡蛋炒熟,加水,加切片的番茄稍煮片刻,再加入干栏片,煮软之后加盐起锅,这是番茄鸡蛋干栏片汤。   还有农家自己腌制的酸荞头,倒入锅中爆炒,加少许水,再加进干栏片一起炒熟,又是一道具有农家特色的酸荞头炒干栏片。   在炒荞头的酸香味中,不少围观群众都开始咽起了口水,评委当中也有出身农村的,都被这道菜勾起了浓浓的乡愁。   迎宾馆的领导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这个确实不错,迎宾馆一直以来走的是比较高档的路线,做的也以大菜硬菜为主,但是把这种乡下美食引进来也不失为一种创新嘛,特别是在现在各种精细粮食和肉类都比较缺乏的时候,这些乡土美食无异于是一种很好的补充。   廖淑芳也忍不住悄悄跟谢华香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做的这个太符合主题了,你看这豌豆到处都可以找得到,可不就是又便宜又常见的嘛,要我是评委说不定就选他了。”   谢华香也侧过头在她耳旁低声说:“这个想法是不错,但也先别急着下结论,还有别人没看呢,而且这迎宾馆是咱们县最高档的宾馆,要论食材,还是比不上咱们的。”   第二个参加比赛的是王亮,还以为市里来的大厨,能带来什么新花样呢,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做了一道红烧肉太过油腻,肉也炖得不够酥烂,想卖弄一下技巧做一道豆芽酿肉,结果卖相奇差,谢华香看都不想看第二眼。   他还自鸣得意地觉得县城的人都是乡巴佬,只会做一些土掉牙的乡下菜,他做的这些有多了不起似的,谁知道他做的菜送到评委面前的时候,评委们连品尝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看了两眼,挥挥手就叫人端下去了。   廖淑芳眼看再有两个人就轮到自己了,着急得不行,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了,拉着谢华香要去后厨处理食材。   谢华香在后边听说万柳芳做了一个一鱼多吃,一条三四斤重的花鲢鱼,鱼头一劈两半,一半做了剁椒鱼头,另一半做了豆腐鱼头汤,鱼尾做了个红烧鱼尾,鱼身上的鱼皮剥下来,做了一个凉拌鱼皮,鱼骨烧成番茄鱼骨汤,还有鱼身上的肉,一半清蒸,一半做成酥炸鱼块,剩下的鱼肠和鱼干也不浪费,用来煎蛋。   一条鱼足足做出了八种吃法,可算是把题目中的丰富多样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而且万柳芳的手艺确实是很不错,就连谢华香她们在后厨中,都闻到了香味,廖淑芳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能进入到这第二轮考核的,都是厉害的人,她有幸能够跟他们同场比赛,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一件荣幸的事了。   谢华香见她没有发慌,处理食材的手反而更稳了,心里也是高兴的:“对,就应该这样,你要是对自己没信心,那可是对我没信心啊,我给你想的主意,能差得了吗?”   廖淑芳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管怎么样,她待会都要好好表现,不能辜负了谢华香的这片苦心。   至于排在第四位的陈师傅,两人就没费心去打听他到底做的是什么菜了,而是专心做她们自己的准备,直到她们把食材都准备好,只等陈师傅做完下场的时候,才听到迎宾馆其他后厨的员工在议论说:“哇,真没想到,原来我们平时都扔掉的鱼鳞,居然还有这样的吃法,真是一点儿也不浪费啊!”   “可不是嘛,那一道鱼鳞冻和香酥鱼鳞,刚上桌的时候,我都没看出来是用什么做成的。”   鱼鳞冻和香酥鱼鳞?谢华香的心中一动,想不到这里还能有一位跟她心有灵犀的厨师呢!她不由得微笑着问那位员工:“请问陈师傅除了这两道菜之外,还做了什么呀?” 第195章   被谢华香问到的那位后厨员工说:“还有西瓜皮炒绿豆芽、萝卜缨炒豆干、玉米萝卜叶菜团子、土豆丝芹菜叶汤, 你看看, 这西瓜皮、萝卜缨、芹菜叶, 都是我们平时做菜扔了的下脚料, 没想到还能做成菜,这位国营食堂的大师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听到这里, 谢华香可笑不出来了,如果说光是做了鱼鳞冻和香酥鱼鳞, 还可以说是跟她心有灵犀, 可这所有的参赛作品, 都跟她上次做出来招待领导的菜色是一模一样的是什么意思?虽说这些菜也不是她谢华香特有的版权,但连上菜的顺序都一模一样,那给人的感觉就太微妙了。   谢华香那天招待领导的事不是秘密, 当天吃了什么菜色, 也是很多人都有目共睹的,也许里面恰好有这位陈大厨的熟人, 事后说给了他听也不奇怪。   谢华香对这位陈大厨的观感立刻一落千丈, 难怪他在国营食堂会跟其他厨师处不来,这种人,不管去到哪里,都没有办法跟人好好相处的。   廖淑芳不知道这其中的干系,一听到外面叫自己的名字,她赶紧拿齐自己的东西,走了出去。   谢华香也赶紧跑到前面, 找了个地方看廖淑芳比赛。   上台的时候,廖淑芳的手脚还有点发抖来着,直到看到谢华香朝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她的心马上就安定了下来,一定要好好做,千万不能丢华香妹子的脸啊!   “我今天要做的,是小龙虾宴。”廖淑芳拿出一个浅盘,盘子里放了几只活生生的小龙虾,然后把浅盘托起来,让大家都可以看到小龙虾的模样。   “这个就是小龙虾了,跟我们平时见得比较多的河虾、草虾是不一样的,大家可以看到,它的头特别大,壳厚,虾螯强壮有力,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吓人的样子?但是它的味道一样鲜美,而且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肉质松软,容易消化,对身体虚弱以及病后需要调养的人是很好的补充营养的食物。”   这些话,都是谢华香跟廖淑芳说的,她花费了不少心思背熟了,如今说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廖淑芳的小龙虾拿出来的时候,观众席中就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她的解释,也只记得这是虾了,虾多贵呀,跟螃蟹一样,都属于贵价菜,不是一般人能够吃得起的。   就连评委中也有人微微摇头,他们举办这个比赛的初衷,就是要寻找能适合大众的常见便宜的食材,其他人都是围绕这个主题来做的,特别是刚刚的陈师傅,居然还能将别人都会扔掉的边角碎料做出美味的菜肴,这才是用心来参加比赛的态度。   可是现在这个候选人,居然拿出这么稀罕的小龙虾,根本一点就没有推广价值嘛!叫什么小龙虾,该不会是从海里来的吧,云南本来就是一个内陆地区,根本就不靠海,想弄点海产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用这个来做菜,那不是瞎胡闹嘛!   可是观众中又有人说:“这玩意儿我认识,乡下的沟里多的是,我吃过一次,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那壳得多硬啊,真能吃吗?”   “那有啥不能吃的,王八的壳够硬了吧,还不是照样被人炖汤喝。”   廖淑芳没有管众人的议论,继续说着:“大家别以为这小龙虾是什么稀罕的食材,恰恰相反,这玩意儿在乡下的河里沟里多的是,我今天带来的这些小龙虾,就是一位安吉大队的朋友给我带来的,前些时候,我们县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旱灾,这环境才恢复了没多长时间,河里其他的鱼类可能都还没恢复呢,可这小龙虾又开始有了泛滥的趋势,实在是因为,它们太能长了。”   台下的观众笑了起来:“真有那么好?那我们怎么都没吃过这小龙虾呢!”   “因为这小龙虾呀,不是我们本地的物产,是外来物种,大概是十几年前才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进入到我们国家的,但是它适应环境的能力特别强,而且啥都吃,生长速度很快,你们看它这钳子特别大,把河里原来的主人都赶跑了,还抢别人的东西吃,吃得个个膘肥体壮的,都快成为河里的霸主了。”   “而且这小龙虾吧,看起来挺凶的,身上又没什么肉,大伙儿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吃,就由着它越长越多,现在不光是河沟里有了,有些还跑到了水田了,在咱们种粮食的地方安营扎寨,把咱们的水稻都给啃了,如果这里有农村来的朋友,一定也有过这方面的烦恼的,对不对?”   “对对对,这玩意儿特可恨,只要田里有了这玩意儿,那稻谷准遭殃,有一次我下田,好家伙的,还被这玩意儿给我来了一大钳子,划拉开好大一道血口子呢,养了好些天才好的。老子一气之下,全捞出来用石头砸个稀巴烂了,要早知道能吃,准得把它祖宗十八代都抓来吃了。”观众里有人大声说。   评委们也提起了兴趣,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吃这个小龙虾非但不难,而且还是为民除害了呀!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安吉大队,现在肯定是没有了这个烦恼的,因为他们大队的小龙虾,全都上了餐桌了。”廖淑芳笑着说。   “安吉大队?不就是做出来代食品的那个大队吗?怎么他们还知道吃小龙虾?”   “人家连代食品都能弄出来,还有什么是不知道吃的啊!”   廖淑芳继续说:“说起安吉大队,大家一定都知道代食品吧,这代食品,就是一位叫做谢华香的同志弄出来的,还有这个小龙虾,也是她教安吉大队的社员们端上餐桌的,今天,我在这里,也要把这种特殊的食材介绍给我们全县的群众们,让大家都能享受到这种美味。”   在观众的一片喝彩声中,一声冷哼特别明显,就连坐在前边的评委都忍不住转头去看了一眼,看看到底是谁发出的这一声充满了不屑的冷哼。   谢华香也不经意地看了过去,只见彭月铁青着脸坐在那儿,如果不是因为要工作,恐怕她早就拂袖而去了,谢华香不禁有些好笑,她好像也没怎么针对她呀,这姑娘老是这么看不开,有意思吗?   还好庭生哥没有看上她,要真是跟这么个女人在一起,一天到晚发脾气使小性子的,他哪来的精力好好创业啊!   廖淑芳介绍完小龙虾,便开始做菜了。   见识过“宵夜之王”小龙虾全盛时期的谢华香,自然知道有许多受欢迎的吃法,什么麻辣小龙虾、十三香小龙虾、啤酒小龙虾、红烧小龙虾、蒜泥小龙虾等等的,不管多挑剔的人,总有一种合你的口味。   但是考虑到现在的人们对小龙虾这种食材的接受程度,谢华香还是先借鉴了很多其他种类的虾的做法,总是先要让人知道,这种虾是可以吃,而且很好吃的。   所以她们特地把虾仁给剥了出来,首先做了两道鱼香虾球和麻辣虾球,再来一个糖醋虾仁,另外再把虾壳从背后剖开,铺上调好味的蒜蓉,做了一道蒜蓉蒸虾。   最后还有一道压轴的十三香小龙虾,这可是谢华香上辈子的绝技,是她亲自去拜访了好几位做十三香小龙虾的大师,以诚意感动了大师们给她传授的秘诀,然后在融汇贯通,独创出属于她自己的谢氏十三香小龙虾。   这道菜的关键,就在于配料“十三香”,传统的十三香,指的是用山东卤菜的“八大味”和传统的五香粉调配出来的十三香调料,但后来的十三香,已经不仅仅指这十三种调料了,而是多种乃至几十种香料的组合。   基于各种组合搭配的不同,十三香小龙虾也衍生出多种门派,谢华香的这一种,当初可是她的饭店里的台柱子,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   谢华香相信,吃货的味觉是相通的,即使是拿到这个时代,也肯定能够获得相同的效果,哪怕因为时间太紧和香料的缺乏,她来不及调配出与上辈子完全相同十三香调料,但即使是这个简配版,也足以惊艳大众了。   在廖淑芳用虾仁做各种菜的时候,评委们还能够保持脸上的平静,毕竟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人,用虾做的菜也见过不少了,这些不过是常规做法而已,不足为奇。   但当廖淑芳起了油锅,将十三香龙虾调料加入龙虾中开始翻炒的那一瞬间,大多数人的表情都绷不住了,这是怎样一种神奇的香味啊,带着极强的冲击力,透过鼻腔,直冲上脑门,整个人的感官完全被吸引住了,舌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泌唾液,全身心都在叫嚣着两个字:“想吃!”   廖淑芳还在不紧不慢地翻炒着,加水,收汁,让汁液里面丰富的味道慢慢地渗透到小龙虾的身体里面,与原本就鲜美的虾肉相结合,酝酿出更极致的美味。   在见识到这阵浓香之后,原先做出来的那几道菜都形同鸡肋,评委们只潦草地尝了一口便算了,全副心思都放在热气翻腾的锅中,以及里面那一大锅鲜艳艳红通通的小龙虾。   小龙虾终于可以上桌了,不是用碟,也不用盘,而是用一个锃亮的大脸盆,盛上满满的一盆小龙虾,其中的一半还浸泡在鲜亮浓郁的汤汁中,带着浓郁的奇香,被端到了评委们的面前。 第196章   围观群众们都伸长了脖子, 羡慕地盯着那一盆红艳艳的小龙虾, 口水流了满地。   评委们按捺住心里的冲动, 勉强维持着脸上体面的表情, 矜持地拿起了筷子,然后盯着盆里张牙舞爪的小龙虾发呆,这东西该怎么吃?   廖淑芳这时体贴地给每一位评委都送上了一条雪白的湿毛巾:“还请各位先擦擦手, 这小龙虾是要用手剥着吃才是最过瘾的。”   大庭广众之下用手剥虾吃?似乎有点不太好看啊,可眼前满盆的小龙虾不停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勾得人食指大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 伸出了手。   这开了个头,接下来的就简单多了,其他人也纷纷抓起一只小龙虾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上, 不能吃的虾头和虾囊已经被廖淑芳事先处理掉了, 掰开靠近头部的虾壳,可以看到里面有金黄色的虾黄和充沛的汁液, 轻轻吸吮上一口, 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再轻轻剥开虾壳,露出里面肉质白嫩的虾肉,虾黄更是清晰可见,混合着虾汁一口咬下去,一股极致的鲜美立刻在口腔中绽放开来,虾肉肉质紧实有弹性,咸鲜之中略带甜味, 麻、辣、鲜、香、甜、嫩、酥,口感丰富而层次分明。   这味觉的享受,已经不仅仅是好吃两个字所能表达出来的了。   评委们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原本他们是多么的矜持得体的人啊,就连万柳芳的“一鱼八吃”上来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每一样都略尝一口而已。   可如今,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当评委的本分,连一句评价都来不及说,只顾一只接着一只,不停地从盆里捞着小龙虾。   也许有人是想过要停下来说上几句的,可脑子里一直想着再吃一只,最后一只了,结果就一直吃到了盆子见了底……   围观群众可不乐意了,这是啥意思啊?做得到底好不好吃,评分多少,都不用说了吗?   比赛进行了一个上午,眼看就要到中午饭点儿了,评委们吃了一个早上,他们是吃饱了,可围观群众们可都饿着呢,饥肠辘辘的时候被这样的浓香包围着,是人都不能忍啊!   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大的就喊了一句:“我们也要吃小龙虾!”   其他人也紧跟着起哄:“就是,现在反正也到了饭点儿了,我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了,就点一盆小龙虾!”   “我也要!”“我也要!”   迎宾馆的领导们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那空空的只剩下一点汤汁的盆子,其中的一位领导还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廖淑芳不失时机地说:“我今天特地带来了一大桶小龙虾,现在都在后厨放着呢,如果领导们方便安排一个人帮我处理虾头的话,我现在就能炒出来。”   于是迎宾馆餐饮部经理就站了起来:“好,那我们迎宾馆餐饮部今天就正式增添一道新菜——十三香小龙虾,想要吃的同志请不要着急,来这边排队,我们的廖淑芳同志现场给大家炒,由于原材料数量有限,每人限量供应一小盆,卖完即止。”   这话一说完,几乎所有的围观群众都“哗啦”一下冲到了他指定排队的地方开始排队,有人为了争位置还差点儿打了起来:“我先到的!”   “你瞎了吗,我早就在这儿站着了!”   迎宾馆的领导们一头冷汗,赶紧去找财务人员过来,核算成本,给这道十三香小龙虾定价。   廖淑芳事先处理好的小龙虾还有一些刚才没有用完的,现在又已经开始炒了起来,浓香开始弥漫,正在吵架争位置的客人们也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害怕他们的争吵,会吓走了这股香气一般。   谢华香则去了后厨,教他们处理小龙虾的方法,先用盐水浸泡二十分钟,再一个个将龙虾拿起来,用刷子将肚皮刷干净,然后用剪刀从头部从上往斜下方大约四十五度的角度剪下,这样就可以在保留“黄”的情况下将胃囊取出。   然后还要把下龙虾头两侧的腮去掉,这是最脏的地方,最后用手捏住小龙虾尾部中间,用力一扯,便能扯出虾肠,处理完毕的小龙虾,用清水清洗几次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么热心?好人做到底嘛!   而且小龙虾推广出去了,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谢华香趁着廖淑芳做小龙虾做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去找了迎宾馆的领导,跟他们谈妥了小龙虾供应的事,以后迎宾馆厨房中所要用到的小龙虾,就全都由安吉大队独家供应了。   在前两天,谢华香就在食品作坊增加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龙虾换取代食品的项目,只要是新鲜捕捉的小龙虾,两斤换一斤代食品,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收了许多,除了这几天给廖淑芳练习的之外,剩下的今天全都带来了。   小龙虾在河沟里不花钱就能抓来,用来换能够填饱肚子的代食品,谁不愿意啊,这几天附近几个大队平时只知道瞎玩的小孩子们,个个都要研究怎么样才能抓到更多的小龙虾。   当然谢华香也没有低估吃货们的力量,光靠野生的小龙虾供应,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再多也能被吃完的,所以她也做好了一个小龙虾养殖计划,交到了程立坤的手里。   这小龙虾养殖也要算在食品厂的副业里边的,以后挣了钱,也有谢华香百分之四十的分红。   另外还有她的十三香调味料,谢华香还没有那么伟大,愿意无偿地贡献出去,为此她跟廖淑芳谈过一次。   “淑芳姐,这十三香调料,是我的祖传秘方,我不能告诉你配方,但是只要你愿意做这个菜,我就保证能一直给你供应,那如果你真能到迎宾馆上班的话,这调料,你是愿意我卖给迎宾馆呢,还是直接卖给你个人?”   谢华香这样问也是有原因的,这十三香调料粉,用料复杂,其中有些香料还不便宜,谢华香自己也是不容易弄到的,她肯定是不可能长期无偿免费供应的,廖淑芳以后要用,她只能卖给她。   但这个调料的价格也不便宜,长期使用下来,廖淑芳也未必愿意承担,当然她还可以选择另外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让迎宾馆出钱购买这个调料粉,这本来也是做十三香小龙虾的重要原材料之一,成本由迎宾馆负责,合情合理。   问题在于,这十三香小龙虾,最关键之处就在于调料粉,不然的话做法这么简单,只要是学过厨的人,看几次就会了,没了调料粉,廖淑芳就完全失去了她的不可代替性了,迎宾馆说要换个人,不让她再做小龙虾那她也是没办法的。   但只要调料在她的手中,她就算将来离开迎宾馆,自己开个宵夜档,专卖十三香小龙虾,也一样能大火的。   所以谢华香把这个选择权给了廖淑芳,看她自己怎么选吧!   当时廖淑芳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请谢华香把调料粉卖给她自己,并且发誓,不管她能不能去迎宾馆上班,都不会把这个调料粉给别人看到,以免被人仿制出来。   也算她还是个聪明人,没有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放弃了以后更大的收益。   于是这回谢华香也没有跟迎宾馆的领导们提起十三香调料粉的事,只是敲定了小龙虾送货的价格、时间和数量,就打算先回去了。   廖淑芳这儿看起来一时半会还忙不完,等卖完了这波小龙虾,接下来又要忙着办理入职的事了,其他几名候选人虽然不太甘心,但看目前这形势,廖淑芳入选已经的铁板钉钉的事儿了,他们再不高兴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倒是吕鹏飞对着十三香小龙虾的兴趣很大,留下来也给自己点了一份吃了,不但没有被人抢去工作岗位的不满,反而还用十分赞赏的表情吃完了这盆小龙虾。   既然来了县城,谢华香便顺便去了一趟邮局,果然有爸妈寄过来的包裹,现在胡爱春知道她在乡下也能吃得好了,吃的东西就寄得少了,主要给她寄一些只能在大商场里买到的时髦玩意儿。   这次居然给她寄来了一条牛仔裤,蓝色的,上半截是紧身的,下半截从膝盖开始扩张,形成一个大大的喇叭形,都快能当扫把用了。   谢华香看着就觉得好笑,可胡爱春在信里说,这是商场里新到的货,可紧俏了,城里时髦的青年们都爱这么穿,如今她虽然住在乡下,可也不能落后了,得紧跟潮流,不然以后回到城里,人家都当她是乡巴佬了。   这胡爱春同志,可真是开明又先进啊!   谢华香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身穿花衬衫,喇叭牛仔裤,脸上架着一副□□镜,再用头油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时髦青年”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样的时髦,她可不想赶。   不过爸妈给她寄东西了,她还是很高兴的,她决定下次就特制一批味道更好的代餐饼干给她妈寄回去,告诉她一天有一顿专吃这个,对于减肥的效果很好哦,说不定瘦下来了,她还能亲自穿上这喇叭牛仔裤时髦一回呢!   把包裹收拾好,谢华香又发现了一封从家乡寄给沈庭生的信,而且落款居然是内详!唉哟,不得了,这小子不过就跟她回过一次娘家,怎么就有人寄信给他了?   莫非是在医院陪护的那几天认识了哪个护士小姑娘? 第197章   谢华香把信塞进了包里, 一边骑着车回去, 一边气鼓鼓地想, 回去得要好好地审问一下沈庭生, 就知道招惹小姑娘!   不过谢华香一回到大队,就被人叫到食品工坊那边去了,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忘了, 直到晚上睡觉前看到自己的包,才想起了里边还藏着一封信, 赶紧拿了出来, 去找沈庭生。   沈庭生这会儿还没睡, 正在堂屋的饭桌前点着蜡烛算账呢,旁边还放着高中数学课本,准备待会算完账以后, 再学几页数学课本再睡。   这是谢华香要求他的, 每天不管多忙多累,也不能放弃学习, 哪怕一天只能抽出五分钟、十分钟的时间呢, 都要尽量抽出时间来学习,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每天学的虽然不多,但累积起来,也是很可观的了。   这话谢华香就跟他说过一次,他就放在心里面了, 之后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一本书在身上,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时间,就拿出来看看,所以这段时间他虽然一直在忙,可也抽出时间来把高中的课程都学了个七七八八了。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谢华香觉得惭愧极了,话是她说的,可是真正做到的人却不是她,相反,她这段时间,真正拿起书的时间那是屈指可数,学习进度早比沈庭生落后了不少了。   不过她这内疚的情绪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对手中这封信的好奇给遮盖过去了,谢华香走过去,“啪”地将手中的信拍在了桌面上:“赶快老实交代,谁给你写的信?”   沈庭生一愣,很老实地说:“不知道!”   “那你快看看呀!”   沈庭生拿起信封拆开,首先看了一眼落款处,立刻很高兴地说:“是康老师寄来的!”   康学翰?他找沈庭生会有什么事呢?谢华香好奇地凑了过去,在他身旁弯下腰,一起去看那信。   谢华香刚刚已经准备要睡觉了,就把辫子拆散了,头发披散下来,这一弯腰,就有一缕秀发垂到了沈庭生的脖子上,痒痒的,还有丝丝香味不停地钻入他的鼻孔,撩拨得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信上的字一个个都认识,可是讲的是什么意思,却完全不知道了。   “哇,要恢复高考了,庭生哥,咱们可以参加高考了呢!”谢华香用惊喜得有点夸张的声音欢呼起来,她装得也是很累的,会恢复高考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有时候忙起来会忘记这个时间点已经快要来临了而已。   “哦,高考?”沈庭生有点反应不过来,赶紧集中精神去看信,原来康学翰在信中说,他听到内部消息,国家极有可能在今年就恢复高考选拔人才,他知道沈庭生一向热爱学习,所以特地写信过来,希望他可以抓紧时间认真复习,争取考上大学。   而且,康学翰还很希望沈庭生能考到G省的Z大,也就是他现在任职的学校,当他的学生,当初他就一直觉得沈庭生在经济学方面很有天赋,如果能够成为他的学生,将来甚至可以继续念研究生、考博士,前途不可限量。   康学翰说了,只要沈庭生参加高考,考上Z大的基本录取分数线,他就能想办法把他录取到经济学院。   “太好了,庭生哥,有康教授帮忙,你考上Z大肯定不成问题的。”谢华香兴奋地说,她这次的高兴倒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有康教授帮忙。   “那你呢?”沈庭生问,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对考大学这件事没有什么概念,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考大学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而惊喜万分呢?   所以他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那他以后还能跟谢华香在一起吗?   谢华香说:“我也考呀,呃,就算我不能考上Z大,那还有其他很多大学呢,总之我肯定会跟你在同一个城市一起上大学的啊!”   沈庭生这才放心了一些:“信里说只是有这个说法,但具体的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你也好好复习,咱们争取考到一起。”   “好,咱们一起!”具体的时间谢华香记不清了,她记得应该就是在国庆之后不久的,现在都已经是九月底了,应该过不了多久恢复高考的消息就会正式公布,然后再没几个月就要考试了。   要考上Z大,对她这个学渣来说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不过怕什么呢,考了再说啊,而且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的,毕竟他们可是比别人提前了不少时间开始复习的呢,说不定幸运之神真的会眷顾她也说不定啊!   所以,谢华香喜气洋洋地,跟沈庭生拉钩钩约定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多抽一点时间出来,好好地复习,争取两人一起考上大学。   可是接着,沈庭生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我这边的生意……”   这生意虽然不太见得光,但毕竟是花费了他很多的心血,而且才刚刚起步,真是大有前景的时候,将来他们要是真的能去上大学,他就不能再在家里种地养家了,他还有媳妇和阿婆、幺妹要养活呢,所以这挣钱的路子还真的不能丢。   谢华香想的却是,现在毕竟还没到他可以真正放开来大手大脚地干的时候,与其现在就把时间放在这上面,还不如趁这个时候多学点知识,储备多些能量,等到真正改革开放的大潮来临的时候,才能更好地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啊!   而且他们现在的这个地方,怎么说也是内陆一个小县城,说起发展,当然不如去G省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的,谢华香记得,上辈子沈庭生事业的大本营其实并不是在他的家乡,而是在经济特区深市的,考到G省去上大学,其实是离他的未来更近了呢!   想到这里,谢华香当机立断地说:“挣钱哪有学习知识重要啊,知识就是力量,等咱们把知识都学好了,还愁有什么钱是挣不到的吗?”   沈庭生认为她说得有道理,自从他开始做生意之后,就经常感觉到自己知识不够用,有时候回想起当初听康学翰讲课的内容,结合在做生意的过程中遇到的实际情况,时不时都会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只恨当时时间太短,来不及听他讲更多的东西。   如今有机会去上大学,亲自在课堂上学习这些方面的知识,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做生意的事确实不急于这一时,抓住机会学好了知识,却是能受用一辈子的事。   “何况这里的事也不是让你就丢开不管了,就算去上了大学,你也还是可以远程管理的嘛,事情又不一定非要自己亲手去做的,这不还有大壮哥和卫青嘛,有些事你也要放手给他们去干才是。要不这样,你给家里申请安装一台电话机,以后上了大学,每天都打电话回来,他们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向你汇报,这不一样能管得好好的嘛!”谢华香说。   “这个主意不错,我明天就去问问,能不能把电话线拉到家里。”现在沈大壮和王卫青也都算是可以独当一面了,把生意交给他们,沈庭生是放心的,只要保持联系,在有需要重大决策的时候,他把一把关就可以了,不过就是多花费一点儿电话费而已,还是很划算的。   打定了主意,沈庭生心情大好,突然抱住了谢华香,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香香,谢谢你!”   反正是在家里,阿婆也早已经睡了,谢华香也不害羞了,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软软地说:“谢我干什么呀,是你自己运气好,能碰上这么好的机会。”   “谢你从一开始就督促我要好好学习,不然我哪能现在就已经把高中的课程都快学完了啊,还要谢你及时帮我拿回了这封信,让咱们有更充裕的时间做好准备。”沈庭生越说就越发动情,“香香,你真是我的福星,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的运气就一天比一天好,我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你。”   “才不是呢!”谢华香双手捧着沈庭生的脸,轻声说,“你能有今天,只是因为,庭生哥本来就是这么能干的人啊!”   第二天沈庭生果然去了一趟县城打听安装电话机的事,这时候安装电话是归邮政局管的,结果却很让人失望,人家说电话机只能公家安装,没有给私人安装的。   回来给谢华香说了,她眼珠一转:“公家?那咱们的食品厂也算是公家了吧,那到时候等食品厂建好了,我就让他们也安装一台电话,到时候你跟大壮哥他们联系,就用食品厂的电话好了,对了,秀莲姐在作坊里现在干得可好了,工人们都愿意听她的话,到时候我就让她当经理,电话机就安在她的办公室里,以后大壮哥每天去接她下班,趁机打电话,也不怕会被别人发现了。”   沈庭生笑了起来:“你说得倒是理直气壮的,好像那厂子是你家的一样。”   谢华香得意地抬起下巴:“可不是嘛,咱们俩加起来一共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呢,你的就是我的,我就是全厂最大的股东了,不听我的还能听谁的?”   “好好好,就听你的,可是咱们这样老占公家的便宜也不好吧,电话费可不便宜呢!”   “那咱们每次打电话都算着时间,给厂里交电话费不就得了嘛!”   连电话的事情也这么轻松就解决了,接下来只要好好复习,等待高考的到来就可以了,这段时间,谢华香的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啊! 第198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有的人过得高兴了, 有的人心情却不那么舒坦。   东水日报记者的办公室是一个大通间,里面大概有十几张办公桌, 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都是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的模样。   彭月已经坐在座位上发呆很久了, 忽然前边一间挂着总编室门牌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用力地将几张稿子摔到她的桌面上:“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吗?如果不想干了趁早说,别以为没人能干得了你这份工作!”   总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把全办公室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边。   彭月缓缓地抬起头:“怎么了?我这稿件有问题吗?”   总编痛心地看着她:“彭月,从你来到我们报社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也一直不遗余力地培养你, 我知道,你现在是攀上高枝了,很快就要调离这里,另谋高就,但不管去到哪里,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当一个记者的本心!”   彭月眉头一皱,说出来的话也不带什么感情:“对不起,我还是不认为我的这篇报道有什么问题。”   总编的目光中写满了对她的失望,缓缓摇了摇头说:“那算了, 这个稿子你不用写了。”说着转过身,朝另一边说了一句,“小赵, 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彭月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个被称为小赵的姑娘跟着进了总编的办公室,这小赵是个实习记者,上次去迎宾馆采访,就是小赵跟着她去的。   彭月心中冷笑,难道总编还能指望这小赵能写出一篇比她更好的报道来吗?   她把散落了一桌面的稿子甩到一边,不在意地站了起来,拿起水杯去倒水,这破地方,她早就不想呆了,不让她写更好,乐得清闲。   见她走远,旁边的两个女同志才敢开口说话。   “吓死我了,很少见到咱们总编这么凶的。”   “这彭月也太过分了,你看看她最近,哪有好好工作过啊!”   “人家还用得着好好工作吗?过不了多久就要调到市日报去了,哪还看得上咱们这小地方啊!”   “羡慕啊,羡慕你也去攀个高枝儿啊,要真攀上了,把我也调到市里去工作啊!”   “我哪有那样的好命啊,唉哟娇滴滴喊一句哥哥,就把人勾得魂儿都没了,咱们这种粗人,做不来这事,高枝儿看不上。”   “咚!”彭月的水杯重重地搁在桌面上,把那俩姑娘吓得立刻收声,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忙着去了。   当然也有要讨好彭月的,凑过来说:“彭月姐,今天你对象没来接你啊?”   彭月淡淡一笑:“他这几天回市里去了,不在这儿。”   想起罗震宇,彭月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得意之感,当然了,以她这样的条件,配罗震宇也说不上是高攀的。   自己以前真的是傻乎乎的,居然会去喜欢沈庭生那个乡下的穷小子,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幸亏醒悟得早,不然怎么能抓得住认识罗震宇的这个好机会呢!   罗震宇本来就是市里的青年干部,到东水县就是挂职锻炼的,挂职完了回到市里,就该升职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市政府的领导了,这才叫年少有为呢!   而且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对她也好,每次到报社里来接她,都叫周围那一帮女人看红了眼,只有这样的男人,带出去那才叫做有面子。   彭月跟罗震宇是家里的长辈介绍认识的,刚好彭月的长相是罗震宇喜欢的类型,再加上彭月这人平时也表现得很有文艺的气质,而且温柔善良,很是讨男人喜欢。   一来二去,两人就谈上了对象。   最近罗震宇挂职锻炼结束,就要调回市里上班了,他们两人也准备领证结婚,罗震宇甚至都已经在帮彭月办理工作调动,时间都定好了,等下个月彭月的工作落实好以后,他们就回市里登记结婚,再办一个简单朴素的婚礼。   在这种情况下,彭月自然不会有什么心思工作了,一心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喜悦中。   没想到那天到迎宾馆去采访,遇见了谢华香那个讨厌的女人,居然又激起了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妒火,看到她笑得越开心,彭月的心里就越难受,难受到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撕裂她的嘴。   还弄出了什么代食品!哼,根本就是沽名钓誉,这种女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本事,不过就是仗着一张长得漂亮点儿的脸孔哄着男人帮她做事而已,也亏那些人真的相信代食品真的是她弄出来的。   连带的,彭月也看做出了十三香小龙虾的廖淑芳十分地不顺眼,她回去以后写的那篇报道,可以说把心都给偏到北极去了,把参加比赛的其他人都一顿好赞,而廖淑芳的小龙虾则几句寥寥带过,明里暗里说她是在哗众取宠,做出来的食物华而不实,甚至还暗示廖淑芳跟评委的关系不一般,还当着众人的面跟其中某位重要领导亲热地打招呼什么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当时的比赛现场的人,看到这篇报道,绝对会有评委徇私,将工作机会给了现场表现最差的廖淑芳的感觉。   刚好报社的总编也有个朋友当时就在现场,回来之后就向他仔细描绘了当时的情景,重点描述那十三香小龙虾是多么的好吃,令人吃过一次便终身难忘。   在朋友的极力推荐下,总编也去迎宾馆吃了一次十三香小龙虾,确实吃得心满意足,而且价钱还十分便宜,甚至比不上一般的肉菜,是当之无愧的一道造福大众的好菜。   结果第二天一回来,就看见彭月写的那篇报道,简直是完全不实,违背了一个新闻工作者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其实这不是彭月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了,好多次,她都因为个人的原因,写的报道肆意篡改事实,模糊重点,故意误导读者,这样的文章刊登出来,对东水日报的公信力也有很大的影响。   看着自己一向看好的,有灵气的小姑娘变成这样,这叫总编如何不痛心疾首,他平时不是会这样不给人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就批评下属的人,但今天彭月实在太令他生气了,才控制不住地在办公室里就批评了她。   没想到她居然就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丝毫不知悔改,让总编凉透了心,既然这样,那就由得她去算了,以她这样的态度,就算是调到市里去工作,也肯定混不好的。   彭月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却气得不得了,她更是恨透了谢华香,都是她,害得她在同事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一个丑,这个女人真是一个扫把星,只要是跟她扯上关系,就必定都会倒霉的!   彭月想到了藏在家中抽屉里的那沓信件,心里冷笑一声,她就算要走了,走之前也绝不让那女人好过。   当初她捡到了那封郑永华写给谢华香的信,一时兴起冒充谢华香写了回信给他,然后一来二往地,两人通了不少的信,直到过年之后,郑永华才不再写信给她了。   那也是个没用的,她还以为郑永华是个有本事的,能很快把谢华香给弄回城里去呢,到时候她就可以拿着那些信件,给沈庭生看,让他知道自己的眼光有多么差,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了。   谁知道时间都过了大半年,那姓郑的居然还没能把这事给办妥,就在过年以后,她还用谢华香的语气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给郑永华呢,不过后来想想,也不知道那两人在过年的时候见过面没有,她贸然寄一封信过去容易穿帮,还是等对方的信寄来了再说。   没想到一直就再没收过郑永华的信,这件事就一直搁置至今,要不是那天见到谢华香春风得意的样子,又勾起了彭月想要报复她的心思,恐怕她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想到这里,彭月连班也不想上了,直接早退回家,匆匆从抽屉里拿出那一沓郑永成写给她的信,就去了安吉大队。   在这些信里,她一直有意识地引导郑永成跟她说一些黏黏糊糊的肉麻话,还一再要求郑永成给她各种承诺,给她买包买衣裳买鞋什么的,活脱脱就一个虚荣又势利的女人的模样。   彭月相信,只要是男人,看到自己的对象居然跟别人写这样的信,一定会马上就气炸的,到时候沈庭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些信怎么会在她的手里,而是直接就去找谢华香对质了。   郑永成这个人确实存在,也是谢华香认识的人,这一点谢华香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的,说不定沈庭生怒火上来了,还会打她一顿呢!   想到那个场景,彭月都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   真是太爽快了。   算她运气好,彭月一到安吉大队就顺利找到了沈庭生,而且那女人也没在他的身边。   “沈庭生同志。”彭月矜持地喊,她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而且未婚夫还是有地位的体面人,自然再也不能跟这些乡下人表现得太亲近的。   沈庭生对她倒是没有什么芥蒂,就跟对待普通的乡亲没有什么两样,笑着点了点头:“回来啦?”   “是啊,我快要结婚了,我未婚夫是在市里工作的,我过几天也要调到市里去了,所以今天特地抽空过来跟福云婶子说一声。”彭月还是忍不住显摆了一句。 第199章   沈庭生点点头:“那恭喜你了。”也没有停下来要跟她继续寒暄的意思, 仿佛彭月说她要结婚的话就跟别人跟他说地里的庄稼快要熟了一样平常。   彭月恨得牙痒痒的, 她才不信他会这么云淡风轻呢,听到她找的男人条件那么好, 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吧,哼, 待会让他更后悔!   “哦,对了,沈庭生同志,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一下。”   沈庭生停下了脚步:“什么事?”   彭月遇上沈庭生的地方是在村口的大路上,人来人往地不利于彭月待会儿欣赏他暴怒到发狂的状态:“要不咱们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再说吧!”   “不用了,在这里说就行了,我媳妇有点儿爱吃醋, 要是被她知道我跟别的女人单独说话了,肯定又得跟我闹一场。”   这时,正在食品作坊里忙得不可开交的谢华香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她掏出手绢揉了揉鼻子:“真是的,谁在说我坏话啊!”   彭月气得牙痒痒的,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在这里给别人都看到他被人戴绿帽子发狂的状态就好了,她心里都气得变了形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唉,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怪难为情的,要是别人,我还真不想管这样的闲事, 可是跟沈同志你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被这样欺骗,这些信是我无意间得到的,那里面的内容有些……,唉,算了,你自己看看吧!”   铺垫了这么一大截,彭月才从包里把那沓信件拿出来给了沈庭生。   沈庭生听了她这一连串的话真是莫名其妙的,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疑惑地抽出了其中的一封,展开信纸,那上面开头的第一句就是:“亲爱的香香……”   再看上两三句其中的内容,沈庭生立刻就把信纸对折起来,抬头看向彭月:“这是别人的情信,给我看不太妥当吧!”   彭月惊讶于他的平静:“你不会没看出来,这信是写给你的未婚妻谢华香的吧,你再看看这个落款,G市的,谢华香还没来插队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谈对象了,你看看里面的内容,全都是让他快点把她调回城里去的,沈庭生,你还没弄明白吗?谢华香缠着你根本就不是喜欢你,她就是想找个人靠着而已,等她真的有机会返城,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甩开你就走的啊!”   沈庭生还是那样镇定的表情:“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这个信不可能是写给华香的。”   彭月急切地说:“你连看都没有仔细看呢,怎么就知道不是?你再仔细看看啊,看了你就知道了!”   沈庭生用怪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你这么急切,都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不管你拿这些信过来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看的,我自己选的女人我信得过。”   说完不再管她,迈开长腿目不斜视地从她的身旁走过去了。   彭月简直不敢相信,她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费尽心思弄出来的这些信,就这么轻易地被无视了,这个沈庭生是傻子吗?这么大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居然还能选择视而不见?   哼,她手里捏着那么大的把柄,她就不信不能把那个女人搞臭!   沈庭生不信不要紧,肯定会有别人信的,这种事情最是说不清楚了,只要传出一点风声,闲话的唾沫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彭月把信塞回挎包,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赶往大队部,来到大队部门口,彭月不由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这个热闹得好像是集市的地方,真的是安吉大队的大队部办公室吗?   院子里面挤满了人不说,连外边都排着长长的队,有人还不满地朝她喊:“哎,换代食品的要排队啊!”   彭月白了那人一眼,她才不要领那什么破代食品呢,这安吉大队怎么回事,怎么把大队部弄成这样,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我是来找沈大队长的。”   “是找程大队长吧,在里边呢,刚进去的。”别人还以为她是口误,说错了大队长的姓氏。   彭月把自行车支在外边,进了大队部的院子,院子里晒了满地的各种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东西,行走十分不便,她踮起脚尖歪歪扭扭地跨过脚下的障碍物,很艰难地终于走到了大队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对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   “请问大队长在吗?”彭月探头进去问,这办公室里也有一半的地方摆满了代食品厂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着十分不像话。   “找我有什么事?”程立坤抬起头。   彭月有些疑惑:“我找大队长。”她平时根本就没有关心过安吉大队的事,大队干部换届选举当然也是不知道的了。   “我就是,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程立坤强调。   算了,管他是谁,只要是大队领导就可以了,彭月走进来,一边掏出挎包里的信一边说:“我是来举报你们大队的知青谢华香的。”   “哦?”这倒是新奇了,程立坤立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谢华香她干什么了?”   “谢华香一脚踏两船,乱搞男女关系,这些都是证据,你可以看一下。”彭月把那些信全都放在了程立坤的桌面上。   哟,这罪名,可真是……,程立坤还以为她会举报谢华香投机倒把呢!   随手拿起一封信,看了眼信封上的落款,嘿嘿,还是熟人呢,郑永成啊,上次被他揍了一顿,还要活活地憋着这口气,也不知道憋坏了没有。   抽出信纸,程立坤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抬头是“亲爱的香香”,然后最后的落款“你的成”,肉麻得程立坤的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再看看里面的内容,程立坤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小子写情书的本事也太一般了,难怪人家香香看不上他呢!   彭月就奇了怪了,这安吉大队的人都有毛病是不是,看了这样的信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才对的吗,怎么一个满不在乎,一个倒像是在看笑话似的?   “怎么样,证据确凿了吧?”   程立坤摸了摸下巴:“这不对呀,你看着信封上的收信人,写的不是谢华香的名字啊,这写的是什么白月光,说不定这位白女士的小名就叫香香呢,怎么能说明这就是写给谢华香的信呢,你说对吧?”   “我可以证明,因为谢华香现在跟沈庭生住在一起,她不敢让人把信直接寄给她,就起了个白月光的化名,然后让我帮她代收信,这么久以来,她每次去县城,都会到我那里收信,然后写了回信寄回去的,她一边跟人保持恋爱关系,一边又来勾搭你们大队的沈庭生,这种水性杨花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我实在不忍心让两位男同志都受到她的欺骗,忍无可忍,所以才来举报的。”彭月气愤地说。   程立坤“啧啧”地摇了摇头:“这位姑娘,你这样做也忒不厚道了,谢华香既然能让你帮这个忙,说明肯定是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来信任的,可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一转头就把人给卖了,你要是真的看不惯她这种行为,在一开始就应该劝阻她不要这么做啊,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做了错事再来举报,真不够朋友啊!”   “你!”彭月脸色都变了,“不管怎么样,她玩弄别人的感情,乱搞男女关系这是事实吧,你们大队管不管?不管的话我再往上告去,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了。”   “管管管,当然要管的,谢华香同志的这个问题非常严重,我们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对了,她犯错误的证据都在这里了吗?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如果有的话,也尽快都拿过来,我们也好根据这错误的严重程度来处理。”程立坤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说。   彭月连忙把挎包翻了个底朝天,确定没有一封信遗漏,还有点不放心地问:“你们确定会严肃处理的吧?”   “那是肯定的,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人败坏了我们大队的风气。”   “这还差不多,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大队了,希望你们能好好处理。”   “放心吧,对了,这位女同志,不知道是否方便留下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等我们有了处理的结果,也好通知你呀!”   “不用了,只要你们好好处理就行。”彭月冷着脸说。   “那您慢走,我就不送了啊!”   等彭月出去之后,程立坤迫不及待地就朝他办公室门口一位正在翻晒菜干的工人喊了一声:“赶紧去叫你们谢技术员过来。”   这名号是谢华香自封的,她说在她厂里主抓技术方面的问题,所以让别人喊她谢技术员就好了。   那人应了一声,也不用跑腿,直接往旁边喊了一声,自然有听到的人会传话给谢华香的。   程立坤继续又问:“知道刚才进来的姑娘是谁不?”   “知道啊,彭月嘛!以前在咱们大队住过的,现在好像是在县城当什么记者来着。”   程立坤捻了捻下巴上的胡茬,这就怪了,谢华香那丫头能跟她结了什么仇啊,这是要把人弄死的节奏啊!   谢华香行色匆匆地进来:“有事快说,我这儿刚忙完,还急着要赶去县城一趟呢,说好了今天要给廖淑芳送调料粉的,再不送过去,她明天的小龙虾就没法做了。”   程立坤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堆信:“你看看这个,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第200章   谢华香对郑永成的字体还是很熟悉的:“这不是郑永成的信吗?写给谁的?这白月光是谁啊?”   程立坤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刚才一个叫做彭月的女的拿过来的, 说是要举报你乱搞男女关系,欺骗他人感情。”   “彭月?”谢华香一听就炸了, “这又有她什么事啊,我是上辈子挖了他们家祖坟了还是怎么样, 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啊!”   程立坤八卦地打听:“你们还真有过节呀!这好端端的你怎么招惹人家了?”   “哪里是我招惹的啊,明明就是沈庭生的烂桃花好不好,她喜欢沈庭生,庭生哥看不上她,她就跟我杠上了呗!我也真是够倒霉的。”谢华香一边说一边拆了一封信来看,“不过这又有郑永成什么事啊?”   程立坤听得直偷笑,这事儿可真是好玩啊, 彭月喜欢沈庭生,郑永成喜欢谢华香,沈庭生和谢华香是一对儿,偏偏这郑永成写的信又是彭月拿来的,牵扯不清了这是。   看清信上写的内容之后,谢华香的心里直冒火,看样子这恶心死人的信居然是郑永成写给她的,可问题是她压根儿就没跟郑永成通过信啊,谁知道这些信是怎么来的。   谢华香一封信都没看完就看不下去了, 把信拍到桌面,问程立坤:“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吃饱了撑的,跟那个姓郑的通这样的信吧?”   程立坤故意说:“那可说不准啊, 你在我们面前是挺正经的,可谁知道你私底下是怎么样儿的呢!”   谢华香气结:“你!”彭月这招可真恶毒啊,别人不相信她也就算了,万一沈庭生看见了也以为她跟别人有些什么那可怎么办?   不用想了,肯定是那恶毒的女人假扮自己跟郑永成通的信,真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跟彭月好像只见过一次面吧,就那次她也只不过是在她面前宣誓了一下主权而已,就值得她记恨那么久,而且还处心积虑了这么长时间做出这样的事来报复?   只能说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你打算怎么样?”谢华香问程立坤。   程立坤笑了起来:“算了,不吓你,我相信这些信不是写给你的,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我特地问过了,她手里就这么多信,你都拿去处理掉吧!这事儿在我这里就当没发生过,不过有矛盾还是要尽快解决掉比较好,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下回她又能做出些什么呢!”   “那谢谢你啦!”谢华香把桌面上的信都收了起来,塞进自己的挎包里,刚好要去县城一趟,顺便就去找彭月讨个说法。   谢华香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宽容大量的了,当初彭月明知道沈庭生是有未婚妻的人,还约人家晚上去小河边,她不也没说什么嘛!还有前几天在迎宾馆,她都这样给自己脸色看了,谢华香不也没跟她计较?   反而是她,这么咄咄逼人的,当真是老虎不发威就当人是病猫啊!   不就是想坏自己的名声嘛,那就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她会找领导啊?   这信封上还写着东水日报的地址呢,随便调查一下不就调查出来这些信其实都是寄给彭月的啦?谢华香决定也学彭月的样子,去找东水日报的领导举报,就说她冒名顶替跟男人通信,玩弄别人的感情!   谢华香气呼呼地蹬上自行车,往县城里去了。   先去了东水日报报社,可惜她今天来得太晚了,门卫告诉她,现在报社的人都已经下班了,想要找领导,只能第二天再来。   谢华香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先去找廖淑芳。   廖淑芳现在在迎宾馆餐饮部的厨房里专门负责做十三香小龙虾,现在这道菜已经成了迎宾馆最受欢迎的招牌菜了,谢华香来到的时候,廖淑芳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炒小龙虾呢!   见到谢华香来了,廖淑芳百忙之中跟她打了个招呼,现在正好是饭点,廖淑芳让谢华香先去外边坐一下,她让厨房炒几个菜送过去,今天说什么也要请谢华香吃顿饭,好好感谢她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谢华香推却不过,这时候确实也是饿了,便在外面餐厅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走过来的时候发现角落里坐了个男人,一个人在喝闷酒。   她原本不想跟喝酒的人靠得太近的,不过看这男人的样子斯斯文文的,应该是个文明人,再加上旁边也没有了其他什么空位置,只好坐在了他旁边的空桌上。   廖淑芳没多久也解下围裙过来了,今天厨房里剩下的小龙虾都已经炒完了,后面就算再有客人点也没了,所以她便空了下来,跟主管说了一声,就出来陪谢华香一块儿吃饭。   “淑芳姐,怎么样,在这儿干得还习惯吧?”   廖淑芳笑着说:“挺好的,同事们都很好相处,活儿也不累,干得挺高兴的。”她就负责午餐和晚餐的小龙虾,早上十点钟上班就可以了,下午做完晚饭后,八点就可以回家了。   平时白天她就把孩子托给了金花大姐照顾,每个月给一点钱金花大姐算是照顾孩子的费用,金花大姐本来也是闲着,把孩子也照顾得挺好的,廖淑芳也放得下心好好工作。   见她过得好,谢华香也挺高兴的,不过想起彭月干的那些糟心事儿,她又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华香妹子,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廖淑芳关心地问。   “别提了!”谢华香愤愤地说,“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一个神经病!居然冒名顶替我去跟另外一个男人通信,现在还把那些信拿到我们大队长那儿,举报我乱搞男女关系!”   谢华香说到生气的地方,不由得生气地拍起桌子来。   这样的事情倒是新鲜,都没听说过还能这样做的,廖淑芳一面安慰谢华香,一面又有点好奇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闹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那两人究竟是怎么勾搭上的,算了,我给你看看吧!”谢华香把包里的那沓信拿出来,甩在了桌面上,由于太过生气,一下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一些,一封信从桌面上飞了出去,斜斜落到了隔壁桌那个男人的脚下。   那男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自己的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待看清了信封上面的收件人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就挪不动了,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收信人,东水县东水日报白月光收。   东水日报的白月光,罗震宇是知道是谁的,这是彭月的笔名之一,她平时在报纸上发表报道的时候,会用自己的本名,但业余时间也喜欢写一写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小文章,这类型的小文章一般都用笔名白月光发表在报纸的副刊上。   彭月跟罗震宇在一起之后,把自己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都给他看过,所以罗震宇自然知道这个东水日报的白月光是谁。   如果是平时,罗震宇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一封信而有什么想法,作为一个作者,收到热心读者的来信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今天……   罗震宇又想起了那让他不堪回首的一幕。   今天他从市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彭月,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她,她在市里的单位落实了,这两天调令就能下来,当时罗震宇心情十分喜悦,甚至一路上都忍不住想象她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喜悦的样子。   可是当时有多喜悦,现在他的心里就有多讽刺和愤怒。   当时他找到单位,单位的人说彭月已经走了,于是又去她家里找她,彭月的爸妈对罗震宇一向是非常巴结讨好的,虽然彭月不在家,但彭月妈妈还是让他到彭月的房间里去等她。   罗震宇一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因此哪怕她书桌的抽屉开着,他也没朝里边看,只是把它推上了而已,可是关上抽屉之后,他却发现了书桌底下散落着的两张信纸和一个信封。   那信纸和字体罗震宇都非常熟悉,彭月曾经用这种略带粉红色的信纸给他写过好多充满的感情的信和诗句,鬼使神差地,他捡起了地上的信纸,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那居然是一封彭月写给别人的热情洋溢、充满了感情的情书!这封信里有一段引用的诗句居然同她前两天写给他的信中所引用的句子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同时写了两封类似的情书,然后分别寄给了两个不同的男人!   怒火上涌,罗震宇的双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但他还是按捺着,生怕冤枉了她,继续拿起了另外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收信人是白月光,而寄信人,则是郑永成,正好对应了彭月写的这封信中的抬头:亲爱的永成哥。   罗震宇拿着这两封信,快步地走出了彭月的家,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怕自己会因为太过愤怒而对她使用暴力。   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迎宾馆,这是别人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罗震宇走了进来,点了一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菜,还有一瓶酒,重新回到这个起点,他想,他大概要重新好好地考虑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本来罗震宇是没有注意到他隔壁桌的这两个姑娘的,只是这么一封突然飞到他脚边的信,却让他疑惑不已,下意识地弯下腰,去捡那个信封。 第201章   “呀, 对不起对不起!”谢华香一边道歉,一边赶紧过来去捡那封信, 恰好罗震宇也捡起了它, 两人一人捏着信封的一端,各自用力一扯, 扯不动。   “那个, 不好意思啊, 这封信是我的, 能还给我吗?”谢华香客气地说。   “东水日报的白月光, 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这封信会在你的手上?”罗震宇问。   谢华香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站直身体,双手叉腰:“怎么, 你也认识这个白月光?哼,认识又怎么样,我才不怕你呢!你恐怕还不知道, 这个白月光是个怎么样卑鄙的人吧!”   谢华香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有着一种跟程立坤一样的凛然正气,这样的人, 总不会跟彭月是一丘之貉吧!   “那你说说, 这个白月光怎么卑鄙了?”   “她冒用我的名义跟写这封信的人通信, 还说很多恶心的肉麻话,然后将这些信作为证据,用来举报我玩弄别人的感情, 我看,真正玩弄别人感情的,是她才对吧!现在我就要把这些信拿给她的领导看看,让他们知道,这道貌岸然的彭记者,私底下是个多么卑鄙的人。”   罗震宇先前只以为彭月是一脚踏两船,没想到这其中还另有隐情:“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心胸狭窄呗,她喜欢我未婚夫,但我未婚夫不喜欢她,她就记恨上我了,报复在了我的身上,你说哪有这样的人啊,冤有头债有主,她对我未婚夫有意见,那就找他去啊,干嘛要跟我过不去!何况也并不是我未婚夫对不起她,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罗震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目光也变幻不定,谢华香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哎,我说,这封信是彭月亲自给了我们大队长的,我们大队长又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你也该还给我了吧!”   罗震宇看着谢华香:“你现在是打算将这些信交给彭月的领导?”   谢华香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瘆人,不过想到自己才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立刻又挺起了胸膛:“没错啊,既然她都可以伪造证据来举报我,我怎么就不可以举报她了呢!”   “其实这些信你交给她的领导也没用,她马上就要不在东水日报工作,要调到市日报去了。”罗震宇说。   “那,那我把这些信寄到市日报去!”谢华香不太有底气地说。   “不用那么麻烦了,你把这些信都给我吧,我会让你如愿的,彭月不可能再到市日报去工作了。”   谢华香疑惑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把这些信件交给我,彭月不但不会再调到市里工作,她连现在东水日报的这份工作也会失去。”   “你,你就是她的领导?”   “不是,我是彭月的未婚夫,准确地说,应该是前未婚夫了。”   “天哪!”谢华香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这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最佳写照吗?彭月写这些信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她和沈庭生,可是最终的结果是破坏了她自己的姻缘?   谢华香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直到看到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她才强忍着停下了笑:“对不起啊,我不该幸灾乐祸的,不过这实在是……,其实你也应该庆幸才是,幸好在结婚前就发现了她的真面目,你说对吧?”   罗震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那现在你可以把这些信都给我了吧?”   谢华香正想给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手一缩:“不行,万一你是骗我的呢?万一她把这些信拿回去了,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害我怎么办!”   罗震宇黑着脸:“不会的,其实你就算不给我也没什么,我这里还有更重要的证据。”说完,他也把他在彭月房间里捡到的那两封信拿了出来,其中一封是郑永成写给彭月的,另一封是彭月的笔迹,她亲笔写给郑永成的,这两封信,完美地证明了这两人确实是一直在通信之中。   谢华香看着彭月的那封信:“啧啧,恶心死了,真亏她写得出来,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上次回去那姓郑的会是那样的态度,原来全是她给我闹出来的,真是的,这种人让她丢工作都便宜她了,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让所有人都来唾弃她、鄙夷她。”   罗震宇脸色沉沉:“做错事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想他罗震宇多少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咽下这口气。   看到这两封信,谢华香算是彻底地相信了罗震宇了:“那,这些信我就给你了啊,你,节哀顺变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不太应景的话。   罗震宇也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匆匆把信件都收拢起来:“那谢谢你了!”说完大跨步离开了餐馆。   谢华香目送着罗震宇的背影离开,突然转头对廖淑芳说:“淑芳姐,来,咱们再加两个菜,好好庆祝一下有人要倒大霉了!”   谢华香也是想不明白的,有些人明明就要嫁给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换个更好的工作,美好的前途就摆在眼前了,还非要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生生把自己的好前程给毁掉了。   不过只要一想到彭月得意洋洋地从安吉大队回去之后,发现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优秀的未婚夫认清了她的真面目,男人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名声还会变得很坏,谢华香的心里就一阵畅快,忍不住又招呼服务员过来,要了一瓶黄酒和两个杯子:“来,淑芳姐,祝贺你得到一份好工作,咱们喝一杯!”   廖淑芳也是个爽快人:“我能得到这份工作,全靠华香妹子你的帮助,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呀,难得今天这么高兴,这一杯我干了。”   两人一时高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看着谢华香双颊跎红,醉醺醺的还想要去骑自行车的样子,廖淑芳担心地说:“华香妹子,今天你喝多了,要不就别回去了吧,在姐那儿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不行啊!”谢华香摆摆手拒绝,“我得回去找我庭生哥。”   谢华香想要上车,可是醉眼昏花,连脚踏都踩不上去了,抬脚抬了好几次都踩了个空,廖淑芳酒量比较好,这时候还清醒些,见她这样不禁好笑:“瞧瞧你这样子,还说回去呢,当心倒在半路给人占了便宜去。”   说着廖淑芳也不让她骑自行车了,把车推进迎宾馆里找个地方放好,她双手用力扶着谢华香:“走吧,姐带你回家。”   “不行的呀,我得去找我庭生哥!”谢华香还是这样说。   “你庭生哥不是天天都见着的嘛,少见一天没事的,啊,乖啊,要是让你庭生哥知道我让你喝了那么多酒还让你一个人回去,怕不是会剥了我的皮。”   “不行的啊,淑芳姐,你不知道,我庭生哥他这个人特没自信,一直都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真乐意跟着他在乡下过日子的,今天彭月那贱人那样害我,要是被庭生哥知道了,他一定又会东想西想,我要是不赶紧跟他解释清楚,我怕他又会不要我了!”   谢华香絮絮叨叨地说着,廖淑芳一抬头,尴尬地发现沈庭生就站在她们的面前,刚刚谢华香的那番话,怕是被他一字不漏全听到耳朵里去了。   廖淑芳干干地笑了一声:“咦,庭生啊,你怎么来了?”   沈庭生微笑着点点头,伸出了手臂去扶谢华香:“麻烦淑芳姐了,把她给我吧!”   今天沈庭生离开彭月之后,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虽然他自己是肯定不会相信彭月的那些说辞的,但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相信啊,这彭月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在自己这里没有讨到好去,她肯定不能甘心,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来呢!   这么一想,他也没心情干别的活儿了,赶紧去找谢华香,去到食品工坊,听别人说她上县城去了,给廖淑芳送调料粉。   沈庭生本想离开的了,多心又问了一句彭月有没有来这儿找过谢华香,他估计彭月如果不甘心的话,很有可能会来这里,用那些信件来威胁谢华香。   在这里工作的人大多数都是认识彭月的,他这么一问,马上就有人回答:“来过。”   沈庭生紧张起来:“那她说什么了?”以谢华香的性子,两人该不会当场就吵起来吧?   那人摇头:“不知道,她去找程大队长了,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沈庭生连忙冲进程立坤的办公室:“彭月来找你了?”   程立坤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庭生:“哟,这么紧张的,心虚啦?看来传言的没错,这彭月当真是你以前的老相好啊?”   沈庭生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你别开这种玩笑了,彭月来找你到底说什么了?如果她给了你什么东西,你千万别信,华香不是那样的人。”   程立坤惊讶:“那么说那些信你都看过了?”   沈庭生点头:“她真的把信给你看了?没错,她是先来找我的,我没理她,没想到她会来找你!”   程立坤笑了起来:“华香还让我把这事瞒着你呢,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怎么,你看了那样的信,就一点也不生气?” 第202章   沈庭生笑了一下:“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华香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恋人, 她又何必找上我呢, 我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她这么做戏, 图什么呀!”   程立坤点点头:“看来你还挺有自信的, 放心吧, 我也没相信她, 不过我比你聪明, 我让她把信都给我留下来了,省得再想出什么法子给你们添麻烦。”   沈庭生终于放心下来:“太谢谢你了,是我不好,一时没有考虑周全, 那些信你给我拿回去全烧了吧!”   程立坤双手一摊:“迟了,信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沈庭生脸色一变:“怎么?”   “都给华香拿去了,她带到县城里去了, 大概是要找彭月的麻烦去。”   沈庭生着急起来:“这你怎么不早说呀!”真是个傻姑娘, 遇上这样的事自己出什么头啊,干嘛不来找他撑腰呢, 要男人干什么用的, 不就是在受到欺负的时候给自己出头的嘛!   程立坤好笑地看着沈庭生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还把他们晾晒在院子里的一簸箕菜干都给撞翻了,这小伙子平时可稳重了,这么慌乱的样子, 平时可是很难见得到。   家里的自行车让谢华香骑走了,沈庭生没有车子,是跑着去的,就晚了一些。   跟谢华香一样,沈庭生也是先去的东水日报找彭月。   东水日报看门的老头儿觉得可奇怪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接连来了三个人,都是要找彭月的,偏偏她今天还早退了,一个都没找着。   找不到彭月,沈庭生只好去迎宾馆找廖淑芳了,刚好来到迎宾馆的门口,就看见谢华香喝得醉醺醺的被廖淑芳扶着出来,嘴里还说着什么他这个人特没自信,不相信她的话,沈庭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难道她不知道,他在第一次亲她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不管以后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会对她负责一辈子了?   谢华香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淑芳姐,你干嘛推我呀,别推我呀,我站不稳了。”   廖淑芳好笑地说:“怕啥,有你庭生哥在呢,他会接着你的。”   谢华香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眼前是有一个身影,模模糊糊的一下子变成两个,一下子又合成一个,不过不管这身影变得什么样子,她都知道,这就是她庭生哥。   谢华香伸手往前晃了晃,一个踉跄就扎进了沈庭生的怀里,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庭生哥,你可算来找我了,你都不知道,今天有人欺负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庭生连忙拍着她的背说,“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出气,咱们决不能轻饶了她。”   “就是彭月!你那个青梅竹马。”谢华香愤怒地控诉。   “好好,我知道了,这是个坏女人,她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就是一个普通路人。”沈庭生说,他的腰被谢华香搂得紧紧的,虽然受用,但也要考虑到这是在大街上,被人看到这影响不太好,“要不你先放开我吧,这大街上呢!”   谢华香拼命摇头:“才不放,放开你就跟别的女人跑了!”   把沈庭生闹了个大红脸,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廖淑芳好笑地去把他们的自行车推出来,又帮忙把谢华香掰开,把她安置到自行车后座上:“坐好扶稳了啊,当心别摔下来了。”   等沈庭生一骑上车,她马上又用双手把他的腰紧紧地搂住了,脑袋也靠了上去,腻腻乎乎地哼哼着。   沈庭生身上火热,脸上红红的:“淑芳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行,去吧,路上当心一些。”廖淑芳看着他们,笑得一脸慈祥。   沈庭生蹬着自行车,还有点不放心:“香香你别睡着了啊,当心别摔了。”   谢华香没睡着,精神得很呢,双手一直不老实地上下乱动,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她伸进沈庭生的衣裳里面去了,嘴里还要念叨个不停:“庭生哥,你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我可喜欢可喜欢你了。”   感受到她温热滑腻的手指,沈庭生腹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暗哑着嗓子道:“你,你别乱动。”   谢华香双手往上,捏了捏结实的胸肌,脸蛋还要在他背上惬意地蹭了几下:“庭生哥,就算有很多漂亮姑娘喜欢你,你也千万别喜欢她们,她们都是看上了你的钱,我就不一样了,我就喜欢你长得好看。”   沈庭生憋得都快要爆炸了,双手狠命地用着力,似乎想要把车把给捏碎,脚下像是蹬着风火轮似的,把自行车踩得飞快。   “庭生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呀,都是彭月搞的鬼,我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写过信,我就喜欢你,你一个人就已经把我心里的位置都撑满了,这么满,谁都进不来了,你也不许喜欢别人,你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双手又开始不老实地往下边走,一直往下,眼看就要毫无顾忌地碰到某个敏感部位了,沈庭生连忙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别动!”   “呜呜,庭生哥你凶我,你干嘛要凶我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沈庭生简直是无奈至极:“乖啊,你别乱动,再乱动我就骑不了车了,我不凶你,我疼你呢,咱们回到家再慢慢说,啊!”   沈庭生一手抓着她的两只不安分的小手,一手握着自行车把,满头大汗地奔波在归家的路上,内心的煎熬无人能懂。   还好后来谢华香稍微安分了些,乖乖地被他抓着手不动,只是天知道,喝了酒的人怎么那么多话说呢,而且也不知廉耻得很,许多平时肯定没法子说出口的肉麻话,就跟不要钱似的直往外倒,   甚至连她平时看着沈庭生光着膀子干活,每次看见他肌肉偾张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把他扑到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如果到了这个时候沈庭生还能忍得住的话,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沈庭生当然是男人,男人最要紧的是不能趁人之危,要是谢华香知道自己喝醉了的时候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定得后悔死了,沈庭生又怎么能趁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呢!   好不容易回到家,沈庭生连拖带拽的,终于把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的谢华香给弄回了房里,最后沈庭生把她的双手按在床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威胁:“别再闹了,再闹我就让你今晚就成了我的新娘子。”   说完转身就要走,谢华香一下子拉住他,笑嘻嘻地说:“庭生哥别走啊,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快活的,你试试看嘛!”   这话说的,就跟古时候青楼里的姑娘拉客似的。   一团烟花在沈庭生的脑海里炸开,彻底掩盖了他的理智,一时心软就没有走成。   沈庭生喘着气。   他感觉自己就要融化在这双细腻柔滑的手中……   热潮在身体里缓缓褪去,一阵名为愧疚的浪潮席卷了沈庭生的全身,他狼狈不堪地睁开了眼睛,他都干了些什么?趁着她喝醉了不清醒的时候,他都让她对他干了什么!   正对上她迷朦的双眼,她居然还没睡,见他看过来,还要命地笑了一下,用慵懒的语调问了一句:“喜欢吗?”   能不喜欢吗?沈庭生的喜欢就像一个吹满了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炸了,她还在不怕死地往里吹气!   谢华香一脸迷惑地举起了黏糊糊的双手,似乎在疑惑这手上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忽然把手伸向嘴边,伸出小舌头就想要去舔一下,看看味道是不是甜的。   吓得沈庭生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中蹦出来了,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动!”   拿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擦干净了,怕还留下气味,又殷殷嘱咐一遍千万别放嘴里,才去打了水来,要给她洗手。   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谢华香已经睡着了,双手乖乖地放在脸颊旁边,睡得安安静静的,脸蛋红扑扑的,娇艳可人,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沈庭生极力挥去脑海里那些不和谐的画面,拧了帕子给她擦了脸和手,又把刚才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还开窗通了一会儿风,确定再也没有任何异样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宿醉醒来,谢华香有点儿头疼,她艰难地坐起来,抬手揉了揉脑袋,咦,回来了呀,昨晚她是怎么回来的来着?对了,好像是庭生哥去接她的。   庭生哥对她可真好。   谢华香偷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把沈庭生给扑倒了,做了她一直想要做却没好意思提出的事。   好生回味了一会儿昨晚的那场梦,谢华香起身下地,昏昏沉沉地开门出去,好口渴啊,这个时候要是能喝上一碗清凉的糖水就好了。   刚这么想着,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碗:“解酒汤,快喝了吧!”   这个解酒汤的做法还是谢华香教给沈庭生的,上次过年的时候,他跟兄弟们高兴喝多了,谢华香就煮了这个给他们喝,非常简单的解酒汤,就是几片生姜,加水煮开,再加点糖和醋而已,暖胃且能减少恶心和头晕想吐的症状。   “怎么是热的啊!”谢华香抱怨。   “乖,刚起来不能喝凉的,快喝了。”   谢华香乖乖地端起碗,酸甜可口的解酒汤下肚,从喉咙一直温暖到胃里,妥贴滋润。 第203章   沈庭生接过谢华香喝完的碗, 转身又进灶房里忙碌去了,她宿醉醒来胃里肯定不舒服, 得炖好了软烂的白米粥, 喝下去才妥贴。   谢华香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乖巧地看着他忙碌, 不知道怎么的, 脑子里又想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梦, 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 居然还放到鼻子底下去闻了闻。   沈庭生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连耳根后头的脖子都透着黑红,他粗声粗气地赶人:“去去去,快出去,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谢华香奇道:“你弄错了吧, 这厨房可是我的地盘才对,你出去吧,我来做早饭, 你想吃什么?”   “那你做吧!”沈庭生居然也不客气两句, 直接把手里的碗一扔,迫不及待地就出去了。   谢华香不解, 干嘛呢这是, 厨房里有东西追着他咬吗?   谢华香一向认为自己的酒品很好, 上辈子难过的时候也会喝点酒,可别人都告诉她,她喝多了之后从来不乱说话, 也不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会安安静静地睡觉。   所以她一点儿也没担心过自己昨天晚上会做出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至于彭月那边,她自作孽惹出来的祸就足够她受的了,谢华香自认这么善良宽容的人,就没追着继续去落井下石了,她才不会像彭月那样,因为别人的事情影响自己的情绪呢,她很快就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自己的事情都还忙不过来呢,那还有空去管不相干的人。   沈庭生倒是还记挂着要去帮谢华香出这口气的,他去县城打听了一下,发现不用自己做些什么,彭月的下场就已经挺惨的了,工作丢了,婚事也黄了,因为她的丑事,还影响了她爸,本来有个升迁的机会,也因此而没了,名声也糟透了,光是街坊邻居的闲话就让她连家门也不敢出。   沈庭生就知道,他家谢华香肯定不会就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的,肯定早就报复回去了,这不,做得还挺厉害,弄得他想帮她都没插手的余地了。   事已至此,沈庭生也就没有再想太多了,除了把手头上的生意,慢慢地都交给沈大壮和王卫青打理之外,剩余的时间,就一心一意地扑在高考复习上了。   十月二十一号那天,新华社、《人民日报》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以头号新闻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其他报纸和广播电台也纷纷转载转播,沈庭生和谢华香虽然是在乡下地方,也及时得到了消息。   不过这个消息除了在几个知青当中引起了一点兴奋之外,与社员们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的关系,安吉大队的社员们,该干嘛还干嘛,丝毫没有受到这个消息的影响。   只有沈丽华放假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十分不解地问谢华香:“我还一直都以为只要上完了高中就可以考大学的呢,原来是现在才可以的啊!”   一直在误导别人的谢华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可能是我以前弄错了吧,不过现在这样可好了,我和你哥也可以去考大学了呢!”   沈丽华惊喜:“真的啊?你和我哥也要考大学?”   谢华香点点头:“当然啦,你看你哥平时学习那么刻苦,不去考大学多浪费啊!”   “对对对,你们快去考吧!”   这次高考几乎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复习的时间,刚刚宣布完高考的消息,立刻就宣布高考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后,如果不是一直都在坚持学习的人,要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捡起丢下多年的功课,谈何容易。   沈庭生再次觉得谢华香真的是自己的福星,亏她想得到一早就给他弄到了初中和高中的课本,并且督促他一直坚持努力学习,剩下的这一个月时间,沈庭生几乎放下了其他所有的功课,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高考复习上,一定要考上大学,才不辜负小媳妇对自己的期望。   而且,沈庭生觉得,只要自己考上了大学,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岳父岳母就一定不会再担心女儿跟着自己会吃苦了。   这次高考,沈庭生是势在必得。   至于谢华香,她倒是也想要好好学习的来着,可是建食品厂这事是她牵的头,她也不好不管,可是一管起来嘛,又事无巨细都要找她,忙得她团团转,一天能有临睡前的两三个小时看一下书就算不错了。   不知为何,沈庭生对谢华香有一种迷之信心,大概因为她是高中毕业生的缘故吧,总觉得不管复习不复习,考上大学对她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天知道谢华香其实是个学渣来着,当初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很一般,而且再加上对她来说,上高中那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高中的那些知识,她还能记得才怪呢,现在看高中的书都觉得有些吃力,怕影响沈庭生复习,所以才没告诉他而已。   谢华香暗戳戳地想,以自己的水平,想要跟沈庭生一起考上Z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考在同一个地方就可以了,反正大学也不一定要住在学校里,到时候他们就在沈庭生的学校附近找个房子住下,还是能天天在一起的。   将来两人怎么过日子,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食品厂的贷款已经批下来了,这几天谢华香和程立坤都在忙着选机器的事,县里的领导十分关心这个事,还帮忙联系了隔壁市的一家食品机械厂,让他们去厂里选机器。   谢华香跟对方初步联系之后发现,他们虽然有贷款,但是如果按照她的想法把所有机器都买齐的话,钱的方面还是差了一点儿的,但她想要买的机器设备都是目前打算开发的零食品种所必须要买的,少了哪一个都不好,这该如何取舍,就很让人为难了。   这是对方机械厂又给了他们一个好消息,他们认识的一家食品厂因为各种原因干不下去要倒闭了,厂里有一条向机械厂订购的生产线跟谢华香他们想要的差不多,而且这条生产线才投入使用一年多的时间,性能等各方面都还是很好的。   现在厂子不办了,这生产线就打算低价转让出去,食品机械厂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通知了谢华香他们,如果合适的话,买下这条生产线,差不多可以省下一半的钱呢!   这样的话剩下的那些机器设备谢华香也不用再纠结了,全部都可以拿下。   而且人家机械厂的人说了,想要这条生产线的人可不止谢华香他们一家,还有不少人也想要的呢,看在他们最近正在联系的份上先通知了他们,他们要是想要的话,就要尽早下手了。   这样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可问题是,五天以后就是高考了,现在这时候去买机器的话,能赶得回来吗?   要是谢华香不去的话,程立坤带着食品厂主要管事的沈大丫和许秀莲去也是可以的,可程立坤是不懂行的,沈大丫和许秀莲也没什么经验,要是谢华香不去,她们还真没有这个胆子拍板买下这条生产线的设备。   虽然说机械厂的人说这条生产线跟他们需要的差不多,但这里面差了多少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万一要是买回来不合适,那可是好几千块钱呢,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看着她们为难的样子,谢华香一咬牙:“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反正五天后才是高考的时间呢,他们去一天,回来一天,中间还有两天的时间,什么事情都能办完了。   谢华香虽然说临高考前都要出去,但她对沈庭生的高考还是非常重视的,早早就去考场踩过点了,他们两个人是一同去报名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分在了不同的考场里。   恢复高考的消息太过振奋人心,大概很多人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的,考不考得上没关系,反正考了又不吃亏,所以报名的人非常多,县城中学的教室全都腾出来当考场了还不够,还有一部分的人分到了小学去考试。   沈庭生的考场在中学,谢华香的考场在小学,这两个地方他们都去看过了,记住了课室和座位的位置,以免到时候忙中出错,耽误了时间。   谢华香嘱咐沈庭生,她不在家的几天让他一定要好好复习,考试要带的东西准备好,用一个小袋子装好了,到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带。   谢华香则把自己的准考证带在身上了,这样就算到时来不及提前一天赶回来,到考试的时候,也无论如何要赶到现场的。   沈庭生虽然有些不太放心,但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还是不会阻拦她的,只是细心帮她准备好了行李,叮嘱她千万小心,又让同去的程立坤和许秀莲好好照顾她,这才满心担忧地送他们上了开往邻市的班车。   这次出差非常顺利,那家食品厂要卖出的机器设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得多,这个价钱能买得到,真是赚大发了,谢华香这边二话不说,立刻拍板定下来了。   既然定下来了,具体操作的事情,她就留给程立坤他们去办了,谢华香决定赶紧搭车回去,时间上比她预计的还要早一天呢,回去以后可以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再跟沈庭生一块儿去参加考试。   但有时候啊人就是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圆满,某些不幸总是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说来就来。 第204章   话说谢华香让程立坤带着沈大丫和许秀莲两个人留在邻市办理购买机器设备的各种具体事项, 她自己则一个人去车站买车票准备回东水县。   票都买好了,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不巧遇上了一个差点儿错过了班车的胖子, 那胖子的身形得是谢华香的两倍, 身后还背着一个体积是他本人两倍大的包,为了赶上那辆已经开始启动的班车,胖子像一座小山似的冲了过来, 把谢华香给带倒了。   然后谢华香好巧不巧倒在了胖子的身前, 那胖子一个饿虎扑食,摔倒在了谢华香的身上,那酸爽的滋味儿,谢华香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试第二次。   这场严重交通事故的结果是,谢华香的右手骨折了。   右手!骨折!   一个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人,她的右手骨折了!   谢华香简直都想骂人了, 这叫她怎么写字, 怎么高考!   那胖子也是非常内疚,车也不赶了,赶紧送了谢华香去医院, 一个劲儿地道歉,医药费他也全包了, 还表示愿意承担谢华香养伤这段时间的营养费和误工费。   可是赔钱事小,错过了这次高考才是最严重的啊!作为一个学渣,谢华香有什么把握能考上大学,这不就是因为她占据了这个时间的优势嘛!   对大多数人来说, 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到参加高考,中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再怎么复习,也比不过提前一年多就开始复习的谢华香啊!   可是错过了今年这个机会,明年肯定有更多的人好好复习之后才参加考试,这让她还怎么去跟别人比?   可是那胖子后悔得都恨不得倾家荡产赔给她了,谢华香也没办法再苛责,只好摆了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算了算了!”   就当是她倒霉,命中注定跟大学没有缘分吧!   可是谢华香的高考可以不参加,沈庭生那边却一定不能受到影响的,谢华香特地去邮政局打了个电话回去安吉大队的大队部,找了沈庭生来接电话,告诉他自己这边有点事儿耽误了,实在是没办法提前赶回去。   等她能回到的时候都已经是高考前一天晚上的深夜了,所以回到县城以后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县城找招待所住一晚,第二天早上直接去考试。   然后谢华香让沈庭生自己去参加考试,不用等她,县城中学和小学相距比较远,中午为了节省休息的时间也不见面了,到了下午考完之后再在迎宾馆见面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谢华香说得太欢快了,以至于沈庭生都没听出来她有什么不对劲,还开玩笑说成绩都还没出来呢,怎么那么快就庆祝了。   谢华香说能考完试就是一个胜利,肯定是要庆祝的呀,以后等成绩出来了再庆祝一次也不碍事。   两人说好了高考的事,又互相叮嘱了万事小心,一定不能耽误高考之后,才挂了电话。   当时那胖子急急忙忙把谢华香送到医院之后,就想法子通知了还在食品厂的程立坤他们,谢华香又特别叮嘱了他们,她受伤的这件事千万一定不能让沈庭生知道,要是谁走漏了风声影响了沈庭生高考,她是决不能轻饶了的。   沈大丫难过得都哭了起来,她是最热爱学习的,虽然以她的文化水平没有办法参加高考,但她也是非常重视,非常希望谢华香能够考上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抽抽噎噎地自责:“华香姐都是我不好,我们本来不应该非要你来看机器的,都怪我们自己没本事,才害你出了这样的事,现在你不能去考试了,怎么办呀!”   谢华香反过来要安慰她:“算了,人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说不定我就是没有这个命去参加高考呢,就算不来出差,在家里也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想开点吧!”   她倒是挺看得开的。   “那华香你就在这儿多住两天,等我们办完了事一起回去吧!”程立坤也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谢华香想了一下,还是摇了头:“不行啊,我得回去找庭生哥,要是他考完试找不到我,肯定得急坏的。”   谢华香还是选择在了高考的当天搭乘班车回去东水县,因为只有一只手不方便,她索性连行李也不带了,托许秀莲到时候帮她一起带回去,她只随身背了个小挎包,上了车。   这个时候路况不好,班车又是破破烂烂的,一边走一边喘,而且中途还要转两趟车,谢华香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上,这一路回去,也是很不容易的。   回到东水县城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谢华香看了看表,刚好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直接去了县城中学的门口,等沈庭生考完试出来。   徘徊在县城中学门外的路上,谢华香突然觉得这情景有点儿似曾相识,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她不也是徘徊在考场的门口,等着沈丽华参加中考吗?   这两兄妹可真走运啊,考试的时候都有她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儿在外边巴巴地等着,瞧瞧这校门口冷冷清清的,其他人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沈庭生觉得自己考得很不错,基本上出的题目他都会做,时间上也充裕,他把题目全部做完又检查了一遍之后,发现他旁边的考生要不就是抓耳挠腮,要不就是还在奋笔疾书呢!   虽然全都做完了,但他还是没有浪费时间,又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什么疏漏之后,结束考试的钟声也响了起来。   沈庭生站起来交了卷,心情隐隐有些激动,不知道谢华香考得怎么样了,应该也跟他差不多的吧!他的心已经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只盼能快点儿见到她,跟她一起分享心中的这份喜悦。   脚步匆匆地走出校门,沈庭生突然愣住了,隔着川流不息的考生人流,沈庭生一眼就看见了那张如花的笑靥。   沈庭生激动地冲了过去,却在相距谢华香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手上的夹板和绷带,说出话来的声音都颤抖了:“香香,你,你怎么了?”   谢华香有些心虚:“对不起呀,庭生哥,我不小心受伤了,所以没能参加高考。”   “你……”沈庭生痛心地问,“其实你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吧,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啊,害得你也没心思参加高考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你应该考得挺不错的吧!”   考得好不好这个问题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了,对沈庭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跟她一起去上大学,可是这一切都不再可能了。   沈庭生压抑住心中的痛苦,颤声问:“你,还疼吗?”双手虚虚放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却又不敢去碰她。   “当时是挺疼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医生说并不是很严重,只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就能好了。”谢华香并不是太在意,“那我们现在还是去迎宾馆?”   沈庭生现在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啊,苦笑一声:“都这样了,还去迎宾馆干什么?”   谢华香眼睛一瞪:“吃饭呀!我一早从邻市赶回来,然后就到这儿等你了,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呢,怎么,断了手的人就没资格吃顿好饭啦?”   也许是她毫不在意的态度影响了沈庭生,让他意识到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心一横,揽着她的肩膀就向前走:“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了,小心翼翼地在谢华香的身侧护着她受伤的手,生怕被别人不小心撞到。   “他们就让你一个人这么回来?”沈庭生不满地问,对程立坤那个没有风度的男人充满了鄙夷,出发之前说好了帮她好好把人照顾好的,他就把人照顾成这样了?   “是啊,他们忙着买机器的事还不能走,我急着回来找你,就先回来了。”   沈庭生悄悄捏了一下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以后可别这样了,万一在路上又遇见什么事怎么办?”   “哪里会有什么事啊!”谢华香小声说,不过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算了,不跟他争执。   因为最近经常过来,迎宾馆的服务员都认识谢华香了,赶紧招呼两人坐下,谢华香本来没打算要打扰廖淑芳的,但还是有人告诉了她,廖淑芳在围裙上擦着手就出来了。   廖淑芳一看谢华香的样子就着急了:“唉哟,这咋回事啊?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没事,就有点轻微的骨折,养养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大影响的。”谢华香不在意地说。   “不是说今天考试?那考试怎么了?”廖淑芳担心地问。   “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考试呀,不过庭生哥倒是考得挺好的,算了,不说这个,淑芳姐,今天还有小龙虾吗?给我们来一份呗!”   听说谢华香没能参加考试,廖淑芳立刻就红了眼眶,但又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徒惹伤心,赶紧抬起袖子假装擦汗,瞬时抹了抹眼角:“有,肯定有啊,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炒了来。”   小龙虾还剩下最后一份,本来是领导特地吩咐了要留着的,不过这个时候廖淑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家好妹子刚经历了这么伤心的事儿,不过就是想吃点儿好吃的,难道连这样都不能满足她吗? 第205章   廖淑芳加倍用心地把这份小龙虾炒了出来, 送到了两人的桌面上。   “淑芳姐,再来两碗米饭,这个小龙虾汁拌着米饭也好吃, 还给炒个青菜吧!”谢华香继续点菜。   米饭上来以后, 她用左手笨拙地拿着勺子,从小龙虾盆子里舀着汤汁,浇在米饭上。   沈庭生叹了口气, 伸手把她的碗给拿了过来, 舀了汤汁给她细细地拌匀了,才把碗放回她的跟前,然后开始剥虾。   剥好的小龙虾自然是塞进谢华香的嘴里的。   他还挺讲究,吃两只虾就夹起一条青菜给谢华香吃,然后让她自己吃一口饭,再继续给虾吃, 不让她一口气只吃虾肉。   “这次没参加上考试也关系, 明年咱们再考。”沈庭生想了很久,终于想到这句话来安慰谢华香,虽然她看着真的是一点不在乎的样子, 可沈庭生是知道她是有多重视学习这件事的,来到这儿没多久, 第一件事就去是给幺妹报名上学,然后带回了初高中的课本跟他一起学习。   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欢喜得跳起来的人也是她,现在发生这样的事, 真的能当成没事一样才怪呢!   只是沈庭生不知道,谢华香找书本学习是为了他,也是因为他能参加高考而欢呼雀跃,只要他好,对谢华香来说,便一切都好了。   谢华香正吃得香甜,闻言连连点头:“就是呀,又不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机会,这次没考着那就下次再考嘛!啊,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咱们明年再考啊?”   沈庭生点头:“嗯,就是咱们,我想过了,其实我这次考得也不怎么好,第一次参加高考,没啥经验,有些题目答得不好,不一定能考上康教授那儿,明年再考一次的话,肯定会好很多的。”   让他独自一人去上大学,把谢华香留在这儿,他是做不到的,就算她明年也能考上,那也足足要分开一年的时间,沈庭生怎么可能舍得让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一年!   他想过了,要上大学可以,但必须两个人一起去,如果她明年还考不上,那他就陪她再考一年,如果她非要考大学,那他就陪着她一年一年地考下去,总要考上为止。   谢华香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他:“好好地考上了大学干嘛不去上啊,明年就更难考了你知道不?现在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复习过就来考了,你比别人多了好多的复习时间,到明年这个优势就没了。”   “我知道啊!”沈庭生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更要陪着她考啊,不然的话她就更容易放弃了。   “反正我不同意!”谢华香放下了勺子,“如果这次你考上了,就一定要去上,不然的话我明年就不考了,咱们两个一起在乡下当一辈子的农村人好了,反正也没啥大不了的。”   “香香,你别这样。”沈庭生把一只剥好的虾递到谢华香的嘴旁,谢华香把头撇向一边,拒绝进食。   “是你别这样才对,怎么,你以为你为了我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很伟大吗?这是傻透了才对,你也不想想,如果你不去上大学,你就永远只能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可我是有机会回城的,要是我真的回了城,你却只能困在这个小山村里,你觉得我们还会有可能吗?”谢华香简直都气坏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想放弃,猪油蒙了心吗这是!   沈庭生那只拿着剥好了的小龙虾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不会的,香香,你相信我,我能赚钱,就算上不了大学,我也可以给你过上好日子的。”   “呵!”谢华香冷笑一声,“是啊,你能挣钱!”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子说,“可是挣再多的钱,也只不过是一个投机倒把的倒爷,以后见了我的娘家亲戚,别人问起你是干什么的,你有胆子说出来吗?人家只会嘲笑我嫁了个没出息的庄稼汉!”   谢华香这话就是违心了,她明知道过不了多久,沈庭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做生意了,可她现在就是要这样说啊,不这样说他怎么能意识到上大学的重要性,事实也是这样啊,对一个不知道社会未来发展趋势的人来说,上大学,就是改变既定出身唯一的途径了。   沈庭生的脸上露出了受伤的神色:“香香,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我以为……”他以为什么?以为哪怕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吗?可就算真的是这样,难道自己就真的忍心像她所说的,让她一辈子被人嘲笑嫁了一个乡下人?   谢华香叹了口气:“庭生哥,没错,我是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要去努力争取改变了呀,你想想,只要你上了大学,我爸妈那里是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不管我明年能不能考上,将来我都是要回城的,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很顺利地就能在一起了?既然这么美好的前景都已经摆在了面前,为什么你还要去赌那并不可靠的明年再考呢?现在这段时间的分开算什么啊,说不定我过几个月就能回城了呢!”   为了说服沈庭生,谢华香也是拼了,双管齐下,一方面威胁他,另一方面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这样都还不行,那她就要出大招,以分手作为威胁了。   还好沈庭生还算识趣:“现在考试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嘛,我也不一定就能考上的,反正我答应你,如果真的考上了,我就去念,但万一真的没考上,你也不介意我回来明年跟你一起考吧?”   “怎么可能考不上,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的。”听他松了口,谢华香终于高兴起来,一口叼了那块他拿了半天的虾肉,“说好了啊,如果真考上了,你一定要去上学,别跟我耍什么心眼,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华香示意沈庭生继续剥虾,又说:“庭生哥你放心吧,只要你去了G市上大学,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回去的,程立坤他爸不是当大官的嘛,当初你帮他调换稻种可是冒了大风险的,现在可是什么好处都给他得了,这么一个大人情,他总得还给我们吧,让他帮个忙,把我弄回城,也不过分吧?”   谢华香倒是安排得挺明白的。   “就是到时候你是一个大学生,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待业青年,我就怕你呀,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到时候看不上我了怎么办?”   沈庭生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你呀,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仔细想想,似乎她说得也是不错的,考上大学是他一步步让自己与她更般配的好机会,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错失了这个机会的。   如果她真能如刚才所说,能尽快返城的话,那短暂的分别,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谢华香却似乎一点要赶紧去找程立坤帮忙的样子都没有,哪怕一只手吊在脖子上呢,她还是整天都泡在新建的食品厂里,眼看着厂房拔地而起,新购置的机器设备也陆陆续续地到位了。   安装调试的工程师离开之后,接下来他们就要试着开始操作机器生产了,谢华香自个儿动不了,就在旁边指挥,看着她们把各种原材料都放进机器里边去,然后对身旁的许秀莲说:“秀莲姐,你去把档位调成三挡的,然后按一下那个启动键。”   许秀莲走过去对着一排按键迟疑了一下:“是哪个?”   谢华香傻眼了,其他所有的工人们也傻眼了,虽然每个按键的旁边都有标注,只要按照说明书操作就可以了,可是谢华香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她的这些工人们,都不识字啊!   不识字的人怎么能操作机器?就算勉强记住了,实际操作的时候,万一不小心按错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沈大丫走了过来:“我来吧!是调成这样,对吧?”   只见她熟练地按照谢华香的要求操作,机器很快运转起来,原本她们放进去的各种菜干,很快就变成了细腻的粉末,从出料口流了出来。   沈大丫认识字这个特长,在原来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却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   “那大丫这段时间就先辛苦你了,操作机器的时候你先盯着点儿。还有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待会下班就去扫盲班报名,一个月以后我们要考试,必须把最基本的机器操作的字都认识了,如果通不过考核,那就乖乖地回家去,不用再来上班了。”   “一个月?”其他的工人们都叫了起来,“别人上学识字都要学好几年的呢,就一个月,怎么可能学得会啊!”   “学不会也得学,我也不是让你们一下子把全部的字都学会了,只要认识我们操作机器用得上的这些就行,大丫你辛苦一下,把这些字都抄下来,到时候请扫盲班的老师重点教一下她们,实在不行,咱们大队长、大队会计都是识字的,平时多问问他们。”谢华香的态度有点严厉,她将来总要离开的,她们这些人不赶快立起来,什么都要靠她怎么行。   “啊,真的要学啊!”工人们都一脸苦相,只有几个平时工作就比较认真积极的,这时候也不觉得为难,反而兴奋起来,对谢华香说,“谢技术员,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学的。”   以前她们就想去学识字的,可是家里不让,说是学了没用,现在不学可就连挣钱的工作都要丢了,看看谁还能不让她们去学啊! 第206章   其实现在谢华香不但是在机器操作的方面要靠沈大丫撑着, 早在还是食品工坊的时候,工人的考勤、工时计算,工资的发放等等所有需要登记和计算的工作, 全都要靠沈大丫来做, 其实沈大丫相当于是一个大总管了。   之前还是小作坊,人也不多,管理工作也不太复杂, 所以谢华香就没有专门设立什么职位之类的给她们, 可是以后就不一样了,既然要做成正规的工厂,那肯定是各种流程都要规范化的,组织架构也要建立起来了。   谢华香找程立坤商量了一下,本来她是不想担任什么职务的,只当一个技术员, 专门负责产品的开发, 既可以发挥她的特长,也不需要她长期留在这个地方,哪怕她以后回了城, 也还是可以定期提供技术支持的嘛!   只要在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牢牢把握在手中,再找到合适的人管理工厂, 谢华香觉得就可以放心了。   可程立坤说现在刚刚开始,万事都还没个章程,还是需要她来管一段时间,起码要等一切都顺利上了正轨, 才好放手的。   谢华香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好歹为了这个工厂,她也付出了不少心血的,至少还付出断了一只手的代价呢,当然也是想要把它弄好的,既然这样,她也就答应下来,先当个厂长。   至于副厂长的人选,谢华香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就当机立断选中了沈大丫,按理说许秀莲跟着她的时间最长,从心底里来说,谢华香也跟她更亲近一些,但在公事上最忌讳的就是掺杂私人感情,从管理能力上来说,沈大丫是甩许秀莲一条街的,这就是谢华香选沈大丫的理由。   至于许秀莲,她的副食品是做得最好吃的,让她来当生产主管,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虽然谢华香的心里这么定了下来,她还是会担心许秀莲的心里会有些想法,毕竟自己一直以来也是很器重她,让她管着食品作坊的生产,而且他们家所占的食品厂股份也比沈大丫多,所以谢华香觉得,自己得找许秀莲好好聊聊,有心结的话要尽早解开,不能跟同事之间产生的矛盾影响工作啊!   就在谢华香准备要去找许秀莲的时候,对方却主动先来找上她了。   许秀莲的脸上带着粉红,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谢华香看着她走进来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张口就问:“秀莲姐,是不是准备要请我们吃红鸡蛋啦?”   当地有个风俗,新生儿满月的时候,要请亲戚朋友们吃红鸡蛋。   谢华香也就这么一问,许秀莲的一张脸立刻就羞红了,低下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肚子:“被你看出来了呀!”   谢华香还真不是看出来的,她也不懂看这个呀,就是看她这么高兴的样子突然聪明了一回而已:“真的呀,那恭喜你和大壮哥了,终于给大壮哥盼到了。”   许秀莲害羞地说:“前些天就一直有些不太舒服,昨天在家里又吐了一场,你大壮哥放心不下,非要带着我去检查,就查出来了,有两个多月了。”   “这是好事情呀!”谢华香也真心替他们高兴,两人都是半路夫妻,两人的爱情结晶,是稳固这段感情最佳的粘合剂。   反正张建民和沈谷仓这俩孩子也都这么大了,总不至于还跟一个奶娃娃争宠,两人有了共同的弟弟,说不定关系会更好呢!   “就是有件事想要跟华香妹子你说一下。”许秀莲带着些许歉意说。   “有什么事只管说呀!”谢华香说。   “你也知道,你大壮哥一直就盼着这个孩子呢,我年纪也不小了,前些年过得不好亏了身子,昨天去检查,医生就说这一胎可能会怀得不太稳当,你大壮哥就不想让我天天干活这么累。可是我也知道,咱们这个厂子刚刚建起来,要干的活儿很多,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唉,也怪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谢华香忙道:“秀莲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孩子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礼物,活儿什么时候不能干啊,可孩子却不能有什么闪失,没关系的,厂子里的事我都想好了,大丫的能力咱们都是能看见的,我打算让她当个副厂长,统管咱们厂里的大事小事。”   “对,大丫是咱们这些人里边最能干的,找她当副厂长准没错,她肯定能帮上你的忙。”许秀莲特真心实意地说。   “至于秀莲姐你,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管着生产上的事儿的,毕竟咱们这些人里,你的手艺是最好的,以后咱们产品的质量,还得你来把关,我想把生产主管的位置留给你,现在你暂时也先不用做什么,先好好把身子养好了,等新工厂正式投入生产了,你也不用亲自干活,就看着她们干,把一下生产和质量的关,你看怎么样?”谢华香和气地说。   许秀莲有些惊慌地连连摇手:“那怎么好,我啥都不干,你还让我当个主管,哪能这样的呢,要真这样,别人也不能服气呀!你就给我留个普通工人的位置,以后等我身体好了,我还能再回来上班,就已经很好了。”   “谁敢不服气,那她做出比你做的更好的产品来给我看呀!秀莲姐,你有这个本事,没人敢不服你的,而且我以后也不一定能经常留在这儿,这厂子我是付出了大心血的,就凭咱们两家的交情,你不帮我看着,还能有谁帮我看着?”   既然谢华香这么说,那许秀莲也没有什么推脱的余地了:“华香妹子,这个你就放心吧,我跟建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你想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断没有推脱的道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要帮你把这个厂子管好的。”   谢华香高兴地笑了:“秀莲姐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现在呀,你还是费尽全身的力气好好地把这个娃娃生下来再说吧!”   食品厂的管理人选,另外还有一些相关的职位,谢华香也各自选定了合适的人,但这事不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得召开股东会,也就是占股份百分之十以上的股东,一起开会讨论通过之后,再写在大张的红纸上张贴出去,让全体股东都看到。   一共公示十天,这十天之内,不管谁有意见都可以来提,如果没有意见,那十天之后,这份任命就算成立了。   就在食品厂这边如火如荼地建设着的时候,这一季的冬水稻又该收割了,这是安吉大队第一次抢收的时候不是由大队统一安排,集体上阵,而是各干各的,但社员们干活的劲头丝毫不比集体干活的时候差,甚至更为积极起劲,因为他们现在干的每一点活儿都是自家的啊!   等稻谷都收回来过称之后,大伙儿就更高兴了,简直是喜笑颜开,每个人见面都是喜气洋洋地,打招呼的话都从“吃了吗”变成了“今年你们家收了多少斤?”   按照规定交了公粮之后,剩下留在家里的稻谷,足足是往年能分到手里的两三倍还多,当然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来是因为他们使用了新型稻种的缘故,二来当然也是因为都是为自家干活,干得更勤快的原因了。   这半年里,自从把田都分下去之后,哪一家不是勤勤恳恳地除草施肥,把庄稼地当成自家的孩子去侍弄的?这干活用心跟不用心,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场收获就完全能看得出来了。   安吉大队的社员们因此更信任更拥戴程立坤了,要不是程大队长,他们哪里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家里的白米哪怕天天吃,也能吃上大半年呢,看着满满的谷仓心里就有底气,再也不怕挨饿了。   安吉大队家家户户都在欢天喜地的时候,沈家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沈庭生的高考成绩是全县第一名,顺利地被G省的Z大学经济学院录取啦,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公社里来了。   全县第一名也许不算什么,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人是这个第一的,但问题是,他不仅仅是全县第一,而且在全市也是排第一啊,这要换做以前,那就是状元了。   全市第一的殊荣落在东水县,县领导们可都高兴得不行,特地带着奖状,亲自上门来表彰高考状元来了,除了奖状之外,还给奖励了一百块钱的奖励金呢!   这是多光荣的事儿啊,安吉大队今年可真是大出风头了,先是出了个先进标兵程立坤,这会儿又出了个高考状元沈庭生,这大队的风水真是太好了,别人都说,这是年初的一场大火,烧旺了安吉大队啊!   安吉大队多少年都没有出过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学生,可是今年不但出了个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一时之间沈家的破庙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都是上门来看热闹的。   不知怎么的,附近流传起一个传言,说只要拿了沈庭生用过的笔或者本子,或者是他看过的书,就能沾上文曲星的灵气,将来也能考上大学了。   于是,沈庭生用过的文具可抢手了,附近十里八乡家里有孩子在上学的,或者希望自己家的孩子将来也能有出息的,都纷纷来到沈家,讨一样他用过的文具给自家孩子沾沾喜气。   沈庭生也不好意思拒绝他们,于是自家的文具,就这么被瓜分一空了,不过复习用的书他是坚决不肯给人的,还得留着给谢华香明年考试用呢! 第207章   就这么欢欢喜喜的,又迎来了一年的新年, 这算是谢华香来到安吉大队之后的第二个年头了。   今年谢华香决定要留在沈家过年了, 因为过完年以后, 沈庭生很快就要开学了,到时候要离家很久, 所以这个年就让他好好陪一陪阿婆跟幺妹。   等过完年开学的时候, 谢华香再跟着他一起回家一趟,算是送他去上学,顺便也看看爸妈。   这事谢华香一早就写信回家跟爸妈说过了,谢父谢母听说沈庭生考上大学的事,也非常高兴, 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将来沈庭生不能给自家闺女过上好日子的事了,这年头,大学生可金贵着呢,只要大学毕业,就是干部的身份了, 肯定能安排上好工作的,只要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啊!   现在他们反过来要担心的是,到时候沈庭生有了好的前程, 会不会看不上他们家还只是一个普通知青的姑娘了。   为此, 谢义平和胡爱春还争论了一番,谢义平认为沈庭生这人老实可靠有责任心,而且对自家闺女也是一片真心;可胡爱春却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只要条件具备了,就容易见异思迁。   就这个问题,两人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两人一致认为,得赶紧儿想办法让闺女回来了,不然的话沈庭生来了这边读书,却留下她一个人在那乡下地方,他们也放心不下呀!   这两人哪里想得到,谢华香在这乡下地方,过得可是鱼如得水着呢!   食品厂已经开始正式投入生产了,由于实现了机械化,代食品的产量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完全能够满足全县的需求,再也不需要限量供应了。   要知道虽然今年安吉大队获得了极大的丰收,但其他的地方并不是这样的,旱灾的后遗症并没有完全过去,东水县总的来说,人民群众还是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   所以这代食品的需求量并没有减少。   现在他们也不需要所有人都跑到安吉大队来兑换代食品了,在县领导的帮助下,安吉大队在县城弄了一个门面和一间仓库,设立了“满庭香代食品兑换点”,不但是东水县的人,就算是隔壁县的,只要有这个需要,都可以带着自己需要兑换的东西,到兑换点进行兑换。   现在食品厂除了生产代食品之外,还有余力生产一些小零食,谢华香已经把冬瓜糖、米花糖这些都重新做起来了,还开发了酸枣糕、花生牛轧糖、果丹皮、山楂片、小米锅巴等等新产品。   而且在产品的包装上,也早已鸟枪换炮,不是原来那样只简单地用油纸包起来了,原来的包装容易受潮,不能久放,对销售是一个很大的限制,现在他们用上了热塑封的包装机,还特别去印制了塑料包装袋,所有的产品都是装在塑料袋里密封的。   虽然只是透明的塑料袋,上面简单地用蓝色印着“满庭香食品厂”几个字以及产品的名称,但比起原来已经高级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保质期大大增加,现在都已经可以卖到隔壁好几个县的供销社里面去了呢!   托代食品的福,附近几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做代食品的那家“满庭香”食品厂,然后在供销社里看到他们厂子生产的食品,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而且他们的价格卖得又不贵,当然是优先选择他们的了。   再加上“满庭香”的产品口味确实不错,吃过的都说好吃,这一传十十传百,名声就这样口口相传地出来了。   谢华香又从大队里找了几个口才好的年轻小伙子,作为食品厂的业务员,到周围各个乡镇的供销社去推销,趁着过年前大家都要办年货的好机会,大大地赚了一笔,把银行贷款,呃,贷款的利息都还上了。   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势,相信要不了两年,就能把银行贷款都还清了,还清以后,再挣了钱,那就是大伙儿自个的钱了,只要是当初投资了的股东们,都是可以分钱的。   这样的挣钱速度,可比光是土里刨食要强多了,大伙儿的干劲都特别大,一天都不肯停下来,主动加班加点地干活,这机器里源源不断地出来的,可不仅仅是食品,而是大伙儿对未来的希望啊!   除了忙着生产,谢华香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接待来自各地食品厂的参观学习人员,这可是谢华香当初答应了孙海山,用来交换银行贷款的。   谢华香也不食言,只要有人来参观学习,他们食品厂就热情招待,毫不藏私地将代食品的生产工艺倾囊相授。   刚开始的时候,工人们还有点儿不理解,不过自从发现做其他的食品比做这个代食品好挣钱多了之后,态度就完全变了,只要有人来学习,就恨不得手把手地教,让人马上就能学会。   只有别人都学会了,那他们生产代食品的任务才不那么重,这样才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生产可以挣钱的产品啊!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谢华香才是真的高瞻远瞩啊,刚开始她做代食品,人们还觉得她傻,光干这不挣钱白辛苦的事儿了,得个好听的名声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可人家就是靠着这个不挣钱的代食品,建起了这么大的一家食品厂,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空手套白狼啊,谁能有她这个本事啊!   就连办成了这件大事的谢华香,自己都还是晕晕乎乎的呢,好像就是事赶事儿的这么干了下来,怎么就干成了呢!   大年三十的晚上,谢华香特地在食品厂设了宴席,沈庭生一家、沈大壮一家、王卫青、程立坤,还有沈大丫等食品厂的管理层,全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饭。   当大家都举杯向谢华香敬酒,恭贺她今年取得这么大的成功的时候,她都还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怎么就做成了这些事了呢?她来下乡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好好地陪着沈庭生,跟他一起度过这最开始的艰难时日吗?怎么一不小心就成了安吉大队今年最能干的人了?   不过好像这样也挺开心的呢,算了算了,是不是预期中的有什么关系,只要高兴就好。   沈庭生举着酒杯,看向谢华香的目光亮亮的,这辈子能遇见她,何其幸运。   罢了罢了,原本还觉得她把精力太过投入在食品厂上面,似乎还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还怕她因此而不肯回城呢,如今想想,就算不回去又怎么样,只要她能做她愿意做的事情,做得高兴就行。   她不回去,那他大学毕业之后,再回来也就是了。   只是大学四年,不能与她共度,终究是有些遗憾。   一顿年夜饭宾主尽欢,酒足饭饱之后,谢华香也学会了当甩手掌柜,把收拾残局的工作留给了别人,拉着沈庭生就走了。   才刚走到外边没人的地方,谢华香就像全身没了骨头似的,赖在了沈庭生的身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腰,带着一种喝了酒之后特有的慵懒的声调说:“庭生哥呀,你以后就是个大学生了,大学里肯定有很多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喜欢你的,可是你都不能喜欢她们呀,你也不能看不上我了,我现在也是很厉害的人了呢!”   沈庭生有些哭笑不得,她到底是有多在意这件事啊,怎么就那么不相信他呢?   “庭生哥,我可喜欢可喜欢你了,你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呢,我上辈子就喜欢你了,偷偷地喜欢了你好久,都不敢让你知道!”   瞧吧,又说这样的醉话了,跟上次一样一样的。   想起上次她喝醉了之后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沈庭生又脸红心跳起来,这一次,她该不会……   怎么办呢,沈庭生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万一她真的又要乱来,该不该拒绝比较好?   谢华香很贴心地没有让沈庭生天人交战多久,因为她在半路上就睡着了,沈庭生还觉得奇怪呢,怎么走着走着她就不肯走了,就这么斜斜地靠在了他的身上,直到听到她发出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她这是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这傻姑娘,最近究竟是有多累啊!   食品厂只停工了四天,大年三十、年初一、二、三,年初四那天就有很多工人主动回来要求上班了,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早点回来开工,多挣一天的钱算一天呢!   现在他们“满庭香”的食品可受欢迎了,过年的时候去走亲戚,大伙儿都以能拿出“满庭香”的食品出来招待客人而自豪呢!   厂里干业务的小伙子说,他有信心,今年能把“满庭香”的食品推广到市里去,销量肯定能越来越大,但产量也得要跟得上才行呢!   食品厂的工作步入了正规,谢华香也开始闲下来了,除了每天到食品厂里晃一下,解决一些需要她做决定的事情之外,她终于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地帮沈庭生去准备上大学要用的东西了。   床单被褥日常用品,这些都要备一份新的,这些东西如果要到县城的百货商店买,还是要票的,不过沈庭生他们现在的黑市渠道已经很丰富了,想要什么东西,基本上都能弄得到,谢华香也只不过是列了个单子,让他自己把有需要的东西弄回来而已。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快要开学的时间,他们也该出发前往G市了。   这次就是谢华香和沈庭生两个人,告别了一众乡亲,踏上了开往G市的火车。 第208章   风尘仆仆地回到G市,沈庭生和谢华香两人先回谢家住了一个晚上, 这次谢华香早早就告诉了家里回来的火车班次, 胡爱春去买好了菜, 让谢义平到火车站去把两人接了回来。   回到纺织厂宿舍大院,隔壁邻居遇见了都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家亲戚又来了呀?”   谢义平这回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这小沈, 我们家香香的对象, 刚考上Z大,来报道呢!”   “大学生啊,可真有本事,我早说了,这么俊俏的小伙子, 跟咱们香香可是天作之合啊!对了,这喜事快近了吧?”   “哪能呢,年轻人,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不着急。”   谢华香掏出一小包冬瓜糖, 这是她特地让厂子里的人给她弄的,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小包装,里面就装了几条冬瓜糖,专门带回来随手派给别人做人情的:“婶子, 这是我从插队的地方带回来的冬瓜糖, 味道还不错,你尝尝,我妈在家里做了菜等我们回去呢, 就不跟您多说了啊!”   职工宿舍大院里基本上就没有秘密这回事,谢华香他们前脚刚进家门,谢家的闺女带回来一个名牌大学生女婿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大院。   “可不是说嘛,谢家那闺女长得好,我就知道她肯定能嫁个好男人,这名牌大学毕业出来啊,怎么也得当个干部,工资至少八十块以上呢!”   “不过听说那小伙子以前是个穷小子,胡爱春那势利眼的,以前还不肯承认呢,非说人是她家亲戚,现在看人家考上大学了,又巴巴地贴上去。”   “这也是人家闺女有本事,怎么又不见你家闺女也找个大学生啊!”   “大学生又怎么样,等人家真的上完了大学,就不一定能看得上他们家闺女了。”也有人酸溜溜地说。   不管怎么样,沈庭生今晚在谢家是受到了王者般的待遇,第二天要不是谢家父母都要上班,他们都还想亲自送沈庭生到学校去报道呢!   最后还是谢华香和沈庭生自己搭公交车去的学校。   Z大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渊源的名校,厚重古朴的校门彰显了百年名校的气势,校园内绿树如茵,环境优雅怡人,哪怕是在十年浩劫中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是喧嚣闹市中一个能让人静得下心来读书的好地方。   谢华香其实不是第一次来Z大了,上辈子她后来曾经来过许多次这儿听讲座,上学习班什么的,但这个时候的Z大,确实还是第一次来,跟后来现代化的校园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的,不过在她看来,确实这个时候的校园更美好,有着更浓烈的学习氛围和文化气息。   也许是现在的人更重视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吧,在校园的道路上,随处可见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有些人甚至连走路的时间都不放过,手里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运动场上是青春矫健的身影,大学的校园里,不论男女,身上都洋溢着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让人心生向往。   原本对考上大学并没有太大执念的谢华香突然觉得自己也热血沸腾起来,激动地对沈庭生说:“庭生哥,你等着我,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复习,明年一定也考进来,跟你一块儿上学。”   沈庭生高兴地看着她的眼睛:“好!”   两人按照路上随处可见的指示牌,找到新生报道处报了道,在报道处还遇上了沈庭生的同班同学,一个活泼可爱的女生,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也是经济系的新生,叫张雨珊,G市本地人,很高兴认识你们。”   说完朝他们伸出了手。   沈庭生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见面就握手的礼仪方式,毕竟在乡下是不兴这一套的,特别是男女之间,他长这么大,除了谢华香之外,就再没握过别的女人的手了。   遇上这样热情的女同学,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谢华香已经先一步握住那只手了:“你好,他叫沈庭生,也是你们经济系的,老家在云南,我是他的对象。”   张雨珊好奇地问:“那你是哪个系的呢?”   谢华香坦然一笑:“我不是大学生,今天是送他来报道的。”   张雨珊的脸色就淡了一些,转头跟沈庭生说话:“沈同学,你是第一次来学校吧?我就住在附近,以前来过几次,比较熟悉,要不等你去把行李放好之后我们一起去□□吧,图书馆的借书证、食堂的饭票,真要办起来,还有得要跑的呢!”   女人之间对对方的敌意最是敏感,谢华香刚说她不是大学生,这张雨珊马上冷淡下来,却又转头去跟沈庭生说话,谢华香对她的好感也立刻降到了零点,哼,明知道人家是有对象的人还要去勾搭,真不要脸!   还好沈庭生也不是傻子,对于谢华香没考上大学的事,他比谢华香本人还介意呢,当下也没了什么笑脸:“不用了,这里指示都很清楚,我们自己去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这边的手续办好了,我跟我对象先走了,你慢慢办吧!”   沈庭生背着铺盖卷儿,右手拎了一个旅行袋,左手拎着巨大的网兜,网兜里面是桶和脸盆之类的日常用品,谢华香跟在他的身边,帮他拿着报道的资料,两人神态亲密地离开了。   张雨珊不满地横了他们一眼,嘴角轻启,吐出几个字:“哼,乡巴佬!”瞧那样子,土里吧唧的,还一点礼貌都没有,连握手都不会。   谢华香高高兴兴地跟着沈庭生去宿舍安置,一路上陆陆续续都能看见像他一样背着被褥带着行李的新生,大部分是年轻人,但有些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了,时隔多年再考上大学也是不容易的。   找到沈庭生的宿舍,是一个八人间,上下铺,沈庭生的铺位在上铺,前后左右的几个同学都已经来了,铺位上已经铺好了被褥。   宿舍里除了沈庭生和谢华香两人之外,还有四个男生,两个在书桌前看书,两个正在说着话,见他们进来,都热情地过来打招呼,自我介绍什么的。   谢华香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包的零食分给大家吃,没一会儿大家就熟悉了起来,说说笑笑间沈庭生打水擦干净了床铺,把东西都安置好了。   先来的同学又告诉他还要办理些什么证件,分别是要去什么地方办的,按照他们的提示,两人很快都办理完了,买好饭票之后,两人带着饭盆到食堂去吃饭。   这个时候食堂是不提供餐盘的,当然也没有一次性饭盒之类的东西,都是要自己带饭盆去打饭,沈庭生统共就那么一副碗筷,只好先打了一份给谢华香先吃。   去找座位的时候,又遇见了之前见到过的张雨珊,她的身旁本来是有空位的,谁知道一抬头看见他们两个过来,居然把自己的书包放在旁边的位置上去了。   谢华香拉着沈庭生就往前边去了,走了几步才笑着说:“我看你那位同学好像对你挺有意见的啊!”   沈庭生也笑了一下:“我又不是钞票,哪能让人人都喜欢啊,有意见就有意见吧,我主要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交朋友。”   “朋友还是要多交一些的,毕竟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天之骄子,将来在各自的领域也肯定能干出一番成绩,多认识一些这样的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知道的。”沈庭生说,“只是交朋友也要看缘分,不是一路人也没有必要勉强。”   这话谢华香爱听。   吃完饭之后,两人又在校园里散了一回步,校园里的环境安静而美好,连带人的心也跟着宁静起来,年轻的时候,能够有这么一段时间,抛开俗世的一切烦恼,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啊!   谢华香特别真心地说:“庭生哥,在大学里学习的机会这么难得,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家里的事都有我呢!经济上用不着操心,你们生意那边有分红,还有食品厂,咱们占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呢,很快食品厂就能开始挣钱了,阿婆和幺妹的日子都能过得很宽裕的。”   沈庭生神情地注视着她:“嗯,我都知道的,香香,谢谢你。”   就在一年多以前,每天都在为如何能填饱肚子而辛苦劳作的沈庭生,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也能有这样的一天,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徜徉在大学的校园中,这一切,都是谢华香带来给他的,她的出现,改变了他整个人生,他何其幸运。   “香香,你要记住,这里有我在等你。”沈庭生也难得地感性了一回。   谢华香难得回来一次,就没打算着这么快回去了,趁着沈庭生正式开学还有两三天的时间,两人一起好好地玩了几天,到越秀公园看了五羊雕像,去六榕寺祈了福,还去陈家祠参观了严整精巧、富丽堂皇的古典建筑群。   这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真正像谈对象那样在谈对象,这份美好像是掌心中的一捧流沙,让人舍不得用力攥紧,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在指缝中缓缓流逝。   最后,谢华香拉着沈庭生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双人照片,把这份美好定格,永远留存在两人的记忆中。   终于无可避免地到了要分别的这一天,沈庭生和谢家爸妈一起去送谢华香上火车的时候,她没出息地哭了,她这一哭,胡爱春就更担心了,虽然闺女也出过几次远门,但自己一个人坐这么久的火车还是第一次,她简直恨不得自己上车送她一起过去。   吓得谢华香赶紧不敢再示弱,洒脱地挥着手让他们赶紧回去,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车窗。 第209章   这是谢华香第三次坐在开往云南的火车上了,第一次是兴奋, 第二次是甜蜜, 到了这一次, 剩下的就只有淡淡的惆怅和满心的牵挂及不舍了。   不知不觉之中,她早已习惯了和沈庭生形影不离的相处, 哪怕大家都很忙的时候, 她的心里也是笃定的,因为知道他晚上肯定会回来。   之前习惯了还不觉得什么,这乍一分开,只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干什么都不得劲儿, 谢华香在火车上的第一个晚上,几乎都没有睡着,浑浑噩噩地熬过了几天艰难的旅程,直到回到安吉大队,看到大伙儿热情的笑脸, 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   大伙儿这么着急地来找谢华香,是来告诉她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的,那个,程立坤他现在已经不是安吉大队的大队长了, 人家现在已经升官, 当了东水县的副县长了!   谢华香听到这个消息,也瞪大了眼睛,乖乖, 这升迁的力度也太大了吧,急忙追问:“这是怎么升上去的啊?”   可惜社员们也都不知道,就知道好好地上边来了一道通知,就把他们的程大队长给调走了,现在队里的大队长都还没有个着落呢,只好又把原来的沈大队长找回来顶上了。   要说选新队长,哪有人能够有程大队长那么深得人心?程大队长所做的一切,可是实实在在地让全生产队都得到了实际的好处的,大伙儿本来都还等着他带着大家做出更多的大事来呢,换成谁也不乐意的啊!   要不是老队长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队长,余威尚在,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服众的。   不过就算是沈大队长,也不敢轻易改变程立坤留下的章程,不管他内心赞不赞成都好,这是大伙儿都乐意的事,他就必须这么干下去。   还是两天之后,程立坤忙完了县政府那边工作的交接,回安吉大队收拾他自己的东西的时候,特地抽空来找了谢华香一趟,她才得以明白他是怎么会突然升迁的。   首先当然还是程立坤当上安吉大队的大队长以来,政绩确实不错,推广新型稻种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还是所有大队中第一个开办集体企业的,而且安吉大队的满庭香食品厂生产的代食品让东水县在全市、甚至全省都出了大大的风头,不但弄出这个代食品的谢华香出名了,全力支持这个项目的程立坤也受到了上级领导的重视。   这一年来,程立坤所做出来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这年头,最难得的就是这种有真才实学又肯苦干的人才,县政府领导班子便想着,要把他提拔上去到县里去做事。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安吉大队分田到户的事了,这件事对整个大队来说都是一个秘密,原本是严禁外传的,但是纸包不住火,安吉大队这一季又再次获得大丰收,其他的公社虽然也改用了新谷种,但效果还是远远比不上安吉大队,当然就让人心生怀疑,是不是他们还藏着什么秘诀不肯告诉别人了。   安吉大队再怎么小心谨慎,也抵挡不住有心人的刺探,分田到户这件事终于给传了出去,其他大队的社员们不干了,回去也闹着要分田。   你看人家安吉大队分了半年,就家家户户都吃上的白米饭了,他们能分,咱们为什么不能分?   有些大队干部胆子大的,也蠢蠢欲动准备着明年也来大干一场,还有一些保守谨慎的不敢随便乱动,只想着静观其变,再多等些时候,看看上边的风向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跟风。   这事闹腾的人多了,上边也不免得到了风声,派人下来一调查,果不其然,程立坤这个胆大包天的,竟然真的弄出一个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出来,而且还是全体社员都按了手印共同决定的。   当然,如果真的想治程立坤的罪,也可以不必管什么手印不手印的事,光是一条倒退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就已经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但这事到底该不该这么处理呢,县领导们都犯了难。   为了这个,又连夜开会讨论。   到最后,还是程立坤的家世背景救了他,因为有领导提出了,觉不觉得最近上头的风向好像有些变了,之前那些不干实事,只会耍嘴皮子搞斗争的人,现在渐渐地都不怎么受到重用了,相反是一些干实事的人开始重新走上了舞台,什么思想运动之类的活动也少了很多。   原本严厉打击的黑五类有不少都得到了平反,高考恢复了,下乡的知青也陆陆续续开始有政策可以返城了,东水县作为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与政治中心相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这么多不同往常的大变化,说不定上头很快就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呢!   他们可不能再用以前的老眼光来看问题了。   依他们看来,程立坤做的种种事迹,都是从去年他回乡探亲之后才开始的,而他回乡之前的那段时间,刚好是程立坤的父亲重新得到起复的日子。   这当中是不是有点什么微妙的关联呢?是不是因为程立坤私底下知道了点儿什么,所以才会那么大胆做出这么多非同凡响的举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县里不但不应该打击,反而应该大力支持啊,纵观程立坤所做成的几件事,无一不是利国利民,对人民群众大有好处的。   只要押对了宝,按照着他的这条路子走下去,东水县说不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从全省排名最后一名的特别贫困县,一跃而起,成为最富裕的县城之一呢!   想通了这一点,县领导们决定孤注一掷,不但要把程立坤调上来,还要给他一个副县长的职位,给他足够的权力,让他能够在最大的可能范围内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在正式发布任命通知之前,县政府派了同志来找程立坤谈心,程立坤听出了对方口中的试探之意,他因为做过那个梦,知道历史的正确发展轨迹,所以也顺水推舟地承认了,故意让别人误会,他确实是知道了一些秘密消息的。   于是,程立坤顺利地当上了东水县的副县长,主抓全县的经济建设工作。   程立坤这次来找谢华香,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请她到东水县食品厂去当厂长。   谢华香一听都楞了:“什么?让我当厂长?”   程立坤一脸殷切地看着她:“对,过来帮帮我吧!”   说起来程立坤果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实干型干部,之前谢华香看得没错,这样的人,只要让他当上了干部,一定就是那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公仆。   走马上任副县长之后,他立刻就盘点了一番县城里面各种实业,发现存在的问题真的是很多,难怪东水县多年如一日的贫困呢,县里各种厂子不是没有,纺织厂、食品厂、塑料厂等等关系到人民生计问题的厂家都有,但都是生产设备陈旧、管理混乱,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过关,产量也远远不能满足群众的需求。   这些厂子存在的意义,也许就只是需要县财政不断地投入资金,养活着一群旱涝保收的工人而已。   要想把县里的经济盘活起来,改变刻不容缓。   其他的领域程立坤没怎么涉足过暂时还不清楚,但食品厂他最近是最熟悉不过的,谢华香在满庭香食品厂里搞的那一套管理制度,他觉得就非常好。   工人的收入跟他平时的表现和工厂的效益都是挂钩的,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口袋,工人们都恨不得以工厂为家,勤奋积极,力争上游,谢华香用了一套简单的奖惩机制,就把工人的主人翁精神和积极向上的态度全都调动起来了。   想要把东水食品厂搞好,这不现成的人选吗?   所以程立坤毫不犹豫地就找谢华香来了。   谢华香连连摆手,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有事业心的人,就连现在这个满庭香食品厂的厂长她都不太想干呢,不就是实在没办法了赶鸭子上架的嘛,只等着沈大丫什么时候能真正独当一面了,她就要赶紧把这个担子给卸了下来。   这边她愿意出力,好歹也是因为她有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但是去东水食品厂当厂长,她有什么好处?不就是一个当厂长的名声和那份工资嘛,她还真不稀罕,当这个厂长,劳心劳力的,最终还不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她可没有程立坤这么伟大,真愿意为了东水县的人民鞠躬尽瘁。   “不行不行,我做不来的,县城里那么多有能力的人,干嘛非要找我呢!”   程立坤说:“咱们都那么熟了,客套的话也不说了,县城有没有其他有能力的人我不知道,也找不到,我就知道你了,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够帮我把这个食品厂给搞好的,你也别扯其他什么原因,究竟有什么顾虑你跟我说,能解决的我尽量帮你解决。”   谢华香也不跟他客套了:“你知道的,庭生哥去了上大学,我要么努力复习争取明年考上大学,要么申请尽快回城,总之是一定要尽快想办法到庭生哥的身边去的,这个东水食品厂,我是真的没有这份精力去管了。”   程立坤说:“你不要拒绝得那么快,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确实现在是有了知青回城的政策,但你也知道,想要回城的知青那么多,比你更符合条件的也不少,现在上边卡得也紧,真要回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只要你愿意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帮我把这个厂子理顺了,我保证,你这个回城申请也能很快就批下来。”   谢华香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是,威逼利诱的意思?” 第210章   程立坤双手一摊, 坦然说:“你要真的这么想, 也不是不行。”   谢华香也是个有骨气的, 扬起头道:“不批就不批, 难道我就不能凭着自己的实力考回去吗?”   程立坤哈哈一笑,他就知道,谢华香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威胁的人, 不过他还有一招:“你之前那么用心搞咱们队里的食品厂, 不就是为了这个包含着你和沈庭生两个人的名字的食品品牌能够名扬天下吗?”   “对呀!”谢华香点头,她就是这么恋爱脑的人,事业不事业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大家都能看到,她跟沈庭生相恋的证明。   “现在代食品确实是全省都知道了, 不过这个不长久,等粮食不再匮乏, 代食品也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光凭咱们大队这些小打小闹的小食品,你就觉得够了吗?”   “当然不够啊, 可是这跟东水食品厂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能在东水食品厂生产的食品上,打上满庭香的商标?”   “现在暂时是不能够,但是……”程立坤盯紧了谢华香的眼睛, “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将食品厂改制,你完全可以像现在对大队的食品厂一样, 成为东水食品厂的最大股东,到时候要不要改名为满庭香食品,就全看你的意思了。”   程立坤的眼神让谢华香有些发慌,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一种被他看透了自己其实是个重生者的感觉,不过很快她就相信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她更愿意跟县政府的领导一样,相信这是因为程立坤的身份而事先得到的内部消息的缘故。   程立坤的这个宝押对了,他的这番话确实引起了谢华香的兴趣,安吉大队的这个食品厂,规模太小了,想要将满庭香这个品牌做得名满天下,单靠这个小厂是远远不够的,县城的食品厂她还没看过,但肯定会更大一些,再加上交通也比乡下便利,论发展前景,肯定会比乡下的要好。   谢华香的野心又被激起来了。   程立坤趁热打铁:“管理食品厂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之前这里从无到有都能做得那么好,那边本来就有一个框架,你只不过是去调整一下,使他们的管理更完善而已,费不了太大的功夫,不会影响你复习参加明年的高考的。”   程立坤说得很轻松,谢华香也并没有想太多:“好吧,那我就去试试,你说过的话可要记得啊,将来改制的话,我可是有优先权的。”   “放心,我说话算话,就算我到时候不在这儿干了,也还把你这事记在心上。”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啊!”   谢华香就这么一时冲动,被程立坤给忽悠到了东水食品厂。   可怜安吉大队满庭香食品厂的员工们,虽然谢华香不在,工厂也能正常运转吧,可就是感觉少了点儿主心骨,特别是程立坤离开以后,大伙儿就一直盼着谢华香早点回来。   谁知道人是盼回来了,谢华香第二天却宣布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她也即将调到县城的东水食品厂去上班了,大伙儿一听都哀嚎起来:“怎么连你也要走了啊!”   沈大丫更是眼泪汪汪的:“华香姐,你走了丢下我们怎么办?”   谢华香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以后就不回来了,这里还是我的家呢,我肯定会时不时回来看看的,以后厂里的技术也还是我抓着,啥时候生产什么产品,什么时候该开发新产品了,都是我说了算,你们可别看我不在这儿就不把我当回事儿了。至于日常的生产管理,就听大丫的,我不在这几天,你们不也干得好好的?”   “可是东水食品厂跟咱们是竞争关系,你会不会顾着那头就顾不着咱们这头了?”沈大丫担心地问。   谢华香不满地说:“谁说的,才不是竞争关系,咱们是良性合作,共同发展的关系,你看麦芽糖、红糖都是咱们的产品吧,东水食品厂肯定需要这两样原材料的,与其从别的地方采购,还不如从咱们这儿拿货呢,对吧?以后不管是哪边厂子接了大订单,做不完的话另一边肯定要帮着做的,咱们的目光不能那么短浅,只盯着县城里这一亩三分地,将来咱们的产品可是要迈出省市、走向全国的,就咱们这两家厂子,还做不过来呢,哪有什么竞争的。”   被谢华香这么一说,大伙儿都觉得振奋起来,好似都已经能看到美好的前程在朝她们招手了,这么说起来,谢华香到东水食品厂去工作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呢!   程立坤办事很利索,跟谢华香敲定了这个事之后,很快就把她的任命书给了出来,还给她在东水食品厂里弄了一间单身宿舍,里面基本的生活用具都是齐全的,拎着行李就能入住。   谢华香回去厂里交待了相关事项之后,又回去收拾了一下行李,现在沈家只剩下沈家奶奶和沈丽华两个,沈丽华在县城上学,谢华香再去了县城工作,就只剩下沈家奶奶一个人在家了。   谢华香放心不下,只得拜托了沈大壮和王卫青多加看顾着,许秀莲提出反正他们那边家里也没个老人,不如让沈家奶奶过去跟他们一起住,沈家奶奶却是个要强的,坚持自己身子骨还好得很,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让他们都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   许秀莲便对谢华香说她每天早晚都会过来看看,让谢华香放心地去县里上班。   谢华香这才安心地拎着行李往县城里去了。   在村口,谢华香居然遇上了许久没有见过的唐桂英。   唐桂英已经生了,生的是个女儿,为此她婆婆足足站在家门口骂了三天,他们之所以肯让唐桂英嫁进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全都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现在生出个啥用没有的丫头片子,还害得他儿子丢了大好前程,现在沈伟军一家人都大骂唐桂英是扫把星,生出来的也是小扫把精。   谢华香没去看过唐桂英,但从平时村里妇女们的议论里也知道她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一直过得很不好,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处心积虑地谋划,就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但今天所见到的唐桂英,却似乎跟传言中相差颇大的,她确实是比以前黑了瘦了很多,看起来也老了很多,跟谢华香几乎不像是一个年龄段的,但她今天却明显可以看出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红润,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令人高兴的喜事一般。   见到谢华香的时候,甚至还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傲视了她一眼,倒是唬得谢华香一愣,差点儿以为现在就要去县城上班的是她唐桂英而不是自己了。   两人的关系早已经到了就算见面都不会再打招呼的程度,谢华香自然也没有管她,自顾自地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到了东水食品厂的宿舍,谢华香拿着程立坤给她的门牌号去找自己的宿舍,却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等她路过之后,似乎还能听到背后的人在窃窃私语。   谢华香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当初她主动跑来找沈庭生,大队里的人就没少说过她的闲话,只要不是当着她面说的,她全都当不存在,现在她还不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赢得了全大队社员的尊重。   找到单身宿舍,其实就是一个单间,里面有基本的家具,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凳子和一个衣柜,吃饭是去食堂吃的,洗澡上厕所都用公共的卫生间,要用热水的话厂里有锅炉房,直接拿着热水瓶去打水就行,生活也还算得上是方便。   谢华香也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因此要求也不高,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她拿起水盆,去打了一盆水回来,里里外外搞了一轮卫生,再把自己带来的行李安置好,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隔壁邻居虽然背后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笑脸相迎的,她有些什么不懂的去问人,别人也是耐心地回答,指点她在哪儿打开水,在哪儿吃饭等等的,除了感觉有点孤独之外,谢华香对这个开端感到还是有些满意的。   直到第二天她正式上班。   厂里的老员工们集体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见了面倒是恭敬地称呼一声谢厂长的,可是当她准备召开中层以上的干部开一个会,大概了解一下厂子里的情况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准时到会,偌大的会议室里,足足晾了谢华香一个小时。   谢华香初来乍到,程立坤一来就给她空降了一个最高职位,东水食品厂厂长,谢华香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手下的中高层干部,全都是在厂子里干了至少二十年以上的老员工,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要资历没资历,要经验没经验,在别人的眼中,她就是靠着县政府的关系空降到这个职位上的,有人会愿意听她的才怪。   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单独坐了一个小时,谢华香平静地站了起来,也对,这个厂长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当得了,程立坤也不至于要费尽心思,威逼利诱都用上,把自己给忽悠过来了。   也许连谢华香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骨子里有一股子韧性,外表看起来好像从不强求的样子,但有什么东西,你越不让她得到,她就偏要得到为止。   东水食品厂老员工们的不服管教,倒是更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就不信,还斗不过他们了。 第211章   说起来也是谢华香太没经验, 才被程立坤给忽悠了过来当这个劳什子的厂长。   她上辈子虽说也是经营了一个餐饮集团, 但那时她从无到有, 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 所有的管理层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干,打心底里服她、愿意跟着她的,而且她也确实是有这样的真材实料, 曾经因厨艺获得好几个国际大奖, 那时候的谢华香,是整个餐饮集团的灵魂人物,跟现在的这个情况很不一样的。   但不一样又怎么样, 来都来了,总要想法子管好的。   面对食品厂老员工们给她的下马威,谢华香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只让行政办公室的人把这几年来厂里所有的行政、人事、生产和财务资料都给她送一份过去。   毕竟她这个厂长的名头还是在的, 这点儿小事还不至于办不到。   没多久, 各种卷宗、资料就陆陆续续地送了进来,乱七八糟地沾满了灰尘, 也不知道平时是塞在哪个角落里的,各种本子规格大小不一,残破不堪。   谢华香一看就摇头, 难怪说管理不善,这厂子恐怕就从来都没有好好管理过吧!   这堆东西她基本上都不用怎么看了,里面也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年来,这家工厂革命派当权,整天的工作任务就是各种思想斗争,几乎没有干过什么事实,厂子在连年亏损的情况下能够维持到今天,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奇迹了。   难怪程立坤那么着急想要找她帮忙,再这么亏下去,县里的财政收入多少钱也不够填的呀,可是不填又能怎么样呢,厂子里养着几百号的工人呢,真要倒闭了,这些人怎么安排?   这年头,工人的工作可是一个铁饭碗,不管厂子亏钱还是不亏钱,国家都要养着他们一辈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厂里的工人才敢这样完全不把谢华香这个空降的厂长放在眼里,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笑话?真要被她一个小丫头给制住了,老脸都要没地方搁了。   谢华香着实是沉寂了几天,这几天她来上班之后,也不说什么,就在厂区里随处逛,那些老工人们干活懒懒散散,见她来了也不说收敛一些,反而更大声地说一些带荤的笑话什么的,就看准了她一个年轻姑娘脸皮薄,想要把她活生生地给气走。   谢华香她偏不气,脸色都不变一下的,面无表情地继续巡视生产线,总之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些什么,每天上午都把整个厂区都巡视一遍,下午就待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是在看资料,还是在做什么。   时间长了,厂里的工人更把她当成是个透明人,每天的巡视也当成是她在装模作样而已,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哪会管理什么工厂啊,不过就是做个样子,让人知道她在上班而已。   哪怕当着谢华香的面,在生产车间里随意偷懒、玩闹,随便吃厂里生产的零食,甚至有的女工还把毛线衣带到生产线旁边来织的,在仓库里,谢华香还看见有工人说家里做饭刚好不够面粉了,直接拿着家里的盆子到仓库舀面粉,倒是把以厂为家的宗旨贯彻得够彻底的。   众人见做成这样了,谢华香都没有什么反应,更是把她当成了傻子,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偶尔有些人实在是看不过眼的,站出来说几句,反而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渐渐地,厂子里有了关于谢华香的各种流言,有说她是上面什么领导的姘头的,也有说她是什么领导的私生女的,总之身份各种离奇,归根结底就是没有人相信她会是凭自己的真材实料当上的这个厂长。   安吉大队的满庭香食品虽然是闯出了一点名声,在县城里的受欢迎程度也大大超过了东水食品厂的产品,但这些所谓的“城里人”,向来是看不起乡下人的,在他们身上保持了几十年的优越感,早已在骨子里根深蒂固,不会由于任何原因而改变,在他们的眼中,满庭香食品,不过就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乡下东西而已,风光不了多少时候。   对于谢华香这个满庭香食品的创始人,他们更是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就没认为代食品和那些零食真的是她弄出来的,总觉得是她仗着身份,占了这些名头而已。   之前县里的领导不是没有想过要搞好这个食品厂,陆续也派过几任的厂长来管理,不过就没哪一个是能做得久的,通常都是风风火火地来,然后实在受不了厂里的这种情况,悄无声息地就走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谢华香,要不就是像之前的那些厂长一样,过一段时间之后徒劳无功地离开,要么就是在这里混日子,说出去也有个好听的名头,当厂长什么的,每个月混份工资,就这么过了。   不管是那种情况,对厂里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照样糊里糊涂地混日子,混到退休就好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平静的周末之后,周一刚刚上班,这个叫做谢华香的女人,就搞出了一件大事。   她居然把公安局的人给招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大盖帽,凶神恶煞地闯进了食品厂的宿舍区,挨家挨户地搜查。   整个宿舍区一下子就翻了锅,闹得鸡飞狗跳的,行政办公室主任家搜出了一台电视机,这本来是放在厂里职工文化室的,被他搬回家里自家用了;人事科长的家里搜出了一台收录机,也是职工文化室的,上边还用红漆写着“东水食品厂职工文化室”这样的字样呢!   仓管科长也是个大胆的,家里的柜子里藏着好几大包的面粉,跟厂子仓库里的面粉是一模一样的,看生产批号还看得出来是同一批出厂的。   还有不少人家里都有车间的桌子、凳子什么的各种用具,这些全都被人揪出来了,以偷盗公共财物的罪名抓到了公安局接受审问。   剩下的人都瑟瑟发抖,谁能想得到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做起事来居然能这么狠呢!   不过就是拿了厂里的一点东西而已,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甚至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大家都这样占厂里的便宜,自己不占白不占,当官的有本事就多拿点儿,没本事的就少拿点儿,说实话,住在这宿舍区的,就没哪一家没有舀过仓库的面粉,没有用过厂里的白糖的。   要真追究起来,根本就没有哪一个人是清白的。   特别是那个那天被谢华香亲眼看着拿了盆子从仓库里舀面粉回家做饭的,吓得腿都发抖了,悄悄往人群后躲,正想偷偷地溜走,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要怎么整治她呢!   这时谢华香开口说话了,她提高了音量,嗓门却压得有些沉,听起来还挺有威严的:“各位,刚才揪出来的这些,是我们厂里的蛀虫,正是因为有这些蛀虫的存在,才会导致我们工厂现在这种连年亏损的现状,现在,我们已经把蛀虫清理出我们的队伍了,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工作,争取把我们的厂子尽快搞好。”   “下面,请大家先回到工作岗位上,各科室主管以上的干部都到会议室里来,我们先开个会,宣布一下新的规章制度。”谢华香说完,率先迈开大步走了。   剩下的工人们面面相觑,这是按下不提的意思了?是真的不再计较他们占厂里便宜的事了呢?还是留着秋后算账?   所有人都满腹心事,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工作岗位上,被点名要去开会的干部们也不敢怠慢,乖乖地去了会议室。   这几天谢华香的沉寂不是什么事都没干的,经过她的观察,厂里的职工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当权派,也就是对她排斥得最厉害的,这种人就是她所说的蛀虫,是从厂里得到利益最多的一类人,这种人想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也是厂里进行改革的最大阻力,因为一旦改革,最先动的就是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来阻止改革,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除掉。   第二类是麻木派,习惯了这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不用好好干活也能旱涝保收地拿工资,通常年纪也比较大了,再混个几年的就能退休拿退休金了,这种人也是很不愿意改革的,因为这将逼迫着他们从舒适区里走出来,重新去适应他们已经很难适应的工作节奏。   对于这种人,谢华香的想法是能改变就最好改变,实在改不了的人,就调到一些不重要的岗位上,让他们混日子也不要影响到别人,当然工资是不要想再像以前那样拿那么多了,不然就是对努力工作的人不公平。   可惜现在不能够随便辞退工人,不然的话炒掉几个表现特别差的人,也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还有一类人,那就是属于还有希望的,就是一些年纪比较轻,对未来还抱着一点希望的人,并不想就这样混日子浪费自己的人生,在谢华香的眼中,这些都是值得好好培养的储备人才,将来的食品厂,就靠他们了。   别看她就天天这样闲逛,实际上她基本上把厂里的每个人的性格都摸透了,一整套的改革计划也已经在她的脑子里成型,就等今天,先用一招狠的,把人给镇住了,然后再快刀斩乱麻地,把她自己的那一套推广下去。 第212章   谢华香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在东水食品厂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各种奖惩措施非常严厉, 谁要不能按照她的要求做好工作, 扣工资、扣奖金, 调岗位,罚你没商量,对于干得好的, 她也一点儿不小气, 奖励也不搞什么奖状啊之类的精神奖励了,全部真金白银的奖励,不知道多振奋人心。   但大多数人毕竟是懒散惯的了, 这一下子被逼着勤奋工作,免不了怨声载道,谢华香恶毒的名声都传到外边去了, 连程立坤都听到了风声,有一次还特地来找她视察工作来了。   一进食品厂的大门, 程立坤就被厂里的新风貌给镇住了, 这还是原来那乱糟糟的食品厂吗?道路两旁堆积如山的垃圾清理走了,门窗上积淀多年的尘垢也擦洗得干干净净, 连墙壁上的标语都用红漆重新描过,看起来清爽极了。   更重要的是人的精神面貌不一样了,进进出出的工人们都是脚步匆匆的, 再没有了原来那种懒懒散散,爱干不干的模样,工人们的身上都正经地穿上了工作服, 头上戴着帽子,女工们的长头发也全都卷起来塞进了帽子里面,进车间的时候,还必须要带上口罩,看起来专业、卫生极了。   车间里的机器轰隆隆地运转着,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带着奶香的甜味,这才是一个食品厂该有的样子啊,程立坤非常满意,看来谢华香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把这项工作做得很好嘛!   谢华香见到程立坤,却是满腹的怨言:“你说说你都给我弄了个什么烂摊子啊,还说不用费什么事,你看看我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儿了!”   谢华香是个做起事情来容易太过投入的人,东水食品厂,那是连根子都烂了的,要想改好,不是随便说两句话开几个会的事,谢华香这段时间,一心一意地扑在工作上,事无巨细都要她管,管得她焦头烂额的,她这么爱美的人,连外貌都没怎么打理过了,整个过得跟糙汉子似的,费尽了心力,才让这食品厂有了今天这样的面貌。   就现在这样,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好了而已,实际上内部管理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都是在短期内无法一蹴而就完成的,接下来谢华香也别想轻松,还有得她忙呢!   沈庭生写信给她,问她复习得怎么样了,她都没好意思说她这一个多月了,根本就没碰过书本,每天精疲力尽地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了。   回去探望过几次沈家奶奶,都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时间,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坐一会儿就要赶回去了。   安吉大队的食品厂的工作,也是沈大丫亲自拿到东水食品厂请示谢华香的,原本说好的她每个星期都会回去看看,结果也没做到,还好沈大丫给力,把厂子管得好好的,也没给她掉链子。   有时候谢华香还在想,幸好现在沈庭生不在身边,不然就她现在这个糙汉子的模样,都不好意思见他,真没想到,原来她骨子里还有一点工作狂的潜质的,为了工作,居然连男人都不怎么想了。   沈庭生最近有点儿郁闷。   他这人适应能力很强,刚来学校的时候虽然有点儿不适应,但很快就克服了,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学习生活当中去,现在大学里学习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毕竟大家都知道考上大学不容易,全都抓紧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像一块海绵一样,孜孜不倦地在知识的海洋里汲取着养分。   康学翰是沈庭生所在的系的系主任,虽然没有亲自教授他的课程,但也非常关心沈庭生的学习,在了解到他能完成基本的学习任务之后,又另外给他列了一张书单,让他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再照着这个书单上的书好好读。   沈庭生除了上课和吃饭,其他时间都待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日子过得充实无比,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谢华香,心头就会火热无比,然后让自己深深地沉溺其中,任凭思念的情绪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哪怕学习再紧张,他还是会每天都给谢华香写信,跟她讲一下学校的情况,学习中的趣事,还有新认识的同学什么的,总之心里面有无数的话想要跟她说,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想要跟她一起分享。   所以沈庭生从谢华香回去的那天开始,就每天都给她寄信,信从这儿寄到东水县,大概要五六天的时间才能到,但是五六天之后,谢华香就应该能天天都收得到他的信了。   特别是她现在在县城工作,不会像在乡下那样耽误,更是天天都能及时收到的。   可谢华香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想念自己,除了她在火车上实在无聊给沈庭生写了一封充满了感情的信之外,沈庭生第二次收到她的信是在十几天之后了,在那信中她寥寥数语,只说了她已经调到东水食品厂当厂长,厂子的情况不太好,非常忙。   再之后就几乎要隔一个星期才能收到她一次信了,信中虽然没有怎么诉苦,但也可以看得出来,她的事情办得不怎么顺心,工作应该是挺累的。   而且,可能连谢华香自己都没有意思到,她在后来的信中,越来越多地提到一个名叫卢家栋的小伙子,说他特别能理解她的工作理念,在工作上帮了她多大的忙,要不是他,整个改革的过程也不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还说她打算给卢家栋升职,让他当副厂长,才能更好地在工作中充当她的左臂右膀。   可惜在现有的体制中,想要提拔一个人也不是她能说了算了,还得打报告让上级领导批准,程序多得很,等这一套程序走下来,都不知道要过多久了。   她在考虑要不要去找一趟程立坤,让他特事特办把这事给敲定了。   在最后的这次信里,谢华香还用开玩笑的口吻提到了一件事。   由于她前段时间的铁血手腕,得罪了很多人,有一天晚上她都已经睡下了,有几个心怀不忿的醉汉跑到她家门口“咣当咣当”地砸门,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骂着一些要把她搞死之类的话,当时把谢华香吓得半死,把屋里的家具全都推到门口去挡着门,然后抱着枕头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幸好住在她隔壁的卢家栋听到动静,抡着扫把出来,以一敌三,把几个醉汉都给打跑了,并且还大声宣布,以后谁要是敢再来骚扰谢厂长,来一个他打一个。   谢华香告诉沈庭生,当时她都吓坏了,想着那小伙子怎么那么大胆啊,那么多个愤怒的醉汉,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学过武术的,还参加过市里的比赛得过奖呢!   最后,谢华香还无意识地感叹了一下,男人啊,还是要有点武力值,才能给人安全感啊!   沈庭生这才知道,原来卢家栋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而且就住在谢华香宿舍的隔壁。   他这心里,就酸溜溜的有点不那么舒服了。   沈庭生绝对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在他的心目中,也从来没有女人就不该去干什么事业,应该在家里做家务照顾老人孩子的概念,谢华香能去当这个厂长,他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   他觉得她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发挥出来,就算有时候会心疼她在工作中会遇到的种种难处,只要她自己不提出放弃,他也是会一直支持她的。   沈庭生只恨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帮她解决工作上的种种难题,帮她打扰骚扰她的醉汉。   对于卢家栋,沈庭生的感觉很复杂,既感谢他对谢华香的帮助,又免不了妒忌他能做到自己想做却又无法做的一切,有时候,沈庭生甚至恨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去好好地陪着她。   以一个男人的敏感,沈庭生从谢华香不经意的描述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叫做卢家栋的男人,对于谢华香,绝不仅仅是下属对上级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普通下属,能细心到每天帮上级打开水,加班的时候帮忙打饭,还能记住她爱吃的口味吗?普通下属能起风了就提醒她添衣,下雨了就记得给她送伞?   总之沈庭生是认为这个卢家栋的心思并不那么单纯的,可他又不能直接提醒谢华香,毕竟从她的语气可以看出,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去想,要真是提醒了她,让她有了这方面的想法,怕是会反而弄巧成拙。   “沈同学,请等一下。”从图书馆到食堂的路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沈庭生的身后响起。   沈庭生回头,看见班长张雨珊同学双手在胸前环抱着一叠书,朝他跑了过来,这张雨珊就是来报道的那天他跟谢华香一起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女同学。   开学以后由于她的活泼热情,又是本地人对学校各方面比较了解,又热心于班集体的事务,所以老师就让她当了班长,她长得不错,性格也开朗,同学们,特别是男同学们都愿意听她的话,她这班长当得也算是挺不错的。   只是沈庭生从一开始就沉迷学习,不怎么关心周围的事,跟她倒也没有过太多的接触,这时听见她叫自己,只好停住了脚步:“班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雨珊微微喘着气在沈庭生的面前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嗔了他一眼:“怎么,非得要有事才能找你啊?” 第213章   沈庭生不擅长跟女生说这样的话, 没再说什么, 微微低了头望向地面。   张雨珊知道他平时就有些沉默寡言,也不在意, 继续说:“沈同学你这是去食堂吃饭吧?正好我也打算去吃饭,一起去吧!”   说完就直接往前走了。   沈庭生也不能说什么, 这条路又不是他家开的,难道还不能让别人走了, 只好也向前走去。   “对了, 沈同学,其实我真的是有事想要找你的,我们班的同学, 大部分都已经报名参加了各种社团了,你知道,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可不仅仅在于学习一样的, 你真不考虑一下也参加个社团吗?人总是要各方位全面发展的嘛,光会读书那不就成了书呆子了。”张雨珊说着还笑了起来, “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呀!”   其实之前沈庭生的舍友就已经问过他要不要报名参加什么社团的, 当时沈庭生觉得看书的时间都还不够呢,哪来的精力参加这些,再说了,这些东西在他眼中都是没什么用的。   这次他本来也想拒绝,话还没出口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改了口:“都有些什么社团?”   张雨珊脸上一喜, 连忙从手中的书里拿出夹着的一张社团名单:“都在这里了,你看看。”   沈庭生随意浏览下来,那些什么文学社、围棋社、舞蹈协会之类的,他肯定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武术协会”这几个字上:“这个武术协会是干什么的?”   张雨珊有些意外:“你对武术有兴趣啊?具体的我现在也不太了解,不过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过去他们那边看看。”   沈庭生看了一眼协会的办公地址:“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去看看的。”既然谢华香说男人要学点功夫才能给人安全感,那他也只好去学一学了。   “沈同学为什么不参加文学社呢?我看你学期初交的那篇文章就写得很不错,文采斐然,你去参加文学社的话将来一定可以写出更多感动人心的好文章的,说不定还能刊登在报刊上呢!”现在许多男生都号称自己喜欢文学,还大多都能文绉绉地背出一两段名著的片段,似乎这样才是新时代知识青年的代表,而更多的女同学也更吃这一款,沈庭生的外表看起来是比较斯文俊秀的,张雨珊还以为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呢!   报道那天,张雨珊确实觉得沈庭生这人没什么礼貌,又是个乡下人,还已经有了对象,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但真正开学以后,看遍全班甚至是全个年级的男生,居然没有哪一个能有他那么好看的。   而且他虽然是个乡下人,但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统统都没有乡下的泥土味儿,甚至比很多城市出身的男同学都要有风度。   再加上他还受到系主任的重视,平时学习又勤奋刻苦,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张雨珊的一颗心,不知不觉就被他吸引过去了。   刚才在图书馆,张雨珊偷偷地坐在旁边偷看沈庭生读书的样子,他专注起来的时候,脸色略微有些严肃,更显得五官轮廓分明,下巴的线条十分刚毅,带着一种男性的魅力。   目光却是那么的温柔明亮,乌黑的眼睫毛非常长,随着眼皮的眨动,就像两只蝴蝶翅膀,一扇一扇的,撩得人的心里发痒。   然后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好看眉头微微皱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帮他抚平眉心的皱褶。   所以当沈庭生站起身来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张雨珊想也不想,也紧跟着站起来追了上去,她一向是个大胆的人,而且也一心想要在大学里找一个对象,她觉得大学的对象是最好的,首先大家知根知底,而且能力水平也相当,能够有共同话题,将来的工作也能够得到保证,比以后出了社会再找相亲对象要好得多了。   而沈庭生,就是她观察了一段时间以来,最合她心意的一个对象了,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他出身农村,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将来他们毕业以后,肯定是可以留在城里工作的,只要多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不要老记得帮扶家里就好了。   至于他的那个对象?张雨珊是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的,一个考上大学,一个没考上,两人之间本来就已经有了巨大的鸿沟,将来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的,就算没有自己的介入,他们也肯定走不长久的,所以对于这事,张雨珊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新时代的新女性,当然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只是沈庭生似乎对她的热情有些抗拒,他微微皱了皱眉:“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没兴趣也没关系,其实喜欢武术也挺好的,武术是我们的传统国粹呢!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武术协会,我也想去了解一下。”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食堂,沈庭生不想坐在这里跟她一起吃饭,觉得这女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说个不停,他都有点儿烦了,打完饭打算端着回宿舍去吃。   张雨珊又开口:“沈同学,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是关于咱们班的,要不我们边吃边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庭生也不好拒绝,只好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半个月以后系里要举行一场篮球赛,每个班都要参加,咱们班的男同学,你也看到了,就没几个能上场的,我看你的身体条件应该不错,要不算你一个?也算是为班级做贡献了,你也不希望我们班的成绩垫底的吧!”   说也奇怪,沈庭生他们班这一届新生,总共有三十个同学,基本上男生占了三分之二,除去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已经有了家庭,基本上不会怎么掺和这些活动,剩下的这些年轻的男同学,长得一个赛一个的瘦弱,要不就是个头实在是矮,要不就是个大近视,带着厚得像酒瓶底一样的眼镜,谁敢让他上场去打篮球啊!   不管怎么说,像沈庭生这样高大挺拔的身材,结实有力的身躯,不去参加篮球赛真是说不过去的,那也太没有集体主义精神了。   可是,沈庭生很坦然地回答张雨珊:“我不会打篮球,我是从小山村里出来的,我们那儿以前连篮球都没见过。”   他说的是事实,听在张雨珊的耳中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啊,不会吧?”她甚至都有点怀疑沈庭生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了,可看他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故意的。   “不是我不愿意,我是真的不会。”沈庭生诚恳地说。   “那,不会其实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嘛,现在开始学也还来得及,反正都是要训练的,我让我们班其他人教一教你。”   沈庭生低头想了一下,想起有一次他路过学校的篮球场,场上有一群男生在打篮球,球场边一群女同学在大声地喝彩,而场上的那些男生,似乎也因为有了女生们的鼓励,而更卖力地表现自己。   大概城里的姑娘们都喜欢看男生打球?好像,那些男生们在球场上的矫健身姿,是挺有魅力的,哪怕长得不怎么样的男生,在球场上穿着好看的篮球服,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大腿,最起码比他自己班上那些瘦得只剩下排骨的眼镜男们要吸引人得多。   “你们都喜欢看男生打篮球吗?”沈庭生问。   听他终于肯主动跟自己说话了,张雨珊十分惊喜:“那当然啊,运动时的男生是最有魅力的,你不觉得每次看比赛的时候,女同学们都特别热情吗?”   “唔。”沈庭生点点头,“那我就去参加吧!”   自从谢华香来到乡下,他们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唯一有过的娱乐活动,就是县城的电影队下乡放电影的时候去看一场电影了,可她似乎也不怎么爱看,也可能是乡下播放的片子都太老了,她早已看厌了的缘故。   沈庭生一直都想知道,城里的人谈对象都会做些什么呢?他希望谢华香也能像其他所有的城市姑娘一样,别人谈对象的时候会做的事情,他也想带着她都做一遍,不想让她因为找了自己这个乡下穷小子而留下什么遗憾。   所以来到大学以后,他也会认真地观察,然后他发现,那些来自城市的男同学,真的比他们这些乡下人会玩太多了,他们会打篮球、会踢足球,会写一些据说会让女生很感动的长诗,还有些会乐器,吹口琴或者弹手风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的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偏偏他又发现,周围的女同学们,好像都特别吃这一套。   既然别的他什么都不会,那不如就从学打篮球开始吧!   沈庭生默默地在心里立下了一个雄心壮志,等谢华香也考上大学的时候,他要学会其他城市男生都会的东西,然后表现给她看,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选错人,她的男人一点儿也不比其他的男人差呢!   沈庭生想心事想得太过入神,连对面的张雨珊跟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听见,最后张雨珊都急了:“沈同学,沈同学,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沈庭生站了起来:“班长,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对了,什么时候开始训练,你让他们通知我吧!”说完端起自己的饭盆就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张雨珊在他的身后直跺脚! 第214章   晚上沈庭生给谢华香写信的时候, 提起笔鬼使神差地就写下了如下的内容:“亲爱的香香, 我最近已经十分适应了大学的生活,也意识到, 除了学习之外,大学生活其实应该更丰富多彩一些。   对了, 你还记得你陪我到学校报道那天,我们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张雨珊同学吧, 她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 她对于班集体的工作十分热情积极,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张同学向我推荐了学校的不少社团, 我们都觉得武术协会挺不错的,我们决定找个时间去考察一下,如果合适的话,就报名参加这个社团活动。因为张同学说, 社团活动也要算到平时成绩里去的,在这方面我还是要积极主动一些。   另外我接下来可能会更忙了, 因为我们系马上就要举行篮球赛了, 张同学负责组织我们班的同学参加比赛,她希望我也能够参加,为班集体争光……”   在图书馆里把信写完之后,沈庭生把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里,贴上邮票, 然后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   图书馆的门前就有一个邮筒,沈庭生路过的时候,顺手就把写好的信扔进去了。   然后继续往前走,走了大概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沈庭生突然顿住了脚步,随即一脸焦急地跑了回来,扒着邮筒的投信口往里看,这投进去了的信还能不能够再拿出来啊!   沈庭生甚至去找了跟细细的树枝,尝试着想要往里面拨拉,当然是徒劳无功的,投出去的信件就相当于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回收的可能。   这时候正好到了图书馆熄灯的时间,不少同学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其中有两个是沈庭生的同班同学,见他围着邮筒着急地转圈,好生奇怪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怎么了?”   沈庭生着急地问:“这信投进去了还能拿出来吗?”   一个同学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能,就算明天邮递员来取信的时候,你想来拿也不行,我上次就亲眼看见过的,一个女同学都哭了,说要把信拿回来,邮递员就是不同意给她,说是不符合规矩。”   另一个同学好奇地问:“怎么,给对象写的信写了什么不该写的吗?”   沈庭生天天都写信,也没藏着掖着,有人问起他就直接坦白地说是给对象写的,凡是跟他走得近点儿的同学都知道,沈庭生有个对象两人关系可黏糊了,一天不写信都不行,而且还有沈庭生同宿舍的同学出来爆料说,人家那对象,可是一个大美女呢,能不时时刻刻惦记着嘛!   沈庭生苦巴巴地盯着邮筒,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他这么就脑子突然进水了呢,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小醋坛子有多会吃醋,干嘛要脑子一热写的这些东西?万一她真以为自己跟那个张雨珊有点什么,那他真是浑身长了嘴都说不清了啊!   好端端的没事给自己找事,沈庭生啊沈庭生,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傻啊!   要搁平常也就算了,可现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叫做卢家栋的家伙正在虎视眈眈呢,人家还近水楼台,万一趁她不高兴的时候,再来一招关心体贴,被他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沈庭生已经开始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请几天假回去一趟了,再不回去,可能连媳妇都得丢了。   谢华香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果真是拍了桌子的:“好你个沈庭生,才当了几天的大学生,心思就活络了啊,胆子也肥了啊!”   谢华香对自己的事情不敏感,但对沈庭生那边,可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什么张同学张同学的,叫得那么亲热,还想要一起参加武术协会,还要为了她参加篮球赛,他会打篮球嘛他!   真是要被他气死了,什么眼光啊!看上谁也不能看上那个姓张的小贱人啊,那天那小贱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看不见吗?   真是的,越忙越会添乱,要不是现在实在是太忙走不开,谢华香简直恨不得马上飞到那边去,揪住这一对狗男女好好问个清楚!   就在谢华香拿出纸笔,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回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才刚刚抬起头,一个喘着粗气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建民?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正在学校里上课的吗?   张建民眼眶红红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华香姐,你快去看看幺妹吧,幺妹她,她……”   谢华香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他们两个闹出来的乌龙:“幺妹又怎么了?”她并没有太紧张,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孩子在学校里呢,能出什么大事?   张建民急了:“不是的,幺妹她,她被人欺负了!”   “欺负了?什么人敢欺负她,告诉老师了吗?”谢华香开始有点儿重视了,如果是普通的孩子之间闹矛盾,那还不算什么,但万一是校园暴力呢,那就得好好解决了。   张建民又急又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这,这不能告诉老师!”   谢华香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你先别急,喝口水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告诉老师?”   张建民攥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谢华香。   话说沈丽华自从来了初潮之后,整个人都像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以前她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黄黄瘦瘦的,像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不成想来了初潮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长高了一大截,也长胖了不少,肌肤丰润了,头发变得乌黑亮丽了,更重要的是,身上有了独属于女孩儿的身体曲线,从前毫不起眼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谁能想到反而会为她招来了灾祸呢!   沈丽华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向来是很得老师们的欢心的,几乎所有的任课老师都特别喜欢她这个既乖巧听话又刻苦努力的小女孩。   只除了化学老师,化学老师好像只喜欢班上那些长得又高又漂亮的女生,就算她们的化学成绩不好,化学老师也会特别关照她们。   有一次考完试,一个女生的成绩不合格,沈丽华还亲耳听到化学老师对她说,让她晚上到他宿舍去,他专门抽出时间帮她补课呢!   沈丽华是有点儿羡慕那个女生的,其实相比起来,在所有的学科中,她的化学成绩算是比较差的,她也很希望老师能帮她开开小灶啊!   上次语文老师想让她去参加一个语文竞赛,就特地给她开了小灶,连续给她单独补了好几天的课,她觉得那几天学到的知识可多了,比以前在课堂上一个月学到的内容都多,可想而知老师的单独补课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啊!   可看那个被老师点名要单独辅导的女生,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还露出十分不情愿的模样,沈丽华就十分不能理解了,她都恨不得能替她去补课呢!   可是这个学期开学以来,不知道为什么,教化学的李老师突然开始关注起她来,平时上晚自习的时候,只要是李老师带班,就喜欢让她坐在旁边,解答她的问题的时候也特别有耐心,跟之前比起来真的是有了很大的不同。   沈丽华觉得,肯定是她的努力学习感动了老师,现在化学老师也终于跟其他老师一样喜欢她了。   终于有一天的傍晚,李老师对沈丽华说:“我感觉你对最近学的这个知识点掌握得还是有点不足,今天晚上你到我宿舍来吧,我给你仔细地讲解一下。”   沈丽华欢天喜地的答应了,老师终于要给她开小灶了呢,真是太好了。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上次那个也被李老师单独辅导过的女生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丽华奇怪地问:“小红,有什么事吗?”   那女生名叫张小红,她家里离县城比较远,家里的条件也不太好,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有一次她刚从家里带回来的粮食被人偷了,她又不敢回去告诉家里这件事,别人吃饭的时候,她就只能挨饿。   幸好还没饿晕之前就被沈丽华发现了,每天蒸了饭就把自己的饭分一半给她吃,分了整整一个月,可以说沈丽华是帮了张小红一个大忙的。   当然她帮张小红也不是为了她的回报,只是不忍心看着同学挨饿而已,反正家里对她好,她想要多带一点粮食也都由着她,帮了张小红,沈丽华自己也用不着挨饿的。   这时看了张小红的眼神,沈丽华下意识地以为她肯定又遇上什么难事了,便好心问了她:“小红,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出来,咱们同学一场,我能帮的肯定会帮你的。”   没想到张小红脸色一白,居然捂着脸跑远了,真是莫名其妙的,沈丽华摇了摇头不再管她,今晚她可是要去找老师开小灶的呢,得赶紧去打水洗个澡,收拾好了,把其他功课也做完,才好去找化学老师啊!   吃过晚饭,沈丽华洗完澡,湿润的头发披在肩上,雪白的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挺拔的身姿像是一株俏丽的小白杨,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李老师的宿舍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进来。”李老师说。   沈丽华推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吧!”李老师又说了一句。 第215章   当时张建民正在上自习, 突然有一个女生跑进来, 急急忙忙地拉他出去:“快,你快去救救沈丽华。”   “丽华她怎么了?”张建民奇怪地问。   那女生哭了出来:“她, 她被李老师叫到宿舍里去了。”   “那又怎么样?”张建民还是不明白。   那女生仿佛了下了极大的决心说:“李老师不是好人,他, 他专把好看的女生叫到宿舍里去,去……”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色已经完全变得苍白, 说这几句话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张建民已经听懂了,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得煞白,愤怒地问:“那禽兽的宿舍在哪里?”   好不容易等那女生抖抖索索地指出了方向, 他马上就跑了个没影。   沈丽华觉得今天的李老师怪怪的,说是给她讲题吧,可为什么要靠得她那么近,一双手还有意无意地往她的大腿上蹭, 以前在班里上自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沈丽华稍微避一避, 他就不这样了, 可今天却怎么也避不开。   当李老师的手放在她的腰上的时候,沈丽华“噌”地站了起来:“李,李老师……”   李老师的笑容很可怕:“丽华同学,念书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下,老师带你玩一点好玩的东西好不好呀?”   沈丽华有些发抖:“什、什么好玩的呀?”   李老师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来, 跟我过来。”   沈丽华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还是不要了吧,老师,我想先回去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那男人还怎么可能放她走,强硬地拉这她的手扯着她往床边走,沈丽华挣扎起来,想要呼救,连嘴巴都被捂住了。   眼前的男人露出狰狞的神色,哪里还有半分为人师表的斯文模样,沈丽华惊骇万分地看着男人肮脏的手伸向了她的衣领……   最绝望的时候,突然门口“嘭嘭嘭”地几声巨响,有人在踢门,同时还听到了张建民在大声呼喊:“幺妹,幺妹你在里面吗?”   沈丽华精神一振,趁着李老师愣神的当儿猛地把人推开,慌不择路地往门口扑去:“我在这里,救命啊!”   李老师恶狠狠地扑向她:“你给我站住!”   沈丽华背上一紧,被人扯住了身后的衣裳往后拉。   幸好这时张建民及时把门给踢开了,冲了进来:“幺妹别怕,我来救你了。”   李老师见大势已去,顺手就放开了沈丽华,冲着张建民嚷:“你干什么你!我给学生补个课而已,嚷什么嚷,算了算了,你这个学生我也教不了了,赶紧滚吧!”说着朝着沈丽华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沈丽华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居然还记得去收拾好桌上自己的书本,塞进书包里,这才抱着书包跑到张建民的身后。   “记住了,出去别乱说话,说出去了吃亏的只会是你!”李老师警告沈丽华。   沈丽华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张建民揽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屋里的男人狠狠地踢了一下门板,啐了一口。   他只是觉得今天运气不好,没弄到这个诱人的小姑娘,却一点儿都没有担心对方会说出去的,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女方吃亏,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让她们下半辈子没法再做人,更不要说嫁人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所以他祸害了那么多个小姑娘,就从来没有哪一个敢站出来反抗他的,他只要稍稍威胁一下,只要不听话就说出去,那些小姑娘就乖乖地随他摆布了。   沈丽华一直都回不过神来,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老师这个职业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神圣的、伟大的,所有的老师在她心中都是完美的伟人,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今天的李老师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像是一头要吃人的饿狼,其实到现在为止,沈丽华都不太明白李老师想要对她做什么,她只知道是很可怕的,很不好的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啊!   “幺妹。”张建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年纪比沈丽华稍微大了一些,对这种事情也稍微了解得更多一些,忍不住心中的担忧,终于问了出来,“没有让他得手吧?”   沈丽华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得手什么?”   张建民有些难堪,但这种事情,又不能不问清楚:“就是,他有没有对你……,他都干了些什么?”   沈丽华“哇”地又哭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本来学得好好的,突然就把我拉到床上,压着我,还想脱我的衣裳。”   “那脱成了吗?”   沈丽华摇摇头:“还没来得及,你就来了。”   张建民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接着又对沈丽华说,“幺妹你别怕,没事了,以后别再单独去宿舍找他,他不敢再干什么的。”   沈丽华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老师的伟岸形象已经在她的心里全盘崩塌,她整个人的三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最信任,最崇敬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这事就这么完了吗?”沈丽华疑惑地问。   张建民也不知道,感觉不应该就这样过去的,但他也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做。   “那还是先回宿舍吧!”张建民送沈丽华回去,天已经不早了,还有什么睡一觉明天再解决吧!   两人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在宿舍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女生突然出声唤住了她:“丽华,你没事吧?”   沈丽华现在没有心力去理别人,稍微摇了摇头就想离开,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头:“张小红?”   张小红惶然地看着沈丽华。   沈丽华死死盯着她:“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李老师是这样的人,可是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难怪她之前看自己的表情会那么奇怪,原来她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火坑,却什么都不说,眼睁睁地就看着自己这样跳下去。   “我……”张小红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对不起丽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他威胁我,我不敢说……”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   “够了!”沈丽华气愤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难为我以前还对你那么好,以后就当我从来没交过你这个朋友好了!”说完扭过头愤怒地往前走。   张小红顿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追了上去:“丽华,他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吧?”   一转眼两个人已经进了男生止步的女生宿舍大门,张建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沈丽华,就是这个女生通知自己去救她的呢,她这个样子,明显情绪还是非常不稳定,张建民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才连夜跑去找的谢华香。   谢华香早在听张建民说了个开头的时候,就坐不住了,赶紧跟他一起去学校,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到了女生宿舍的时候,谢华香也大概明白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来到沈丽华的宿舍,就听见里面有哭声,原来是张小红先哭了起来,然后沈丽华想到今天三观所受到的冲击,也哭了起来,这两人在这儿哭个不停,别人却都不知道她们在哭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华香经常过来看沈丽华,她宿舍的人也是认识她的,看见谢华香连忙说:“谢姐姐,你来了就好了,快看看丽华吧,她都哭了一晚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华香点点头:“没事,我去劝劝她。”   朝着两个哭个不停的女孩子走过去,谢华香也看清了张小红的样子,果然长得比一般的女孩子都好看些,身材更高挑,发育得也更好。   谢华香的心里一痛,也许沈丽华和张建民还没意识到什么,但谢华香听张建民说了之后,就意识到这女孩子肯定已经被那禽兽欺负过了,出色的外表本来是上天给她的馈赠,可是在她这儿,却成了灾难的根源。   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心里一定是很害怕的,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张建民去救沈丽华,其实也是很难得了,谢华香也是很心疼这个小姑娘的。   谢华香走过去,搂着沈丽华:“幺妹,别害怕了,有我在呢,没事了,啊!”   沈丽华扑进谢华香的怀里:“谢姐姐,今天吓死我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里人多眼杂,谢华香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便说:“乖,今晚去我那里住吧,别吵着同学们了。”说完拉了她起来,准备找宿管老师请假。   刚要走的时候,谢华香想了想,把张小红也拉上了:“小红,一起到姐姐那儿去吧!”   沈丽华心里对张小红还有怨气呐:“为啥要叫上她!”   谢华香拍了拍她的背:“咱们回去再说。”   沈丽华一向听话,便乖乖地没有说话,跟着谢华香一起出来。   谢华香找宿管老师请了假,便带着两个小姑娘出来,张建民一直在宿舍外等着,谢华香让他自己先回去了,她带着两个小姑娘回了食品厂宿舍。   才进门,沈丽华就愤愤不平地告状:“谢姐姐,就是她,明知道李老师不是好人,还不拦着我。”   张小红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听她这么一说,眼泪又下来了:“对不起……”   谢华香说:“幺妹你别怪小红了,如果不是她去找建民,建民又怎么知道要去救你呢!说起来咱们还要谢谢她呢!” 第216章   沈丽华一愣, 抬头看向张小红:“真的?是你让建民哥去救我的?”   张小红哭得稀里哗啦地说:“对不起, 丽华,是我太懦弱了, 我本来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但我真的是很害怕, 看着你去了那个人的宿舍,我越想越恨我自己, 你对我这么好, 我却眼睁睁地见死不救,所以,所以……”   沈丽华这会儿冷静了一些, 也觉得这事有点儿奇怪:“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李老师不是好人的?你在害怕什么?”   谢华香从热水瓶里倒了些热水到盆里,又兑了些凉水,拿了毛巾给两个小姑娘洗脸:“都别哭了,瞧瞧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 小红你别害怕,有什么事, 姐姐给你做主。”   张小红低着头, 紧紧地咬着唇,双手不安地扭着衣角,久久没有说话。   沈丽华却想到了点儿什么:“我知道了,你也被他叫到宿舍里去过,他是不是也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了?”   张小红的头垂得更低了,蚊蚋般地“嗯”了一声。   沈丽华气坏了:“这个人太坏了, 除了我们之外,不知道还欺负过多少女生呢,不行,放任不管的话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会被他欺负,我们要去告发他,谢姐姐,我们这就去找徐校长!”   “不行!”张小红叫出了声,“不可以的!”   “为什么啊?”沈丽华不明白地问,“小红,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之前是不敢告诉我,现在又说不能告发他,你不用怕呀,等我们告发以后,他就不能再当我们的老师了,你还怕他做什么呢!”   “不是的,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了人们只会说是我们女人的不对,是我们勾引了男人,失了贞洁,我们的名声就全都毁了,以后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将来也不可能嫁得出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张小红说。   “为什么呀!这又不是我们的错。”沈丽华不明白。   “可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千错万错,女人失了贞洁就是大错,发生了这样的事,在别人的眼中,我们就不应该再活着了,就应该去死!”张小红喊了起来,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好不容易才考上了中学,很艰难才让家里同意让她来上学,她还想读高中,考大学呢,凭什么就要让她遭受这样的苦难啊!   “凭什么呀!”沈丽华也喊了起来,“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们,为什么不去惩罚那些做了坏事的人,反而要怪罪受害者?难道我们就要继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衣冠禽兽继续为人师表,以后祸害更多的女孩子吗?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是一定要站出来告发他的。”她坚定地说。   张小红说:“丽华,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又没有真正被糟蹋了,这事过去了也就算了,不会对你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很大的影响,可是你如果真的要站出来告发他,告不告得成另说,这事传出去了,你的名声也就坏了,别人才不管你是不是被糟蹋了呢,总是有多难听就说得多难听的,没有的事都被说成有了,你又何必呢,将来你还要不要嫁人了啊!”   “为什么非要嫁人啊?难道女人这一辈子,除了嫁人,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了吗?别人怎么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这件事,我没有办法不管!”   张小红神色复杂地看着沈丽华,过了很久,终于轻声说:“你管你的,但请你不要牵扯上别人好吗?我能够得到这个上学的机会不容易,这也是我唯一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我爸一定会打死我的。我跟你不一样,没有人能够体谅我,包容我,出了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沈丽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觉得自己在再为所有受到伤害的姐妹们讨回公道,可是张小红说,她们不需要这样的公道。   沈丽华惶惑地把目光转向了谢华香,可怜巴巴地问:“谢姐姐,我这样想,难道是错了吗?”   谢华香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们两个小姑娘说,这时她走了过来,轻轻地抱了一下沈丽华:“你没有错,错的是做坏事的人,为了不让作恶延续下去,总要有人站出来的,你能够不畏流言、宁愿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也要让做坏事的人得到惩罚,你真的很棒,幺妹,你很棒!”   “可是,做这件事需要的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一颗强大的内心,小红说得对,传播流言的人是不会在乎真相是什么的,他们只喜欢猎奇,满足他们扭曲的恶趣味,所以真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你要有这个准备,如果你真的做了这件事,等待你的将会是数不清的不堪流言,甚至像小红说的,很有可能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找到能够理解、接受这个事实的伴侣,你要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怕吗?”   沈丽华怔怔地看着谢华香,脑子里一团混乱。   谢华香继续说:“还有,当时发生的事情,你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证人,口说无凭,就算站出来告发,也未必能够告发成功,更有可能的后果是,他继续毫发无伤地当他的老师,而你,却在这个学校再也待不下去。”   沈丽华急了:“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除非其他的那些受害的女孩子们,也愿意站出来,大家联合一起去告,这样赢面会大很多。”   沈丽华的目光转向了张小红,在接触到她的目光的一瞬间,张小红立刻就把脸转开了,紧紧地握着双手,她不行的,她不能站出来,就算真的把人告倒了,她的这辈子也会毁了的!   沈丽华失望地垂下了眼睛,连在最后关头终于愿意救她的张小红都是这样,其他的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也许她们还会觉得,有了沈丽华这一个出头鸟,她们的事就可以永远隐瞒下去了,说不定还会庆幸呢!   谢华香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逼沈丽华,其实她知道,以沈庭生将来的成就,作为他的妹妹,沈丽华不管怎么样,过得都不会差,将来那个社会,对这种事情也不会再看得那么重,只要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将来完全可以过得很好。   但这是她的个人选择,不管怎么样,都要她自己心甘情愿才好。   谢华香站了起来,把床铺收拾好,闹了这么一晚上,都已经快半夜了,孩子们第二天还要上学呢:“你们两个,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至于她自己,就在旁边继续工作好了,反正手头上也有好多工作还没完成,熬几个小时算不了什么。   沈丽华依旧是满腹心事,木木呆呆地由着谢华香帮着她洗漱,换衣裳上床睡觉,心里面把谢华香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想了一遍又一遍。   张小红当然也是睡不着的,她一方面羡慕沈丽华,可以那么勇敢地站出来,另一方面,也因为自己不能够帮助沈丽华而满心内疚,但她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她的家人不像沈丽华的家人一样明事理,可以想象,如果被她爸知道了这件事,她的唯一结果就是再也不能去上学,天天待在家里做家务不敢出门,全家人都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之下抬不起头来,然后某一天,她就会被送到更偏僻更贫困的山村里,嫁给一个身有残疾的老光棍,或者死了婆娘还带着几个孩子的老鳏夫当填房。   张小红不愿意自己有这样的结局。   “谢姐姐。”沈丽华突然开口,“我想过了,你说的那些后果我都能接受,我还是想去告发他,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人继续逍遥法外,往后还会祸害更多的姑娘。”   谢华香温柔地看着她:“你真的想好了?”   沈丽华郑重地点头:“嗯,我想好了,我还记得大壮哥给我们讲的那个勇敢的姑娘的故事,她的事迹不是还被记者采访登到了报纸上,被赞誉为新时代勇敢女性的代表吗?而且,她的未来也没有被毁掉啊,她不是还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嘛,只要她自己看得开,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她有工作能养活自己,也是没问题的吧!”   谢华香点点头:“内心真正强大的人,确实是可以不顾及别人的眼光,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沈丽华说:“谢姐姐,我一直都记得你告诉我的,女孩子人生的意义并不仅仅是围绕着男人孩子锅台转,我们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可以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得到一份好工作,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女孩子也可以自强自立,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能不能嫁人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不能理解我,那我还不愿意嫁给他呢!”   谢华香笑了起来,摸着她的头说:“我们家幺妹真的长大了呢!多会想事情啊!你能这样想,真的很好,不过这件事真的事关重大,我也不能替你做主,我明天就去打个电话给你哥,我们也听一听他的意见好吗?”   沈丽华乖巧地点头,可心里面却是下定了决心,不管她哥怎么说,她做出的这个决定,都是不会改变的了。   折腾了一夜,她也累了,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忽然听到身旁的张小红问了一句:“真的吗?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第217章   沈丽华迷迷糊糊的:“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 女孩子也可以自强自立,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真的可以做到吗?”张小红最害怕的, 无非就是她爸不允许她继续上学,逼着她回去嫁人换彩礼而已,但如果她真能自己养活自己, 那还怕什么呢,顶多以后再也不回家了, 他们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当然可以啊!你看看我谢姐姐,她也是一个女的,可她带着我们大队的人, 办了一个食品厂呢,现在还当了县城食品厂的厂长,手底下那么多人都管得服服帖帖的,你说她不是比一般的男人都强很多吗?”沈丽华与有荣焉。   “可是像我这样, 初中都没毕业的人,也可以吗?”张小红还是有些绝望,谢华香当然是很厉害的, 但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可以跟她比较的位置上, 两人相差多远啊, 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成就。   “只要不怕辛苦,勤劳肯干,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就算做不到谢姐姐那么好, 起码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的呀,我们安吉大队的食品厂里,好多姑娘都比咱们大不了多少,她们还不识字呢,可是现在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帮着养家呢!”   安吉大队食品厂里的姑娘们现在可牛了,她们都成家里的顶梁柱了,一个人挣的钱比一家人种地挣的还多呢,有了钱腰板子自然就挺起来了,现在她们在家里可都是说一不二的,家务活也不用干了,家里其他人都还得看着她们的脸色过日子,做饭什么的也紧着她们爱吃的做,其他公社的小伙子,都盼着能讨到一个安吉大队食品厂的工人姑娘当媳妇呢!   说起话来沈丽华也没了睡意,把这些都告诉了张小红,然后还总结道:“所以说啊,什么都是假的,能挣钱才是真本事,有朝一日咱们挣的钱比别人都多很多的时候,他们还敢说你的坏话吗?巴结你都来不及呢!你说对不对!”   沈丽华的这番话让张小红的心也振奋了起来:“那你们大队的食品厂还招人不?我能不能去干?”   沈丽华奇怪地问:“你想去我们食品厂?你不上学了吗?”   张小红说:“丽华,你不知道,其实我恨透了那个禽兽男人,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拿刀子捅了他,但是我不敢,我一直都害怕,这件事传了出去我就活不下去了,可是刚才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才明白,其实我真的没有必要这么憋屈的,我也想跟你一样,勇敢地站出来指证他,如果真的能把他弄进监狱,就算是不念书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沈丽华激动地握住了她的双手:“真的吗?小红,你真的愿意帮我?”   张小红点头说:“嗯,只要我能进你们公社的食品厂,让我可以不依靠家里也能活下去,那我一定帮你。”   “好!”沈丽华兴奋地说,“那我明天早上就跟谢姐姐说,她肯定可以让你进我们大队的工厂的。”   其实她们说的这些话谢华香都听见了,并且还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只不过暂时没有跟她们说,而是继续思考这,将心里面的这个模糊的想法梳理成型。   沈丽华和张小红两个小姑娘兴奋得睡不着,继续在畅想着,她们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张小红告诉沈丽华,其实她还知道,有好几个女生也跟她有着相同的遭遇,同样的,那些女生也肯定是恨透了那个禽兽,她想要尝试着去跟她们沟通一下,看能不能说服她们也一起站出来。   站出来的女孩子越多,就有越大的把握能告倒那个禽兽。   沈丽华有些担心,人太多的话她们食品厂不一定能安排得下,毕竟她们大队里还有好多人都想要进去进不了呢,谢华香虽然是厂长,可是一下子安排这么多人进去,也会引起公愤的吧。   两个小姑娘又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呢?   谢华香听得有些好笑,终于忍不住开口:“放心吧,这个问题不用你们操心,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沈丽华笃定地说:“我谢姐姐很厉害的,她说可以解决就肯定可以解决的,咱们不用担心这个了。”   谢华香倒是有了新的思路,像张小红她们有这样遭遇的女孩子,只是需要帮助的女性当中的一部分,不往大了说,就光这一个小县城,需要帮助的女性就还有好多好多,有像廖淑芳那样被父母逼着嫁人,又遭受家暴的,也有想许秀莲那样,流离失所的,还有许许多多正在遭受着她无法想象的苦难的。   这么多的人,她又能帮得了多少呢?谢华香自问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可是当这样的问题当真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法坐视不管。   最起码这个帮了沈丽华的张小红,她是一定要管的。   给她一份食品厂的工作很简单,但这样对她真的是最好的吗?如果她有机会能够继续学业,那将来是不是能有更好的前途呢?   帮助这么多的人,光靠她一个人,一个食品厂当然是做不到的,可是集全县之力呢,她自己做不到,不是还有程立坤这个副县长嘛!   想到程立坤,谢华香“哼”了一声,他把自己坑来当这个劳什子的厂长,这段时间可算是遭了大罪了,而且眼看还没有个头呢,再这么下去,今年的高考她都没法参加了,也得找点儿事情给他头疼一下才行。   谢华香嘴角含笑,拿出一叠新的稿纸,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谢华香这一写,就写到了东方发白,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捏捏僵硬的脖颈,站起身来。   床上的两个小姑娘还睡得香呢,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洗漱用具出了门,到共用的水房里去洗漱。   刚好又遇上了卢家栋,“这么早!”谢华香跟他打招呼。   卢家栋问:“昨天晚上好像挺晚了都还听见你那边有响动,怎么了?”   谢华香笑了笑:“也没什么,家里的妹妹在学校受了点儿委屈,我就接她过来住了一晚,没想到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   卢家栋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没吵着,我就是有些担心,所以问问,对了,你怎么还有妹妹在这里啊,你不是知青吗?”   “哦,不是亲妹子,是我对象的妹妹。”谢华香随口回答。   卢家栋脸色一变,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有对象?那,那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呢!”   谢华香微笑:“他考上大学,在G市上学呢!”   谢华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转头却发现卢家栋已经走了,心底稍微有些诧异,怎么那么快,不过也没想太多,回了宿舍拿上饭盆,上食堂打早饭去了,待会回来还得叫两个小姑娘起床呢!   两个小姑娘也是早起惯了的人,虽然昨晚睡得晚,但谢华香打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她们都已经起来了,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被子都叠好了。   “快来吃早饭吧!”谢华香招呼她们,今天早上食堂有肉包子,她拿了五个,还打了一盆玉米粥,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能吃,一人给了两个肉包子和一碗粥,两人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的。   “谢谢姐姐。”张小红吃完,抢着去洗碗,天亮之后,她觉得心里的沉郁之气去了不少,以前心上面总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害怕那个男人突然又来找她,也害怕那些事突然被暴露出去。   可自从做出昨晚的那个决定之后,她一点也不害怕了,从今往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总之她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再也没有人能用什么事威胁她了。   谢华香最后问了沈丽华一句:“你真想好了,不反悔了?”   沈丽华坚定地点点头:“嗯,不反悔。”   “行,那你们先回去上学,尽量不要表现出什么异样,免得打草惊蛇,我待会上班就去打电话给你哥,跟他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最好。”   “好的,我们知道了。”   送了两个小姑娘回学校,也刚好到了上班的时间,谢华香回到办公室就打了电话,要打电话找到沈庭生当然是不容易的,但她能找康学翰啊!   谢华香打电话找到康学翰,请他帮忙尽快找到沈庭生,让他回一个电话给她,她今天一天都会在办公室里等他的电话的。   康学翰看在谢华香曾经做过那么多好吃的给他的份上,很快就去把沈庭生给找来了,用他办公室的电话回拨了一个电话找谢华香。   电话一接通,沈庭生就着急地问:“香香,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写信就可以了,怎么会这么着急地通过康学翰找他呢!沈庭生一听到说谢华香打电话找他就吓坏了。   谢华香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跟沈庭生说了一遍,又说了两个小姑娘的想法和决定,问他怎么个想法,沈庭生听后沉吟了片刻,说:“好,你们先别着急,等我回来。”说完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哎,不是!”谢华香一脸郁闷,她都还没说完呢,谁叫他回来了啊,只是想问问他同不同意而已啊,她自己又不是解决不了。   自从当了这个东水食品厂的厂长,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困难,都顺利地过来了之后,谢华香觉得自己可强大啦,几乎就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第218章   东水中学那个禽兽的化学老师, 原本还是有些担心,沈丽华和那个男生, 这两个愣头青不知道会不会不知轻重把事情闹出来, 虽然他们也没有证据,就算闹出来也耐不了他何,可毕竟脸上不好看。   结果一个晚上过去了, 什么动静也没有。   到了上课的时候,他悄悄到教室看了一下, 沈丽华已经好好地回到座位上读书了,看起来挺平静的样子,他就放下了心来, 既然昨晚都没闹,到现在就更不可能再闹了。   这小娘皮,没想到性子还挺烈的,不过这模样身材还真是……, 禽兽男人心里又起了一阵邪火,暗暗发誓非要把她给弄到手不可。   至于那个男生,禽兽男人也没忘了他破坏自己好事之仇, 暗自想着总得找个什么由头, 把他开除了才好。   张建民在第一节 课一下课, 就匆匆忙忙地跑来了沈丽华的教室找她:“幺妹,你没事吧?”   沈丽华把他拉到一旁,悄悄地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张建民震惊地看着她:“你们真打算这样做?”   沈丽华不高兴了:“怎么, 你也要反对我吗?我还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呢!”   张建民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是说:“不是,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如果你们没法子的话,我就想办法找人把他给揍一顿,揍不死他丫的。”   沈丽华“噗嗤”笑了出声:“原来你想了一晚上就想到这个法子呀,揍人不划算,一不小心说不定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其他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只要坚决站在我们这边就好。”   张建民重重地点头:“嗯,幺妹,我肯定是支持你的。还有,还有……”说着突然有点欲言又止起来。   “还有什么,你快说呀,快上课了。”沈丽华奇怪地问。   张建民涨红着脸,艰难地说了出口:“还有你别怕,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事嫁不出去,那,那我娶你!”说完他脸上像烧着了火,低着头看着脚尖,愣是不敢抬头看她。   沈丽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你,你想得美!”   今天对谢华香来说,又是紧张忙碌的一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卢家栋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在工作上还出了一个不小的岔子,害得谢华香为了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又多花了半天的时间。   不过卢家栋干活一向靠谱,总不能够因为他今天的一时不慎就责怪他,所以在卢家栋为自己的疏忽道歉的时候,谢华香还安慰他说没事的,谁都有出错的时候,下次注意就好了。   “对了,我看你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太好,是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什么事?不行的话请两天假也没问题的。”谢华香好心地说。   “不,不用,我没事。”   “对了,明天有位女同志要过来,她在我们安吉大队的食品厂里也是做管理方面的工作的,经验还比较丰富,我看这边光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就让她过来帮忙,到时候你给她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基本情况。”   谢华香说的这个女同志就是沈大丫,东水食品厂这边,能够找出可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就唯一一个卢家栋还算是用得上的,但谢华香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的,能接替她的人一定要提前培养好。   所以一早就跟沈大丫提过了,让她在那边也尽快找到合适的人培养一下,到时候接替她的工作,然后沈大丫就到县城来跟着谢华香。   沈大丫本来就是谢华香一手培养出来的,当然愿意听她的话,她手下的姑娘们,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她一起干的,为人秉性和能力都比较了解,选出合适的人不难,稍微培养一下就能上手了。   沈大丫也就能腾出手来帮助谢华香这边了。   谢华香的本意,是打算自己离开以后,由卢家栋主要负责管理,沈大丫从旁协助的,毕竟男的比较有魄力,她也对卢家栋比较看好,认为他是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担子的。   但她的这番话,听在卢家栋的耳中就有点变味了,那个女同志是从安吉大队来的,当然也就是谢华香的亲信了,她这是要找人来取代自己的意思吗?   卢家栋这么尽心尽力地帮谢华香,其实也是有点儿小心思的。   谢华香刚来的时候,厂里的老人都是各有帮派的,就算她用凌厉的手段压住了他们,也没有办法让他们真心为她所用,所以就从新进来的,还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怎么站队的人中挑选了能力最为突出的卢家栋,对他委以重任。   卢家栋也没有辜负谢华香的赏识,一路表现都非常好,他自认为是谢华香最为倚重的人,将来谢华香之下的副厂长之位,肯定是非他莫属的了。   卢家栋也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论是从事业上,还是个人感情上,他都非常欣赏谢华香,也对她起了追求的念头,女人嘛,不管有多强势,将来结了婚生了孩子之后,总是会议家庭为重的,将来这个厂子还是要靠他。   卢家栋打算得美滋滋的,只要把谢华香追到手,那就是事业和美人双丰收了。   今天早上,谢华香突然告诉他,她已经有了对象了,这对卢家栋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他浑浑噩噩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想通了些。   她的那个对象现在可是个大学生呢,而且千里迢迢在G市上学,到时候毕业了还不知道会安排在哪里工作,谢华香在这里的这份工作肯定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到时候两人异地分离的可能性很大,将来能不能真正走在一起还是个未知数呢!   现在陪伴在谢华香身边,不管是她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上遇到困难,能帮助到她的人都只有他卢家栋,不是还有句老话说嘛,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可是,谢华香又突然提出要多找一个人,这不是明摆着要分他的权吗?不过也是啊,自己对她来说怎么也是一个外人,怎么比得上自己人可以信任呢?   卢家栋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就转身离开了,谢华香还觉得有些奇怪,这跟他平时热心积极的模样差别可真大啊,难道真遇上什么事了?   谢华香决定,这几天还是不要给他那么大的压力了,等沈大丫来了,自己亲自带一带就算了,等他好好把事情解决,重新把心思放回工作上来再说。   可是,谢华香这样的行为,却更让卢家栋坐实了她就是有心要架空他的想法,瞧瞧自从那个叫沈大丫的女人来了之后,谢华香就好像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大权全都让那女人给揽了过去。   对沈大丫来说,接手东水食品厂的工作并不难,毕竟原本的烂摊子都已经被谢华香给理顺了,在严格的奖惩制度下,职工们都能做到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管上头是谁在管他们,只要他们按照规矩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能避免惩罚,拿到奖金。   慢慢地职工们也觉得,这样的管理确实比原来那乌烟瘴气的情况要好得多了,虽然上班工作是辛苦了些,但心情畅快,干活干得也高兴。   有了沈大丫的帮助,谢华香终于可以有点儿空闲去管别的事,也终于想起了沈庭生说要回来的事了。   沈庭生在电话里说得不明不白的,说什么等他回来,可是又不说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谢华香也不知道大学里请假好不好请,不过算算时间,如果他是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请假回来的话,那也就是这一两天也该回到了。   想到这里,谢华香马上抓起桌面上那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绝望地大叫了一声,一动不动地趴在了桌子上,她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就把自己给糟蹋成这样了?   过了一会儿,谢华香突然又诈尸般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怕不怕,还来得及。”   可惜她什么都没找出来,这儿对她来说就是个临时宿舍,虽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但还是几乎什么杂物都没有,空荡荡的像个招待所。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食品厂啊,要弄点儿做美容用的食材原料,多简单的事儿。   不过谢华香之前立好了规矩的,任何人都不能以权谋私,把厂里的东西带回家里去用,但是她作为厂长,按照材料的进货价买一点回去也还是可以的。   谢华香去仓库弄了点牛奶、精细白砂糖、面粉和蜂蜜回来,又去食堂拿了跟黄瓜和一点醋,两个鸡蛋,当然都是照价付了钱的,她拎着这些东西回宿舍的时候,还有职工跟她打招呼:“谢厂,今天自己做饭吃啊!”   谢华香谦虚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说起来这些日子一直投入工作,都没有下过厨了呢,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好像真有点儿手痒了呢!   回到宿舍,谢华香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把醋加进水里洗了个头,然后把鸡蛋的蛋白和蛋黄分开,蛋白抹在头发上,用毛巾包了起来。   牛奶、白砂糖、面粉和蜂蜜调和起来,又加了点儿蛋黄和黄瓜汁,做成营养美白面膜,给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都糊上了厚厚的一层,敷完还剩下一点,想想也别浪费,就把手也糊上了。   最后,谢华香摊开双手,以一个冥想的姿势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变美…… 第219章   美不美的还不知道, 却等到了一个谢华香绝对不想现在就见到的人。   沈庭生风尘仆仆地推开谢华香虚掩着的房门的时候,他想象了很多的可能性, 有她惊喜地大叫着庭生哥扑到他身上的, 以她热情的性子真有可能会这样,也有她诧异地问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的,但怎么也没想到, 看见的会是一个整张脸都被抹得一片白乎乎看不出模样的人。   如果不是沈庭生对谢华香实在是太过熟悉,只要看到个影子都能确认这就是她, 换个人还不敢认呢!   看见谢华香由于太过惊讶而呆掉的模样,沈庭生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香香,真的是你吗?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还浑身甜丝丝的散发着蜂蜜的香气, 难道她是当这个食品厂的厂长当得太过投入,把自己也当成新产品在研究吗?   谢华香被他笑得恼羞成怒,气愤地扑了上去,用自己糊满了自制面膜的双手去捏他的脸:“好你个沈庭生, 我宣布,你已经没有女朋友了!”   沈庭生连连躲避,谢华香却不依不饶地要把手上的东西往他的头上和脸上抹,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就听到门口有个声音弱弱地说道:“那个,我可以进来了吗?”   谢华香赶紧往门口看去,才发现原来门口还站了一个年轻男人,高高瘦瘦的个子, 面白无须,带着一副黑框眼睛,穿着白衬衫,看着挺斯文的。   她急得赶紧捂脸,恨不得朝沈庭生揣上两脚:“你,你怎么带了朋友过来也不早说一声啊!”   沈庭生的声音里还有未散的笑意:“你也没给机会我说啊!不用捂了,反正都看见了。”   谢华香一跺脚,先冲到水房里去洗脸,走到一半又倒回来拎起了热水瓶,头发也得洗洗,上边都还是蛋清呢!   沈庭生朝林亚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你见笑了。”   林亚明笑着说:“你这对象有趣得很啊!难怪你天天都记挂着。”   很快谢华香就回来了,湿润的黑发披在肩膀上,刚刚洗干净的脸上肌肤莹白细腻,明明未施脂粉,五官看起来却比化过妆还要浓丽,原来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林亚明只匆匆一瞥,就忍不住有些心跳,心底也暗暗羡慕起沈庭生来,这小子可真是有福气啊!   “香香,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亚明,我们学校法律系的学长,今年大三了,这次是听说了幺妹的事,特地跟我一起回来帮忙的,亚明,这就是我对象,谢华香。”沈庭生说。   林亚明是他在学校的时候无意中认识的一个大三的学长,学法律的,本来只是在一起听同一个讲座的时候坐在一块儿偶然认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特别投缘,竟然就成了好朋友。   这次沈庭生听说沈丽华的事之后,在回来之前,特地就这个问题去请教了林亚明,谁知道林亚明听说了之后,非要跟着他一起回来,说是要为民除害,非得把那衣冠禽兽给抓起来坐牢不可。   沈庭生只能带着他一块儿回来了。   谢华香惊喜地看着林亚明,热情地上去跟他握手:“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林同志,我代表我妹妹和她那些受过伤害的小姐妹们一起谢谢你!”   温软细腻的小手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林亚明不禁脸红起来:“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接着,为了缓解尴尬,他又说,“事不宜迟,你看我们现在就去找几位受害的小姑娘还是怎么样?”   看看时间,快要到中午的饭点了,谢华香说:“你们这么远赶回来,肯定饿了吧,有什么事还是先吃了饭再说,你们先休息会儿,我去食堂打饭。”   “庭生哥,你来帮个忙。”   沈庭生赶紧跟了上去。   剩下林亚明一个人,在姑娘家的宿舍里,他也不好东张西望,便乖乖地坐着,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意翻开。   “你就是从G市回来的大学生?”突然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没毛病,林亚明应了一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面带敌意地盯着自己打量,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让林亚明不太舒服:“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卢家栋突然换上一副笑脸,热情地上来跟他握手:“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我是华香同志的同事,叫卢家栋,就住在隔壁的宿舍。”   林亚明还没想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久仰自己的大名了,又听卢家栋问:“华香呢?”省了同志两个字,这名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充满了浓浓的暧昧和亲热的意味。   “她,去食堂了。”林亚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感觉他的好兄弟头上好像有点儿绿。   “她这个人呀,平时总是忙于工作忘记吃饭,要不是我每次到了饭点都过来看看,她真能饿到晚上去。”这话说得亲昵又带着点儿心疼的抱怨,不经意中显示出了两人非同一般的亲近关系。   林亚明感觉怪怪的,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意义何在。   卢家栋继续说:“我听说华香刚下乡的时候是住在你家里的,唉,她一个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家,当初过的那些苦日子,也真是难为她了,幸好现在她已经凭自己的能力走出来了,不过也还是要谢谢你当初对她的照顾,现在你也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将来怕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林亚明可算是听明白了,他这是把自己当成谢华香的对象,想要想自己示威来了啊,哼,他就说嘛,这男的没安好心,肯定是想撬沈庭生的墙角了。   作为好兄弟,他当然也不能示弱:“可不是嘛,窝在这个小县城了,太委屈她了,所以我才特地考她家乡的大学,将来她不管是回城还是考过去,都能在一块儿。”林亚明没少听沈庭生提起谢华香,当然是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渊源的。   卢家栋一滞:“她,她是G市人?”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林亚明语气轻蔑地说,“看来你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嘛!”   卢家栋还在想着要再说些什么扳回场子,突然听到谢华香的声音:“咦,小卢,你过来啦!”   卢家栋转身,正看到谢华香跟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人一起从门外进来,两人的手中都还端着满满的饭菜,他有些疑惑地看看沈庭生,又看看林亚明:“他们是?”   “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谢华香把手中的饭菜放到桌上,指着沈庭生说,“这是我对象,沈庭生,另外这位是他的同学,这次特地过来帮我的。”   说完,又转向沈庭生说:“庭生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卢,他特别能干,在工作上帮了我可多忙了。”   卢家栋一脸窘迫地看着林亚明,感受到他眼中那点似有若无的嘲讽目光,不由得满脸通红,匆匆忙忙说了一句:“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就赶紧跑了。   谢华香还有些奇怪:“他这是这么了?”又转过头来跟他们解释,“这小伙子真的挺能干的,平时他不这样,对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她问林亚明。   “没什么,就打了个招呼。”林亚明微笑着说。   谢华香便不再管他了,招呼两人吃饭:“我们饭堂里也没什么好菜,先将就一下,晚上咱们再去迎宾馆好好吃一顿。”   林亚明忙说:“不用客气,这就已经很好了。”   刚好今天是周六,下午一般沈丽华都会回家的,吃完饭后,他们便一起去了学校接她,顺便把张小红也一起接过来了,在谢华香的宿舍里一起商量对策。   其实真的要告,主要还是要以张小红为主,毕竟沈丽华当时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如果只有她的话,是没有办法把那禽兽定罪的。   刚看见两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张小红十分害怕,顾虑重重地不敢说话,还是谢华香温声细语地开导了很久,再加上林亚明也温柔体贴地跟她说了很多,她才能渐渐地放开了,把那个禽兽对她做的那些坏事全都说了出来。   就连沈丽华也是第一次听到,听得她眼睛都睁圆了,全身不停地发抖,最后忍不住抱着张小红哭了起来:“小红,那个人实在是太坏了,我们一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的。”   别说谢华香了,就连沈庭生和林亚明,也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毕露,如果那混蛋就在面前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忍不住狠狠地揍上去,都还是小姑娘呢,他怎么也下得去手!   林亚明双手握拳,义愤填膺地说:“我这次可算是来对了,能将这样的混蛋绳之于法,这将是我将来的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胜利!”   谢华香郑重地说:“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为了安张小红的心,谢华香特地拿出了一份文件给她看,这是她这几天不辞劳苦去跑回来的,是县政府签发的成立一个女性权益保障互助组织的通知。   由东水食品厂牵头,全县其他各大单位、企业组织有钱捐钱,有力出力,共同创建这个女性权益保障互助组织,这个组织的宗旨是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女性走出困境,走上自强自立的道路。   比如说像张小红这种情况,她可以向组织申请救助,得到第一笔扶助金,让她可以把学业维持下去,而今后,她也可以通过组织提供的各种兼职岗位,在课余时间挣钱养活自己,直到完成学业,能够独立自强地走上社会。   而得到救助之后的女性,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来回报组织,继续帮助有需要帮助的人,让这个组织能够继续正常运转下去,从而帮助到更多的女性。 第220章   林亚明听了谢华香的设想之后, 也大为赞赏,直呼她有想法,这样的举措将会对社会造成的贡献无法估量。   谢华香谦虚地摆了摆手:“过奖了, 不过是刚好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又刚好有点能力可以做到而已。”如果她现在不是东水食品厂的厂长,不是刚好认识一个当副县长的程立坤,她也没想过要去做这件事情。   说起来程立坤比她更重视这件事呢, 基本上她只是向程立坤提出了这个设想,接下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程立坤在推动的,所以说嘛, 她就说程立坤才是一个真正忧国忧民的人民好公仆。   沈庭生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自家未来的小媳妇, 真没想到,在他离开的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里, 她就做出了这么多的大事,不但把一个乱成一团的工厂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弄出来了一个这样的救助组织, 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要是多过几年,还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成就呢!   沈庭生一边觉得骄傲, 一边又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觉得这样两地分开的状态实在是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的步伐迈得又大又快,他要是赶不上了怎么办?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 谢华香看看天色,小手一挥:“走,咱们上迎宾馆吃饭去。”   迎宾馆是县城里最好的饭店,除了吃饭之外,还有住宿的条件也是最好的,谢华香想过了,人家林亚明千里迢迢过来帮他们,肯定要好好招待的,住到乡下家里去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干脆就在迎宾馆给他开个房间,贵是贵了点儿,但谢华香这几个月一直忙于工作,都没怎么花过钱,这几个月的工资全都攒下来了,也有不小的一笔钱呢!   她就是那种有钱就要花掉的性子,真不让她花,她还不高兴呢!   所以在迎宾馆点菜,她也是豪爽得很,除了迎宾馆的招牌十三香小龙虾之外,还把迎宾馆拿得出手的几个好菜都点了,并且宣布,这一顿是她请客的,谁也不许趁她不注意去把账结了。   其他人都没觉得什么,只有第一次跟他们一起吃饭的张小红满心的惊讶,她接触过社会上的人不多,像谢华香这样的职业女性更是第一次接触,以前她认识的大多数都是像她妈那样谨小慎微的女人,在家里没有一点儿发言权,在家里只有干活的份儿,全都是男人说什么她就只能乖乖地去做什么。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的人生有了新的期待,只要她好好念书,将来也能跟她一样的,对吧?   吃完饭之后大家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这几天的安排,沈庭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是着急要回去看一看阿婆的,这两天是周末,就算要告那个禽兽男人,也只能等到工作日,所以沈庭生和沈丽华、谢华香会先回一趟安吉大队,要做这样的一件事,也要跟沈家奶奶说一声,不能瞒着她老人家。   林亚明说这两天要准备一下告状的资料,就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了,谢华香请廖淑芳帮忙,拿了一个内部价开了一间双人房,让林亚明先住下来,过两天他们回来了,沈庭生也要住的。   张小红不太想回家,便提出自己回学校去住,她现在已经看到了希望,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只会害怕的懦弱小女生了,哪怕是回学校再见到那个可恨的人,也不会再害怕,而是会直接站出来反抗他。   如今想起来,先前她真是太傻了,只会乖乖地任人欺负,诸不知真要闹起来的话,还不知道更担心事情闹出去的会是谁呢!   谢华香他们几个把张小红送回学校之后,便骑着两辆自行车回了安吉大队。   回到家中,见到沈家奶奶自然又是好一番嘘寒问暖,沈家奶奶虽然一个人住在家里,但王卫青或者是沈大壮他们两口子,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看看,老人家身体也还硬朗,也闲不住,基本的家务活都能自己做,还自己种了不少菜,自给自足,想着家里的孩子们都有了好的前程,日子过得倒也是顺心。   为了预备着孩子们回来,沈家奶奶隔几日便会去打扫一下他们的房间,被子什么的看见日头好的时候也会抱出来晒一晒,所以他们这次回去,倒是有现成的干净屋子住的。   沈大壮和王卫青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沈庭生回来了,也赶紧过来,三兄弟又好好地谈了一场。   等到把客人都送走,沈家奶奶和幺妹也去睡了之后,终于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沈庭生的目光火辣辣地盯着谢华香,把浓浓的爱慕和这段时间深深的想念都写在了脸上,谢华香的心头也是火热,两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等谢华香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她的房间里抱做了一团了,沈庭生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有一种想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的狠劲,谢华香也不示弱,踮起了双脚,双手抱着他的脑袋,用力地咬着他的唇,天知道她想要这样做已经有多久了。   从今天刚看到他的时候,谢华香就已经想要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分开了那么久,见了面才知道原来思念有那么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谢华香双颊粉红,嘴唇更是嫣红潋滟,眼波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沈庭生的心头又是一阵阵悸动,喉头发紧:“香香。”这么好的姑娘,真的好担心她会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嗯,我在呢!”谢华香把头伏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等这次的事完了,你就跟我过去吧,好不好?”沈庭生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说。   谢华香的爸妈那边,其实一直在想办法帮她走动,想要把她返城的手续办下来,但他们身份有限,只不过是普通的工人,现在想要返城的知青又太多了,暂时也还找不着门路。   程立坤这边,只要他愿意,帮谢华香回城其实并不太难,可问题是程立坤现在大概并不太想让谢华香离开,而且谢华香自己似乎也没有想要着急离开的意思,这才是让沈庭生最担心的。   她这么优秀,任何人都能看得见她的好,如今一个卢家栋不足为虑,可是万一有比他更好更优秀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呢?   沈庭生不想去冒这个险,今天见了她之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就更严重了。   谢华香顿了一下,她也是很希望能够跟沈庭生在一起的,可是总没有事情做了一半就撂下不管的道理的:“现在东水食品厂的管理算是理顺了,但是销量上不去,目前也还是在亏损的状态,我答应你,等厂子实现扭亏为盈,生产和经营都上了正轨之后,我就想办法回去。”   这话说得容易,可真要做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实现呢!   沈庭生有些委屈:“那高考复习得怎么样了?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有把握吗?”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她一定会好好复习的来着?   谢华香一滞,她工作忙成这样,只要有一点儿时间都用来睡觉了,她这么爱美的人,连自己的容貌都顾不上好好打理,怎么还有时间复习。   早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且她主要是打心底里没有意识到第二次高考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第二年的事,可事实上,上一次的高考并不是在常规的时间内举行的,所以仅仅只过了半年,第二年的七月份,就要进行第二次的高考了。   距离现在可不就只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了嘛!   “我,看是有看的……”谢华香有些心虚地说。   沈庭生哪能不了解她啊,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没有看过的了,双手发狠般地用力抱了一下:“我看你是舍不得走了吧!”   谢华香的腰差点儿没被他给勒断了,不明白他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说起来就算她舍不得走,那这里也是他的家乡啊!   对了,说起吃醋,谢华香想起还有账没跟他算呢:“你在大学里不也过得挺开心的嘛,参加了武术协会?”   “嗯!”沈庭生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看看。”   “还参加了篮球比赛啊?”   “大概是参加不成了,这次回来得突然,没时间去参加训练。”沈庭生还觉得有点儿可惜的,本来明年她来的时候,就可以打篮球给她看了,这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得好了。   “哟,那倒是挺可惜的呀!”谢华香拖长了声调说,“那张同学是不是特别失望啊?”   “什么张同学?”沈庭生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华香在他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张雨珊同学呀,你还给我装什么傻!”   沈庭生痛呼一声,双手却还是死死地箍着她的腰不让她走:“没有的事,香香,你别误会,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完全不熟的。”   谢华香气哼哼的:“不熟,不熟你们一起吃饭,一起去参加武术协会,还特地为了她去参加篮球赛?”   “真的没有,香香,你信我,我是故意在信里那样写,就是,就是故意想让你着急的。”沈庭生窘迫地说。   “为什么呀?”谢华香就不明白了,人家要是有了这种情况,恨不得藏着掖着呢,他倒好,上她这儿显摆来了。 第221章   沈庭生脸上像被火烧找了一样, 可是又不得不解释清楚:“我就是觉得你不太把我放在心上了,就故意这样写气一气你,让你, 让你多着紧我一些。”   说到这里,沈庭生都恨不得有一个地洞能让他钻进去了,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耍这些小心思,真是太丢脸了, 他当时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封信一寄出去我就后悔了,真的,我还想去邮筒那儿把它弄出来呢, 可惜弄不出来, 你相信我,我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沈庭生又急切地解释。   “那你告诉我, 那个张雨珊,她喜欢你吗?”   “这……”沈庭生不是个傻子,张雨珊的那点小心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只不过没有这个心情去回应而已,但求生欲还是让他选择了隐瞒,“没有,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个乡下穷小子。”   “哼,那是她没眼光!”谢华香又不高兴了,她庭生哥这么好的人,怎么能看不上!   沈庭生有些哭笑不得:“那你究竟是想让她看得上我还是看不上我啊?”   “不管看不看得上, 反正她都没戏了,你是我的。”谢华香又主动抱住了沈庭生,甜甜糯糯地说,“庭生哥,你要不要……”   沈庭生心里一抖,这小脑瓜,又在想些什么了?他的身体腾地一下又火热起来,明知道这个时候就应该立刻推开她出去冷静一下的,可身体偏偏就是不听话,双手似乎是黏在了她的身上就是舍不得松开。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啊?”谢华香继续说。   沈庭生脸上一红,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这身上的味道……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谢华香笑得直不起腰,其实她当真是存了点勾引他的心思来着,只不过事到临头又怂了,匆忙转移了话题而已。   那姓李的禽兽男人逍遥自在了好几天,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这几天他一直都惦记着沈丽华,一想起她俏生生的模样就心痒难耐,跟她比起来,其他的那些姑娘们似乎都变得毫无趣味起来。   熬过了一个周末之后,禽兽男人发狠地想,这个星期一定得把那小蹄子弄到手才行。   还没来得及找上沈丽华,倒是有另外一个姑娘主动找上门来了,下班之前,张小红满脸通红地来到他的办公室:“李老师,我有问题想要问您,我今晚上晚自习之前可以去一趟您的宿舍吗?”   李禽兽那天的好事被打断之后,就憋了一身的火没有发泄出来,沈丽华那死丫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勾得上手,这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沈丽华本来跟张小红约好了一起去吃晚饭的,谁知道她突然有事说要出去一下,就一直没有回来,沈丽华只好自己去吃了晚饭,回来收拾书包准备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却突然在书包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吓得她嚯地站了起来,赶紧飞奔着去找徐校长。   还好徐校长是个爱岗敬业的好校长,一向都有加班的习惯,沈丽华顺利地在办公室找到了他:“徐校长,快,快去救人啊!”   徐校长一脸莫名其妙地被沈丽华拉着跑了出去,出于对这个好学生的信任,徐校长跟着她一起朝教室宿舍的方向飞奔:“这是怎么了?”   沈丽华说:“救人要紧,到了您就知道了,多叫上几个人。”   人命关天,徐校长也顾不上问那么多了,顺便还把路上遇见的其他老师也叫上一起跑了过去。   一群人在李禽兽紧闭的宿舍门前停下,沈丽华喘着气说:“就是这里。”   一群不明真相的教师们面面相觑:“啥意思?”   沈丽华狠狠地用力踹了一脚门,凄厉地喊:“就在里面,我的好姐妹在被人欺负呢,你们快点冲进去呀!”她的模样太过疯狂,把其他人都镇住了。   一名男教师走过来,用力把门给踹开了,可怜李禽兽的这扇宿舍门,短短几天之内就被人踹开了两次。   屋里的情况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沈丽华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只见李禽兽衣衫不整地正跟一名女学生在床上纠缠在一起,那女生的衣裳已经被脱掉一半了,正双手捂着胸口瑟瑟发抖。   徐校长楞了半晌,突然一声暴喝:“这个禽兽,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男教师冲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光着膀子的男人给抓了起来,李禽兽双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瞪了沈丽华一眼。   沈丽华可不怕她,冲上去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张小红盖在身上,搂着她哭了起来。   “校长,这个人怎么办?”抓住李禽兽的男教师问。   徐校长气呼呼的:“这个禽兽,居然在学校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赶紧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是!”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押着李禽兽就出去了,还剩下一个人,看着屋里两个抱头痛哭的小姑娘,为难地说:“校长,你看这怎么办?”   徐校长也是为难:“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出去,悄悄去找个女老师过来,先安抚一下,家长那边,也要通知一下。”   一个女教师很快赶了过来,听说学校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惊怒之余,她也对那个被欺负的女学生充满了同情,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了呢,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她可还怎么做人啊!   沈丽华哭得不能自已,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情景,上次如果不是张小红通知了张建民及时赶到,当时自己所将要面临的也是这样不堪的羞辱,张小红真是个傻姑娘啊,明知道会遭遇到这些,她为什么还要来呢?   其实沈丽华是知道张小红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那天他们一起讨论该怎么办的时候,林亚明有些遗憾地说,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她们没有李禽兽欺辱女学生的证据,既没有人证也没有无证,光凭说的,很难把那人钉死。   张小红听到这句话就上了心,回来那天晚上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没有证据,那她就把证据制造出来。   不就是再经历一次那种噩梦一般的事嘛,只要能够彻底把那个禽兽一般的男人弄倒了,才能够杜绝这样的噩梦再次发生。   自从谢华香给她展现出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之后,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女老师心疼地抱着两个小姑娘:“好了,好了,没事了,坏人已经抓起来了,没事了啊!”   李禽兽所做的坏事人赃并获,张小红出来作证说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有过好多次这样的行为,只是自己碍于他的淫威,不敢说出来而已。   沈丽华也站出来指证他曾经把自己带回宿舍,试图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再加上林亚明的帮忙,还有警方从李禽兽的宿舍里搜出来的一些□□物品和书刊,李禽兽的罪行算是板上钉钉了。   李禽兽死到临头还要恶性大发,不肯让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女生好过,把她们的姓名统统都供了出来,这个时代对于流氓罪的判刑还是很重的,李禽兽明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活路了,当然也不怕多说出几个人来加重自己的罪名,只想着把那些女孩供出来,她们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这是痛恨把他害成这样的张小红,要报复在所有被他欺辱过的女生身上了。   李禽兽被判处了死刑,大快人心。   学校和公安局的人考虑到这件事会对那些女生们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也很小心地没有把这些女生的姓名暴露出来,就连请她们回去协助调查的时候,也是用的其他借口,就是为了让这件事的影响尽量减少。   可是最后这件事还是闹了出来。   主要的原因竟然在于这些女生们的家长。   他们公然闹上学校,说是自家的孩子在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往后的人生都毁了,要求学校赔钱,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居然就是张小红她爸。   张小红来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对她爸来说,生女儿唯一的价值,就是将来出嫁的时候能换来一大笔彩礼,但是一般人家是拿不出来太多的彩礼的,所以张小红她爸想要把她嫁给的是他们大队队长家残疾的儿子,那队长的儿子脑子有毛病,一发疯就打人,十里八乡凡是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舍得将自家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疯子。   张小红跟她爸提了一个条件,让她乖乖地嫁过去可以,但必须同意她念完三年的初中,等她上完学回去之后,她还要当大队里的小学老师,如果她爸和队长不答应,那她宁愿喝农药死了也不愿意答应这件亲事。   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张小红当时也只是想着,就算嫁给了一个疯子,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要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不至于完全受制于婆家。   为了能拿到队长家拿出的这笔颇为高昂的彩礼,张小红他爸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这个要求。   可是听到学校里发生的这件事,张小红她爸暴怒了,上个学居然把女孩子最重要的贞洁都给上没了,高昂的彩礼也打了水漂,他肯定是不能愿意的。   这样给他丢尽了脸的女儿他是不想要了,但这些年养大她的粮食、供她读书的钱,还有那笔马上就要到手却飞了的彩礼钱,这些可全都要讨回来。 第222章   谢华香怎么也没想到, 本以为已经顺利圆满解决的一件事, 居然会发生这样意想不到的转折。   考虑到涉案的女孩子们将来的名声问题, 学校和警方都非常重视保密, 哪怕在李禽.兽被判了死刑之后, 这些被他侵害过的女生的姓名都一点没有暴露出去。   女孩子们虽然受到很大的伤害,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 是她们终于不用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之中。   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学校肯定是不可能瞒着这些女生的家长的, 所以特地安排人特地去通知了他们,本来简单一点的做法是学校可以通知这些学生家长所在的公社或者单位, 然后由公社或者单位的领导通知下去的,但为了姑娘们的隐私, 学校特地派出老师, 专程去了一趟这些学生的家里, 悄悄地告诉他们家里这个消息。   而且不管怎么说, 这些学生都是在学校里出的事,所以学校承诺,将来这些学生在学校上学一律免学费,而且每个月还给予一定的生活补助,以保证这些女孩子们能顺利地完成学业。   在这一点上,学校做得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正犯案的人也已经绳之于法,学生家长们的气愤在所难免,但怎么也不应该发作在学校的头上。   但有些人的愚昧和贪婪, 不是别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张小红自从事情发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李禽.兽被宣布判刑的那个周末,她跟着沈丽华一起回了安吉大队,两个姑娘抱头痛哭,庆祝她们终于取得的胜利。   星期天的晚上,谢华香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庆祝,也是为沈庭生和林亚明践行,他们回来了那么长时间,也该赶紧回学校去继续学业了。   因为高兴,张小红和沈丽华都喝了一点儿谢华香自制的葡萄酒,有点儿晕晕乎乎的,第二天早上就起得晚了些,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要迟到了。   两个小姑娘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往学校赶,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却被拥挤人群中的那一幕惊呆了。   张小红她爸穿得破破烂烂的,头上系着一根白布条,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手里举着一块脏兮兮的木牌,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无良学校,还我女儿贞洁”几个大字。   旁边还有张小红她妈,带着她只有几岁的弟弟,呼天抢地地大哭着。   只要有人觉得好奇来询问怎么回事,张小红她爸就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别人,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把他好端端的女儿给糟蹋了,现在只说免了学费就想息事宁人,实在是太无耻了,一个姑娘家的贞洁,岂是这区区的一点学费能够抵得上的?   李禽.兽被判死刑的事,并没有公之于众,哪怕是学校的大多数老师,也只是知道他犯了事而已,至于犯的什么事,这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更不用说外面的人了,听张小红她爸这么一说,倒像是学校对这样的事听之任之一样,有自诩为正义的人,就跟着张小红她爸一起骂起学校来。   更有好事者,好奇地打听张小红到底是谁,逮着进学校的人就问他们学校里是不是有个叫做张小红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   因为张小红她爸这么一闹,原本校方苦心瞒下来的事情,一个早上就传遍了全校,相信过不了多久,全县人民都会知道了。   张小红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眼通红,胸膛不住地起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以为她爸会打她、会骂她,会再也不让她出来上学,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把自己女儿的隐私,当成卖点,在学校门口大肆宣扬。   沈丽华连忙拉着她的手:“小红,小红别着急,没事的,咱们先回学校!”   张小红一把甩开她的手,“蹬蹬蹬”地走了过去,一把夺过她爸手里的木牌,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凄厉地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非要把我逼死了才高兴吗?”   张小红她爸也大声嚷了起来:“我花那么多粮食养大的姑娘,花钱送来上学,现在白白被人糟蹋了,我来讨回点公道有错吗?”   张小红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你们这是讨公道吗?你们这是在喝我的血,要我的命啊!你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我活下去了是不是!”   “不要脸的东西,你都已经被人糟蹋了,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要是你,早麻溜自己跳河去了,哪还有脸活着丢人现眼!”张小红她爸怒气冲冲地喊。   张小红一抹眼泪,扬起头对眼中冒着八卦光芒的围观群众说:“没错,我是被人糟蹋了,但我并不觉得我因此就应该没脸活着,这并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个受害者,今后,我不但不会抬不起头来,我还要好好地读书,堂堂正正地做人。还有,学校也并没有坐视不管,他们已经把坏人抓了起来,并且绳之于法,学校已经负了他们该负的责任。”   一旁张小红她爸恼羞成怒,抬手一甩就想给她一个耳光,却不料被张小红抬起胳膊肘给挡住了:“爸,我今天最后喊你一声爸,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干的这些事,无非就是想从学校弄到一点钱而已,除此之外,我对你来说,再没有了任何价值,你不想再承认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我也不愿意再认这个利用我最大的痛苦来换取利益的亲人。”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胡说什么!”   “你们养大我的钱,供我上学的钱,我都会还给你们的,从今往后,你们再不是我爸妈,我也不再是你们的女儿!”张小红捡起地上的那块木板,在路边的一个石墩上狠狠一砸,木板“哗啦”碎成了几块,张小红也狠狠地说,“你们再也不要想从我身上吃到什么人血馒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张小红狠戾的行为跟镇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把手里剩下的木棍一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中学的大门!   这一刻,张小红的心中是畅快的,她终于摆脱了最不堪的人和事,她的人生在今天走进了最低谷,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她都是在向上走的,走向新生,走向更好的未来。   “红啊,我的红啊!是娘对不起你啊!”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张小红的脚步顿了一下,也仅仅是这么一下,很快就继续快步向前走了起来,那个女人,从她逆来顺受地跟着那个男人站在这个校门口哭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她的亲妈了。   张小红她爸吼了一句:“嚎什么嚎,嚎丧吗?赶紧地,给我再哭起来。”吼完了,他还在徒劳无功地试图把碎成几块的木板重新拼接起来。   他今天来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闹赔偿的,可不能因为张小红的几句话就破坏了他的计划,别人怎么说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把学校闹得不得安宁,最后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给他们赔钱。   张小红她妈却难得地硬气了一回:“哭,哭个屁呀,我闺女都没了,姓张的我告诉你,这日子我不跟你过了!”说完,拉起懵然无知的小儿子的手,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张小红她爸楞了一下,又狠狠地咒骂了几句,重新开始朝着围观群众大声控诉起学校的无良来,但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他是在拿女儿的悲惨遭遇来谋求私利,都十分瞧不上他,纷纷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张小红她爸可不管那么多,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来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   徐校长也是个有脾气的,见他完全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名誉,也是心疼张小红,索性也不让学校的人出面处理了,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说是有人在学校门口聚众闹事,让公安同志来解决。   张小红她爸正在校门口撒泼打滚个没完呢,突然来了几个严肃的大盖帽,把围观群众都赶跑了,张小红她爸一看形势不妙,爬起来就想跑,结果在地上滚了半天身手不利索,还没开始跑就被抓住了。   负责这个事的公安同志也是处理李禽.兽案件的负责人之一,对张小红这个勇敢的小姑娘本来就充满了同情,更是希望她能尽快地恢复原来正常的生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亲手把自己女儿往更深的火坑里推的男人,把他带回去用各种外人看不出来的法子好生折腾了几天。   把张小红她爸折腾得一条命去了半条,才给扔了出去,他哪里还敢再闹事,气息奄奄地回到家里,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起身。   张小红她妈说到做到,说不跟他过,就真的不跟他过了,张小红她爸本来就是个懒蛋,这家里本就是她妈撑起来的,地里屋里的活儿一把抓。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不再理他,张小红她爸连口热水都没得喝,这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凄惨,可他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想打人,张小红她妈哪里害怕他,直接告到公社书记那里去了,最后还成了大队里第一对离婚的。   张小红她妈勤快能干,是个过日子的人,没多久之后就跟村里一个忠厚老实的鳏夫重新组建了家庭,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脸再去找自家姑娘。   至于张小红她爸那个老光棍,那日子过得就不用提了,简直是猪狗不如。 第223章   张小红以为, 被她爸这么一闹, 她以后在学校里肯定是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这也是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的, 但真的要面对的时候, 还是有点儿惶恐。   她甚至还跟沈丽华说:“丽华, 你以后还是不要经常跟我一起了吧, 免得那些流言蜚语连累到你。”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班上的同学们对她, 都还是像平常一样,既没有看不起或者在背后议论什么, 也没有对她表现出异样的同情,就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同学, 平时是怎么对待她的, 现在还怎么对待。   至于其他年级的同学, 指指点点还是少不了的, 但张小红也都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有一天有两个外班的男生跑到他们班的窗口外面探头探脑地,被他们班的班长二话不说就跑出去把人给打跑了。   张小红没有说出感谢的话,但却悄悄地底下了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不好啦,有人要跳河啦!”教室外面传来叫嚷声, 同学们都躁动起来,顾不上马上就要上课了,全都跑出去看个究竟。   学校的背后就是环绕整个县城的东水河, 靠近学校这一段,有一段河水因为挖沙的缘故,水特别深,平常大人游泳都不太敢往这儿来的。   张小红也跟着同学们一起跑了出来,看见一个跟隔壁班的女生,正站在窄窄的河堤护栏上,回过头来朝劝她的人群喊:“你们都别过来,让我死了算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她身上过于宽大而且单薄的衣裳猎猎作响,女孩瘦弱的身躯在护栏上摇摇欲坠,让人觉得只要随便再来一阵稍微猛烈的风就能把她给吹下去。   张小红认识这个女孩,也同样是李禽.兽的受害者之一,这是她听到隔壁班的人在议论说,他家里不让她再上学了,而且想要把她嫁给他们村里一个瞎了眼瘸了腿的老头,听说彩礼都收了,就等着她回去嫁人呢,要是再不回去,就得上学校来抓人了。   都是青春年少的少女,听说这样的事情,光是听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与那样可怕的人一起生活。   “要是换了我,我也死了算了,不过她家条件看起来也没那么差呀,好歹也能让人来上学呢,怎么会突然这样逼她嫁人?”   “你不知道吧,其实她也被那人糟蹋了,早就不是黄花闺女了,她家里还留着她有什么用?肯定是能换多少彩礼就换多少啦!”   “天哪,我原来还羡慕她长得好呢,看来这长得好也是祸根啊!”   张小红突然转过头,用严厉的目光瞪了她们一眼:“长得好并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种带着偏见的目光和心态!”   说完,她大跨步走向河堤边上的那个女孩。   “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女孩大声喊。   张小红板着脸:“我不是来救你的,我也来跳河!”   女孩吃了一惊:“你!”   张小红说:“你只不过是你家里不让你上学,要你回去嫁人而已,这样就要跳河,那我爸不但不让我上学,让我嫁给队长家的疯子,还在学校门口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扬我曾经失.身的事,那我是不是更应该去死啊!”   “不是的,你,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你说说看,我跟你哪里不一样了,是比你多一双手还是多两只眼睛?”   “我,我不知道……”女孩懦弱地说。   “是的,我们不一样,因为我有勇气,你没有,你不想退学,不想嫁人,那你反抗啊,就这样跳下去,一了百了,你以为很勇敢吗?不,这才是懦夫的表现,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下去了,别人要不要去救你?这水这么深,万一人没救着,反而把救你的人也害死了怎么办?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我没有,我没有让人来救我。”女孩喊了起来。   “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就不能站起来反抗呢,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人再敢搞强抢民女的那一套,如果他们真的要来抓你,你就去告他们,告到公安局,告到法院去,咱们什么都不怕!跟家里脱离关系又怎么样,学校已经免了咱们的学费,还有生活补助,我们根本就饿不死,我告诉你,我们还有一个强大的后盾,咱们县里办了一个女性互助组织,是专门用来帮助我们这样的人的,可以给我们提供救助金,还可以提供岗位给我们工作,别人为了帮助我们,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你想想,还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女生一激动,松开了抓着栏杆的双手,想要去抓张小红,她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吓得围观群众们一声惊呼。   张小红连忙一个大跨步跨了过去,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往后一拉,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围观群众们又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真的有人帮助我们,让我们可以不依靠家里也能活下去?”女孩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追问着,眼中分明闪着期盼的光芒。   “当然是真的。”张小红镇定地说,“我可以带你去申请,咱们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的闲言碎语有什么关系,失了身子又怎么样?我们照样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活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精彩来。”   说到这里,张小红想起了谢华香,那个在她心目中耀眼到发光的女人,是她让自己懂得了原来女人也可以依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活得很好的。   在自己最孤独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她们没有放弃自己,而是想尽了办法,鼓励和帮助自己,如今她已经走出来了,所以她更要帮助那些跟曾经的自己一样,还没有走出困境的女孩子们,这才是谢华香创立这个女性互助组织的初衷。   “走吧!”张小红拉着那个姑娘站了起来,无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径直穿过围观人群,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面前的时候,张小红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要别人帮你,首先要学会自己努力,不然就算别人想帮你,也找不到你的手在哪里。”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女孩子突然蹲下来,双手捂脸,“哇”地大哭起来。   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哎,你怎么啦?”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女孩一边哭一边说,李禽.兽落网以后,她天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曾经被侮辱的事传出去成为同学们的笑柄,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做法,偷偷地把其他受过伤害的女孩子的名字说了出去。   她天真地以为,大家都去传别人的闲话了,就再不会有人发现她自己的秘密,直到听到刚才张小红对那个女孩子说的话,以及刚刚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谢华香牵头成立的这个女性互助组织,县政府给底下的各个单位都发了文件,也让大家都大力宣传,但似乎都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不料却是这一次某个女生的自杀未遂,让大家都熟知了这个组织的存在。   原来是事发的时候,刚好有一名日报的记者经过,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对张小红口中的女性互助组织非常感兴趣,于是特地去了解之后,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报道发表在东水日报上。   于是,谢华香的名字继代食品之后,又因为这次的女性互助组织而小火了一把。   开往G市的火车上,沈庭生单手托腮,望着窗外出神,脸上还带着一种傻兮兮的笑容。   林亚明去餐车买了饭回来,见他还是维持着他刚刚离开时的样子,这都傻笑了一个早上了,他就不累嘛他。   “哎哎,回神了啊,吃饭了。”林亚明坐下来,用手肘撞了撞沈庭生。   沈庭生回过神来,伸手接过饭盒:“谢谢啊!”   林亚明打开饭盒,看着里边清汤寡水的饭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几天住在迎宾馆,谢华香天天让廖淑芳给他开小灶,她平时有空的时候也会特地过来借迎宾馆的厨房给沈庭生做菜吃,他沾着光也吃了不少,把嘴都养刁了,再面对着火车上的大锅饭,有点儿提不起胃口。   “哎,你那小媳妇不是特地给你做了好几罐辣椒酱嘛,弄两勺出来吃吃,这菜的味儿太寡了。”林亚明说。   沈庭生有点儿不太愿意,G市人吃饭口味清淡,而沈庭生是吃惯了辣的,谢华香怕他平时在学校的食堂吃不惯,特地去自家自留地里摘了一大筐熟透了的小米辣,炒干捣碎,做了辣椒酱,用玻璃罐子封好,给他带去学校慢慢吃的。   做辣椒酱的时候,把她白嫩的双手都辣得通红,这一罐罐的辣椒酱,里面包含的可全都是她对他的拳拳爱意。   其实沈庭生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不管饭菜怎么样,他都能吃饱,但这是她的心意,他珍惜都来不及,他得留着慢慢吃,每天只吃一小勺,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想起她,聊以慰藉异地的思念之情。   林亚明一个单身狗,哪里能够理解他这种细腻的情感,他就光记得谢华香做的辣椒酱好吃了,见沈庭生磨磨蹭蹭的,自己主动就站起来,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拿下了沈庭生的旅行袋,一点儿也不见外地把一个用厚棉布裹着的玻璃罐拿了出来。 第224章   沈庭生想想他来这一趟, 也是为了帮自己的忙, 于是便忍了。   林亚明拿了干净的勺子, 打开辣椒酱的盖子, 挖了一大勺, 放到自己的饭里, 想了想又挖了一大勺, 嘴里还说着:“还别说啊, 你这小媳妇, 做菜可真好吃,人还那么能干,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能把一家这么大的厂子管理得那么好, 真有点了不起啊!”   本来还想说一句人也长得美的, 不过这么说的话显得自己好像有点登徒子, 便忍住了没说。   沈庭生盯着他的勺子眼角直抽搐, 听他这么说了之后才觉得心里头舒服了些,一点儿也不谦虚地说:“那是当然,我们大队的食品厂,还是她从无到有,一手操办起来的呢!”   “这么能干的小媳妇,你就放她一个人在这么远, 不怕被人抢了?远的不说,就他们厂的那个卢家栋,我看就不安好心,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   这话可是戳中了沈庭生的痛脚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那你还不赶紧付诸行动,还当真让人抢走了才高兴啊!”   “不会,她不是这样的人。”沈庭生抬起头,目光盯着眼前的虚空之处,嘴角微微上扬。   完了,又要傻笑了,林亚明心里说,趁着他不注意,又舀了一大勺香喷喷的辣椒酱。   在东水县又火了一把的谢华香如今有点儿焦头烂额。   这段时间,她把工厂的管理交给了卢家栋和沈大丫,而她自己,则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如何扩大食品厂的销售范围上了,只有销量上去了,厂子有了利润,可以给工人们发奖金,给工人们尝到甜头,她的严格管理方式才能得到工人们的真正认同,这一套管理方式也才能够真正地贯彻下去,成为工人们自发的行为模式。   也只有食品厂能够挣钱了,谢华香才算是不辜负了程立坤的信任,真正完成了他所托付下来的任务,她才能够放开手去找沈庭生,以后要提什么要求也能更理直气壮一些。   半个月前,谢华香得到一个消息,省城的动物园想要引进一批小零食在园区内各处设点售卖,一来可以给动物园创收,二来也能增加动物园的服务范围,满足来参观的游客们的需求。   动物园谢华香是知道的,那就是孩子们的天堂啊,动物园的主要游客群体就是带孩子的家庭,谢华香下意识就知道,这是一个推广他们东水食品厂的小零食的好机会。   只要去逛动物园的小朋友们都爱上了他们的小零食,那他们的产品就可以销往省城了啊,省城的人口可比这个小县城多几百倍呢,那销量,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只要他们的产品能够打入省动物园,那以后的销量可就再也不用发愁了。   要说人家省城的食品厂可比他们这个小县城的破厂子好多了,不管是从设备、技术,还是产品来说,都是没得比的,人家动物园凭什么要选你一个小破厂子的产品?   靠的当然就是他们产品的独特性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谢华香回来之后就召集厂里的技术人员开了一个会,讨论用什么产品才能最具有竞争力,但最后发现,他们现在生产的产品,包括冬瓜糖、米花糖、核桃酥等等,都不具备竞争力,这些东西但凡一个食品厂都能做出来,而且别人也许能做得比他们的更好吃,成本也更低。   谢华香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想到了后世风靡全球的薯片,薯片这种东西,作为一种高热量对人体又没有任何益处的垃圾食品,还能够在人们的心中牢牢地占据极高的地位,说明它还是有它独特的魅力的。   在这个时代,如果能够生产出口味类似于薯片的产品,一定能够让人耳目一新。   薯片不但又香又脆,最重要的是,它的原材料只是便宜又高产的土豆,比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些用精面做成的高油高糖的高级食品来说,价格便宜得不是一点半点的,再加上膨化食品的体积让它看起来比其他的零食都实惠划算,在市场竞争中的竞争力杠杠的。   谢华香是个急性子,想到就急着要去做,上辈子虽然从事的是饮食行业,但对食品的加工生产方面她也有所涉猎,如果不是突然发生的意外,她下一步的计划本就是要开创属于自己的零食品牌,再加上她自己对这些方面也有兴趣,所以对各种零食的生产方法这方面也有所了解。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马上又召集了技术人员,把生产薯片的做法和要求都告诉了他们,让他们马上进行研究,尽快研制出新产品。   谢华香虽然对薯片的做法有所了解,但实际上她也只是知道一点理论知识而已,真正放在实际操作上,还需要这帮技术人员的努力。   东水食品厂的技术员,虽然说之前都是在混日子,但毕竟在食品厂干了那么多年,经验和能力都是有一点的,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又有人提供方法,要研究起来就很容易了。   几天之后,东水食品厂的第一批薯片就新鲜出炉了。   谢华香让技术员调配了几种口味的调味粉,分别撒在薯片上,然后分给全厂的职工品尝,然后收集整理职工们的意见,选出最受欢迎的口味,作为第一批送往省动物园的样品。   这桩生意能不能做成,就看这一次了。   准备送样的这段时间,刚好是沈丽华和张小红状告李禽.兽的时候,这两桩事撞在一块儿了,两相比较之下,当然是家里的事比较重要。   而且样品都已经制作出来了,送样而已,谁送过去都不是太重要,谢华香把这件事拜托了自己最信任的卢家栋去负责。   林亚明帮忙打官司审判李禽.兽的那几天,刚好就是卢家栋把薯片样品送到省动物园的时间,等官司的事尘埃落定,谢华香也把沈庭生和林亚明送上回学校的火车之后,卢家栋也回来了。   可惜带回来的却是失败的坏消息。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风.尘仆仆从省城回来的卢家栋垂头丧气地说:“没成。”   所有人,包括谢华香在内,第一反应都是:“怎么可能!”   特别是辛辛苦苦把这个产品研发出来的技术员们,早就等着卢家栋带回好消息,他们这个月可以拿一笔丰厚的奖金了,可是居然没成?他们就不信了,谁能做出比他们更好更新颖的产品?   还是谢华香最先反应过来:“大家先别着急,能不能成功也不是光看产品的,还要受到其他更方面的影响,我们还是先听听卢家栋同志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吧,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以后也好改进。”   这次的产品不能顺利进入省动物园也没有很大的关系,薯片这个产品是有它的实力的,打开市场销路是迟早的事,只是可能需要多花点儿时间而已。   对这一点,谢华香还是很有自信的。   没想到卢家栋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气愤地说:“是省食品厂,他们也拿出了跟我们同样的产品,而且价格还比我们的便宜一成,再加上他们距离比较近,还省下了运输费,所以动物园选择的是他们的产品。他们,他们还……”   “他们还怎么了?”   卢家栋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那些人还明里暗里地嘲笑咱们,抄袭他们的产品,说咱们这么一个小厂,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研发技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薯片是咱们自己做出来的。”   “胡说八道!”参与研发的技术员们都愤怒了,这分明就是他们辛辛苦苦熬了几天几夜做出来的,怎么能被别人这样怀疑。   谢华香也陷入了沉思,既然从事了这个行业,她也一直都非常关注行业的动态,对于省城食品厂的产品也有一定的了解的,之前确实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家工厂已经生产出了薯片这种零食啊,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她们推出的时候,对方也推出了呢?   沉思片刻,谢华香开口:“大家请稍安勿躁,先不要吵了,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着,这次失败了也不要紧,只要我们用心做好自己的产品,就不愁没有销路,这样,技术部回去之后,还是继续研发薯片的各种口味,还有包装的问题要赶紧解决,生产部尽快生产一批样品出来,交给销售部,这几天就安排业务员多跑一跑附近的市县,尽快抢占市场。”   一位技术员有些泄气:“咱们做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省城食品厂的,人家买东西都认老牌子,怎么会把咱们这些放在眼里。”   谢华香说:“你们要对我们自己产品的质量和口味有信心,而且在价格方面,省城食品厂并不一定会比我们有优势,大丫,你让财务再核算一下,看看我们这个产品的价格还有没有再下调的空间,省城食品厂虽然在原材料方便有大批量采购的优势,但是我们离原产地近,有距离优势,而且他们厂子大,机构比我们臃肿,日常生产和管理的成本比我们要高,我可以肯定,他们给出动物园的这个价格是不赚钱的,如果以后真要推出市场,肯定不会是这个价格的。去吧,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好。”   众员工们都应了,陆续地离开了会议室,卢家栋也正想离开,谢华香突然说了一句:“小卢,你留下。”   卢家栋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第225章   谢华香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一脸平常地问:“省食品厂的薯片见过吗?跟我们的比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尝过味道?”   如果当时是谢华香去的,她知道省食品厂的产品跟他们一样的话, 肯定会想尽办法看一看, 品尝一下味道的, 只有知己知彼, 才能更好地应对。   卢家栋的模样有些窘迫:“没尝过,不过看起来样子和我们的差不多。”   “那他们的产品包装是怎么样的?”   产品的包装是谢华香最关心的问题,因为东水食品厂自己的产品也还暂时没有解决包装的问题, 众所周知,薯片的特别就是薄、脆, 这是它口感的优势,但同时也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就是在运输的过程中容易破碎, 如果包装不当, 很有可能到了顾客的手中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堆碎末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是使用硬纸筒包装,或者用复合铝膜的包装袋, 充气包装,目的就是尽量减少在运输过程中的挤压和震动, 尽量保证薯片的完整。   但是这两种包装方式目前以东水食品厂的技术水平来说, 都没有办法解决,这正是谢华香最头疼的问题。   她让卢家栋带样品到动物园的时候,这个问题也都还没有得到解决, 她是让他用铁罐装上一大罐的薯片过去,然后随身带着一个小型的热封口机和一叠裁切好的塑料袋。   到了省城之后,再打开罐子把品相完整的薯片挑出来,装进塑料袋里,然后当场用热塑封机封口的。   但以后正式大批量生产的时候肯定不能这么干,所以谢华香也很想知道,省食品厂那边是用的什么包装方式。   听她问起这个,卢家栋就更窘迫了:“这个,我,我没留意。”   谢华香皱了皱眉,怎么回事,自从卢家栋这次回来以后,就表现得一直怪怪的,跟他平时能干利落的模样完全不一样,问起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这个人心理素质还是差了点,就算普通人第一次去省城出差会有些紧张,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而且不过就是一次失败而已,这就稳不住了,看来往后还是得再看看,他还真不一定能接下管理好食品厂的这个重担。   “就,就跟咱们的差不多吧!”卢家栋见她表情不好,便又加上了一句。   如果跟他们的差不多,那就是普通的塑料袋包装了,现在大多数食品都是用这种普通的透明塑料袋包装的,不但不抗压,而且只要里面有一点破碎,就看得清清楚楚,用来包装薯片的话实在是不合适。   这样的话,省食品厂也肯定会有包装上的困扰。   “那行,你先出去吧!”谢华香点了点头,让他先离开,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也不要有太大的负担了,这次不成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一定要指着动物园这点订单的。”为免他心里负担太重,谢华香还是安慰了一下他。   卢家栋前脚刚走,沈大丫后脚又进来找谢华香。   “华香姐,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怎么了?大丫。”   “这个卢家栋有问题。”   谢华香放下的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沈大丫:“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刚来的时候,你就告诉我这个卢家栋是做行政管理的,在生产方面不太懂,我一开始来的时候也觉得他确实是不懂生产,但是前些时候,他一直非常关心新产品的研发过程,从研发到生产,都一直盯着。“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毕竟他作为厂里的老员工,希望工厂能够得到这次的机会,所以特别关注一些也不奇怪。”   “是啊,他关心生产是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那段时间,他天天到邮局去打电话,咱们厂的同事都碰上好几次了,你说他有什么事需要天天打电话的,就算要打,咱们厂里又不是没有电话机,何必非要跑到邮局去打呢?除非他要说的事情是不能让咱们厂的人知道的。”   沈大丫就差点儿没直接说出来,卢家栋打电话是为了出卖新产品的资料给省食品厂了。   谢华香笑着摇了摇头:“你多心了吧,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卢家栋是谢华香一手提拔起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工厂百废待兴,两人一起熬了好几个通宵工作,他也毫无怨言,她累得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之后身上披着毯子,桌面上还有热腾腾的稀粥,这样一个曾经同肩并站过的战友,叫她怎么去怀疑他呢!   沈大丫气呼呼的:“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的,算了,我手里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总之以后顾忌着点儿吧,别把谁都不当外人。”   谢华香笑了起来:“好好好,别人都是外人,只有咱们是一家人,行不?”   不过卢家栋的工作热情确实是大不如前了,并且还有了迟到早退,上班时间精神恍惚的情况发生,谢华香以为他还没从上次的失败中走出来,特地找他谈过心,卢家栋却一再表示自己没事。   慢慢地,谢华香也有些心凉了,本来是把他当成重点接班人培养的,现在也只当成了一个普通员工,迟到早退全都记录在案,如果表现实在太差,那调岗也是没办法的了。   不过还没等这个月的考核奖金发下来,卢家栋就来找谢华香签字,办理调动手续了。   谢华香有些吃惊地看着调动函:“你要到省食品厂去上班了?”   卢家栋垂着头说:“是的,上次我去省城出差的时候,刚好遇见省食品厂招工,我想着自己也算是有些经验,就去报了名,没想到居然录取了。”   难怪这段时间一直无心工作呢,原来是早就有了退路了,谢华香淡淡一笑:“那你还瞒得挺严实的啊!”   “我,我也没想到这就能成的!”   “这是好事啊,人往高处走,可以理解的!”谢华香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调动函还给卢家栋,“拿去吧,具体的手续你自己去办,工作上的事情先跟沈大丫交接一下,注意不要有什么遗漏了。”   卢家栋嘴里应着,心中却有些冷笑,果然,她一早就打算把自己的工作全交给沈大丫接手的,自己这么努力地工作,不过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还好自己见机得快,没有一直被人利用。   交接工作的时候,沈大丫的态度很不好:“难为华香姐还这么信任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唉,这么一来,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   卢家栋冷笑:“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她真正信任的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用装模作样的,你在这儿都已经大权在握了,还管乡下那个小破食品厂什么事?”   “我可跟你不一样,你攀上了高枝,当然就觉得我们这儿是小破地方了,可对我来说,我们乡下的食品厂才是最重要的,关系到我们大队老老小小将来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我当然更愿意回去干了,而且你也别小看我们乡下的食品厂,比这儿也一点不差的。”   沈大丫想了想又多说了句:“当初华香姐叫我过来的时候就说好了的,你这人管理能力还不错,不过在生产方面还是差了一些,让我过来帮帮你,等你啥时候可以独当一面了,还让我回去的,谁知道你这人就这么没良心呢,华香姐算是白培养你了。唉,她还说等你接手工厂以后,她就可以安心地复习考大学了,这下可不知道又要等多久咯!”   沈大丫也就习惯性地抱怨着,卢家栋却愣住了,再说话时,声音就有些颤.抖:“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大丫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你都要走了,我还说慌骗你干什么?是不是说了你就不走了啊?”   “不,不是……”   “呵呵,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呢,省城的工作岗位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了的,你要是说你真的什么都没干就进去了,我还真不信!”沈大丫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看吧,谢华香还不信她说这家伙搞鬼了,要不是他把薯片的生产方法泄露给省食品厂的,人家会把他调过去才怪,说不定连报价也是他泄露出去的呢,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省食品厂的报价就只比他们东水食品厂低那么一点点。   卢家栋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你是说,她是真心想要培养我的?并没有想要把我架空的意思?”   沈大丫诧异地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误会了华香姐把我叫过来是为了抢你的位置,你为了报复我们,才故意这么干的吧!哈哈,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这回去省食品厂,他们给你一个什么职位啊,也就是一个小工人吧,顶天能被你当个小主管,想要像在这里一样,当个说一不二的厂长,那是不可能的啦!”   被她说中的心事,卢家栋脸色巨变:“我……”   “什么都不用说啦,这是世界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就算你想留下来,华香姐也不可能再信任你了,哼,像这种心思不纯正的人,到哪儿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卢家栋没有再说什么。   他走的那一天,也是默默离开的,厂子里连欢送会都没有给他办,只是谢华香在早上起来准备开门的时候,在门缝下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第226章   可是看在谢华香的眼中, 这“对不起”三个字却显得无比讽刺,此刻她真的很想讲那句经典的话,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 还要警察干嘛?   他对不起的是她吗?不是!他对不起的是全厂的职工, 对不起的是为了这次的新产品辛辛苦苦钻研的技术人员!   只留下轻飘飘的“对不起”三个字, 就轻飘飘地到省城食品厂去上班?用大家辛苦努力的成果作为他向上爬的垫脚石?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华香一向不是太计较的性子,但这个她真的不能忍。   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卢家栋,谢华香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厂里的职工, 正是因为她对卢家栋太过信任,才会导致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而自己毫无所觉。   谢华香找到沈大丫:“这段时间厂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要去一趟省城。”   沈大丫惊讶地问:“你去省城干什么?”   “找找省动物园,看看还能不能有合作的机会。”   沈大丫打心眼里佩服谢华香, 她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实在是太值得学习啦!她兴奋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这次不行, 你也走了, 厂子里的事谁帮我管着?这次你先留下来帮我坐镇,下次有机会再让你去。”   谢华香说走就走, 收拾了两身衣裳往行李袋里一扔,提起就去了车站。   直到坐到车上之后, 谢华香想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雷厉风行了?果然人在事赶事忙起来的时候, 成长的速度是最快的。   省城其实上辈子谢华香也来过很多次, 基本的方位都是熟悉的,但现在毕竟跟以后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于是她在车站买了一份省城的地图, 先看清楚了省动物园和食品厂的位置,然后选了一个去两个地方都方便的招待所,先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先去了一趟动物园,无奈人家对她一下偏远乡下地方小食品厂的厂长并不在意,没有见到负责人,只见到其中的一个工作人员。   幸好谢华香人长得漂亮又落落大方,看起来一点不像是从偏远的乡下出来的,那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还不错,听谢华香问起他们厂的产品为什么不能入选的时候,那工作人员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真不是我说你们,同志啊,你们送上来的那样品,实在是……”   听完工作人员的话,谢华香这才知道,卢家栋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不仅没有按照谢华香所说的,挑选品相最完好的样品送过来,反而是送了几包碎得完全看不出原样的样品,用人家工作人员的话来说,就像是用鞋底碾过,全是碎末,根本连尝都没法尝,送这样的产品过来,这不是开玩笑嘛!   谢华香明白过来,卢家栋是根本没给东水食品厂留着一丝的余地。   她礼貌地感谢了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决定要去找食品厂的领导好好谈一谈。   同样的,她作为一个来自偏远地区的竞争企业的人,想见到食品厂的领导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谢华香也不着急,而是现在附近转悠了两天,特别是食品厂附近的副食品店,这可是食品厂职工家属三姑六婆聚集的场所,要打听点什么消息不要太容易了。   谢华香很快就打听出来,卢家栋来到省食品厂,也不过就是当了一个普通工人,就跟她刚刚去东水食品厂的时候一样,他也仅仅是一个车间工人。   但这次,他却似乎没有受到什么赏识,谢华香从这些妇女们的口中,听得出来她们对于这个从乡下调上来的土包子是很有些看不起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对于这次薯片新产品所作出的贡献。   他们都说,这次的薯片是他们技术科的一个科员研究出来的,为厂子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被提拔成了副科长,从头到尾,谢华香就没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这件事有卢家栋的任何功劳。   谢华香还打听到了,省城食品厂的技术科科长年纪大了,并不太管事,是个仗着资历老吃干饭的,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是一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叫做雷绍军的。   这雷绍军听说是一个退伍军人,嫉恶如仇的那种,不是很好说话,谢华香有幸见过他一次,那天在厂门口听见别人追着喊雷副厂长,这雷绍军不但脾气不太好,人长得也一脸凶相,不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骂人。   但谢华香既然来都来了,他人长得再凶,也是要会一会的,堂堂一个副厂长,总不会随便打人吧!   幸好这雷副厂长不住在厂区内的宿舍里,不然的话谢华香想找他还真不好找,这天谢华香在食品厂大门外等到下班的时间,随着铁门的打开,一群骑着自行车下班的工人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   谢华香瞅准了雷绍军也出来了,身后敏捷地穿过自行车流,双手张开拦在了雷绍军的车前。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雷绍军的大嗓门也雷霆般地响了起来:“不要命了吗?”   谢华香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雷厂长,我有事要找你。”   雷绍军瞟了她一眼:“公事还是私事?公事的话明天到厂里找我,私事,我跟你没啥私事。”   他嗓门大,随便说一句话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旁边的工人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雷副厂长,怎么能这样跟姑娘说话呢,活该你打光棍啊!”   雷绍军浓眉微蹙,似乎有不耐烦的迹象,谢华香连忙直截了当地说:“是关于薯片包装的事,我有办法可以减少薯片的破碎率。”   雷绍军正要迈开的脚步一顿,探究的目光看向谢华香。   谢华香赶紧自我介绍:“我是东水食品厂的厂长谢华香。”   “哈哈哈!”雷绍军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就你们那碎成沫子的薯片,跟我说减少破碎率?”   谢华香板起脸:“信不信由你,我就住在群众旅馆,后天离开,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就来找我。”说完,冷然转身就走了。   雷绍军倒是纳闷起来,这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果她真的有减少破碎率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好好做,非要跑来告诉他?   但是,谢华香离开之前留给他的那个笃定的眼神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在这件事上,她是有把握的。   而薯片的包装问题,现在也确实是雷绍军的一大困扰,眼看就要开始供货给动物园了,可包装问题他们还没有半点头绪,当然他们也可以考虑从塑料袋换成铁罐包装,这样虽然还有破碎的可能,但相对来说会好很多,可是价格也会提高很多啊!   动物园对这批小零食的定位是分量小,价格低廉,让来逛动物园的家庭随手可以买来给孩子吃的,如果换成铁罐包装,一来分量不可能太少,二来价格也肯定会提高很多,变成高档食品了,这可完全违背了动物园引进这批零食的初衷。   算了,就去听一下她怎么说,反正也不吃亏。   雷绍军抱着这样的念头,连夜去了谢华香所说的群众旅馆。   雷绍军到了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快九点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是很晚了,旅馆前台的服务员一听他说这么晚要来找一个姑娘,立刻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这么晚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雷绍军一想这个时候找人确实不太方便,于是便在前台留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请谢华香明天到食品厂去找她,托服务员送给谢华香。   谢华香等了一晚上没等到雷绍军,也不着急,早早洗完澡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才拿到的雷绍军的纸条,她带着纸条直接就往食品厂去了。   见到雷绍军,谢华香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充气包装。”   雷绍军一愣:“充气包装?”   “如果是普通的包装,包装袋封口之后,里面并不会有太多的气体,但是这个包装,需要我们特地将空气充进去然后再封口,至于具体怎么做,你们的技术部门应该可以想出办法,不需要我多说了吧?”谢华香镇定地说。   雷绍军仔细地想了一下,脸上现出喜色,赶紧大声叫人过来,吩咐下去,让技术科的人赶紧试着往包装袋里充气,然后拿过来给他看。   这种往塑料包装袋里充气的方法,谢华香早就想到了,只是她们东水食品厂的技术水平确实还有点落后,无法实现大批量生产的时候也采用这用办法,不过她估计,省食品厂应该是能够做得到的。   “不过这种办法只能是暂时的,因为,首先我们现在用的这种包装膜的密封性并不算太强,充在里面的气体不一定能保持很长的时间,二则是因为薯片是属于油炸食品,含有大量的油脂和蛋白质,如果长期和空气接触,容易出现不酥脆和哈喇味的现象,所以充到包装里面的气体,最好使用氮气。”   谢华香一点儿也不藏私,因为她知道,要想得到什么,首先也要有真诚的付出:“氮气是一种惰性气体,本身无毒无味,化学性质比较稳定,不会使食物发生变质,所以用充氮气的包装,不但能够保护薯片不被压碎,还能延长保质期,保证产品的品质稳定。”   省食品厂技术科的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送来了两包薯片,其中一包是普通包装的,而另一包,则鼓鼓囊囊的,里面充满了空气。 第227章   雷绍军接过包装, 现在手里摇晃了一下,两包薯片的品相都十分完整, 看起来也很吸引人, 但充气包装的那一包明显要更能给人安全感, 可以放心用力地去拿, 也不怕会捏碎了里面。   接着,雷绍军把手中的两包薯片都用力往地上一扔,充满气的那一包, 只有轻微的触地声,而没有充气的那一袋, 则明显可以听到清晰的薯片碎裂的声音。   捡起来一看,充气包装里面的产品还是完整的, 而另一包, 则从完整的薯片碎成了好几块。   再下来是试一下挤压, 要知道产品送出去之后,搬运工人可不管你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总是用力地搬起来往地上甩,再一层层地摞起来, 才不管你能不能压的。   雷绍军把两包薯片放在桌面上,分别压了几本书在上面, 充气包装依然安然无恙, 普通包装的那一包,里面的薯片则碎成了指甲大的碎块,根本就没法吃了。   雷绍军满意地点头:“果然是个好办法。”   谢华香微笑。   没一会雷绍军又觉得不对:“有这样的好办法, 你们为什么不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不由得他不怀疑,这么简单的充气,又不是没办法做到,既然东水食品厂有这样的方法,当初送样品的时候怎么会送去那么一包破碎到不成样子的样品?   还有,两家食品厂怎么说都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她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平白无故地就把这样的一个大秘密告诉了自己?这方法虽然简单,但没人提出来,还真不容易想到。   谢华香微微一笑:“这是两个问题,我还是分开来回答您吧!”   “首先是我们为什么不用的问题,不是我们不想用,而是没法用,我们厂的技术水平还没有达到这个阶段,空知道办法,却无法付诸实现。刚刚我也跟你所过了,这样的充空气包装只是权宜之计,保质期太短了,要想真正做好这个包装,首先要改进包装膜,最好使用能完全隔绝空气与光线的复合铝膜,至于能不能找到这种材料,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还有就是必须要充氮气,只有做到这两点,才是完美的薯片包装。而我们厂,老实说,近两年内应该都做不到。”   雷绍军点点头,谢华香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但还是不足以解开他心中的疑问:“哪怕是近两年之内做不到,你们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毕竟你们做不到的,其他厂家也做不到,你们把这个技术握在手里,还是能占得先机的。”   谢华香说:“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因为我想跟你们做一个利益交换,不拿出十足的诚意,怎么能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听她这么说,雷绍军反而放下心来,有所求就好,最怕她毫无所求,他还要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呢!   他也不直接问想要换什么,而是问:“你都还没问我答不答应交换呢,就这么先把包装的事说了出来,就不怕我不答应?”   “是我们有求于你们,当然应该我们先拿出诚意来的,而且我相信,雷厂长您不是那样的人,对吧?”   雷绍军可没被她的话给套住了,一脸严肃地开口:“你说什么好听的都没用,如果是不符合原则的问题,不管怎么样我也不可能会答应你的。”   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当真是满脸凶相的,再加上这么严厉的语气,如果是心里有鬼的人,恐怕都会被吓得不敢开口了。   谢华香笑着说:“放心,保证不让你违反原则,据我所知,你们厂里有一条生产线,因为没有相应的产品生产,已经闲置很长时间了,对吗?”   雷绍军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难道你想购买我们厂的那条生产线?”他们厂里确实是有一条闲置的生产线,是用于生产糕点类的食品的,是之前的一位领导脑子一热拍板买下来的,但他们厂里面已经有另外一条同类型的生产线了,当时以为糕点类产品会很有市场,所以才多加了一条生产线。   但实际上,仅有的一条生产线已经能够完全满足日常销售所需,那条新进的生产线便闲置了下来,这一放就是好多年,再放下去都怕要生锈了。   可是即使这样,雷绍军也没想过要把这条生产线卖掉的,他们食品厂财大气粗,根本不缺这个钱,万一以后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呢!   谢华香摇摇头:“我们没有那个资金,不瞒您说,现在我们给工人发工资的钱都还是借的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雷绍军疑惑道。   “我想租用你们这条生产线。”   “租?”   “对,据我所知,你们厂今年盖了新厂房,正在使用的设备都搬到新厂房里了,只有这条生产线,目前还放在角落的一间旧车间里,我就是想租用你们的这个车间,还有这条生产线,用来生产产品,当然如果担心会对你们产生影响的话,可以在这个车间跟主厂房之间加盖一堵围墙,我们的工人吃住生活全都自己解决,您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你对我们厂的情况摸得挺透的嘛!可是这样做对我们厂又没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雷绍军说。   谢华香笑了起来:“当然要摸透了,不能打没准备的仗啊,把车间和设备租给我们,对你们厂虽然没有太大的好处,但也没有坏处啊,反而能够盘活闲置资产,为工厂创造效益啊,我们给的租金虽然不算多,但哪怕拿去饭堂给职工们改善伙食呢,也比没有要强啊,对吧!这机器闲置着不用,可比经常使用保养的情况下要快坏得多了。”   “再说了,你不是都听了我薯片包装的方法了嘛!”谢华香最后说了一句。   雷绍军哈哈大笑起来:“好,就冲你这句话,我是不答应都不行了啊!不过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答应你的,这样吧,我们下午就有个班子会议,我在会上提一下,傍晚就能给你个准话。”   “太好了,谢谢雷厂长。”谢华香就喜欢这样爽快的人。   “那我能问一下,你们租下这条生产设备,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吗?”   “具体的项目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但保证不会与贵厂目前的产品有所冲突,也不会抢占你们现在糕点类产品的市场,这个您可以放心的。”   “好,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雷绍军也挺喜欢谢华香这样的明白人的。   “对了,雷厂长,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哦?还有事?”雷绍军铜铃般的双眼不怒而威地瞪着谢华香。   “是这样的,您肯定会觉得奇怪,既然我知道充气包装的方法,那为什么上次送到动物园的样品还会碎成那样,实话告诉您,我那是被人陷害了。我们厂派来出差的同志,原来早就跟贵厂的员工勾结,不但把我们生产薯片的工艺泄露给对方,还在送样的时候故意动了手脚,彻底断了我们被选中的希望。”   “你说什么?”雷绍军非常震惊,“有这样的事?”他对工厂一向管理严格,实在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枉他还一直以为这个薯片真的是他自己厂里的技术员研发的成果呢,搞半天这原来是人家的?   “不但有这样的事,而且据我所知,那位同志还升为技术科的副科长了呢,还有我们厂的那个叛徒,如今也调到你们厂里工作了,这两个人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得很呢,我就是有点担心,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在这种事情上面吃到过一次甜头,以后怎么还能收得住手呢!难保以后不会有条件更好的食品厂找上他们吧!”   雷绍军愤怒地一拍桌子:“谢同志,你放心,我马上让人去调查这个事,如果属实,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不用了,雷厂长,我说这些,只是希望犯了错误的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已,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厂没有能力做好薯片的包装,即便是我们得到了动物园的订单,也没有办法真正生产,还不如让你们来做呢!社会主义都是一家人,哪有你的我的之分,只要人民群众做贡献就好。”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雷绍军自然是不怎么信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对于同意租厂房设备这件事是真的真心实意的了,说起来他们厂还真的是占了东水食品厂的一个大便宜呢!   把处理卢家栋的事交给了雷绍军,从此以后,谢华香的心里,将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存在,虽然同事过一场,但自从他迈出出卖东水食品厂那一步的时候,那些情分就再也不存在了。   “对了,雷厂长,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直说吧!”雷绍军干脆地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想借你们技术科的实验室用一下,做一些样品去谈个生意,如果顺利的话,贵厂那条租给我们的生产线的产品就有着落了。”   “没问题!”雷绍军十分爽快,“走吧,我带你过去,需要什么原材料只管开口。”   他们厂技术科有两个实验室,其中一个大实验室是谁都可以用的,另外一个小实验室,是试验重要的产品的时候才会使用,平时一般没什么人,雷绍军就让谢华香用了小实验室,还特别从技术科找了一个小姑娘过来,让谢华香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她。 第228章   谢华香要做的东西并不复杂, 所需主要原材料就是面粉、牛奶和糖,这些在食品厂都是很常见的原料, 小姑娘很快就给她备齐了, 这小姑娘也是个懂事的, 并不在旁边看着她工作, 而是主动地避开,让谢华香有事再找她。   谢华香要做的食品也很简单,就是奶糕, 跟家里面做来吃的那种软软的奶糕不一样,她这个奶糕是烘烤至半干的, 原料中牛奶的分量比较大,所以吃起来有一种浓厚的奶香味, 因为脱水的关系, 保质期也比较长, 用塑料袋单独密封起来,是可以当成商品在外面售卖的。   省食品厂的实验室设备齐全, 谢华香很快就做好了一小批产品,用一个大袋子装了起来, 又去了一趟动物园。   找的还是上次那个接待她的男同志,谢华香一见面就先递过去一块奶糕。   那男同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您太客气了。”   谢华香说:“我这是想要跟你们谈生意来着, 你要是不尝尝,我们还怎么谈下去呢!”   男同志一听就更不敢吃了:“不行不行,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嘛, 同志啊,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们这是国营单位,采购什么产品都是由上面统一调度安排的,现在我们已经定下了咱们这边食品厂的产品,你再来跟我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啊!”   谢华香却是不死心,直接把奶糕外面的包装纸撕开,递了过去:“同志,您别着急,你们的难处我也非常理解,但我这次来找你们,还真不是为了我们食品厂。”   谢华香的奶糕是做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形状的,首先外观上就足够吸引人,而且看起来就十分松软可口的样子,撕开包装之后,一股浓郁的奶香直冲鼻子。   男同志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接了,一边听谢华香说话,一边不经意地咬了一口,奶糕果然十分松软,入口即化,满口牛奶的香甜味,比他以往吃到过的任何糕点都好吃。   “不是为了你们食品厂,那是为什么?”男同志好奇地问。   “我前两天看报纸,看到咱们省城近郊有个公社,为了发展公社经济,开展了养奶牛的副业,这奶牛养得挺好,红红火火的,可是奶牛开始产奶的时候,却出了问题,这牛奶它销不出去啊!”   “报纸上说,该公社生产的牛奶卖不出去,社员自己喝又喝不完,白.花.花的牛奶,除了用来喂猪,就只能白白倒掉,这多可惜呀!”   男同志点头表示他也听过这件事,带着同情的语气说:“可不是嘛,我家有个远方亲戚就是那个公社的,这牛奶啊,也不禁放,挤出来放个一两天卖不掉就坏了,也怪他们的公社干部不听指挥,拍脑袋瞎搞副业,收购指标都还没弄到呢,就去养奶牛,这下好了吧,可算是吃够了教训了。”   这就是计划经济的弊端了,省奶站每年的工作任务都是有定量的,收购国营奶牛场的多少牛奶,经过消毒杀菌之后,供应给广大市民,这些都是按照指标来的。   市民的手里都有发下来的奶票,凭票购买牛奶,这跟奶站每年收购牛奶的数量都是对得上号的,所以奶站的人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去收购没有收购指标的额外牛奶。   这就造成了市民想喝口牛奶不容易,而生产出来的牛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坏掉的现象。   事实上,那个公社的人也不是那么没脑子,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莽撞地开始养奶牛的,本来确实是说好了要给他们公社这个收购指标的,公社的人也是按照指标的数量来养的奶牛。   谁知道还没等到奶牛开始产奶呢,原来主管这方面工作的领导就下台了,后来接替他的那个领导与前领导关系不好,把他之前的工作全都推翻了,这个公社的收购指标自然也黄了。   公社领导求告无门,眼看损失惨重,社员们都快活不下去了,这才特意找到省报的记者,帮忙报道了这个情况,希望相关的领导看到以后,能够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要领导们做出决定,哪有那么容易呢,少不了也要开会研究几次,这研究来研究去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牛奶要被白白浪费掉呢!   说不定研究到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还把一顶不听指挥蛮干的帽子扣在公社干部的头上,把他们撤职了事。   谢华香其实在来省城之前,心里也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想法,但是前两天看到这张报纸之后,一个大胆的设想才在她的心里慢慢成型。   见男同志不知不觉就把奶糕给吃完了,谢华香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这个奶糕好吃吧?”   男同志有些不好意思:“好吃是好吃,不过……”   谢华香打断他:“好吃就行了,牛奶不好保存,可是我们这个奶糕,却是可以保存半年以上的。”   “那又怎么样?”男同志没有听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谢华香说:“看到报纸上的那个新闻,我跟省食品厂的同志都非常同情该公社的社员们,出于关心同志的精神,我们决定要帮他们一把,将他们生产出来的牛奶收购回来,做成这种奶糕,同志,现在也到了你们给同胞们献爱心的时候了,我们正在吃苦受累的社员同志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么一定大帽子扣下来,把男同志也吓了一跳:“你,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希望能把这些奶糕放在你们动物园里代销,就跟你们其他的小零食放在一块儿卖,能卖多少卖多少,每卖出一块,都给你们动物园分两成的红利,卖不出也没关系,我们全都收回去,不管盈亏,全都是我们自己负责。”   男同志一听,这事儿对他们动物园来说,一点儿也不吃亏啊!反正卖什么不是卖啊,顺便带着卖卖而已,不用担心亏损,只要卖出了就能挣钱。   而且还能做好事,帮助别人呢!   瞧人家这位女同志的思想多高尚啊,还主动掏钱帮受苦受难的农民兄弟们解决难题呢!   男同志心头的热血沸腾起来:“谢同志,你等一下,我这就去请示领导。”说完,拿着谢华香的样品,匆匆忙忙地去找领导去了。   “对了,还有一点,请转告你们领导的,这些奶糕都是在省食品厂生产的,原材料和生产过程都有严格的把关,卫生和质量都有保证,而且这个产品的主要原材料就是面粉和牛奶,营养丰富,质地松软,非常适合小孩子吃。”谢华香又赶着补充了一句。   动物园的领导听完这位男同志说的话,又品尝了一下这个奶糕,非常满意,这个奶糕不管从外形还是口味来说,都非常适合动物园的定位,甚至比之前省食品厂送来的薯片还要好。   领导非常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动物园既不用承担风险,又能做一件大好事,他们完全可以请日报的记者过来,大肆宣传一下,对动物园的正面形象也起到一个很好的宣传作用。   这对动物园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   领导马上让男同志把谢华香带进去,跟她就这个事进行了一番详谈,很快双方就达成了共识,愉快地签订了代销合同。   完成了一件大事,谢华香神清气爽,趁着邮局还没有关门,赶紧去了一趟,打了个电话回去东水食品厂,让沈大丫帮她挑选一批人品端正而且技术娴熟的工人过来,不拘是东水食品厂,还是安吉大队的满庭香食品厂,只要是愿意长期出差的,都可以主动报名,让沈大丫选好以后,尽快安排他们乘车过来省城找谢华香。   第二天,谢华香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养奶牛的公社,采购的事好谈得很,不费半天功夫,谢华香就已经跟公社的负责人敲定了收购牛奶的合同。   牛奶能卖得出去,不用白白倒掉,公社书记看谢华香就好像是上天派下来救苦救难的仙女一样,不管她提什么条件,一概都只有答应的,只要牛奶能卖出去就成。   于是,谢华香跟公社的约定是,先收购牛奶,但奶款先不结,一个半月之后再结款,而她跟动物园签的合约,则是送货之后,每个月跟动物园方面结算一次货款的。   也就是说,谢华香一分钱都不用掏,就能平白得到牛奶,用来生产奶糕,等奶糕卖出去之后,才结牛奶款给奶农。   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玩得可真漂亮。   谢华香本来就是重生回来的,思维肯定要比现在的人要活跃一些,现在很多人看起来是没办法解决的难题,在她眼中,都不算是什么事。   比如说她把工人带来之后的住宿和吃饭问题。   省食品厂原本的职工宿舍就不太够,人家能把车间和设备租给你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还让人家解决工人的吃饭睡觉问题,何况谢华香还让人砌了一道围墙,把旧车间都给隔开了呢!   这工人的住宿和吃饭问题就必须由她自己解决了,没有房子怎么办?这对谢华香来说不算什么难事,省城那么多的人和房子,总能找得到一两处空置的,租下来就行了,反正也是暂时住着,条件什么的也不必太强求。   吃饭就更简单了,自己做啊,每天轮流安排一个工人负责当天的伙食,没粮票卖粮食也不要紧,粮食自己从东水县带过来,菜的话更简单,每天让奶牛公社的人送牛奶的时候顺便也送点菜过来就行了,钱照付给他们就当是买的。 第229章   谢华香才到了省城不到半个月, 她的奶糕事业就轰轰烈烈地发展起来了。   在奶糕的包装袋上,在最显眼的位置印着“满庭香”的商标,然后品名是“动物奶糕”, 生产厂家是东水食品厂, 而生产地址, 则是省食品厂。   省城的人虽然大部分都不知道东水食品厂,但一看是在省食品厂生产的,立刻就放下心来,再加上还是在动物园里购买的, 就更放心了, 都是国营大单位, 总不会坑人的。   动物园也大手笔地在省城日报上做了大篇幅的报道,主要是围绕着他们做好事,为农民兄弟们解决困难来宣传的, 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是个天才, 在报道上呼吁广大市民去购买动物园的奶糕的时候,用了这样的一句话:“买一块奶糕,拯救一头奶牛。”   可不是嘛,如果牛奶再卖不出去, 那奶牛肯定不能再养下去的, 哪怕亏本也得宰了吃肉的啊!   “买一块奶糕, 拯救一头奶牛”很快就成了省城最流行的一句话,特别是小孩子们,都把吃动物园的奶糕当成一种时尚了, 每天在学校里都要攀比,谁拯救的奶牛最多。   再加上谢华香还开发了好多种不同外形的奶糕,特别受各个年龄段的小朋友们欢迎,奶糕有营养味道又好,价格比起商场里的高档点心来说,也算是比较便宜的,家长也乐意买给家里的孩子吃。   于是这奶糕从发售开始,就创造了一波又一波的销售高峰,后来想买奶糕的人实在太多了,又不可能所有人都经常去动物园玩,所以动物园就在门口也设立了一个供销点,让人们不必真正进入动物园,就可以买到奶糕。   谢华香欠着奶农们的钱也顺利地结算了给他们,奶糕的生产和销售都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的阶段。   等谢华香真正松下一口气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在省城住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时候奶糕车间的管理也上了一个正轨,工人们在这儿干活的工资还是按照东水食品厂的基本工资来算的,但奖金就不一样了,因为奶糕的销量好,生产线就没有停下来过的时候,每个月的奖金也是足足的,一个月的收入比留在东水县的同事们足足多了一倍多呢!   听到来省城工作的同事收入这样好,当初留在县城不肯来的人都后悔死了,纷纷申请也要来省城上班,可是这儿的岗位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谁肯把这样的好机会让出去啊。   所以在省城上班的工人们也是非常积极的,每天都好好表现,生怕自己被刷回去了。   谢华香选了一个车间主管和两个当班主管,负责管理奶糕车间的生产,再配备了一个算账的会计兼出纳,这车间里的工作就基本上不用她管了。   雷绍军也是有本事的,这段时间里,还真被他找到了一种复合包装膜,虽然没有后世的复合铝膜好用,但用来做充氮气的薯片包装,已经比原来的普通塑料薄膜好得多了。   动物园的奶糕销售火爆了之后,也带动了其他小零食的销售,以前别人只知道去动物园是看动物的,可是现在一说去动物园,别人首先就要问是不是去买奶糕。   既然去了一趟,当然顺便也要买点别的,省食品厂的薯片就以它独特新颖的包装和诱.人的口味脱颖而出,成为动物园除奶糕之外,第二畅销的小零食。   雷绍军也是个有良心的,他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做出薯片,跟谢华香和东水食品厂脱不开关系,事情的起源是怎么样的就不多说了,总之他们不能当这事没发生过。   所以雷绍军把复合薄膜的生产厂家介绍给了谢华香,也把自家技术员研究出来的充氮气包装技术和盘托出,一点也不藏私地教给了东水食品厂的技术员。   谢华香也打算好了,薯片他们还是要做的,哪怕不销售到省城,下面这么多的县市,也是一个很大的市场,等他们再多赚一点钱,就要上马新的包装设备,把充氮气包装也做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一不小心,她记在小本子上的工作计划就排到了年底。   可沈庭生来信里的一句话,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沈庭生是这样说的:“香香,马上就要到高考的时间了,相信这段时间,也你有好好地复习了吧,千万记住要去报名哦,别忙着工作,错过了时间。”   啊啊啊,高考啊!   别说复习了,她已经把去年学过的知识都已经完全忘到九霄云外了好吗?   怎么办怎么办,谢华香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转。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报了名再说吧!谢华香丢下省城里的这一摊子,匆匆忙忙赶回了县城,总算没有错过这一次的高考报名。   报完名谢华香才回的宿舍,一个多月没回来,宿舍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顾不上旅途劳累,赶紧又打水收拾,拆洗床单被套,好一番忙碌。   正乱成一团呢,程立坤居然亲自来找她了:“了不起啊,在省城又干了一桩大事,我都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么能干的人。”   谢华香一点也不客气地把一盆水放到他的面前:“帮我把窗户擦一擦,太高了,我够不着。”   看见程立坤,谢华香就一肚子的气,要不是他把自己忽悠过来管这家食品厂,这半年的时间她好好复习,这会儿就不用这么紧张,可以胸有成竹地参加高考,然后考上大学,下半年就可以跟庭生哥双宿双飞了。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这都什么事儿嘛!   这一大摊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她什么时候才能跟庭生哥团聚啊!   程立坤任劳任怨地把门窗都擦干净了:“对了,华香,过两天跟我一起回一趟安吉大队吧!”   “嗯?怎么了?”就算他不提,谢华香也打算回去的,出去了这么久,得回去看看沈家奶奶,还有她占百分之四十股份的食品厂呢,怎么能不回去看看。   “前几天安吉大队给我送锦旗来了。”这事说起来程立坤就觉得好笑,前些日子安吉大队敲锣打鼓地往县政府送来了一面锦旗,说是感谢程立坤在安吉大队当大队长期间,为社员们所作出的贡献,正是在他的带领之下,安吉大队才会从一个全县排名倒数的穷困大队,变成今天的富裕大队。   分田到户让每家每户都吃上了饱饭,食品厂和小龙虾养殖场又让社员们的手里都有了余钱,以前的安吉大队穷得叮当响,好多年了,只有大队里往外嫁姑娘,就没有外边的姑娘肯嫁到安吉大队的。   大队里都是打光棍的小伙子,大伙儿心里苦啊,有苦说不出,谁叫他们穷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安吉大队的小伙子可都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周边各个大队的姑娘们都想要嫁进来享福呢,光是今年一年,大队里就办了好几次喜事,不少老大难光棍都喜滋滋地娶到了媳妇。   安吉大队是最先使用抗旱高产的新型稻种的,又是最先吃螃蟹搞分田到户的,仅仅一年的时间,粮食产量就翻了两三倍,社员们吃饱饭完全不成问题了。   可其他的大队,却是在程立坤调到县里当副县长之后,才开始试行分田到户,而且也并不是所有的大队都能把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贯彻得那么彻底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大胆,说句不好听的,上面的政策还不明朗,这样做算不算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还说不准呢,现在看起来是没事,啥时候一个清算下来,安吉大队得吃不了兜着走。   程立坤毕竟是个外来的空降兵,有些公社干部资格比较老的,就不太信得过他,对于他下发的要求搞分田到户的文件也是采取能拖就拖的对策。   甚至有些公社,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这田还没分下去。   有些公社分是分了,可是采取的是折中的办法,并不是分到每一家每一户,而是搞分组承包,一个生产队分成几个大组,每组承包一定的土地,分组核算。   这么一来,其他所有公社大队的发展都比不上安吉大队,更不用说安吉大队还把副业发展得这么红红火火了,现在整个东水县,安吉大队的富裕都是头一份的呀!   长期贫困被人压一头的安吉大队,好不容易才扬眉吐气一回,这不是按捺不住了嘛,特地往县里送锦旗,那是存心显摆呢!   领头的沈大队长还想请程立坤再回去一趟,给社员们说说话,鼓鼓劲,鼓励大伙儿大干快干,争取经济建设再上一层楼啊!   程立坤毕竟是从安吉大队出来的,见他们干得这样好,心里也是高兴,便答应了回去一趟,说话什么的就算了,就当是见一见老乡们,好好叙个旧,于是便说好了过几天回去吃顿饭。   刚好见谢华香也回来了,程立坤想着安吉大队的发展,跟谢华香可脱不开关系,毕竟当初的代食品、食品厂和小龙虾养殖基地,都是她搞出来的,要不是她,谁能想得到还能弄这些副业啊!   于是便过来邀请谢华香一同回去。   谢华香爽快地答应了。   收拾安顿好之后,谢华香便跟程立坤一同回了安吉大队。   上次沈大队长敲锣打鼓去送锦旗的浮夸行为被程立坤批评了,这回没敢再弄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地把人迎回了大队部,召集了几个大队干部,一起汇报工作。 第230章   沈大队长一把年纪了, 当年做报告做习惯了的,说正事之前总喜欢引经据典地说上一大堆废话、套话,这一天程立坤给他纠正好几次了, 就是扭不过来, 到最后也只得算了。   谢华香不爱听这些, 听了半天昏昏欲睡的,索性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去食品厂找以前一起工作的小姐妹们说话,大伙儿看到谢华香可兴奋了, 全都围了过来, 纷纷打听她在省城的情况。   谢华香在省城办的那件事可让大伙儿骄傲了, 咱们“满庭香”食品可都卖到省城去了呢,其他的食品厂有谁能有他们那么牛?   作为“满庭香”食品厂的一员,现在她们不管走到哪儿, 胸膛都可以挺得高高的, 骄傲啊!   谢华香把省城的情况随便说了,又向她们打听大队的情况,姑娘们便也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比起沈大队长那乏味无聊的报告, 谢华香还是更爱听这些姑娘们说的八卦。   之前谢华香不是让厂里的工人们都上公社去上夜校学文化嘛, 可是恢复高考之后, 公社小学的老师都是知青,得知高考的消息之后,都稳不住了, 一心想要通过高考考回城去,晚上都要抓紧时间复习,没人愿意再来给夜校上课了,所以公社的夜校就停办了。   沈大丫一看这不是事儿啊,没了夜校怎么提高工人们的文化素质,恰好工厂也算是挣了点儿钱,她索性在厂里办起了夜校,上课的地点就在厂里的会议室,还省得工人们每天走去公社上课的功夫呢!   老师就请了大队会计沈红兵,这小子是高中毕业,文化水平教一教这群睁眼瞎是绰绰有余了,每天晚上上两节课,一节识字课,一节算术课,给开的工资是一晚上五毛钱。   别看这五毛钱看起来不算多,可是一晚上就上两个小时的课,一个月能多挣十五块呢,顶得上一个工人干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事谢华香当然是知道的,当初沈大丫在办之前还问过她的意见,也是谢华香拍板了她才办的,不过谢华香感兴趣的是姑娘们对小四眼沈红兵的吐槽,说起他的笑话来一堆一堆的。   听得出来,虽然大伙儿对沈红兵吐槽满满,但都还挺喜欢他的,这夜校明显办得不错,有些姑娘说话的时候,都能带上成语了。   还有队里其他人的一些八卦,比如哪个老光棍终于娶上媳妇了什么的,还有许秀莲在不久前刚生下一个女娃娃,沈大壮爱得眼珠子似的,出了月子之后,就天天抱着他的宝贝闺女在村子里遛弯,那一脸温柔小意的样儿啊,出现在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这村里头把一个女娃儿当成宝贝蛋一样宠着的,这沈大壮恐怕是头一人了。   说起女娃儿,倒是还有一个命苦的,那就是跟谢华香一起插队的知青唐桂英的女儿,村里都在传她娘唐桂英去跟县里管知青回城的领导睡了,所以得到了回城的机会。   她回城回得那是一个义无反顾啊,从县城拿了回城通知书回来,立马就去同沈伟军离了婚,然后麻利地收拾了两身衣裳,当天晚上就走了。   据说走的时候,她家闺女抱着她的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可唐桂英硬是看都没看一眼,把人扒拉下来一脚踢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可怜的闺女,彻底成了没爹疼没娘爱,爷爷奶奶也不管,寒风中一棵孤零零的小野草。   这闺女从出生起就不受待见,这么大了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大伙儿都怜惜地叫她小草儿,有时候她爷她奶不高兴了拿她出气,大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都会上去帮忙劝劝,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或者孩子穿剩下的衣裳,也会给她送去。   谢华香也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虽然不喜欢唐桂英,但孩子是无辜的,当父母的做错了事,实在不应该让孩子去接受这个惩罚。   这小草儿要真是个孤儿,送到福利院去,过的日子恐怕都会比现在好,起码不会被当成出气筒,有事没事就被打一顿,可惜她父亲还有爷爷奶奶都在,别人也不好管太多。   谢华香只要让厂里的姑娘们平时没事就多关照一下,以后等小草儿长大到适龄上学了,要是她家里不让她上学,就让她们帮忙向县里的女性互助组织打报告申请补助,总要帮小姑娘上学学文化,只有上学,才能改变她将来的命运。   重男轻女的现象一直存在,这些姑娘们也是这样长大的,对小草儿,除了同情之外,还有同样作为女性的感同身受,所以她们都很热心地让谢华香放心:“小草儿就是我们的亲妹子,我们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聊了一上午,大队部那边就来请谢华香过去吃饭了,中午吃的是小龙虾农家菜,招牌菜品是小龙虾、代食品,还有上次谢华香设宴招待县领导的时候做的鱼鳞冻和香酥炸鱼鳞。   这段时间因为安吉大队在带领社员走向富裕道路上的突飞猛进,经常都有其他地方的人过来参观学习,这些菜式都已经成为安吉大队的待客标准了。   安吉大队的干部们现在脑子也活络了很多,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请程立坤帮忙。   原来是大伙儿现在生活富裕起来了,解决了吃饱穿暖的问题,住房问题也提上了日程,手里有了余钱就想盖新房子了,而且大伙儿都不太愿意盖原来那种泥砖房了,想要学着县城里一样,盖坚固敞亮的红砖大瓦房。   这就涉及到一个购买红砖的问题了,全县就只有一家国营红砖厂,每年的产量也不高,烧出来的砖都优先供应国营单位了,像他们这些乡下人,想要买砖,得先拿指标,上边的领导批了条子才能买。   但每年分到每个公社的红砖指标就那么点儿,家家都想要,哪里能够用啊,所以大伙儿就打主意想找程立坤帮忙,给开个小灶,多给他们公社批点儿红砖的指标,村里还有好多打光棍儿的小伙子等着买回红砖盖上大房子好娶媳妇呢!   这话说得程立坤有点儿为难了,他是有这个权利多批点儿指标,但问题是这事儿做一次两次就算了,总不能长期这样干吧,别人能没有意见?   何况这多批的一点儿指标,也满足不了嗷嗷待哺的全村光棍们啊!   谢华香不太懂烧砖,不过她觉得求人不如求己,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好了,于是插嘴问了一句:“既然红砖买不到,那为什么咱们大队不自己烧呢,烧砖很难吗?”   一句话问得宴席上都安静了下来,最后沈书记干笑一声:“华香妹子啊,这哪能啥都自己干呢,红砖可是国家重要计划物资,咱们自己烧,不成规矩呀!”   “可不是!”见大队书记开了口,另一个大队干部也说,“早些年,就咱们隔壁大队还烧了两眼砖窑呢,不就是因为走资修道路被打击了嘛,砖窑给砸了,当年的大队干部也全都撤了职。”虽然是发生在别人大队的事,但是说起来大队干部们还心有余悸,要是他们也学着搞的话,下一个轮到撤职的会不会就是他们了?   没想到程立坤一拍桌子,兴奋地说:“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买不到砖,那就自己烧啊!”他都忘记了,当初他在那个梦中看到的,改革开放以后,由于各地经济的飞速发展,红砖的需求量也是大增,比现在供不应求的情况更加严重。   隔壁大队的人就把那两眼废弃的砖窑重新烧起来了,不但本大队的需求得到了满足,他们的红砖还因为质量好价格便宜,销往全省各地,规模不断扩大,甚至把县城的国营红砖厂都给挤垮了呢!   隔壁大队也因为烧砖而带领全体社员都走上带领致富的道路,可见,烧砖是可行的,现在他们不过是稍微提早了两年而已。   反正不管是分田到户还是搞各种副业,他们都提早干了,还怕多干一样烧砖吗?   “既然隔壁大队曾经烧过砖,那他们肯定有现成的会烧砖的师傅,咱们连技术问题都解决了,还怕什么呀,赶紧干起来吧!这段时间食品厂也赚了不少钱,银行贷款那边,去办个延期,先不还了,用来把砖窑盖起来再说!不够的咱们再来集资!”   有了食品厂的经验在,参与了集资的人都赚了不少,这回再开展集资的话肯定能有更多的人踊跃参与的,就嫌集资的份额太少了,不能投入更多呢!   程立坤说得兴奋,其他的大队干部们却有点拿不定主意:“这真的能成吗?真的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这有什么不能的,咱们大队的食品厂,养殖基地,不都办下来了嘛,办个砖厂都畏首畏尾的,算什么安吉大队的男人。”谢华香有些不满地说,“程县长,我支持你,这个砖厂要集资,我第一个拿钱!”   改革开放以后,繁荣初始,百废待兴,做建筑材料那是百分之百能挣钱的,谢华香可不愿意放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众人一听,对呀,程立坤是县长呀,人家县长都发话了,他们还怕个球啊,赶紧干起来呀!   于是,沈大队长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行,这事儿,咱们大队干了!” 第231章   只要下定了决心, 真要干起活来的时候,就容易了。   当初大队里办食品厂的时候,谢华香指定只要女人, 后来办养殖基地, 还是只要女人, 说是女人细心,侍弄小龙虾这东西,比男人侍弄得好。   其实也是谢华香的私心,她就是想让安吉大队的妇女也能撑起半边天, 改变以前那种什么都是男人说了算, 女人只能乖乖听话的陋习。   现在可好, 安吉大队的女人们不但能顶半边天,几乎是整片天空都被她们顶起来了啊,把一群老少爷们给憋得, 一口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吐。   这下可好, 砖窑啊,这可都是干体力活的,怎么着也轮到老少爷们儿了吧!   安吉大队的男人们平时由于经济大权的旁落,在家里有多憋屈, 在干砖窑这件事上的劲儿就有多大, 这热火朝天的劲儿, 连隔壁大队被请来指导他们盖砖窑的师傅都吓坏了。   谢华香是一点儿也不懂烧砖的事儿的,当然也不去操心,她正在美滋滋地数钱呢!   她现在可是有多份收入的人了, 东水食品厂的工资一份,满庭香食品厂的工资一份,还有分红一份,再加上许秀莲受沈大壮的嘱托,把这段时间以来黑市里挣的钱,属于沈庭生的那一份也给她送来了,说是沈庭生说的,以后这边挣了钱,全都交给谢华香。   谢华香看着许秀莲送过来的那一大沓钱惊呆了,原来干黑市真的那么挣钱呀,难怪那么多人拼着挨枪子的危险也要去做倒爷了,这半年挣的钱,比别人土里刨食十年都多了。   这些钱,拿去还当初问廖淑芳借的钱是足够了,谢华香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投资队里的砖窑,毕竟机会难得,现在投入的每一分钱,在不久的将来,都能得到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的回报。   谢华香决定,明天就去找一趟廖淑芳,问问她有没有急着用钱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再多借一段时间。   抱着那么多钱,谢华香乐滋滋的,觉得自己晚上睡觉都有可能会乐醒了。   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谢华香还没来得及抱着她的钱美滋滋地上.床睡觉呢,就有人跑过来“咚咚”地敲门。   听喊门的声音,倒像是厂里的工人,谢华香急忙跑去开门,对方一见她,就着急地说:“快快,去厂里接电话,县城食品厂打电话来找你呢!”   谢华香心里一惊,这么晚打电话过来,莫非是厂里出了什么事?   急急忙忙跑到厂里,谢华香拿起电话,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谢厂长,你爸妈来找你,说是路上车坏了,所以耽搁了时间,这个点儿才到的,您看是不是先去招待所安排一下?”   “什么,我爸妈?他们来干嘛呀?”谢华香把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好端端的,他们不上班,跑来这里干嘛?   “说是看您来了,对了,还有一个小伙子,说是您对象,也一块儿来的。”   要死了,这个沈庭生,他是要上天了呀,居然二话不说就把她父母带过来?   “先带他们去迎宾馆开两个房间,先安顿下来,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谢家父母这来得也太突然了,要是不弄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过来,谢华香今晚是不用睡得着了,看看现在也还不算太晚,干脆现在就去找他们算了。   谢华香是个很惜命的人,大晚上的自己一个姑娘家当然不肯单独出门,所以去找了沈大队长,请他帮忙让大队的拖拉机送她一趟。   这拖拉机也是前两个月才买回来的,食品厂的送货任务越来越重,没有拖拉机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大队咬咬牙,贷款买了一辆拖拉机,买拖拉机虽然花了不少钱,但作用也是很大的,这两个月替大队多挣的钱,都已经快要可以把贷款还清了。   有了拖拉机去县城就很方便了,大半个小时之后,谢华香就出现在了县城迎宾馆的门口。   谢华香跳下拖拉机,跟开拖拉机的师傅道了谢,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请问一下,才刚刚登记入住的谢义平夫妇住在哪个房间?”谢华香问前台招待。   她是迎宾馆的常客了,大伙儿都知道,谢华香才是十三香小龙虾的真正创始人,不但餐饮部的人认识她,连住宿部的人对她都挺面熟的:“是谢厂长啊,刚来的是您父母吧,我看着就像,在2013号房呢,才上去不久的。”   “谢谢啊!”谢华香跟人道了谢,走上了楼梯。   也是怪了,爸妈来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越来越紧张了呢!   2013号房的房门虚掩着,谢华香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胡爱春熟悉的嗓音:“进来。”她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一酸,再说出来的话就带了鼻音,“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胡爱春一看闺女,唉哟,这小脸瘦得,下巴都尖尖的了,跟过年的时候回家那珠圆玉润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立马心疼地说:“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了呢,庭生那小子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你……”   话没说完,才想起这大半年沈庭生可都在上大学呢,不由得埋怨道:“你这丫头,庭生不在,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了?”   这么说起来,沈庭生还算是不错的,起码他在的时候,女儿的状态可要好得多了。   谢华香这大半年的时间一直都在忙工作,不久之前还在省城住了一个多月的招待所,每天吃饭都是胡乱对付一下就算了的,当然瘦了,不但瘦,还面色苍白,神色憔悴呢!   这都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呀!   她这半年做的那些事情,别人看起来好像运筹帷幄,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谁知道她私底下花费了多少的精力,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呢!   这桩桩件件,只要有一件做得不够好,都会导致最后的全盘皆输,她稳稳妥妥地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啊!   想起这半年来她所经历的一切,谢华香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向只会在父母的庇护下撒娇的自己,是怎么会有这样的魄力去做完这一切的?   也许就是心底里那一股不服输的心态吧,既然答应了要去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好,就是这样的一个想法,支撑着她一路孤独又坚强地走了过来。   自己一个人打拼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儿一看到最亲的亲人,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委屈,争先恐后地从心底各个角落里爬了出来,让她只想扑到母亲的怀里哭个痛快。   可是她知道,爸妈之所以会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地来看她,肯定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她要是再哭,就更让他们担心了,所以她一边流眼泪,一边还要强颜欢笑:“我原来太胖啦,人家都笑我了,我现在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的,怎么,不好看吗?”   沈庭生刚刚拿了这个屋子的热水瓶帮他们打开水去了,这会儿刚刚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她们说话,心里头不禁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明明答应了谢家父母,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可是这半年来,还是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还是谢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沈庭生:“小沈回来了啊!”,走过来接过热水瓶。   谢华香也发现了沈庭生,伸手抹了抹眼泪:“你怎么又回来了啊,不是还没期末考试吗?这学期都请两回假了,这影响不好吧!”   忽然又想到什么:“该不会是我爸妈要来,所以你特地请假带他们过来的吧?爸妈,你们也真是的,添什么乱呀,就不能多等几天?要来等他放假了再带你们过来也是一样的嘛!”   话都让她说完了,胡爱春一时之间被她气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沈庭生说:“不是的,是我说你快要高考了,想回来陪着你,叔叔阿姨就说也想过来给你鼓鼓劲,所以才一起回来的。”   沈庭生是个好准女婿,在G市上学的这段时间,哪怕再忙,周末也一定要抽出时间到谢家去探望谢家父母的,纺织厂的人看见了,都直夸谢义平夫妇好运气,找了个好女婿,哪怕女儿不在身边呢,也有女婿时时都来照看着。   胡爱春听了这些话,嘴里说着这不还没结婚讨好我女儿嘛,要真结婚了以后肯定就没这好事了,可心里也是很高兴的,每次想着沈庭生要过来了,总是提前去买好肉菜,热情地招待他。   谢家父母一直关心着谢华香回城的事,快要高考的消息沈庭生肯定也是及时地告诉了他们,并且说了他会回去陪着谢华香考试,上次她在考试之前突然受伤的事实在是让他害怕了,这段时间紧张得一睡觉就会做噩梦,总是梦见她又摔断了手。   为了让自己安心,沈庭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请假回来亲自看着她去参加考试。   谢家父母听说了,两人合计了一下,也决定过来一趟,一来是给女儿的高考鼓劲,二来也是趁机来看看女儿插队的地方,不然的话,这次她考回去了,以后就没什么机会再来了。   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来看看,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牵绊着谢华香就是不肯回家。   谢家父母这么想,也是有理由的,这段时间是知青回城大潮,他们纺织厂宿舍大院里,不少下放的知青都通过各种方法回来了,就连最讨厌的唐桂英,也抛夫弃女回了城,以谢华香的能力,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除非是她自己不想回来。   所以谢家父母这次过来,也是有心要看个究竟的。 第232章   谢华香想死的心都有了:“高考就高考呗,有什么好看的呀!”   特地来看她怎么名落孙山吗?   胡爱春眼睛一瞪:“当然要看啦, 不盯着你, 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好好地去考试, 香香,你告诉我, 你一直不回城,到底是因为你自己不想回呢, 还是有人在卡着你?”   她这闺女, 打小就不爱考试,每次一到了要考试的时候, 不是肚子疼,就是感冒发烧, 总之没有一次好的, 可是考完之后, 这种种小毛病又会奇迹般地好起来,胡爱春可算是看透她了, 沈庭生担心得可真没错的,要是不回来看着她,说不定她在考试之前又出什么意外了。   “您想什么呢,既不是我不想回,也不是有人卡着我,这不是还没轮上机会嘛!”谢华香说。   “你别哄我,唐桂英都回去了,凭你的表现, 难道还能比她差?”   “你把我跟她比干什么呀,人家都说她是凭着不正当的手段回去的,而且为了回城,连才一岁多的小娃娃都能狠心地抛下,难道你们想要我学她啊?”谢华香不满地说。   “当然不学她,那咱们不搞不正当手段,咱们就堂堂正正地考回去呀,反正这回的高考,你得给我好好考,千万不能掉链子了,知道不?”   “哦,知道了。”谢华香有些不太情愿地回答。   一家三口难得重逢,这天晚上胡爱春就没让谢华香回宿舍了,留她在宾馆一起睡,她跟闺女住一间房,把谢义平赶去跟沈庭生一间房。   可怜的沈庭生,好不容易见到了媳妇的面,可惜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谢华香有些心虚,不太敢面对他,于是也没有特地找机会去跟他说话,乖乖地洗漱之后,就跟着胡爱春睡了。   胡爱春本来想着多跟女儿说说话的,可见她累得不行,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的样子,也是心疼,拉灭了电灯躺在女儿的身边,像她还小的时候那样,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拍着拍着,自己便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胡爱春听说谢华香居然还要回去食品厂上班,又不高兴起来:“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上什么班啊!赶紧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才是正经,今天哪儿也不许去,小沈,快来帮她复习。”   谢华香十分无奈:“妈,您都说马上就要高考了,也不差这几天了,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啊,我刚刚才出差回来,厂里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我就回去一天,等我把事情都交待好了,马上回来复习,行不行?”   胡爱春还想不答应,谢义平帮女儿说话:“现在咱闺女也是上班的人了,工作最重要的是要负责任,怎么能这么没有交待呢,今天就让她回去交待清楚,再请了假,接下来也好可以安心地复习。”   “对对对,我爸说的有道理,我今天就回去请假,让庭生哥陪你们好好逛逛咱们东水县啊!”   “切,这小破县城,有什么好逛的。”胡爱春翻了个白眼说。   谢华香不再理她,赶紧溜出去了。   胡爱春嘴上说得嫌弃,可沈庭生真带他们出去逛的时候,她看得比谁都仔细,这儿是闺女提到过的电影院,那儿是闺女在信中提到过的县城中学,就连河边的那棵大树,因为谢华香在信中多说了两句,她都要走过去摸一摸,认真体会一下当初女儿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   走到谢华香上班的县食品厂的时候,她更是眼巴巴地看着,都舍不得挪动脚步了,以前胡爱春最大的理想,就是谢华香能够招工招进他们所在的纺织厂,再不济也顶替她或者她爸的职位,在纺织厂一直干下去,没想到自家闺女居然这么有出息,都能当上厂长了。   胡爱春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谢华香这班上不上都没啥用,反正是要回城的,可实际上,她心里可骄傲了,恨不得把纺织厂那些同事们都带来,跟他们显摆一下,这就是她闺女当厂长的地方呢!   沈庭生问他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胡爱春却摇头拒绝了:“算了算了,不打扰她工作。”   见她还是恋恋不舍的模样,沈庭生提议说:“要不这样,我去照相馆请一位照相师傅过来,给叔叔阿姨在这家食品厂的门口拍个照吧!”   谢义平刚想开口拒绝,胡爱春就激动地说:“好啊好啊,小沈真是有心了,难为你想得到。”有了照片,回去可不就想怎么显摆就怎么显摆了嘛!   这个时候照相馆还有着上门拍照的服务,只要花了钱,照相馆的师傅就会带着全套的工具□□,不过就是要比到照相馆里面去拍要贵上许多。   沈庭生自然不会心疼这个钱,很快就把照相师傅给请来了,谢义平和胡爱春夫妇端端正正地在东水食品厂的大门口站好,“咔嚓”一声,相机镜头把夫妇俩和东水食品厂的招牌都拍了进去。   谢华香一回到单位,果然就有一大堆的事儿在等着她,忙得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眨眼,天就黑透了,才终于把积压下来的事儿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该交待下去的工作也交待好了,接下来的几天,就能全副心思都放在高考这件事上了。   下班回到迎宾馆,胡爱春果然又抱怨了几句,谢华香假装没听到,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问:“妈,今天庭生哥带你们去逛了什么地方啊?好玩不好玩?”   “你们这小破县城,能有什么好玩的。”胡爱春一边抱怨着,一边说着都去了哪里,特别点名表扬了沈庭生够贴心懂事,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比这个把他们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闺女可贴心得多了。   谢华香抬头看着沈庭生,笑意盈盈地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胡爱春没好气地拍她:“去去去,知道你们小俩口这么久没见面了肯定有话要说,到外边说去,别碍我跟你爸的眼。”   谢华香赖着不肯走:“妈,我都累了一天了,还要赶我出去,就不能让我歇会儿嘛!”   “那行,我跟你爸出去散步,你们好好说说话。”胡爱春主动地拉着谢义平出门去了。   谢华香瞪圆了眼睛,啥时候见她妈这么好说话过啊,上辈子郑永成追求她的时候,虽然她妈有些因为他的身份而巴结他,但在他们结婚之前,也没主动给过机会他们单独相处过的。   今天她能这么大方地让自己跟沈庭生单独相处,唯一的解释就是沈庭生实在太会讨老人家的欢心了。   谢华香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庭生哥,你真厉害。”   沈庭生从袋子里拿出了几张纸:“这是我给你出的模拟试题,你先做做看,我看你在哪方面有所欠缺的,再重点给你补一下。”   谢华香目瞪口呆:“你不是吧,这就让我开始做试题?你都不想跟我好好说说话的吗?”她委屈极了,她妈特地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是让他们做试卷的啊!   沈庭生正色道:“只要考上大学,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可是现在距离开始高考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天的时间,不争分夺秒怎么行?”   “你认真的?”谢华香盯着他。   沈庭生温和地看着她:“来吧,别闹脾气,快点把这些题做了,我帮你掐着时间。”   谢华香来了气,伸手把那几张纸拿起来,又往桌上一拍:“沈庭生,我问你,要是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你是不是就不跟我谈了?”   “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沈庭生完全不明白她的怒气来自哪里。   谢华香的怒气主要来自她的心虚,这大半年来,她根本就没有看过书,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好不好,如今她做出一个要认真去参加高考的姿态,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已。   “既然是两码事,那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考上?难道一定要我考上大学,才能证明我有能力吗?我这一年来做了多少事,我成立了满庭香食品厂,给大队里办了小龙虾养殖场,还把乱成一团糟的东水食品厂管理得井井有条,现在都已经开始盈利了,我还去省城办了一条生产线,现在省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的满庭香食品,我做了那么多,难道都比不上区区一个大学文凭吗?”   “不是的,香香,你怎么会这么想。”沈庭生急了,“我没有说你做得这些不好,你特别棒,能做出这样的成就,我自愧不如,真的,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那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考大学?我告诉你,我考不上,反正我就是考不上了,你大学生了不起呀,就算你以后不跟我谈了,我考不上还是考不上,我就是考不上!”谢华香委屈得哭了起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香香,你别这样。”沈庭生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好好好,咱们不考了,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咱们不考了啊!”   谢华香伏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着:“我有多辛苦你知道吗?刚来东水食品厂的时候,那些人仗着资格老,一点都不听话,我根本就管不住他们,后来,后来还有人想打我呢!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半夜才能睡觉,半年了,我一顿饭都没给自己做过,也没做过新衣裳,连头发和脸都没好好打理过,你看我都变得多丑了!” 第233章   谢华香一言不合就哭了起来,可把沈庭生给吓到了, 慌乱之间只想到她是最爱美的, 当然不能承认她变丑了:“不丑不丑, 咱们家香香一点儿也不丑,漂亮着呢!”赶紧出声安慰。   “还有我一个人在省城的时候,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压力有多大吗?不管是食品厂, 还是动物园,还是养奶牛的公社, 只要有一家掉了链子,我这事就办不成了, 要是做出来的奶糕卖不出去, 我欠了公社的钱就没法还, 食品厂生产线的租金就没法付,我就死定了, 你知道不?我压力大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你看看你看看,都快掉光了!”   这些委屈,谢华香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所有人都觉得她运气特别好,能力特别强,看似毫无可能的一件事, 被她轻轻松松地就办成了,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呢!   现在面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委屈都诉说了出来:“我今天上了一天的班,一刻都没挺过,就连吃饭都是在办公室里一边干活一边吃的,现在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了,你还要我做题!我就是没有看过书,没有复习过,怎么样嘛!”   沈庭生拍着她的背:“好好好,咱们不做题了,以后都不做了,咱们香香这么能干,哪里还用得着考什么大学呀,就凭她在这里干的这些成就,就能直接调回去当干部了。”   谢华香没忍住“噗嗤”一笑,还喷出了个鼻涕泡泡,气得她用力拧了他的腰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沈庭生一点儿不嫌弃地用手帕给她擦干净了脸上的鼻涕和泪水,柔声说道:“香香,我永远都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要做的事。”   哭完一场,谢华香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想重新趴回沈庭生的怀里,又嫌弃他胸.前的衣襟都被自己弄脏了,便斜斜地倚在了他的肩膀上:“庭生哥,其实我从小学习就不怎么好,这辈子恐怕都没什么希望能考上大学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香香,其实我真的没有逼着你一定要考大学,不管上不上大学,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那个好看、聪明、温柔又能干的谢华香,我对你的心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嗯。”谢华香应了一声。   沈庭生继续道:“我希望你能上大学,是因为我觉得上大学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在大学里,你可以体会到浓厚的学术氛围,还有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让你可以发展自己的兴趣,大学里的知名教授的讲座能够给你一种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所有我正在经历着的一切,我希望你也能够体会得到。当我遇见一件我觉得很好的东西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跟你一起分享,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对不起,香香,是我太过想当然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任何事情,不管做还是不做,全都由着你的心意来,好吗?”   谢华香吸了吸鼻子:“庭生哥,其实我也是很羡慕你们大学生的,要不,你还是给我复习吧!”   沈庭生惊讶:“真的?不是说累了?”   “反正累不累的也就两天而已,努力过了,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以后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谢华香说,其实她就是心里憋闷了太多的情绪而已,哭完一场,轻松了,想问题也不会再去钻牛角尖了。   “那还是先做这几张卷子吧,让我先看看你现在的程度在哪里。”沈庭生把刚才谢华香拍飞的几张纸捡了起来,谢华香乖乖地趴在床头的桌子上,咬着笔头做起题目来。   胡爱春和谢义平在外边散了一圈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说说话就算了,真给他们太多时间,做点儿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出来就不太好了。   两人回到宾馆房间门口的时候,为了避免看到什么不合适的画面,谢义平还特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听见里边也没什么响动,便伸手推开了门。   然后两个人都惊呆了,他们家的学渣闺女,真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题,而沈庭生,则坐在一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胡爱春疑惑地上下打量了谢华香一番,这货真的是她家闺女吗?要知道当年她上学的时候,胡爱春总说她屁.股底下长了钉子的,一坐下来写作业就事儿特别多,不是口渴要喝水,就是内急要上厕所,哪有过这么认真的时候,连他们进门都不带抬头瞄一眼的。   果然还是沈庭生有本事,胡爱春赞赏地看了沈庭生一眼,也只有他,才能制得住这鬼丫头了,瞧瞧现在多乖呀!   瞧她做题的样子,好像水平还挺不错的,这笔啊就没停过,下笔多胸有成竹啊,看来这回考大学是没问题了,胡爱春欣慰地想。   谢华香纯粹就是胡乱写的,为什么呀?因为都不会呀。   “好了,写完了!”谢华香满意地搁下笔,把几张卷子拿起来交给沈庭生,“你看看吧!”   看完谢华香写的卷子之后,沈庭生的嘴角有些抽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的水平会比较差,可怎么也想不到会差到这个程度,如果说时隔几个月之后就剩下这个水平,那上次他高考的那回,就算她不出那样的意外,恐怕也是考不上的吧!   胡爱春还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怎么样,庭生?香香写得还不错吧?”   沈庭生违心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沈庭生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香香今天也很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也先过去了。”   这天晚上,谢义平上.床的时候,沈庭生还在认真的翻着书,手里拿着笔不停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怎么还不睡?”谢义平问。   沈庭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叔叔,我想抓紧时间帮香香准备一下明天复习的内容,亮着灯不影响您睡觉吧?”   谢义平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他睡眠一向很好,根本不在乎开不开灯的问题。   半夜的时候,谢义平尿急醒来过一次,发现灯还亮着,还以为沈庭生是忘了关灯睡觉呢,谁知道起来一看,他还在灯光下奋笔疾书。   谢义平出去上了厕所回来,打着哈欠劝了他一句快点睡,一头倒在床上又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沈庭生根本没有挪动位子,几乎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姿势,埋头一边翻书一边写字。   谢义平诧异地问:“你昨晚这是没睡?”   沈庭生放下手中的笔,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看书看得入神,就忘记了。”说完站了起来,拿了毛巾牙刷出去洗漱,又到迎宾馆的餐饮部把早饭也买了回来,这才到隔壁房间去敲门。   谢华香和胡爱春也已经起来了,谢华香今天不用去上班,本来也打算好好复习的,胡爱春和谢义平吃完早饭之后,就把房间让给了他们,让他们好好学习,两人又到县城里闲逛去了。   临走之前,谢义平还特地交待了谢华香一句:“好好复习,人小沈昨晚一晚上没睡给你准备复习内容呢!”   沈庭生说:“香香,我想了一下,你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现在从头开始复习也是来不及了,我猜了一些题型,你把这些都背出来,如果考试的时候刚好考到这些内容就做,如果不是,那也没办法了。”   谢华香接过沈庭生手中厚厚的本子,翻看了一下,瞧着上面新鲜的笔迹,惊讶地问:“这些就是你猜的题?你昨天晚上一晚上写出来的啊?”   沈庭生这半年来虽然自己的学习任务也挺重的,而且还额外要学习不少康学翰给他另外布置的知识,但为了谢华香要参加高考的事,还是一直都关注着高中的内容,平时也会挤出点儿时间来翻看一下高中的课本,一来觉得自己当初学得不够扎实,需要巩固一下,二来就是备着谢华香有不懂的问题可以给她辅导了。   幸好他一直都没有丢下高中的知识,昨天晚上他根据自己对高考的理解,总结了知识重点,模拟了这厚厚一本子的题型出来,按照他的设想,如果谢华香真能把这些题目都背出来,勉强应该还是能考得不错的,至于能不能够上大学,那就真的要靠运气了。   “真要背出来啊?”谢华香有点为难,以前她就不会背书,而且这些题目吧,她压根儿就一知半解的,光靠着死记硬背,真能有用吗?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沈庭生有些无奈地说。   “行,背就背吧!”反正她也不求学会,只要背出来就好,她也是有点好强的,被人当成死马的滋味可不是太好受。   “来,我帮你一起背。”沈庭生在谢华香的身旁坐下,伸手指着本子上的字,“来,我们先从这里开始。”   谢华香发现,半年的时间没有干农活,沈庭生的手居然在学校里养得变白了,原本粗糙的手掌也变得光滑了很多,修长的手指点在本子上,真是好看。   还有他念书的声音也真是好听啊,他的嗓音是清透的,可是又带着那么一点点醇厚,带着上好的葡萄酒的醇香,谢华香不由得有些呆住了,要是当年上学的时候有他在身边这样陪着自己,她何至于成绩那么差啊!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沈庭生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不满地说。   “啊?哦,在听呢,你再说一遍?”谢华香讨好地笑了起来。   沈庭生无奈,又那她没办法,只好又重新说了一遍。   “等一下,庭生哥,要是我背出来了,你怎么奖励我?”   沈庭生一愣:“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样吧,我每背出来一道题,你就亲我一下。”   没想到她居然能如此厚颜无耻地提出这样一个不要脸的要求,沈庭生的脸“腾”地就红了:“你……”   “你答应不答应啊?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背了!”   “你先背吧!”沈庭生含糊地说,手心已经开始有点儿出汗了。   谢华香高兴起来:“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顿时热情高涨,背起题来似乎头脑也特别清醒,记忆力前所未有地好,不一会儿,就已经把本子上的题目背出来了一道。   “背出来了,我要奖励!”谢华香闭上眼睛,仰起了头。   沈庭生温热的唇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好了,继续吧!”   “啊?就这样啊?”谢华香失望极了。   沈庭生故作严肃地看着她:“快点,乖乖背书。”   “那我下次要换个地方亲。”   “行,不过这次要背会两道。”   两道就两道,有什么难的,谢华香很快就把两道题目背了出来,仰起头看他,还微微地嘟起了唇。   沈庭生心跳得擂鼓一般,呼吸也急.促起来,缓缓地靠近,最后,一记轻吻却是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哼!”谢华香用力地瞪了他一眼,不用催促,自己主动地背起书来,一道题背完了,两道题背完了,又开始背第三道,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要继续索吻的意思。   现在轮到沈庭生开始有点忐忑不安起来,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他真不是不愿意亲她,可现在是在宾馆里面,而且她爸妈还随时都有可能会回来,他的身体对她的渴望太过浓烈,万一真的控制不住……   “香香……”沈庭生弱弱了叫了一句。   “背书呢,别吵我!”   谢华香的心里憋着一股气,哼,她要憋一招大的。   一口气背完了十道题,谢华香把本子扔给沈庭生,语气生硬地说:“这十题都背完了,你考考我。”   沈庭生都考完了,果然倒背如流,谢华香豪气地把本子从他手上抢过来,随手一扔:“怎么样?”   “嗯,很好!”沈庭生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不知道她究竟想怎么样。   “别动!”谢华香盯着沈庭生的眼睛,恶狠狠地说。   沈庭生当真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谢华香突然扑了上去,双手抱着他的头,朝着他那张肖想了许久的性.感红润的薄唇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去。   “唔!”沈庭生闷闷地呼痛。   谢华香松开手,像一只打了胜仗的花公鸡一样神气活现地看着她。   不料却被沈庭生迅速地反攻过来,从嘴唇到牙关,防线一道一道地失守,到最后彻底地服软,所有城池尽数倾囊交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哦! 第234章   终究还是顾念着场合不对,两人都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理智, 在最后关头及时刹住了车。   既然开了个头, 沈庭生也不端着了, 两人便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每背出十道题, 就亲一次,如果这十道题的难度偏大, 那亲的时间还可以相对延长。   这对沈庭生来说, 可真是一个甜蜜又隐忍的负担啊!   于是,谢义平和胡爱春夫妇俩遛弯回来, 打算喊他们两个一块儿去吃饭的时候,欣慰地发现, 谢华香还在沈庭生的辅导下认认真真地背书, 就是这天儿可能太热了, 瞧这俩孩子,脸都热得通红了。   就这样, 在两天的突击训练之后,谢华香终于怀揣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精神,走进了高考的考场。   当初她还觉得有自己在校门外等沈庭生考试,他很有面子呢,现在她的待遇更好了,考场外面足足有三个人在等着她呢!   其实谢华香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高考没多久之后, 沈丽华和张建民、沈谷仓三个小的也来了,说是提前感受一下高考的紧张氛围,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多来了一个人,沈庭生都觉得奇怪,问:“程县长您贵人事忙,怎么有空在这儿看热闹呢?”   确实是看热闹,上一回高考的时候,开考之后考场外边就几乎没有什么人逗留了,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更多的人意识到了高考的重要性,这次的考试居然多了不少陪考的亲友,考生在里边考试,这些亲友团就在外边侃大山,校门口倒是陡然之间热闹了许多。   这如果是多过了几年之后,放开个人买卖了,说不定现在都有人开始兜售瓜子花生矿泉水了。   程立坤一本正经地说:“嗯,过来看看,顺便维持一下考场秩序。”说着瞧见沈庭生身旁的一对中年夫妇有些眼熟,“咦,这是?”   胡爱春倒是先认出了他:“这不是小程嘛!”   谢义平在一旁连忙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胡爱春赶紧改口:“哦,不对,这不是程县长嘛,哎呀,我说小程啊,你可真有本事,当初跟咱们香香一块儿来插队的,这都当上县长了。”   谢义平简直都没眼看自家这个傻婆娘了。   程立坤笑着说:“哪里哪里,华香同志才厉害呢,当一个厂长,把一家濒临倒闭的食品厂都给救起来了,还马上就要成为大学生了,唉,想想她很快就要离开,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程立坤所谓的舍不得,当然是舍不得一个能帮自己干得了实事的人,可这话听在胡爱春的耳朵里,就有点儿不太对劲了,你一个年轻男人,当着别人的面说舍不得一个年轻姑娘,这像话嘛!   更何况还是当着自家准女婿的面呢!   “嘿嘿,这个……,我们家华香算得了什么啊,能干的人多的是,要不是小程你给她这个机会,她哪能干得出这些事业啊,华香这孩子啊,打小就懒,我们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的出息,只盼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了,还好,庭生这孩子不嫌弃,香香这回考上大学,两个孩子也总算能在一块儿了。”   程立坤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这方面,当然也没听出来胡爱春的暗示:“叔叔阿姨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华香同志可真的是厉害,我都是真心佩服她的,别的不说,就说当初在安吉大队的时候吧,谁都没想到,她居然能弄出个代食品,当时是我们县最困难的时候,还别说,她这个代食品当真是救了不少人的,功在千秋啊!”   程立坤一说起谢华香的事迹来就有点儿打不住了,他是真心打心底里佩服谢华香的,他所认识的女人当中,能够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做出这么一番事业来的,也就只有谢华香一个了。   如果不是谢华香恋爱脑一心想要回城去跟沈庭生团聚,他还真想把她留下来继续帮他的,他甚至还想过,如果谢华香愿意留下来的话,他也给她在县政府安排个职位。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一直都留在这个小县城的,以后也带着她一步步地升上去,总也有回城的一天。   程立坤说话之间就免不了带上一些惋惜的语气。   胡爱春的心里不免想,这小子也太不识趣了,没看见人家的对象就在边上嘛,这要是影响了小俩口的感情,那可多不好啊!   她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希望谢华香能够跟程立坤谈对象的,但现在既然已经接受了沈庭生,心自然也就偏在沈庭生的这一边了。   想到这里,胡爱春悄悄抬眼去瞧沈庭生的脸色,要是发现他真不高兴了,那就算是拼着得罪人,也要开口警告一下这小子了。   不过沈庭生的神色倒是很正常,听着程立坤夸赞谢华香,他脸上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主要是他完全明白程立坤和谢华香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会有半点怀疑了。   沈庭生就是有一点儿不明白,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副县长,听说还挺勤政爱民的,自从上台以来,为人民也干了不少事实,如今东水县早已经从全市最落后的贫困县,一跃而起排到全市经济前几位了,这都跟程立坤这段时间以来大刀阔斧地采取各种新政策新措施脱不了关系。   当然他这样做,肯定是动了不少人的既得利益的,得益的普通群众当然是感激他的,但光是县政府领导班子里,痛恨他的人就绝对少不了。   沈庭生都不用听他说,就知道他这个副县长的位置其实坐得也并不是那么安稳的,用一句如履薄冰来形容也不过分,难怪他那么舍不得谢华香呢,在这儿,要另找一个跟他思想观念那么契合的人来合作有那么容易嘛!   你说他不好好地去工作,跑来考场门口凑个什么热闹呢,这教育方面的问题,也不归他管啊!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希望谢华香考不上大学?   程立坤说得兴起,果然忍不住就念叨了一句:“你说这世上成功的道路那么多,条条大路通罗马,又何必死抠着上大学这一条呢,对吧?就说华香同志吧,她在工作上分明就是很有能力的,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花四年的时间再去上一个大学嘛,有这个时间投入在工作上,四年也可以做出很大的成就了。”   这话虽然沈庭生也认同,但听他这么说出来还是有点儿不高兴:“我弟弟妹妹都在呢,你别说这些教坏了小孩子。”   果然沈谷仓高兴地说:“就是,又不是非要考上大学才叫做有出息。”自从沈庭生考上大学之后,张建民和沈丽华也把考上大学作为他们学习的动力,每天都十分努力地学习,连他爸妈都天天在耳旁念叨,让他们一定也要考上大学,他作为一个从来不爱学习的学渣,压力真是大得很。   听到程立坤的这句话,简直就像是遇到了知音一般,连连表示赞同。   程立坤这才想起来还有孩子在呢,赶紧说:“我那些话是针对华香同志说的,你们小屁孩,当然还是要以学习为重。未来的社会发展不一样了,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你们不多学点文化知识,将来肯定跟不上的。”   沈谷仓郁闷地撇了撇嘴。   胡爱春心想,难怪香香的回城手续一直办不下来呢,说不定就是这个程立坤给卡住了的,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真不想香香离开的啊!   这人怎么这么自私,亏自己以前还挺喜欢他,想让他当女婿呢!还是香香自己有眼光,找到庭生那么好的人。   几个人这么说说站站,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程立坤居然也跟他们一起等到了最后,就在沈庭生以为他真的是跟他们一起等谢华香的时候,突然看见谢华香跟另外一个姑娘手挽着手从里边出来了。   沈庭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来你真在等人啊!”   程立坤也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就承认了:“大丫这丫头,说也想来试试。”   跟谢华香一块儿出来的姑娘就是沈大丫,这个时候的高考跟后来不一样,条件宽松了很多,并不一定是要应届毕业生才可以参加的,沈大丫一向热爱学习,瞧着身边只要有文化的人,都心心念念想要参加高考,她也有点心痒痒的,忍不住也想来试一试。   倒不是觉得自己也能考得上大学,就是想感受一下这种氛围,测试一下自己离一个大学生的要求还有多远。   这话她一直没好意思跟谢华香说,而且她也知道,谢华香很看重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接班人在培养的,她不希望谢华香知道自己居然不专心好好工作,还妄图参加高考。   但心思一旦起来了,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沈大丫想要参加高考的心一天比一天炙热,可是她对于高考要考些什么内容,两眼一抹黑呀,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参加呢!   想来想去,她还是选择了去问程立坤。   还好程立坤并没有取笑她异想天开,反而热心地帮助她,找来了不少复习资料给她,还跟她说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去问他。   为了这次高考,沈大丫和程立坤的关系倒是缓和了很多。   只是沈大丫没想到,这次考试,她居然会跟谢华香分在了同一个考场,在教室里遇见的时候,她想躲都已经来不及了,还好谢华香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朝她握了握拳:“加油哦!” 第235章   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谢华香更是热情地挽住了沈大丫的胳膊:“大丫, 真没想到, 你也来参加高考了。”   要知道, 这段时间以来,沈大丫的工作强度一点儿也不比谢华香轻松的, 就连谢华香自己也差点儿就放弃了呢,没想到她还能主动复习来参加高考, 谢华香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她的。   至于说她考上了大学不能再继续帮忙管理工厂什么的, 反正离开学还有快两个月的时间呢,两家食品厂里还培养了不少人才, 再拉拔一两个人上来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总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妨碍了别人的前程啊!   所以谢华香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还问起了沈大丫考得怎么样, 沈大丫脸上一红, “我就瞎考的, 好多题目都看不懂呢,我就是想来感受一下高考, 真没想着要考上的。”   “没关系,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呢,实在考不上也没关系,以后还会有电大什么的成人教育,你想要继续学习,肯定是有机会的。”谢华香鼓励她。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校门口。   沈大丫没想到会看见这么多熟人,脸更红了, 她双手捂着脸,这多丢人啊,这么多人都知道她自不量力了。   “庭生哥来接你了,那我就先走了。”沈大丫匆匆对谢华香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程立坤立刻追了上去,不过沈大丫好像并没有打算要理他,脚步走得更快了。   谢华香看着他们笑了一下,兴奋地跑到沈庭生身边:“庭生哥,你真的太神了,考题几乎全都是你让我背过的呢,我觉得我这回考得可好了,差不多全部的题目都会做!”   她这话说得大声了些,突然发现周围路过的考生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吓得她吐了吐舌.头:“看什么看呀,没见过人吹牛吗?”   胡爱春兴奋地拉着她,压低了嗓门问:“真的?都做出来啦?”   谢华香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我肯定能考上大学。”   “太好了!”胡爱春高兴地用力地拧了身旁的谢义平一把。   无辜遭受无妄之灾的谢义平给她泼了勺冷水:“你记不记得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期末考试,出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谢华香气得直跺脚:“爸,你怎么又提这个事啊!”   倒是沈庭生十分好奇:“她怎么说的啊?”   胡爱春哈哈大笑:“她一出来,就大声宣布,她全部题目都会做,全做对了,肯定能考双百分。”   沈庭生一看她笑成那个样子,就知道结果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也笑着问:“那结果呢?”   胡爱春都快笑岔气了:“结果她不知道卷子是有两面的,足足有一半的题没写,而且做完的那一半,也是错的比对的多,反正那次考试啊,她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   这件事成了谢华香的笑柄,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胡爱春夫妇俩用来取笑谢华香,直到她年纪大了知道羞耻之后,强烈要求之下他们才不再说了,没想到这会儿又翻出来说。   谢华香气哼哼地扭头就走:“哼,我不理你们了。”   沈庭生跟了上去,语气里还有掩饰不住的笑意:“香香,我相信你,这次肯定考得很好。”顿了顿,似乎是实在忍不住地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把卷子都做完了吧?”   “我确定肯定保证一定做完了!”谢华香咬牙切齿地说,她自从小时候那次犯了乌龙之后,每次考试都特别小心,一定要把试卷翻来覆去地看上好几遍,确定完全没有遗漏了之后才会交卷的,怎么可能还在同一个坑里栽倒呢!   抬头忽然看到沈庭生笑得竟是那样的阳光灿烂,谢华香突然就觉得,取笑就取笑吧,只要他高兴。   中午还是回迎宾馆的房间里休息,为了能让谢华香休息好下午好好考试,特地把其中的一个房间让给她一个人休息,谢华香养足精神,下午的考试用她的话来说,同样非常顺利,沈庭生简直是神了,所有的考题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庭生哥,你以后要是穷得没钱吃饭了,专门预测高考考题去卖也是可以养得活一家人的。”谢华香特别真情实感地说。   沈庭生不知道在后世各种模拟考题泛滥成灾,也只把她这话当成是开玩笑而已。   谢华香考完试之后,沈庭生才有时间回乡下去看一看,谢义平夫妇难得来一趟,当然也要见一见亲家的。   其实在这个时候,一般人谈对象都是冲着结婚去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一般都不会谈太长的时间,几个月这样就差不多该结婚了,如果拖的时间太长了,那对女方的影响不好,名声会坏的。   像是谢华香和沈庭生这样,早已经公开地出双入对这么长时间,胡爱春和谢义平其实私底下也商量过要不要给他们把婚事先办了,可这俩孩子都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他们不急,可是当父母的不能不急呀,所以这次来看谢华香,其实他们的心里也打定了个注意,得过来跟沈庭生家的长辈好好商量一下这个事。   不是他们急着要嫁闺女,实在是这小俩口感情眼瞅着是越来越好了,大家都是年轻人过来的,有些冲动也是能够理解的,这万一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那就不好了嘛!   要换成是沈庭生考上大学之前,谢华香是肯定不敢让爸妈去他家里的,现在他们可还住在那破庙里呢,虽说也找过人来修葺过吧,但破庙就是破庙,要是让胡爱春知道自家闺女嫁人以后就住在这样的地方,那是说什么都不肯的呀!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接受了沈庭生,再看到他们一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之后,心情就不再是嫌弃,而是心疼了,多好的孩子呀,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还能成长得这么好。   沈家奶奶也是一个开明的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家里和自己身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腿脚也还十分利索,言谈举止也没有一般乡下妇人的粗鄙。   胡爱春对沈家奶奶的印象很好,对沈庭生简单的家庭关系也很满意,闺女嫁过来之后,上没有难缠的婆婆,不需要伺候公公,只有一个通情达理的阿婆,日后肯定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虽说有个小姑子吧,但幺妹长得漂亮,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让胡爱春一看她就想起谢华香小时候,也是长得好,哪怕不听话呢,看着也叫人心疼。   何况沈丽华还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又会干活,一回到家,就前前后后地忙个不停,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总的来说,胡爱春和谢义平对这样的一门亲事算是比较满意的,出身农村也没什么关系,别看他们周围那些吃商品粮的工人干部什么的,谁家往上数三代不是贫农啊,这样的成分才好呢!   最重要的是,沈庭生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只要勤快肯干,将来的日子不愁不红火啊!   为了今天带爸妈回沈庭生家,招待他们吃一顿好饭,谢华香是煞费了苦心的,前几天住在迎宾馆,基本上都是在迎宾馆的餐厅吃的饭,把当地特色的菜色都点过一轮了,大概是地域差异的缘故,胡爱春夫妇俩不能吃辣,所以吃得不太习惯。   只有一道十三香小龙虾让他们大为惊.艳,结果还听廖淑芳说这道菜是谢华香教给她的,胡爱春得意极了,觉得自家闺女真是个天才。   既然该尝的都尝过了,那今天怎么才能让他们既吃得满意又有新鲜感呢?   谢华香想了一下,有了主意,那就做个过桥米线吧!   在这个时代,过桥米线还远远没有后世那么人尽皆知,最起码胡爱春夫妇,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听说过过桥米线的典故的,也没有尝过这种可以按照个人口味搭配各种不同食材的美食。   过桥米线的汤底也是浓郁鲜美,谢华香相信,喝惯了老火靓汤的爸妈肯定也会爱上它的。   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就是准备食材了,老母鸡家里就养着有,再从鱼塘里捞一条大草鱼,猪龙骨、里脊肉和猪肝是从黑市弄来的,比供销社里卖的要更新鲜,谢华香还买了一些豆芽和豆皮。   其他的各种新鲜蔬菜从自家菜园子里挑最嫩的掐就可以了。   一回到家,谢华香就忙活起来,老母鸡先杀了,取出内脏、鸡肉和鸡胸肉,然后整只放进大瓦煲里,加入大块的猪龙骨、草果、八角和生姜,先用旺火烧滚,然后中火慢慢熬。   接着准备其他的食材,鸡胸肉、里脊肉、鱼肉和猪肝都用横刀切成极薄的薄片,猪肝的话需要先在滚烫的开水里烫一下,大概五分熟的样子,其他的盛好备用。   自从大队里的田包产到户以后,也没有什么自留地的限额规定之类的了,只要你有本事,勤快肯干,村子里的荒地,能开垦多少都是属于你的。   沈家奶奶平日里闲着无事,便一点一点地把屋后的空地开了出来,种上一些常吃的小菜,谢华香去掐了一把水灵灵的豌豆苗尖儿,又割了一些韭菜、香葱和香菜回来。   各种菜洗干净,韭菜和葱、香菜切成小段备用。   米线烫熟,为了防止结成坨,需要盛在小簸箕里面过凉水,然后沥干水分。   还有平时小孩子们贪玩去河里捞回来的小河虾,晒干了储存起来,这会儿取出一些,放锅里炒熟了,放进舂筒里舂碎了。   这准备功夫就差不多都做好了。 第236章   “来来来, 准备吃饭了啊!”谢华香端了一个大簸箕出来, 招呼大伙儿赶紧到桌子面前坐好。   只见她的簸箕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八碗雪白的米线, 沈家奶奶、沈庭生、谢华香和沈丽华四个,胡爱春夫妇两个,再加上张建民和沈谷仓两个蹭饭的,刚好一人一碗。   沈庭生赶紧帮忙把米线摆放到个人的面前,胡爱春有些诧异:“你忙活了一早上,就做了这个?”这米线看起来雪白晶莹,爽滑弹口,但跟他们平时吃的米粉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啊, 这没滋没味的,真能好吃?   沈谷仓却对谢华香的厨艺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华香姑做的饭,肯定好吃的。”说完迫不及待地提起筷子就要吃起来。   沈丽华赶紧拦着他:“还没好呢, 先不能吃。”   “为啥呀?”沈谷仓傻愣愣地问。   “这是过桥米线,才不是这样吃的呢!”   “啥叫过桥米线啊?米线也会过桥吗?”   沈丽华一脸你不读书所以这么傻的表情:“米线不会过桥, 但米线确实又能过桥的,这里面是有典故的。”   “啊?吃个饭还要讲什么典故啊?哪有那么讲究的!”沈谷仓有些不满,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才不想听什么典故呢, 就想快点儿把好吃的吃到嘴里。   胡爱春倒是觉得有趣:“那你说说,有什么典故啊?”   沈丽华说:“传说在清朝的时候,滇南蒙自市城外有一座湖心小岛,有一个秀才到岛上读书……”她把自己从书上看来的过桥米线的传说讲了一遍,“所以说, 今天谢姐姐要给我们做的,就是这传说中的过桥米线啦,不过我们今天吃的这个米线可是没有过桥的,还烫得很呢,你这个小馋猫可千万别烫嘴了。”   最后的一句话是盯着沈谷仓说的。   胡爱春听了啧啧称奇:“可不是嘛,香香还小的时候,有一回我烧了一锅鸡汤,上边漂着厚厚的一层油花,把热气都封在底下了,她不知道,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结果被烫得哇哇大哭,那个一嘴泡啊,好几天都不能好好吃饭。”   正巧谢华香又从灶房里端了一个大簸箕出来,听见她妈又拿她以前小时候的笑料来取笑,气得她把簸箕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胡爱春同志,你这样会失去你可爱的女儿的,我告诉你!”   沈家奶奶笑了起来:“香香这孩子呀,一直都是端庄稳重的,不是听你这么说,还不知道她也有犯傻的时候呢,小姑娘啊,就是要活泼可爱一点才好。”   谢华香当然也不可能真的跟胡爱春生气,把簸箕里的碟子往桌上放,这次端出来的是配菜,切得极薄的鸡胸肉、里脊肉和鱼肉,烫得有些发白的猪肝,还有烫熟的豆芽、切成长条烫熟的豆皮,洗干净的豌豆尖和切成段的韭菜、香葱和香菜等。   还有一碗比大拇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小鸟蛋,蛋壳上有黑褐色的斑点,这是鹌鹑蛋,一般在供销社里买不到,是黑市里才有的稀罕货。   各种配菜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胡爱春虽然在刚才听沈丽华说过之后,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待会要放进汤里边烫熟的,可是还有带着些疑虑:“这真的能烫熟吗?”   不管能不能烫熟,这都已成定局了,只能乖乖地等谢华香接下来的重头戏入场。   厚实保温的大海碗是刚刚在沸水里煮过的,用筷子夹起来,趁热放在簸箕上,每个碗里放一勺舂碎的小虾干,一丁点儿胡椒粉,倒进一小勺刚刚煎出来的滚烫的鸡油,再舀一大勺煲好的高汤倒进去,厚厚的一层鸡油浮在汤面上,把蒸腾的热气都挡住了,看起来波澜不惊,不知情的根本想象不到这里面的温度是多么的滚烫。   装满了汤碗的簸箕沉得很,谢华香不想自己冒险,便让沈庭生进来帮忙端了出去,再用抹布隔着手,放到了每个人的面前。   谢华香先示范了一遍过桥米线的吃法,先敲碎两个鹌鹑蛋,打进汤里,然后依次把鸡肉、猪肉、鱼片和猪肝放进碗内,用筷子轻轻搅动烫熟。   然后再把韭菜、香葱、香菜和豌豆尖也加进去,最后把米线也放进汤中,稍微搅拌一下,就是一碗味道鲜美的过桥米线了。   如果是口味比较重的,还可以加点辣椒油和香辣酱,搅匀了吃。   看完谢华香的示范,其他的人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自己喜欢的配菜加入到自己面前的汤中,随着配菜的加入,越来越浓郁的香味从汤里面飘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大家开始夹起米线,小心地吹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胡爱春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能烫熟啊,味道真不错。”   突然听到沈谷仓“哇”地一声叫出声来,原来他看着这汤好像不烫的样子,一时心急喝了一大口,结果没想到居然是滚烫的,疼得他把舌.头都伸了出来,不停地哈气,把其他人都笑了个半死。   “哟,吃什么吃得这么高兴呢!”许秀莲手里捧着一个簸箕,簸箕上面盖了张草席子,背后背了个女娃娃走进门来。   沈丽华立刻站了起来:“秀莲嫂子来啦,我们正在吃过桥米线呢,谷仓不听话,都告诉他这汤很烫了非不信,这不烫到嘴了吧!”   谢华香也站了起来:“秀莲姐来得刚好,我也去给你端一碗。”为了预备着一人一碗米线不够吃,刚刚都有煮多的,汤也还在火上,都是现成滚烫的。   许秀莲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刚吃过饭。这不听说这两个臭小子又来你家蹭饭了,刚好家里前两天做了毛豆腐,今天一看发得可好了,给你们送点过来尝尝鲜。”   谢华香一听就高兴起来,赶紧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簸箕:“太好了,我早就想吃这个了,就是做得太麻烦了,谢谢秀莲姐啊!”   “谢啥呢,我也就是今年的黄豆打得多了,做了豆腐吃不完,顺手做的这个,刚好你们回来了,这不就赶上了嘛!哟,这是谢妹子你爸妈吧?叔叔阿姨看着可真年轻。”   胡爱春被她说得非常高兴,这时刚好许秀莲背在身后的小娃娃睡醒了,哼哼了几声,胡爱春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呀,这是你家娃娃呀?长得可真精神。”   这小女娃随了沈大壮,肤色有点黑,不过浓眉大眼的,看人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虎头虎脑的真的很惹人喜爱。   胡爱春羡慕地说:“这娃娃长得可真好,我跟我们家老谢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这么可爱的外孙呢!”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华香。   谢华香没好气地说:“我要真的生了这么个娃娃出来,你们帮我带啊?”   “怎么就不行了?我当年带你不也带得挺好的?”   “您老人家退休了吗?哪有时间帮我带孩子啊!”他们那个年代结婚生孩子都早,胡爱春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出头,离退休还早着呢!   胡爱春一想也是,她跟老谢都还没退休,没办法专门带一个奶娃娃,沈家奶奶年纪也大了,也不放心让她带,便也讪讪地笑了下:“这也是,你们也才刚上大学呢,学业要紧,生孩子的事晚几年也没问题的。”   谢华香听她话音里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妈,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说啊!”   胡爱春想提他们俩的婚事想半天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会儿有外人在,就更不好说了:“先吃饭,先吃饭,吃完再说。”   许秀莲也是个识趣的:“对对,你们先吃饭,我先回去了。”又叮嘱张建民和沈谷仓,“你们俩吃完了也赶紧回家去。”   谢华香送她出门:“谢谢秀莲姐的毛豆腐啊!”   揭开簸箕上面的草席子,就露出里面一团团看起来雪白绵软看起来像是棉花一样的毛豆腐来。   谢华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秀莲姐这毛豆腐做得可真好。”   这做毛豆腐的手艺确实是不错,温度和湿度控制得宜,豆腐上面的白毛长得又长又厚,看了不但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一团团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胡爱春闻到一股奇特的臭臭的味道,却怎么也不相信这种臭味会是从这么可爱的毛绒团子里发出来的,不由得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   谢华香陶醉地吸了一口:“什么臭啊,这是毛豆腐的香味。”说着还伸手捏起了一块毛豆腐,递到了胡爱春的嘴边,“好吃的,要不要尝尝看?”   这么一来,那臭味更浓烈地直冲鼻孔,胡爱春赶紧捂着口鼻避开:“去去去,这玩意儿怎么吃啊!”这回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丝丝的白毛都是从豆腐身上长出来的,这不就是发霉了嘛,发霉了的豆腐还怎么吃啊!   “算了,不吓你们。”本来谢华香还真是淋点儿蘸水就这么生的就能入口的,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这么做肯定得把她爸妈给吓坏了,“我去用油炸了,做油炸毛豆腐给你们吃,真的,可好吃了,不吃就可惜了!”   谢华香手脚麻利,一会儿功夫就炸好了两盘毛豆腐出来,还调好了两碗蘸水,一碗辣的一碗不辣的。   原本她在灶房里炸的时候,就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传了出来,如今一端上桌,那味道就更浓烈了,胡爱春夫妇勉强忍住了,沈丽华和沈谷仓却一同捂着鼻子跑开了,沈谷仓还怪叫起来:“不好啦,鬼子放毒气炸|弹啦!”   张建民不解地看着他们:“很臭吗?明明就很香啊!”他|妈有这个手艺,他从小就吃惯了这个味道的,但沈丽华他们却是没吃过的,以前家里穷,能够有一顿豆腐吃多不容易啊,哪还留得下来做毛豆腐。   沈庭生的脸色也有点不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一桌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肯动筷子的。   “你们真不吃啊?”谢华香夹了一块,在蘸水中打了个滚儿,一脸陶醉地放入口中,“那我吃完了你们可别后悔哦!”   沈家奶奶居然第二个提起了筷子:“香香做的菜都好吃,我老婆子可要尝尝。”说完也吃了一块,。   沈丽华一直认真地盯着阿婆,见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忍不住说:“阿婆,吃不下就别吃了,谢姐姐不会生气的。”   沈家奶奶吃完一块,紧接着又夹起了第二块:“好吃。”   沈丽华觉得,她一定是年纪大了,味觉和嗅觉都不灵敏,不然的话,这么臭的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口。   张建民一向很讲礼貌,吃饭一向要等大人都动筷子了他才会开始吃,可见别人都不愿意吃,他实在是被勾得忍不住了,也悄悄地伸出了筷子。   “张建民,你要吃了的话,三天不许跟我说话。”沈丽华生气地喊。   张建民伸出去的筷子一顿,看了看沈丽华,又看了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的谢华香,老老实实地说:“幺妹,你也试试看吧,真的很好吃的。”   说完还是义无反顾地伸出了筷子。   谢华香的目光又转向了沈庭生,直愣愣地盯着他不放,那意思就是,你敢不吃?   沈庭生当然不敢,乖乖地夹起一块,在辣的那碗蘸水里滚了一圈,然后屏着呼吸送进了嘴里,说也奇怪,闻起来那么强烈的臭味,吃到嘴里的时候居然就不觉得了,豆腐软滑,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有种奇异的香味溢满口,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但越嚼就感觉越香。   吃完一块以后,马上又想要吃第二块。   眼见桌子上已经开始吃的四个人都一口一块地吃个不停,盘子里的油炸毛豆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着,胡爱春夫妇终于也忍不住了,自家闺女做的东西,怎么能够不捧场呢?   于是很快就变成了一桌六个人都在大快朵颐的场景,捂着鼻子走开的沈丽华和沈谷仓面面相觑,难道他们真的错过了什么?   “幺妹,谷仓,来,给你们留了半盘子呢,快来尝尝,不尝后悔哟!”   两个人也不管要不要面子了,乖乖地走了过来。   “咦,真的好吃呀!吃起来真不觉得怎么臭了。”沈丽华轻声说。   沈谷仓更是吃得狼吞虎咽,一块还在嘴里嚼着呢,另一块就又塞进去了。   剩下的小半盘很快就见了底,沈谷仓哀嚎一声,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躲开了,这才吃了几块,一点都不过瘾啊! 第237章   “真没有了吗?”沈谷仓不甘心地往灶房里张望。   谢华香笑他:“说了你会后悔的吧, 赶紧回家去吧, 你家肯定还有呢, 让你娘做给你吃。”   “对呀!”沈谷仓一拍大.腿,拉上他哥就往外跑,“哥,咱们快走吧!”   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沈丽华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洗碗去了,堂屋里就剩下两家长辈和沈庭生、谢华香两个当事人。   胡爱春觉得是时候了,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个,沈奶奶啊, 你看着两个孩子,谈对象也谈了不少时候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家奶奶就接口道:“香香是个好孩子, 不嫌弃咱们家穷,愿意跟着庭生, 是我们家天大的幸事,本来我们早就应该上门提亲的,可惜庭生的爸妈去得早, 不能给他做这个主, 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也跑不动,就这么一直拖着,真是对不住你们。”   谢华香这才知道爸妈居然存着这个心思,不由得着急道:“妈, 您说什么呢,我们不急!”   胡爱春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哪知沈家奶奶接下来就说:“庭生也长大了,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我老婆子说什么也是说不听的,这结婚的事,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能够跟香香结婚,他肯定是千肯万肯的,就是现在家里这个光景,怕是会委屈了香香。”   沈庭生突然站了起来,面对着谢义平和胡爱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叔叔阿姨,我是真心喜欢香香,希望能够和她共度一生,之前我也说过,希望叔叔阿姨能够给我一年的时间,考验我是不是真的有照顾好香香的能力,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同意香香跟我在一起,我向你们保证,这一辈子,我都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的。”   这话胡爱春听了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说:“嗯,不错,目前来说,你对我们的承诺都算是做到了,希望今后你也可以信守承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自己有了多大的成就,都不要忘记了现在的本心才好。”   “谢谢阿姨,我会的,说真的,我做梦都想能早点把香香娶进门,但我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你们也看到了,我家现在的条件,结婚的话真的是委屈她了,就算不能给她最好的,但别人有的,她也一定要有,叔叔阿姨,你们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香香风风光光地嫁进来的。”   谢华香不高兴地说:“妈,我都说了,我不着急,我才刚刚考上大学呢,往后还有多少事儿要忙活啊,哪来的空闲去结婚啊!想抱外孙也不差在这几年啊!还是等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了再说吧!”   沈庭生的话算是给胡爱春夫妇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那就你们自己说了算。”   “这还差不多。”谢华香说。   胡爱春夫妇这次过来的目的,一是想看看闺女插队的地方,二是陪着她高考,这两个目的都达成了,他们单位请假也不容易,便赶着要回去上班了。   沈庭生也得赶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于是三人便又乘坐第二天的火车回去了。   谢华香在最亲近的人的陪伴下过了那么多天,突然间他们都走了,心里还真有点儿失落,不过也没工夫让她失落多久了,两家食品厂里,都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她呢!   一忙起来,那些小伤感很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有点儿时间都恨不得见缝插针地用来睡觉了,哪来的功夫胡思乱想。   偏偏程立坤还不肯放过她,见天找她去说话,说些什么各种工厂的改革、改制的东西,说真的,谢华香比别人强的地方,只不过是重活了一辈子,见多识广一点而已,但她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的女强人啊!   上辈子不过运气好,又有沈庭生的帮助,才做成了她的连锁饮食集团,但从根本上来说,她对这些东西,真的也是一知半解的啊!   但程立坤追问得紧,谢华香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所知都告诉了他,有些问题实在是想不明白的,还特地写信给沈庭生请教,然后沈庭生再请教康学翰,完了再写信给她,让她转达给程立坤。   也不知道谢华香对程立坤说的这些到底有用没用,但程立坤确实是如获至宝般的十分高兴,并且马上就把这些新学到的观点投入到实践中,在东水县的范围内对各大小企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力度大得谢华香都有点儿心惊,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尚未召开,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还没有被提出来的时候,他居然就能在东水县这个地方,率先开展了这一系列的改革,而且还推行得挺顺利,不能不说真是一场奇迹。   但谢华香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这场改革推行得太顺利了,总让人觉得,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巨大的陷阱在等着。   谢华香隐晦地告诫过程立坤几回,知道他的心是好的,但这步子是不是不要一下子迈得太大了?一步一步走稳妥一点,慢慢来也是可以的吧!   程立坤却给她拿出了一张剪报,这是五月份的时候,发表在《光明日报》头版上的一篇文章,名字叫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随后,省级、市级的报纸,还有东水日报,都转载了这篇文章。   还有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批语,号召大家“打破精神枷锁,使我们的精神来一个大解放”。   用程立坤的话来说,他现在做的这些,都是有理论依据的。   谢华香说不过他,心里面也隐隐有些侥幸的心理,她相信他现在做所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虽然早了一些,但确实为将来改革开放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应该不会这么倒霉,被当成出头鸟被打倒吧!   过了没几天,谢华香也没有心思再管程立坤的事儿了,因为她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当初报名的时候,她仔细地考虑过,以她的水平,哪怕有沈庭生这个超级外挂在,想要考上Z大也是不太可能的,如果连她这样的水平都能考上,那多对不起那些聪明又刻苦勤奋的考生们啊!   所以她根据自己现在的工作情况和兴趣爱好,报了理工大学的食品工程系,这两间食品工厂管下来,她深深地明白自己在食品的生产和管理的专业知识上有多欠缺,而她又发现,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兴趣的,不排除以后大学毕业以后,要把满庭香食品厂继续开遍全国的可能。   所以她做出的这个选择,算是再现实不过了,沈庭生也支持她报考理工大学,唯一的不好之处,只是理工大学和Z大的距离有点远,到时候两个人想要每天见面,怕是不太容易。   谢华香这人有些奇怪,平时没事的时候,粘人粘得紧,可是一旦自己有什么事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一点沈庭生算是深有体会,当初食品厂忙起来的时候,她可是足足半个月都没给他写过信,可怜他又是挂念又是担心。   不过为了她的未来着想,沈庭生还是支持她报了理工大学,顶多到时候他辛苦一点,多跑去理工大学找她罢了,怎么说也在同一个城市,比现在相隔千里可要好得多了。   谢华香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沈庭生已经放暑假回来了,为了完成对谢华香爸妈的承诺,早日赚够钱娶心爱的姑娘进门,他一回来就跟沈大壮、王卫青他们一起投入到了黑市大业中。   现在一个小小的东水县的市场已经完全不能够满足他们了,他们已经开始把市场扩张到了隔壁的几个县城,甚至是市里去了。   这边谢华香要忙着交接工作,安排靠谱的人接管食品厂,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沈庭生已经回来了,两人也得两三天才能抽出时间好不容易见个面,一起吃顿饭而已。   安吉大队的砖窑已经烧起来了,烧出来的红砖质量非常好,敲起来“铮铮”响,用来盖房子,结实又轻便。   本来他们大队烧这个砖窑的主要目的,就是大队里群众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专门烧出来给大队里的人盖房子用的,没想到他们大队能烧出上好红砖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十里八项都有人上门找他们买红砖来了。   理由无非是跟他们一样的,县里红砖厂的砖要指标才能买到,家里急着想要盖房子实在等不得了。   自家大队的供应都还满足不了呢,沈大队长本来是不愿意卖给别人的,但有不少老相识老交情求上门来,他直接拒绝也不好,索性狮子大开口,给他们大队的红砖开了个高价。   县红砖厂的红砖才卖两分钱一块,他一开口就是两分五厘一块,一百块砖就足足贵了五毛钱,这一间房子盖下来起码得几万块砖吧,这差价就是好几百块钱的事了,他认准了别人肯定是不舍得的。   没想到别人居然就答应了,贵点儿就贵点儿吧,好歹不用指标啊,现成就能买到,总好过到县红砖厂不知道要排几年的队呢!   沈大队长傻眼了,他自己开的价,人家答应了,这下想要不卖都不行了啊!   只好又召开社员大会,把这事儿跟全体社员们商量了一下,社员们一致表决,卖啊,有钱挣干嘛不卖! 第238章   因此, 安吉大队的砖窑, 又成了他们大队一条新的经济来源, 这一窑窑的红砖烧出来,可都是硬铮铮的票子啊!安吉大队的大老爷们,干劲就更大了,腰板也更挺直了起来。   现在可不光是家里的婆娘能挣钱了,他们大老爷们也是能往家里拿工资的人了呢!   砖窑的劳动报酬分配方式,也是参考了食品厂的模式,采用按劳计酬,具体来说是“计件”的方式。   简单地说也就是多劳多得, 谁的活儿干得又快又好,挣的钱就多,谁爱偷懒, 干活偷工减料,被发现了警告一次, 警告三次以后就再也不用来干活了。   所以大伙儿的干活热情都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干,生怕落后于人。   这票子越挣越多, 队里的小伙子们想要盖房子的心就越强烈, 没道理自家大队生产的红砖,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可自己大队里的人却沾不上边的啊!   沈大队长召集几个大队干部开会研究之后,决定采取两个措施来解决这个难题,第一, 队里的砖窑每烧一窑砖,都要留下十分之一的数量,专门供应给本大队的人。   第二,加盖新砖窑。之前的两眼砖窑是找程立坤批的贷款买的,虽然还没还清,但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还清那是分分钟的事,沈大队长估计,要继续贷款应该也不难。   于是就让大队会计沈红兵立马就打贷款报告,早一天把砖窑盖起来,大队里的小伙子们就能早一天把房子盖起来,早一天把媳妇娶回来,早日抱上胖娃娃,这样才能有更多的人干活,现在大队里干活的人手越来越不够了,等新的砖窑盖起来,说不定就从别的大队找人来帮忙了。   沈庭生也到沈红兵那里登记排队买砖块,沈红兵手里有一个名单,全都是排队等着买红砖的,沈庭生已经排在了老后面,按照砖窑现在的产量计算,起码也得等到明年去了。   沈红兵还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就算你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那也得守规矩,不能插队。”   “知道了。”沈庭生老老实实地表示他不会拉关系走后门。   谁知道沈红兵又压低了嗓门,悄悄地跟他说:“不过你要是实在着急的话,可以让谢知青跟大队长说说,咱们这个砖窑,就是在她的提议下烧起来的,这砖要是让她先买,保管不会有人敢有意见。”   沈庭生真没想到,原来在安吉大队,谢华香的面子已经比他的好使了。   还有盖房子的地基,谢华香早在程立坤调到县城以前,就找他批下来了,就是现在他们住的破庙所在的那一块地方,屋子底下隐藏着地道的大秘密,可不能被别人给发现了,还是自家盖上房子更为稳妥一些。   再加上他们一家人在山脚下住惯了,也喜欢这地方的清净,就算村子里边能够给他们腾出地皮,也不太愿意把房子盖回去了呢!   至于房子想盖什么样的,沈庭生自然要问过谢华香的意见,虽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吧,但总要憧憬一下的。   说起新房子,谢华香也高兴得很,立马提笔画了一张草图:“看,庭生哥,这就是我理想中咱们家的样子。”   她画得还挺仔细的,有外立面的正视图、侧视图,还有每一层的平面布局。   可惜她绘画水平有限,这种户型又不是沈庭生所熟悉的,他看了半天没看懂,只好凑了过去:“香香,你能给我说说吗?”   “你看,就是这种前后带院子的花园洋房,前边的花园里可以养些漂亮的花花草草什么的,家里要养一条狗看家,这儿盖一间狗屋,平时阿婆肯定不肯闲着,所以后边花园就开成菜地,让阿婆闲着无事就种点小菜。”   “房子一共盖四层,一楼是客厅和厨房,还有储藏室,阿婆年纪大了上楼梯不方便,所以也在一楼给她留一个房间,二楼留给幺妹,往后就算她嫁了人也给她留着,随时都可以回娘家,吵架了底气也会足一些。”   沈庭生笑了起来:“幺妹都还没嫁出去呢,你就想着她跟丈夫吵架回娘家啦?”   谢华香说:“那是肯定的,我的房间我爸妈也一直给我留着呢,要是你敢欺负我,哼哼!”   沈庭生连忙说:“别,咱们就算吵架,也是你把我赶走,这房子就是你的,你不用走。”   谢华香继续说:“三层就咱们住,也有一间小的客厅,咱们自己的朋友来了,可以上来这里坐,还有主卧和书房,四楼的话就留着将来咱们的孩子住。还有,楼梯在造在屋子里面的,每一层都要有厕所和卫生间,厕所里要装抽水马桶,咱们卧室的卫生间里还要安装浴缸。”   这个沈庭生就有点儿为难了,这抽水马桶、浴缸什么的,他都不懂啊!还要每层都有厕所,这排水怎么弄?   乡下人盖房子,肯定没有说请什么设计师、工程队之类的,都是自己动手,以前盖的泥砖房,要用的树是自己从山上砍下拉回来的,泥砖是自个儿打的,门窗那些,讲究点儿的请木匠来做,实在不讲究的,随便刨块木板也能用。   盖房子的时候,自家的壮劳力全部出动,再招呼几个身强体壮的亲朋好友过来帮忙,个把月的时间就能把低矮的茅草房给盖起来了。   现在把泥砖换成红砖了,屋顶的茅草也换成黑亮的瓦片,但盖房子的方式还是一样的,就连屋子的格局构造也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当中一间堂屋,左右各两间厢房,敞亮又体面,前后圈出一个院子,灶房一般是盖在屋子对面的,灶房旁边再搭个洗澡间,茅厕通常都会距离主屋远一些,免得臭气熏了屋子。   这种厨房、洗澡间和厕所都盖在屋子里边的房子,沈庭生只在大城市里见过,但盖是肯定没有盖过的,说出来别人都觉得奇怪,这茅厕盖在屋子里,不得臭死了吗?   但谢华香就是要这样的,她一直都不乐意像别人一样,在房间里搁一个尿桶,哪怕再冷的天,三更半夜也要爬起来上茅厕。   而且她说,抽水马桶是不会臭的。   既然媳妇儿都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沈庭生就算再不懂,也必须得答应下来了,他重重地点头:“行,咱们这房子,就这么盖。”   还好红砖还不到位,真要盖房子,那起码也得一年多以后了,还有时间来得及,沈庭生打算一回到学校,就去图书馆多查查这方面的知识,再多请教一下学建筑的同学和老师,肯定能凭自己的能力给媳妇儿设计出最好的房子的。   要不怎么说现在的大学里学习氛围浓厚呢,大家都十分谦虚好学,乐于助人,不管谁遇到不懂的问题都可以请教别人,而被请教的人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来问问题的人不是自己这个专业的,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怀着对新房子的向往,一个暑假的时间在忙碌中很快就过去了,沈庭生带领着沈大壮和王卫青把他们生意的版图又扩大了两倍多,沈庭生是他们这个团队的主心骨,他去上学之后,剩下的两个人就不再干这种开拓的事了,主要是守城,把已经开拓了的市场好好经营好,求一个稳字。   而谢华香,也完成了两间食品厂的交接工作,一身轻松地只等着去上学了,到大学里要用到的生活用品什么的,胡爱春在家里也早就帮她准备好了,连新衣裳都给她准备了好几套,生怕她在乡下住惯了眼光也变得老土起来,将来上学被人当成土包子。   谢华香一想到她妈在信里给她描述的她准备的那些新衣裳就头疼,喇叭裤什么的,真是一言难尽。   不管怎么说,总归谢华香是可以轻轻松松地去上学了,被托付了重担的沈大丫压力山大,但心底里却有着一份说不出的兴奋,其实她的骨子里是有着女强人的潜质的,以前在乡下看不出来,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身上的锋芒已经越来越显现出来了。   有时候就连程立坤看着她,都觉得越来越有一种无法征服的感觉,可越是这样,他对她的感情就越强烈,从一开始单纯的喜爱,到后来的钦佩和爱慕,程立坤越来越觉得,这辈子除了沈大丫,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他想要相伴一生的女人了。   可他认定了又有什么用呢?沈大丫准备参加高考的那段时间,两人好不容易走得近了些,谁知道高考完了以后,沈大丫立刻过河拆桥,又不再把他当一回事儿了。   再加上后来谢华香要拉着她交接工作,沈大丫更是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程立坤想多找她几次,都会被她嫌弃碍手碍脚,可怜他堂堂一个副县长,想要见她一面,还得守在她下班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瞅着空子才好不容易能说上几句话。   谢华香和沈庭生离开东水县的时候,东水县的经济蓬勃发展,欣欣向荣,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着,谁都没有想到,变故会在猝不及防之间突然发生。   谢华香对大学生活适应极快,她很快就习惯了忙碌的学习,习惯了每天去食堂吃饭,跟宿舍的小姐妹们打打闹闹,晚上睡觉之前对班里的男同学评头品足一番的生活。   平时她跟沈庭生各自忙碌,到了周末的时候,才会一起回到谢家,陪爸妈吃一顿饭之后,两人再亲亲蜜蜜地相处一段时间。   生活过的平静而充实,又因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而十分美好。   直到有一天下课之后,有人来通知谢华香,传达室里有给她的电报,加急的。 第239章   听说有加急电报, 吓得谢华香赶紧跑去取, 现在她跟沈庭生都在G市, 家里只剩下沈家奶奶和幺妹,一个老一个小的,虽然也有请亲朋好友们多多照看着,可毕竟放心不下。   需要拍加急电报的,肯定是急事,谢华香首先就想到会不会是她们俩出了什么事,惊出了一身冷汗。   拿到电报,先看落款, 还好是沈大丫,谢华香的心落下了一半,可再仔细看清楚内容之后,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电报上写的是:“工厂停产,程被拘, 求助。”   这没头没尾的,究竟是啥意思,程是指程立坤吧, 他被拘, 为什么会被拘,工厂为什么会停产?沈大丫会拍来这样一份电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大爷,我想借个电话打一下。”谢华香对传达室的大爷说。   传达室里是有电话的,平时用一个木盒子锁着, 只留下听筒的位置,不妨碍接听电话,但是要打电话的时候,却必须用钥匙开锁,打开盒子之后才能拨号。   平时学生也可以借用这个电话机,不过是需要按照通话时间交费的,费用比去邮局打电话要稍微贵一点,但是方便,不用专门往邮局跑,也算是方便学生的一个举措了。   传达室的大爷慢吞吞地掏出钥匙把盒子打开,还特地嘱咐一句:“别说太久了,免得耽误电话进来。”   谢华香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拨了东水食品厂的号码,结果等了半天,才有一个大爷般的声音来接电话,谢华香一听就愣住了,这分明就是前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她刚到东水食品厂的那段时间,就是他蹦跶得最厉害的。   后来被谢华香整了,因为偷盗公共财物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出来以后又被谢华香弄到了锅炉房里面烧锅炉,这人应该可以说是最痛恨谢华香的那部分人之一了。   可是谢华香打的明明是厂长办公室的电话,为什么会是这个人来接的电话?   难道是谢华香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局势发生了变化,曾经被她弄下台去的那些人又起来了?   虽然谢华香一直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但毕竟改革开放还没正式开始,她只是仗着在县城里有程立坤撑腰,事实上却并没有得到政策的支持。   难道真的是程立坤改革的步伐卖得太快了,彻底颠覆了某些人的利益,造成那些人不顾一切的反扑了?   谢华香不敢多说什么,立刻挂断了电话,以免被人发现沈大丫向她通风报信,对她做出什么迫害的行为。   传达室的大爷眼巴巴的盯着电话,只等她的手一离开,就要马上过来锁上盒子。   谢华香赔笑道:“大爷,不好意思,我再打一个,待会一块儿算钱。”   这次的电话拨到了安吉大队的满庭香食品厂,还好接电话的是许秀莲,听见谢华香的声音,许秀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香香,不好了,出大事了。”   “秀莲姐,你不要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谢华香镇定的语气很好地安抚了许秀莲的情绪,似乎只要有她在,天大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了,可惜许秀莲对事情的原委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好端端的,突然就听说上面来了调查组,把他们原来的程大队长,现在的程副县长给拘留了,说是他在东水县独揽专权,大搞资本主义复辟,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而东水食品厂,更是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现在已经被勒令停工停产,全厂进行调查,原本谢华香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全部都要接受调查,而原来被谢华香撸下去的那一批,现在趁机蹦跶起来,又重新接管了东水食品厂,谢华香改革的那一套,现在全都被批判为资本主义的糟粕,全都要推翻呢!   他们安吉大队食品厂也遭受到了牵连,现在虽然还没有工作组进驻,但也不允许再开工了,整个安吉大队,包括小龙虾养殖场、砖窑等统统都处于一种瘫痪的状态。   沈大队长天天着急上火,嘴角上起了一大串的燎泡,为了大搞建设,他们安吉大队可是豁出去了欠了不少贷款的,这欠着银行的钱,每一天都要算利息,而且食品厂、砖窑都接了大量的订单,现在没办法生产,光是违约金都要赔死了。   还有田也不能分了,要全部收回去,还像原来那样,由大队统一管理。   整个大队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可偏偏带领他们走上这条带路的人,一个程立坤被抓了,一个谢华香又在外地,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这好不容易才稍微有点好起来的日子只是昙花一现,他们又将陷入苦日子的深渊。   许秀莲他们虽然着急,但还是非常讲义气的,她一再强调,沈大队长说了,这事不能告诉谢华香,也不许叫她回来,要是有调查组来问起,所有人都不许说出来是谢华香带头搞的,人家一心一意带领咱们发家致富,现在出了事,他们也不能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刚才许秀莲一接到谢华香的电话,脑子一糊涂就什么都说出来了,现在也后悔起来:“香香,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吧,这事你别管了,你也管不过来,你也千万别回来,说不定一回来,也得像程副县长那样被抓起来,那我就成了全大队的罪人了,你大壮哥还不得打死我啊!”   谢华香苦涩地笑了一下:“秀莲姐别怕,大壮哥不打女人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就算要回来,也一定会像个稳妥的法子,你帮我转告沈大队长,咱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但道路是曲折的,目前遭遇到一点困难不要放弃,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光明肯定就能到来。”   谢华香的话,像是给许秀莲吃了一颗强力定心丸,她一下子安心了许多:“好好,谢谢你,华香妹子,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帮你守好食品厂的。”   挂了电话,谢华香陷入了沉思,其实不光是安吉大队,整个东水县,在程立坤的带领下,就好像是一辆飞速奔驰中的马车,突然遭到清查,就好像是疾驰的过程中被突然拉紧了缰绳,马匹受阻人立,马车强烈颠簸,严重点儿的,甚至会倾覆。   东水县原本就家底不足,再遭遇这么一个重创,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甚至东水县的经济有可能后退好几年,比原来要更为贫困,想要再打翻身仗就更难了。   经过了这样的事,谁还愿意再相信他们,谁还愿意再走新的发展道路?   “姑娘,你这电话打完了吗?别人还等着呢!”传达室大爷喊她。   谢华香回过神来:“哦,不好意思,大爷您看看一共多少钱?”   按照通话时间掏了钱给大爷,谢华香也顾不上回去上课了,直接蹬上自行车,赶去找沈庭生。   沈庭生一听也急了,他的意见跟谢华香一样,这事要管,程立坤要帮,但他不希望谢华香牵扯到里面去,像沈大队长他们担心的一样,安吉大队的所谓资本主义——食品厂、养殖基地,都是谢华香牵头搞起来的,如果要追究责任,她肯定头一个跑不掉。   谢华香却怎么也不同意:“你也说了,这些都是我牵头搞起来的,就因为我胆子太大,在政策还不明朗的时候就做了这些,现在你不让我承担责任,难道让沈大队长他们给我顶罪吗?这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我做人怎么能够这么自私呢?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们搞黑市的事爆发了,大壮哥和卫青他们不让你回去,自己顶下的全部的罪责,难道你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上课吗?”   “香香,这不一样,你办食品厂是为了全大队的社员谋福利。”沈庭生的言下之意,全体社员都是实实在在从这件事里得到了好处的,既然当初大家都同意这么干,那么出了事情要承担后果,也是很正常的。   谢华香摇摇头:“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办食品厂,跟你们搞黑市,是一样的,我就是想挣钱,想让自己有钱能过得好一点而已,是我太急躁了害了他们,还有程立坤哪里我也脱不了干系,他在东水县搞的那一套改革措施,很多都是我跟他一起讨论出来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后果。”   谢华香想,她怎么就这么天真呢,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知道世界发展的趋势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比别人先走一步成为赢家了吗?   她错了,她并没有这么了不起,她自以为是的结果,不但害了自己,而且也害了别人。   程立坤以前多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啊,如今变得这样大胆冒进,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谢华香后悔死了,她干嘛要跟程立坤说那么多啊,显摆自己聪明知道得多吗?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这么着急,她会安安分分地夹着尾巴做人,乖乖地熬两年的苦日子,然后再等着经济顺其自然地发展起来。   前世没有她的插手,沈庭生照样成了全国财富排名前世的富豪,东水县的经济照样发展腾飞,哪用得着她在这儿瞎起什么劲啊,还真当世界少了她不会转了?   不管怎么说,谢华香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去收拾,她也很想当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地里什么都不管啊,可是满庭香食品厂的工人们在等着她,女性互助组织里面那些她承诺要帮助的女孩子们在等着她,完全不管这些人,她做不到。   沈庭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好吧,既然这样,有什么后果,我跟你一起承担。”   谢华香鼻子一酸:“庭生哥——”听到这样的事,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她只是把这股害怕的情绪紧紧地压抑在心底,不让它探出一点儿头,故作镇定,可是心里的屏障却被沈庭生的这句话彻底打破。   谢华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随着泪水的流出,心中的恐惧也逐渐减少,当你遭遇困境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帮助你,当你最坚实的依靠,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庭生哥,谢谢你。”   “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这样的话,现在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做吧!”沈庭生镇定地说。   “我想回去东水县。”谢华香急切地说。   沈庭生摇摇头:“东水县现在情况不明,但肯定的保守派占据了上风,你现在回去,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很可能连自己都要陷进去了,我们还是先在外面想办法。对了,你认不认识程立坤的父母?听说他父亲的官职不小,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对呀!我去找程叔叔啊!”谢华香立马站了起来,“庭生哥,咱们分工合作,我去找程叔叔,你去找康老师,他对经济方面的政策是最了解的,你请教一下他,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政策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我记得之前程立坤给我看过一篇光明日报上的报道,叫做什么检验标准什么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沈庭生激动地说,“没错,当时我们系里还讨论过,这篇文章的见报,预示着我国思想建设的一个转折点,是思想进步的里程碑,我这就去找康老师,你路上小心点。”   谢华香点头:“好的,我晚上再来找你。”   谢华香马不停蹄地去了程家,还好上次已经去过一次,熟门熟路的,很快就找到了,刚好程立坤他爸妈都在家,程东健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听谢华香说的,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事儿说到底,恐怕还是冲着他来的。   最近这段时间,程东健和郑向荣之间的斗争趋向白热化,本来程东健也没想着要太针对郑向荣的,毕竟他那个人虽然有点儿一言难尽,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两人之间虽然有点小矛盾,但只要不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程东健觉得暂时还是能忍一忍的。   但是自从前年自家儿子跟郑向荣的那个儿子郑永成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之后,郑向荣就像一只疯狗一样,总是咬着他不放,非要把他拉下台去才甘心。   前段时间,郑向荣在程东健的手里吃了一个大亏,紧接着程立坤那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用说也是郑向荣搞的鬼了。 第240章   这就是典型的神仙打架, 凡人遭殃了, 安吉大队的社员们,连这两尊大□□字模样都完全不知道,却因为这两人的斗法,遭受到这样的打击, 这真是, 有冤都没处去诉啊!   程东健听了谢华香的述说,也觉得非常抱歉,因为他的缘故导致了东水县蒙受这样大的损失, 他诚恳地对谢华香说:“放心吧, 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谢华香能得到这句话就够了, 她的身份地位跟程东健他们相差太远, 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更不可能跟她商量他打算怎么做,反正程立坤是他儿子, 程东健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去救他就对了。   程立坤在东水县的所作所为的有目共睹的, 要想他平安无事,首先他在东水县所做的事也必须是政治正确的才行, 这样的话, 谢华香的食品厂自然也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只要能平安地过了这个坎,至于以后是倒退, 还是按照这条路线继续走下去,那就不是她谢华香可以管得了的了。   临走之前,程东健又用力地跟谢华香握了手, 对她表示了感谢,如果不是她前来报信,可能还真会被郑向荣的阴谋得逞,如果程立坤真的被定了罪,那他这里也肯定会有不小的麻烦。   谢华香在程东健这里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放心地离开了。   程立坤他|妈妈周爱民还一直不舍地念叨着:“这多好的姑娘啊,现在还考上了大学,怎么就跟咱们家的臭小子没有缘分呢!你说这臭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还有没有点儿成算啊,还说都不能说,一说就生气。”   所以说天底下当妈的都是一样的,程东健正为儿子被调查的事头疼着呢,可对这当妈的来说,还是终身大事比较重要,也是她对他们家老程有信心,别人眼中这天大的事儿,在她看来,他们家老程随便动动手就能解决了的。   谢华香匆匆忙忙赶回去找沈庭生,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由得担心地问:“怎么了?康老师说这件事很严重吗?没有办法解决?”   沈庭生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出了康学翰给他出的馊主意。   根据康学翰近段时间来对政策和上头的动向的研究,改革近在咫尺,而且是势在必行的,程立坤他们在东水县所做的这些,是正确而先进的,可问题在于,他们走得太快了!   把步子迈在了政策之前。   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任何一种思想要占上风,都必须要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其中更少不了为了理想光荣献身的先驱和为后来者铺路的牺牲者。   现在的东水县,就处在这样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上,从一开始就是艰难地踩在平衡木上,一边是巨大的成功,一旦成功,鲜花着锦,成为全国经济改革的先进典型,所有人争相学习的榜样;但另一边却是让人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康学翰附耳在沈庭生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庭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组织安吉大队的老幼妇孺到调查组面前去□□闹事?康老师,您这个提议是认真的吗?”   不由得沈庭生不怀疑,会不会是康学翰当年在安吉大队劳动改造的时候与安吉大队的社员们结下了仇,他这是报复来了。   □□闹事?这是好玩的吗?万一被抓了再判个刑,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安吉大队的社员们可都是沈庭生的老乡啊,他可不能这样坑他们。   康学翰严肃地说:“当然是认真的,当一件事情没法从正面解决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别的途径的嘛,只要目的是正确的,实现目的的手段稍微剑走偏锋,也未尝不可。”   这是剑走偏锋吗?分明就是歪门邪道吧!   康学翰这个人,别看他为人师表,一本正经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是有点邪气的,特别是在农村经受了那么多年的劳动改造,性子没有受到一点扭曲那是不可能的。   沈庭生虽然觉得他说得确实有点道理,但还是不太敢苟同他的这种做法,毕竟万一出了什么事,受苦的是安吉大队的百姓,跟他康学翰可没有半点的关系。   谢华香问起沈庭生康老师怎么说的时候,沈庭生苦笑着把康学翰的建议告诉了她。   谢华香当真认真考虑了一下,说:“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你……”沈庭生无奈地看着她,这又是一个疯子。   “咱们找多一点人去,反正法不责众,到时候要是看着不对劲,就一哄而散,找不到主谋,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吧!咱们也不是去闹什么事,就找一些老弱妇孺去找调查组说理去,把程立坤帮大伙儿干的好事都说出来,让调查组好好斟酌斟酌,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程立坤的做法能够得到百姓们的爱戴和拥护,能够切切实实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这就是真理!”   “那你有没有想过让谁来牵头组织?一般人参与就参与了,顶多被批评教育一下,但组织者肯定就没那么轻易被放过了,说不定还要吃牢饭的。”沈庭生提醒她。   谢华香迟疑了一下:“那要不,我回去一趟?咱们大队的人都还挺听我的……”   沈庭生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是我的乡亲,要回去也该轮到我回去,既然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那也别祸害别人了,我自己回去一趟把这事给办了吧!”   “不行,你现在正有大好的前程,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了你的前途。”轮到自己的时候,谢华香不害怕,可是一旦涉及到沈庭生的前途问题,她可就万万不敢掉以轻心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重活一次跑到安吉大队才会造成的,不然的话根本就没有这些事发生,她有责任与义务去解决,但沈庭生并没有,他本来是应该按照他原本的人生轨迹,走向成功的未来的。   沈庭生跟谢华香一样,在某些时候是很固执的:“你呀,现在肯定已经上了调查组的黑名单了,一回去,说不定连大伙儿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人抓了,还是我去吧,放心,我会小心谨慎行事的,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谢华香无法说服沈庭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又一次请假回了乡下,心中还十分担忧,在送沈庭生上火车的时候还不住地问:“庭生哥,你总这么请假,学校会不会开除你呀?”   沈庭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想多了,我上个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名,其他各项表现的评级都是优,优等生一般都是会比较受到优待的,请几天假算不了什么。”   果然聪明的人就是不一样,上个学期忙了那么多事,还能轻轻松松地拿全年级第一,谢华香拼了老命去学习,也只不过能维持一个班级里中不溜秋的水平而已。   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的。   送走沈庭生,谢华香心里牵挂东水县的事,忍不住又去邮局打了个电话回去,告诉许秀莲他们不要担心,沈庭生马上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就会帮他们解决这件事。   许秀莲应得有些心虚,她不想让谢华香知道,他们正在筹备计划着要做什么,怕她担心。   刚好谢华香也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没听出来许秀莲的不对劲,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沈庭生在火车上的时候,安吉大队一片热闹,所有的社员们分成两派,正在为要不要做某件事情而争论不休。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沈大丫说起。   沈大丫作为东水食品厂的负责人,本来也属于在被调查范围内的,但调查组来的那天,她刚好去了邻市出差,厂子里有人见机得快,意识到不对,立马跑去邮局打了个电话给沈大丫出差的单位,把县里的情况告诉了她,让她先不要回去,免得撞到了枪口上。   沈大丫立马去发了电报给谢华香,出差的单位也不敢回去了,招待所也不能住,但这样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程立坤那小子虽然讨厌,但毕竟也算是喜欢过他一场,总不能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他被打成资本主义份子。   沈大丫也是个大胆的,她的想法居然跟几千里之外的康学翰不谋而合,打算回去鼓动乡亲们去闹一场,不管能不能把人救出来,总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番力。   不敢去车站坐车,这个时候买票也是要介绍信的,她怕人还没下车,调查组的人就已经在车站等着她了,沈大丫不怕被抓,她干的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没有为自己牟取一点私利,谁来抓她也不怕,她怕的是自己没有机会为程立坤干点儿事。   沈大丫硬是靠着自己的双.腿往回走,还不敢路过一些大的城市,只能专挑乡镇的偏僻小路走,要是路上碰巧遇见有路过的拖拉机或者乡亲的牛车,就拦下来找个借口央求着别人搭一路,就这么磕磕绊绊的,终于被她回到了安吉大队。   回到大队,沈大丫第一件事不是去大队部找她爸,而是先去了食品厂,厂里都是她的姐妹们,大家都投了不少股份在厂子里的,厂子一旦出事,这些姐妹们的损失最大了。   没想到,心急得火烧火燎的沈大队长这会儿也正好在食品厂里,一扭头就看见刚好进门的沈大丫,急得他赶紧拉起人就往屋里去,低声喝骂道:“你傻不傻,这会儿回来干嘛!” 第241章   “我回来救咱们厂子来了!”沈大丫义正辞严地说。   “胡说!你回来能干得了什么!”沈大队长非常不满, “这样, 我晚上就送你到你外婆家住上几天,等这边风头过去了再回来!”   沈大丫她娘的娘家在一个比安吉大队更偏远的山村里边,趁天黑悄悄过去住下,只要不声张, 就不会有外人知道, 调查组主要针对的是程立坤,大丫这几天没回来,调查组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要找她, 低调一点避过风头应该就没事了。   沈大丫才不愿意, 她这么辛苦回来, 可不是为了去躲起来的:“不, 我要想办法救立坤哥。”   沈大队长急了:“我的姑奶奶,人家哪用得着你救啊,你能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   “那厂子呢, 你们打算怎么办?华香姐辛辛苦苦给咱们办起的这个厂子, 你们就忍心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倒闭了?还有咱们的砖窑,那可是贷了款的, 全大队人的身家性命都在里边了, 你们说,怎么办?”   面对着这个咄咄逼人的女儿, 沈大队长第一次产生了后悔当初让她去学认字,想当初不识字的时候,多乖巧的一个闺女啊现在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拍着桌子说:“是啊, 我们都没有办法,就你有能耐,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咱们找调查组闹去呀,不让咱们的厂子干下去,咱们整个大队的人就赖在调查组的面前不走了,都快要吃不起饭了还豁不下这个面子吗?”   沈大队长被她气笑了,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好法子呢,原来只是胡闹!他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了,等天一黑,我就送你走。”   “爸,你听我说,这法子是有点胡搅蛮缠,但肯定有用!”   沈大队长没把沈大丫的这个建议当一回事,但有别人听到了呀,沈红兵就觉得这法子不错,一时激动,就跑出去跟别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沈大队长和沈大丫这儿还没掰扯明白呢,外边焦急地等着消息的社员们就几乎都知道了。   然后大伙儿的意见也是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支持去闹的,俗话都有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说不准这么闹一闹就成了呢,另一派比较理智,觉得他们这样去下调查组的面子,没准弄巧成拙,吃不了兜着走。   两派的意见一直相持不下。   谢华香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许秀莲接完电话出来说:“大家都别吵了,庭生正在回来的路上,等他回来,咱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庭生既不是大队干部,在大队里也没有什么威望,但不知道为什么,许秀莲一说沈庭生会回来,大伙儿都觉得这事好像就已经解决了似的,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沈大丫当然是不肯让她爸把她送去外婆家的,她就是要留在大队里等沈庭生回来,看他能提出什么自救的办法。   没想到沈庭生回来之后,提出的第一个意见,居然跟沈大丫一样,组织人手上县政府闹事去。   这事沈大丫提出来的时候,沈大队长当成笑话听,可同样的话从大学生的嘴里说出来,他就慎重得多了:“庭生娃,这真的能行?”   “能不能行的,总要试试再说。”沈庭生说完就当真开始安排起来,参加这次□□的,只要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怀孕的妇女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让村里符合条件的人都赶紧来大队部集合。   在外边摩拳擦掌准备着大干一场的壮汉们不愿意了,让这些老弱病残去有什么用,肯定得让他们这些壮汉上阵才有足够的威慑力啊!   沈庭生却问他们:“砖窑和食品厂的订单接了多少?从现在开始马上开始干的话,来得及交货不?”   壮汉们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能让我们开工,哪怕不吃不睡,也要把货生产出来!”   “那现在就去开工吧!大伙儿辛苦一些,加班加点,把该赶的货都赶出来。”沈庭生平静地说。   “啊?这就能开工啦?”大伙儿都懵了。   “有胆子去闹事怎么就没胆子开工了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放心,出了事我担着。”沈庭生豪气地说,他没有办法不豪气,他家小媳妇是个小财迷,不但占了食品厂的百分之股份,砖厂那边也投了不少,为此向廖淑芳借的钱都还没还上呢,他得帮她把这些都保住了。   何况大队现在的情况,也实在是亏不起,食品厂可能还好一些,之前有些基础,赔了违约金之后,顶多就是干不下去了而已。   但砖窑就不一样了,本来欠的贷款就没还清,后来为了扩大规模又贷了一次款,因为他们的红砖太过供不应求,所以别人来订货的时候,都是先交了货款的,而这些货款,都被他们用去买煤了,砖窑的账上根本就没有现金剩下。   如果没有红砖按期给别人,不但要把预收的货款还回去,还要赔违约金,盖起的砖窑不能用来烧砖,那就是废物,光是贷款和要赔的钱,都能把整个大队给拖死。   这一关要是不能熬过去,安吉大队就真的没活路了。   所以,沈庭生觉得,接了的订单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出来给人发了货再说,最起码把退还的货款和违约金这一块给解决了,剩下的贷款慢慢再说。   大队里的大老爷们,哪个不想马上开工啊,这每拖一分钟,拖掉的就是大伙儿白.花.花的银子。只是之前没人敢起这个头而已,既然有了一个领头的,那还怕什么,撸起袖子赶紧上啊!   食品厂的大嫂姑娘们也赶紧轰隆隆地把机器重新开了起来。   这下总算没人跟老弱病残们抢活儿干了。   沈庭生把老弱病残队伍整理好,把以前大队里农忙时节生产队长们喊社员们上工的喇叭和铜锣都拿出来,让他们拿着,又仔细嘱咐了到了地方该说些什么,确保每个人都记清楚了,这才敲锣打鼓地出发。   不顾别人的反对,沈大丫也非要跟了上去,沈庭生皱了皱眉:“你既不是孕妇,又不是十岁以下的小丫头,跟上来干嘛?”   沈大丫冷着脸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挑的这些老弱病残去,就是吃准了调查组的人不敢难为他们,有什么事都冲着你一个人去了,你能为大队做到这些,我怎么就不行了?”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一个人就能做的事,何必要多搭上一个人呢?”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反正腿长我身上,你管不着我。”现在连沈大队长都管不着她了,更何况沈庭生呢!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样的一队人走在路上,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没一会儿,就吸引来了好多围观群众跟着他们一起走,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干嘛去呀?”   “为民请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庄稼汉说了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不是沈庭生教他的,是早年在戏文里学来的,现在他们做的事,可不就跟戏文里是一样的嘛!这一把老骨头不值钱,只要能给队里要来好处,拼一把也值得了。   这话引来围观群众的一场哄堂大笑:“唉哟,大爷,您可当心点儿,别摔了啊,还为民请命呢,就你们这一帮老弱病残,能干得了啥?”   “我们是干不了啥,但程副县长为咱们县办了那么多的实事、好事,咱们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欺负,他是咱们安吉大队的知青,咱安吉大队得给他撑腰去。”   这话一出,原本嬉皮笑脸的人都不笑了,程立坤大刀阔斧的改革,确实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但更大一部分人,确实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好处的,大家都感念他的恩德,如果不是他,东水县不会富裕得那么快,也不可能让绝大部分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也去!”有人突然喊了起来,“要不是程副县长,我特么到现在还吃不饱饭呢,大爷说得对,咱们喝水不忘挖井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欺负了。”   “我也去!”   “我也去!”   各种踊跃要求加入的声音此起彼伏,沈庭生只好又重申了一遍,他们这个队伍,只要老弱病残,他们是去讲道理的,不是去打架的。   还真别说,果真有不少的老人孕妇小孩陆陆续续地加入了进来,随着他们距离县政府越来越近,队伍的规模就越来越扩大,居然也有点声势浩大起来。   到了县政府,这帮老弱病残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一个个看着没什么力气,一推就倒的样子,可问题是没有人赶去推他们啊,万一不小心推到了一个,出点什么事儿,那可就不得了了。   就这样,县政府的保卫人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大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县政府大院,连拦都不敢动手去拦的,这一个个的,都泼辣得不得了,你敢伸手去拦,那些大肚子的孕妇就敢挺着肚子去撞你。   程立坤说是被拘禁了,其实也没吃多大的苦,就是被拘着不许随意走动,吃穿跟往常无异,就是每天变着花样儿的审问让他实在是头疼得很,   今天又是例行审问,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老掉牙的问题,都问了他几十遍了,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程立坤正答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还有人在喊着“程副县长”,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嘿嘿,总算有点儿新鲜的了。 第242章   调查组的人也很诧异, 严肃地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这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赶紧小跑出去打听情况, 没一会儿就打听清楚了:“都是县里的群众,来帮程副县长说话来的。”   调查组的人眉头一皱,不满地看着程立坤,质问:“怎么回事?”   程立坤无奈地摊开双手:“我怎么知道。”   “你们县政府派个工作人员去接待一下, 注意不要造成太大的影响。”调查组的人虽然不高兴, 但还得让人安抚住群众。   外边的群众却不买账,嚷着要见程立坤,要见调查组, 还不停地敲打着铜锣, 吵得人心烦意乱的。   调查组的人无奈, 只好同意让程立坤出面让人安静下来。   县政府的办公楼是一栋两层的小楼, 程立坤这几天就一直被困在二楼,吃喝拉撒都在这儿,不许离开半步。   如今能让他到走廊上去走动走动, 都算得上是放风了。   程立坤难得地呼吸了一口屋外的新鲜空气, 伸了个懒腰,坤了坤筋骨, 然后走到栏杆前, 朝着下面空地上乌泱泱的一堆人头挥了挥手:“同志们好啊!”   就跟大领导接见群众似的。   群众们也给他面子,又是一阵锣鼓齐鸣之后, “程副县长、程副县长!”的喊声此起彼伏。   程立坤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帮老弱病残的队伍,再看看领头的沈庭生,很快就明白了沈庭生的意思, 不由心中暗笑一下,这小子,可真够狡猾的。   随即又看见沈庭生旁边的沈大丫,这下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了一下身上这件几天没换过的皱巴巴的衬衫,摸了一下满脸的胡茬,有点儿尴尬,他现在的这幅尊荣可真不怎么见得人啊!   沈大丫却一反常态,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盯得程立坤两丈厚的脸皮都忍不住有点红了起来。   程立坤只好装作啥事也没有地移开了目光,又扫了底下的群众一眼,这回认出了许多以前在安吉大队见惯了的老面孔,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乡亲们好,请大家安静一下,不要打扰别人工作了。”   他一出声,原本还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让之前怎么费力也控制不住场面的县政府工作人员们松了口气,调查组的人脸色却变了一下,这程立坤深得民心的传言,似乎不是假的。   程立坤继续说:“大伙儿一路过来辛苦了,我现在不方便,也没法倒口热水招呼一下大伙儿,但咱们是文明人,不能胡搅蛮缠地闹事,要坐下来好好地讲道理!”   下面的沈庭生开口:“对,我们就是来讲道理的,请领导们也给我们一个开口的机会,好好讲一讲道理,看看程副县长在咱们东水县办的事儿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大庭广众之下,调查组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他们说话。   这些人倒也有规矩,并不是闹哄哄地一通乱说,而是派了代表,一个一个轮着说的。   首先说话的是一个头发都已经全白了,佝偻着身子的老大爷:“我小时候是地主家的佃农,过的是被压迫、被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要不是有共|产|党推翻了旧社会,建立了社会主义新社会,我老头子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对我来说,啥是社会主义,能让每一个老百姓都翻身做主人,能吃饱穿暖就是社会主义。”   “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岁,吃得最饱的是啥时候?就是今年,是程副县长给咱们当了大队长之后,是他搞了包产到户,把地都分到大队每一个人手里之后,你们说他走封建主义复辟的道路,我是不同意的,我是当过地主佃农的人,最清楚不过了,当佃农种的粮食是要交给地主老财的,自己只能吃糠咽菜,可现在,咱们的日子过得多红火,地里收的稻米和蔬菜,家里养的鸡和牲畜,都是自己吃的,这样的日子还不是社会主义,还不是共产主义?”   接下来是一个肚子挺得老大的孕妇:“我是安吉大队满庭香食品厂的一名女工,从一个每天只能围绕着地里和锅台转的农村女人,可以变成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有医药费可以报销、有劳保垫底的工人,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呀,居然就让程副县长给我们实现了,是程副县长,让我们安吉大队的女人们也能够抬头挺胸、扬眉吐气地站起来好好活着!”   “你们说他办厂子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你们有见过这样的资本家吗?他没拿过我们厂子里的一分钱,住的是大队的泥巴房子,睡的是用了几十年的硬木板,就连一口吃的,也得自己从土里扒拉了回来自己烧着吃,这样一心为公的领导干部上哪儿去找?”   最后是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双葡萄样的大眼睛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主义,什么道路,我只知道,我小的时候,我爹说女娃子就该在家里干家务、带弟弟,用不着去读书,认字没用。可当时的程大队长说,女娃子也要读书,女人也能顶半边天,食品厂的女工们就是咱们的榜样,队里挣钱了,他就给队里每个适龄上学的孩子补贴五块钱,不管男娃女娃,都让去公社小学读书,谁要是不让家里的孩子上学的,以后队里有啥挣钱的活计,就不找他们家的人干。”   “所以,我爹就让我上学了,我现在认识了好多字,还学会了算术,我将来也能够像大丫姐那样,给咱们大队干很多有用的事,让咱们大队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程立坤吸了吸鼻子,怎么好像有点儿感动了?鬼使神差的,他的目光又转到了刚刚被小女孩提起的大丫姐的身上,沈大丫也大胆地回视着他。   程立坤脑子一抽,突然喊了起来:“沈大丫同志,你以前说过,我们身份不一样,你高攀不起,现在我被调查了,不但不能再当干部,说不定还会被判刑,去坐班房,出来的时候是一个又老又穷的光棍汉,要是到时候你还没嫁人的话,愿不愿意嫁给我?”   话已出口,他就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掴子,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呀!   刚想打个哈哈说刚才只是开玩笑的,就听沈大丫用清凌凌的声音说:“我愿意!”   “啊?”程立坤直接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程立坤,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跑不掉啦!就算你坐牢,你坐十年,我等你十年,你坐二十年,我等你二十年,总有等到你出来的那一天!”   围观群众里想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大丫,好样儿啊!”   “咱们大丫有本事啊,能把了不起的程副县长都娶回去了。”   调查组这下可为难了,他们来这儿,就是为了找出程立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证据,可是没想到,东水县的这些人都油滑得很,审问了这么多天,也不是说不配合,可就是嘴上跟你打太极,总说不到点子上。   如今又有了群众上访的这一出,这些农村人说的话,虽然粗俗,但都很有道理,大庭广众之下,几百只耳朵都听到了,也没法不写进调查报告里边去,可写上去了,可不就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嘛!   这时,一个县政府的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对调查组的组长说:“领导,上边来了电话,让您去接。”   沈庭生那边也开始整顿队伍:“好了,大伙儿都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伙儿各自散了,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谁还想为程副县长说话的,还到这儿来,咱们一个一个轮着说。”   “我来!”“我来!”“我也来!”大伙儿纷纷喊了起来,不知道是谁顺手一抽铜锣,又是“铛”的一声巨响。   好不容易盼到他们肯走的县政府的工作人员们腿都软了,这是不得消停了呀……   轰轰烈烈的东水县错误路线事件,结束得有点儿虎头蛇尾,僵持了几天之后,有一天调查组突然就悄声无息地走了,程立坤官复原职,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东水县的改革进程,就好像是一枚巨大的齿轮,在转动的过程中突然卡顿了一下,加了一点润滑油之后,又再次更润滑、更欢快地转动起来。   像东水食品厂原办公室主任之流,才得意地蹦跶了没几天,又灰溜溜地变回了阴沟里的老鼠,还要接受提高了警惕的人民群众更严厉的监督。   对程立坤来说,这更是一件让他因祸得福的喜事,一直求而不得的姑娘终于答应嫁给他了,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答应的,想反悔也反不了啦!   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振奋人心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一个伟大的时代开启了新的篇章!   沈大队长天天兴高采烈地在大广播里给大伙儿念各种文件。   “目前农村实行的各种责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额计酬,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   “在搞好社会供求平衡的条件下,对重要的,短缺的生产资料实行计划管理,对一般的生产资料实行自由购销,力求做到管而不死,活而不乱。”   对这些条条框框农民们听不懂,也用不着听懂,他们只要知道,分下来的田不会再被收回去了,村里的食品厂和砖窑不会再被强制停工了,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政策所允许的,安吉大队的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   与此同时,沈庭生也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认认真真地读着报纸,一字一句地揣摩着这上面的意思。   “庭生,走,参加辩论去!”一个同班的同学来勾他的肩膀。   “不了,你们去吧,我想再看会儿书。”   “又是看书,哪有那么多书好看的,咱们班就数你看的书最多了,赶紧的,能不能辩得赢隔壁班的那群书呆子,就看你的了。”   沈庭生拒绝也没用,硬生生被两人从两边架着胳膊给架了出去,去参加一场他们班跟隔壁班组织的辩论赛。   辩论是他们这群大学生最喜欢的一种活动,大到天文地理,小到鸡毛蒜皮,都可以是辩题,院系与院系之间,班级与班级之间,甚至是两个人之间,随时都可以展开一段辩论。   这种辩论通常都是没有什么结果的,谁都无法说服对方,无非就是在不断地寻找论据论证自己论点正确的过程中,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观点而已。   但大学生们都乐此不疲。   沈庭生并不是经常参加这样的辩论,但每一次只要他参加,总是能拿出详实的论据,做出逻辑严谨的推断,用词风趣幽默,文采斐然,表现十分精彩。   以至于每次有他出现的辩论赛,主办方都会以此为卖点大肆宣传,以吸引更多的女生来观看,而来观看比赛的女生数量的多少,又会直接影响当次比赛的精彩程度,通常女生,特别是漂亮女生来得多的时候,每一位辩手们都会表现得特别出色。   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整个校园里,所有的辩论主题都围绕这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各项议题而展开,但沈庭生觉得,也许他跟所有其他同学看待这些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   其他同学看待这些问题,都是从这些举措对社会发展会有什么推动作用的角度而展开的,但沈庭生想到的却是,这些政策对他将来所选择要走的道理有什么影响。   当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终于用不着再提心吊胆了。   不管是他自己的黑市生意,还是谢华香的食品厂,村里的砖窑,从此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明面上进行了,沈庭生的心底里涌动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激|情,毕竟是曾经干过黑市的人,来到学校以后,时时处处都能发现商机,但之前他一直都克制住了,没有把黑市的生意做到学校里来。   毕竟上大学的机会那么难得,他也不希望有个什么行差踏错被学校给开除了的。   而且做一个倒爷,毕竟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之前走上黑市的道路是迫不得已,沈庭生也曾经想过,等他大学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解决一家人的生存问题之后,黑市的生意也要渐渐收手了,拿命挣饭吃,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但现在不一样了! 第243章   现在, 他们干的这个, 将不再是投机倒把的行为,他们也不会再被鄙夷地成为“倒爷”,而是有了一个崭新的名字,叫做“个体户”。   一年多的“倒爷”生涯, 让沈庭生充分地认识到了他骨子里边的野心和冒险精神, 而且他也有这样的能力,他对市场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很多时候, 他凭直觉做出的判断都是最准确和有效的。   之前沈庭生对自己的未来有过规划, 甚至连康学翰也曾经跟他提过, 想让他本科毕业以后, 继续考他的研究生,走学术研究的路线,将来可以留在学校当老师, 从助教、到讲师、副教授、教授, 按照这条学术的路线,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如果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 没有改革开放, 也许他就会按照规划好的这条道路走下去了,而且也能够走得很好, 可是,当人生有了另外一种可能性的时候,心思就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些心思他没有办法跟班上的同学说,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大学生和个体户?这是能够划上等号的两个群体吗?大学生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天之骄子,是一毕业就能当干部的国家栋梁人才。   个体户是什么?那不就是小商贩吗?不是实在没有工作活不下去了,谁会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没办法,在现在人的心目中,个体户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工种,是被所谓的文化人瞧不起的。   大学生去当个体户?莫不是开玩笑吧!   康学翰那里也没法说,康学翰一直把沈庭生当做弟子悉心培养,如果他敢跑过去说,他不打算考研究生了,毕业以后就当个体户去,康学翰肯定会气得拿起手上的大部头就敲他的脑袋。   一边敲还会一边骂:“我倒是要敲开来看看,这脑壳子里装的是脑浆呢,还是一坨屎!”   至于谢华香这边,就更没法说了。   谢家父母一直都以他这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为荣,平时言语里也总免不了提起,现在他们两个都是大学生了,将来毕业都能分配到好工作,往后两人的日子可就不用发愁了什么的。   谢华香虽然不提这些,也从不说他干黑市有什么不好,但从她那么积极地鼓励他考大学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多么重视他这个大学生的身份。   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竟然想放弃一份好工作而去当一个被人看不起的个体户,他们会怎么想?   沈庭生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却不想要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所以真的很纠结。   这份纠结在下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被谢华香发现了,经历了上辈子,谢华香太明白有话放在心里不说出来是多憋屈的一件事了,有时候甚至会因此而造成遗憾一辈子的误会,所以她这辈子就一直立志要做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也不允许沈庭生藏着什么事瞒着她。   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呢,是难事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那就再想办法啊!   在谢华香的一再追问之下,沈庭生终于把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矛盾纠结都告诉了她,谢华香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天哪,要不是他说出来,这个世界差点儿因为她的缘故损失了一位能给祖国创造巨大财富的优秀企业家!   沈庭生误会了她的意思,更为内疚地说:“香香,对不起,我答应过要让你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可是我却又这么不安分……”   “不是!”谢华香赶紧打断了他,“庭生哥你真是个天才,在别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只有你看到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想到了就去做呀,还犹豫什么,庭生哥,时代在朝你招手,你将是这个时代最骄傲的弄潮儿!”   沈庭生被她一连串不靠谱的夸奖赞得晕了:“你的意思是,不介意我放弃毕业以后唾手可得的好工作,去当一个个体户?”   “个体户怎么了?大家都是社会主义的劳动者,劳动分工不同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且你有做生意的天赋,不去做生意,那才是可惜了呢!庭生哥,放手大胆地去干吧,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这番话给沈庭生的震撼太大,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担心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其实她一点都不在意?   “那万一我做生意失败了,挣不到钱怎么办?”他答应了要在两年之内盖起大房子,风风光光地把谢华香娶进门的。   “谁规定了做什么都一定要成功才去做的?失败乃成功之母嘛,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就是了,刚开始挣不到钱是正常的,就算亏本也不要紧,咱们还有家底呢,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个大学生了,实在不行,等我毕业了好好工作,养个家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只管放心去闯,我给你当坚实的后盾!”谢华香拍着胸|脯把话说得响当当的。   沈庭生心里暖暖的,眼睛里像有星光在闪耀:“香香,我没想到……”   谢华香赶紧摆手:“行了行了,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你要是真的感动,以后对我好点就行。”   “不是,是我想说,香香,不用你养家的,我就算再没本事,养家糊口也还不成问题,不需要你操心这个,你以后毕业了想干嘛就干嘛,挣的钱也留着自个儿花。”   谢华香觉得自己的豪情壮志都被他给打击了,真是的,她还想学一把黄安他老婆呢:“那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有意见嘛,对了,那你爸妈那边,他们……”沈庭生还是有点儿担心。   “放心吧,我妈那人俗气得很,只要你能挣钱,她才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呢!”   “嗯!”沈庭生重重地点头,“香香你放心,我会挣很多很多钱的!”   这是一个充满了挑战和机遇的新时代,而机会永远是属于主动把它抓握在手里的人的。   谢华香并没有管沈庭生都在做些什么,是怎么做的,因为她相信,他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能够成功,哪怕暂时不成功也没有关系,道路是曲折的,行进是艰难的,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只是沈庭生更忙碌了,两人能够见面的时间也更少了,谢华香不是那种矫情的年轻姑娘,并不会因此而责怪沈庭生没有时间陪她,只是有点儿遗憾罢了。   因此她也只能尽量地去配合他的时间,见缝插针地争取见面,其他时候,也花更多的心思在专业上,这辈子虽然误打误撞进了食品行业,但她对这行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想要在这行学精学透,还差得远呢!   所以谢华香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到图书馆查阅专业资料之中,有问题就请教老师,还努力争取到了一个到实验室帮忙的机会,趁机还可以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付诸实现。   于是,在谢华香上大学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她成功地从一个成绩泯然于众人之中的普通学生一跃而成深受老师喜爱的优等生。   她身上的变化太过明显,以至于同宿舍里经常跟她一起讨论吃喝玩乐的好姐妹们都担忧起来:“香香啊,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啊,我们也是担心你,你跟你对象没怎么的吧?怎么好像很久都没见他来找你了?”   之前那个对象一个星期至少要来两次,每次都是各种好吃的大包小包带过来,来了之后又是帮忙打水打饭拆洗被褥什么的,活生生把谢华香宠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公主。   别人都不知道多羡慕她了。   可是这对象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出现在她们面前了,虽然谢华香时不时还会拎回一些好吃的说是她对象请大伙儿吃的,可大家都忍不住想这说不定是她为了强撑面子自己买的。   再说了 ,一个得过且过的人,突然这么奋发图强,除非了失恋了,化悲愤为动力,还能有什么解释吗?   谢华香一愣,突然戏精附体,抬手抹了抹眼角:“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那个没良心的,他跟别人好上了,你们说说,我有哪里不好嘛,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嘤嘤嘤!”   她这一哭,把姐妹们的心都哭化了,特别是宿舍的大姐,立刻就走过来抱着谢华香拍了拍:“香香别伤心了,你好着呢,长得漂亮性子又好,现在成绩又那么好,别的不说,就咱们班,不知道多少男生想追求你呢,是那臭男人自己瞎了眼,这样更好,咱们可以挑个更好的。”   旁边另一个姑娘也说:“就是,我看咱们班的张伟就挺好的,高大英俊,篮球也打得好,他爸还是咱们学校的教授呢,你们俩要是在一起的话,将来还能一起留校。”   沈庭生站在门口,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听了,这半年多来,他用了多少好吃好喝的哄着这几个姑娘,就换来了这样一个在背后拆他墙角的结果?   “笃笃!”沈庭生敲了敲本来就开着的宿舍门,“香香,收拾好了吗?好了咱们就走吧!”谢华香期末考试要比沈庭生晚一天考完,两人说好了,等她考完试,沈庭生就来接她一起回家,毕竟她是女生,行李比较多嘛!   那几个围着谢华香说话的女生一见沈庭生来了,顿时想起吃人嘴短这句话来,都讪讪地不敢说话,谢华香抱着一种他可能没有听到的侥幸心理说:“好了,咱们这就可以走了。”   说完赶紧去拖行李箱,沈庭生走了进来:“等等,张伟是谁?” 第244章   “呃, 那个……”谢华香急得直瞪那个胡说八道的姑娘,“没有啦, 庭生哥,她们开玩笑呢, 张伟就是我们班一个普通同学,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哦!”沈庭生点点头,“那瞎了眼的又是谁呢?”   谢华香都要哭了,她就是一时兴起想要演演戏而已啊,马上就会跟她们说清楚的, 谁知道沈庭生偏生那么巧这会儿就过来了呢!   这话当着沈庭生的面叫她怎么样解释嘛!   她窘迫的样子落在了宿舍大姐的眼中, 向来就侠义值爆棚的大姐忍不住站了出来:“瞎了眼的人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究竟是谁他心里没个数吗?哼,别以为我们香香是好欺负的, 我们香香这么优秀,那种见异思迁的花心大萝卜根本就配不上她, 你既然跟别人在一起了, 那就滚到一边过你的日子去, 又回头来找咱们香香干什么?怎么, 终于发现她的好了?香香, 别怕, 这样的人,咱们还看不上呢!”   说完,宿舍大姐挡在谢华香的面前, 警惕地盯着沈庭生,生怕他会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没想到沈庭生居然笑了起来:“谢谢你们对香香的维护,能有你们这样一帮好姐妹,香香真的很幸运,不过请你们放心,我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的,如果有什么误会,也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几个义愤填膺的姑娘都楞了,看看他又看看谢华香:“怎么回事?”   谢华香双手捂脸:“对不起,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的,开个玩笑……”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暴起的姐妹们围攻,打了一顿出气。   沈庭生不但没有帮她,反而还微笑着在一旁看戏,就差瓜子和汽水了。   谢华香也不敢生气,扒拉了一下被扯乱的头发,拉起自己的行李,委委屈屈地走到沈庭生的身旁:“庭生哥,咱们走吧!”   沈庭生伸出手,在接过她的行李箱之前,先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他自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全都落到了宿舍其他女生的眼中。   待他们走出宿舍,宿舍大姐才抱怨说:“都怪你,提什么张伟啊,要影响了人家的感情多不好啊!”   “放心吧,他们好着呢,没看见刚才还偷偷牵小手啦!”   “亏得人家沈庭生大度,香香也真是的,亏她说得出来。”   寒假沈庭生肯定是要回老家过年的,谢华香现在已经不是知青的身份了,爸妈又都在这边,两人还没结婚,再跟他回去过年,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两人商量好了,这次过年两人就不在一块儿过了,沈庭生回老家,谢华香就留在家里陪爸妈过年。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谢华香也买了很多礼物让沈庭生帮忙带回去,但真到了送他上了火车之后,谢华香的情绪还是肉眼可见地低落了起来,平时要上学的时候可以见面的时候就不多了,好不容易放个假,本以为可以天天腻在一起的,唉!   相恋的人啊,就是恨不得天天都能呆在一起,怎么都不会厌烦的。   又过了两天,胡爱春实在看不下去了,跟谢义平商量了一下,对谢华香说:“香香啊,那个,有件事爸妈得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说呗!”   “是这样的,昨天咱们纺织厂不是开年终总结大会了嘛!”   “啊,那又怎么样?”纺织厂的年终总结大会年年都要开的,往常也不见他们会特地提出来说呀!   “这不是今年改革开放了嘛,咱们厂子也进行了改革,这最后两个月呀,效益特别好!”   谢华香惊讶:“这么快就见成效啦?”   “可不是嘛,咱们厂长说了,厂子效益好,奖励也要搞搞改革,不但多发了奖金,今年还搞了一个特别抽奖,奖品是到北京旅游的来回车票!”   “真的假的!咱们厂今年这么大手笔呀!不过爸妈你们也别太羡慕了,等以后我挣了钱,也让你们去北京旅游。”   “不是。”胡爱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抽奖啊,我们抽中了。就两个名额,被我跟你爸抽中了。”   谢华香完全没想过她爸妈会在这个事情上骗她,只是为他们的好运气而震惊:“天哪,怎么运气这么好,这样都能抽中。”   胡爱春脸上现出一点苦恼之色:“抽中是抽中了,可是我们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这要去的话就是这两天就要出发了,这就不能在家里过年了,再说了,这单位只给了来回的车票,可住宿费啊、吃饭什么都,都还是要自己掏钱的,去这一趟可得花不少钱呢!”   谢华香连忙劝他们:“过年嘛,年年都是在家里过的,今年咱们要试一下不一样的,去北京过年呢,多了不起呀,还能看升国旗,回来可以显摆一整年了,去吧去吧,咱们家现在又不缺那点儿钱,我以前攒的工资还有呢,现在学校又有补贴,都花不完,这个钱我来给你们出。”   “其实也不光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留下你一个人在家里过年,那多不好啊!”胡爱春过意不去地说。   “我有什么关系啦,这么难得才有这个机会,错过了才可惜呢!真的没事,爸妈,你们去吧,不用担心我的。”   “诶,对了,我们不在家,你可以到庭生家去过年呀,现在去买票,应该还来得及的,不用担心你,我和你爸也可以安心地出门了,说实话,我们一把年纪了,也没怎么出过远门,这能去一趟北京也是不容易的事,我还真是挺想去的。”   “行,那就去吧!”谢华香拍板,“票拿来给我看看,看是什么时候出发的,咱们得准备一下,那边比咱们这儿冷很多呢,得准备一点厚衣裳。”   “呃,那个票还在单位没拿回来呢,说是过两天的,放心吧,你.妈又不是小孩,这些还不知道准备嘛!要不你还是赶紧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火车票吧!”   “也行!”谢华香想到能去陪沈庭生过年也很高兴,而且还不会有不陪父母的心里负担,她推上自行车,高高兴兴地往火车站赶去。   这个时候离家在外的人不多,还没有南北大迁徙的春运现象,所以哪怕是快过年了,也不难买票,谢华香买好了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票,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第二天早上,胡爱春夫妇送女儿上了火车,看着火车冒着黑烟“咣当咣当”远去的影子,胡爱春伤感地抹了抹眼泪:“你瞧,生女儿吧,生了个女儿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也不算往外拐了,你看香香不都给咱们买了两件大棉袄让咱们穿着去旅游了嘛,还硬要塞钱给咱们,是你非不肯要而已。”   “又不是真的要去玩,你好意思要闺女的钱?唉哟,说起这大棉袄我就发愁啊,你说咱们这个的天气又不冷,啥时候才能穿得上这大棉袄哟,真是的,这买回来到了又穿不上,放家里还碍地方,我都说别买别买吧,她非得买。”   “这也是女儿的一番孝心,我说你也别发愁这个了,还是先愁一下女儿回来问我们北京好不好玩咱们该怎么说吧,还有那北京的特产,你上哪儿弄去?”   “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去图书馆,借两本讲北京风土人情的书看一看,到时候按照书上给她讲就行了,反正她也没去过北京,能知道咱们讲的对不对?特产就上百货商店买去,现在供应丰富了,哪儿的特产买不着呀,买到不合适也没关系,就说咱们乡巴佬不懂就行了。”胡爱春倒是很想得开的。   谢华香现在坐这趟火车已经坐得很熟悉了,临近春节,出远门的人反而少了些,她很轻松地就买到了卧铺票,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有空了就低头看一看。   想起两年前,自己第一次去找沈庭生的情景,还是挺感慨的,那时候的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完全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如何,就这样横冲直撞地跑过去了,幸好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谢华香对面铺位的是一个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多岁的女人,胖乎乎的,烫着一头今年才刚刚流行起来的卷发,身上穿得衣裳挺能唬人的,是那种蝙蝠袖的花衬衫,领口上挂着一副黑黑的□□镜,粗胖的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金项链,胖乎乎的手指上也戴着两个粗粗的金戒指,手里一直拿着一个胀鼓鼓的黑色皮包,这模样,要多暴发户就有多暴发户。   谢华香挺好奇的,这才刚刚改革开放呢,这人的打扮绝对可以算是头一份的了,一般人可能还真会被她镇住,可谢华香是什么眼光啊,那蝙蝠衫一看就是劣质廉价的布料,大金链子和金戒指的颜色也不对,碰到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掉色。   当然了,谢华香也不会故意去拆穿人家什么的,就看戏一样地听她跟上铺的那对夫妻吹嘘,长途火车闷极无聊,看看热闹解解闷还是很不错的。   这女人吹嘘了半天,谢华香可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想推销她包里的电子手表。   现在人们用的都是机械表,需要每天上链条才能保证行走准确的那种,便宜的要一百多,贵的要四五百,算是比较昂贵的奢侈品了,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的,而且款式也比较单一。   但电子手表就不一样了,电子手表一般都是塑料的,颜色鲜艳,款式也丰富多样,对长期看习惯了黑白蓝灰的国人来说,还是很有新鲜感的。 第245章   而且这妇人吹嘘得她的电子表有多好多好, 是从香港拿货的,里面的芯子都是英国产的, 质量好得很,还防水防震, 掉到地上都摔不坏,还不用上链条,里面安装的电子采用的是英国最先进的长效自动充能技术,能用十年的时间不用更换电子,时间也非常准确, 显示的数字时间, 简单好认, 连孩子都看得懂。   更重要的是,电子手表便宜啊,比现在商店里卖的机械表便宜多了, 胖女人压低了嗓门说:“这种手表,在外边要五十块钱才能买得到呢, 我这是托亲戚从香港进的货, 拿回去我们那小地方, 五十五块也有的是人抢着要, 今天咱们能够坐上同一趟火车, 同一个车厢, 也是咱们的缘分,这样吧,你们要拿的话, 我就按成本价给你们,三十块一个,出去可别跟别人说啊,要每个人都想按照这个价钱跟我买,我可就亏大了。”   那对夫妻被她说得心动不已,特别是那个当妻子的,眼中渴望的光芒挡都挡不住了,还是那当丈夫的理智一些,把妻子拉到一边,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妻子的脸色就变了,一脸低落地走过来:“大姐,不是你这表不好,实在是太贵了,我们买不起呀!”   “三十块还贵?你随便出去打听一下,机械表多少钱?电子手表多少钱?我跟你们说,就我这电子表的质量,在外边没有五十块钱是绝对拿不下的,我就是看着咱们有缘,成本价让两个给你们,你们不要就算了,我留着还能挣钱呢!早就有人说好了的,我这货啊,人家都在出站口等着了,只要一下车,没两下就能被人抢光。”   说着,还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一眼那男人:“女人嫁了你,辛辛苦苦给你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多辛苦啊,连一只手表都不舍得给人买,还算什么男人啊!”   男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还是那当妻子的解释说:“大姐,您也别怪他,他也是没办法,我们是真的没钱了,家里的老人病了,还有两个孩子等着要报名上学,我们这一趟,就是专门回我娘家去借钱的。”   胖女人见他们身上实在是榨不出钱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卖给你们不可,我早就说了,我又没想着要挣你们的钱。”   说完“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一大杯水,又把目光放在了谢华香的身上,刚才真是看走眼了,以为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才好哄骗,没想到好骗是好骗了,可是拿不出钱来也没有卵用。   还不如找这个姑娘呢,这姑娘穿得一身气派,特别是这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虽然眼光可能会比较高吧,但架不住人年轻呀,年轻人哪有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新鲜玩意儿的,说不定就花三十块钱随便买着玩玩了。   “姑娘,你不看看这电子表?好是肯定没有你手上的浪琴表好,可这玩意儿,就是图个新鲜嘛,咱们穿不同的衣裳,还要换不同的表来搭配呢,对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时髦,再搭上这么一只时髦的电子表,唉哟,这不羡慕死人了嘛!”   胖女人见谢华香的脸上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就更来劲儿了:“你看看,这儿有好多种颜色呢,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戴上试试?”   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电子表,谢华香跟刚才那对农民夫妇的待遇果然不一样,刚才她说了那么老半天,都只舍得拿出一只表,还宝贝似的抓在手里,碰都不让别人随意碰,现在这么一大把就这么随便拿出来了,还一副让她随便试的架势。   上铺那女人瞧见那么多漂亮的电子表,眼睛都看直了,她男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她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给移开了。   男人的心里也不好受,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华香随意地拿起一只塑料薄膜包裹着的电子手表,不由得有些好笑,还说什么香港制造,英国机芯呢,这轻飘飘的玩意儿,也就是个孩子的玩具吧,别说十年了,能准时走上三个月,就算了不起了。   本来她还想着,真要是质量不错的话,买几个回去给家里的小孩戴着玩也未尝不可,如今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随手往桌上一扔:“不用了,我不喜欢。”   胖女人嘴里还在说呢:“姑娘,你眼光可真好,这个粉色可是最受欢迎……”听谢华香这么一说,立刻讪讪地收住了笑,知道她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把电子表收回到皮包里,讪讪地说,“嘿嘿,你们眼光高的,看不上也正常,你手上的这只浪琴表,得要五百多吧!也确实要这个才能配得起您的气质。”   胖女人这话是故意说给上铺的那对夫妻听的,她得让他们知道,谢华香看不上她的电子表,可不是因为她的货不好,而是因为人家眼光高,人家手里戴着一个五百多块的呢,看不上三十块的表也很正常了。   费了大半天的口水,什么成果都还没有,这女人可没有那么轻易放弃,谢华香这里碰了钉子,胖女人的主意又打回那俩夫妻身上了。   那对夫妻看了人家半天的手表,最终却没有买,虽然胖女人一再口口声声说不挣他们的钱,可也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便一直待在上铺上没有下来。   这胖女人却像毫不在意的样子,没一会儿又跟他们搭话了,这回聊的是孩子,还十分理解地赞同,挣钱养家养孩子真的是很不容易,说着说着,不着痕迹地又扯到了电子手表上。   “看你们过得那么艰难,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我是真心想要帮帮你们,你们要有这个胆子,我这手表,就匀几只给你们,还是成本价,三十块钱一只拿去,不是我吹,就这质量的电子表,随便拿出去,少于五十块钱你都别出手,就这么一转手,至少一百多块钱就到手了,什么老人看病、孩子上学,这都足够了。”   两夫妻都被她说得有点心动起来,那原本理智的男人也有点儿绷不住了,这不刚借回来了一点钱嘛,买几只手表还是买得起的,就这么一转手,就能挣一百多块钱呢,干什么能来钱那么快呀!   花钱买东西自己享受他是不赞成,可是这挣钱的事,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两夫妻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男人正要开口说话。   突然就听谢华香说:“大姐,适可而止啊,人家这可是老人的救命钱和孩子的学费。”   那夫妻俩立刻就醒悟了过来,这火车上认识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怎么人家说什么就信了呢,这手表是不是真的值这么多钱谁知道呢,万一到时候卖不出去砸手里了,那可真是被她害死了都没处找人说理去。   想到这里,那女人感激地看了谢华香一眼,谢华香转头看向窗外,连同胖女人怨恨的目光都假装没看到,反正她就提这么一句,如果这夫妻俩这样都还不醒悟,非要跟胖女人买的话,那她也不管了。   还好剩下的一路相安无事,胖女人虽然不高兴,但看谢华香的样子就是不好惹的,也不敢怎么样,她一有机会就往别的车厢跑,可是跑了好几趟手里的皮包还是胀鼓鼓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的样子,看来“生意”也都不怎么样。   到了地方下车,谢华香转乘汽车去县城,没想到那胖女人也跟她上了同一趟车。   那胖女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稍微楞了一下,这时候就只剩谢华香身旁还有空位了,售票员让她赶紧坐过去,胖女人犹豫了一会儿,也就坐过去了。   在江湖跑的,最重要的是要脸皮够厚。   所以,在谢华香实在没忍住看着她那个胀鼓鼓的皮包问她:“咦,不是说早有人等着,一下火车你这些货就会被抢光了吗?”的时候,她也没生气。   还能厚着脸皮回答:“可不是嘛,这不才出站,就好几个人围上来要拿货,可我这货说好了要给送到东水县去的呀,做人也不能不讲信用是不?所以我都拒绝了,这不差点儿都没赶上这趟车嘛!”   吹,让她吹,谢华香只管笑着听。   大概是见谢华香也是去县城,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诞着脸问:“姑娘你也去东水县?这是回家还是探亲啊?”   路途无聊,这胖女人是个能说的,谢华香也不介意跟她随意聊聊:“去看朋友。”   “你这朋友是在哪个单位的?工人还是干部啊?”   “都不是,普通农民而已。”谢华香淡淡地说。   胖女人听到这个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暗自欢喜,一开始她看谢华香这模样还以为是什么高干子弟呢,如果真是的话还不太敢招惹,如今看来,既然能跟普通农民当朋友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了,那可就好办多了。   胖女人做生意的宗旨就是,绝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于是,胖女人又压低了嗓门,对谢华香说:“姑娘,我也不瞒你说,这次去东水县,其实就是为了销这些手表的,嘿嘿,你也看出来了,这些表确实不值三十块,可是质量是杠杠的,这个我可以保证,你看,你去看朋友吧,带太好的东西去他们也不识货,这不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嘛!还不如带几个我这种电子表,保证时髦又体面,乡下人都爱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谢华香看她一眼,心中深深地佩服,这人真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随时都可以根据对方不同的身份跟情景编出一套不一样的话来,要是他们食品厂能有这样的销售人才,那销量肯定能番上好几倍吧!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她可一点也没有招揽的念头,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可是不能招惹上的。   见她没表示反对,胖女人继续凑过来说:“姑娘,这样,你要是拿几个的话,我给你十五块一个,要得多的话我给你算十块一个,转手二十、三十随便卖,你这一趟啊,可就算是来得值了。”   “不用了,我没兴趣。”谢华香淡淡的一句话拒绝,说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   胖女人满心失望,但看她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下车的时候,胖女人不甘心地最后努了把力:“姑娘,我就住在爱群招待所,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啊,不过我也待不了多久,这货也不会特地给你留着,想要的话就得抓紧了啊!”   谢华香并没有把胖女人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就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回去倒也可以当成笑话讲给幺妹他们几个孩子听听,让他们也长点心,在外边不要随便被人骗了。   谢华香一下车就满心雀跃起来,离开半年了,东水县在程立坤的领导下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所有的一切,看在谢华香的眼中都是那么的亲切,她马不停蹄就就往迎宾馆赶去,得去问廖淑芳借一辆自行车,好快点儿回安吉大队啊!   廖淑芳刚忙完午饭的活儿,看见谢华香高兴得不行:“华香妹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过年的嘛!”   谢华香看着廖淑芳明显丰润了一圈的脸,也很高兴:“本来是说在家里过年的,可我爸妈运气好,抽奖得了去北京旅游的车票,剩下我一个人过年,索性就过来了,才刚到呢,想问你借辆自行车用一下可以不?”   “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要我还能不给你嘛,赶紧拿去!昨天庭生过来找我,还说你不回来了,我还挺失望呢,没想到这就见到了,对了,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你做点儿。”   这会儿餐厅的午市是收了,不过廖淑芳作为厨师,还是能使用厨房的,用了什么材料记在她自己的账上就可以了。   谢华香也确实是饿了:“那就随便给我下碗面吧,简单点儿,我吃过了就赶紧回去。”   廖淑芳的面很快就端上来了,鸡蛋面,加了几根青菜,还加了当地特有的骨头渣和豆腐血肠,虽然简单,但也是香喷喷的,谢华香吃了一口,赞不绝口:“好久没吃这个味儿了,还真想啊!”   廖淑芳一边笑,一边又不免抱怨道:“你们也真是的,我早就说过钱的事不着急了,你们在外地上学,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哪用得着这么着急还钱啊!” 第246章   “啊?什么还钱呀?”谢华香没听明白。   “这不昨天庭生特地来找我, 把你上次从我这儿借的那一千五百块还给我了嘛,还非要加了利息,我说了不要,他死活要给, 直接塞平儿身上了,我拦都拦不住。”   “哦,还了呀,那就行, 反正他还还是我还,都是一样的。”谢华香不太在意地说, 其实她也准备好了要还钱给廖淑芳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回去拿了村里的分红之后, 沈大丫都跟她说了,今年下半年食品厂和砖窑的效益都很不错, 分红都给她留着呢。   谢华香算了一下, 拿完分红, 再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 差不多就可以把廖淑芳的债还清了, 当然要先还了再说。   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 有什么话也不怕放开说,谢华香直接跟廖淑芳说:“淑芳姐,现在改革开放了,开个小饭馆干个体, 也不是什么政策不允许的事了,你有没有想过出来自己干啊?你想想,就凭你这个做小龙虾的手艺,自己出来干,可比在这儿那个死工资好挣钱得多了。还有邵大哥留下的这些钱,光放在银行里吃利息可就太可惜了,你就不打算盘活起来,让它钱生钱?”   廖淑芳的脸色有点沉重:“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一个弱女子,怕是撑不起来一家饭店。”   谢华香皱了皱眉:“我以前认识的淑芳姐,可不是这样一个懦弱的女人,你忘了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帮我打那个男人的了吗?那时候那么艰难,你不也是一个人把一家小饭馆撑起来了?现在有了政策的支持,你还怕什么呀!”   “华香妹子,做起一家饭店,没有那么简单,当初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要不是有虎子哥帮衬着,我也撑不起来。”   谢华香当然知道,她上辈子也是从开小饭馆起家的,哪怕是开一家小饭馆,所要面临的困难也一点儿不少,要是完全没有背景没有靠山,那真的是什么人都能来为难你的。   什么工商局的营业执照、卫生局的卫生许可证,各种证照,真要卡你的话,每一项都能卡你好长时间,房租水电工人工资样样都要花钱,一家小成本的小饭馆,根本就禁不住这样的拖。   就算一切都顺顺当当了,还要每天提防有小混混来闹事的,有黑|社|会来收保护费的,不经历过,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心累。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啊,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抓住这个机遇做生意,几乎都能挣钱,廖淑芳有经验,有能力,不去做真的是太可惜了。   “淑芳姐,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不用担心,现在咱们县里管经济的副县长是我的朋友,他肯定也是很希望咱们县能多发展一些个体户来活跃经济的,等你开张的时候,我把他请过来给你捧场,保证以后你能在咱们县里横着走,没人敢来惹你。”   一番话成功把廖淑芳惹得笑了出声:“你当我是螃蟹呢,还横着走。”其实廖淑芳也有些心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怕做做看的。   “对了,说起来其实这个小龙虾现在也不止我们一家在卖了。”她告诉谢华香。   谢华香并不觉得奇怪:“这也正常啊,小龙虾又不是我们自己家养的,别人爱卖就卖吧,公平竞争罢了,是国营食堂吗?”这又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随便看两眼就能学会做的菜,别人不去跟风才奇怪呢!   “不是,也是你说的个体户,对了,这人你大概也还记得,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参加迎宾馆招聘的那个小伙子,叫做吕鹏飞的,他现在也出来自己干了,就在桥头那儿,摆了个小摊,专做宵夜,只卖小龙虾,生意还挺好的呢!”   “哦,原来是他呀!”谢华香想起来了,当初她看见吕鹏飞,就觉得这个小伙子挺有想法的,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她对这个小龙虾夜宵摊还是挺感兴趣的,“淑芳姐,什么时候你也带我去他的摊子上看看吧!他做的是什么小龙虾?也是十三香吗?”   廖淑芳似乎了想到了什么,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华香妹子,我可要相信我啊,我在这儿做小龙虾,从来都没有经过别人的手的,你给我的那些调料粉,我也从来没有给第三个人看过,保证没人能偷学得去的。”   谢华香笑了起来:“淑芳姐,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而且我对我的调料粉也有信心,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看两下就能学去的,我虽然没有吃过那吕鹏飞做的小龙虾,但我可以厚着脸皮说一句,肯定没有我这个调料粉做出来的好吃吧?”   “那是当然的。”廖淑芳也忍不住自豪地说,“不过这宵夜摊是晚上才开的,你想要去的话,得晚上出来。”   谢华香想了想:“那我还是过几天再来吧,今天还得赶回去,对了,淑芳姐,这几天你好好想想开店的事,最好趁我在这儿的时候把这店给开了,我也好去找程副县长来捧场啊!要是你不想自己一个人开,要不咱们合伙?再去问问吕鹏飞愿不愿意一块儿干,他也是个人才,能当合作伙伴,不当对手那是最好不过了。”   “行,我晚上回去就好好合计合计,这两天给你个准信!”廖淑芳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激动地说。   谢华香不知不觉之间,又完成了一件大事,奠定了自己这辈子饮食王国的基石,她只是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往安吉大队赶回去,一颗心早已经完全都飞到了沈庭生的身上,想到沈庭生见到她的时候惊喜的面容,谢华香就忍不住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上去了。   直到进了村口,谢华香的自行车就再没能够骑得上去了,因为一路上遇见的村民都要停下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要是手上拿着东西的就拼命往她车筐里塞,简直把谢华香当成是大恩人一样,要是没有她给村里开起食品厂,建议开办砖窑,村里的人那可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啊!   村民们简直恨不得把她拉回家里去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谢华香好不容易才应付完热情的村民们,踏上了回去沈家破庙的那条小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谢华香被堆在屋旁的那座小山一样的红砖堆给吓到了,她的表情跟沈庭生当时看到这个情景的时候是一样一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只听屋里传来“哗啦”一声响,然后是沈庭生一身狼狈地冲了出来:“香香,你怎么……”   沈庭生本来正在家里搞卫生,虽然平时沈家奶奶在家也会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的,但过年了嘛,总是大扫除一番的,平时打扫不到的屋顶、房梁什么的,都要彻底清扫一遍。   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个很像是谢华香的声音,沈庭生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想她了造成的幻听,没想到幺妹也紧跟着说了一句:“奇怪,我怎么好像听到了谢姐姐的声音?”   然后沈庭生就不顾弄倒的梯子,猛然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短短一瞬间,他的心情就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急剧变化,一开始是狂喜,紧随而至的就是担忧,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突然回来?   一颗狂跳的心在看见她平静且温柔的笑脸的时候,立刻轻柔地落回了腔子里,停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她,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够。   刚刚扶完梯子出来的沈丽华看见这一场景,不由十分好奇:“你们俩傻乎乎地站着干什么呀?”   沈庭生连忙走过去,帮谢华香拿行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些砖是怎么回事?”   沈丽华“噗嗤”一笑:“你们别着急,慢慢说啊!”   谢华香把爸妈去北京旅游的事说了一遍,沈庭生也告诉她,这些砖是因为他上次回来帮忙,挽救了砖窑赔钱赔到破产的命运,所以把原本该轮到其他社员的红砖都先给他们了。   “哇!”谢华香感叹道,“真没想到啊,果然好人有好报,做个好事还能有这样的好处,那咱们这房子,这就能盖起来啦?”   沈庭生摇头:“这个寒假怕是没什么时间了。”   本来他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可以盖房子的,按照原来的排队顺序,根据砖窑的产量,起码得两年后才能轮得上沈庭生买砖块呢,而且他要盖的房子比较复杂,跟一般的农村传统的房屋样式都不一样,设计图施工图什么的都得好好准备,现在这些可都还没准备好呢。   除了砖块之外,按照谢华香的设想,他们要盖的是四层的楼房,跟平房不一样,水泥、钢筋都是必须的材料,现在虽然已经开放市场经济了,但水泥钢筋这些东西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这些属于国家重要建设物资,还属于宏观调控的范围,产量有限,优先供应国家重要建设部门,普通群众想要买的话,还是得往上面打报告,拿到指标才能买。   也正是因为这房子比较复杂,所以沈庭生得亲眼看着这房子盖起来才能放心,但是寒假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他又晚了好些天才回来,现在都快过了一小半寒假了,剩下的时间还要过年,怎么也不可能开工了,所以也只好留到暑假才来盖了。 第247章   不过购买钢筋水泥的事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所以沈庭生趁相关单位还没下班,昨天就已经把申请交上去了,拿去大队盖公章的时候,沈大队长还觉得奇怪, 队里那么多人盖房子,就没听说过还要买钢筋水泥的,谁家不是从山上凿了石块打地基,砍木头当房梁, 然后用砖块就把房子给垒起来了的,这是啥高级房子呀, 还得用钢筋水泥!   村里也就当初盖食品厂的时候,请了县里的建筑专家来帮忙设计厂房,所以用上了钢筋水泥的, 可那也是公家要用的,这种私人申请购买钢筋水泥的事儿, 沈大队长还是头一遭遇到, 这意见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批。   最后还是在沈庭生的要求下, 随便写了个“同意”, 然后盖上大队的公章了事, 还对沈庭生说:“我可不敢打包票你这指标能不能批下来啊!”   沈庭生表示明白,如果批不下来,他再去另想办法,总之只要是小媳妇要求的房子, 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他也得去想法子盖起来的。   申请递了上去之后,沈庭生就把这件事交待给了沈大壮,让他帮忙什么时候指标下来了,就帮他去把这些东西先买回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等他暑假回来,就可以正式开始盖房子了。   回到屋里,谢华香看见他们正在搞卫生,撸起袖子也要上去帮忙,沈庭生当然不肯让她做这些的,只说都快弄完了,她来了也是添乱。   谢华香归置好自己的东西,念头一转:“那我去做饭。”   谢华香本来就是G市人,在学校里吃东西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吃不惯的,但时间长了,还是会想念这里的香辣口味,可惜很多特色的东西,还是要在当地做着吃才有味道,换了个地方,那感觉就不对了。   特别是天气变冷之后,谢华香就特别想念这儿的腊肠腊肉,还有火腿。   谢华香去灶房找了一把菜刀,准备要屋檐下割两段腊肠去蒸,沈丽华告诉她:“谢姐姐,檐下有建民他娘给我们做的吹肝,咱们今天吃凉拌吹肝吧!”   谢华香果然在屋檐下看见了两大块风干成深褐色的猪肝,欢喜地说:“好呀!”   吹肝是白族人的特色美食,上辈子谢华香吃过几次,被吹鼓的猪肝风干以后吃起来,跟普通的猪肝口感完全不同,更有韧性和嚼劲,而且有一种淡淡的回甜味,令人难忘。   说起来,这辈子谢华香还没有吃过吹肝呢,前些年能分点肉吃就不容易了,好不容易有新鲜的猪肝肯定当时就吃掉了,哪里还留得出来做吹肝,也就是现在条件好了,才有心思去弄这些花样。   新鲜一整副的猪肝,把拇指大的竹筒一头削尖,插|进去开始吹气,要鼓起了腮帮子使劲吹,直到猪肝表面上的每一个小颗粒都鼓起来为止。   然后把辣椒面、花椒面、盐,加上高度白酒一起搅拌均匀,用竹筒吹到猪肝的内部,尽量扩散到猪肝的每个细胞里,做这个一定得要有耐心,不能着急,一点一点地慢慢吹,才能吹得均匀。   剩下的调料直接抹在猪肝的表面,拴上麻绳挂在屋檐底下,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自然风干一个月,就成了。   谢华香割下一小块猪肝,用温水清洗干净后,放在锅里煮。   这时候沈丽华已经十分麻利地去山脚下挖了小半篮子的折耳根,在山沟里洗干净了才拿回来。   谢华香把折耳根切成小段,铺在碗底,上边再整整齐齐地摆上煮过之后切成薄片的猪肝片,最后淋上用香菜、小米辣、蒜末、糖、盐、生抽、柠檬汁和红油辣椒、麻油调成的调味汁,一道风味独特的凉拌吹肝就做好了。   谢华香早就忍不住了,一边做就一边随手拈起来吃了好几块,熟悉而特别的味道入口,就好像满心的乡愁都得到了满足,咦,奇怪了,她又不是本地人,哪来的什么乡愁啊!   谢华香回来得巧,刚好今天晚上大队请了县城电影队的同志来队里放电影,自从大队挣了钱之后,村民们的业余生活就变得丰富多彩了,大队干部去县城的食品厂里考察了一番之后,学着人家的样子,在村里也建了个农民文化活动室。   弄了个屋子当图书室,把大队里历年积攒的报纸都搬进去了,还让小四眼沈红兵到县城的书店里去采购了一批书回来,像模像样地摆在书架上,谁有空都可以来看书,还别说,这图书室还挺受村里刚开始学文化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们欢迎的。   还修了一个篮球场和几张兵乓球桌,让村里的年轻人都可以学着城里工人的样子,玩这些时髦的球类运动,其他大队的人都羡慕死了安吉大队了,他们还当真过上了“农民当工人”的好日子啊!   除此之外,大队里还隔三差五就请电影队来放电影,安吉大队的村民们,这一段日子里看过的电影,说不定比住在有电影院的县城人还多,说起如今流行的电影,当红的明星什么的,谁也没有他们知道得多。   前段时间,沈丽华他们学校举办元旦文艺汇演,他们班打算排一个电影里演过的节目,那些县城的小姑娘们记不清电影里的那个主角说过一句什么话,还特地来请教沈丽华呢!   如今连县城的人说起安吉大队,都要羡慕一下他们村里的富裕的。   话说回来,如今看电影,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占位置什么的,那是没看过电影的土包子才干的事,他们吃完晚饭收拾好了,才慢悠悠地拎着板凳往放电影的晒谷场走去。   去到放电影的地方的时候,音乐声已经开始响起来了,不过安吉大队的晒谷场地方够大,而且不像以前去公社看电影,还得好几个大队的人挤着一起看,现在就一个大队的人,地方还是挺宽松的,他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下凳子,坐了下来。   沈谷仓和张建民也来了,沈谷仓一过来就塞给谢华香一包还带着热气的炒南瓜籽:“我妈让我带的。”   “谢谢啊!”谢华香笑眯眯地接过。   张建民的手里还抱着不到一岁大的妹妹,小女娃喜欢热闹,看见那么多人就高兴得“咿咿呀呀”地叫,一个劲儿地挥舞着手脚,这半年没见,张建民又长高了许多,开始有了喉结,看着是沉稳了许多,都有点儿小男子汉的气概了。   他对妹妹也是十分地温柔耐心,不管她怎么闹,都柔声细气地哄着,小娃娃要看热闹,不许他坐下来,他就乖乖地抱着妹妹四处走动,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小暖男的模样,跟他刚来的时候,刺猬似的浑身都是刺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果然生活环境对一个人性格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沈丽华也喜欢小娃娃,拿出一根晒得软乎乎的红薯干,跟在张建民的身边,用红薯干逗小女娃玩。   谢华香跟沈庭生坐一块儿看电影,看的是一部新上映的片子《小花》,唐国强和陈冲、刘晓庆主演的,她也不记得以前有没有看过了,反正以后世的眼光,再来看这个时代的电影,那种感觉是非常奇特的,电影演员的妆容和语言、动作等等都有一种夸张的舞台表现效果,但又给人一种非常认真、用力的感觉。   谢华香看着还挺入神的。   看着看着,沈庭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有伙计找他说话,他去去就来,谢华香随意地点点头应了,在看看左右才发现,沈丽华跟着张建民不知道晃哪儿去了,沈谷仓也跟小伙伴们玩去了,就没有哪个是认真看电影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谢华香继续一边磕着南瓜籽儿一边看。   “谢同志,谢同志!”身旁传来了一连串的低呼,谢华香看电影正看得起劲,被人打断了很不高兴地回头:“干嘛?”   黑暗中看人分辨得不太清楚,依稀感觉有点儿眼熟。   那人凑近了“嘿嘿”一笑:“谢同志,是我!”   一股混合着口臭的烟臭味直冲过来,谢华香嫌弃地侧过身,示意他离远点儿:“你谁呀!”   “我,俊生啊!”   “哦!”谢华香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沈庭生的堂弟嘛,那个她刚来的第二天就跟沈庭生打了一场架的家伙,两家人不是早就反目了嘛,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接触过,谢华香险些儿都忘记了这个人了。   其实对于沈庭生本家那边的人,谢华香一直都是很大意见的,当初那个沈上义,居然妄图侮辱她,被送进了监狱就不提了,对于这个沈俊生,当初办食品厂的时候,谢华香就摆明了态度不许他们家的人进厂干活的,后来开砖窑也是这样,谢华香仗着自己在大队长面前能说得上话,也磨着沈大队长答应了以干活懒惰为由,不要他在砖窑里干。   这些对不起沈庭生的人,就算懒得费心思去报复他们,但也绝对不允许他们沾上自己的光!   所以,在安吉大队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富裕起来了的今天,光景过得最不好的应该就属沈庭生的大伯和小叔两家人了。   全大队的人都知道沈庭生跟他们两家的恩怨,当年也几乎是亲眼看着这两家人怎么欺负这对孤苦的兄妹的,现在沈庭生出息了,成了村里人心所向的大人物,当然所有人都站在沈庭生这一边了,只冷眼看着他们两家人怎么闹笑话。 第248章   谢华香也是觉得奇怪的, 自从沈上义坐牢以后,那边两家人对自己这边的人都像是看仇人一样的,这会儿这沈俊生居然也有脸来找自己?   见谢华香不说话,沈俊生便诞着脸说:“嘿嘿, 嫂子,你也知道我们家这两年过得不咋好,咱们两家,再怎么说也是同一个阿爷的亲兄弟,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咱家过得不好, 你们说起来脸上也不风光。”   谢华香喜欢听沈家人叫她嫂子,可是这两个字在沈俊生的嘴里叫出来,怎么就这么恶心呢:“打住, 我可不是你嫂子,庭生哥没打算认你这个弟弟。还有, 我也不觉得脸上没光, 你家过得怎么样关我们屁事啊, 我们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沈俊生没脸没皮惯了, 也不气馁, 继续说:“嫂子, 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软,你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庭生哥早在还没有改革开放的时候,就跟别人一起做生意挣钱了吧, 好歹兄弟一场,我这当兄弟的也讲义气,哪怕知道了,也从来都没有往外说过,现在你们吃肉,可不能连汤都不给兄弟喝一口吧!”   谢华香听明白了,这是眼红他们做生意挣了钱,想要来分一杯羹了呢,还想威胁他说早知道他们改革开放之前就去做黑市了,呵,当时他要是有证据,怎么可能不去告呢,无非就是看着他们起来得太快,诈她的呢!   就算真的知道他们以前做黑市了又怎么样,谢华香可一点儿也没怕过的,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沈俊生一眼:“不就是想跟庭生哥做生意嘛,你不去找他说,找我有什么用?”   沈俊生听她语气里有松动的意思,高兴地说:“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庭生哥看不上我,怎么会带我一起干呢,还是嫂子你人好,你就给我指条明路,搭个线就成了。”   在他看来,他的能力并不比沈庭生王卫青他们差,他们能干的事,他没理由干不了,只是没搭上线而已。   谢华香笑了一下:“这多简单呀,一句话的事儿,看在你们沈家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也不要你的好处费了,你明天就赶紧到县城去,到爱群宾馆找一个外地来的胖女人,人很好认,脖子上和手指上都戴着明晃晃的金器呢,找到了你就说是她火车上认识的姑娘让你去找她的就行了。”   沈俊生有些失望:“不是庭生哥的路子啊,火车上认识的女人,有用吗?”   “怎么没有用了,人家就是来做生意的,你还得赶紧儿的,要是人家找到了别人合作,可就轮不上你了。”   “做啥生意的?能挣钱不?”   “挣不挣钱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人家那金项链和金戒指可都不是假的,反正我话就说到这里了,去不去,要不要干,那是你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谢华香知道,以沈俊生的贪婪,肯定会去碰碰运气的,至于见到胖女人之后的事,可就不用她操心了,以胖女人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保证能哄得他团团转!   果然沈俊生兴奋地说:“那谢谢嫂子了!”说完兴冲冲地走了,他可不敢久留,好不容易等到沈庭生离开了才敢过来的,万一他回来了把自己揍一顿可怎么办。   果然还是女人好骗,随便说几句好话,就把这么好的机会都说出来了,沈俊生一刻都等不及了,现在马上就往县城里赶去,就算晚上找不到人,明天一大早也能把人给堵住了。   沈庭生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沈俊生离开的背影,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两眼,回去问谢华香:“刚才有人来找你吗?”   谢华香也没打算瞒着他:“是呀,你那堂弟。”   沈庭生紧张起来:“他想干什么?”   “嗯,就是想打听你们做生意的路子,我反正闲着没事,就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现在大概正摩拳擦掌着要大干一场了吧!”   听她这语气,沈庭生就知道她肯定没安好心,不过知道自家小媳妇没吃亏就行了,至于她究竟给他指点了一条什么“明路”,沈庭生就没有兴趣知道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沈俊生他娘就满村子找人借钱,说是她儿子遇上了一个做生意的好机会,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谁肯借钱给他们当本钱,等她儿子发了财一定会带携他一块儿干的。   谢华香早就告诫了自家熟悉的人,千万别把钱借给他们,那就是个无底洞,钱扔进去了顶多能听个响儿,想要还回来,那是不用指望了。   村里的人也没有这么傻,村里本来就有的是发财的机会,谁看得上你那些不靠谱的,连干什么都还说不清楚呢,现在村里的砖窑又打算要扩建了,开展二轮招股,原本第一轮没入股的人现在可就等着这次机会呢,家里有钱肯定要先投进去了,谁会在这当儿傻乎乎地借钱给别人?   沈俊生他娘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都没借到钱,谢华香还真有点儿失望呢,借不到钱那岂不是没有好戏看了?   不料傍晚的时候,沈俊生他娘兴高采烈地从外边回来了,还见人就趾高气昂地显摆,原来是她回娘家借到了钱,她大骂村里的人都是笨蛋,有挣钱的机会也不知道抓住,以后他们发达了,可千万别去找他们借钱!   其实沈俊生他娘的心里也有点儿不太爽快,这钱说是借回来了,其实也不算是借的,是她跟娘家说了沈俊生遇到的挣钱大机遇之后,她娘家的人也想分一杯羹,把这钱拿出来的时候就说好了,这就当他们出的成本,等挣了钱回来,得四六分,沈俊生家得四,她娘家得六。   这么吃亏的事,沈俊生他娘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不同意的话就借不来钱,借不来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好的机会溜掉,县城里那胖女人可说了,已经有好几个人都看中了她手里的电子表,她还是看在谢华香的交情上,愿意卖给沈俊生,但必须在两天内来拿货,不然的话她可就卖给别人了。   想到这里,沈俊生他娘才咬着牙狠狠心答应了娘家的要求,弄到了这笔去拿货的钱。   沈俊生把花花绿绿的电子表拿回来的时候,村里确实是引起了一阵轰动,不用上链条,可以看时间,还可以调闹铃呢,你想让它啥时候响就啥时候响。   村里的年轻人们确实有许多人都有点儿心动的,这玩意儿好看又好用,三十块钱一只,价钱也不算贵,现在大伙儿都富裕了,想要买还是买得起的。   但大伙儿也都不是傻子,你沈俊生说是好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啊?那肯定是得先问问见多识广的人啊!   于是,沈庭生家这两天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就因为家里有两个从大城市里回来的人,大伙儿都来问他们,大城市里是不是真的人人都爱用这种电子表,这个表到底值不值得买?   谢华香表示,她没有看过沈俊生卖的东西,是不是好东西不好评价,不过在城里,电子表这玩意儿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也不贵,几块钱就能买到,要是好一点儿的也就十几块,戴着好玩的,用了一段时间里面的电子没电了,还得换电子,不过电子也便宜,几毛钱的事儿,就是在县城里不知道容不容易买得到。   要说城里比较讲究的人啊,还是带机械表,像浪琴这些著名的品牌,有钱还真不怕买,放着肯定能保值的,至于电子表,喜欢的话买着玩玩也无妨,但要想着像机械表一样长久使用的,那就没必要了。   大伙儿听了之后,都纷纷打消了念头,这沈俊生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孩子的玩具说成是能用好几十年的好东西,还说什么不怕摔不怕水,一辈子不用换电子,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沈俊生的电子表在安吉大队一只都没卖出去,他娘气得跑到沈庭生家门口破口大骂,被沈家奶奶大扫帚给打回去了。   沈俊生只好跑到别的地方去卖,大概是他这个人油嘴滑舌,再加上这电子表足够新颖,还是能唬一下人的,居然也被他卖出去了好一些。   沈俊生天天卖完货回来就得意洋洋的,像是做成了什么大生意一般,他娘则做小伏低地捧着他的臭脚,天天把她儿子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商业奇才。   瞧着他们家天天上供销社割肉,吃香喝辣的,好像真的挣了不少的样子,有人又有些不甘心,跑去问谢华香,会不会沈俊生手里的真的是香港货,是好东西啊,他们不买,是不是亏了?   谢华香最讨厌这种没有主见,见别人挣钱就眼红,生怕自己吃亏的人了,她笑了笑说:“我早说过了,我没见过他手里的货,是不是好东西我真不知道,你要不要买也别来问我,我还真负不起这个责任。”   一个年过下来,安吉大队里,还真有几个人按捺不住,找沈俊生买了手表的。   这些自然都不关谢华香他们的事了,沈俊生也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是从谢华香这儿得来的路子,可挣了钱别说回报了,连感激的话都没说一句。   沈俊生他娘还因为记恨谢华香不让别人来买他家的手表,天天在村子里指桑骂槐,说沈庭生一家的坏话。   大人们只当没听到,可沈丽华是个小姑娘家,就不太受得了了,有一天沈俊生他娘又在她路过的时候骂骂咧咧,她就忍不住回嘴了。 第249章   沈丽华只不过是听谢华香随口说起过沈俊生曾经找过她问做生意的路子的事,然后谢华香又曾经把在火车上遇到的买电子手表的胖女人的事告诉过他们。   她本来听谢华香说的, 那胖女人是个骗子, 但看见沈俊生他娘这么得意洋洋,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不过就是念叨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 还不是我谢姐姐告诉他的。”   这会儿旁边也没有别人听到, 可沈俊生他娘却像炸了马蜂窝一样, 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死死地揪着沈丽华,非要她认错, 承认他们家发财跟谢华香没有任何关系不可。   闹得响动大了, 引来了好些人围观, 沈丽华被她骂得可怜巴巴的, 眼泪都下来了, 围观的乡亲们瞧不过眼, 纷纷指责沈俊生他娘欺负小孩子,沈俊生他娘却不依不饶地, 非要沈丽华承认,好像不这样的话他们家就会被占了多少便宜一样。   沈丽华气坏了, 大声说:“承认就承认,我们才不想要跟你们这破电子表扯上什么关系呢!别以为我们想占你的便宜。”   沈俊生他娘这才满意地放了手。   沈丽华得以脱身,赶紧飞快地往家里跑去,谢华香见她眼睛红通通地跑回来,赶紧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沈丽华委委屈屈地说了,谢华香嗔了她一句:“你这孩子,好端端地干嘛要去招惹这种人,这回没吃什么亏就算了,以后记住,那些人见了就躲远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丽华气愤地说:“明明这个路子就是谢姐姐你告诉他的嘛!”   谢华香神秘地一笑:“他们不肯承认,那就更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这生意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以后出了什么事,也别想找咱们的麻烦。”   沈丽华惊讶:“真会出什么事吗?”   “等着吧,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   一语成谶,还没过多少天,这过年的余韵都还没散去呢,沈俊生的麻烦就来了。   首先是沈俊生他娘的娘家人来找他们讨钱来了,说好了本钱借给他们,挣了的钱四六分的,可是沈俊生家里挣了大钱,天天吃香喝辣的名声都传回她娘家去了,这钱可没给他们瞧见一点影儿。   沈俊生他娘的娘家人哪里忍得住,这不才过了初五,就找上门来了。   “我说外甥,这钱你是挣得不少了,也多亏了我们借给你的本钱你才能把这个生意做下来,现在不说分成吧,连本钱都不还,这是啥意思呀?”   沈俊生哪里拿得出钱啊,他的手表其实并没有卖出去多少,而且卖出去的那些连本钱都没留,直接都买吃买喝的花掉了,现在要他拿钱,他是一分钱都拿不出的。   别看他娘平时吹得好听,其实这手表也并不好卖的,到现在也才卖出去了三分之一都不到,这时见人来讨债,索性掏出一把手表:“要钱没有,用货抵吧,这些手表一个拿出去能卖四十块,我娘拿了你们三百块,我现在给你们八只手表,多出来的二十块,就当是利息了。”   别人自然是不肯的,双方正在争执不下,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这回是买了沈俊生手表的客人,拿着手表来问沈俊生:“你给我看看,这表怎么不走了?”   沈俊生哪里懂看这个啊,这些电子的东西,他完全就闹不懂,当初完全就是听信了那胖女人的花言巧语,人家说质量有多好多好的,他就信了。   这时接过那手表一看,果然,电子屏上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显示了,沈俊生满头大汗地这里捏捏那里按按,实在不行,又拿起来甩了几下,用手用力地拍了拍。   那人本来态度还挺好的,就是想找他帮忙看看,见此情况,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哎,我说你究竟懂不懂啊?这么个折腾法,不坏都让你给弄坏了。”   沈俊生说:“没道理的,我这表质量好得很,没理由这么容易坏的,肯定是你不知道怎么乱用弄成这样的。”   那人不服气:“哪有乱用,几十块钱买回来的东西,戴在手上都舍不得磕了碰了,晚上摘下来都得用布垫着放在桌面上的,还是你自己说的,不怕水也不怕磕碰,我可是一点儿都没沾边,你说,怎么就啥都没了?”   “我咋知道怎么就啥都没了,肯定就是你用得不对!”沈俊生跟对方吵了起来。   就跟约好了似的,这个人还没走呢,另外又有人找上门来:“俊生啊,你这表不对劲啊,你看这儿,从今早上开始就一闪一闪的,啥都看不清了呀,还怎么看时间?”   这回倒不是没显示了,而是胡乱显示,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地闪动,乱七八糟的,果然没法看时间了。   “当初你可是说好了,保证能用几十年都不会出问题的,现在才用了几天,不行,你得给我退钱,不退也得给我换一个。”   一个手表拿出去卖,至少也能有二十块呢,沈俊生哪里舍得换,退也不行,钱都花掉了。   “不行不行,货物出门,概不退换,我这表好好的,要是按照正常使用,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肯定是你们用的不对,要都像你们这样,自己用坏了就来找我换,那我不得亏死了。”   沈俊生他娘的娘家亲戚原本还觉得,这沈俊生这儿要真的挖不出钱,那就把他剩下的货全都拿走也是可以的,反正都是些好东西,拿回去慢慢卖,卖出去的都是钱。   可这会儿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这些表该不会真是一些劣质产品吧!   趁他们正在吵架,他拿起那几个刚刚沈俊生掏出来的手表仔细看了一下,看出问题来了,八只手表,只有两只是正常显示时间的,其中有两只完全没有任何显示,还有四只跟刚才那人拿来的一样,显示屏胡乱地闪动着。   “你们都不用吵了,看看这些吧,什么鬼香港名牌电子表啊,根本就是一堆垃圾!”   那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三个人一愣,沈俊生更是不可思议地抢过那几只手表一看,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那女人明明说至少能用十几年的啊!”   说完就发疯般地去翻自己的挎包,抓出一大把电子表,看一个扔一个:“坏的,坏的,怎么都是坏的!”   那两个买了电子表的人到现在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其中一个长得比较高大的,一把揪住沈俊生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赶紧退钱,要是敢不退,我揍你丫的。”   沈俊生吓得全身发软,涕泪横流:“我没……没……没钱啊,我也是被人骗了啊!”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表是你卖给我的,就得找你配!”   他家那亲戚也一点都不看亲戚的情分,逼着他说:“欠我的三百块钱,赶紧还回来。”   沈俊生情急之下,嚷了起来:“是谢华香,就是谢华香让我去找那个女人的,她们串通好了害我,你们去找谢华香要钱啊!”   那两个客人,包括沈俊生他家亲戚都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推卸得一手好责任啊,挣钱的时候逼着别人家的小姑娘承认跟你们家的生意没有任何关系,生怕被人沾上一点便宜,这才刚出了事,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责任推到人家头上了。   谢华香和沈庭生那是什么人啊,那是整个安吉大队的大恩人,敢去找他们的麻烦,那是会被整个安吉大队联合围攻的!   三个人在沈俊生家里闹了一场,啥好处也没拿到,临走的时候凶狠地把他家里的破桌子破板凳砸了一通,放下话来,让他三天之内还钱,不然就来搬东西。   沈俊生他娘想到沈庭生他家去闹,沈大壮铁塔一般站在门口没让她进门,沈俊生他娘怕挨揍不敢进去,就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又哭又骂,被村里的其他人狠狠地嘲笑了一通,没有人相信他们真的是被谢华香坑了,只当他们惯常地推卸责任。   这么一来,所有认都知道他们家的电子手表是假冒伪劣产品的事了,买了他家手表的人,不管手表坏没坏,都上门来要求赔偿。   沈俊生他娘耍赖,往地上一趟:“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些人可不管她那么多,直接就从她的身上跨过去,到她家里搬东西去,早就说好了的,还不出钱就拿东西抵债,他们家光景本来就不好,哪来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这些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粮食、被褥,能搬动的都搬出来,连灶房里的锅碗瓢盆都不放过。   有人搬了他们家的油缸出来,虽然里面只存了一个缸底的油,但这缸还不错,拿回去洗干净了腌咸菜用也好。   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在滚来滚去耍赖的沈俊生他娘的脚上,“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油缸也砸在石头上摔碎了,里面的油淋了沈俊生他娘一头。   还在地上打滚的女人大叫一声,见油流了一地,心疼得不行,打滚也顾不上了,赶紧捡起一块缸底,把里边剩下的油“咕嘟咕嘟”地喝光了。   还心疼地去捡其他碎片,捡到就往嘴边送,也不管沾没沾上泥,舔干净了再说。   她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油,黏糊糊的,搂着旁边的人的大腿就要跟人拼命,别人哪肯被她碰到,伸脚一踹,把她踹出去三尺远。   落地的时候,刚好坐在一块油缸碎片上,扎得她嚎叫了一声,凄厉地哭骂起来:“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强盗……” 第250章   沈俊生他爸,也就是沈庭生他叔, 在儿子挣钱的时候, 他也跟着吃香喝辣的,等有人上门讨债的时候,他就神隐了, 就跟这个家里根本没他这个人一样。   一直到家里都被搬空, 抢空, 打空砸空了才又再次出现, 这时候他这一家子在村里的名声已经完全坏透了,屋子连门板都被拆卸了, 窗户啥的都被砸烂, “呼呼”地直透风, 根本就只剩一个破烂的屋壳子, 没法住人了。   家里还有两个小的, 一个小儿子和一个闺女, 才七八岁,没人给做饭吃, 饿得只会哇哇哭。   沈俊生他爸也是个狠的,把沈俊生他娘狠揍了一顿, 然后把她给赶回娘家去,说是沈家容不下这样狠毒愚蠢的毒妇了,要跟她离婚。   沈俊生他娘的娘家借给他们的本钱都还没拿回来呢,怎么可能会让她回家,最后还是碍于情面, 扔给她一卷破铺盖,让她到村口只剩下半截墙的土地庙里暂且栖身,就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沈俊生跟着他娘在破庙里窝了两天,实在窝不下去,半夜里偷偷将他娘身上仅剩的一点钱财和粮食都偷了,上外地讨生活去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沈俊生他爸拉着剩下的两个小的,投奔他大哥去了。   他大哥也就是沈上义他爸,他家里人口也不少,除了沈上义之外,还有三个孩子,全是没什么出息的,读书读不好,干活又拈轻怕重。   自从沈上义被抓了之后,他们家是消停了很多,但好吃懒做的本性是改不了的,所以家里的光景也是烂包,平白无故地多三张嘴吃饭,肯定是不愿意的啊!   但沈俊生他爸就是赖定了他们,死活不走了,赶也赶不跑,一见饭做好了,也不等端上桌,直接拉了两个孩子进灶房,围着锅台边就开始吃,晚上随便找个床铺倒头就睡,扯都扯不走。   气得他大嫂天天在家门口插着腰骂娘,偏又拿他们无可奈何。家里更是鸡飞狗跳的,没一天安宁。   谢华香其实知道沈家奶奶有偷偷地拿家里的粮食和她自己的私房钱接济过他们,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假装不知道就是了,毕竟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沈家奶奶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谢华香也能明白她肯定是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村里的人都还在津津乐道沈俊生和他娘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时候,谢华香已经完全不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了,她这些天上心的是廖淑芳的新饭店。   年前的时候,她已经跟廖淑芳一起,去看过吕鹏飞的大排档了,那地方选得不错,一到傍晚,县城里很多人都喜欢上桥头那儿散步,他跟妻子一起,就在桥头那个搭了个移动的灶头炒小龙虾,香浓的气味吸引着散步的人群。   他们的小龙虾味道虽然比不上廖淑芳做的,但也还是挺香的,而且价格比迎宾馆便宜,倒也吸引了不少客人,他们夫妻两个,一个负责炒,一个负责招待客人,一晚上能卖上两大盆呢,比光在家里种田挣得多得多了。   看见谢华香和廖淑芳过来,吕鹏飞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挠着后脑勺过来:“那个,我们……”   谢华香赶紧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这小龙虾又不是我们的专利,谁都能做的,你们能想得到在这里摆摊,脑子还真是活啊,这一天能挣不少吧!”   “没有没有。”吕鹏飞憨厚地笑着,一脸温柔地望着妻子,“孩子快出生了,得多攒点儿钱,将来让孩子上个好学校,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谢华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端着盘子忙碌的女人,果然腹部微挺,虽然辛苦忙碌着,但脸上洋溢着幸福安详的笑容,一心一意为将来美好的生活打拼着,也是很让人羡慕了。   谢华香吸了一口气:“你炒得这个小龙虾可真香。”   “哪里那里,比你们的十三香可差远了。”吕鹏飞炒了一大盘小龙虾,非要请她们两人吃,“尝尝味道,手艺不好,千万别嫌弃。”   平心而论,在没有谢华香秘制调料的情况下能做到这样,吕鹏飞的小龙虾真的很不错了,谢华香一边吃,一边暗自点头,这个吕鹏飞,手艺和人品都是靠得住的,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心,愿不愿意跟她们一块儿干了。   如果有个男人加入,谢华香也能更放心一些。   原本谢华香不知道吕鹏飞是不是单身,还担心他如果是个单身男人,廖淑芳会不肯跟他一起干呢,现在就好了,人家是有家室的,还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三人也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廖淑芳也就用不着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她们两人慢慢地吃着,一直等到客人渐渐稀少,吕鹏飞空闲了下来,才找他过来。   “那个,味道怎么样?”吕鹏飞颇不好意思地问,虽然是竞争对手,但他还是很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评价的,以后也好有所改进。   谢华香点点头,真诚地赞美:“很不错,味道搭配得很好,不过你大概是怕煮不熟,特地多煮了一会,这样肉就显得有点儿老了,下次再少煮三分钟试试。”   吕鹏飞重重地点头:“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毛病,这玩意儿壳厚,怕煮不熟客人吃坏了肚子,总是忍不住要多煮一会儿。”   “也没事的,慎重一点是好的,反正一般人也吃不出来。”谢华香说着也笑了,正了正脸色,说,“吕同志,我们打算自己出来开一家饭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合作呢?”   “啊?”吕鹏飞愣住了,“开饭馆?”   “是啊,现在不是开放了嘛,私人也可以自己开饭馆了,不过我们不是这样的小摊,而是正正经经的饭店,我平时都不在这儿,就淑芳姐一个人,可能会撑不下来,你的手艺我们也尝过了,我们真的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帮忙了,我看你这里,再多过几个月,嫂子的肚子更大了,怕是就忙不过来了吧,你想不想不干这个了,跟我们一起干饭店?”   吕鹏飞的脸上发光:“我真的可以?”说不想开饭店,肯定是假的,每个厨师都有自己当老板的理想,不然他也不会来做这个小摊了,可是摆个小摊容易,开饭店可不是说开就能开的了,光凭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哪有那么简单。   突然听到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从天而降,他欢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这饭店真能开起来吗?会不会亏本?这两人不过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谁知道会不会在骗自己啊?   谢华香笑着说:“你能把这个小摊做得那么好,就足以证明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了,就算没有我们,两三年之内,你也肯定能把自己的饭店开起来的,现在是我们两个女人想找你帮忙撑一下场子,当然,你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这样,你回去跟嫂子好好商量一下,过完年我们等你的消息,不管成还是不成,到迎宾馆找廖淑芳说一声就行了。”   谢华香她们本以为要到年后才能得到消息的,没想到吕鹏飞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廖淑芳,跟她说想好了要一起干。   于是双方就约定好了,过完年就开始行动,把这个饭店给开起来。   开饭店无非就是找门面、办理各种手续执照、购买厨具、各种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厨师是两个现成的,服务员两人也可以兼任,还有吕鹏飞的妻子也可以帮忙招待客人,收收钱什么的,暂时是用不着请人了。   办理各种手续谢华香是懂行的,而且还能打着程立坤的招牌,好办事得很,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找到合适的门面了,廖淑芳本来是想用她原来开地下小饭馆的那个院子的,可是被谢华香否决了。   她那院子太过偏僻,以前开黑饭店只能悄悄地来,现在却是要大张旗鼓,越多人知道才越好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可这年头私营经济才刚刚发芽,街面上的店铺几乎都是国营的,很难遇得上关闭或者转让的情况,想找合适的门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卡在这上边好几天了,天天在县城的两条主街上晃来晃去,就是没有办法。   后来这事儿居然还是沈庭生帮忙解决的,地段还挺好,就是县城百货商店的旁边,不过不是临街的铺面,而是在照相馆的二楼,在照相馆和百货商店的大门之间,有一道楼梯通上去。   这地方原来好像是百货商店当成仓库用的,原来是某个资本家的私产,后来平反了,这一层屋子就还给了那个资本家,但人家现在已经不住在这儿了,在别的地方过得好好的,这屋子就空在这儿了。   也不知道沈庭生哪里得来的消息,就被他找人给租下来了,因为不是当街的门面房,租金也不算贵。   谢华香他们本来听说是二楼还不大满意,不过来实地看过之后,发现这屋子还是挺大的,格局也好,稍微改动一下,就能当餐馆了,一个大厅,还能分成几个包房,刚刚好。   厨房也够大,通风也好,十三香小龙虾一做起来,隔壁的百货商店都能闻到味道,肯定能把逛商店的客人都吸引过来,这么一来,二楼这个缺点也算不上什么了。   于是拍板下来,就定在这儿啦! 第251章   三家人分工合作,谢华香开始去跑各种证照, 沈庭生帮忙搞装修, 屋里得全部粉刷一遍,门窗也要重新上漆,弄得焕然一新。   招牌是定做的, 谢华香没好意思提议叫做“满庭香”, 虽然她挺想这么干的, 可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店子, 还是廖淑芳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主动提出要用这个, 谢华香就厚着脸皮让沈庭生去做了“满庭香饭店”的大红镶金招牌, 挂在了饭馆的墙外, 然后在一楼楼梯顶上特地用显眼的字体标明了“满庭香饭店由此上”几个字。   廖淑芳负责一应厨具和桌椅, 她家原来开过小饭馆, 厨具什么的都比较齐全, 还有几套桌椅,反正家里也用不上, 就都搬过来了,也算作是她投资的一部分。   吕鹏飞就负责采购食材, 油盐柴米这些常备的要先准备好,还要在乡下联系好了蔬菜肉类的供应,以后就统一在乡下收购,比在市场里买的能便宜一些。   至于每个人的占股比例,廖淑芳和吕鹏飞都同意平均分成三份, 或者让谢华香占大头,她四成,他们两个人各自三成。   毕竟这开饭馆的主意是谢华香提出来的,这饭店能开起来,也是她出力最多,要不是她把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的,他们俩到现在还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呢!   让谢华香占大头他们心服口服,而且心思还能比较定,仿佛只要有她镇着,这饭馆就能开得稳稳当当的了。   可谢华香却不同意,她马上就要去上学了,以后这饭馆就全靠廖淑芳和吕鹏飞两人撑着了,她也就是开头出了点儿力而已,以后就什么忙都帮不上了,不干活还白白拿百分之四十的分红,她做不出来。   就算一开始两人心甘情愿,时间长了,干活多拿得少的人总免不了会有点怨言的,就算他自己不怨,他家里的人也会怨。   所以谢华香主动提出,她只要两成的股份,剩下的由他们两个平分,一人四成。   在他们面前,谢华香向来说一不二,因此两人虽然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但最后都还是按照这样的安排实行了。   谢华香把她这次回来得到的分红全都投入到这家饭店了,廖淑芳也把邵虎留给她的钱拿了出来,就像谢华香说的,她现在也越来越感觉到钱不经使了,随着物价的上涨,钱光攒着不用只会越来越少,抱着心里对谢华香的信任,她勇敢地把钱全都拿了出来。   吕鹏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她们也没计较,股份还是让他占那么多,毕竟往后还要指望他用心干活的,就说好了,在以后分红的钱里扣,什么时候把投资款扣完了,才开始有分红拿。   吕鹏飞感激地表示哪怕是当牛做马,也一定会好好地给店里干活。   饭店的主打菜品还是十三香小龙虾,谢华香留下了不少十三香调料粉,估摸着能用上一个学期的了,以后的等放暑假了她再送回来。   趁着还没开学,谢华香又教了两人几道大菜的做法,有这些再加上两人原本的手艺,要撑起一家饭店是不成问题了。   饭店正式开张那天,谢华香果然请到了程立坤来剪彩,又在临街的楼梯口摆上了许多花篮,请了民间乐队敲锣打鼓舞狮,很是热闹了一番。百货商店和照相馆的人乐得看热闹,也就没怪他们的花篮摆放得太出来,都占了两边的一半门面了。   满庭香饭店是东水县第一家开张的私人饭店,而且开业的时候还请到了副县长来捧场,可以说是非常风光了,一开始,很多人都抱着一种尝鲜的心思去试了一下,发现口味确实不错,而且价格也实惠,再加上谢华香还专门设计了一些打折券,一次消费满多少钱就可以送,下次来的时候可以用的那种,渐渐地回头客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起来。   谢华香在饭店开张的第二天,就跟沈庭生一起回了G市,回到家里,发现爸妈已经“旅游”回来了,还给他们带回来了不少北京特产,茯苓糕、云片糕、豌豆黄什么的,谢华香吃着这个味儿不怎么正宗,不过她也不太了解现在的北京是什么情况,或许爸妈不懂行买差了也不奇怪。   这些话她当然也不会当着爸妈的面说,只说好吃就是了。   谢华香不知道,她随口称赞了几句,胡爱春回过头就朝谢义平得意地眨眼睛,那意思就是,瞧见了吧,我就说闺女很好哄的,随便说点儿什么她就信了。   开学以后,谢华香和沈庭生两人又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活,沈庭生除了学习之外,还要忙着做生意,两人一周能挤出时间见一次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还好两人都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见面的时候互相说一下这一周以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只要心还是在一起的,就感觉也没怎么分开过。   谢华香当了半个学期的学霸,让各科老师都对她刮目相看,这学期本想重点培养的,突然又发现这姑娘的心思又不怎么放在学习上了。   她这是在东水县开饭店把自己的心也开野了。   上辈子第一次开饭店的时候,觉得一切都那么艰难,每一步都走得非常不容易,可是这次,可能是有了以前的经验垫底,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吧,感觉就是轻轻松松就把一家店给开起来了,这让谢华香的野心膨胀起来,她还想继续再开店。   但这里的情况跟东水县又不一样,首先她没有人手可用,不像东水县有廖淑芳和吕鹏飞两个现成的厨师可以合作,在这里她就一个人,平时还要上学,根本就不可能整天守在店里做菜。   第二,大城市的经济发展程度比小县城快得多,在东水县他们开的饭店是头一家,可是还在上个学期,大城市里的各种大小私营饭店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地开起来了,如果她开的只是一家普通的家常菜馆,根本就没有太大的竞争力,不是说不能挣钱,但做得也肯定不轻松。   第三,她现在手头上也实在没什么钱了,又找不到靠谱的人合作,开饭店是暂时开不起来了,只能另辟蹊径。   这天跟宿舍的同学一起去学校饭堂吃饭,大家惯例性地是要抱怨一下学校食堂的大锅饭寡淡无味,太难吃了的。刚好食堂出了新菜色,卤水猪大肠,大家都很高兴地打了一份准备换换口味。   结果吃了一口之后,就都失望了,这大肠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很浓重的腥臊味,而且卤水的味道也调得不好,死咸死咸的,大家都在纷纷抱怨学校食堂的大厨实在是太没水平了。   谢华香灵机一动:“咱们下午没课,要不我们去菜市场买点肉回来,我做卤味给你们吃吧!”   舍友们都惊讶地看着她:“你会做卤味?”   谢华香老神在在:“祖传秘方,保证美味,吃完了包叫你把碗都舔干净。”   别人都笑她胡吹大气,也确实啊,谢华香来上学之后就没有展露过厨艺,她看起来又不像是个会干活的人,别人不相信她会做菜那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这番话还是挑起了舍友们的热情,天天吃学校食堂的饭菜,要不就是嘴里都淡出鸟来,要不就是被盐齁死,再不换换口味,人都得被憋疯了。   所以大家都对谢华香这个到菜市场去买菜回来自己煮的提议有点儿心动,这些姑娘们都是劳动人民出身,煮饭做菜对她们来说都不在话下,倒也不怕买回来煮了不好吃。   就是这做菜的锅灶有点麻烦。   “没事,咱们买个炭炉就行了。”谢华香熟门熟路地说。   这种炭炉其实是现在一般家庭里打火锅用的,红泥烧制而成的一个小桶的形状,中间有一个带着小孔的隔层,把炭炉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下半部分带着个口子,上半部分是敞口的。   使用的时候,把木炭放在上层点燃,再把锅子座上去就可以了,烧完了的炭灰会掉落到下层,及时清理走,保持通风就可以了。   说起炭炉,姑娘们更兴奋了:“好啊好啊,咱们今晚就烫火锅吃。”   想起要吃火锅,大家都忍不住了,吃完午饭连午觉都不睡了,一起结伴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才新建起来的自由市场。   先到杂货店挑了一个炭炉和一个烫火锅用的锅子,谢华香又另外挑了一个比较深一点的大铁煲,还要了一大包木炭,抢先付了钱。   宿舍大姐说这钱得大家分摊,回去算清楚了数目再还给她,谢华香拒绝了,她说这个炉子她以后还会有别的用处,所以得算她的。   谢华香在舍友们心里的形象就一白富美,不但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吃得也讲究,而且平时手头也很宽裕的样子,请舍友们吃各种好吃的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也有人好奇地问过她家里是干什么工作的,为什么条件这么好,谢华香总是自豪地告诉她们,这可都是她自个儿挣的,别人信不信不好说,但她这个不差钱的形象是深入人心了,所以既然她说这钱她出,别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会儿的物产供应还不算太丰富,但比起以前副食品店那些只能凭票购买的东西还是好很多了,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挑了一大堆想吃的东西。   索性又把案板、菜刀,油盐酱醋等各种调味料都买齐了,看样子倒是有长期自己开伙的架势。 第252章   除了大家的火锅材料之外, 谢华香另外又买了一大堆下水, 如猪肚、猪肠、猪肝、鸡爪、鸡翅、鹅头、鹅掌等等, 言之凿凿也宣布:“这是用来做卤味给你们吃的。”   小姐妹们满心怀疑:“你真的会做?这些下水腥气那么重,我们可不爱吃啊,要是做出来不好吃你得一个人吃完,我们可不帮你吃的啊!”   “放心吧, 我就怕吃完你们还嫌不够呢!”   买好了食材, 谢华香还得去配卤料, 本来她是想让舍友们先回去的, 可她们偏不干,满心好奇地想要看看谢华香到底想怎么弄这个卤味。   她们也不嫌累,扛着重重的木炭、炭炉和各种食材厨具,硬是陪着谢华香跑了好几家药材铺, 才终于配齐了她想要的各种香料。   把这些东西扛回学校也很顺利, 除了收获一些好奇的目光之外, 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主要是现在学校宿舍里并没有禁止开伙做饭的规定,当然这并不是允许的意思, 而是学校领导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好好的食堂都不去吃,偏要在自己宿舍里做饭的。   把东西扛回宿舍,姑娘们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大家都是手脚麻利的人,趁着其他宿舍的大多数人都还在上课没回来,生火的生火, 洗菜的洗菜,完了把宿舍门一关,窗帘一拉,大伙儿一起躲在宿舍里围着烧得红彤彤的小火炉吃火锅,不知道多有滋有味的。   吃完火锅,又是一顿手脚麻利地收拾,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炭炉上的火还留着,谢华香要用。   现在就到了她大展身手的时刻了。   大铁锅洗干净,座在炭炉上,烧热之后下油,炒八角和花椒,炒到香味出来的时候,加水,然后把各种香料,桂皮、小茴香、丁香、豆蔻等等,全都加进去,煮沸十分钟,再加入沙姜、老抽、雨露、冰糖、蒜头、五花腩和高粱酒,继续煮沸,这就是卤汁了。   宿舍的姑娘们看她操作熟练,居然真是有模有样,也都开始有一丁点儿相信她大概是真的会做卤味了。   “香香,你哪里学来的呀?这看起来好像是潮州那边的卤味做法吧?”   谢华香神神秘秘地说:“都说了是祖传秘方了,说出来可就不值钱了。”   “哼,能得你,待会做出来真的好吃才好。”   谢华香不管她,把清洗好的肉类一样一样地放进锅里,待卤水煮沸后,把炭炉里炭减少一半,用小火慢慢熬煮。   用这炭炉子熬卤味,只有一样不方便,那就是加炭不好加,每次都要把上面的锅子先搬下来,加好炭再重新放上去。   好在她们这次买的木炭质量挺好,耐烧,加一次炭就可以烧好久了。   卤水沸腾之间,“咕嘟咕嘟”地不停冒出香气,舍友们都舍不得出去上晚自习,全都围在炭炉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看书闲聊,好在今晚的火锅吃得够饱,才不至于被锅里冒出来的浓烈香气引|诱得承受不住。   她们今晚是吃得够饱了,可别人就不一定了,随着香气越来越浓烈,渐渐的宿舍的门窗就关不住这香气了,香气顺着门缝飘出走廊,再沿着一间间寝室的门缝飘进去……   没过多久,走廊上就站满了吸着鼻子出来的姑娘们:“什么味儿?”   “好香啊,香得我肚子里直闹腾,今晚的晚饭都白吃了。”   “好像是哪里在煮肉吧,是不是从食堂那边吹过来的?”   “怎么可能,食堂那么远呢,何况你什么时候见过食堂做的菜能有这么香啦?”   “不对呀,这香味好像就在咱们这排屋子里传出来的啊!”   “是吗?哪儿呢?”   大伙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循着味儿一直走,最后,两端的人都在谢华香她们宿舍的门口停了下来,一定就是这儿了,这儿的味道最浓!   这时,一个姑娘大声说:“你们发现没有,咱们这一排屋子,所有的宿舍门都是打开的,只有她们这一间是关着门的!”   “对,肯定是她们,关着门偷偷吃什么好吃的呢!”   “嘭嘭嘭!”房门被砸响,门外响起了吵杂的喊声,“快开门!快开门!”听起来人还不少的样子。   宿舍里的姑娘们慌乱地站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刚刚吃的起劲,这会儿倒知道害怕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姑娘甚至拿起了自己的毯子,指着炭炉说:“要不我们先盖起来?”被人发现了在宿舍里偷偷煮东西吃,这多不好啊,刚才她们吃火锅都很低调的,一点不敢大声吵闹,还特地用报纸把窗缝都给堵起来了。   宿舍老大拍了她一把:“傻不傻,盖起来烧着了怎么办?”   几个姑娘团团转了一圈,都找不到该把炭炉放到哪里去,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响得更急了,那些人似乎是猜到了她们的想法,甚至还喊了起来:“不用藏啦,我们都闻到了,究竟是什么好吃的!”   宿舍里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没有办法,老大只好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群人“呼啦”就涌了进来:“哇,太香了,赶紧把好吃的都拿出来!”   “真有那么香吗?”宿舍里的一个姑娘弱弱地说,她们在屋子里的时间长了,对香味的感受反而不如外边的人明显。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都集中到了屋子中央的那炭炉上的锅子上,都吃了一惊,居然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宿舍里还能做饭吃呀!   还算她们都是大学生有点素质,没有直接上去揭人锅盖,可是眼中的渴望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眼巴巴地问:“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这是香香做的卤味,我们也还没吃过呢,都还没煮好。”   一众饿狼般冒着绿光的目光“唰”地转到了谢华香的身上:“我们也可以尝尝吗?”   谢华香笑眯眯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可以可以,再煮一会就差不多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待会我切好再招呼大家来吃啊!”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站在这儿等就好。”这么香的东西,一出锅还不得都被人抢光了啊,真回去等,待会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呢,肯定占据有利位置不能走的。   一下子,小小的宿舍挤得满满当当的,统统都虎视眈眈地围着炭炉,咕嘟咕嘟地吞口水。   外边有人迟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询问,终于有人好心告诉她们,这个宿舍的谢华香在做好吃的呢,见着有份,不过要排队等。   于是,等吃的队伍在门外排了老长,蔚为奇观。   这么一来,谢华香宿舍的其他人都没法干自己的事情了,被这么多外人盯着,全身都不自在。   宿舍老大说:“香香,这么多人等着呢,我看着卤味也煮了不少时候了,应该熟了吧,要不这就拿出来了?”再被人这样盯下去,真要受不了了。   谢华香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还没到火候。”虽然这个时候拿出来吃,已经很好吃了,但这是她的卤味生意的第一次广告,一定要做出满意的作品才行,谢华香不是这么不认真对待食物的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谢华香坚持看着手表,确定时间足够了之后,才终于揭开了锅盖。   锅盖被打开的一瞬间,比原来更浓厚醇香的味道直冲屋内所有人的鼻端,所有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华香的双手,生怕看漏了什么。   谢华香拿出一个长柄勺,从锅里捞出了一只鹅肝,鹅肝被卤水浸泡得乌亮晶莹,泛着可以照人的油光,饱满而莹润。   谢华香把鹅肝放在洗干净的案板上,手起刀落,飞快地切成薄片,排列整齐地摆在盘中,再舀起一勺卤汁,浇在上面,卤汁瞬间就被鹅肝吸收进去,黑甜的颜色侵占了整片鹅肝,散发出一种诱人的色泽。   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不用尝试便已明白,这绝对是世间难寻的美味啊!   虽然肚子里面的馋虫已经翻滚得无法自抑了,但大家还是不敢唐突,甚至都不敢出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华香,期望能够分给自己几片。   好东西当然是要先照顾自己宿舍的姐妹的,谢华香切出来的这一盘卤鹅肝,当然是先给了自家姐妹品尝。   姐妹们早就迫不及待了,谢华香:“可以吃了。”的话音刚落,几双筷子就几乎同时落了下来,一块鹅肝入口,香、鲜、甜、甘、嫩、滑,所有关于美味的形容词同时涌入脑海,可却找不到哪一个词能准确地形容她们此时的感受。   当然也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停下来去形容,这种时候,当然是不要停下来,只管拼命吃就好了啊!   谢华香安抚其他人:“不要着急,还有呢!”   说完捞起锅中的其他食材,继续切了起来,手中的一柄菜刀挥舞得像绝技表演一样,根本就看不见她的手是怎么动的,只看见一片刀光闪动之后,一整块的肉块就变成了薄薄的肉片整齐地排列在了盘子当中。   宿舍的姐妹们吃完之后,虽然意犹未尽,但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吃了,怕别人妒忌起来打她们啊,于是主动上前给谢华香打下手,帮她端起切好的卤味,浇上卤汁递给别人。   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其实每个人顶多只能分到一两块,一口就吃没了,但也是因为数量少,所以才特别珍惜,含在嘴里细嚼慢咽,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现原来这卤味是越嚼越香的。 第253章   切到最后, 谢华香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动了一下, 双手一摊:“没了, 大家都散了吧!”   “真没了?”有人不甘心地朝锅里看。   谢华香毫不留情地拿起锅盖,就把一整锅卤水给盖住了。   一帮食髓知味的人磨蹭着不肯走:“那个,谢华香同学,你什么时候再做这个卤味啊, 做好了能卖我们一点吗?我们不白吃你的, 我们花钱买。”   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每个人都没吃上多少, 可架不住人多啊,今晚这一大锅卤味,哪怕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下水,可买上那么多, 也得要好几块钱了吧, 一下子都给人吃光了, 可真过意不去。   谢华香说:“在宿舍里做这个,影响怕是不太好, 你们要是真的想吃,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在学校外边找个铺子,专门做这个卖的,就怕你们嘴上说得好听, 真的做出来了又没人买,那我可就亏大了。”   “不会不会。”同学们连忙说,“你要是真的做这个卖, 我们肯定会发动亲戚朋友还有所有的同学们天天都去买的!”   谢华香笑眯眯地说:“那就这么说好了,等我的卤味铺子开起来,大家一定要来捧场哦!”   好半天,其他同学们才磨磨蹭蹭地离开了谢华香她们宿舍,姑娘们把乱糟糟的宿舍收拾了一下,一个姑娘叹息道:“唉,我看香香煮了那么多,还以为可以吃个够呢,谁知道才吃了几片,这些人啊,跟饿狼似的,再来一头牛恐怕都会被她们给吃光了。”   谢华香倒是很高兴:“这说明我的手艺好,大家都捧场,来来来,我还给你们留了好东西呢!”说着她又揭开了锅盖,便术法般地从里边捞出一堆鸡爪和鸡翅,“最好吃的可都在这里呢!”   姑娘们都惊喜地大叫一声扑了过来,一个姑娘一手抓了一块鸡翅塞进嘴里,一边还紧紧地搂住了谢华香的脖子:“香香,你太好了!”   还有一个姑娘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特地去确认了一下宿舍门有没有锁好。   其实她们刚开始吃的时候,小炭炉底下的火就已经熄灭了,现在天气冷,折腾了这么会儿,锅里的卤汁都已经变凉了,但变凉了的鸡爪和鸡翅也一样好吃,味道醇香浓厚,脆嫩不腻,就连骨头缝里,都渗满了美味的卤汁,姑娘们吃得连骨头都不放过,一点点都细细地嚼半天,一点儿卤香味都不放过,统统吸吮得干干净净。   “奇怪了,平时我们吃别的菜,放凉了都不好吃了,为什么这卤味凉了好像还更好吃了呢!”   谢华香说:“热菜气香,卤味骨香,就是说啊,平时我们吃的热菜的香气是通过热气把香味带出来的,菜冷了以后香气就没有了,谁都不愿意再下筷子,可卤味却不一样,它的香是冷的,并不张扬,但只有放在嘴里细嚼慢咽,才能发现它的香味原来在骨子里,越吃越有味。就好比有些人,初看时很普通,相处久了才会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香香,你怎么懂这么多啊,你该真不会打算去铺子卖卤味吧?”   敢情谢华香刚才说得那么认真,别人还以为她只是开玩笑的?   “是真的呀,老实说吧,我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又不知道我这个卤味受不受欢迎,所以今天本来是想做给你们尝一下的,没想到倒是招来了那么多人,既然大家都说好吃,那我当然就去开铺子啦!”谢华香说。   “你真的想好啦?你跟你家那位商量过没有?还有你家里同意吗?”见她是认真的,宿舍老大也认真地问。   这也是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身份地位最高的是干部、工人、知识分子,接下来才是农民,这种开小铺子的商人,也就是现在说的个体户,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低的。   堂堂一个大学生,放着大好的前程不顾,居然要去做这种低三下四伺候人的活儿,难怪宿舍的姐妹要怀疑谢华香是不是脑子抽了,就算她自己乐意,她的对象也不会愿意的吧,人家可也是大学生呢,哪个大学生愿意将来娶一个做小生意的小市民啊!   所以她们才会劝她要跟沈庭生和家里都商量一下。   至于挣不挣钱的问题,这些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们,自然是不会去考虑的,这个时候,普通人之间并没有太大的贫富差距,特别是对于知识分子来说,甘于清贫才是一种良好的品德,社会上的物质也还远远没有丰富到会刺激起大多数人暴富的欲|望。   像谢华香她们这样的大学生,学校里每个月都会发生活补助,正常来说是足够生活所需的,特别节俭的人还能省下一部分寄回家里呢!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毕业后国家包分配的工作,一上班就可以领工资了,可以说只要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未来的一辈子都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终归是安安稳稳,衣食无忧的。   所以,谢华香的这种想法,在同学们之间就显得很奇怪了。   好在谢华香也没想过非要得到她们的理解,只要她们喜欢她做出来的卤味,愿意去买来吃就可以了。   至于沈庭生,谢华香招打地说:“他才不会管我做什么呢,他说过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都支持我的。”   听到这话,宿舍里其他姑娘都气呼呼地过来要打她,有对象了不起呀,显摆什么呀!   只有宿舍里平时最安静的姑娘司徒静,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默默地垂下了头。   这事儿谢华香倒是真的还没告诉沈庭生,不是故意瞒着,主要是她也是突然起意,这两年在东水县习惯了做事雷厉风行,有了想法就赶快付诸了行动,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跟他说嘛!   这几天谢华香闲着没事就在学校外面转悠,转悠了两天,居然真被她找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地方,临街的小房子,就在自由市场的附近,距离学校也不远,附近还有一所中学和一座医院,算是比较成熟的居民区,人流量也很不错。   更重要的是,这房子的门口明晃晃地贴着一张“吉屋招租”的启事,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谢华香赶紧去敲门,来应门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谢华香很快就问明了情况,原来老太太的丈夫已经过世了,唯一的一个女儿也嫁到了其他地方,现在女儿快要生孩子了,没有人帮忙带,就想让自己妈过去帮忙。   老太太也答应了要过去,这一去怕是要好几年,就是这老房子,丢在这儿空置着也可惜了,听别人说可以租出去,一个月还能收点儿租金,将来到了女儿家自己手里也有点零花钱,不至于给女儿增添负担。   老太太便试着请人写了招租启事贴了出去,没想到才刚贴出去,这谢华香就找上门来了,可见是有缘分的。   谢华香老老实实地告诉老太太,她租了这处房子,不是用来住的,主要是想用来做生意,不知道老太太愿不愿意,她把自己想要做的卤味生意也原原本本地说了。   老太太本来见到她的模样就先生了三分喜欢,一听又是个大学生,还这么老实,把租了这房子的用途也清清楚楚地说了,她就很满意她这样的人品了。   说真的,一般人什么都不说,租下来再把房子糟蹋得不像样的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把房子租给谢华香,谢华香也是个爽快的,立马就草拟了合同,跟老太太一人一份按了手印,直接把三个月的房租给付了,然后还去找街道办事处把这事给备了案。   老太太说了,这两天她就收拾东西,两天后搬出去,然后就把钥匙交给谢华香,她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了。   谢华香熟门熟路的,拿到钥匙以后,就到学校正在修建新实验楼的工地跑了一趟,找了几个工人师傅,请人帮忙把租到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遍,墙上重新抹了白灰,门窗油漆一新,又去找人打了一个光亮通透的玻璃柜台,做了个招牌挂在门口,齐活,“满庭香卤味店”可以开张了。   谢华香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她都还没来得及去找沈庭生告诉他这件事,就把店面给装修好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就是还差一个能帮她守店的人。   谢华香她自己要上课,当然不可能整天看着店铺的,肯定需要找个人帮她看店卖货,这人一要讲卫生,勤快,干活麻利肯干;而要性格忠厚老实,千万不能是偷奸耍滑的那一种,因为谢华香不能盯着她干活,每天卖出去多少,可都是她自己说了算的,光是虚报数量也就算了,顶多是谢华香吃点儿亏而已,最怕的是她为了能多挣钱,偷偷把一些不好的材料放进卤水里煮了卖给别人,生生把满庭香的招牌给做坏了。   所以要找这个人真的急不得,得慢慢看好了才行,谢华香寻思着,既然租金都已经交了,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先自己做着卖,每天不上课的时候过来卖几个小时,也先不做多的,每天就做一锅,卖完就算。   也算是先打开市场了。   于是就打算着把这小店先开张起来。   开张那么大的事,当然要找沈庭生一起来庆贺的,星期六的下午,谢华香吃过中饭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搭了公共汽车,到Z大找沈庭生去了。 第254章   今天下午, 沈庭生打算要去理工大学找谢华香一趟, 上个周末因为他生意上的事, 去了一趟邻市,两人没见成面,这么一算下来,两人足足已经有两个星期, 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没见了。   说不想念肯定是假的, 不管多忙多累,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 她的名字都会在心口沸腾翻滚,浓烈的思念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将他淹没。   本以为两个人能在同一个城市里上大学会好一些, 谁知道还是动不动就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次面, 想要日日相守, 恐怕真的要等到结婚以后了。   沈庭生觉得,他可能等不到毕业那么久了, 真想现在就把婚结了,然后在她学校附近找一处房子住下来,每天不管多忙多累,晚上都一定要赶回家去, 哪怕回到家的时候她早已睡熟,只要能看上她一眼,这一天的劳累便都有了着落。   为什么要住在她学校的附近?那是肯定的呀, 难不成还让她来回跑?他一个男的,自然应该是他辛苦一些。   不过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那么心疼他,怎么可能舍得他每天来回这样奔波呢?但他一定要坚持一点,不能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沈庭生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的动人,目光犹如一潭温柔的湖水,让人恨不得能溺毙其中。   沈庭生也从来都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女生,因为他这样的笑容而心醉神迷,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越雷池半步,因为学校里流传着关于他的不少传说,全都是说他只对他对象一个人好,对其他的女生从来都是如同对敌人般冰冷。   传说在他们大一的时候,他们班的班长,一个叫做张雨珊的漂亮女生喜欢他,勇敢地向他表白,结果沈庭生非常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她,女生伤心之下,想要跳河自尽,而沈庭生刚好路过,居然见死不救,而且还特别冷漠地说了一句:“生命是你自己的,珍不珍惜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女生一气之下,真的跳了下去,幸好水不深,又被救得及时,才没有酿成惨祸。   这个传说还是沈庭生的舍友当成笑话一样说给沈庭生听的,他听了之后也哭笑不得,张雨珊喜欢过他这事是真的,她曾经落水也确有其事,但真的不是传说中说的那样的啊!   张雨珊只是表现出来他对沈庭生有意思而已,但以她的骄傲,自然是不会主动先说出来的,沈庭生呢,曾经一时暗搓搓地想利用张雨珊对他的小心思来让谢华香吃醋,写了一封让他后悔万分的信。   结果信一寄出去就后悔了,那次回去见过谢华香之后,他就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干这样的傻事了。   于是从东水县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张雨珊说清楚了两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让她不要在自己的身上浪费时间。   从此张雨珊就非常讨厌沈庭生,在班上再也不跟他说话,在路上遇见,也是跟仇人一样,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高傲地昂起头离开的。   那次落水时间,实际上是那天下雨路滑,两人刚好都路过那座小桥,而且刚好那么巧,张雨珊身旁的那一道栏杆由于年久失修而变松了。   张雨珊见到沈庭生都是习惯性地要抬起头走路的,这一抬头,就没注意到脚下一滑,刚好撞倒松了的栏杆上,然后就掉水里去了。   当时张雨珊大叫救命,沈庭生也立刻就跳下水里面去救她了的,只是速度没有别人快,张雨珊先被别人给救起来了而已。   张雨珊受到了惊吓,又着凉病了一场,学校找人调查过,确实是栏杆年久失修的问题,不是人为的,这是学校的责任,学校的人去探望过张雨珊,给了她一定的赔偿,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本来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多久就闹出了那个张雨珊为情自杀,沈庭生冷漠无情的传闻来。   他也是很无奈了。   不过自从有了这个传闻之后,沈庭生的身边倒是清净了很多,再没有什么女生敢围着他转,偷偷给他写信或者是暗送秋波了,都被他冷漠无情的名声给吓坏了。   后来跟谢华香同一界的新生入学之后,一开始也确实是有女生注意到了他这个英俊有为的学长,但一听到这个传说,马上就退缩了,张雨珊还是特别热衷于学生工作,现在已经是学生会干部了,在学校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连张雨珊学姐都搞不定的人,她们哪里还敢自不量力啊!   沈庭生乐得清静,所以还挺乐意让别人传他的这些闲话的。   吃完中午饭,沈庭生收拾好饭盒站起来,打算先把饭盒和书先放回宿舍,然后再搭车去理工大学,去到刚好两点多,她午睡应该起床了,她这人吃完午饭一定要睡一觉,睡不够就被人叫起来的话会有起床气的。   刚回到宿舍,就有人朝他挤眼睛:“有姑娘找你。”   沈庭生一愣,谢华香曾经来过几次找他,相邻几个宿舍的人都认识她,要是谢华香来了,这人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他皱了皱眉,一点儿都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是谁呀?”   “不认识,不过长得挺好看。”   见到司徒静之后,沈庭生在心里深深地鄙夷了一遍舍友的审美,这叫好看,这也能叫好看?   在沈庭生的心目中,只有长谢华香那样的,才叫做美的标准,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叫做好看。   “你是香香的舍友吧,是香香有什么事,让你过来找我吗?”沈庭生的记性很好,认真看了看对方之后,很快就认了出来,然后就有点心慌了,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不能过来,还要麻烦她的舍友特地过来一趟的?   “不,不是,啊,不,是的。”司徒静语无伦次,她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在这里等了他快半天,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但她感觉不到肚子饿,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满心慌乱,脑子里像是塞满了一团浆糊。   沈庭生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大概是有点心急,语气不太好。   旁边一个男同学过来打圆场:“庭生,有话慢慢说,别吓着人家小姑娘。”瞧人家姑娘娇娇怯怯的,都快被他吓哭了。   司徒静用手指紧紧地绞着自己的衣角,终于开口说:“我是谢华香同学的舍友,但不是她让我来找你的,我自己想来找你。”   沈庭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个女生他记得,性格有些内向,不怎么说话,每次他去谢华香的宿舍,她都躲在角落里不出声,谢华香每次招呼舍友们过来吃东西,她也不怎么过去,要别人亲自送到她的手上了,才羞怯怯地说声谢谢。   除此之外,沈庭生对她就没有更多的印象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司徒静的嗓音有些发抖,再配合上她低着头,娇怯的表情,倒是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别的男生可能会吃这一套,沈庭生却是满心地不耐烦。   他最讨厌女孩子的这种表情了,小时候就受够了彭月的这一套了,那时候彭月只要一露出这种表情,旁人就以为是他欺负了她,然后他就得什么都顺着她的意,不然他就会挨骂。   看在这姑娘是谢华香的舍友的份上,沈庭生耐着性子说:“我记得啊,你不是香香的舍友嘛,你找我有什么事?”   司徒静很失望,他果然是不记得了。   其实司徒静第一次见沈庭生,并不是开学的时候他送谢华香到学校报道,而是早在她还没有考上大学之前,他有一个邻家哥哥,也考上了Z大,跟沈庭生是同一届的。   司徒静家跟那个邻家哥哥家的关系还不错,那时候司徒静正在读高三,成绩一般,并且不是很想要考大学,她妈就让邻家哥哥带她到大学来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鼓励她好好学习,争取也能考上大学。   邻家哥哥正带着她在校园里参观,正好就见到了沈庭生,那天阳光正好,天很蓝,草很绿,风很温柔,草地上一帮学生,似乎正在辩论着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其中一个正在说话的男生身上。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乌黑整齐,容貌英俊,神采飞扬,那一瞬间,有一种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她的内心。   刚好邻家哥哥跟着几个人也是认识的,见她感兴趣,就带着她加入了他们的辩论。   当时邻家哥哥给他们互相介绍过,沈庭生还朝着她点头微笑来着,她以为,这样两人就算是相识了。   回去之后,她就开始发了疯一样地学习,发了疯一样想要考上Z大,去找沈庭生。   可是基础还是太差了些,没有考上Z大,反而是被理工大学录取了,去报道的那一天,她心如死灰,本以为这辈子跟那个阳光般的男生再也没有缘分了,没想到却在新生报到处又见到了他。   司徒静想要跟他打招呼,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他陪着一起来报到的女生身上了。   司徒静故意装作看不懂那两人之间的亲密,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他是送妹妹或者是亲戚来上学的吧,要不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呢?要是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办?   不等她纠结完,沈庭生就陪着谢华香办完了报到的手续,走远了。 第255章   随后又在宿舍见到了他们。   谢华香热情地把带来的零食分给宿舍里的其他姑娘, 大方地跟所有人介绍, 身旁的男人是她的对象。   司徒静手里拿着谢华香分给她的零食,手里用力,一不小心,把塑料袋里的零食捏得粉碎, 她想,如果她也有这样好的一个对象的话, 她也会这样热情大方,毫无顾忌地给所有人介绍他的。   从那以后, 司徒静对谢华香就一直怀着一种既羡慕又妒忌的心情, 她其实并不喜欢热闹, 与其留在宿舍里看着其他人亲热地打打闹闹, 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带着一本书到小河边的草地上去静静地读。   可是只要是到了周末,她就绝不会出去, 只为沈庭生或许会来找谢华香的时候, 可以看上他一眼, 真的, 偷偷地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可是为什么谢华香要做出这样的事呢?难道她不知道一个大学生居然跑去卖卤味,是一件多么丢脸是事吗?即使她自己不要脸, 难道就不用考虑一下沈庭生的面子吗?让别人知道他有一个在市场里卖卤味的对象, 别人会怎么想他?   司徒静觉得,谢华香实在是太对不起沈庭生了,像她这样市侩爱钱的人, 根本就配不上沈庭生那么好的男人。   所以,她在思想斗争了几天之后,觉得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庭生受到这样的屈辱,所以鼓起勇气过来找他,告诉他谢华香所做的事。   沈庭生所在的院系、班级,还有宿舍,她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了,知道他上午后面两节都没有课,所以早早地就来宿舍找他,沈庭生的舍友们都知道他这个时候肯定是去了图书馆的,但也知道他最讨厌在学习的时候有人去找他,尤其除他对象意外的其他女生,所以也没有人告诉司徒静沈庭生的去向,只让她在这儿等。   听到沈庭生的话,司徒静有点儿心酸,她对他了解得那么清楚,可是他却只记得自己是谢华香的室友而已。   沈庭生真的是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的话,那我还有其他事,要先出去了。”   “我有事!”司徒静连忙说。   “那你说。”沈庭生催促她。   “你,你知道谢华香最近正在做什么吗?她居然去市场附近租了个房子,专门用来卖卤味。”司徒静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   沈庭生惊讶:“卖卤味?怎么不是卖小龙虾吗?”   在跟廖淑芳他们开了饭馆之后,谢华香在回来的火车上,就跟沈庭生畅想过,她打算要开一家十三香小龙虾馆,专卖小龙虾的,而且要开成全国范围的连锁店,全国每个城市,每个区的每条街上,都要有一家这样的小龙虾店,让全国人民随时随地都能吃到最新鲜最好吃的小龙虾。   沈庭生记得,他当时也对她的这个计划表示了赞赏来着,不过谢华香自己也说了,梦想是好的,但要实现还是有点遥远,毕竟现在全国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养殖小龙虾,也没有吃小龙虾的习惯,要真正推广起来,还需要不少的功夫呢!   沈庭生还以为她就只是暂时说说而已,目前还是以学习为重,没想到她的行动能力这么强,这才半个月不见,就已经把店都开起来了?只不过不是小龙虾,可是这卤味又是什么东西?   司徒静只看见了沈庭生的惊讶,就十分欣喜,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就激动地说:“你也觉得她这样做十分不妥吧,身为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去做这种市侩的小市民才会去做的事情呢!她不要脸,也不能这样丢你的脸啊!”   沈庭生奇怪地看着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司徒静一脸不忿地说:“是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看不过眼,你对她这么好,她还要这样对你,她根本就配不起你。”   沈庭生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这位同学,请你注意一下你说的话,如果你再这样对我的女朋友评头品足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司徒静一脸吃惊:“我是在帮你啊,她这样对待你,你还要替她说话?”   “你帮我?你有什么资格帮我?别说我并不认为她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就算真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来说吧,我倒是想问问你了,你今天过来找我说这些,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我是在帮你啊!我不忍心看她这样欺骗你,所以特地来告诉你她的真面目,结果你还这样怀疑我?”司徒静喊了起来。   沈庭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他跟她很熟吗?需要她这样来帮他?   “对不起,我想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还有事,你请便吧!”沈庭生说完转身想走。   司徒静情急之下,伸手扯住了沈庭生的手臂:“等一下,你听我说……”   “司徒静!你在干什么?”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   沈庭生心里一紧,扭头一看,果然是谢华香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舍友在朝沈庭生着急地做着手势,表示他也想拦着,可实在是没拦住。   沈庭生赶紧把自己的手臂用力地从司徒静的手里扯出来:“香香,你听我说,我跟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别误会。”   “我知道!”谢华香摆摆手,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徒静,“你好端端地跑来找我男朋友干什么?”   “我……”司徒静瑟缩了一会儿,想想这件事确实是谢华香不对,于是就豁出去了,“哼,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难道还怕别人说吗?我就是要告诉沈庭生你做了什么,让他认清你的真面目,不要再受你的蒙蔽了。”   “咦?”见她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谢华香倒是有点不太自信起来,难道她过来不是为了跟自己抢男人的吗?女人的直觉还是很厉害的,虽然司徒静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谢华香还是看得出来,这女人对沈庭生有意思,有一次谢华香还在她的桌子底下发现了一张写着沈庭生名字的纸条。   谢华香一直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她自己上辈子也曾经暗恋了沈庭生几十年,深深地懂得暗恋的苦,也知道很多时候,人的心是不能由着自己控制的。   只要她不说出来,那这份感情就是美好的,值得同情的,谢华香自然也不会去拆穿她,只能让时间来慢慢磨平这份感情了。   可是她要是敢有所行动,她谢华香可不是好欺负的,她这辈子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爱情,谁也别想来抢!   所以,刚才她看见司徒静居然跟沈庭生拉拉扯扯的时候,心头真的是有一团怒火“突突”地烧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想要把她好好地教训一顿。   可司徒静的这一番话,倒像是为沈庭生打抱不平似的,她不免仔细地想了想最近自己都做了什么,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沈庭生的事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干什么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难道你还真的想让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再说一遍吗?你好意思听,我还不愿意让沈同学这么丢脸呢!”   谢华香转头看了看,沈庭生宿舍里的其他人,果然都竖起耳朵想听八卦呢,觉察到她的目光,立刻又撇开头,假装正在忙着手中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   谢华香仔细又想了想,确定自己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于是理直气壮地拉起沈庭生:“庭生哥,咱们别管她,这女人大概是有点儿妄想症,我跟你说,我今天特地来找你,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司徒静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华丽丽地无视了,现在的她就好像是一只鼓足了气,抖起羽毛正准备大干一场的大公鸡,对方突然无视她的挑衅掉头就走,然后她就这样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庭生哥,我跟你说,我租了一个地方,正准备开一家卤味店,装修什么的全都已经弄好了,我打算明天开张,你来帮帮我。”   沈庭生眉眼带笑:“好呀,你开店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前些时候你不是忙嘛,我刚好遇上了合适的店面,迟了怕被别人抢了,事赶事的就这么弄下来了,反正也没太麻烦,我没怎么费心就都弄好了。”   “缺钱吗?我这里还有一点,要不待会去取了给你?”   “不用了,没花多少钱。”   听着两人如闲聊般的对话,司徒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谢华香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司徒静看着沈庭生:“你不介意?她做这样的事你不介意?”   谢华香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想要他介意什么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他介意不可?”   “你,你堂堂一个大学生,居然去卖这种东西!”司徒静全身都有些发抖。   谢华香笑了起来:“天哪,你居然……”她摇了摇头,“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大小姐出身有多高贵呢,这么说其实你的心里也是很看不起你的父母的咯?”   据谢华香所知,司徒静的出身也不过就是普通百姓的家庭,她爸妈是在供销社卖货的,跟她这个个体户比起来,也就占了个“公”字而已,司徒静看不起个体户,也不见得多看得起她爸妈吧! 第256章   司徒静急了:“那怎么一样!你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就应该好好地做学问, 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让别人知道了沈同学的对象是个卖卤肉的,叫别人怎么看他?”   谢华香笑嘻嘻地问沈庭生:“庭生哥?别人会怎么看你啊?”   “别人怎么看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   谢华香得意地转向司徒静:“听见了吗?只要我高兴, 我就是爱去卖卤肉怎么啦!走吧,庭生哥, 你现在要不要去我的卤肉店看一看?我给你做好吃的卤肉吃。”   又对司徒静说:“虽然你特地跑来跟我庭生哥说这些话居心不良,不过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 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还不赶紧走, 留在这儿被人当笑话看, 有意思嘛?”   司徒静看着神态亲密的两人,终于明白是自己弄错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根本就想不明白。   谢华香也根本就没有要向她解释明白的意思, 拉着沈庭生说:“把东西也收拾一下, 晚上到那边去住。”以前两人白天见面, 晚上都只能各自赶回自己的宿舍,每次不得不分别的时候,最让人不高兴的就是这一点了。   真怀念以前住在安吉大队的时候, 两人可以一同出门, 又一同回家,这种同进同出的感觉真好。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地方,虽然是租来的, 不过以后沈庭生再过去找她的时候,晚上就不用算着宿舍门禁的时间赶回学校了,直接就可以在店里住下,多好。   租来的房子并不算太大,只有里外两间,另配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谢华香索性把厨房和外间都打通了,都用来当店面,装修得明亮通透,做卤味的地方只用玻璃墙隔着,让客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的卤味用料真材实料,干净卫生。   里间是起居的地方,原本就有床、柜等必备的家具没有搬走,谢华香早已经买好各种必须的生活用品把这小屋子布置的温暖舒适,就是想着让沈庭生过来的时候可以住在这里呢!   “怎么样?”谢华香高兴地拉着沈庭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挺好的吧!”   “好。”沈庭生看着床上清新柔软的碎花被子,心情莫名地有些悸动。   “那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买点肉回来做给你吃。”谢华香兴冲冲地揣上钱包就要出门。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卤汁是早已准备好的,卤越陈越香,刚开始调配出来的卤汁,味道还有点儿单薄,同一锅卤汁,每天都添加不同的肉类熬煮,经常把用过的香料渣子捞起来,按照比例补充新的香料,不断地加入清水,卤汤吸纳了各种肉类的精髓,年深日久,才能熬炼出醇厚浓香的滋味。   所以这几天,谢华香只要一有空,就煮点卤味带回宿舍给舍友们分食,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们帮忙多多宣传,尽量告诉尽可能多的人,明天谢华香的卤味店开张的事。   因此店里的两大锅卤汁,都已经开始有了一点醇厚的感觉,想要吃卤味,只要去买上一些鲜肉,放进去煮上几十分钟就可以了。   谢华香和沈庭生像一对小夫妻一样走进自由市场,沈庭生的手臂上还挽着一个编着花纹的藤条篮子。   谢华香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肉摊前面:“大叔,昨天让您帮我留的东西留了吗?”   那大叔一见谢华香就笑容满面:“留了留了,都在这儿呢!”说完弯下腰,揭开一个放在地上的木桶盖子,木桶里盛着半桶水,谢华香要的肉用搪瓷缸装着,湃在水面上。   这个时候没有冰箱,也没有冰块可以用来保持肉类的新鲜,劳动人民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这大叔把早上最新鲜的肉这样放了起来,到了下午谢华香过来的时候,都还能保持新鲜的状态。   不过这种待遇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就是了,沈庭生一边为自家小媳妇的好人缘而高兴,一边伸手去接过摊主用荷叶包起来的那一大包肉放进篮子里。   摊主好奇地问:“谢姑娘,这位是?”   谢华香笑眯眯地回答:“我对象。”   “真是个帅小伙子,你真有福气。”摊主由衷地赞叹。   “能认识香香是我的福气才对。”沈庭生说,“这里多少钱?”   “不用,已经付过了。”摊主说。   谢华香豪爽,一口气在摊主这里订了好多天的肉,第一天就把钱全都给了,省得麻烦,现在虽然说已经开放了自由买卖,但市场真要蓬勃发展起来也还需要点儿时间,目前来说肉类虽然不像以前计划经济的时候那么难买了,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毕竟供应有限。   按照正常情况,想要买到好肉,都得一大早就过来排队抢购才行,亏得谢华香天生长着一副讨年长的人喜欢的好面孔,人又热情嘴甜,在市场里逛了两三天,市场里卖菜卖肉的都认识她了。   她挑了一档看起来质量最好的肉档,让卖肉的大叔每天都给她留点儿她要的肉,不但提前就把钱给付了,而且还比正常多给了点儿,卖肉的大叔当然愿意把最好的肉留给她了。   “大叔,明天我要的东西您都记着了吧,我一大早就来拿的哦!”临走前,谢华香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   “记着记着呢,忘不了的。”大叔赶紧保证说。   除了肉,谢华香又再多买了点儿青菜,回到店里之后,先把肉洗干净了放进卤汁里面熬煮着,然后用一个干净的小锅,煮了两碗面条,烫了青菜放在上面。   卤肉煮好之后,切成薄片铺在面条上,最后淋上一勺卤汁,就是一碗香喷喷的卤肉面了。   沈庭生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香香,你这卤味也太好吃了,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谢华香单手托腮看着他,她知道自己手艺好,也有很多人都称赞她手艺好,但别人说一万句也没有沈庭生说一句来得让她高兴,只要他吃得高兴,她所做出来的美食就有了最好的归宿。   千言万语到最后都只能变成一句话:“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吃完面,谢华香烧了热水,两人分别洗了澡,沈庭生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谢华香在床上铺了两条被子,他的全身“轰”地一下就燃烧起来。   “你今晚不回学校?”   谢华香坦然地说:“我明天早上五点就要出去拿肉了,学校宿舍的大门要六点才开呢,回学校住怎么来得及?”   沈庭生手脚都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   “就怎么?不过来这边住?”   “是啊,这里……”屋里好热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热了呢?   “可是我需要你帮我啊,你不帮我,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本来想请人的,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谢华香委屈地说,“而且这床也挺大的,两个人睡也不会挤,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呀!”   沈庭生苦笑:“香香,我是个男人。”作为一个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自制力几近为零,天知道以前那么多亲近的时刻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跟她一起过夜,还是在同一张床上,他真的不敢保证还能忍得住。   谢华香走了过去,双手搂着沈庭生的腰,身体软软地贴了上去,声音也软软的:“我知道你是男人啊,我也是个女人,不是正好能合成一个圆吗?”   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两情相悦,谢华香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再忍下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老是这么忍,忍出了毛病来怎么办?   以前那是没有条件,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还有忍的必要吗?   沈庭生激动得身体有些发抖,呼吸也粗重起来:“香香,你真的愿意?”   “傻子。”谢华香忍不住拧了他一下,“真是个傻子。”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够,真得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吗?哪怕是个老阿姨,也没有这么厚脸皮的好吗?   “香香!”沈庭生深情地呼唤了一声,突然双手一用力,打横把人抱了起来,大步向床边走去。   傻小子终于开窍了,不是像往常那样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而是直接欺身压了上去。   “香香,我会待你好的,一辈子都待你好。”沈庭生激动地说。   相爱的两个人,终于在一个被窝里坦诚相对。   “沈庭生你不是男人!”谢华香气呼呼地喊,几乎都要哭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真男人怎么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刹得住车,她都这样了,真的爱她又怎么可能这样都能忍得住。   沈庭生慌了起来:“香香,香香,你别生气,咱们现在真的还不行,万一你要是有了,会被人说闲话的。”   沈庭生双手搂着谢华香,身体却努力地弓起来,尽量远离她,谢华香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要害之处:“不许动!”   沈庭生额上渗出汗珠:“香香,你……”他已经快要爆炸了。   “这是我的,憋坏了,你赔不起!”谢华香恶狠狠地说。   沈庭生闭上了双眼,彻底沉溺在她温柔的双手之中。   完事之后,沈庭生满心愧疚,搂着仍在生气的谢华香期期艾艾地说:“香香,我也来帮你。”   “滚!”谢华香用力拍开他笨拙的手。   却不料沈庭生突然用力按住了她,脑袋向被窝里钻了下去。   “你干什么!”谢华香用力踢蹬着双腿,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僵硬地动弹不得,他,他竟然…… 第257章   沈庭生看似单纯, 但也不是个傻的, 女人们永远都不知道,男人之间的深切交流能深入到什么程度,以往沈庭生也不过就是听听而已,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   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 不知道怎么心里一激动,就这样了, 而且完全不会有任何恶心或者嫌弃的感觉, 只一心一意地想让她更快活一些。   听那些男人说, 这样做了以后, 女人会欢喜得疯了,以后更是会对你死心塌地, 把命给了你都愿意。   沈庭生并没有想要谢华香的感激, 他只是想要对她好而已。   沈庭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 听那些人说,水越多说明女人越舒服,最后他都不得不起来去换了一条床单, 这应该是很舒服了吧, 可是她为什么还哭了?   而且还捂着脸,背对着他,死活不肯让他靠近?   “香香, 对不起,我第一次,弄疼你了吗?哪儿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下次改。”   “你不要管我!”谢华香哑着嗓子道,刚才情不自禁的时候喊得太大声了,嗓子都有些哑了。   谢华香觉得很丢脸,上辈子没有人对她做过这样的事,她甚至从来没有从性|事上得到过太多的快感,郑永成在这个事上是个很自私的人,从来只顾着自己快活,没有照顾过她的感受,这种事对她来说,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会激动成这个样子,会这么失态,还……浇了他一头一脸,床单也湿透了。   真是太丢人了,两辈子的脸都被自己丢光了。   沈庭生那傻小子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香香,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这样了。”   谢华香当然没有怪沈庭生,她只是在自怨自艾,可是听到他这句话,忽然就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她很可能就会永远失去这份快乐了,再顾不得什么脸面,猛地转过身,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没有,我没有不喜欢。”   沈庭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华香脸上红得都快滴血了,可还是要硬着头皮说:“我是说,我喜欢的。”   沈庭生狂喜,硬是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你也舒服的,对吧!香香,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第一次帮我弄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羞耻,但后来我也想通了,你愿意帮我弄,是因为你想要我高兴,所以我也要高高兴兴的,你以后也要这样。”   “第一次?”谢华香挑字眼,今天不是他们互相之间都是第一次吗?虽然她在梦里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可那都是梦啊!   沈庭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是,我说的就是这次。”   “哦!”谢华香有些将信将疑,但也并不想深究,“那你的思想转变还挺快的。”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就互相搂着沉沉睡去了,虽然还是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两人都自觉关系又亲近了许多,特别是沈庭生,已经完完全全把怀里这个当成是自己的女人了,既然是自己的女人,当然就要负责一辈子的。   既然昨晚做了一场睡前运动,就睡得难免沉了一些,第二天早上还是沈庭生唤醒她的:“香香,该起来了,你不是说五点就要出门了吗?”   谢华香想起今天是店铺开张的日子,一个激动,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身上一凉,这才发现……   惊叫一声赶紧又把被子给裹了起来,沈庭生一脸微笑地拿着干净的衣裳走过来:“要我帮你穿吗?”   谢华香警惕地看着他,这真的是一直到昨天晚上,都还羞怯得不行,紧张到冒汗的沈庭生吗,该不会换了一个人吧?   谢华香伸出一只手臂,抢过了衣裳:“不用,你快出去。”   沈庭生低低一笑,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谢华香瞠目结舌,他他他……他这个流氓,临走之前居然还摸了一把!   捂着脸发了会儿呆,眼看时间快来不及了,谢华香赶紧穿好衣裳起来,卫生间里,沈庭生已经帮她挤好了牙膏,搪瓷漱口杯里装了温水,盆里的毛巾已经洗干净拧好了,就搁在盆边。   谢华香心里甜甜的,很快洗漱好了,跟沈庭生一块儿出了门。   清晨的自由市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菜贩肉贩们都已经进了最新鲜的货回来,都在忙碌着把最鲜嫩的食材摆在摊位上,准备迎接清晨的第一拨客人。   不是早起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在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的时候,这个城市的某些角落,早已经躁动起来,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沈庭生拉着一辆小推车,把谢华香今天要用到的食材都拉了回去,有肉、有蛋还有豆腐。   肉也不是平常那些边角碎料,而是整只的大鹅,还有大块的五花肉。   出门之前,沈庭生就已经把两个煤炉生起来了,这会儿正是火旺的时候,锅里浓稠的卤汁“噗噗”地沸腾着,散发出浓浓的香味,还隔着老远就能够闻得到了。   回到店里,谢华香手脚麻利地处理着各种肉类,按照每种肉类所需要煮的时间不同,按顺序投放到卤水锅中,不时地搅拌一下,顺便还抽空煮了两碗面,浇上卤水,和沈庭生两个一人一碗随便吃了。   今天早上,这条街上的居民们都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早在几天前,这附近每天下午大多数人都饥肠辘辘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飘荡这一股奇异的浓香味,引得人垂涎欲滴。   经过一番寻找,大家终于发现,这香味原来是从那赵寡妇的家里飘出来的,可这赵寡妇早些时候已经告诉了大家,她要搬出去跟她女儿住了,这里的房子租给了一个理工大学的女大学生。   街坊们也见过这个女大学生的模样,长得特别漂亮,为人也热情大方,这些天一直在修缮房屋,叮叮当当地忙个不停,大家都以为她厨艺好又特别好这一口,所以每天下午都做这么香的菜来吃,可惜人家刚搬来,都不熟悉,也不好意思去问人家到底做的是什么,问了就像是在讨吃的似的。   看样子这大学生弄这屋子是想开个小店,门口的招牌都挂上了,可惜上头还蒙着红布,看不出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带着对这间小铺子的好奇,早起的街坊们循着香气纷纷驻足在小店的门口,伸长了脖子朝里望去,可惜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阻不住香味,却阻挡了众看客的目光。   这么一大早的,香气却比往常还要浓郁了数倍,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这时两个理工大学的女同学结伴而来:“香气这么浓,应该就是这儿了吧!”   “这么多人呢,肯定就是这儿没错了。”   “咦,怎么还没开门呢,咱们来早了呀!”   “来早点好呀,你没看见都已经这么多人在排队了,还不赶紧排上,待会卖完了怎么办。”   另一个女生一听没错呀,得赶紧排队,找了个面目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大妈问:“大婶,你们也是排队卖卤味的吗?我们应该站在谁的后面呀?”   那大妈一愣:“什么卤味?”   “咦,你们站在这儿,不是等着开门买卤味的?”   “买什么卤味啊?我们就是闻着这味儿香,循着味儿看究竟来了,你是意思是说,这是一家卤味店?”   “对呀,这是我们同学开的一家卤味店,今天开张呢,我们特地来捧场的,既然你们不是排队的,那我们就先排啦!”说完,两个姑娘率先站在了店门口。   卤味大家都知道,就自由市场里也还专门有个档口卖这个的呢,可人家也没这个香味的啊!“姑娘啊,这卤味好吃吗?”   “肯定好吃呀,在学校里她都做给我们尝过了,好吃极了,吃过一次之后再吃别的什么可全都没味儿了。不然我们怎么一大早就过来排队呀,可不就是念着这一口呗!你们瞧,又有人来了。”   那人转头一看,可不是嘛,好几个看着就是大学生的人东张西望地朝这边过来了,一看就是在找什么地方的样子,平时哪看得到这些天之骄子们在这里闲逛啊,不用说,肯定就是冲着这香味来的。   这么一想,原本闲着没事的街坊们都站不住了,赶紧跟在两个姑娘的后面排起队来,不一会儿,还没开门的小店铺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   看看时间差不多,第一锅的卤味也可以出锅了,谢华香把一只油光水亮的卤鹅捞了出来,挂在了高高的玻璃柜台里面的钩子上,另外又挂了两大块卤肉,案板上摆满了各种鹅掌翼、猪头、猪耳朵、鸡翅、猪肝等等卤味。   每一样货物的前面,都明码标价地贴着清晰的价格,比市面上一般的卤味稍微贵了一点儿,但也不算太贵,一般人家日常打打牙祭还是没有问题的。   全都准备好之后,谢华香卸下了门板,准备开张,她把鞭炮都准备好了,待会让沈庭生跟她一起,把招牌上的红布扯下来,再点上几包鞭炮,卤味店就算是红红火火地开张了。   可刚一开门,门外的景象就把她吓了一跳:“你,你们在干嘛?”   “排队等着买卤味呀!”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谢华香同一个宿舍的舍友,一见她开门出来,立刻兴高采烈地说,“都准备好了吧,现在可以买了吗?”   “可,可是我的招牌都还没……” 第258章   谢华香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人推了进去:“快点快点,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哇, 这是卤鹅吗?我想吃。”   “我要吃卤鹅掌,这个最好吃了,连骨头都能嚼碎,里面的汁可香呢!”   排队的人都拼命挤到这小小的店铺里来,你要这个我要那个的, 有些人本来还有些犹豫的, 见别人买得那么欢, 就有了一种自己不买就吃亏了的感觉,赶紧买了再说!   谢华香手起刀落, 只见一片刀光闪闪, 薄薄的卤肉片就在她的手里不断地产生出来, 哪怕她刀功好, 手法快, 也几乎赶不上街坊们热烈的需求,还好有沈庭生在一旁帮忙称重、包装,再浇上卤汁交给客人。   谢华香原本准备了一些边角料,准备用来给客人试吃的,谁知道根本就没有用上,到最后剩下的一位客人,看见别的都卖完了,排了半天的队又不甘心,索性把准备给客人试吃的那份也买走了。   谢华香和沈庭生忙了一个早上, 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台,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糟糕,招牌还没揭呢!”她说。   两人跑了出去,一起伸手拉着招牌上的红布,一把扯了下来,随后沈庭生又点燃了几包鞭炮,算是完成了这个开张的仪式。   后面还有人听见了声响来看热闹了,等鞭炮的硝烟散去之后,就走了进来:“恭喜恭喜,老板你们店是卖什么的呀!”   谢华香笑着说:“对不起呀,我们卖卤味的,可是今天的份额都卖完了,明天请早啊!”   “要不再去买点肉回来,再卤两锅?”沈庭生提议。   “现在哪还能买得到什么好肉啊!”供应有限,肉档也不是每天都能拿得到很多肉的,今天的好肉都留给谢华香了,现在再去也只剩一些边角碎料了。谢华香有些遗憾。   “没关系,物依稀为贵,太多了就不稀罕了,留着点儿念想明天才会继续来买呀!”沈庭生安慰她。   谢华香叹了口气:“要是在咱们东水县就好了,咱们有养猪场和养鸡场,想要什么肉没有啊!”   “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了,哪怕你的卤味店开遍全省,我也能给你供应上足够的肉。”沈庭生笃定地说。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打算在这儿也开养猪场?”   沈庭生点点头:“既然都做熟了,不继续做下去多浪费经验啊,咱们这次不小打小闹了,要做就做大的。”   “庭生哥,你太厉害了!”谢华香激动地抱着他摇晃,“你怎么就这么能干呢!”   “你更能干呢!”沈庭生是个男人,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可是每次看到谢华香想要做些什么都能做得成,就觉得她特别特别厉害。   两人互相商业吹捧一番,谢华香又写了两张告示贴到了门外,一张是招工启事,请人来帮忙卖卤味,她平时上课肯定没有时间守着店面的,以后也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火爆的场面,总得有个人守着店面慢慢卖。   所以她决定请个人回来,自己每天早上做好了新鲜的卤味再去上学,白天就让请来的人帮着看店,傍晚她放学回来再对账就可以了。   另外一张告示是暂时还没有请到人之前的权宜之计,通知客人们卤味店每天中午开一个小时,然后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再开两个小时,目前她的学业还算得上是繁重,暂时也只能挤得出这些时间来开门了。   贴完告示,谢华香再做了午饭吃了,肚子一饱,两个人都有点儿犯起困来,早上起得太早了。谢华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庭生就主动去关了门,拉着她往里间走去:“走吧,去睡个午觉。”   然后便十分自然地去打了水来擦了手脸,脱|衣上|床,谢华香又一次凌乱了,谁能把昨天晚上那个会害羞的沈庭生还给她?   谢华香觉得,这男人呀,一旦越过了某种界限,脸皮就厚了起来,就把某种事情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了,比如说沈庭生,这会儿居然还学会了在被窝里悄悄问她:“还想不想?”   气得谢华香猛地用脚蹬了他一下:“闭嘴,赶紧睡觉!”   两人一直腻歪到天黑,沈庭生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学校,谢华香直接就在这儿睡了,第二天早上好方便去拿肉,五点钟去把肉拿回来,做好卤肉大概七点多,随便吃点早饭,赶回学校八点半上课刚刚好。   这又上学又开店的忙碌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每天陀螺似的连轴转,还真有点儿辛苦,幸好没过多久,谢华香就找到了人帮忙,住在附近的一个待业女青年,人长得干干净净的,脑子也灵活,谢华香只在第一天简单地教了她一下就上手了,这么一来,谢华香就轻松多了。   请了人,想要人安心给你干活,自然也要给人一点好处的,谢华香给那姑娘开的工资并不低,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并不比一般正式上班的工人的工资少,而且店里的卤肉也可以随便吃,只有一点,不能往外带。   每天进货多少肉,做出来的卤味能卖多少钱,谢华香心里大概是有个数的,每天傍晚结账的时候,只要跟这个数值相差不会太多,少了那么一点儿谢华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谢华香还是懂的,只要不要做得太出格就行。   这姑娘也没让谢华香失望,没过多久,她也学会了做卤味,每天就不止卖谢华香早上做好的那两锅了,一边卖还能一边继续煮着,锅里散发出来的浓郁香味又为店里招徕了更多的客人。   谢华香只要牢牢把握住卤水的配料就可以了,每次换香料都是她自己亲自动手,她这家卤味店能有这么好的生意,靠的就是味道足够好,只要核心的配方没有被人学去,再多的人学会做卤味她也是不怕的。   这么一来,店铺里新增加的营业额都足以支付请来的员工的工资了,一个月之后,谢华香拿着账本美滋滋地看着这个月挣的钱,心思又开始有点不□□分起来。   现在的这家小店仅仅覆盖了附近这个街区而已,整个城市那么多的居民区,有的是市场等着她去开发呢!   于是,只要一有时间,谢华香就往外跑,没两个月,就又在附近的街区多开了两家满庭香卤味店,当然每个地方都要她亲自去做卤味是不现实的,所以她就在老店多添了一个煤炉,专门用来熬秘制卤汁的。   熬出来的卤汁比平常使用的要浓,然后让两家新店的人每隔一天过来一次,取一份卤汁回去,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入清水混合之后,加入平时使用的卤汁里面使用。   进货的渠道也是谢华香去联系好的,每天都按照定好的分量送货到卤味店,卤味店的员工只要按照谢华香制定的操作规程,把卤味做出来售卖就可以了。   这样做出来的卤味虽然比谢华香自己亲手做的味道要差了一些,但比起市面上其他的卤味来说,还是占据了很大的优势的,谢华香每隔几天就会到各个分店去检查一下,看看员工们有没有按照规范流程操作。   三家分店就这样顺顺利利,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   一转眼,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暑假又到了。   沈庭生决定这个暑假回去盖家里的新房子,经过大半年的自学,他已经对建筑设计这门学科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根据谢华香的构想,他已经把房屋的设计施工图重新画了一遍,拿去请教了建筑系的学长之后,得到了对方极大的肯定。   那个建筑系的学长还说这个房子的设计构思很新颖,问他能不能将其中的一些想法用到他的毕业设计上呢,因为这是谢华香的想法,沈庭生不好做主,特地去问过谢华香,得到首肯之后,才答应了学长。   这学长一高兴,还送了好些建筑学方面的书给沈庭生作为感谢。   安吉大队那边,沈大壮也来了信,告诉沈庭生盖房子要用到的钢筋水泥都到位了,沈庭生还让他帮忙请人按照设计的要求挖好了地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过因为要盖房子,家里就没法住人了,沈家那奶和沈庭生兄妹都要到沈大壮家借住,沈大壮家屋子也不算大,多挤进去几个人已经很勉强了,所以沈庭生就跟谢华香商量,这个暑假她就先不回去,等房子盖好了再说。   谢华香雄心壮志地想要趁暑假的时间好好扩展她的卤味店版图,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不舍,然后便爽快地答应了,来日方长嘛,不用在意这眼前的朝朝暮暮。   于是沈庭生便带着一大沓的设计图纸和一堆建筑学方面的书籍,乘火车回了安吉大队,开始了他的建房大业。   安吉大队的变化日新月异,仅仅半年的时间,比开学离家的时候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村里拔地而起建了不少新房,甚至还有学着县城的式样建成两层小楼的,只是外层没有刷上水泥,就这样露出红砖大伙儿才觉得更气派,不然的话别人不知道他的房子是全用红砖盖的呀!   地里大片大片的稻田已经开始转黄了,过不了多久又要到收获的季节,自从土地分下去之后,为了自家的那点口粮,所有人都攒足了劲儿在干活,整个村子找不到一片空闲的土地,全都被种下了各种庄稼,一派生机勃勃。 第259章   食品厂的机器轰隆隆地响着, 整个村子上方的空气里都飘荡着饼干的甜香味;四眼砖窑的火,日夜就没有停息过, 窑厂的空地上,左边是一排排机制的砖块,上面盖着稻草编织的毡子,等待这入窑烧制,右边是烧好的红砖, 摞成一堆一堆的, 等待着送往千家万户。   整个安吉大队, 都充满了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   队里的砖窑由于引进了机械化生产,需要用到的人工就不用那么多了, 村里有空闲的小伙子们就自发组织起来, 成立了一个施工队, 专门给人盖房子。   村里不少人家盖的房子, 就是他们去帮忙的, 像这样普通农家的一座屋子,十几个人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建起来,速度快,盖出来的房子质量也好,不但是自己村里的,就连隔壁村的人要盖房子,也喜欢找他们。   这一来二去的,倒也练就了一身泥水工的好本事。   现在沈庭生要回来盖房子了,大伙儿都说好了, 哪儿的活都不接,专心帮沈庭生把新房盖好再说,去年村里的砖窑差点出事的时候,他帮了大伙儿的大忙,大家都记在心上呢,这房子,一定要给他盖得顶好顶好的。   所以沈庭生回来以后,几乎都不用操心,大伙儿直接等着他的图纸开工了。   不过这帮看到图纸的土“施工队”看着复杂的图纸可就有点儿傻眼了:“庭生,你这房子怎么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啊,这茅厕盖在屋里边,真能行吗?”   还有些是看不懂的:“你这里管子要怎么接,看不懂啊!”   沈庭生只好一边带着他们给自己盖房子,一边教施工队的几个小头目学一些建筑学方面的知识,还好之前谢华香在大队里开展过扫盲运动,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能认字了,沈庭生每天晚上都抽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教他们怎么画图、怎么看图纸,还把那几本建筑学方面的基础知识的书也给了他们看,这房子也就按照沈庭生的要求刷刷地盖起来了。   沈庭生这趟回来,除了盖房子,跟沈大壮、王卫青两人商议生意的发展方向,还得抽空按照谢华香的吩咐,去县城探望一下老朋友,把她让自己带回来的各种礼物都送到家。   廖淑芳那里已经去过了,今天沈庭生去县城办事,就顺便去找了徐校长一趟。   徐校长一看见沈庭生,就像见了救星一样,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放开了:“庭生啊,这件事你一定得帮老叔这个忙啊!”   沈庭生莫名其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帮的。”   徐校长说:“这一年多来,咱们县的发展势头极好,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建筑材料供不应求,我们学校年前就打算这要建职工宿舍,这款子都批下来好久了,就是这砖块,一直都买不到啊,庭生,你看看能不能跟你们砖窑那边说一下,让我们插个队?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都快成危房了,前些时候下大雨,差点儿就塌了一间,这新宿舍再盖不起来,老师们都没心思教课了啊!”   沈庭生不敢给他打包票:“砖窑的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大清楚,这样,我先回去问问,要是可以的话,就尽量先给你们匀一些,好吧?您这儿盖职工宿舍,大概是要多少砖块呢?”   徐校长被他问得楞了一下,他就是个书生,哪里懂得这些啊:“那要不就先弄个几万块砖先用着?不够的话再添?”   沈庭生笑了:“几万块怕是顶不了什么事,这样吧,您跟我说说盖什么样的房子,大概要多少间,我帮您算一下。”   徐校长还真有准备,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图纸递给沈庭生:“打算先盖两栋,一栋三层,每层能住六户人家,一家大概八十平方左右,你看看能不能算出来要多少砖?”   沈庭生接过一看,这哪算是什么建筑图纸啊,充其量就是一张平面图而已,而且还是小孩子的绘画水平那种,勉强可以看出来徐校长的意思,其实就是现在常见的那种筒子楼,中间一条暗走廊,两边各三户人家门对门。   厕所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在楼道的一头。   沈庭生摇了摇头,说:“这种楼不好,采光不足,容易阴暗潮湿,现在要盖新楼,就不要盖这种筒子楼了吧!”   “不好?”徐校长有点意外,连县政府的宿舍,都是这样的筒子楼呢,在绝大部分人都还住着平房的时代,能够住上这种筒子楼就是高人一等的象征了,所以徐校长决定给学校教职工盖宿舍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盖这种楼,他所见过的,也就是这种楼。   沈庭生一时也说不清楚,索性问徐校长要了纸笔,重新画了起来,他学了大半年的水平虽然比不上专业建筑系的学生,可是在徐校长面前,这一手画工简直出神入化啊,不一会儿功夫,立体图和平面图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徐校长的面前。   哪怕是完全不懂建筑的人,徐校长也能一眼看出他给设计的布局,在县城这种地方,其实并不缺地,所以沈庭生就给他设计成了三栋楼,还是三层楼高,但每一层只有四户,虽然少了两户,但这四户的房子每一间都是三面采光的,也就是说整个房子里面,就没有一个房间是没有窗户的暗房。   这可真是太敞亮了,哪怕没有见过这种房子,徐校长也是马上就意识到了这种房子比他原来设想的筒子楼要好住得多,可是这图纸上还有点儿看不明白,他指着图纸上的小方格问沈庭生:“这是用来干啥的?”   沈庭生回答:“这是厕所,这是卫生。”   徐校长又惊讶了:“厕所建在家里,真的能行?”   这话沈庭生在建自家的房子的时候,已经被人问过无数次了,回答得可顺溜了:“当然能行,我们用的这种陶瓷蹲厕,一冲就干净了,而且有水封着管子里的臭气,不会熏进屋子里,只要勤打扫,保证比原来的老式厕所干净卫生得多。”   徐校长一拍大腿:“这个设计可好啊,啥事都能在家里解决了,下班回到家,大门一关,哪怕是脱了衣裳光着膀子干什么都没人能看得到,多自在。”   沈庭生说:“怎么样?如果您也觉得这样的设计好的话,我就给您画一个详细的图纸,到时候您就按照这个图纸买材料,请建筑队施工就可以了。”   有过给自家盖房子的实战经验,沈庭生对自己画图纸的本事还是挺有信心的。   徐校长叹了口气:“唉,就算这红砖和其他的材料都买回来了,可是请不到施工队,也是白搭啊!”   县里就只有一支市建筑公司旗下的施工队,基本上县城所有的单位要建房子都是找他们的,这施工队是个公家单位,职工都是按时上下班地干活,一项工程就要做上好久,又有很多单位等着开工,排队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徐校长这儿呢!   之前是发愁材料买不到,现在就算材料能买到了,找不到人施工也成问题。   沈庭生心中一动:“要说施工队,我们村里就有一个,十里八乡盖过不少房子,技术水平还是不错的,我家的房子刚刚盖起来,就是按照我画的图纸盖的,您可以去看看质量怎么样,您要是不介意我们没有专业的资质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他们来给您盖这个宿舍楼。”   他是想着村里那么多壮劳力,不组织起来实在是浪费了,虽然他们也在帮农村人盖房子,但小打小闹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接上一项县中学这样的工程,比他们在乡下帮人盖几十座房子都强。   这钱挣得还更顺当。   更重要的是,沈庭生自信,他设计的这房子一旦盖出来,肯定能在县城引起轰动,到时候每个单位都想盖这样的房子,他们的人也有了经验,要多接一些项目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这么一来,活儿几年都干不完了,村里的大小伙子们这么热心地帮他盖房子,他有机会当然也要回报的。   徐校长两眼发光:“真的?那赶紧地让他们来啊,既然是你都说好的,我哪有信不过的道理,不用去看了,这盖房子哪用得着什么专业不专业的啊,有经验就行,你找他们来,这工钱,我按照县施工队的工价给你们结。”   两下一拍即合,沈庭生和徐校长再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就匆匆赶回了安吉大队,现在田已经分下去了,大队长在生产活动中所起到的作用就不太大了,现在沈大队长主要管着村里的食品厂和砖窑。   沈庭生带着这么大一个项目回来,沈大队长哪怕硬抠,也要把县中学所需要的这批砖抠下来,保证队里能接下这个项目啊!   施工队的小伙子们一开始还有些心虚,农村的平房他们是盖得多了,两层的小楼也盖过,但这种大型的单位宿舍楼,他们真的没盖过啊,这能行不?盖出来的房子该不会塌了吧?”   沈庭生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只要你们能够严格按照我设计的图纸施工,保证不会有问题。”   小伙子们一想,可不是嘛,沈庭生家也是四层的小楼,可人家那设计啊,可新颖着呢,造出来的小楼结实又实用,把村里的人都羡慕得什么似的,盖了房的纷纷后悔盖得太早了,还没盖房的一个个都去讨好沈庭生,让他帮自家也设计一个,盖不起三四层的大房子,盖个两层的小楼也很不错了。 第260章   这就说明了, 人沈庭生是有真本事的,大学生啊, 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样啊!   跟着大学生的脚步走,准没错儿。   县中学的职工宿舍就这么如火如荼地造起来了。   为了争分夺秒地赶工期,除了留下烧砖窑的工人之外,安吉村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出动了,光着膀子日夜赶工, 工地上彻夜灯火通明, 几乎就没停过。   两天挖好地基, 不到一个星期,整个楼房的框架就搭起来了, 之所以这么着急, 一方面是因为对徐校长负责, 尽早完工交付使用,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时间不等人, 沈庭生的暑假就两个月,光是建他家自己的房子就花了快一个月了,施工队盖这种楼房还是第一次,没有他看着,心里还真是没底。   沈庭生也希望能在自己的监管下盖完一整栋楼,等大伙儿都有了经验之后,剩下的两栋楼才由着他们自己去折腾。   当然了,赶工不能以牺牲质量为代价,这是他们施工队接大项目的第一个作品, 质量必须是杠杠的。   这种质量和速度,是以安吉村施工队里面的壮劳力们用自己的辛勤和汗水换来的。   赶工的这段时间里,沈庭生也跟工人们一样,吃住都在工地里,每天不敢有丝毫放松地盯着工程的进度,他虽然话说得挺满,保证不会有问题,但实际上心里的压力也是很大的,毕竟是第一次监管这么大的工程,盖房子这种事,稍不谨慎,出了问题楼塌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   沈庭生其实一点儿也不敢怠慢,白天在工地上盯着,晚上就认真地复核图纸,看书学习,不但自己学习,还要把施工队里他看好的几个年轻人一起拉来共同学习,等他离开以后,剩下的两栋楼可就要交给他们几个了,不把人给教好了他怎么能放心离开?   索性这几个年轻人也是勤学肯干,有野心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不用沈庭生逼着,自己也愿意去好好学。   县中学教职工宿舍与众不同的建筑结构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楼越盖越高,快要封顶的的时候,时不时过来瞅两眼自家的新房子的中学教职工们终于发现了这房子跟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问起来的时候,工地上的工人都很自豪地回答,这可是他们村的大学生设计的,最新式的房子,全县城头一份儿。   作为头一个吃螃蟹的中学教职工们既兴奋又有点儿忐忑:“这屋子跟咱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真能住得好吗?”   就有工人把他们带到工地的宣传栏前边,指着贴在上边的户型图给他们看,怕人看不懂,还一点一点地解释清楚,哪儿哪儿是干什么用的,说得明明白白。   这宣传栏上,不但有房屋的构造图、平面图,还有各工段的操作规程,安全须知等,做得十分地专业,整个工地虽然忙碌,但每个人干活都是有条不紊,丝毫都不混乱的,这管理看起来比县建筑公司施工队的还好呢!   看过户型图之后,教职工们都直观地了解到,这样的房屋构造是真的好,住起来也一定会比原来的舒服,虽然还是有点儿担心盖在房子里边的厕所,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既然满意了,就免不了要跟外人显摆,要不了几天,几乎全县人民都知道了,县中学请安吉村的施工队给他们盖了一栋新式房子,厕所是盖在屋子里头的呢!   来工地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天烈日当空,正是一个炎热的屋后,程县长程立坤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来工地找沈庭生。   按照别人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半天没能从一群光着膀子肌肉愤张的黝黑壮汉中找出沈庭生,只好在轰隆隆的水泥搅拌声中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沈庭生!”   直到沈庭生站在了他的面前,程立坤还是没敢相信,面前这个面孔瘦削硬朗,棱角分明,胡子拉碴,头上一片灰白的水泥灰,裤脚挽得一高一低,全身脏兮兮的工地壮汉会是沈庭生。   程立坤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这个样子,你们家香香还会要你吗?”在他的印象里,谢华香之所以能看上沈庭生,很大的程度上应该归功于他不同于一般农民的斯文俊俏的气质,如今变成这个土气巴拉的模样,真叫她看见了,能接受得了吗?   沈庭生“嘿嘿”一笑:“找我什么事?”   “听说你会设计房子?”   “学过一下,不算精通。”   “这是你设计的吧?”   “是的。”   “是就可以了,我们县政府打算重新盖一栋办公楼,你来帮我设计一下吧,到时候还让你们这个施工队给我们干。”   阔别半年,咱们程副县长已经升职,成功地把称呼里面的“副”字给去掉了,人家现在是程县长,整个县城的事都是他说了算,他说要找安吉村施工队,那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也不完全是徇私的,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过了,这个施工队确实是管理得很好,工人们的技术也不错,不比任何号称“专业”的施工队差,当时心里就有了决断,所以现在才开门见山地提了出来。   沈庭生没想到,这儿的活都还没干完呢,下一桩生意又那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可是他自己马上就要去上学了,完全交给他们,干不干得来?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程立坤又问了:“怎么样,干不干?”   “干!当然干了!”有机会不好好抓住是傻子,有困难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程立坤也是个爽快的:“那你跟我来看看地方,我再跟你说说要求,这两天就看看能不能把图纸弄出来吧,弄好图纸我去定材料,材料都备齐之后你们这里也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到时就直接过去开工。”   “好!”沈庭生找人交待了一下,当真就这么一身刚从工地中出来的模样,跟着程立坤去了县政府。   程立坤也不嫌弃沈庭生身上脏,勾肩搭背地搂着他的脖子:“你小子真有你的,早早就开始做生意不算,现在还开始搞起建筑来了,你这脑子,不得了啊!”   在他那个奇异的梦中,他知道沈庭生将来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企业家,但具体是怎么起家的他并不清楚,如今看他做的这一切,果真让人感叹,这脚步,真的是比别人多迈出了好几大步啊,这样的人如果都不成功的话,简直天理难容。   程立坤觉得,他现在得好好抱一抱这条大|腿才对。   “对了,你这个建筑队老是这么一个草台班子也不是个事,你不赶紧注册成立一个建筑公司?以后要接工程也能名正言顺的。”   “正有这个打算,各种手续还请程县长行个方便。”   “行,趁我现在在东水县还算说得上话,你们有什么要找我办的,赶紧的。”程立坤他爸因为上次郑永成他爸捣鬼的事,彻底地发了一回狠,把郑向荣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现在郑向荣是彻底地失势了,程东健却连升两级。   程东健自然也不会让自家儿子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再干多久,现在只是趁他年轻多锻炼一下而已,过不了多久,总是要把他慢慢地调回身边帮他的。   所以程立坤才会这样说,不管怎么样,安吉村对他来说,意义跟别的地方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也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个地方变得更好。   沈庭生在这边如火如荼地发展着他的建筑事业,谢华香那儿也没闲着,她用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全力开拓卤味店的市场,开分店这种事,有了成熟的模式之后,到后面就越做越顺了,最开始的两家分店花了她两个月短时间才开起来,可是暑假这两个月之内,她的分店就足足又多开了十家。   原来老店的地方已经不够她用来熬卤汁用了,她专门又租了一个地方,找了也想跟着她一起干的宿舍老大作为帮手,每天跟着她一起熬卤汁,然后把熬好的卤汁分装好,供给每一家分店。   各家分店的负责人她也采取了入股的制度,让对方可以占有卤味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除了每个月领工资之外,每个季度还可以参与卤味店盈利的分红。   这么一来,即使没有她整天盯着,各家卤味店的负责人也会兢兢业业地做好工作,保证产品的品质,不然的话影响的不仅仅是店里的生意,还有他们自己的钱袋子。   根据前世的经验,谢华香也去申请注册了一个“满庭香卤味连锁有限公司”,专门请人设计了店铺的招牌,标志,店面和橱窗也是根据她自己的意见,然后请专门的室内设计人才帮忙设计的,然后所有的店面都按照统一的风格来重新装修,特别地干净、卫生、大气。   店铺的招牌、货架,店员的围裙制服上,还有专门制作的包装油纸袋上,都印上了“满庭香”的标志,别人远远只要一看到店铺的装潢和颜色,就知道这里有一家满庭香卤味店,只要一看到满庭香特制的包装袋,就知道里面装的肯定是美味的卤制品。   在这个人们还没有太强品牌意识的年代,在没有铺天盖地的电视、宣传广告的情况下,谢华香用她统一的品牌标志,成功地让所有人在短时间内认识了满庭香卤味,让这道美味的小吃,走上了G市人民群众的日常餐桌。 第261章   忙碌的暑假几乎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在回G市的前几天,沈庭生熬了好几个通宵,终于正式成立了“安吉建筑公司”,公司的组织架构,每个人负责哪方面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县政府新办公大楼的设计图也赶出来了, 到时候该怎么建都交待清楚了,他这才赶在最后一刻上了火车,没买到卧铺的票,硬座也没关系,他一个大男人,凑合一下就行了。   找到座位,他旁边的位置刚好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看那打扮应该是城里人,居然被沈庭生工地工人的形象吓了一跳, 瞧着他向自己走来,就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身子, 等到发现他居然坐在自己的旁边, 更是吓得整个人都偏到椅子的另一侧去了。   还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似乎认定了这样的人身上就一定会有难闻的汗臭味一样。   沈庭生可管不了那么多, 他把自己的行李往行李架上一甩, 靠在椅背上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居然睡着了。   旁边的小姑娘发现,这看起来粗犷的男人身上并没有一般男人身上常见的汗臭味,心里舒服了一些,悄悄挪正了一下身子,过了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偏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睡熟了的男人。   从旁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毛很黑很浓,是斜斜向上的角度,所谓剑眉,鼻梁高挺,薄唇,下巴轮廓分明,虽然皮肤很黑,但不可否认,这真的是一张很英俊的脸,还有一种充满了男人味的硬朗气概。   小姑娘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谁也没有想到,火车上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一个陌生的男人,让一个小姑娘对男性的审美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从此以后在她的心里,再也看不上那些白皙瘦弱的男人,只有这样在泥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硬汉子,才是真正的男人。   小姑娘开始迫切地希望沈庭生能够醒过来,跟她说几句话也好,可惜沈庭生一直在睡觉,睡醒了去洗个脸漱个口,随便吃点东西,回来又继续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感觉算是把这个暑假透支的精力都给补回来了。   直到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邻座的小姑娘踮起脚跟,伸长了手臂艰难地去拿行李架上的行李,沈庭生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地就帮她拿了下来。   小姑娘受宠若惊,一颗心蹦得如小鹿乱撞一般,赶紧说:“谢谢!”   沈庭生随意地摆摆手,拎起自己的行李转身下了车,小姑娘捂着胸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点酸,有点甜,可惜啊,以后大概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一池春水的沈庭生直奔学校。   若是顺从自己的心意,他肯定是想要先去找谢华香的,心中积聚了两个月的思念,在双脚踏上G市的土地这一刻,就如同火山爆发般地喷涌而出,几乎完全无法遏制。   看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决心要回宿舍好好整理一下仪容才去找她。   说真的,作为一个男人,以前沈庭生还真没怎么考虑过自己的外貌问题,只不过是在每次见她之前,都下意识地把自己弄得干净整齐,算是一种礼貌吧。   可是那天在工地上,听程立坤说了那么一句话,当时他还没觉得什么,回去之后,问人借了一面镜子来照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这模样,真的是太糙了。   谢华香有多爱美他是知道的,别人爱打扮也就是穿个时新的衣裳而已,她不止,什么情况下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什么料子的衣裳都有讲究,而且还要讲究搭配什么样的头发、鞋子和背什么样的包,沈庭生虽然不懂她的那些说法,不过还真别说,她打扮起来,就是比别人要好看,顺眼。   哪怕打扮得再讲究,也不会让人觉得浓妆艳抹、奇装异服,而是让人感觉到得体、精致。   光她自己讲究也就算了,沈庭生也愿意让她这样讲究,哪怕要多花钱他也不介意,可是她还喜欢打扮沈庭生,就像之前给他买的那件黑色的羊绒衫,就让他穿一件白色的衬衣在里面,还要把领口翻出来。   以前条件不允许也就算了,现在买东西不用票了,她自己又能挣钱,手头上宽松,看见有什么好看的衣裳就给他买,买回来还要一套一套搭配好,让他按照搭配着穿。   沈庭生就知道她其实也是很看重自己的外表的,程立坤的那句话立刻让他担心了起来,要是她真的不喜欢现在这个变成糙汉的自己怎么办?   沈庭生赶回学校,先去理了个发,脸上刮得干干净净的,再回去从头到脚用肥皂整整搓了三遍,换上谢华香平时最喜欢看他穿的白衬衫,黑长裤加皮鞋,临出门前还蹭室友的镜子看了看,结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黑亮黑亮的皮肤,跟斯文的白衬衫实在是太不搭了,越看越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裳,而且还显出一股土气。   犹豫再三,还是扒了下来,换上一身运动服,谢华香说过,穿运动服的时候不能穿皮鞋,又换了一双回力的白色球鞋,这回总算是顺眼了一些,唉,也是没办法,整个暑假天天泡工地,一下没留神就把自己给晒成一枚黑炭了。   先是去了谢华香纺织厂的家里,谢家爸妈看见他回来了都可高兴,胡爱春围着他转个不停,嘴里念叨着这孩子忙什么呢,可累坏了吧,人都黑了瘦了,不过却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心疼。   拎起个篮子赶紧要出门买菜,被沈庭生拦住了,他还是先去找谢华香,谢家父母说了,那孩子天天在外边混,这个假期就没有多少天是待在家里的,沈庭生要是在家里等,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她回来呢!   沈庭生自然是等不及的。   沈庭生迫不及待地出门后,谢义平责怪胡爱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闺女,就算闺女不着家,你也不能跟庭生说啊,这庭生又不在这儿,还以为她在外边做什么了呢!”   “才不会呢,庭生不是这样的人,他信得过咱们香香,而且香香也是干正事去的,她开那么多店,不也是为了挣钱嘛!”   “你怎么知道庭生喜不喜欢这样的姑娘?能干是能干了,可不顾家呀,谁愿意娶个媳妇回家啥事不干,就爱往外跑的?我说呀,就不该让她干这个什么卤味店,他们俩都是大学生,安安稳稳地将来也会过上好日子,这折腾个什么呢!”   “你说不让就不让的啦,她告诉我们的时候,这卤味店都开了两家分店了,开店之前问过咱们吗?这闺女长大了啊,就有自己的主意了,咱们当老家伙的,能帮得上忙的就帮,帮不上的就一边儿闲着去吧,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呢!我看庭生也挺乐意的啊!”   “唉,现在还年轻感情好,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矛盾就出来了。”谢义平想得比较长远,叹气说。   “你呀,就爱没事闲操心。”   沈庭生知道谢华香租了新的地方专门用来熬卤汁,还弄了个办公室,存放一些管理各个分店的资料,但他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在哪里,只好先到最开始的那家老店去问一问。   老店里还是最开始那个叫做黄秀美的姑娘在看店,这会儿正是饭点,大家都回家吃饭去了,街上没什么人,店里也没客人,沈庭生走了进去,却发现有个男人正在卤水锅前跟黄秀美拉拉扯扯争执着什么。   沈庭生清了清嗓子:“怎么回事?”   没想到黄秀美会吓得这么厉害,“咣当”一声,一个搪瓷缸从她的手里跌落到地上,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的卤汁,如今全都洒在了地上,溅得两人满裤腿都是,连站得比较远的沈庭生的白球鞋上也沾上了好几滴。   这鞋子还是谢华香给他买的,沈庭生一直都没怎么舍得穿,他弯下腰,心疼地擦了擦,那男人就脚步飞快地从他身边走出去了,招呼也没打。   沈庭生就有些不高兴了,他这段时间管着大几十号人的施工队,工地上又吵,说话都得大着嗓子,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威严的习惯,沉声问黄秀美:“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是谁?”   黄秀美吓得抖抖索索的,说话还带了点儿哭腔:“对,对不起,那是我对象,他,他说我们店里的卤汁好吃,想要讨点儿回去吃,我一时糊涂,就装了些……”   这不算什么大事,谢华香一向大方,就算是她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沈庭生见她吓得脸色都发白了,也在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凶了,这小姑娘可不是他施工队里的那些大老粗,要真把人吓坏了,香香也要责怪自己的。   于是尽量放温柔了语气:“没事,你先收拾一下这里吧,知道香香现在在哪儿不?”   黄秀美战战兢兢地把谢华香公司的具体地址告诉了沈庭生:“她这会儿如果不是在其他地方巡店,那就是在那儿了,我,我也说不好。”   这个时候没有电话就是这么不方便,沈庭生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过去找她,万一不在,那也只能等了,那么多的分店,也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找,万一交叉错过了更难办。   谢华香重新租的那地方也在这附近,就在学校的边上,毕竟她还是要方便自己上学的。   这么热的天儿,她才不会顶着大太阳往外跑呢,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算账,正迷迷糊糊地想要趴下睡一会儿,突然就听见外边有人激动地喊:“华香华香,有人找你!” 第262章   有人找有什么奇怪的, 她不是天天都有人找嘛,谢华香有些不耐烦地想,但还是懒洋洋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抬眼,就看见木桩子似的杵在她面前的沈庭生。   “庭生哥,你回来啦!”一个飞扑上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双腿夹着腰,整个人都挂在了沈庭生的身上。   耳旁传来女孩子忍不住窃窃的笑声,沈庭生脸上发烧,可又舍不得松手,只好悄声说:“香香,你别这样。”   谢华香瞪了那两个来帮忙的姑娘一眼:“好好干活,不该看的别乱看。”然后又对沈庭生说, “庭生哥,咱们到里边去。”   也不下来, 就这样让沈庭生抱着她进了办公室,反手锁上了门。   沈庭生红着脸, 压抑不住浑身上下叫嚣着的渴望, 暗哑地唤了一声:“香香。”   谢华香双手抱着他的脑袋, 头一低, 就亲了上去, 什么都不用说了,先吻个天昏地暗再说。   良久之后,累得舌根发酸的谢华香才难舍难分地稍稍抬起了头, 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在他的唇上啄了两下,这才说:“庭生哥,想死我了。”   “我也想你。”沈庭生深情地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好看,嫩嫩的脸颊像白豆腐一样,刚刚被疼爱过的红润嘴唇就像是白雪上面开出来的一朵娇艳的花儿。   再多看两眼,沈庭生又有些气血翻涌,忍不住了。   谢华香也在细细地打量他,好像瘦了一些,皮肤也变得粗糙了,可是怎么办,她的庭生哥,变得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呢,隔着薄薄的衣衫,她都能感受得到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上强壮的肌肉,好想就地把人扑倒啊,一分钟都不想忍了。   沈庭生还惦记着自己一直担心的问题:“香香,你瞧我变了吗?”   “嗯!”谢华香点头,正想说变得更有男人味,更让人爱了,谁知道沈庭生就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啊,香香,我一下没留意天天在大太阳底下晒,就变成这样了,不过你放心,我这些日子都捂着,很快就能捂白回来了。”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庭生,好家伙,她都没留意,果然是黑了好多啊,谢华香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人怎么能黑得这么可爱呢!就算是黑成这样,她还是觉得爱不释手啊!   “笑什么笑,不许笑!”沈庭生恼羞成怒,“再黑我也是你的了,不许始乱终弃!”说完,索性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笑。   “不行了不行了。”谢华香最先讨饶,“我舌头酸。”   “香香,我想你了。”沈庭生喘着气,在她耳旁哑声说道,这里的“想”,跟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所说的“想”又有了不同的意味,谢华香自然是能听懂的。   “来,咱们回家。”谢华香从他的身上跳下来,拉着他的手道。   “回家?”沈庭生有点不明白,理工大学附近的老店,黄秀美在那儿呢,回她自己家?她爸妈都在,难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跟我来。”谢华香带着沈庭生走了出去,走到公共汽车站台,又带着他上了公共汽车。   这趟车并不是回纺织厂的,看方向,倒是往沈庭生学校的方向去的,他不知道谢华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不去管了,就这么微笑着看着她,这种全心全意的信任,把未知的一切全部都交给她的感觉,其实也很不错。   路过某个陌生的站点的时候,谢华香突然说:“到了。”扯了扯沈庭生的袖子,跟他一起下了车。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小巷,小巷很安静,有点旧,脚下是青石板的小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两旁的墙壁上甚至起了青苔,有一种古意悠长的韵味。   走到一座带着院子的小屋前,谢华香停下了脚步,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带着锈迹的铁门。   “快进来,这是咱们家。”   谢华香一边带着沈庭生进门一边解释,这是她在四处找铺面的时候无意中遇上的一处房子,她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地方,虽然有些旧,也不适合用来当铺面,但就是感觉这儿透着宁静与温暖,难得跟这个屋子有这个缘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租了下来。   抽空打扫了一下卫生,购置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布置了一下,就成了一个温馨的小窝。   “喜欢吗?”谢华香问。   沈庭生其实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讲究,他从小就没住过什么好房子,只要能住得暖住得安稳,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但这是谢华香亲手布置的,整个意义又不一样了,他重重地点头:“喜欢,这儿真好。”   “嗯,我想过了,这儿正好在咱们俩的学校中间,我和你要过来都不远,咱们现在经常都要在外办跑,回学校住也不方便,有了这个地方,晚上不回学校的话就住在这里,方便多了。”   说着,谢华香交给他一串钥匙:“这是这儿的钥匙,外边铁门和大门的,都在这儿了,你收好。”   沈庭生心头一阵火热,这是要住在一起了的意思吗?之前他虽然也偶尔在谢华香老店那边留宿,但她也没有正式地把钥匙给他啊!   沈庭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室内的布置,确定她只布置了一间卧房,心头又颤栗了一番,不过还是有些不安:“你爸妈知道你租的这个房子吗?”要是被未来的岳父母知道他们未婚同居,会不会打死他啊?   “没告诉他们,被我妈知道我乱花钱,会唠叨死我的。”毕竟是重活过一世的人,谢华香上辈子当家做主惯了,这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得主,一般不会征求家里的意见,现在她自己能挣钱了经济也是自主的,爸妈也就越发拿她没办法了。   “这样不太好吧!”沈庭生还想劝她。   “傻瓜。”谢华香顺手就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要是让他们知道的话,你就不能来这儿住了。”   沈庭生的心又是狂跳起来,有些口干舌燥。   “你饿不饿,要不要先煮点东西吃?”谢华香说着正要往厨房的方向去。   沈庭生拦着她不许走:“我渴了。”   “啊,我去给你倒水。”   “我不喝水。”沈庭生摇摇头,固执地看着她,“我渴了。”   好吧,谢华香明白了,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行吧,给你解渴。”   谢华香真有些哭笑不得,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沈庭生还是要坚持他的原则,一定不肯进行到最后一步,非要用手和嘴来解决。   谢华香趴在他身上循循善诱:“咱们都已经这样了,做不做到最后一步,还有什么差别吗?”麻蛋,这种事要她一个女的来说,还有没有天理了。   “庭生哥,我想跟你一块儿,你看啊,你又不肯让我先帮你,可是你先帮我弄了,我累得浑身都没劲儿,都不想动了,可又不忍心不帮你,你看怎么办呢!”   沈庭生神来一笔,突然调转了一个头,嗓音暗哑:“这样,咱们一起。”   谢华香惊呆了,这,这,这是无师自通了六|九吗?   “啊!”一阵强烈的刺激之下,谢华香再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来吧,快活吧,什么都不用管了,只管与爱人共享这人间极乐。   小别胜新婚,年轻人又火力旺盛,两人丢开一切杂事,足足厮混了一天一夜才出门,谢华香不得不回家了,再不带沈庭生回家吃一顿饭,胡爱春得找她发火了。   谢华香说的是两人如果在外边不方便回学校的时候,就来这儿住,可哪怕是开学了,两人都舍不得对方,天天不管多忙,都会赶回来,哪怕见一眼对方也好。   慢慢地,都变成常住这儿了,倒是真的成了两人的一个温暖小窝,每天晚上能相守在一起,哪怕再辛苦也是一种幸福。   宿舍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谢华香的长期夜不归宿,要不是她中午还会回宿舍去休息,几乎都跟舍友们不怎么见得上面了。   自从上次在沈庭生的宿舍谢华香让司徒静没脸之后,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而每次谢华香回学校的时候,司徒静经常都会避出去,似乎不想见到她。   不过她这个人一向安静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旁人也没怎么注意到,谢华香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天回到宿舍,大伙儿又说起学校的饭菜难吃,什么时候去谢华香的卤味店里买点儿卤味回来打牙祭的时候,突然一个女生说:“香香,我前两天到你们店里买的卤肉,味道好像有点儿不对,你们改了配方吗?”   她这话其实是说得客气了,实际上应该说是有点儿变味了,像是用放坏了的肉做的,卤肉的味道比较重,有点儿怪味其实一般人吃不出来,只是她从小就味觉比较灵敏,所以感受特别明显而已。   当然她也怕是自己感觉出错了,或者人家就是这个味儿的呢,所以不敢直说,拐弯抹角地提醒了她一句。   谢华香立刻就觉得不对了:“味道不对?”不可能的啊,她的卤汁配料一直都没有改变过,食材供应那边她也每个一段时间都去确认过,确定给她的都是新鲜肉,如果按照她的规定流程制作的话,味道是不可能有所改变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谢华香连午睡也顾不得了,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对于食品行业来说,品质是生命力的保证,如果不能保证她的卤味店的产品味道始终如一的美味,谁还会继续去买她的卤味?这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第263章   谢华香这段时间一直在顾着扩张新店, 新开的分店质量控制方面也挺重视的,反而是老店这边,因为黄秀美一直都做得很好,她也放心,倒是疏忽了。   谢华香来到店里的时候,黄秀美正在给一个客人切卤肝, 谢华香走过去,拈起一片卤肝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略微一变,然后朝客人道歉说:“对不起,今天这卤肝做得不怎么好,先不卖了,给您添麻烦了, 真是不好意思。”   客人有点不高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卖了呢,我家里来客人了, 就等着这卤味上桌呢,切都切好了, 就卖给我吧!”   谢华香赔着笑脸:“实在是抱歉啊, 今天这卤味真的做得不好, 卖出去也是坏了我们的招牌, 这样吧, 我给您写个条子,下次您再来的时候,给您打八折, 好吧?”   拿了可以打八折的条子,客人这才嘟嘟囔囔地离开了,等客人一走,谢华香立刻关上了店门,把锅里剩下的卤味和卤汁都捞起来,仔细闻了一闻,都不用入口尝,就知道这问题真的不小。   谢华香板着脸,定定地看着黄秀美:“怎么回事?”   黄秀美从看到她拒绝卖给客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去了,浑身瑟瑟发抖,突然就跪在了谢华香的面前:“对不起,华香姐,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   “说!怎么回事!”谢华香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鬼迷心窍!亏她还这么信任她,把这么一家店子都全权交给了她管,在经济上也没有亏待过她,哪怕她并没有像其他分店的店长那样拿出钱来投资股份,谢华香还是给了她这家店百分之十的干股,只要她在这儿干,除了拿工资,每个月挣的钱里还能拿百分之十的分红。   算是很对得起她了。   黄秀美抖抖索索地把事情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这事儿还要从她几个月前新认识的对象说起,两人开始谈对象之后,那对象经常都会过来吃点儿卤味,直夸这卤味好吃。   因为谢华香管得宽松,平时黄秀美自己吃点儿,或者带点回家给家里加餐,她都是不管的,只要数额出入不要太大就可以了。   所以这对象虽然吃得不少,但黄秀美也没有太在意,顶多自己那份不吃,全都给他吃了好了。   可是他吃了还不满意,特别是听说这卤味店有多挣钱之后,天天就撺掇黄秀美说谢华香不地道,自己挣那么多钱,只给她分那么点儿。   那人说这店都是黄秀美一个人在干活,谢华香只是偶尔过来看看而已,可挣的钱却是她拿大头,这也太不公平了。   特别是听说谢华香还不停地开分店,挣钱都挣到手软,他更不甘心了,撺掇黄秀美别给人打工了,他们自己干,挣的钱钱都是自个儿的。   可是黄秀美说,她虽然会做卤味,但都是按照谢华香教的规程来做的,她也不会调配卤汁,让她自己干,她也做不出来啊!   以前谢华香还拿香料来熬卤汁的时候,还说可以捞出来看看都用了什么,可是现在她不在店里熬卤汁了,而是统一熬好了配送到各家分店使用,连想偷看一下香料都没有法子。   后来也不知道那男人是哪里打听来的,找了一个普通卤汁的配方回来,据说每天都加进去谢华香特制的卤汁去熬,慢慢地,也能成为一锅上好的老卤。   于是,谢华香每天让人送到店里的卤汁,黄秀美都分成了两份,一份留在店里用,另一份交给她对象拿走。   那天沈庭生来店里的时候,黄秀美正准备好了一半的卤汁,打算让那男的带走的,刚好被沈庭生发现了,吓得她把一盆的卤汁都给洒了,还好沈庭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男的拿了谢华香的卤汁,果真在隔壁街也开了一家卤味店,可是做出来的卤味总是差了点儿味道,就是没有谢华香店里的好吃,再加上附近的街坊都习惯了买“满庭香”的卤味,他的卤味店开了好几天了,都还是门可罗雀,偶尔有一两个客人上门买了,也是吃过就不回头了。   那男人急了,这么看着谢华香不停地开分店,挣钱那么容易,到他这儿就不行了呢?这铺子房租水电一天天地都在烧钱,再这么下去,可得亏死了啊!   于是这男的又想了一个馊主意,他每天花低价去采购一些劣质变质的原材料回来,拿到黄秀美的店里,然后把她用店里的新鲜原材料做出来的上好的卤味拿走到他的店里去卖,而黄秀美的店里,就只能卖那些劣质原材料做出来的卤味。   黄秀美本有些害怕,不敢这么干的,那男的劝说他,反正卤汁的味道那么香,做出来的卤味根本就吃不出来原材料本来的味道,用什么材料还不是一样的?   黄秀美本来就不是太会吃的人,她自己试了一下,果然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分别,而且战战兢兢地试着卖了一下,客人似乎也并没有发现。   而她也确实尝到了甜头,那男人把满庭香的卤味拿回去卖之后,生意确实好了一些,也能挣一点钱了,他就用这些钱去买了些不值钱的礼物去哄黄秀美,哄得她晕晕乎乎地不知道天高地厚,胆子也越来越大,竟然坦然地里外勾结,跟那男的配合干起了这种坏事来。   平时谢华香也只是几天才来一次,看看账本,听听她说的销售情况而已,账本她做得很好看的,销量也一直在缓慢增长,她觉得这事是天衣无缝的,谁知道今天谢华香突然过来,只拿起卤味闻了一下,就闻出问题来了呢,她分明觉得都没有什么区别的啊!   黄秀美本来就不是能做坏事的人,被那男的哄得昏了头这样干了,现在被谢华香一吓,就把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谢华香失望地摇了摇头:“秀美啊,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当初请你来帮忙,就是看中了你老实勤快,脑子也灵活,没想到你其实就是个榆木疙瘩,你真当开店赚钱是这么好干的吗?我本来就想过,你帮我干活,干得好,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跟其他分店一样,每个店长我都会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净拿分红,除了看好店铺之外,其他的事一概不用操心,说句老实话,就算你自己开店干,也未必能挣这么多。你怎么就想不到呢!”   黄秀美连连求饶:“华香姐,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想岔了,求求你原谅我吧,不要辞退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的,再也不敢这样了。”   她真的不想丢了这份工作,现在她一个月挣的钱,比别人在工厂当工人的两个月挣得还多呢,更重要的是,谢华香对她真的没话说的,她家里就住在这条街上,家里的房子不够,一家人就挤在一间三十平的小房子里,从小跟她哥只能住一个房间,中间拉道帘子就算隔开了。   后来她哥要结婚,房间要让给她哥当新房,幸好谢华香体谅她的苦衷,就把这店里的房间给了她住,还让她安心在这儿干活,只要这店还开着,她想要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会被那男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呢,为了那点不值钱的发卡、纱巾什么的,居然去出卖谢华香,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   谢华香冷笑:“不辞退?你想得太简单了一点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辞退不辞退的问题了。”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别人真心帮她做事,她绝对不会亏待了对方,可别人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的。   “你们偷盗我的财物,而且还利用我店铺的名声售卖劣质变质的食物,对我店铺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我会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护我应有的利益的。”谢华香冷冷地说。   黄秀美惊呆了,法律途径!那是什么?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她这辈子都没有跟所谓的法律打过交道,光听这几个字都足以把她吓傻了,她“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我求求你,华香姐,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呀,你放过我吧!”   谢华香摇摇头:“这已经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你确实做出了损害我的品牌利益的事情,要知道我在全城有那么多的连锁店,如果我的店里售卖变质食物的消息传出去,我将会遭受多大的损失?这样的事我是绝对不可能姑息的,你也不要想着跑了算了,当初你来我店里工作,我们是签了合约的,就算你跑了,你家里的人也跑不了。”   看着黄秀美目瞪口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谢华香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现在去通知那个男的事发了,万一他要是跑了的话,那责任可就全要你一个人担了。”   黄秀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华香姐,是他,全都是他哄我去做的,我帮你指证他,你放过我吧,行吗?”   她这会儿总算是醒悟过来了,这哪里是一个好对象啊,根本就是一个害人精,要不是认识了这个男人,她现在还在店里好好地干着,每个月高高兴兴地拿着高工资呢,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计谋,说不定来认识她也是他谋算好的,黄秀美咬牙切齿地想,就算自己去死,也决不能放过他了。 第264章   谢华香办事雷厉风行, 果真是把黄秀美跟那男人给告了, 警方迅速地把那男人的卤味店给封了, 人也抓走了, 还顺藤摸瓜, 抓住了肉联厂仓库的一个员工, 这人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售卖肉联厂要销毁处理的变质肉类。   这些变质的肉可不止卖给了黄秀美她对象一个人, 还有其他好些个制作味道比较浓重的肉制品售卖的不法商贩也遭了殃。   在判刑之前,警方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关在一起,那些人都恨透了这个拖累了他们的男人了,居然趁看守不注意的时候,集体把这个男人狠狠地给揍了一顿。   黄秀美因为揭发举报有功,将功折罪, 谢华香也答应不从重追究, 所以所受的惩罚并不算重, 就是罚了点钱, 不过也把她这段时间在卤味店所挣的工资都赔出去了,还欠了谢华香的一笔债。   而且她做过这样的事, 名声也坏了, 别人都不肯请她干活, 她只能想办法干些体力活挣钱还债,都是自己一念之差害得自己这样的,她也不敢再怨恨,乖乖地吃苦受累。   其实食客们也不都是傻子, 满庭香卤味店的卤味味道变差,时间长了总会有人觉察出来的,就像谢华香所担心的,一旦真的有人知道这是用变质的食材做出来的,那就成了满庭香连锁卤味店的危机了,不但在这一家店,所有的分店都没办法再做下去,谢华香这一段时间的心血,可就真的毁在这两个蠢货的手里了。   幸好这事情发现得早,而且谢华香也没藏着掖着,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公布了出来,宣布只要在那段时间来店里购买过卤味的客人,都可以免费送一斤卤味作为补偿,甚至还在老店附近的街区印制了一批八折劵发下去,在老店重新开张的一个月之内,凭券购买都能打八折。   这样做当然免不了有想要白占便宜的人,当时黄秀美卖劣质产品的那几天,究竟有多少人买了店里的卤味也没有记录,到底买没买根本说不清楚,但是只要有人上门说当时是买了的,谢华香就大方地送上一斤卤味。   再加上这一个月的八折活动,谢华香确实是损失了不少钱,但也大大提提高了店铺的口碑,现在全城都知道了满庭香卤味店真材实料,诚信经营,生意比原来好了许多,这损失的一点钱,很快也都能挣回来了。   之前品尝出卤味味道不对的同学,也被谢华香请了过来,在公司里组织了一个品控部门,专门负责每隔一段时间,就以普通顾客的身份到各个分店购买产品品尝,以保证品质。   谢华香早就知道做生意肯定没有一帆风顺的,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并不觉得什么,顺顺利利地就处理完了,反而让公司的管理更完善了些。   不过她也知道,连她这样的小生意,也会经常出现一些糟心事,沈庭生那是做大事的,遇上的麻烦只会更多,而且他还不像她是重生的,有过一世的经验,很多问题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当然也就会更加焦头烂额了。   但沈庭生在她面前,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从不把外面的情绪带回家里,在谢华香的面前,沈庭生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包容。   说起来谢华香也是真的很佩服他的。   其实要说累,沈庭生也是真的累的。   哪怕时势造英雄,英雄也是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去奋斗的。   创业的艰难是沈庭生始料未及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脉,没有基础,仅靠之前在东水县小打小闹的那一点经验,和并不雄厚的资本,想要在这里立足,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并没有那么容易。   要做成一桩生意,仅仅是有产品、有技术、有能力还不够,还必须去参加没完没了的饭局,哪怕满心不情愿,也要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让人晕头转向的各种酒。   哪怕悄悄地跑去卫生间里吐得撕心裂肺,吐完之后,还是要洗一把脸,照样精神抖擞地回到酒桌上,继续觥筹交错。   天知道这时候的沈庭生,最盼望的就是吃一口谢华香亲手炒的小菜,喝一碗暖胃贴心的粥,可惜在现实面前,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心里不是没有内疚的,每一次深夜回到家中,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等待自己,却不小心睡着了的身影,沈庭生的心里就难过得很,明明住在一起是为了能够多陪陪她,可是自己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在寂寞的长夜里无谓地等待。   时光飞逝,转眼又到了寒冬。   今天出门之前,他就告诉过谢华香,晚上有应酬,说不定得弄到半夜,让她不要等自己,早点睡觉,抬手看看腕表,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沈庭生花费了半天的时间,才开了锁,推开院子的铁门,走到平时谢华香存着水用来浇花的水缸边,弯腰鞠了一捧冰冷的清水,扑到了脸上,以缓解由于酒气上涌而变得滚烫的脸颊,冰凉的水撞在脸上,有针刺般的冰凉痛感直入一团混沌的大脑,强烈的刺激终于让他清醒了些,足以准确地将手中的钥匙插|入到大门上的锁孔中了。   轻轻地推开门,沈庭生放缓了脚步,轻轻地一步一步走进室内,谢华香觉轻,稍微有点儿响动就会惊醒,醒过来之后又不容易入睡,他不想吵醒了她。   只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没办法那么好地控制手脚的协调,哪怕已经很小心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踢翻了垃圾桶,垃圾桶里的垃圾早已经被谢华香清理干净了,只是一个空桶,“咣当”一声倒地,又骨碌碌地往前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沈庭生紧跑两步,按住了垃圾桶,然后像做贼心虚似的,用超级慢动作将垃圾桶扶了起来,可是房间里已经传来了细碎的响动,“啪嗒”一下拉亮了电灯,一个睡得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   谢华香睡得迷迷糊糊的,带着软软糯糯的尾音:“你回来啦!”   沈庭生尴尬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还不待他站稳,谢华香已经像是一只小狗一样冲了过来,撞进他的怀里,又像树袋熊似的,四肢都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沈庭生有些着急:“等会儿,我身上冷。”   谢华香用睡得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胸口,无意识地发出“哼哼”的奶音,沈庭生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双手抱住了她:“乖,咱们回去睡觉。”   “不行。”谢华香突然推开他站直了身子,然后迷迷糊糊地往厨房里走去。   沈庭生有些哭笑不得,赶紧去拉她:“房间在这边呢,那是厨房。”   “嗯,我就去厨房。”谢华香继续往前走。   “天还没亮呢,还不到做早饭的时间。”这姑娘是多爱做饭啊,刚睡醒就往厨房跑。   “我知道,我煮碗面给你吃,你在外边应酬肯定吃不饱的。”谢华香迷糊却坚定地说。   沈庭生一下子就没了声音,眼眶突然就红了,再说话时嗓音有些哽咽:“不用了,我不饿。”   谢华香没再管他,自顾自进了厨房,打开碗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鸡汤,用一只肥肥的老母鸡加上猪筒骨一起炖的,撇去上面的浮油,再用猪肉茸和鸡肉茸分别吊过,极清极鲜的鸡汤,看起来跟白开水似的,内里的滋味却大有乾坤。   清鸡汤倒进锅里,捅开封着的煤炉,火很快就旺了起来,红红的火光映着锅底,也映着她晶莹剔透的脸颊,和灿若辰星的眸子。   谢华香应该是早有准备,相继从碗柜里拿出整块的白煮鸡肉,泡发了的口蘑和海米,白煮鸡肉用手撕成细丝,口蘑也切细,想了想又找出了一小截新鲜的竹笋,同样手起刀落,切成细丝。   沈庭生站在厨房门口,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涨得满满的,鼻子发酸,夜深人静,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女人,用心地为他煮一碗鸡丝面,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鸡丝、海米、口蘑和竹笋丝,通通都扔进沸腾的鸡汤中,任由其上下翻滚,像是绽开盛放的花朵。   另外拿了一口小锅,装上半锅水,放在另一个炉口上,水沸之后,抓了一把挂面扔进去,等水再次沸腾,便把面捞出来,放在洗菜用的那种漏水的篮子里,用凉水冲洗了一遍。   然后把小锅里的水倒掉,重新再装了半锅水,把之前的步骤又重复了一遍。   “煮熟就行了,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呢!”沈庭生心疼她大半夜做个面都不能安生。   “那可不行。”谢华香认真地说,“必须要用最虔诚的心态去对待食物,食物才能回馈给你最美好的滋味,这样煮出来的面才能劲道爽口。”   经过这一番劳作,她的人也清醒了过来。   最后又从一个盛满水的缸里捞出三只活蹦乱跳的活虾,手法快捷地去皮去除脊腹黑线,随手扔进依旧沸腾的汤锅中。   小锅里煮好的面条捞起来沥干水分,盛入吃面的大碗中,撒上葱花和姜末,用大勺捞起一勺翻滚着鸡丝、鲜虾、口蘑丝、海米和竹笋丝的清汤浇到面上,最后滴入两滴香油,加了少许酱油和盐,一碗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鸡丝汤面就做好了。   谢华香端起面碗放到餐桌上:“快吃吧,吃完了早点睡觉。” 第265章   夜深人静, 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出温暖的昏黄光晕, 两人隔着一张小小的餐桌对坐, 桌面有一碗热气腾腾, 香气扑鼻的鸡丝汤面。   沈庭生隔着袅袅的水蒸气, 仔细端详着对面那张娇美如鲜花一般的脸庞, 谢华香双手的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托腮, 声音软糯:“快吃呀,不然就该凉了。”   不知道是蒸汽还是水雾模糊了双眼,沈庭生忙不迭地点头:“嗯,我吃。”   提起筷子,将美味筋道的面条送入口中,滚烫的汤汁一点一点地温暖了空虚冰冷的胃囊, 让他仿佛从里而外地活了过来, 这一碗深夜的面条, 沈庭生觉得, 他能记得一辈子。   一碗面条下肚,沈庭生整个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谢华香已经帮他准备好了洗澡水。   她租的这处平房就有这个好处, 地方宽敞, 不像一般的楼房卫生间总是十分狭小,仅容转身。   谢华香本来就是个爱享受的人,只要有办法,总要给自己创造最舒适的条件生活, 既然这儿有宽敞的卫生间,她在装修店铺的时候,顺便就让做木工的师傅帮忙用原木木板打了一个大大的浴桶放在家里,想要放松的时候,放上一大桶的热水好好地泡一泡,全身的疲惫便全都不翼而飞了。   吃饱喝足的沈庭生酒气有些上头,晕晕乎乎地不愿动弹,谢华香温柔地哄他:“乖啊,泡个热水澡睡得舒服一些。”   沈庭生便乖乖地被她扶到了卫生间,乖乖地被剥了衣裳,塞到浴桶中。   略微有些滚烫的热水覆盖全身,舒服得他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忍不住舒畅地喟叹一声,整个人好似漂浮在了云端,迷迷糊糊地似梦似幻。   沈庭生觉得自己肯定是睡着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又是怎么躺到了床上的,他只知道被窝里很温暖,很舒服,身旁的躯体很柔软,很动人。   就像无数次梦中一样,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心底里最渴望要做的事情,果然还是那么地美好,不,比以往的每一次梦中更好美好一百倍,一千倍,真希望永远都能沉溺在这个梦里,不要醒来。   清晨,强大的生物钟还是让沈庭生在该醒来的时候醒了过来,他果然是躺在一个温暖无比的被窝里的,怀里搂着柔软的身躯,这样的相拥而眠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了,但沈庭生还是敏感地觉察出了不一样。   身体上的感觉告诉他,真的不一样了。   沈庭生有些惶惑,但更多的是甜蜜,一颗心都化成了一潭蜜水,甜甜的,软软的,他小心翼翼,虔诚地吻了一下怀里心爱姑娘的鼻尖,完全地沉溺在这份巨大的美好当中。   谢华香动了一下,扑闪着蝴蝶翅膀般的睫毛睁开了眼睛,看见沈庭生的一瞬间,她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早呀!”   “早!”沈庭生低头去亲她,来了一个冗长的早安吻,什么,还要早起赶回学校去上课?管他呢,还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得过眼前,当下。   于是不管再忙都不会无故缺课的沈庭生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旷了一上午的课,跟谢华香在床上整整腻歪了一个上午,终于在清醒的状态□□验到了无上的极致欢乐。   享受到了人间极乐的沈庭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谢华香捧在手心里才好了,他根本就不让她动弹,乐颠颠去去烧水给她擦身,给她按摩酸软的腰背,端了盆子过来让她直接就在床上刷牙洗脸,还亲自去煮了粥回来亲手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   被强制照顾成了残废的谢华香实在觉得好笑,看着他便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沈庭生全身的热血便忍不住沸腾翻涌,一向引你以为傲的自制力早就抛到了爪哇国,彻底放纵自我的结果就是,谢华香整整一天都没有下床。   反正明天就是周末了,管他呢,少回一天学校又不会死掉。   到了晚上,终于可以消停下来好好地说话了,沈庭生说:“香香,家里的房子盖好了。”   “嗯,我知道啊!放寒假我就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我答应了你爸妈,房子盖好咱们就结婚的,要不,我们先去把证领了,过年把爸妈也一起接过去,办婚礼吧!”沈庭生是个思想传统的人,之前一直不肯进行到最后一步,就是因为还没正式结婚,现在既然没忍住,那就得赶紧把婚结了,不然传出去了,只会让女的抬不起头来。   “嗯,好啊!”谢华香软软地回答,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求婚仪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这一步,水到渠成,就已经很好了。   “那我们明天就回去跟爸妈说这事,然后咱们就去买东西,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这就已经自动把谢华香的爸妈称为爸妈了,真够不见外的。   好像是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就再也不缺钱了,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市面上有的,想买就能买,这时候反而觉得这些东西不那么重要起来,沈庭生原本心心念念要给谢华香准备的四十八条腿,三大件什么的,都已经唾手可得,他反而不知道该给她买些什么了。   “我听说城里的姑娘结婚都时兴戴金项链、金手镯,我们也去买吧!”   谢华香摇摇头:“我不想要那些,我们去打一对戒指吧!”   这时候人们结婚还没有戴结婚戒指的习惯,沈庭生有点不解:“为什么要买戒指?太小了。”就算是黄金做的,也只有那么小的一个圈圈,根本就不能够表达他对她的深重情义,要不是怕谢华香嫌弃,他恨不得打一个手指头那么粗的项圈,给她挂在脖子上呢!   谢华香笑了起来:“傻子,戒指虽小,但意义重大啊,西方人结婚的时候,夫妻双方是要交换戒指的,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中,小圆环代表着永恒,所以戒指便是永恒、永远的意思,而且要把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因为只有这里有一条血管直通心脏,用来比喻爱的真心,戴上了结婚戒指,就是表示我们要相爱到永远的意思了。所以,我们要去打一对一模一样的戒指,互相戴在对方的手上呀!”   沈庭生都听得楞了,没想到小小一对戒指,还有这样的讲究,他呆了一会儿之后,突然重重地点头:“好,我们去打戒指,戴上之后,就再也不摘下来了。”   又是一夜温存,第二天两人再也不敢耽搁了,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好了,沈庭生特地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外面再套上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大方帅气,头发也仔仔细细地用定型啫喱梳得一丝不苟。   谢华香笑话他:“又不是第一次上门,你紧张些什么呀!”   “能不紧张嘛!”沈庭生说,“这可是上门提亲啊,要是岳父母嫌我不够体面,不把你嫁给我了怎么办?”   “没事,他们要是不答应,我就跟你私奔!”   最终沈庭生还是不顾谢华香的反对,去商场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礼品,才肯上门。   进了纺织厂大院,院里的邻居们都跟他们很熟了,直接跟沈庭生打招呼:“哟,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年货了呀!”   谢华香听了“嘻嘻”直笑。   沈庭生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是年货,我这是要上门提亲去了。”   “哟!”那人楞了一下,赶紧说:“那恭喜恭喜呀!可算要结婚了呀!”在这个一般谈对象都只谈几个月就步入婚姻的时代来说,这两人实在是谈得太久了,要不是沈庭生经常上门,别人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分了。   胡爱春看见他们带回来的这么多东西也十分惊讶:“这是怎么回事,知道你们现在能挣钱了,可也用不着这么烧得慌吧,你看看这些什么中老年人滋补品,我跟你爸身体还好着呢,用不上这些,快拿去退了。”   谢华香拉着她:“妈,这是庭生哥的一片心意,你们就别客气了,来,坐这儿,他有话要跟你们说呢!”   胡爱春和谢义平被谢华香拉着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座位上,对她这一本正经的阵仗都有点儿不解:“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时,沈庭生恭恭敬敬地朝两人鞠了个躬:“爸爸妈妈,我想请你们答应,把香香嫁给我。”   “啊?”胡爱春和谢义平互相对视了一眼,主要是他太正式了,搞得两人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胡爱春转头看了谢华香一眼,见她容光焕发的娇羞模样似乎跟往常有了些不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盯着她问:“我说呢,怎么突然这么着急着结婚,你们这俩孩子呀,真是的!”   谢华香没想到她这样都能看出来,脸腾地就红了,不过敢作敢当,既然做了就没打算瞒着的,当即坦然道:“是呀,反正不管你们答应不答应,我都肯定是要嫁的了。”   胡爱春瞪了她一眼:“瞧你这话说的,这像是个姑娘家会说得出来的话嘛!行吧,这婚事是得赶紧办,不然到时候显怀了被人看出来了就不好了。”   谢华香两辈子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显怀”这俩字是啥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气得她双手捂脸直跺脚:“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胡爱春楞道:“不是怀上了?那干嘛这么着急要结婚,之前不是说学业为重,要等毕业再说的?”   “哎呀,反正想结婚就结婚了嘛!” 第266章   沈庭生说:“我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 我现在也有能力让香香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我保证, 我会爱护她、保护她一辈子, 不让她受到任何的委屈, 请爸爸妈妈相信我。”   胡爱春连忙点头:“好好好, 我们相信你。唉哟,你这孩子, 你们结婚那不是迟早的事嘛,搞那么严肃干什么。”   沈庭生说:“香香是爸爸妈妈二十年来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现在我要把这个宝贝给带走了,你们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一定照做。”   胡爱春:“呃, 这个, 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其实也没什么要求……”   谢义平清了清嗓子:“你既然说过要对她好一辈子, 就请你一定要记住,作为一个男人, 要把整个家的重担都担起来, 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 不能让女人为你操心,为你伤心、难过,将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一定要互相扶持着度过, 就算有钱了也不能见异思迁,哼,你要是敢有什么花花心思的话,我们家香香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们就是豁出去了也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这世上当父亲的,只要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女儿要出嫁之前莫不是万般舍不得,对准女婿的心情也是复杂得很,看对方总像是在看一个抢自己闺女的仇人,可碍于闺女的面子,还偏偏要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当真是不容易的。   大概丈母娘的就完全不一样了,胡爱春看沈庭生,就应了那句古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小伙子咋就那么好呢,自家闺女能找到这么好的女婿,这下半辈子就有靠了,听谢义平还要唠唠叨叨地讲那么多,不由得悄悄地踢了他一脚,适可而止啦,别把她的好女婿给吓跑了。   沈庭生诚恳地说:“请爸爸妈妈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香香,一心一意要跟她一起过一辈子的,我可以给你们写保证书,将来家里的一切都是香香的,家里所有的事儿也都是她说了算,将来我要是敢做出任何对不起香香的事,你们随时都可以把我赶走,让我净身出户。”   说完,他拿出了一个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给谢义平夫妇看,不但是谢义平夫妇,连谢华香都瞪大了眼睛,她光知道他出门前磨磨蹭蹭了,竟然不知道他居然把自己所有的财产证明都拿来了。   “叔叔阿姨,这是我挣到的所有的钱,这些存折,写的全都是香香的名字,我的就是她的,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还是这样,将来我还能挣更多的钱,全都交给香香她说了算。”   这不算是什么甜言蜜语,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特别是当爸妈的,听到这些话,哪里还有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的道理。   谢义平夫妇知道他挣了不少钱,但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有本事,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挣到这么多钱,恍惚间都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好像前不久这还是个不名一文的乡下穷小子呢,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有本事了呢!   还是自家闺女有眼光啊!   “行行行!”胡爱春忙不迭地把存着都塞回沈庭生的手上,“这些你快收好,别有事没事拿出来显摆,当心被人惦记上了。结婚的事我们同意了,接下来就商量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章程,你们有些什么想法,这个婚礼,打算怎么办?”   谢华香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成算:“我们打算回他老家那边去办婚事,就寒假的时候,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过去呗,乡下全村人都来喝喜酒,热闹点儿。”   在城市里,早些年办婚礼讲究新事新办,一般没有像乡下那样大操大办流水席的,像他们纺织厂好几对结婚的,都是厂里的工会代表工厂带上一些礼品送给一对新人,然后办个茶话会,每人发点瓜子花生糖果什么的,也就算是办了喜事了。   谢华香不喜欢这种,她就喜欢热热闹闹地办婚礼,大伙儿聚在一块吃吃喝喝那种。   沈庭生倒是仔细考虑过的:“婚礼的话我想办两场,老家那边要办一场,这边爸爸妈妈的亲戚同事,也都要交待一声的,还有我们的大学同学朋友也不少,所以这边也得办一场。不过婚礼的事可以迟点再说,爸爸妈妈你们看我给你们多少彩礼合适,还有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的,我也没有经验,你们看看列张单子,我去准备好。另外我打算我和香香这就给学校打报告,申请结婚,等批下来了,就先去把结婚证办了。”   “可以可以。”胡爱春连连点头,他们也是第一次嫁闺女,也没什么经验,听沈庭生说要先把结婚证办了,赶紧表示同意。   谢华香眼睛一瞪:“可以什么呀!你们真打算卖女儿啊,打算要多少彩礼?”   胡爱春一愣,她说要彩礼了吗?她说可以,是可以先去把结婚证办了的意思呀!   谢义平已经开口了:“没有的事,我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就算嫁人了,以后香香也还是咱们家的姑娘,还是要回家的,要什么彩礼啊,我们是新时代的人,婚事也讲究新事新办,不讲这些的。”   谢华香这才满意了:“这还差不多,东西也不用怎么买了,老家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边也没什么要添置的,顶多就是床上用品要买套新的喜庆一下就可以了。”   老家那边,自从新房子盖好之后,谢华香就一直留意着,看见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就买下来寄回去,到现在都添置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回去拆开就可以直接用了。   至于家里这边,谢华香本来就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开了卤味店手头宽裕了之后,她买起东西来简直没有了后顾之忧,只要一出什么好用的新东西,首先就是要买回来试用的。   前些日子百货公司新进了一批电饭锅,煮饭的时候直接把米和水放进锅里,一按按钮,就能直接把饭煮熟,不像平时烧火做饭,还得记得搅拌,不然会糊底,又不需要看着火候,方便极了,就是价钱有点儿贵。   可谢华香想都不用想,一下子就买了两台,一台放回家里,另一台放在她租的小房子那边用。   家里的电视机、收录机,谢华香都买了新的,原本的木头沙发也给换成了弹簧沙发,整个纺织厂宿舍大院的人都在羡慕他们家呢!   所以说要添置什么,这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了,谢华香也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有没有那些东西,还真的不重要。   要是按她这么说,那就只要考虑婚礼的事就可以了。   可沈庭生却不同意,双方争执了一番,最终谈妥了沈庭生给谢家九百九十九块钱的彩礼,另外再买一些三金首饰什么的,既然他非要坚持,谢华香也就由得他了,反正家里也就只有她一个女儿,不管给父母什么都不为过。   至于新房的布置什么的,就由胡爱春一手包办了,按照她的意思,结婚后两人最好是回家里住的,可是被谢华香拒绝了,理由是她的房间太小了,两个人住不开,她已经看好了一处小院子,打算租下来,安个家是最好不过的。   胡爱春拗不过她,也只好同意了,不过要求房子租好之后,一定要带她上门看一看,女儿女婿结婚后要住的家,总要亲自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不过谢华香真带她去看的时候,胡爱春看了一眼厨房里跟自家厨房同款的电饭锅,她的心里就了然了,这俩年轻人不实诚,怕是早就瞒着他们住到一起了吧,不过孩子都长大了,做家长的也不好管那么多,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双方的结婚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两人带着证明,去拍了红色底的大头照,然后再带上喜烟喜糖,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婚礼是先在G市办一场,不是那种简单的茶话会婚礼,而是在本地最大的酒楼包了场,要办一场宴席。   办一场这样的婚宴花费不少,不是一般人家能办得起的,就算是一些当领导的家庭,也未必会这样做,主要是怕太招摇了,不符合艰苦朴素的原则,会被人说闲话。   可是沈庭生自己做生意的,并不担心这个,他现在事业刚刚起步,有多少钱也说不上,毕竟有钱都要投入到事业发展上了,但他想得明白,事业是一辈子的事,结婚这辈子却只有一次,不好好办,留下的就是终身的遗憾。   所以在婚礼的花费上,他是真的豪气大方。   婚礼上其他所有的琐事都有沈庭生和谢爸谢妈安排好了,谢华香她自己只要管好自己的就行。   这个时代还没有人穿西式的婚纱结婚的,龙凤褂也不能穿,那是封建糟粕,所以谢华香就只能新做了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搭配黑色的修身毛衣黑色西装裤,红色的高跟鞋。   专业的化妆师也还是没有的,大浓妆在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太过夸张了,好在谢华香本来就长得眉眼浓丽,不化妆也艳光四射,再去把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烫成了柔顺的大波浪,这么一打扮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沈庭生这半年来也捂得白了,年轻就是好,新陈代谢快,之前的小黑炭变成了白白嫩嫩的小鲜肉,这个时候文化人流行穿中山装,谢华香给他用最好的料子做了一套浅灰色的中山装,胸口再插上一支金光闪闪的钢笔,妥妥的文艺美少年一枚。 第267章   婚礼进行得非常热闹, 纺织厂里跟谢义平胡爱春夫妇交好的同事朋友全来了, 这么体面的婚礼让胡爱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光这个婚礼,她就能吹嘘个下半辈子的了。   当然最热闹的还属谢华香和沈庭生的大学同学和他们各自创办的公司的同事朋友们,吃完了酒席还不够,还要到他们住的地方去闹洞房。   年轻人太多太乱,带回纺织厂家里,怕是会把整个屋子都给拆了,于是便回了两人租住的小屋, 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的人。   谢华香把事先准备好的喜糖、瓜子花生等都拿了出来, 还拿出了许多东水县那边的食品厂生产的小零食, 沈庭生事先囤了许多瓶装的汽水在家里,每个人都给开了一瓶,另外也还准备了一些酒水,愿意喝酒的就喝,不愿意喝酒的就喝汽水, 这时新时代的新风尚, 不以喝酒为荣。   有眼尖的发现零食袋子上印着满庭香的标志, 居然跟卤味店是一样的, 不由得奇怪:“你们店里不光卖卤味, 还做零食啊?”   谢华香这才告诉他们,她这个满庭香可是打算做成一个大品牌的,不但是卤味,还有各种零食, 连锁餐厅,应有尽有。   一个姑娘默念了几次这个名字,突然醒悟过来:“我知道啦,满庭香里面有你们两个的名字!”   “对呀。”谢华香甜甜蜜蜜地说,“这是我们爱情的象征。”   “哇!”朋友们全都起哄起来,笑她的厚脸皮,又有人起哄着要他们说恋爱史。   大多数人都以为两人之所以能在一起,主要是因为大家都是大学生,身份上门当户对,没想到沈庭生居然说出一个几十年前报恩的娃娃亲的故事来,这对这些红旗底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来说,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传奇故事一般。   特别是说到后来,沈庭生决心退婚,谢华香却坚决不同意,甚至还特意到偏远农村去当知青,就为了能够跟沈庭生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十分感动,在场的女人们感动于谢华香的执着,男人们则更羡慕沈庭生的好运气。   要知道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会恢复高考,也就是说谢华香当时下乡,是真的打算着要跟他一起在乡下过苦日子的,毕竟在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两人都会有今天呢!   不过感动归感动,新房还是要闹的,常规的玩法是用线悬着一只苹果,让两个新人一起去咬,要吃到只剩下苹果核为止,谢华香是个脸皮厚的,表现得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没有新媳妇的羞怯样。   然后不知道是谁出了个馊主意,说是要玩一个叫做“老鼠钻山洞”的游戏,也就是让谢华香拿着一个兵兵球,从沈庭生左边的裤腿下面塞进去,沿着裤腿往上推动,最后跨过□□,从右边的裤腿下面拿出来。   这个活动,在别人的婚礼上,看起来像是在作弄新娘,但在谢华香看来,让她做这事是没啥的,但一不小心,就会让沈庭生出糗了,要让她用手把兵兵球推过他的敏感部位,万一他没忍住有反应了怎么办?   他这裤子又做得是比较修身的,众目睽睽之下,谢华香才不愿意呢,这种福利只有她一个人能够享受好吗?   谢华香“啪”地一下,豪气地拍出了一瓶白酒:“山洞我是不会钻的了,谁要是不服气,就来跟我喝酒!”   大家都是斯文人,要闹也不会闹得太过厉害,酒是不拼的了,嘻嘻哈哈闹一阵,又玩了几个无伤大雅的游戏,眼看夜深了,再闹下去邻居都该有意见了,便陆陆续续也都散了。   张雨珊今晚也喝了不少,不过还算清醒,只是脚步稍微有点儿虚浮而已,她现在还是他们班上的班长,沈庭生请了班上的同学,自然也不好不请她的。   谢华香倒也对她没有什么敌意,就当一个普通的朋友来对待,张雨珊本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可是看到那两人神仙眷侣一般站在一块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难受,毕竟是自己真心喜欢过的唯一一个男人啊,可惜没有这个运气。   出门的时候,张雨珊脚下一个踉跄,手臂就搭在了一个正好路过她身边的女生的肩膀上。   那女生赶紧用力扶着她:“你当心点儿,没事吧?”   “我没事!”张雨珊拍了拍那女生的肩膀,“小姑娘,挺伤心的吧,没关系,今晚伤心的可不止你一个。”   女生诧异地看着张雨珊:“我不伤心,看见他能得到幸福,我应该高兴才对的。”   “呵呵!”张雨珊笑了一下,“嘴硬。”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沈庭生把院子的门锁好,回来又把家里的大门关上,拿起扫帚想要去打扫满地的瓜子花生壳,被谢华香一把拉住了:“先别管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干嘛要用来浪费在这些琐事上呢!”   “那我去烧水给你洗个澡,早点上床歇着吧!”今天真的是累了一天了,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忙忙碌碌的一天下来,铁人都累得够呛,虽说女生都不怎么喝酒,可是谢华香高兴,还是喝了几杯,这会儿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沈庭生的双眼亮得异常,分明就是有些醉了。   谢华香走过来拉住了沈庭生不让他走,拖长了声调:“庭生哥——”   沈庭生被她这么一喊,就完全没脾气了,柔声问:“怎么了?”   “我们来把没做完的事做完嘛!”   沈庭生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事?”   谢华香神秘地一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兵乓球,托在手掌上:“老鼠钻山洞呀!”   沈庭生哭笑不得:“人都走了,不玩了啊!”   “不嘛,就是要等人都走了才能玩,才不给他们看呢!”   说完,谢华香真的就蹲了下来,把兵乓球从他左脚的裤腿下面塞了进去,然后从外边隔着裤子,用双手托着球,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她的双手很轻,时不时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腿上,每一次触碰,都像是能带起一股电流,让他的双腿酥麻难耐,沈庭生发现,果然她说的是对的,真的不能在别人的面前做这个游戏。   兵兵球上到最顶端的时候,那处绷得很紧,已经没有办法过得去了,谢华香抬起头,“嘻嘻”地笑:“庭生哥啊,过不去了,怎么办啊!”   沈庭生哪里还忍得住,这个时候哪还管它过得去过不去,直接弯腰把人扯了起来,双手一扛,往房里走去……   G市的婚礼办完之后,全家人打包了行李,又赶去了沈庭生的老家安吉村。   村里的婚礼跟大城市又不一样,村里是要吃流水席的,沈家的新房子按照谢华香的设计,前后都有大院子,还没来得及按照规划种上花花草草什么的,便先用来当成了吃席的场地。   还好天公作美,这几天的天气都非常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大过年的时节,温暖得白天的时候只要穿一件长袖的单衣便够了。   鸡鸭鱼肉都是自家的农场供应的,大老板办喜事,当然不能抠门,沈大壮早就准备好,食材整车整车地送过来,请了专门给人办酒席的炊事班子,做这些乡土的菜色最是拿手的,直接在院子里垒了土灶,从早到晚忙得没歇过手,大碗大碗的好菜流水价地送到席上去,又不断地把空了的盘碗撤下来,不管是谁,来到坐下就能吃上热腾腾的肉菜。   大伙儿都纷纷夸赞这喜事办得是真的大手笔,作为亲家,谢义平夫妇也被吹捧得找不着北了,流水席足足办了三天,胡爱春就咧着嘴角笑了三天,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是笑醒的。   办完了喜事,他们俩人也舍不得走了,回去也是两老孤孤单单地过年,还不如留下来过年更热闹呢!   沈家的房子盖得既先进又方便,比在G市家里住得还要舒服,天天在田间地头活动一下筋骨,呼吸新鲜空气,吃的又都是地里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胡爱春觉得他们俩人的身体都比在城市里好了许多。   要不是过完年还得回去上班,他们简直都想赖在这儿住着不走了。   结婚以后,沈庭生和谢华香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依然是各自忙于学业和事业,只是心里边更笃定了一些而已,因为知道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有一个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在等着自己。   时光飞逝,这么一转眼,沈庭生就要大学毕业了。   康学翰曾经是很希望沈庭生本科毕业以后能够继续考研究生,走学术的道路的,当初见他不安心学习,跑去做什么生意的时候,还曾经气得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骂他目光短浅,鬼迷了心窍,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放弃大好的前途。   可是到了现在,康学翰也不得不承认,沈庭生的选择并没有错,也许他专注学术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但成就肯定比不上现在,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想象不到,一个农村出身的穷小伙子,能够做出这样大的一番事业。   现在他的华生集团,囊括了建筑、食品、零售、养殖等等各方面的业务,为城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连市长与他见了面,都要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沈先生。”   现在的沈庭生,往那儿一站,就是满身的威严和气度,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可以让康学翰随便骂的穷学生? 第268章   哪怕做出了这样的成绩, 沈庭生还是没有忘记作为一个学生的本分, 交出一张各科成绩都优秀的漂亮成绩单毕了业, 在毕业典礼的这一天,他还要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上台讲话。   谢华香一大早便跟着沈庭生一起来了Z大,毕业典礼快要开始的时候,她就一直紧张地不停地给他整理中山装的领口,一会儿又拨弄一下他的头发。   沈庭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没紧张,你紧张什么呢!”   “你太帅了,我怕你待会上台讲话之后, 台下所有的女生都爱上你了。”谢华香开了个玩笑, 想让自己放松一些。   “那我要不就把形象弄差一点?”沈庭生说着要伸手去拨弄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别别别!”谢华香赶紧拦住了他, 又伸手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弄好的,你别乱动。”   终于要轮到沈庭生上台了,校长在上面说出沈庭生的名字的时候,台下就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还有一些低年级的女生大声喊沈庭生名字的声音。   现在这些年轻的女学生啊, 还真有活力, 已婚妇女谢华香老气横秋地想。   其实她也想跟着大声地喊来着, 哪怕已经在一起了那么长时间, 谢华香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一天比一天更爱沈庭生了,在她的眼中,沈庭生的一切都那么好, 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爱才好。   沈庭生的声音清朗、沉稳、动听,谢华香痴痴地看着台上的他,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曾经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海中闪过,有这辈子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瘦弱、青涩的少年,也有她刚刚去到安吉大队,见到的他穿着破洞的裤子,窘迫得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还有那个在工地上泡了两个月,晒成一块黑炭但是却变得非常有男人味的青年。   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沈庭生似乎跟上辈子那个成功的企业家重叠在了一起,曾几何时,他已经渐渐褪去了身上的青涩,变成了一个肩膀宽厚,有担当的男子汉,日益显得睿智、威严,越来越近接上辈子她所认识的沈庭生的模样。   谢华香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确认自己并没有在做梦,眼前的沈庭生是真的,她是真的,他们现在的幸福生活也是真的。   重来的这一世,活得真好啊!   真好。   沈庭生回到谢华香的身边,轻轻抬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傻姑娘,怎么哭了呢!”   “庭生哥,你太好了,我在为你骄傲。”   沈庭生把刚刚在台上有人送给他的一束鲜花塞到了谢华香的怀中:“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香香,谢谢你,因为你,才有我的今天。”   “我也是。”谢华香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你,便没有今天的我。”   直到离开,两人的手都紧紧地相握着没有分开。   沉浸在感动中的两人并不知道,都有一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们,他们可以这么幸福,真好啊!   可是为什么心底某一处柔软的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呢?   厉佳男的目光,悄悄地追随着沈庭生已经很久很久了,从那一次火车上的邂逅开始,那个黝黑、硬朗的男人就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本以为火车上的一别,就再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居然会在学校里再见到他,而且他正是自己的学长。   厉佳男也是Z大经济系的学生,那次坐火车到G市,就是去学校报道的。   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厉佳男十分惊喜,她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只希望能有机会让沈庭生认识到自己,可惜他似乎是太忙了,在学校里几乎很少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厉佳男不甘心,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着机会,她知道沈庭生除了学习之外,还在自己做着生意,她觉得他实在是太厉害了,让她崇拜不已。   终于被她等来了一个好机会,沈庭生的生意越做越大,光靠他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兼顾了,但是暂时又还没有能力请专门的人才来帮忙,只好在学校里找一些学生兼职。   厉佳男便去应聘了兼职会计的职位,然后很幸运地被选上了。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了帮沈庭生干活的日子,即使这样,她还是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得见沈庭生,但只要一想到,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对他有所帮助,厉佳男就会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动力,她要把一切都做得最好,最完美,只要有一天,他能够看到她所做的一切,能够对她说一声谢谢,那就足够了。   可是有一天,沈庭生突然邀请大家去参加他的婚礼,厉佳男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一直都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现在,他们要结婚了。   能够嫁给沈庭生的,一定也是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吧!   在婚礼上,厉佳男见到了谢华香,她好美,美得耀眼炫目,在她面前的沈庭生,是厉佳男从来没有见过的沈庭生,那么地温柔体贴,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厉佳男一再告诉自己,自己的最大愿望,就是他能够过得幸福,她应该祝福他们的,可是还是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了难过的情绪吧!   不然离开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个师姐突然拍着自己的肩膀说难过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那么优秀的男人,喜欢他的人肯定是很多的,但厉佳男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跟她们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对他更多的是欣赏和崇拜,她愿意看着他幸福,也祝福他可以永远地这么幸福下去。   而她,只要还能够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当初的兼职小会计,现在已经成了沈庭生公司里的正式员工,而且还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元老之一,待遇也是很不错的,作为一个还未毕业的在校生,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因为自己也是从学生过来的,所以沈庭生也非常体谅这些一直跟着他的大学生,并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按时上下班,而是只要能完成工作任务就可以了。   当然厉佳男也一直都非常地严格要求自己,哪怕学习再忙再累,在工作上也不敢有半点的疏忽,一直把工作完成得非常好,沈庭生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也并不吝于表扬,每一次得到沈庭生的夸赞,厉佳男就觉得好像是大夏天喝了一杯加了蜜糖的冰水,透心甜。   可是他终于要毕业了,厉佳男一方面为他高兴,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一心一意地干他的事业了,一方面又有点儿失落,随着他的毕业,自己与他的关系,便又少了一层,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行走在同一个校园里了。   厉佳男目送着沈庭生和谢华香手牵着手离开,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高兴起来呀,要为他开心才对。   谢华香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沈庭生明明只比她早了半个学期入学,却足足比她早了一年毕业,她也好想毕业啊,学业事业两头兼顾,真的太累了。   满庭香卤味店已经开遍了全城,正在向临近的城市进军,因为沈庭生的养殖场里已经开始养殖小龙虾,所以她的十三香小龙虾馆也开起来了,连锁店大排档的模式,主要是做晚上宵夜的生意,还开创了送外卖的先河,打出了足不出户也能享用美味小龙虾的口号,很是红火。   卤味和小龙虾都给谢华香的事业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接下来她的第一家综合性餐馆也在筹备之中了,要是能完全腾出手脚来大干一场,那该多好啊!   沈庭生不会干涉谢华香发展事业,可他还是觉得,大学生活是人生中难得的体验,所以劝说谢华香不要太着急了,事业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可是大学生涯就只有一次,错过了便是永远的错过了。   他是男人需要养家糊口没有办法,可是她现在明明就不用那么着急的,卤味店和小龙虾店发展运行良好,她完全可以放缓脚步,好好地享受生活。   谢华香也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可她没法停下来啊,沈庭生发展得太快了,她害怕自己一停下来,跟他的差距只会拉得越来越大,她害怕自己会跟不上他的脚步。   对此沈庭生也只能摇头叹息,算了,反正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天刚好是谢华香大学生涯里最后一个学年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她在考神沈庭生的帮助下熬了几个晚上,终于能够信心满满地走出考场,她家沈庭生可是猜题大王,只要把他猜的题目都背出来,考上个六十分绝对不成问题。   “华香华香,谢谢你啊!”同宿舍的一个姑娘从后面追上来,亲热地挽着谢华香的手说,“多亏了你给我的那些题目,我按照那些背了出来,这回过关是肯定没问题了。”   两人挽着手走了几步,那姑娘一抬头就看见等在门外的沈庭生,赶紧把手松开:“你爱人等着你呢,快去吧,我就不做电灯泡啦!”   谢华香笑盈盈地走到沈庭生面前:“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我考完试自己回去的嘛!”   沈庭生说今天公司要开会,本来是没时间来接她的,谢华香都想好要跟同学在学校食堂了吃过饭再回去了。   沈庭生说:“会议提前结束了,怕你一时糊涂又走错了路,就过来了。” 第269章   前些时候, 沈庭生自己的建筑公司投资建造的新住宅大楼落成, 他给自家也留了一套房子, 现在已经搬进去住了一段时间了。   可是谢华香脑子糊涂,刚搬进新家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她自己一个人回家,稀里糊涂地就回了之前两人租住的小院子,还开门进去过了老半天,沈庭生在新家里一直等不到她回来,着急得不行, 后来才在旧房子里找到了她。   这事又成了她的一个新笑柄, 有事没事都要被沈庭生和她爸妈拎出来取笑一番, 谢华香也是无奈极了,这不是那段时间刚好在做新餐馆的计划书嘛,她一回到那边,就坐在桌旁写计划,这一写就写了几个小时, 这才没有发现走错了地儿嘛!   算了, 看在他提早下班也不忘记来接自己的份上, 谢华香决定不跟他计较:“去食堂吃还是回去做啊?不过今天家里没有什么菜, 干脆在食堂吃了再回去吧!”   “过来的路上看见新开了一家吃鱼的店, 你不是爱吃鱼嘛,去试试看看好不好吃。”沈庭生提议。   “好呀!”有好东西吃,谢华香自然是乐意的。   “走吧!”沈庭生走到路旁的树荫下拉开了车门,因为工作需要, 前段时间他特地去学会了开车,然后买了一辆银色的皇冠轿车作为座驾,不但平时出行方便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去跟别人谈生意的时候,可以给人一种有实力,靠谱的感觉,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够开得上小轿车的,都不是普通人。   其实谢华香现在自己也买得起,而且她其实也是会开车的,但是上辈子她出事便是因为自己开车的时候刹车意外失灵,又刚好遇上了失控的大货车,所以导致了她对开车有了心理阴影,如果可以,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开车了。   幸好在这个时代,似乎也没有谁觉得女人应该开车的,即使是沈庭生,也完全没有让谢华香学会开车,然后买辆车让她开的意思。   谢华香自己不敢开车了,但对沈庭生的车技倒是放心得很,一上车便把座椅的靠背放低了,整个人放松地斜躺在上面:“哎呀,总算是考完了,可累死我了。”   沈庭生笑着说:“你但凡平时多用点儿心在学习上,也不至于在考试前累成这样。”   也许是因为才学会开车不久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做事就比较谨慎,沈庭生开车可以用十分小心谨慎来形容,从他的坐姿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是紧绷的,腰背挺直微微向前倾,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刺猬。   谢华香瞧着都觉得累:“你那么紧张干嘛,就不能放松点儿嘛,我记得你去考驾驶执照的时候,可是全部优秀通过的。”   上辈子谢华香见过沈庭生开车,虽然是个大老板,但也不是全部时候都让司机开车的,偶尔也喜欢自己开车出门,可他那时候完全不是这样的啊,就跟所有的老司机一样,单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全身放松,漫不经心地模样,跟现在紧张的样子真的判若两人。   其实时间长了,谢华香都已经渐渐想不起来上辈子的沈庭生是怎么样的了,就跟她自己一样,完全不同的际遇把她打造成了一个与上辈子不一样的人,这辈子的沈庭生虽然也很成功,但真的跟上辈子那个表面上温文尔雅,但骨子里总是透着一份孤独的沈庭生不一样了。   这辈子的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由于生活美满,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温润气息。   还有某些突如其来的紧张笨拙,让他显得更接地气,更讨人喜欢了。   沈庭生的回答出人意料:“你在车上我才紧张,考驾照的时候你不在车上,所以不紧张。”   “咦?”谢华香大为吃惊,“难道我有给你什么压力吗?”   沈庭生觉得这种心情跟她说不清楚,便想了一个比喻:“你带着你最喜欢的那枚玉镯干活的时候,也是特别小心的。”   “我干活的时候根本就不戴好吗?那玉镯多贵呀,磕坏了得多心疼。”那玉镯还是沈庭生后来补送她的结婚礼物呢,老值钱了,谢华香说着突然想到他话里的意思,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立刻充斥满了心头,原来他开车这么小心翼翼的,并不是源自于对他自己技术的不自信,而是因为自己最心爱的人在车上。   “到了。”沈庭生在路边停了车,谢华香向外看去,果然是一家新开的饭馆,招牌上画着一条大大的鱼,店铺的名称就叫做“大条鱼”。   沈庭生显然是事先做过功课的,一边下车一边给谢华香介绍:“这里主要是以水库养的大头鱼为主要食材,一鱼多吃,芫荽鱼头汤是一绝。”   谢华香本来是挺喜欢吃鱼的,刚下车的时候也还满心期待着,可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的隐隐有些反胃,待到走进饭馆的大堂,一股鱼鲜味扑面而来,谢华香毫无预兆地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赶紧转身冲了出去。   “怎么了?”沈庭生急忙跟了出来问。   谢华香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外边的新鲜空气,把心口翻腾的恶心感压了下去:“突然就不想吃了。”   “不想吃就不吃吧!”可是她刚才的反应太过激烈,沈庭生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没事?”   谢华香在他面前,从来就不是有事还要硬撑着的,她认真感受了一下:“好像真的是没事了。”   “那想吃什么?”   “想吃面了,回家煮面吃吧!”   “也好。”沈庭生直接开车回家。   由于谢华香这几天都在忙着复习,好几天没买菜了,翻遍了家里,就只找出几把挂面和几颗鸡蛋,连根青菜都没有。   “我还是出去买点菜吧!”沈庭生说。   “不用了,我累了,就做个鸡蛋面,随便吃了早点睡吧!”谢华香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困意说来就来,几乎都要撑不住了。   “那我去煮面吧!”沈庭生卷起袖子进厨房。   “嗤啦”一声油锅响起,煎鸡蛋的味道很快就传了出来,谢华香捂着嘴巴又跑进了卫生间,干呕了几口,谢华香气息奄奄地出来,捂着鼻子站在厨房边上,有气无力地说:“别放鸡蛋了,我吃不下。”   沈庭生只好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两碗白水煮面出来。   真的就是白水煮面,只加了一点盐,连油也没放,因为谢华香说闻到油腥味也会觉得恶心。   还好对着白水煮面终于不再恶心,谢华香勉强没滋没味地吃了半碗,放下了筷子:“吃不下了。”   沈庭生担心:“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早上吃的什么?中午有没有不舒服?”   谢华香仔细想了想,也认为自己应该是得了肠胃炎,罪魁祸首应该就是早上因为赶时间而在街边随便买的那只咸煎饼,当时她就觉得用的油似乎有点不新鲜,不过当时赶着要考试,又怕饿着肚子考不好,才不管那么多随便几口就吞了。   “先不管了,好困呀,先睡一觉,要是明天还不好再说吧!”   沈庭生放心不下,去家里常备药箱那里翻了一轮,找出一瓶治疗肠胃疾病的保济丸,又去倒了一杯温水,拿回来打算让谢华香先吃点药。   谁知道回来一看,她居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沈庭生轻轻拍了拍她:“乖,吃点药再睡好吗?”   谢华香哼哼唧唧地硬是不肯,沈庭生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把她抱上床去,好好盖上被子,让她睡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学,照例是要回她爸妈家吃饭的,谢华香赖床睡到了快要中午才起床,早饭也来不及吃了,两人直接去了纺织厂宿舍。   才进门谢华香就大声喊:“妈,饭做好了吗?我饿死了。”   胡爱春在厨房一边炒菜,一边没好气地说她:“肯定又没吃早饭吧,庭生你也不管管她,哪有人做人媳妇了还懒成这样的。”   虽然在唠叨,但还是加快了手脚,等谢华香去洗完手出来,饭菜都已经上桌了,胡爱春正在招呼他们:“快过来,吃饭了。”   谢华香提起筷子,看了一眼面前的红烧肉,突然又是一阵腻烦,皱了皱眉头,转开目光夹了一筷子的青菜。   可是胡爱春节约惯了,这青菜是用煮红烧肉时剩下在锅里的油炒的,平时谢华香也没觉得什么,可这时候青菜一入口,一股油腻的感觉直冲喉咙,她又忍不住了,捂着嘴巴站起来往卫生间里跑。   沈庭生本来就一直在留意着她,刚刚见她皱眉就紧张起来,这会儿更是立刻就跟了上去,追着她说:“怎么,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怎么了?”胡爱春也跟着过来。   “香香昨天吃错了东西,肠胃不好,昨天已经吐了两次了,又不肯吃药,本以为睡一觉会好一些,谁知道还是这样,妈,我们还是先不吃饭了,我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也好!”胡爱春答应着,“这孩子肠胃一向很好,昨天到底吃错了什么会这样?”   胡爱春一脸不解地念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她昨天就这样了?是肠胃一直不舒服还是闻到不合适的味道时才这样?”   沈庭生想了一下,好像每一次她恶心想吐都是闻到味道就这样了,其他时候倒是没说有什么不舒服,于是便照实说了:“闻到不合适的味道就这样。” 第270章   这时谢华香也洗了一把脸, 有气无力地出来:“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呀,吃个咸煎饼还能把肠胃给吃坏了?”   “等等。”胡爱春说, “你这样子不像是吃坏了肚子的样子啊!”   如果真的是肠胃炎, 那只会一直上吐下泻停不下来的, 哪还会这样挑着时间发作的。   “你先去房里歇会儿, 我热点粥给你先填填肚子, 就算要上医院,也得吃点东西再说。”   谢华香也确实饿得不行:“好,白粥就行, 什么也别加。”   胡爱春早上熬了白粥没喝完的, 便去热了一些,让沈庭生给她送进去,谢华香倒是香甜地都吃完了,也没有犯恶心,胡爱春这会儿便有了三四分的把握, 招呼沈庭生:“庭生你先出来吃饭。”   沈庭生这会儿哪里吃得下:“妈,我还是先送香香去医院看看吧!”   “不着急。”胡爱春说,“待会你们直接到妇产科去看看。”   “我是肠胃炎又不是大肚子,干嘛要去看妇……”谢华香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胡爱春话里的意思, “不可能吧, 妈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了!”   谢华香上辈子就没生过孩子,也没怎么接触过孕妇,自然不知道怀孕生子是怎么回事, 沈庭生就更加了,完全没有丝毫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谢华香这样的反应,两人完全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如今被胡爱春指出来了也完全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有,怎么突然就有了呢!”   说起来谢华香和沈庭生两个人在这方面的认识都有些误区。   上辈子谢华香和郑永成结婚好多年,也一直没有特地做过任何措施,可就是从来没有怀上过孩子,为此,郑永成他妈明里暗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的话,给了多少脸色给谢华香看,导致谢华香一直认为她的身体要怀上孩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就一直觉得吧,将来她和沈庭生要孩子的话,可能得特别做点什么特殊的措施才行。   所以她一直没想过要在上学期间生孩子,但也没有特地去做什么避孕的措施,因为她打心底里就没觉得自己会怀上。   而沈庭生,由于这方面教育的缺失,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避孕这回事。   当初两人发生关系之后,他这么着急地要结婚,就是怕她未婚先孕会被人看低了,后来结婚了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当然是想怎么尽兴就怎么尽兴啦!   因为两人的不同心态,所以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两个人的反应也是完全不同的。   沈庭生先是惊讶,然后就是狂喜了,如同这世上每一个得知自己快要成为父亲的男人一样,他欢喜得简直想把谢华香抱起来转上几圈。   “太好了!”沈庭生激动地说,“香香,咱们要做爸爸妈妈了!”   谢华香则是一脸苦相:“怎么办,我还没毕业呢!”她不是不想生孩子,只是觉得时机还没到,还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已。   胡爱春想的又是另一个方面:“学校不允许生孩子?怎么会这样呢,结婚都可以了,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生了?”在她看来,结婚和生孩子,这本来就是一码事,谁结了婚不生孩子的啊!   刚刚恢复高考这几届的大学生跟以后的应届生不一样,这几届招生条件比较宽,很多年纪大的已经走进社会的人考进去的,有父子俩一块儿来上大学的,也有大着肚子的孕妇来上大学的,所以当初他们两个打报告结婚,也很容易就获得批准了,也并没有禁止在校生生孩子这条规定。   “这倒没有。”可问题是,谢华香她不想这会儿生啊!   “没有就行了,生下来爸妈给你带,我们去厂里把退休办了,专心在家给你们带孩子。”以前他们舍不下这份工作,是要靠这份工资养家糊口过日子,现在光是谢华香的那些连锁店,一个月挣的钱就比他们夫妻俩一年挣得还要多了,更不用说沈庭生了,老俩口早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说不定就是肠胃炎呢,你们先别乱猜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说。”谢华香还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沈庭生心里的那阵兴奋劲儿过去,这时候也隐隐感觉到了谢华香的排斥,当着胡爱春夫妇他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出了门之后,他就忍不住问:“香香,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他原本以为,谢华香也会跟他一样,欣喜万分地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的。   “也不是啦!”谢华香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就是有点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有些烦躁地说,这个孩子的到来,完全打乱了她计划的脚步,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沈庭生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她的这种感觉,在他看来,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是有些突然,但这不是刚刚开始怀上吗?他们还有的时间去做准备,婴儿床,小包被,小衣服,尿布奶粉什么的,有那么长的时间去准备,完全来得及的啊!   他是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其实我觉得,现在准备也还是来得及的。”   谢华香突然就怒了:“孩子不是在你的身上,你当然说得轻松,你当然是想干什么还可以继续干什么,完全不受到影响,可是我呢?我的学业怎么办?我要开的饭店怎么办?我本来的计划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到明年了,我还哪来的时间去生个孩子?”   沈庭生就沉默了,良久,才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谢华香就更生气了,他说对不起干什么?又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他凭什么说对不起啊,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吗?这种完全于事无补的话说出来干什么呢!   这一沉默就一直沉默到了医院里。   沈庭生跑前跑后地包办了所有事,谢华香只要坐在一旁等着就好了,坐在一旁等候的还有好几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见她身材苗条的模样,热情地打招呼:“妹子,刚怀上啊?”   谢华香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旁边那个肚子看起来有七八个月大了,还是自己一个人拿着一沓单据跑上跑下,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的孕妇羡慕地说:“你男人对你可真好,啥都替你弄好了,唉,我家那个,从怀上到现在,从来都没陪我来上过一次医院,我说要产检吧,他还说我矫情,说什么生孩子是女人的本能,几千年来人家都是那样生的,以前哪有产检什么的,生下来还不都是好好的。”   谢华香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幸好旁边又有人问她是个什么反应,她便把这两天闻到味道就恶心反胃的事跟她们说了,旁边的孕妇都一致肯定说,这样的话肯定就是怀上了,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群孕妇又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堆怀孕注意事项,谢华香怀疑很多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只是封建陋习而已,比如说怀孕的时候不能搬家,不能在墙上打孔,不然以后孩子的脸上会留下疤痕什么的,可这些人都说得一本正经,弄得谢华香的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起来,这怀个孩子而已,怎么就这么多讲究的啊!   折腾了一个下午,其实也就是抽了个血要拿去化验而已,检查结果要第二天才能知道,谢华香去抽完血出来,发现沈庭生正在跟原本跟她说话的一个大姐聊得热乎,那大姐告诉他怀孕的女人就爱吃酸的,她儿媳妇刚怀孕的时候,可爱吃她腌的酸萝卜了。   于是沈庭生便认认真真地想人家请教这酸萝卜怎么腌,大姐正说得起劲,谢华香出来了:“大姐,您儿媳妇也检查完了,在那儿等您呢!”   那大姐赶紧朝那边望去:“那我得过去了,小伙子,你记住啊,诀窍是千万不能沾生水,一点儿油腥都不能沾,不然一整缸都毁了。”   沈庭生受教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姐。”   谢华香奇怪地问:“你知道什么呀?”   沈庭生说:“没什么,刚才那大姐教我腌酸萝卜呢,说是怀孕的人都爱吃。”   “现在说这个干嘛呀,都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谢华香干干地说,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已经认定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还有点儿不甘心而已。   谢家爸妈也知道检查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的,所以他们检查完也没回纺织厂那边了,直接回了家,回家之前得先去买点儿菜,便先去了家附近的一个自由市场。   厨房的事向来都是谢华香一个人说了算,沈庭生顶多就是在谢华香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提一点儿建议而已,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反驳了好几次谢华香想要买的东西。   “这个不行,太寒凉了,怀孕了不能吃太寒凉的东西。”   “那个不行,太燥热,吃了你该睡不着了。”   “据说这个吃了容易流产,最好还是不要吃吧!”   谢华香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哪儿听来的啊,这些有的没的。”   沈庭生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刚刚在医院听别人说的。”   谢华香刚想讽刺他是不是还听说了整个孕期孕妇都不能拿剪刀啊,沈庭生就赶紧为了证明自己似地补充说:“主要还是在医院走廊上的宣传栏上看到的。” 第271章   谢华香虽然有些不高兴, 但看在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的份上,还是乖乖地听话了, 刚刚从医院里其他孕妇的谈论里可以看出, 就算她们怀着孩子, 她们家里的男人对她们的关心也是很有限的, 连家务活基本上都不怎么帮着做, 更不用说陪着上医院什么的了。   像沈庭生这样的,真的让所有人都交口称赞不已。   哪怕他这样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肚子里这个还未成型的孩子的缘故,谢华香也认了, 一辈子找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不容易。   谢华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想吃什么, 她都摸不准自己身体的脾气了,比如说路过一家卖咸鱼的铺子的时候,以前没事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个味道难闻,现在居然觉得还好,闻了也没有任何恶心的反应, 反倒是鱼腥气一点儿也闻不得,刚刚走到卖鱼的摊档前,就难受得差点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吓得沈庭生赶紧拉着她走远了。   然后沈庭生也不敢再让她进市场了,开了车门让她先回车里做好,他自己进去看着她平时爱吃的一些蔬菜买了一些。   回去以后谢华香当然是不进厨房了的, 沈庭生做菜的时候都把厨房的门关得紧紧的, 生怕油烟味飘出来又让她闻了难受。   沈庭生做的都是一些清淡的又没什么特殊气味的菜色,小心翼翼地一样一样端到谢华香的面前,确定她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之后才放心地放了下来, 一晚上都操心着她吃饭的事了,他自己反倒是没吃上几口。   谢华香还算好,吃了大半碗饭,菜也吃了不少,然后就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沈庭生怕再让她勉强吃下去会适得其反,便让她到一旁休息,他自己端起盘子,把剩下的菜全部扒拉到碗中,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收拾碗筷,烧水给谢华香洗澡,洗衣裳,收拾屋子,把家里的所有事都料理得妥妥贴贴,不让谢华香操一点儿心。   早早便上床歇了,谢华香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沈庭生一直在无意识地翻身,便知道他肯定是太紧张了睡不着,罢了罢了,既然他这么喜欢孩子,那就生了也没什么。   谢华香翻了个身,手脚攀附在沈庭生的身上,他怕吵醒了她,便不再翻身,用手掌轻抚着她的背,很快,谢华香的呼吸便又变得均匀悠长,沈庭生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去医院拿结果,给他们看结果的是一个女的老医生,见惯了世态炎凉,但看见他们是夫妻两个一起来的,说明还是挺重视这个事,心里还是有点欣慰的。   “嗯,是有了,头胎吧,给你们开点叶酸片,头三个月都要坚持吃。”女医生提笔在处方单上写着字。   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谢华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奇怪的是,沈庭生居然也没有表现出欢喜的神色来,反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难堪表情。   就连医生都看出来了他的不妥,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庭生一咬牙,终于狠心地说了出来:“医生,我们暂时还不想要孩子,请问有没有什么方法,既能打掉孩子,又对大人的身体不会有那么大的伤害的?”   谢华香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吃惊地转过头看他。   医生脸色一冷,还以为这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呢,原来还是一样不把女人的身体健康放在心上,快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不要孩子呢!   她冷着脸说:“没有,都是一样的,不要就刮宫,是现在做还是怎么样?”说完,她把刚刚写的那一张处方单撕了下来,准备团一团扔掉重新写。   人流手术不算什么大事,在医院妇产科,算是每天都会进行的常见手术了,这几年国家开展计划生育的政策,天天都有自愿或者非自愿的妇女来医院做人流手术,医生也算是见惯不怪了,只是这年轻夫妇的头一胎都不要的,确实是比较少见,而且是由男人提出,可见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等等。”谢华香连忙拦住她,“医生,这孩子我们要的,您还是给我开叶酸吧!”   女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同志,你考虑好了,这孩子你自己坚持要的话,以后的日子可就有得你吃苦了啊!”   “没事的,医生,他就是随口胡乱说的,这孩子我们要的。”谢华香连忙说。   这医生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平事,本来心情就不大好,平时遇上这种事,一般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但今天就像是吃了□□似的,冷哼了一声:“姑娘啊,我劝你一句,我看你还那么年轻,人又长得好看,也不是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不可,既然这男人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强求呢,换个真心疼爱你,又喜欢孩子的,不是更好!”   谢华香哭笑不得:“医生,您真的误会了,他想要孩子的,其实原本不想要孩子的是我,他是尊重我的意思。”说着拉了一把沈庭生,“傻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沈庭生说出不要孩子的话,心里疼得正滴血呢,忽然听到谢华香说要孩子,震惊得一直回不过神来,被她这么一扯,才赶紧说:“对对,医生,我们要孩子的。”   医生不满道:“一会说要一会说不要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让你们先回去商量一下再来?”   “不用不用,您给我们开药吧,我们也是第一次生孩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请您多多提醒一下。”沈庭生连忙说。   医生见他态度诚恳,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的样子,态度才又好了一些,耐心地跟他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沈庭生仔仔细细地都记在心里了,还特别虚心地不懂就问,有些害怕记不住的,还掏出个小本子记了下来。   问到最后医生都有些不耐烦了,推说后面还有病人在等着,才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谢华香刚想责问他干嘛这么冲动要说出不想要孩子的话,孩子在肚子里听到了该多伤心啊,自己的爸爸居然不要自己了,可是一抬头,居然发现沈庭生的眼角都红了,他激动地握着谢华香的手:“香香,谢谢你。”   谢华香所有的抱怨一下子就全都说不出口了:“你呀,真是个傻子。”   既然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那肯定诸事都要准备起来了,两人都自诩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先回了一趟家,先把这事向谢家爸妈报了喜。   胡爱春自然是欢喜得什么似的,拍着胸脯保证女儿孕期还有生了孩子之后坐月子什么的都不用担心,她跟谢老头子两人都包了,还马上让谢义平去打报告要求提前退休,好空闲下来好好照顾女儿和女儿肚子里的外孙。   好容易才被谢华香给拦下了:“这么着急干什么呢,我这儿现在还没什么事需要照顾的呢,你们这么快就不上班,天天待在家里大眼瞪小眼有什么用,你们呀,还是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吧,到时候孩子真生下来了,实在照顾不过来再说,实在不行,请个保姆,你们再请几个月的假,帮着看看就可以了。”   从来没养过孩子的谢华香觉得,照顾孩子多简单的事啊,乡下那么多人生了孩子之后把婴儿往身后一背就去地里干活了,城里那么多双职工也没人特地帮着照顾孩子,不都这样过来了?   再说了,她现在还得上学呢,哪有那么多的功夫待在家里“被”照顾?   为此,沈庭生特地陪谢华香回学校问了她的辅导员,像她这种情况,究竟还可不可以继续学业,还是说要先办理休学一年,等孩子生出来以后再回来继续上学。   说起来在头两年的时候,还真的有孕妇大着肚子来上学的,可是近两年吧,考上大学的都是高中应届生比较多,所以也见不着这种事了,但按照原来的规矩,谢华香要真的想要继续上课,其实也是可以的。   她现在已经大四了,本来课程就不太多,只要她自己觉得身体支撑得住,要上课也是可以的,谢华香算了一下时间,预产期是在毕业以后呢,她完全可以在上完大学以后再生孩子。   如果不趁这段时间把学上完,而是办理休学的话,等生完孩子兵荒马乱的时候还得来上学,那时候才真的辛苦呢,现在怎么说孩子都是揣在肚子里的,起码不用费心照顾,当然得抓紧机会毕业了再说。   所以谢华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上学。   在这个时候,怀孕的妇人也并没有多矜贵的,乡下就不说了,在田间地头干活干到生的大有人在,就算是在城市里,妇女能顶半边天,怀孕了也没受到多少优待,照样是要在单位上班一直上到生孩子的前一天的。   谢华香觉得自己跟别人也没什么两样,别人能做到的,她当然也能做到,所以并没有打算跟之前有什么不同,照样是住在自己的小家里,上学之余管管生意上的事,顶多就是开新饭馆的事稍微放一放,不那么着急了而已。   还好她的卤味店和十三香下龙虾连锁店的管理都弄得很好,自成一个成熟的运行体系,几乎不用她自己盯着,就能够互有制约地按照着定好的规章制度顺利地运行。   谢华香现在闻不得浓重的味道,这店里自然也是没法去看了,沈庭生怕她放心不下,答应了她会经常过去看看,所以她只要定时看看账本就行了,倒也不算太辛苦。 第272章   没想到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倒是矫情得很, 对,谢华香绝对不肯承认是自己矫情的, 不管是从生理上, 还是性格上的变化, 肯定都是肚子里这个孩子造成的。   她一开始是闻不得比较重的味道, 过了几天之后, 根本连厨房都进不得了,根本就听不得别人跟她说个吃字,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天翻地覆地吐上一轮, 几乎什么都吃不下, 吃什么吐什么,短短几天之内,就被折腾得生生瘦了一圈,眼睛瞧着都更大了。   不但这样,似乎连人的性子也变了, 原本谢华香多坚强独立的一个人,这会儿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基本上就不能一个人待着,只要离了人,就喜欢胡思乱想, 一会儿担心要孩子之前没有做好准备, 孩子会不会有什么缺陷啦,一会儿担心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啦,一会儿又害怕自己怀了孩子会长胖长丑脸上长斑没法见人啦,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还担心自己怀着孩子没办法陪沈庭生了,他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姑娘。   沈庭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坚持着跟她一起搬回了纺织厂宿舍大院,跟谢爸谢妈一起住,就挤在她以前做姑娘时睡的那张小床上。   沈庭生也想每天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可也没办法啊,他现在虽然不用上学了,可工作忙啊,毕业之后,他放开了手脚,把事业的摊子铺得那么大,不是随时想收就能收得回来的,就好像是一辆向前飞驰的列车,燃料加足了,动力起来了,这时候想拉也拉不住,只能被裹挟着往前疾奔。   因此除了自己尽量多抽点空出来陪她,也只能够是拜托谢家爸妈能够多多照顾她了。   但沈庭生有一点是一定要坚持的,每天晚上不管忙到多晚,都必须要赶回来陪谢华香睡觉,她因为孕期不适,晚上总是睡得不安稳,睡不好了就爱发脾气,不高兴起来责怪沈庭生让她受那么多的罪,便又折腾沈庭生,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瘦了一大圈,眼底下的黑眼圈都跟熊猫差不多了。   就连胡爱春都心疼起来,让他别每天都这样奔波了,闺女在家里他们能好好照顾,让他平时只管去忙工作,每个星期回来住一两天陪陪谢华香就行。   接着又批评了谢华香太过娇气,一时半会都离不得沈庭生,明知道自己那小床,两个人睡本来就挤得慌,再加上她睡相从小就不好,沈庭生又是个只会让着她的性子,瞧瞧把自家男人都折腾得什么样了。   胡爱春这个丈母娘,现在看女婿是越看越爱了,只觉得沈庭生这小伙子,不管是相貌人品,还是才干能力,样样都好,自家闺女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一个好女婿。   谢华香觉得,沈庭生在她妈心目中的地位,早就已经超越了自己,等她再完成任务,把肚子里的这个生出来,恐怕就更没什么用处,能丢掉了。   其实谢华香理智起来的时候,也觉得挺对不起沈庭生的,刚好她今天头脑还是挺清醒的,也心疼地对沈庭生说:“是啊,庭生哥,你天天这样跑太辛苦了,以后不用天天回来了。”   沈庭生笑着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没事,我不累,陪着你和孩子,我高兴。”孩子是两个人的,现在却只在她一个人身上,让她受累就已经够让他心疼的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多陪陪她了。   “真的不用,你晚上在这儿,我还嫌挤呢!”谢华香口不对心地说,她哪里会嫌,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她就觉得能抱着他睡是最幸福的事,抱一辈子也不会嫌的。   沈庭生侧头在她耳旁小声地说:“要是我真的不回来,你晚上哭鼻子的时候,谁让你抱着哭呢!”   谢华香的脸“腾”地一下就全红了,抬起手要拧他的耳朵:“谁让你说这个的啦!”   胡爱春见他们小两口恩爱,便笑着拉谢义平出门散步去了。   沈庭生双手搂着自己的小妻子:“我就爱陪着你,你不在身边,我也睡不着。”   大概是怀孕激素的影响,谢华香一到晚上,情绪的波动就特别大,还特别脆弱,动不动就想哭,非得要沈庭生陪在身边才行。   晚上还会做噩梦,总是梦到又回到了上辈子,她的生活里没有沈庭生,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冰冷,恍惚之间分不清楚到底那一边才是梦境,也许她从来都没有回来过,现在的所有温暖和幸福,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   每到这个时候,谢华香就会特别特别伤心地醒来,如果这个时候,她看不到沈庭生在身边,是会发狂的,只有紧紧地搂着他,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坚实有力的拥抱,才能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地踏实起来。   沈庭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总是哭着醒来,但每次他都会用尽最大的耐心,温柔地安抚着她,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再度沉沉睡去。   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起来,去打一盆温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把自己身上被她的泪水浸透的衣裳换掉,再温柔地抱着她,慢慢睡着。   谢华香总是半夜醒来痛哭的事,她没有告诉她爸妈,沈庭生自然也不会乱说,但他却在陪谢华香去产检的时候,偷偷地问过医生,医生只说女人在孕期受到身体激素变化的影响,确实是会造成情绪的波动比较大,作为家属,要尽量理解,并且在平时的生活中多加关心,让她可以放宽心。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只能是等孩子生出来才能好起来了。   于是沈庭生便对谢华香越发地上心起来,哪怕是她半夜突然说想要吃什么喝什么的,他不管怎么样都要想办法给她弄了来。   谢华香前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些,突然有一天晚上,想起要吃沈庭生老家那边的酸扒菜来。   这酸扒菜谢华香这辈子还没吃过呢,也就是上辈子吃过一次,并没有说多爱吃的,平时也根本没想过要吃,可是这会儿想起来,竟然就抓心挠肺的,非要吃到不可,好像吃不到就没法活下去了似的。   这可让沈庭生为难坏了,只因做这酸扒菜,最重要的一道原料是他们家乡的一种植物,大树酸茄,这大树酸茄看起来跟番茄差不多,颜色却是偏黄色的,味道比番茄更酸,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做这道菜,要的就是这股特殊的酸香,这是用普通的番茄没法代替的。   胡爱春实在见不得自家闺女这个矫情样,这女婿待她真的是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了,偏她还为了这一口吃食闹个不休。   胡爱春大手一挥,对沈庭生说:“你别管她了,怀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着哪个像她那样会折腾人的,随她去吧,过两天忘了这事就好了。”   谢华香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她管不住自己就是想吃啊,想得都要哭了,她觉得,肯定不是她自己想吃的,她从小养成了一个广东胃,哪会想吃这些东西啊,肯定是肚子里的这个想吃,真是沈庭生亲生的。   沈庭生当然不会不管她,没有大树酸茄,好歹想法子买了新鲜的番茄照着酸扒菜的做法做了出来,胡爱春尝了尝,味儿还不错,这段时间谢华香闻不得油烟味,又嫌弃她妈做饭不好吃,沈庭生便学着给她做,把手艺也练出来了。   可谢华香吃了一口就把筷子撂下了:“不是这个味儿,算了,别折腾了,吃不到就吃不到吧!”她有点悻悻地说。   可沈庭生却不甘心,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法子,几天之后竟然真的弄回了大树番茄,正宗云南乡下树上摘下来的,用报纸仔细地裹好了,盛在纸盒子里千里迢迢托人带过来的,到了他手上的时候虽然有点儿脱水不太新鲜了,但瞧着一个个还是完好的,闻起来也有那么一股特殊的酸香味。   谢华香一闻就又想哭了:“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忍不住先洗了一个吃了,那味儿胡爱春光闻着就牙酸了,偏偏她就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扒酸菜做法其实很简单,先用龙骨熬一煲浓浓的汤底,再加进切开的大树酸茄煮上二十分钟,最后加进老青菜熬煮两个小时,熬到最后,青菜几乎能够入口即化。   当然还要有蘸水,干辣椒在火炭灰里烧熟捣碎,加上香菜、蒜末、花椒、酱油和盐,做成一碗富有云南特色的蘸水,用煮得烂熟的青菜蘸上蘸水,那滋味,树番茄的酸香加上青菜的鲜甜,还有麻辣鲜香,都齐全了。   谢华香胃口大开,就着这锅酸扒菜,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是她怀孕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   胡爱春虽然一直嫌弃她矫情,爱折腾人,但看她这样,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再看沈庭生时,那目光里就更多了一份慈爱,闺女真没选错人,这样的男人才是能过一辈子的。   说也奇怪,自从吃了这顿酸扒菜以后,谢华香晚上做噩梦然后醒来大哭的毛病就再也没犯过了,天天晚上睡得倍儿香,人也很快就被养得白白胖胖起来,气色好得不行。   算了算时间,这孩子在她肚子里扎根,刚好满了三个月。 第273章   谢华香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好过, 之前身体上那些所有不适的感觉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无踪,肚子还没显怀, 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身轻如燕,爬上蹲下完全不成问题。   在经历过前边一段时间的难受折磨之后,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谢华香简直恨不得出去跑两圈。   这天谢华香学校没课, 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刚好纺织厂工会发福利, 每个职工发一箱苹果, 他们家是双职工, 有两箱, 就在宿舍大院里发,谢华香自己就过去领了, 两箱苹果叠在一起,一弯腰,就要扛起来。   刚好这天沈庭上早上出门的时候把一份文件忘在家里了, 下午开会要用到,他就趁有点空闲回来拿一趟, 才回到大院呢, 就看见了这一幕,吓得他冷汗都出来了,赶紧冲了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箱子:“你干嘛呢, 不会等爸妈回来再拿吗?”   谢华香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能拿的:“我就是试试能不能拿起来,要是不能的话,我就分开两次拿。”   “拿一箱也不行!”沈庭生气哼哼地把两箱苹果扛起来,跟她一起回家,回到家也先不走了,等谢家爸妈都下了班回来,向他们告状,然后胡爱春和谢义平也联合起来把谢华香教训了一顿,把她给委屈得,连饭都不吃了,直接甩脸子进了房间。   沈庭生赶紧跟着进去:“香香,你别这样,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怀着孩子呢,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哼!”谢华香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你们心里就只有孩子孩子,现在还没生呢,就这样了,等以后生下来,我岂不是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沈庭生暗自吸了口气,医生说了,孕妇体内的激素变化,会导致性格也发生一定的变化,偏激易怒,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当家人的一定要有耐心,不要跟她们计较。   根据经验,沈庭生知道这时候跟她讲任何道理都是没有用的,只能顺着她来:“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说,要我怎么样赔罪,你才能不生气?”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高兴。”   谢华香眼珠子转了两下,趴在沈庭生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沈庭生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猛地站了起来:“不行!”   谢华香委屈起来:“刚刚还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呢,我就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不愿意。”   “不是,香香,这个真的不行,你还怀着孩子呢!”沈庭生为难地说。   “看吧,我就说你的心里只有孩子吧,都不管一下我的感受,我就想了,怎么了嘛,人家医生都说可以的呢!”   沈庭生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你,你去问过医生啦?”   谢华香滞了一下:“没有啦,我在书上看的,书上说头三个月和最后三个月要小心一些,其他时候是没问题的。”   “书上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稳妥起见,还是再忍忍吧,香香,我真不是为了孩子,我是怕万一有什么的话,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的。”   其实谢华香也知道沈庭生是担心自己,从他一开始居然跟医生说出不要孩子的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在沈庭生的心目中,她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她就是心情不爽,想要无理取闹一下而已。   而且,他们每天晚上都抱在一起睡的,沈庭生身体上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吗,哪怕是过了两年二人世界的新婚生活,年轻力壮的男人也还是没有餍足的时候,不但她自己不太忍得住,也不忍心让沈庭生受这个罪啊!   无奈沈庭生还是坚决不肯,最后迫于无奈,只好说:“香香,你要是实在忍不住的话,我用手帮你?”   谢华香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我可不想用手帮你,我嫌累。”   沈庭生憨厚地笑了笑:“我不用,我忍得住。”   谢华香冷笑,说得自己跟个圣人似的,把别人都比成什么啦!不过她也是奇怪,这孕激素的影响还真特别,之前三个月,是一丁点儿都没想过这些,但突然某一天就特别想特别想,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作为一个孕妇,提出这样的要求,本来在别人看来就是有些不要脸的,谢华香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再加上沈庭生一副以大局为重的模样坚决拒绝,就更让她觉得不舒服了,便板起了脸:“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沈庭生哪里肯让她真的生气,双手搂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柔声安抚:“香香乖,我能让你舒服的。”   沈庭生本来是进房来劝谢华香出去吃饭的,可是这一劝就劝了一个中午,饭菜早就放凉了,谢家爸妈也已经出门上班去了,两人才从房里出来,谢华香脸上红扑扑的一副娇羞的模样,早就被他哄得高高兴兴的,哪还有半分生气。   沈庭生麻利地把饭菜热了,让她吃完,又收拾好之后,这才拿了文件,匆匆忙忙地赶回公司开会。   晚上胡爱春下班回来,危言耸听地带回来一个可怕的消息,说是他们厂一个孕妇,跟谢华香的月份差不多大,平时看着也没事人似的,那天就是抬起手收高处的衣服,抻着了,晚上突然肚子痛见红了。   急急忙忙送到医院,结果孩子还是没保住,流产了。   听得谢华香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啊,那人家农村人还天天去地里干活呢,怎么不见人家流产啊?”   “那是人家身体好,咱们怎么跟人家比啊,反正小心点儿准没错的。”   谢华香虽然将信将疑,但也还是放在了心上,虽然身体上还没有什么感觉,也会时时记住提醒自己要当心一点儿了。   好在也没需要她着意提醒自己多久,她的肚子就开始大起来了,这一大起来就不得了,就跟吹气球似的,一天一个样,身体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谢华香很快就学会了进出都扶着腰走路,小心翼翼的,走不了多久就会觉得腰酸,沉甸甸地像是揣着一颗铅球。   沈庭生再也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上课了,每天不管多忙,都一定要自己亲自开车接送,怕学校里那些学生咋咋呼呼地走路不小心撞到她,每次都要亲自送她进了教室才放心,去接的时候也要去到课室去接,万一有什么事赶不上,也会千叮嘱万嘱咐宿舍其他的姑娘帮忙照顾好她,让她先回宿舍休息,一定要等他来接了才能走。   班里其他姑娘们都羡慕死了谢华香,当初是个二十四孝男友,现在是个二十四孝丈夫,将来对孩子肯定也会很好,关键是人家不但对自己女人好,还长得特别英俊,还特别有能力能挣钱,这样好的男人上哪儿去找啊,怕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能得到这样好的回报吧!   当然也有一些眼红的,整天酸溜溜地说一些难听的话,这种人到哪里都会遇得见,谢华香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说的那些闲话也就当她们在唱歌就好了,完全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有她家亲爱的这么关心着,谢华香的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也不觉得孕期不能大力发展事业会无聊了,就是这肚子越来越大,着实辛苦,每天上课的时候,都得带上一个软垫去垫一垫,不然的话两节课这么坐下来,准得累得腰酸背痛。   晚上睡觉也是一个大难题,仰躺着压得慌,侧躺吧,无论是侧到那一边,躺一会儿都会觉得累,于是就只好总是翻身,每次翻身还特别艰难,闹出很大的动静才能翻得过去。   沈庭生不管睡得多熟,只要她一翻身,马上就会醒过来,伸手帮她翻身。   还有厕所也上得频繁,一晚上得起夜好几次,沈庭生怕她嫌麻烦不开灯,乌漆抹黑地撞上什么东西就不好了,于是每次她去上厕所,他也都陪着,结果一晚上下来,他真正能好好睡的就没几个小时。   谢华香还好,第二天没课的话还可以赖在家里睡睡懒觉,沈庭生却是必须要回公司上班的,而且还很忙,一天下来就没有能停下来歇一会的时候,这么熬下来,整个人都脱了形,瘦削了许多。   谢华香觉得是自己影响了他晚上休息,想着现在反正天气也暖和了,让他回新房子那边住他不肯,便建议他晚上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挤了挤了点儿,起码能一觉睡到天亮啊!   沈庭生自然是不肯的:“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怎么能只让你一个人辛苦呢,能帮你做点儿事,我心里高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华香也只能由着他了。   胡爱春刚开始也为谢华香这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好而高兴,可渐渐地,随着这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越长越大,她的这份喜悦就渐渐地变成了担忧。   “我说老头子啊,你看我们香香这肚子是不是太大了?”   “有吗?大肚婆不都这样?”作为一个男人,谢义平在这方面的观察力不怎么敏锐。   “那是人家快生了才这样,咱们香香这才七个月呢,就跟别人九个多月快生了那么大了,你说还有两三个月呢,这再大下去可怎么好,到时候怕是走都走不动了。”胡爱春担心地说。   “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那要不让她别吃那么多?” 第274章   “香香啊, 要不,你还是少吃点儿吧!”胡爱春小心翼翼地提建议的时候, 谢华香正抱着一个大碗在吃香喷喷的蛋炒饭。   胡爱春的厨艺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谢华香以前还能勉强忍受,自从怀孕之后,嘴就叼了,不肯吃不好吃的, 沈庭生只好自己上, 买了一堆菜谱回来, 只要一有空就埋头在厨房里研究怎么做菜才能最好吃, 谢华香心情好的时候, 也会指点他一些诀窍, 但她自己是肯定不动手的。   于是沈庭生也算是培养出来了,他现在的手艺, 在这个家里,仅次于谢华香之后,排名第二, 胡爱春和谢义平吃了他做的菜都大夸好吃。   今天早上,沈庭生出门之前, 特地炒好了一大碗炒饭, 留着给谢华香肚子饿的时候,让胡爱春帮忙热一热给她吃,谢华香现在肚子饿得特别快,一天起码得吃上五六顿。   听胡爱春这么说, 谢华香有些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胖了很多吗?”说完又伸出刚刚脱去厚厚的冬衣的手臂瞧了一眼,“不会呀,我感觉我不怎么胖。”   就是不怎么胖才担心啊!谢华香算是所有的孕妇都最羡慕的体质,不管她吃多少,都是光长肚子不长肉,只见肚子大了,四肢还是纤细的,甚至从身后看,还能看得出来腰肢的曲线,脸上也是略略丰润了一些,显得气色更好了而已。   只有从侧面看,才能看得出来那高高凸起的肚子,简直是触目惊心。   这种体质好是好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生完孩子之后自己的身材不会变形,会很快就恢复,但这肚子这么一直大下去,就有点可怕了呀!   胡爱春说:“我倒是不怕你胖,就怕肚子里这个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   谢华香一想也是,现在这个时候剖腹产的技术还没有那么先进,生孩子主要还是要靠自己,还听说有孩子太大了生不出来的时候,医生拿产钳钳着孩子的脑袋使劲往外拉,把孩子的脑袋都夹扁了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不要把这孩子养得太大的才好。   谢华香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碗:“那我不吃了。”   可是一看见胡爱春把她面前的碗端走,谢华香又哭丧着脸:“但是我还是觉得饿怎么办?”   胡爱春想了想:“饿也不能再吃饭了,那要不多吃点儿水果吧,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谢华香也站了起来:“我也去,整天在家里人都闷得发霉了,我也想出去走走,人家说要多走路才好生呢!”   胡爱春也觉得自家闺女确实是运动得少了,别的女人怀着七个月的身子的时候,还在车间里干活呢,也就自家闺女被女婿这么娇惯着,除了每天车接车送地去上课,几乎就不怎么动弹了。   胡爱春认为,谢华香这肚子长这么大,可能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出去走走也好,咱们就在附近走走,走慢点儿,没事的。”   于是两母女相携着出了门。   本来一路上都好好的,母女俩在市场的一个水果摊前挑水果,改革开放以后,自由市场上的水果种类也多了很多,今天就有一些又大又圆的橙子摆了出来,据说是进口的,寻常都买不到呢!   虽然价钱是贵了点儿,但他们现在也不差钱,看见喜欢就让摊主拿了个小筐挑了起来。   也合该谢华香今天流年不利,本来不应该出门的,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声,有人大声喊:“捉小偷啊!”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男人给撞了一下,一头栽倒在面前的水果摊上,矜贵的橙子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胡爱春都直接吓懵了,听得谢华香叫唤了几声,这才急急忙忙地要去扶她:“香香啊,你怎么啦,你可别吓妈呀!”一边说一边都快哭出来了,好端端的不过就是出来买个水果,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了,叫她怎么跟闺女她爸,怎么跟女婿交待啊!   “妈,我肚子疼!”谢华香带着哭腔,捂着肚子说。   她身子沉,肚子又疼,一时半会都站不起来,水果摊的摊主也吓坏了,这人可不能在他的摊子前出事啊,顾不上满地乱滚的橙子,他赶紧把自己进货用的三轮车推了出来:“赶紧地,上医院去吧!”   旁边又有好心的路人来帮忙把谢华香抬上了三轮车,一起匆匆忙忙往附近的医院里赶过去。   谢华香被送进了急救室,胡爱春双腿一软,坐在急救室前边走廊的地方就起不来了,闺女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送她们过来的水果摊摊主好心把她扶起来:“大姐啊,你别着急,有医生在呢,不会有事的,你看要不要通知一下你家里的人?”   胡爱春搓着双手急得团团转:“要的要的,要通知我家老头子,还要通知我女婿。”话是这样说,可是该怎么通知法,她是一点章程都没有,怕女儿这边有事,她自己又不敢跑开去。   水果摊摊主建议说:“医院里有电话,要不你借个电话打回单位让人帮忙说一声?”   “对对对。”胡爱春连忙去翻身上的挎包,电话这东西并不常用,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把单位的电话号码背个滚瓜烂熟,还好谢华香特地用一个小本子把纺织厂办公室的电话和沈庭生公司的电话都写在上边,让她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以防万一。   这不,果然就能用上了。   人一心急起来呀,什么东西都跟你作对,胡爱春双手发抖,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时一个男人冲了过来:“咱们香香怎么样了?”   胡爱春一看到谢义平,“哇”地就哭了:“老头子你可来了,香香被人撞了一下摔倒了,现在在急救室呢!”   原来刚才在出事的时候,附近刚好有纺织厂的人认识胡爱春母女的,赶紧回去找谢义平报了信,谢义平听到消息马上就赶来了,作为男人,他好歹比胡爱春镇定一些,谢过了帮忙送她们来医院的水果摊摊主。   这时胡爱春也把写着电话号码的本子找了出来:“老谢,快,打个电话给庭生吧!”沈庭生不在,老俩口就像没了主心骨,万一要有点什么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义平拿起本子就去借电话,拨号的时候突然想起,谢华香就是沈庭生的心尖子,要是他知道谢华香出了事,那还不得急死了呀!   刚才他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马上从厂里跑过来,路上就慌不择路地差点儿撞在了水泥柱子上,过马路的时候跑得太快,还差点儿被汽车撞了。   这沈庭生听到消息的反应肯定跟他是一样的,可他还开着车呢,这要是万一不小心再出了事,那这个家可就得全塌了。   所以谢义平立刻决定,待会跟沈庭生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得悠着点儿,不能把他给吓慌了。   沈庭生最近特别忙,两个月之后,有一个关系到全公司起码未来五年发展的重要项目要招标,沈庭生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所以从现在开始,就集中全公司的力量为这个项目在做准备。   他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本人正在会议室里跟一帮公司的中高层员工开会,正好说到某份文件,那份文件就在他的办公室,沈庭生随口就让一旁的厉佳男过去帮忙拿一下。   厉佳男一路小跑赶到沈庭生办公室的时候,他桌面上的电话机就一直响个不停,怕是哪个客户打电话来找人找不到会生气,厉佳男没有多想便接起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急急忙忙地说了起来。   电话那边是一个略微有些慌乱的男人的声音:“庭生,是我,是这样的,香香她有点不舒服,不严重,你不要紧张,就是我们放心不下,还是过来医院看一看,你看你现在有没有时间,也过来一趟?”   听到这里,厉佳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您好,沈总他现在正在开会,您刚才说的事我会尽快转告他的。”   谢义平连忙说:“那麻烦你尽快告诉他,真的很着急,你一定要快点告诉他啊!”   厉佳男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我会的,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厉佳男发了会儿呆,她是真的心疼沈庭生,他结婚了,她心里难过,但她依然在祝福他,因为她知道他很爱他的妻子,跟她在一起,他能够觉得幸福,她就为他高兴。   可是他真的过得幸福吗?这大半年来,厉佳男亲眼看着他一天天地变得瘦削、憔悴,黑眼圈那么重,明显就是长期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有好几次,厉佳男都看着他在工作的时候,明明是在看文件,可是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然后又突然惊醒过来,到卫生间里捧一把凉水洗洗脸又回来继续工作。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厉佳男都忍不住地心疼。   她听公司里一些跟沈庭生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说,他每天回到家里,都要做饭给他妻子吃,晚上也要一整晚都照顾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休息,难怪会累成这样。   还有很多时候明明是很忙的,沈庭生会突然抬手看看腕表,然后就急匆匆地出去,后来,厉佳男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是他妻子上完课了,他得去接她然后送她回家。   厉佳男就不明白了,她这是有多矜贵啊,不就是怀孕吗?多少人怀孕还坚持在岗位上工作呢,她难道不知道他工作有多辛苦,连自己坐车回个家都不行?   有多少次本来明明不用加班的,因为去接她耽误了时间,造成了沈庭生要留在公司里加班,为了抓紧时间,他甚至常常连饭都来不及吃。 第275章   厉佳男心疼沈庭生, 便做了些简单的点心,装在饭盒里带过来, 放在他的桌面上,让他饿的时候可以随时吃,可经常在他离开之后,那盒点心还是那样原封不动地放着,早已被人遗忘。   这么下去怎么可以啊, 有时候他还会饿着肚子去应酬, 参加那些饭局根本就不是吃饭的, 一开局就要喝酒, 总是这样, 胃怎么受得了?   公司里有人说闲话, 说别看沈庭生现在看起来那么风光,其实只不过是个乡下穷小子出身, 是靠着他岳家才来到这个城市的,所以尽管他岳家对他不好,把他当牛做马地使唤, 他也没办法,只能乖乖地照做, 一个大男人, 被岳家欺负到这个份上,也是够惨的。   有很多人说别人的闲话,特别是说一些比自己成功的人的坏话,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妒忌, 所以,说这些话的人并不会去考虑这些话的合理性,只图自己说得痛快而已。   厉佳男每次听到这些,都会非常生气地去斥责他们,什么靠岳家,沈庭生分明就是靠自己的能力考到这里来上大学的,公司也是靠他自己一己之力创办出来,那个所谓的岳家,只会拖他的后腿而已。   这样的次数多了,厉佳男也知道,在背后也有一些人说她的闲话,说她跟沈庭生的关系不清不白什么的,但她一点儿都不在意,只要有人还敢因此而小瞧了沈庭生,她还是会为了他而站出来。   因此,厉佳男本来就对沈庭生的妻子那边非常不满了,现在接到这个电话,就更不高兴了,不过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她家人都已经陪着她去医院了,还想怎么样?非要沈庭生放下工作马上赶过去才行吗?   还有这个打电话的人说话也实在是可恶,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说是不要紧的,一听到不是沈庭生接的电话,马上改口说很着急,不就是想让她快点传话嘛!   凭什么呀!沈庭生今天本来就很忙,这个会议很重要,为了这个项目,他们整个公司都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可是他们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却总是因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打扰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思,厉佳男回到会议室以后并没有立刻告诉沈庭生电话的事,而是神色自如地把沈庭生要的文件递了过去,沈庭生接过文件,自然而然地跟其他人讨论了起来。   这个会议一开就是好几个小时,到了晚饭的时间,厉佳男安排人到外面的餐馆买了饭菜回来,大家直接就在会议桌上吃了,然后继续工作。   一直到深夜,终于结束了工作,大家都准备回家的时候,厉佳男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庭生。   其实她并不是忘记了,她一直都想着呢,本来是想稍微等一会儿再说的,可是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吃饭的时候,那时候想说,又担心沈庭生听说之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要赶过去,于是想着等他吃完饭。   真等他吃完饭了,又不敢说了,怕沈庭生责怪她的拖延,越到后面就越不敢说了,到最后,厉佳男决定,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反正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沈庭生回到家,他们也肯定从医院里回来了吧!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要责怪沈庭生没有及时赶去医院,那也太过分了一些,相信沈庭生面对这样的家人,也会渐渐地觉得心冷的吧!   心冷了也好,心冷了就不会再掏心掏肺地付出那么多,也就不会这么傻乎乎地被欺负,被亏待了。   沈庭生归心似箭,匆匆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就飞快地下了楼,早上给谢华香炒的饭肯定早就吃完了,晚上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吃岳母做的宵夜,不肯吃的话睡到半夜肯定又得饿醒闹脾气了,要不待会路过她喜欢的那家餐厅的时候看看还能不能买一份鱼片粥回去。   一个男同事问厉佳男:“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回去多不安全,你跟沈总不是挺好的嘛,他有车啊,你怎么不让他顺便稍你回去?”   厉佳男义正辞严地说:“沈总每天工作就已经够辛苦的了,我自己有手有脚,干嘛不能自己回去,要去浪费他的休息时间?”   男同事耸了耸肩膀:“随便说说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这姑娘就是太严肃了,所以不那么可爱,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公司里许多年轻的小伙子都对她有意思的,可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只对沈庭生一个人有意思,便渐渐地都打消了这个心思。   再后来看她时那眼神便有点儿怪异了,这姑娘是不是傻,明知道人家已经有妻子,很快连儿子都要有了,还这么一头撞上去,要不是傻,那就是心思不正,贪图人家沈庭生的家财了。   不管怎么样,这种想要当人第三者的行为,都是让人唾弃的,所幸她的办事能力还算强,在公司的地位也算是牢固不可动摇的,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终归不敢当面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的,厉佳男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沈庭生手里拎着一份热腾腾的鱼片粥回到家里,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略微闪过一丝不安,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奇怪,虽然他们平时也睡得挺早的,但屋里有人没人,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沈庭生找出了钥匙,低下头仔细辨认着锁孔的位置,突然明白了是哪儿不对劲,平时只要他还没回家,他们就肯定会在门口给他留着一盏灯,所以他开门的时候从不会有因为太黑了而找不着锁孔的情况发生,可是今晚,不但整个屋子都黑灯瞎火的,连门口的小灯都没有给他留着。   这是当然的了,他们一家人出门的时候,都还是白天,怎么会把灯开着呢!   沈庭生急切地推门进屋,找了一圈,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家里果然没有人,他把灯都打开,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留给他的纸条,他们一家人都上哪儿去了呢?明知道自己会担心,怎么会这样不告而别?   只犹豫了片刻,沈庭生就立刻决定去敲邻居家的门,邻居家的灯也已经熄了,应该早已睡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过来开门:“咦,是庭生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沈庭生礼貌地问:“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刚下班回来,发现家里人都不在家,请问您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吗?”   大院里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到一个小时之内肯定会传得全员皆知,今天有大院的人在市场看到谢华香出事,赶紧回来通知了她爸之后,其他的人也马上就都知道了。   听沈庭生这么问,这邻居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啊,香香今天在市场被人推得摔了一跤,当时就送医院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沈庭生闻言双膝一软,赶紧用力扶住门框,才不至于让身体向前倒去,那邻居见他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沈庭生勉强稳定了一下心神:“没事,在哪家医院?”   “就是咱们附近这家第二人民医院。”   “谢谢!”沈庭生转身就跑,现在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可是他现在全身都是冰冷的,如坠冰窖,手脚僵硬,冰冷的汗珠却湿透了背上的衣裳。   如果谢华香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沈庭生真是后悔,他本来不应该离开她的,上什么班呢,没有了她和孩子,生意做得再大,挣再多的钱有任何意义吗?   沈庭生眼前一片模糊,路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是在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突然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沈庭生并没有多看一眼,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对不起,不料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臂:“你上哪儿去?”   沈庭生不耐地一甩手,吼了出声:“我要去找我的爱人,她出事了!”   那人更用力地抓住他:“庭生,是我!”   沈庭生茫然地看了过去,目光好一会儿才能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猛地抓住他的双手:“爸,香香她怎么样了?”   看着沈庭生通红的双眼,谢义平心里对他久候不至的那一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不过最好住院观察两天,现在她妈在陪她呢!”   “我去看看她。”沈庭生放开谢义平就要朝前走。   谢义平再次用力拉住了他:“你现在过去也没用,现在不是探病时间,不许进去的,香香已经睡了,你别去吵她。”   沈庭生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真的没事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摔了,谁撞的她?”沈庭生心里有点恶狠狠地想,要是他当时在场,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了那冒失的家伙。   谢义平居然笑了一下:“这些回去再说,对了,有个事要告诉你。”   “什么?”看见谢义平的笑容,沈庭生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说明谢华香是肯定没事了。   “香香这次怀的是双胞胎,难怪肚子会这么大呢,医生说很有可能是龙凤胎呢!”谢义平笑着说,又想起了今天医生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双胞胎呀,他们谢家几百年都没有过这样的基因,怎么就让自家闺女给怀上了呢! 第276章   现在这个时候, 虽然也有产检,但次数并不多,整个孕期也就两三次吧,检查的项目也简单,除非特殊情况, 一般不会做B超什么的。   谢华香上次去检查还是刚刚怀上不久的时候,那时候医生并没有发现她怀的是双胎,后来身体一直很好,吃嘛嘛香,也就没有再去检查,哪怕肚子大得非同寻常, 大家也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主要是因为双胞胎太罕见了, 他们周围都没有这样的。   没想到居然是双胎, 幸好没出什么事, 当时胡爱春就双手合十在胸前直念阿弥陀佛。   “真的?双胞胎!”沈庭生也惊喜地大声喊了出来, 夜深人静, 声音就显得特别大,在空旷的路上似乎还有回响。   谢义平扯了扯他的袖子:“别那么大声,走,咱们回去再说。”   不等回到家门, 谢义平就跟沈庭生说明白了,今天真的算是他们倒霉,遇上了有人抓偷了钱包的小偷, 那小偷慌不择路地跑过来,刚好谢华香挡住了他的路,就被他顺手推了一把。   那小偷当然也被抓住扭送到公安局了,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混混,偷的钱也不多,那钱包里就几块钱而已,公安局也判不了他什么罪,只能拘留几天,教育一下而已。   还好谢华香没出什么事,不然的话真出了事也没地儿说理去。   她也就是当时刚摔的时候肚子疼了一下,后面很快就没事了,医生检查过后也说情况良好,倒是还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居然发现是双胞胎,为了稳妥起见,医生建议还是留在医院观察两天,确认没事之后再回家。   放心之余,沈庭生不免有些责怪:“爸您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不是把电话号码都给你们了吗?”   其实沈庭生给家里留的电话号码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办公室的,一个是他秘书的,就是为了预防他有时候人不在办公室,那就打秘书的那个电话,肯定能找得到人。   当时谢义平打沈庭生办公室的电话,如果没人接,他就接着打另一个了,可当时偏就是有人接了啊,而且还答应了要尽快告诉沈庭生的:“谁说不告诉的,我当时马上就给你电话了,是你办公室的一个女的接的,还答应我马上告诉你的,怎么,你不知道?”   说起来谢义平也有些气,当时谢华香还在急救室,他跟她妈两个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就盼着沈庭生赶紧过来给他们出个主意,可怎么等他都不来,平时倒是表现得很紧张谢华香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沈庭生一听脸色都变了:“有这样的事?谁接的电话,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公司竟然有这样的人,看来他平时真的对他们太好了,是时候要立一立规矩了。   在沈庭生的详细追问下,谢义平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沈庭生一听就明白了,那个时候他刚好叫厉佳男到他的办公室里拿文件,肯定就是她当时接的电话。   沈庭生还记得厉佳男当时拿完文件回到会议室的情景,她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坦然地把文件递给他。   在那之后,今天一整天她还有很多次跟他单独说话的机会,可她一次都没有提起电话的事,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说是忘记了,沈庭生是绝对不相信的。   这就太可怕了。   厉佳男算是公司里边沈庭生比较信任的一批元老之一,他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只要是他相信的人,他通常都会在工作上给对方很大的权利和自由,让他们可以更好地发挥才干,做出更多的成绩。   一直以来,这些从一开始就跟他共同奋斗的伙伴们因此都给了他很大的回馈。   可是今天这件事却让他感觉到了惊心,连这样的事她都可以若无其事地瞒着他,那其他事呢,她究竟还瞒着他做了些什么?   于公,这件事让沈庭生感受到自己的领导权威受到了很大的挑衅,于私,如果今天因为她的隐瞒而导致了无法挽回的遗憾,沈庭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她的。   在沈庭生的心目中,厉佳男一直是一个很能干很聪明的小姑娘,有野心有冲劲,勤快肯干,是他喜欢的那种员工类型,所以他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甚至跟她明确地表示过,等她一毕业,就可以进公司正式单位财务总监的职位,公司里都是年轻人,他也不介意给年轻人委以重任,只要是能干得了事的人,跟着他,都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   他真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图的什么!   谢华香原本是被吓坏了的,可是听到双胞胎这个好消息之后,很快就把那点儿惊吓给忘记了,在医院里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可怜沈庭生一晚上都没睡好,一会儿后怕,一会儿庆幸,一会儿又想着突然间多了两个孩子,那得多手忙脚乱,又再想一下公司的管理制度应该怎么样去完善,再也不能发生这种事情,还有厉佳男那里该怎么处置,辗转反侧地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沈庭生一大清早就起了身,先去熬了一锅谢华香喜欢吃的鸡丝山药粥,装在保温瓶里,匆匆忙忙地就赶去了医院。   本来还没到探病的时间,可是护士姑娘见他着急,通融他进去把陪夜的胡爱春换了出来,沈庭生一进病房,就紧张地冲到谢华香的床头:“香香,你没事吧?”   谢华香昨晚睡得好,心情也好,甜甜一笑:“我没事,瞧,他们也醒了,在打架呢!”   沈庭生低头一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她的肚皮上果然正在起伏不定,以前就觉得她肚子里这个特别调皮捣蛋,一天到晚动个不停,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两个,说不定真的是在争地盘打架呢!   沈庭生把大手放上去轻轻地抚了一下,蹲下来对着她的肚子说:“宝宝对不起呀,爸爸没有保护好你们,差点害得你们出事了。”   谢华香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就算真的要怪,也要怪我乱跑啊!”   沈庭生拉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香香,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   谢华香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了,好好的呢!庭生哥,咱们就要有两个孩子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沈庭生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湿润了,他低头伏在了她的肚子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他们又踢我了。”   谢华香笑着说:“这么调皮,居然敢替爸爸,出来以后打屁股!”   这俩小家伙真是不省心的,一天到晚拳打脚踢,她可没少受罪,出来之后非得好好整治一下不可。   谢华香以为,他过来坐一下,看她吃完早饭就该去上班了,昨天沈庭生虽然没有及时赶过来,但谢华香明白他工作忙,所以也并没有怪他,反正有爸妈在照顾她呢,他又不是医生,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何必呢!   谁知道他一来坐下就不走了,除了忙前忙后地照顾她之外,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笑话大全,说是要念笑话给她听,让她高兴一下,据说孕妇怀孕的时候心情好笑得多,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性子也会比较好。   谢华香十分无语地听着他念了几页的笑话:“庭生哥,要不你还是去上班吧,看着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会有罪恶感的。”   沈庭生不高兴了:“怎么叫浪费时间,我现在做的事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谢华香惊讶:“你人生中最重要都是事就是拿着一本笑话大全在这儿念?”   沈庭生握住了她的手:“傻丫头,我是在陪你。”   昨晚他想了一晚上,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成功的事业吗?是挣很多很多的钱吗?都不是的,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给他最心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可是,如果他为了去做这些事而忽视了她们,导致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不能本末倒置了啊,既然他想清楚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那时间应该怎么用也很清楚了,工作还是要做,但远不能超过用来陪伴她的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谢华香和孩子们的平安健康。   “可我真的没事啊,我在医院里呢,有什么事医生马上就来了,最安全不过了,你不在这里,我看看书,跟病友们说说话,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你在这儿我反而更大压力呢,庭生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一想到你现在不回去工作,晚上又得加班,牺牲睡觉的时间,我就会更心疼你,你也不想让我心疼的,对吧?乖啊,去上班,我保证好好的,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谢华香难得这么乖巧地保证会照顾好自己,沈庭生的心里又甜又酸的,要不是在病房里,真想好好地抱抱她,当然要他现在就走是不可能的,他昨晚就跟谢义平说好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她生产的这段时间里,都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待着,随时随地都必须有人陪在身边。   胡爱春没多久就又过来了,她跟谢义平都跟厂里请了假,谢义平在家里负责买菜做饭,她就负责在医院里陪着女儿,至于沈庭生,还是被胡爱春赶回去上班去了。 第277章   沈庭生是冷着脸回到公司的, 他走过的时候,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高压气息,原本还随意轻松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都立刻回到位置上,开始认真地工作起来, 心中暗自嘀咕,发生了什么事?是那桩生意出了什么差错吗?不知道是谁会倒霉了呢?   进办公室之前,沈庭生沉声说了一句:“叫厉佳男来找我。”   外面大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很快就有人飞快地跑去找厉佳男了。   “佳男,快,沈总找你, 对了, 沈总今天早上心情好像不太好呀, 发生什么事了?”   厉佳男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哪能有什么事呢, 不是都好好的嘛!”她又心疼起来, 沈庭生心情不好, 肯定是昨天晚上回去又受气了, 真是的,凭什么呀,做牛做马挣钱给你们花,就因为一次没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这样给他气受,实在是太过分了。   厉佳男决定,今天就是拼着让他不高兴, 也要劝一劝沈庭生,何必呢!   “沈师兄,你找我?”厉佳男特地换上了一个比较亲昵的称呼,这是在学校的习惯,在公司里,人多重要的场合,她会老老实实地称呼沈庭生为沈总,但私底下,她喜欢这样叫得亲近一些,沈庭生也并不介意。   可是这次,沈庭生只冷冷地提醒她:“在公司里叫我沈总。”   厉佳男咬了咬唇,老实地说:“沈总,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昨天你在我办公室里接电话了?为什么没有转告我?”沈庭生盯着她,严厉地问。   厉佳男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庭生,他对待下属一向和颜悦色,哪怕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不熟悉业务,做错了事情造成公司的损失,他也只是温和地批评她,指出她的错误所在,然后让她记住下次千万不要再犯了而已。   厉佳男怎么也没想到,沈庭生会因为这件事这么严厉地跟她说话。   她有点儿吓到了,哪怕是第一次看见他以一个农民工的黝黑粗糙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害怕过。   “我,我当时没找到机会跟你说,然后,然后就忘记了。”厉佳男吞吞吐吐地说。   沈庭生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从她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了留在公司的必要,他是来通知她这个结果的,不是来给她当心理辅导老师,来安慰开解她的。   所以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根本就不重要,沈庭生要做的,只是不让这一切再次发生而已。   “你不说实话就算了,工作交接一下,下个月开始不用来上班了。”说着沈庭生径直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朝外边说了一句,“叫小陈进来一下。”   小陈也是财务部的,算是厉佳男的副手吧,但是因为厉佳男还没有正式毕业,很多时候都需要请假,所以事实上财务部还是小陈在管的多,现在让小陈来接手厉佳男的工作,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   厉佳男惊讶得无可复加:“为什么!”她跟了沈庭生三年多了,从他一开始学生时代的小打小闹,到现在员工众多的正式大公司,可以算得上是跟他一起打江山的老臣了,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她所有的付出就这么抹杀了?   “为什么?”沈庭生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公司容不得一个对老板不忠诚的人,我放权给你们,是基于你们对我忠诚的基础上的,既然你选择了对我隐瞒,那就打破了我们之间的这种信任的关系,就算留下来,我以后也不会放心把任何工作交给你了,这样我把你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厉佳男惊愕地说:“就为了这样一点小事?沈师兄,你这么忙,这么辛苦,可是他们却一点儿都不体谅你,不管有事没事都来找你,总是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打扰你,浪费你的时间,害你加班,沈师兄,我只是心疼你,不想让你那么辛苦而已。如果是重要的工作,我当然不会拖延,可这真的是完全不重要的小事而已,就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你就要辞退一个能够在事业上给你很大帮助的员工吗?沈师兄,我们正在做的这个项目,是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跟进的,如果我现在离开,对项目的进度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沈庭生一直等她说完了才开口:“说完了吧?厉佳男,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过可能人生太过顺利了,所以还缺乏了一点人生的经验,作为一个员工,以下两点你一定要清楚,第一,一件事情对我来说重要还是不重要,这不是你可以判断的,你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及时告诉我;第二,永远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动,我们公司也一样,你的离开,也许会对项目暂时有一定的影响,但这并不是我需要留下一个我不再信任的员工的理由,在工作上,这世上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   但在生活上有,他的伴侣是无可替代的,沈庭生在心里说,所以,这也是厉佳男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厉佳男确实很聪明,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切地说:“沈师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太过关心你而自作主张,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不要让我走,让我留下来吧,我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我是真的想为公司好好做事的。就算不看别的什么,也看在我跟了你那么久,以前曾经为你做过那么多事情的份上,原谅我这次吧!”   沈庭生摇摇头:“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没错这几年你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但这些工作不是你,也一样会有别人来做的,我当初请你们来帮忙,明码实价,每做一份工作,都是给你们发了工资的,而且你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也是在我这里学到了很多工作的方法,这些经验都是你将来发展事业的根基,这几年,你也在不断地成长着,同时也从我这里挣到了不少钱,并不是完全一味地在对公司付出。”   “这些话你现在听起来也许会觉得很冷酷无情,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的,铁饭碗那一套是国有企业的事,在我这里行不通。你是个名牌大学生,这么聪明能干,又有工作经验,毕了也就算不来我这里,也肯定可以找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厉佳男,希望你可以从今天这件事里面吸取教训,同时,也祝你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厉佳男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是她错了吗?她真的错了吗?她一心一意为了沈庭生,为他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为他努力工作,付出所有的心血,她甚至不求一丝一毫的回报,只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而已,难道都是错的吗?   沈庭生叹了口气:“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回去好好地想想吧!”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被叫过来的小陈弱弱地问了一句:“沈总,请问是您找我吗?”   “进来。”沈庭生沉声道。   这屋里的气氛分明就很不对劲啊,小陈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站在沈庭生办公桌的对面:“沈,沈总,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厉佳男同志因为她私人的原因,从下个月开始就不在我们公司工作了,她手头上的工作暂时就先移交给你,这几天你们先对接一下,你这边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向我提出来,希望你们能够确保在移交工作的过程中,不会对公司的其他工作造成影响。”   沈庭生还算是给厉佳男面子,没有直接说出她是被自己辞退的,可是这番话也在小陈的心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他比厉佳男他们来得要晚一些,是公司正式成立了之后才进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有点不服气,他的学历不比厉佳男差,又是正式员工,公司安排的工作也能完成得很好,凭什么厉佳男这个兼职的员工的位置还能在他的上面。   后来别人跟他说,人家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大老板打江山的元老,这地位是牢不可破的,他们这些后来的,当然就只能靠边站了。   所以他完全没有想过,厉佳男还有离开的一天,她是不是傻,在这里工作,虽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正式单位,但一个月挣的钱比那些捧铁饭碗的一年都还要多,这样的好工作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找?傻子才会说不干就不干呢!   何况,在传言里,大老板和厉佳男之间,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呢,哪有这么容易说走就走的?这该不是两人闹脾气一时冲动吧,万一过两天就和好了呢,那岂不是涮着自己玩?看来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怎么,还有什么疑问吗?”沈庭生问。   “啊,哦,没有,我明白了沈总,我会好好地跟厉经理交接的。”   “小陈,做事上点儿心,主动点儿,公司现在的工作重心都在宏毅的那个项目上,你要注意一下不要遗漏了什么。”沈庭生交待。   厉佳男脸色一变,这是怀疑她心怀不忿会故意留一手的意思吗?当即正色道:“沈总请放心,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一定会有头有尾,给自己在公司最后这段时间的工作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的。”   “那就好,辛苦你们了。”沈庭生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 第278章   解决了这件事, 沈庭生又找了保安部的赵主任进来:“纺织厂附近那几条街面上的小混混,你去帮我查一查。”   赵主任知道沈庭生他岳家就是住在纺织厂的,当即就问:“怎么,有人惹你啦?”   沈庭生坦然地点头:“是啊,有人惹我了, 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当了大老板之后,沈庭生的脾气越发大了,那小混混差点儿害了他的龙凤胎,就算警方奈何不了他,沈庭生也不会轻易将人放过了。   “行,包在我身上了。”赵主任拍了拍胸口保证, 说起来这赵主任也是个人才, 在来沈庭生的公司之前, 他也是个大混混, 当时跟沈庭生的业务有些冲突, 两人是不打不相识, 结果这老赵被沈庭生给收服了, 心甘情愿地愿意帮沈庭生当打手,给他管着他手底下一下不听话的人,以及解决一些通过正常途径无法解决的麻烦事。   还别说,倒真是挺好用的。   被老赵盯上之后, 那小混混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被暗地里揍了几顿之后,小混混彻底地变得老实了, 老赵问沈庭生,那小子还要怎么处置,沈庭生问了一句他多大了,得知刚好满十六岁之后,就让老赵把人扔到他们的工地里,让他在工地里干活。   那小混混本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在大街上靠着偷鸡摸狗过日子的,能得手的日子也不多,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没个着落。   这被逼着在工地干了一段时间的苦力之后,居然爱上这种虽然辛苦但安安稳稳,每天都能吃饱肚子的生活了,就这么在工地里留了下来,后来还因为技术好干活又勤快当了个小工头,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说回沈庭生这边,前脚老赵刚刚从他办公室里出去,后脚就有一个男人飞快地冲了进来:“庭生,这是怎么回事?”   进来的是沈建兵,沈庭生的同乡,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同时还是一起搞建筑公司的合作伙伴。   早在当初到东水县城帮徐校长建教职工宿舍的时候,沈建兵就跟着沈庭生一块儿干了,在当时跟他一块儿干的几个管事的当中,他是最聪明最能干的,沈庭生也最赏识他。   后来注册了建筑公司之后,沈庭生也让他当了最主要的负责人,可以说当时的建筑公司,是沈建兵一手一脚带着发展壮大起来的。   再后来沈庭生在G市这边也打算要搞一个建筑公司,就把沈建兵叫过来一起帮忙了,在这边的建筑公司里,沈建兵也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除沈庭生之外的最大股东,也是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   在沈庭生的心目中,沈建兵跟沈大壮、王卫青等这几个从最开始黑市的时候就跟他一起干的元老的地位是差不多的,都是过了命的兄弟交情。   因此,沈建兵这样闯进来是非常地无理,但沈庭生也一点儿不介意:“建兵,怎么了?”   “你把厉佳男赶走了?”沈建兵不满地盯着沈庭生问。   人民群众的八卦能力是很强大的,早上大老板发了脾气,叫了厉佳男进去说话,然后就是厉佳男要离开,要交接工作给小陈,虽然谁都没有说出来这里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半天之后,一个无比接近于事实的传言还是流传了出来。   传言的主要意思就是老板娘打电话到公司找老板,是厉佳男接的电话,结果她没有把这个电话转达给老板,结果老板在老板娘那里吃了瘪,把气都撒在了厉佳男的身上,而厉佳男得罪了老板娘,在公司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地卷包袱走人。   整个传言编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最起码沈建兵是信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热血上头,想都没想,立刻就冲了上来找沈庭生。   “真的是因为她得罪了谢华香?庭生,我真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不过就是忘了向你转达一个电话而已,多大的事,你就这样对待一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你打天下的人?你这样对待她,就不怕其他人心寒吗?”   沈庭生看着沈建兵:“建兵,你好好想想,公私不分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如果今天我辞退的人不是厉佳男,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你会这么冲动地上来跟我理论吗?我这样做真的是过分了吗?她今天可以故意隐瞒我家人的电话,明天是不是就可以隐瞒公司重要客户的电话啦?我们公司不需要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我让她离开,是因为她自己做错了事。”   沈庭生知道沈建兵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因为他喜欢厉佳男,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她了,他也一直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公开地追求过厉佳男,只是对方并没有答应他而已。   哪怕厉佳男一再拒绝沈建兵,而沈建兵也看得出来她喜欢的是沈庭生,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知道沈庭生跟谢华香的感情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插足的,所以他也笃定,厉佳男在伤心失意之后,回过头来也一定能够看得见一直在默默等待的他。   总之这就是一笔糊涂乱账。   辞退厉佳男这件事,在沈庭生看来,就是辞退一个对自己不忠诚的员工而已,非常公事公办,他自认也并没有亏待她,这几年厉佳男在公司里挣的工资和分红,几乎都足够她这样一个姑娘家一辈子生活所需了,何况她在公司里锻炼出来的工作能力,也足以让她以后都过上很好的生活,所以沈庭生的心里并没有半分的内疚。   就如同沈建兵所说,他确实是有点私心的,厉佳男做的这件事,触到沈庭生的死穴了,因为她触犯到了他最在乎的人,他很生气,想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作为一个大公司的老总,创始人,难道连这点任性的权利都没有吗?   但这事在沈建兵看来,就是沈庭生欺负厉佳男了,两人的立场不同,想法不一样,根本就无法达成一致,结果就是两人在沈庭生的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最后以沈建兵甩手而去告终。   沈庭生自然不会因为沈建兵而改变自己的主意,厉佳男也是个有脾气的,并没有在公司再多呆一个月,而是抓紧时间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给了小陈之后,就离开了,不过她也没有藏私,把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这几年在公司里的工作笔记全都交给了小陈,并且说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还是可以随时去找她。   沈庭生决定了要多把时间放在谢华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说到做到,接下来几乎每天都只在公司里待半天的时间,剩下的都用来陪着她了。   只要是出门,不用说他一定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的,谢华香经过那一次惊吓,也安分了许多,除了回学校上课,等闲也不会再出去闲逛了,最多也就是在纺织厂大院里边绕绕圈子,锻炼一下身体,以免到时候生得艰难而已。   除了安心养胎,一家人还兴致勃勃地给未来的两个孩子准备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原本是已经准备了不少的,但那时候是按照只有一个孩子的规格来准备的,这一下子来两个,什么都需要双倍,这就不够了。   这个时候的新布料一般都比较硬,所以人家都说,给孩子穿的衣裳用别人穿过的旧衣裳最好,洗得多了布料变得柔软,不扎人。   胡爱春便四处托人弄了很多别人家的小孩穿过的旧衣裳,拿回来在家里挑挑拣拣,挑着挑着,连她自己都嫌弃起来:“这些旧衣裳,又脏又破的,怎么给我家宝贝乖孙穿呀!”   谢华香也是万般地看不顺眼,这个时候的人们节俭,这些小婴儿的衣服应该都转过几次手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孩穿过,上面沾满了各种洗不干净的奶渍、菜渍以及各种不明污渍,有的洗得太多次都毛边脱线了,还有破洞,柔软是真的很柔软了,都快软烂了,看着破破烂烂的像是乞丐装。   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这些衣服实在是太旧了,有些人家大概平时也洗得不怎么干净,整件衣裳都带着一股永远也洗不掉的酸馊味儿,谢华香简直不敢想象,这得心多大才肯把这些衣裳穿到自家娇娇嫩嫩的孩子身上啊!   “这些衣裳您打哪儿弄来的,还弄回哪儿去吧,反正我是肯定不能让这些衣裳上我孩子的身的。”谢华香嫌弃地说。   胡爱春说:“我也不想要啊,可是能找到的就是这些了,别人都这样穿,咱们也没法子啊!”   “那就不要呗,为什么非要穿别人的旧衣服啊,我们做新的不行吗?”   “洗衣裳太硬了,孩子那么嫩的皮肉,没穿一会儿就得磨红了。”   胡爱春坚持她说的有道理,谢华香却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些旧衣服,两人相持不下,差点儿吵了起来,沈庭生回家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母女俩正一人坐在沙发的一头生闷气,中间的茶几上,堆了一大堆破旧的小衣服。   “这是怎么了?”沈庭生问。   谢华香立刻控诉起来:“哪有这样当人外婆的,居然想让咱们家孩子穿这些破烂,咱们又不是买不起新的。”   胡爱春紧跟着说:“我这哪里是舍不得了,不就是新衣裳太硬了磨人,这些旧衣裳才够软和贴身嘛,我又不是说非要穿这些,这些不行,再去找些好点的不就行了。” 第279章   谢华香偏偏就是钻了牛角尖了:“上哪儿去找好的呀, 人人都说要穿别人的旧衣裳,就没有人会去给孩子做新衣裳的,可不就越穿越破了嘛,我才不让我家孩子受这个罪呢!”   “是穿得不好看受罪,还是穿硬得磨人的衣裳受罪?”   “好了, 都别说了,不就是想要又干净又软和的衣裳嘛,这有什么难的。”沈庭生开口。   谢华香和胡爱春都盯着他:“你能找到?”   沈庭生说:“这旧衣裳之所以柔软,不就是因为洗得多了,布料变软了嘛,我们做了新的小衣裳, 多洗几次, 使劲儿搓, 搓软了再给孩子穿, 这不就又干净又软和了嘛!”   谢华香一拍大腿:“对呀, 这个主意好,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就这么说定了,赶紧去裁布料,咱家孩子的小衣裳小包被,还有尿布什么的, 全都要新的。”   “行,别怕花钱,要多少买多少。”沈庭生这个当爸的可财大气粗着呢!   等布料买回来了, 这小衣裳该怎么做,谢华香和胡爱春母女两个又起了争执,按照传统做衣裳的方式,衣裳接口缝线的位置当然都是朝里的,这样在外边看不到线缝,才好看呀!   胡爱春当然是按照传统的做法来做的。   谢华香又不同意了,你不是说这小婴儿的衣服关键是要柔软舒适嘛,这么粗的线缝硌在里边,能舒服得了,当然是要缝在外边啦!什么,不好看?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既然旧衣裳都不怕穿了,还怕新衣裳穿得不好看?   “那人家瞧见了,肯定得说你大人照顾孩子照顾得不经心,连衣裳都能穿反了。”   “说就说呗,嘴长在别人的身上,管他们说什么,我们家孩子又不会掉一块肉。”谢华香从来都不怕别人说闲话的。   最后又只能是沈庭生出来打圆场,贴身穿在里边的衣裳就反着做,穿在外边的就还是按照正常地做,这样既舒服,又好看,两样都兼顾了。   这母女俩别看是一起住了二十多年,可关于带孩子方面,诸如此类的小矛盾还真不少,而且都是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最有道理的,谁也没法说服谁。   沈庭生和谢义平居中调停,也是心累。   这还是孩子还在肚子里呢,要是生出来了,恐怕该吵的地方就更多了,沈庭生一向认为,谢华香的性子算是随和的,她虽然自己生活得讲究,但也尊重别人的习惯。   就像当初刚去到他家里,她一个在大城市里出生长大的人,突然间到农村生活,肯定处处不习惯,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努力地融入到他们原本的生活中去,再慢慢地把自己的一些好的习惯潜移默化地带给他们。   所以他就想不明白了,当初她可以这样温和地对待他的家人,现在怎么就跟自己亲妈针尖对麦芒地杠上了呢!   诸不知这也是女人护崽的一种体现,对谢华香来说,她自己可以将就,可是她的孩子却肯定不能将就的,不管是用的东西,还是要得到的照顾,都一定要最好的。   偏偏“最好”这两个字,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定义,谢华香肚子里这两个,也是胡爱春的亲外孙,她不想给他们最好的吗?当然不是,只不过是她认为最好的跟谢华香所认为的不一样而已。   这事儿也没法有个公论,育儿观念之争,哪怕是几十年后,也还有各种不同的流派各行其道呢,不同时代的人对这方面的争执从来就没有断过。   有时候有些问题沈庭生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两边都不得罪的解决方法,只好去寻求外物的帮助,可是整个城市的书店都被他跑遍了,也没找到什么关于如何科学育儿的书籍,请教周围有经验的妇人的经验吧,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更加混乱了。   谢华香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像话,于是跟沈庭生商量:“就我妈那个倔脾气,等以后孩子生出来了,她来帮忙照顾的话,肯定每天还不够吵架的,我觉得咱们还不如把阿婆接过来,也不让她老人家辛苦,咱们请两个保姆,一个专门负责照顾孩子,一个负责洗衣做饭搞卫生什么的,阿婆就帮忙在旁边看着,你看怎么样?”   他们的新房子,本来就是预备着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所以面积特别大,统共有四间房呢,其中有两间房里都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卫生间是公共的,就算把阿婆接过来,再请两个保姆带两个孩子,也完全是能住得开的。   谢华香最近老跟胡爱春吵架,越是吵就越发念起沈家奶奶的好来,沈家奶奶才真的是一个明事理的好老太太啊,对于小辈的事情从不指手画脚,对于他们做的事情,如果真的错了,她会委婉地提点一两句,如果说不出是非对错,只是理念不合而已的话,她就会选择不管不问,做足了一个长辈的本分,该吃吃,该喝喝,尽量把自己照顾好,不去给晚辈添麻烦。   谢华香就喜欢跟这样的老人家相处。   刚好今年幺妹也要参加高考了,等她考完试之后去上了大学,家里就只剩下沈家奶奶一个人,就算邻里乡亲们都会帮忙照顾着,也是放心不下的,也该把她老人家一起接过来好好享享福了。   谢华香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当真是合情合理。   沈庭生就担心岳母的心里会不舒服。   胡爱春分明就是把谢华香肚子里这两个孩子当成是自己的责任了,从她上次出了意外住院的时候起,胡爱春就向厂里请了长假,再也没有回去上班,每天寸步不离地陪着谢华香,尽心尽力地为了孩子的出生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   谢华香坐月子要喝酒酿,她早就找人酿好了,要吃的鸡准备了二十多只,都养在后院里了,还有炖猪脚用的姜醋,全都屯好了。   还有月子里给产妇烧水洗澡用的各种草药,给孩子洗澡用的草药、茶油,全都费心费力地通过各种途径弄回来,准备好了。   哪怕母女俩确实是有不少矛盾,但胡爱春为了谢华香和两个孩子,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好。   岳父谢义平也没闲着,他弄了上好的木料回来,亲自动手给两个外孙做了两张婴儿床摇床,做得结实牢固,每一处露在外边的木料都用细砂纸打磨了一遍又一遍,磨得光滑锃亮,确保没有一丝木刺会划上小婴儿娇嫩的肌肤。   他们两人为了这对小婴儿的出生做了那么多,现在他们一句话就说不用他们来照顾了,这得多让人伤心啊!就算怎么跟他们解释说这是怕他们太辛苦了,怕他们累着,他们也肯定会多想的。   “反正我不管,我这辈子就坐这么一次月子,可不想被气死了。”谢华香任性地说,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抓得很严,很大概率生完这一胎之后,她就不会再生了,那岂不是这辈子就坐这一次月子嘛,人家可都说了,月子坐不好的话,以后可是会深受其害的。   这个让人头疼的任务就扔给了沈庭生。   沈庭生真是两头为难。   这天吃完饭一家人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刚好听新闻上讲了今年高考的事,胡爱春想起好像沈家那个妹子今天也正好高考,便关心了一下:“庭生,你妹妹也快高考了吧?”   沈庭生点头:“是啊,就今年七月份。”   “准备考哪里的大学啊?要不也考到G市来吧,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关照。”   “我也跟她提过这事,不过她说想要考北京的大学。”沈丽华也是个有自己的想法的姑娘,她在中学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中考的时候,徐校长特别希望她能够留在县城中学上高中,只要她留下来,那妥妥的三年后就是一名东水中学考出去的名牌大学生了。   可谢华香当时就想让她到市里去念高中,以沈丽华的成绩,要考市里的高中也是考得上的,他们家当时的条件也比较好了,要供她上学也供得起。   虽说以沈丽华的成绩,留在东水中学考上大学也没有问题,但谢华香知道,县城中学和市里的中学,教学水平还是没法比的,市里的中学是一块跳板,能让她跳得更高更好,更轻松地跳到更好的大学,更广阔的天地里去。   既然有这样的条件,干嘛不好好利用呢!   可沈丽华偏偏就是不肯去,她说去了市里上高中,就不能每个周末都回家看阿婆了,阿婆年纪大了,看一次少一次,她要留在县城,好好地陪着阿婆,而且她向沈庭生和谢华香保证,就算是在东水中学,她也一定能够考上好的大学给他们看。   沈庭生和谢华香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留在了东水中学上高中。   这一眨眼,就要面临高考了。   高考志愿这事,沈丽华也极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愿意来G市受哥嫂的庇护,就想自个儿到首都去闯一闯,而且从她的成绩上看,她也确实是有这个实力,谁都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去了。   “好好好,考得上北京也是好事呀,这姑娘啊,有志气,将来能有大成就呢!”胡爱春称赞说,她一直就挺喜欢沈丽华这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的,当初她非要留在东水中学的缘由也知道,还直称赞这姑娘有孝心呢!   这会儿当然也顺势想到了沈家奶奶的问题:“那以后幺妹去上大学了,你们阿婆一个人留在乡下,怕是放心不下吧!” 第280章   沈庭生赶紧抓住机会, 说:“是啊, 阿婆年纪也大了, 我们肯定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乡下的, 我跟香香正商量着想要把她接过来呢, 就怕她老人家一辈子在乡下住惯了,不愿意挪地方。”   “那就好好劝劝她,肯定得接过来的,一个老人家住那么远,谁放心得下啊,她要实在不想过来,就说香香要生了, 想让她过来帮着看孩子, 老人家哪有不乐意看见自己的曾孙子的。”胡爱春可是有经验得很。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谢华香顺嘴就说,“让阿婆过来,再请两个保姆,咱们这儿不好请,不知根不知底的,用着也不放心,就让阿婆从乡下带两个人过来, 工钱方面咱们亏待不了她们的, 活儿都让保姆干,阿婆帮忙盯着就行了,也累不着她。”   胡爱春说:“哪用得着请什么保姆啊, 有我跟你爸在呢,还怕给你看不好孩子?”   “这看孩子多累呀,我爸又还要上班,您前些时候不会还说腰疼来着的嘛,要是看孩子再把您给累坏了怎么办?反正又不是请不起,何必要自己辛苦呢!”   “这就不是请不请得起的问题,人心隔肚皮呢,让别人来照顾自己孩子,你真的放心?不是自己的亲人,照顾得肯定没那么尽心的。”   “我不是说了从老家请嘛,挑两个淳朴老实的,而且不还有阿婆在旁边看着呢嘛!有什么照顾不好的提点一下就是了,咱们花了钱的,还不是你想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谢华香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多简单点儿事啊,就是跟她说不清楚。   听到她这语气,胡爱春也有点儿来气了:“我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弃我跟你爸照顾得不好嘛!你可别忘记了,你自己也是我跟你爸亲手带大的,哪儿不好了?“   沈庭生最怕的就是出现这样的场面,赶紧说:“妈,您千万别这么想,香香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不想你们太辛苦了。”   胡爱春“哼”了一声:“你不用帮她说好话了,庭生,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怪你,都是这死丫头,看了几本书,就嫌弃我们不懂得科学喂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我这么辛辛苦苦,班也不去上了,我这是为了什么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要抹眼泪。   胡爱春哭诉委屈,谢华香也不肯服输,这一晚又是闹得不欢而散,沈庭生无奈,只能两边都加意讨好,胡爱春迁怒,让沈庭生把家里准备的给孩子和谢华香坐月子的东西都搬到他们新房子里边去,反正他们生完孩子也要过去住的,放在这里没得碍地方。   谢华香脾气也上来了,搬就搬呗,索性她自己也搬过去住好了,省得在这里碍人眼。   沈庭生当然不能由得她这样任性,只能安抚了这边安抚那边,好不容易劝得两人都消停了一些,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还在这儿住下来了。   谢义平瞧着也替沈庭生累得慌,他自己也不敢顶撞老婆大人,只好悄悄地劝沈庭生:“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她们母女俩以前就这样,别看吵得厉害,过不了半天又亲亲热热的了。”   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况是亲母女呢,就算再怎么吵吵闹闹,胡爱春也是真心关心谢华香的,谢华香也不会真正地跟她置气。   倒是沈庭生公司那边,最近有点儿为难。   从前些时候开始,沈庭生就集全公司之力,全力以赴为了争取宏毅集团的那个项目而努力,这其实是一个建筑工程,是关于宏毅集团在深市开发区新建的整个工业园区的建设,其中包括规模宏大的厂房、办公楼、宿舍区等等建筑群。   闲暇的时候沈庭生也跟谢华香提过这个项目,他一说谢华香就知道了,宏毅工业园,算是最早入驻开发区,也是做得最成功的企业之一,上辈子沈庭生的建筑集团,也是从承办了这个宏毅工业园的项目之后,才声名鹊起,进入一个实力雄厚的知名建筑品牌的行列。   可以说,这个项目,是华生建筑集团奠定成功基石的根本。   按照谢华香上辈子的经验,他们应该是很顺利地就拿下了这个项目,并且也非常顺利地完成了的,所以她一直都没有为此而担心过。   但目前的情况似乎又有了点儿不同,让沈庭生颇为焦头烂额的。   因为,这个项目中的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在建筑公司中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沈建兵,他甩手不干了。   这是沈庭生绝没有预料到的。   当初他跟厉佳男说,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公司也一样,少了谁都一样能运行下去,当时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想到,厉佳男的离开,居然会造成沈建兵的背叛。   有些人在公司中起到的作用太重要了,他的离开,哪怕公司还是照样能运行下去,也必须要经历一场伤筋动骨的震动,遭受极大的损失的。   沈庭生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建兵算得上是建筑公司的半个老板的人了,居然会因为这样的一个原因,而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沈建兵他不仅仅是甩手不干了这么简单,他这是彻底的背叛,带着他手头上的各种文件资料,和他一手带出来的骨干员工,要跳槽到他们的竞争对手,坤辉建筑公司里去。   他们这一走,这个项目就算是彻底地黄了,而且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对沈庭生这边建筑公司的实力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说不定会就此一蹶不振,在市场上丧失了竞争力,从此就被人压着打了。   沈庭生一听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他得赶紧去找沈建兵谈一谈,阻止他做出这样的蠢事,坤辉是老牌的国企,刚刚改制,看着是实力雄厚,似乎他们过去的话会比留在华生这边有前途,但实际上谁说得准呢。   留在华生这边,沈建兵算是半个老板,但去到坤辉,他一没正式的学历,二没有力的后台关系,在那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企业中能不能站稳脚跟都是个问题。   何况就算沈建兵去到那边能够得到不错的待遇,但他带去的那些人呢?   这些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从最开始盖农家的房子,到后来盖县城各个单位的楼房,直到现在参与大城市的项目工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都是从安吉大队走出来的大老粗。   如果他们一直跟着沈庭生,沈庭生自问绝对不会亏待他们,但是如果去到坤辉集团呢,他们还能过上像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吗?   他们也许是讲兄弟义气,沈建兵煽动他们一起走,他们就莽莽撞撞地跟着走了,可走了以后,谁来为他们负责?沈建兵可以吗?   沈庭生了解沈建兵这个人,他这个人做事,冲动有余,细心不足,为人也不够圆滑周到,换句话说,不是做生意的料,现在跟着沈庭生干,他可以干得很好,但是如果将来在坤辉混不下去,想要自己出来单干的话,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当初把大伙儿从村子里带出来的时候,沈庭生就曾经发过誓,要带着兄弟们好好地闯出一条路来,如今哪怕他们试图要背叛他,罪魁祸首也不是在他们的身上,沈庭生始终相信,沈建兵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他去找他好好地谈一次,应该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沈建兵跟厉佳男不一样,厉佳男离开,沈庭生不以为意,但沈建兵是一起拼搏过来的好兄弟,在有希望挽回的时候,沈庭生还是想要尽量挽回一下的。   沈庭生跟谢华香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便立刻连夜开车去了深市,他知道,沈建兵现在已经带着所有重要的资料去了深市,也许明天就要跟坤辉的人接洽了,所以他必须及时赶过去拦住他。   到现在为止,谢华香都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她太信任沈庭生了,就像上辈子一样,他发展事业的过程中,也许会有些许的困难和磨难,但总的来说,应该还是顺应了时代发展的趋势,顺利地走向成功的。   沈庭生临出门前,谢华香还高兴地跟他说:“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庆功啊!”   结果沈庭生第二天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回来,谢华香就有点儿奇怪了,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自从她怀孕以来,沈庭生还没有离开过她两天以上呢,他真的就这么放心,就算人回不来,也该会打个电话回来问一下情况吧!   而且沈庭生不是一个这么拎不清的人,如果他跟沈建兵见了面,却劝他不回来的话,他一定不会继续恋战,而是马上果断地放弃这个人,然后回来想其他的办法,就算真的是所有重要的文件资料和人都被沈建兵带走了,沈庭生也未必就那么轻易就被人打倒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他羁绊在深市那么久呢?   谢华香不是一个喜欢躲在一边胡思乱想的人,既然有疑问,那就去解决它嘛,她不知道沈庭生为什么会留在深市,但他公司的人肯定知道的啊,谢华香决定要过去问一下,不问清楚了,她心里不安,睡不着,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妈,我爸呢?”谢华香问胡爱春,她现在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但肚子已经比别人快要临盆的都还要大了,颤颤巍巍的,瞧着就可怕,所以胡爱春已经不敢单独带着她出门了,如果非要出去,必须得他们夫妇两个一起陪着她出去,所以谢华香得问她爸上哪儿去了。 第281章   谢义平这人交际圈子不广, 又不爱出去玩, 平常除了上班, 一般都是家里蹲, 很少会不在家的。   可是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天到晚都不见他回来,胡爱春也像根本没这事儿似的,问都不问一声。   “咣当!”胡爱春正在收拾厨房,听到谢华香的问话,不知怎么的居然把手里的盘子给摔了,好好的搪瓷盘,给摔掉了一大块皮, 居然也没心疼得直嚷嚷。   谢华香直觉就知道不对劲了:“妈, 我爸到底上哪儿去了?现在早该下班了吧,怎么还不回家?”   胡爱春强作镇定地说:“他还能上哪儿啊,左不过就是上谁家下棋去了,他这么大年纪了,这辈子就好个下棋,算了,就让他下呗!”   “我想出去一趟,你去叫他回来吧!”   “我的小姑奶奶, 也不看看你那肚子都多大了, 还想上哪儿去啊,乖,再忍两个月, 等卸货了,你想上哪儿就尽管上去,谁也不拦着你。”   “不行,我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出去,你要是不把我爸叫回来,那我就自个儿去了。”   胡爱春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扯住她:“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你到底想上哪儿啊,实在不行,我去找隔壁的张伯伯过来陪咱们一起去。”   “我要去庭生哥的公司,他两个晚上没回来了,我放心不下。”   “唉哟,庭生那么大一个人了,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哪用得着你去看啊!”   “妈,你有事瞒着我。”谢华香突然认真地说。   胡爱春一慌:“什,什么啊,别乱说,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啊!”   “要不就是我爸出事了,要不就是庭生哥出事了,说吧,到底是谁?”   胡爱春双手一拍大腿,郁闷地说:“哎呀,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香香啊,你可千万别激动,要记得你肚子里还怀着娃娃呢!”   谢华香面上看起来还挺镇静,可是双手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戳入了掌心的肉里面,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真的是沈庭生出事了吗?没理由啊,明明他上辈子那么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几十年后,难道这就是她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   不,不可能的,上天明明就给了他们这么幸福的生活,怎么可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突然收回去呢!   谢华香深呼吸了一下,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爱春吞吞吐吐地说:“前天晚上,庭生他开车去深市的路上,出了车祸……”   “车祸!”谢华香如遭重击,对车祸这两个字,她是有心理阴影的,哪怕过了那么久,至今她都还记得那撞击带来的晕眩和巨大的疼痛,只要一想起来,她的心脏就是一阵阵地紧缩,抽疼。   胡爱春看见她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吓得连忙喊:“没事没事,庭生他人没事,还活得好好的呢,香香,你别吓妈妈,你没事吧?”   听说人还活着,谢华香的理智总算回笼了一些:“那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这不是你怀着孩子呢,怕你被吓着了嘛,庭生他真的没啥大事,就是……”   “就是怎么了?”   “哎呀,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不你爸也没仔细告诉我嘛,那天他们公司那个叫什么王卫青的,突然来单位找你爸,大伙儿都怕你吓坏了,就没告诉你,反正你爸就让我不用担心,庭生没事,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啊!”   谢华香扶着腰站了起来:“那我现在要去看他。”   “唉哟,你这孩子,医院那地方人来人往,病菌有多,哪里是你现在能去的?你要这样,庭生知道了也得不高兴的,不许去。”   “我就是要去,他是我的丈夫,现在他出来这么大的事,我却不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这像话嘛!”谢华香执拗起来,胡爱春是拿她没办法的。   幸好现在外边已经有了那种出租的小轿车,虽然价钱是贵了些,但好歹不用跟人挤公共汽车,胡爱春出去叫了一辆车来,跟谢华香一起去了沈庭生住院的地方。   车祸是在出城的时候发生的,所以他现在住的医院也就在那附近。   只要在前台打听一下前两天车祸送进来的病人,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沈庭生现在还在重症救护室里呆着呢,外边的人都不许进去,只能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他的样子看起来还好,除了额头上包裹着的一块纱布以外,身上没有其他什么外伤,看起来不像是受了重伤,而像是睡着了一般。   谢义平、王卫青和沈庭生公司的几个高层,都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正束手无策着呢!   一看见胡爱春居然把谢华香给带来了,谢义平急得直跳脚:“你,你怎么把香香给带来了,这万一她要是一着急,这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谢华香瞪着他们:“那你们就这么瞒着我,要是庭生哥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是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了吗?”   谢义平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哪有这么严重!”   “那你们现在告诉我,庭生哥他到底怎么了?”   现在的情况是,连医生也说不清楚沈庭生他到底是怎么样了。   这场车祸其实并不算是太严重,在岔路口上,沈庭生的车为了避让一辆不按交通规则行走的大货车,撞到了旁边的路基上,车头撞扁了,他人也撞到了车前玻璃上,额头上撞出了一个血口子,但幸运的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也很及时地被路过的车辆发现,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里,医生用现有的各种医疗技术进行了全面的检查之后,除了头上的这个伤口,并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可沈庭生就是昏迷不醒,对此医生只能给出解释说可能是头部遭受了比较严重的撞击导致。   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这就说不准了。   谢华香明白了,这沈庭生要是一直都醒不过来,那就成植物人了。   谢华香很难得地没哭,没闹,也没有晕倒,她只是默默地站在窗户边上,看着里边安静沉睡的男人,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庭生哥,我知道你一定能醒过来的,你只是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对吧,不过不要睡太久了啊,我和我们的宝宝们,都在等着你呢!”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很久,看见她这个样子,谢家爸妈还有王卫青等他们几个人都不敢说话,默默地陪着站在一边,直到后来胡爱春实在是忍不住了,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谢华香的身后:“香香啊,坐会儿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一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呀!”   谢华香转头微微一笑:“妈,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我和庭生哥的孩子的。”   看着她这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胡爱春心里一酸,情愿她不要笑,趴在自己的怀里哭一场呢:“香香啊,你要真是难过的话,就哭吧,千万别憋坏了自己。”   “我没事。”谢华香镇定地说,“真的,我没事,我会好好的,跟宝宝们一起,等庭生哥醒过来的。”   公司守在这儿的几个人,除了王卫青之外,其他的都跟谢华香不怎么熟,听她这样说话,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平时沈庭生有多重视家庭,他们都是有眼睛看得见的,可是他现在出了事,两天了,就只有一个岳父过来陪着,他爱人好不容易出现,却说出这样冷漠无情的话。   在大多数人的心里,这种时候,谢华香不是该哭天抢地,哭得痛不欲生,然后发疯一样地求医生一定要救沈庭生才对吗?   可是谢华香只是平静地对王卫青说:“查一下我们市内脑科方面最权威的医院是哪一家,我们转过去治疗,另外尽量打听一下国内在脑补损伤方面比较有能力的医学专家,不管要花多少钱,能请的都尽量请过来给庭生哥会诊。”   王卫青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嫂子,我马上就去办。”   公司的其他几个高层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不太看得惯谢华香这样的反应,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出现,就像是一根主心骨又立了起来,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前边这两天,公司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乱做一团,他们又不是沈庭生的家人,医疗方面也不好做出什么建议,至于沈庭生的这个岳父,也跟他们一样的心慌无措,只能在病房外面急得团团转,急切地盼望沈庭生能够尽快醒来。   可谢华香出现之后,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就让他们的心安定了下来,就像风雨飘摇的小舟上有了掌舵人,马上就有了继续前行的方向。   “等一下。”谢华香说,“庭生哥出事前要赶往深市,是为了建筑公司的事,具体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你先跟我说说。”   王卫青有些为难:“这个,具体的我也算不上很清楚。”他虽然也是一直跟在沈庭生的身边,但主要管的不是建筑这一块,而是做的他的老本行,零售业,建筑公司那边的事务,他是真的没怎么插手过。   谢华香点点头表示理解:“那这样吧,你通知与建筑公司以及这次的这个项目相关的人员,回公司开一个会,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件事好好捋清楚,尽快想办法解决一下。”   王卫青惊讶:“现在?都已经晚上了……” 第282章   谢华香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怎么, 不愿意加班吗?”   “不是不是!”王卫青连忙说, “我们肯定是没问题, 出了这样的事, 这几天大伙儿一直都睡不着, 就想着该怎么办呢!可是,你,你这样子……”   “我没事!你现在马上去发通知,不管用什么方法,马上通知所有相关人员,一个小时候在公司的大会议室开会。” 谢华香强硬地说。   王卫青被她的态度所震慑,不敢再多说什么:“好的, 嫂子, 我马上去办!”说完转身小跑着离开,在非工作时间,要在一小时之内通知到所有相关人员回来开会,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但因为谢华香语气里的那份坚定,让他突然信心百倍,心里头也充满了干劲,觉得这件事一定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   其他的几个人也正想离开, 被谢华香叫住了:“等等, 你们留一个人,送我去公司。”   谢家爸妈走过来:“香香……”   “爸妈,你们不用劝我了, 这是庭生哥在出事前心心念念要解决的事情,他现在做不了,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帮他完成的。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   谢家爸妈知道她的性子,这个时候,劝她什么都是没用的,胡爱春说:“香香,我们没有打算劝你什么,但你去公司,让妈妈跟着去吧,不让我看着,我放心不下。”   谢华香点头:“好,妈您陪我去公司吧,爸,辛苦您了,留在这儿帮忙守着庭生哥,不管有什么情况,都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谢义平说:“你放心去吧,庭生这儿有我看着呢!”   一个小时之后,谢华香看着会议室里的寥寥数人,目光平静,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室内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压力,难怪人家是老板娘啊,哪怕是大腹便便的样子,那上位者的威严,一点也不比大老板少。   “都来齐了吗?”谢华香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财务部的小陈最先开口:“总部负责这个项目相关工作的人都在这里了,但实际上这个项目主要还是建筑公司负责的,可是建筑公司相关的负责人全都跟着沈建兵一起离职了。”   谢华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建兵带走的项目资料,完成了多少?”   “项目的招标就在一个月后,所有前期的调研工作都已经完成了,主要的数据资料他那里都有,还有项目的保密设计资料,全都有,只剩下最后的报价没有最终确定。”   “好,你们每人经手的工作资料,都提交一份上来汇总,建筑公司那边,他们的资料都还有留底吗?”谢华香问。   小陈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有了,出了事之后,我们马上去查过,但是发现除了他们带走的那些,剩下的资料全都被销毁了。”   现在还没有普及电脑化办公,所有的资料都是纸质手写的,如果真的都被销毁了,那再被找回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沈庭生很早以前就开始在准备这个项目,那些资料都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搜集起来的,现在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想重新再来一次肯定是不可能的。   怪只怪沈庭生现在花了太多的时间陪她,公司的管理方面松懈了很多,再加上太过信任沈建兵,才会被他这一招釜底抽薪打得猝不及防。   也是才刚创业不久,在公司的管理方面太过缺乏经验,不够严谨周密,才会被有心人钻了这个空子啊!   现在的建筑公司,其中的骨干人才几乎全都被沈建兵带走了,剩下的只有听命令办事的底层员工,整个公司就像是一盘散沙,已经完全瘫痪了。   谢华香想了想,说:“虽然汇总的资料都没有了,但活儿也是底下的员工一点一点干出来的,现在马上就找人到建筑公司去,跟底层的员工一起搜集资料,只要是跟项目有关的,都整理汇总,能收集多少算多少,人手不够的话就从别的部门抽调,加班全部按照基本工资的三倍算加班费,这段时间就辛苦大家一下,这一仗,我们不能输。”   她语气里的自信鼓励了其他的员工,公司里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跟着沈庭生,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虽然不是沈庭生本人,但谢华香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跟沈庭生太像了,让大家都觉得,这一次,他们也一定能赢。   “对了,建筑公司离职人员的名单给我一份,要包括他们的家庭住址和家人的情况。”   名单到了谢华香手里的时候,她就笑了,这名单上大多数的名字她都是熟悉的,曾几何时,她曾经在生产队长的大喇叭里听到过催促他们去上工的呼喊,也在沈庭生的嘴里,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些名字。   他们一起在地里流过汗,在山上救过火,一起建过食品厂,养过小龙虾,一起烧过砖,也一起盖过房,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好兄弟啊,怎么就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呢?   谢华香不知道沈建兵是用什么法子说动了他们一起离开的,人心易变,没错,她知道,但有的时候,根植于人性深处的某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她决定,她要去找他们,一个一个,好好地聊一聊。   谢华香没有打算去找沈建兵,说不恨他,那是假的,要不是他,这个时候,他们早已经回到了温暖舒适的家里,她斜靠在床头,而沈庭生,正趴在她的肚子上,温柔地跟宝宝们说话,然后委屈地向她告状,说宝宝又踢他了。   如果不是沈建兵,沈庭生此刻怎么会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昏迷不醒,而她也不会挺着巨大的肚子,在冷冰冰的办工桌前待到深夜。   谢华香的心里憋着一口气,就算你沈建兵给公司捅了那么大的一个篓子,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也一定能力挽狂澜。   她要让沈建兵知道,背叛公司,背叛兄弟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名单上的那些人,在公司里,都算是混成了有头有脸的小领导,沈庭生一向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公司的房子盖起来之后,给他们每人都分了一套。   有些人把家里的妻小都接了过来,有些人在这里成家立业,也有单身的,但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谢华香就按照名单上面的地址,找了两个人陪同,便一家一家地亲自上门拜访过去。   当谢华香挺着个颤巍巍的大肚子,出现在他们家的门口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吓坏了,带着一种尴尬又内疚的情绪请她进门。   都是老熟人了,当年谢华香像个漂亮的仙女一样突然出现在安吉大队,毫无顾忌地宣布她是沈庭生的小媳妇,非要住到他家里去,让所有人都羡慕死了沈庭生那傻小子的艳福。   后来她带领着乡亲们办食品厂,小龙虾养殖基地,让乡亲们在吃饱穿暖之余,手里面也有了余钱,慢慢地过上了好日子,当时乡亲们都说,这谢知青,怕真的是上天派下来打救他们的仙女呢!   那时候安吉大队接二连三地遭遇各种灾祸,要不是谢知青和程知青,说不定现在乡亲们都还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在大城市里边有一间房子,像模像样地过着城里人的日子呢!   对安吉村里很多人来说,心里对谢华香的感激和敬畏,甚至要比对沈庭生还要多。   现在他们被沈建兵忽悠着做了那样的事,后来又听说沈庭生因此而出了车祸,昏迷不醒,心里本来就后悔内疚得不行了,再见到谢华香的时候,更是觉得脸都没地儿搁了。   当时咋就那么糊涂呢,当时主要是听那沈建兵说,沈庭生当了大老板之后,挣的钱多了,人也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讲义气的好兄弟了,半点儿也不念旧情,从一开始就跟着他辛辛苦苦干活的人,就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他,他说丢就丢,一句话就能让人没了工作,没了收入。   沈建兵说,沈庭生现在既然能够这样对待别人,自然也会这样对待他们这些人,现在大伙儿都在这个城市里安家立业了,城里跟乡下不一样,不能土里刨食,衣食住行,每一分钱靠的都是现在他们挣的这份工资,可是,他们现在做的这份工作也太没有保障了。   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得罪了沈庭生,然后被他一句话就弄没了工作,没有了这份工作,老婆孩子怎么办,在这里怎么生活下去?   他们都是一些大老粗,在城里怎么找其他的工作?不找工作,难道回乡下去继续种地吗?就算自己愿意回去,在城里娶的女人,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愿意跟你回去吗?   一番话说得大伙儿的心里都充满了危机感,觉得现在这个公司实在是危机重重,随时都有可能饭碗不保。   这是,沈建兵又给了大家一个很好的选择,他说,坤辉集团现在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只要现在跟着他一起过去,去了就能正式招工,有正式的编制,坤辉集团那可是国有企业啊,是正规单位,捧上了铁饭碗那就一辈子都打不破了,到那时候,才是堂堂正正的城里人,没人能赶得跑的。   乡下人不管挣了多少钱,传统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一份正式工作,铁饭碗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而且人都有跟风的本能,一旦有人答应了,其他人怕自己吃亏,也赶紧忙不迭地答应。 第283章   于是, 建筑公司的中上层骨干员工们, 就这样被沈建兵忽悠着“哗啦”走了一大片。   当时走的时候,大伙儿都光顾着想自己的利益了, 根本没考虑过他们的离开, 会对公司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且心底里也隐约有这样的想法, 觉得自己又不是很重要,走了就走了呗, 自然会有人能够顶替自己的工作。   直到后来知道沈庭生为了这件事连夜赶去深市找沈建兵, 而且还因此而遭遇了车祸, 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 大伙儿的心里才隐隐地后悔起来。   但后悔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离职什么的也都是沈建兵让人帮他们办的,现在想要回去, 也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人家还肯不肯要自己。   现在看到谢华香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 他们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自己被沈建兵给忽悠了, 什么沈庭生只顾着自己挣钱, 不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啊,要是光靠坤辉给他们的那份死工资,要何年何月才能住得上现在这样的好房子?   去到坤辉集团他们还能当领导吗?没文化没学历的大老粗,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当底层工人了, 挣那一点点工资,哪怕是铁饭碗,日子过得还没回乡下去种地痛快呢!   真是一时糊涂,太糊涂了!   于是纷纷给谢华香保证说,只要公司还需要自己,他们肯定会回去帮忙,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沈庭生和谢华香对安吉大队乡亲们的恩情。   谢华香摆摆手:“报恩什么的就不必说了,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个项目争取回来,就是对庭生哥最好的报答了。”   这时又有人建议说,都是沈建兵那小子不地道,还把大伙儿辛辛苦苦好几个月忙活出来的项目资料给毁掉了,干脆带人找上门去,把那小子揍一顿,再把资料都拿回来。   谢华香无奈,这个时候去揍沈建兵一顿,除了可以出口气之外,其实也是于事无补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该给坤辉集团的东西,沈建兵肯定已经都给了他们了,可以说他们的底牌都已经被对方摸得透透的了,想要在这场项目争夺战中胜出,除了要把原本的资料找回来之外,还要另辟蹊径,找到能够出奇制胜的点才行。   沈建兵做出这样的事,原谅他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却还不是对付他,而是要先努力把这个项目抢回来,至于沈建兵,以后有的是机会。   谢华香挺着一个大肚子,马不停蹄地足足跑了三天,终于把建筑公司里除了沈建兵之外,这次离职的所有员工都劝回来了,这些人回归之后,建筑公司马上就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各种资料的恢复,也在飞快地进行中。   谢华香找了财务部的小陈来负责整个项目的工作,给了他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务必要把所有的项目资料都恢复到沈建兵离开之前的状态,然后再花两个星期的时间做好项目投标书,最后剩下几天查漏补遗,到了正式投标的那一天,如果沈庭生还没有醒过来,她会带着主要项目负责人以及投标书,亲自去一趟深市的宏毅集团。   小陈虽然野心不小,可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被委以这样的重任,要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短短三周之内,做出一份能与坤辉集团竞争的项目投标书,这个担子太重了,他觉得他可能担不下来。   “担不下来你也得担,到了这个时候,你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小陈,时势造英雄,如果公司发展一直顺顺利利的,你再多熬几年资历,顶天了也就当个集团的财务总监,可是这次的事你如果办好了,那就是公司的大功臣了,公司发展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谢华香上辈子好歹也当过企业家的,这点忽悠人的话还是会说的。   小陈果然被她忽悠得热血沸腾:“是,老板娘,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拼了老命也要把这事给做好的。”   沈庭生已经转入了全市最好的脑科医院,依旧是不明原因的昏迷不醒,谢华香花钱让医院给他安排了一间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请了两个专业的护理人员一天到晚守着,确保他能够得到精心的照顾。   谢义平和胡爱春也每天轮流在医院守着他,让谢华香可以安心地在公司工作。   现在谢华香终于可以安静地坐在沈庭生的床头,双手握着他的一只手掌,像两人平时没事闲聊的时候一样,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天她在公司里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慢慢讲给了他听。   说到最后,谢华香把他的手掌拿了起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柔声道:“庭生哥,你看,其实我也挺厉害的是不,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帮你把公司撑起来呢!可是庭生哥啊,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好吗?我想要你快点回来,当我们身边的一棵大树,给我和宝宝遮风挡雨,庭生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累啦!”   谢华香闭上了眼睛,有泪珠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溅出泪花,她把脸紧紧地贴在沈庭生的手上,汲取他掌心中唯一的那点温暖,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只手才能像往常一样,用力地搂她入怀呢!   谢华香并不知道,此时在病房的门外,也有一个人盯着屋里的人落下了泪。   厉佳男离开了华生集团,她确实是走得不甘心,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她的离开,会导致沈建兵对公司的背叛,等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沈庭生已经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厉佳男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她赶紧跑去医院,却刚好遇上了王卫青,对方态度很不好地让她离开,没有让她去见沈庭生一面,下次再去的时候,沈庭生就已经转院了。   厉佳男只好去找了公司原本财务部的下属,一个叫做李秋兰的小姑娘,李秋兰本来是非常崇拜厉佳男的,可是这次厉佳男约她出来,她却表现出了一丝不情愿,最后实在是碍不过情面,才勉强答应出来见一面,见面的时候,言行举止之中,也免不了带着对厉佳男的怨言。   厉佳男并不怪她,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这样的结果,公司里的其他人责怪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她也并不会因此而退缩,还是忍耐着对方对她的不满,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公司现在的情况。   李秋兰说:“沈总刚出事的时候,公司确实是乱了两天,不过后来老板娘就来啦,肚子挺得老大,像就快要生了一样,可是她的样子一看就是特别能干,特别有能力的那种,她说起话来很有威严,跟沈总是一样的,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她一来,公司就好起来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去做。”   厉佳男一直以为沈庭生的妻子是那种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只会让男人宠着的女人,可是从李秋兰的口中听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李秋兰说她用了三天的时间,一个一个地走访了所有被沈建兵带走的员工,去跟每一个人说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整天不停地说,说得嗓子都哑了。   有些人住得比较高,她也这样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步地走上去,走到最后的时候,脸色都是煞白的,跟着她的人都害怕,三天这样不停地走下来,连跟着她的那些人都累得不行,更别说她挺着这样的一个大肚子了。   可是她没有说过一句累,走访完之后回到公司,还要看每个部门的工作进度,然后继续给大家安排第二天的工作。   本来大家都觉得,这次宏毅的这个项目,肯定是没有希望的了,可是自从老板娘来了之后,大家都有一种沈总还在的感觉,总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一定会有成功的希望。   大家都说,拼这么一场,哪怕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也算是值得了。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回去加班呢!”李秋兰最后这样跟厉佳男说,厉佳男很惊讶,以前她还在公司的时候,这小姑娘是最不爱加班的,每次说起要加班,嘴唇就撅得能挂油瓶,可是现在她居然这么积极主动地说要回去加班?   从李秋兰的口中,厉佳男得知了现在沈庭生所在的医院,所以她来到了这里,也见到了谢华香。   看着病房里两人相依偎的身影,厉佳男想,也许她是真的错了,谢华香不是她想象中的菟丝花,他们两人是真心相爱的,在沈庭生好好儿的时候,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各种宠爱,当他有困难的时候,她也可以勇敢地站出来,为他撑起一片天。   厉佳男流下了眼泪,为自己永远无望的爱情,也为自己曾经自作多情的那些妄想而无地自容,既然做错了,那就要去弥补,厉佳男伸手抹去泪水,暗地里下定了决心。   胡爱春见这个陌生的姑娘在病房门口站了这么久,还满眼通红,不由得满心疑惑,走过去问:“姑娘,你这是找人?你是庭生的同事吗?”   厉佳男略略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是的。”   胡爱春心里就犯起了嘀咕,经常来看望沈庭生的那几个同事她都认识了,而且他们一般都是结伴来的,这年轻姑娘孤身一人过来,而且还哭得那么伤心,想让人不想歪都不行啊! 第284章   想到这里, 胡爱春的态度就不怎么好了, 朝病房里努了努嘴:“你都看到了,人还没醒, 看不看都这样, 这几天你们同事也都来过了,有心了, 多谢你们了啊!”   厉佳男低声说:“不是,我是来找沈夫人的。”   胡爱春警惕起来:“你找她干什么?”该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关于一些工作上的事。”   胡爱春将信将疑:“真的?”   这时谢华香也听到了门口的响动, 放下沈庭生的手, 站起身来:“找我?”   厉佳男略有些仓皇地低了头:“你好, 我……”   谢华香朝门口走来:“走吧,我们出去说。”   胡爱春担心地跟了出来:“香香。”   “不用担心。”谢华香用面对着公司下属的那种态度说起话来, 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跟平时胡爱春面前那个爱娇的小女儿完全不一样,胡爱春一下子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乖乖地看着她们两个一起走出去。   谢华香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找我什么事?”   “沈夫人,对不起, 因为我的缘故,才……”   谢华香举起手掌朝厉佳男的方向推了一下, 这是让她不要再说的意思:“过去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直接说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谢华香对沈庭生公司的事并不是诸事不管的,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她就去过几次,基本上留在公司比较长时间的老员工, 她都见过。   平时沈庭生回到家里,也会跟她念叨一些公司里人和事,听得多了,谢华香就在脑子里自动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所以今天在一看到厉佳男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这小姑娘,当初还来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呢!   之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沈庭生为了避免引起谢华香不高兴,就没有跟她提这件事,倒是这次谢华香回到公司主持工作,人手紧缺的时候想起还有这么个人,问起来却一个个的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   追问之下,谢华香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个事儿,她就说嘛,这好端端的,那沈建兵怎么会脑子抽筋做出这样的事,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就可以理解了。   可是理解归理解,闹出了这样的事,谢华香可没打算过要原谅他们,她在这里不让厉佳男说以前的事,不是因为她不介意,而是不想听她的道歉而已,就算说了也没用,她是不会承认的。   厉佳男满肚子的话就这样被谢华香堵在了喉咙里,她噎了一下,才又继续说:“我叫厉佳男,原本在公司里负责……”   话没说完,又再次被谢华香打断:“我知道,你直说主题。”   “好吧!”厉佳男说,“我知道你们正在做宏毅项目的投标书,我可以帮忙,之前被沈建兵带走的所有资料,我那里全都有,还有投标书没有完成的那部分,我也可以帮你们完成,不夸张地说,对于沈总的意思,整个集团,除了沈建兵之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厉佳男在公司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王卫青、沈大壮这些真正的元老,但他们所负责的领域不同,单从宏毅集团的这个项目来说,她确实是除沈建兵之外,对这个项目最了解的人了。   谢华香虽然在平时的闲聊中听沈庭生说过这个项目,但了解并不深入,现在她想要把这个项目重新做好,厉佳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谢华香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厉佳男:“据我所知,你是被沈庭生赶出公司的,而且沈建兵也是因为你而背叛了公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帮助我们,还是要继续陷害?   在公司开会的时候,也有人试探着提出过,要不要去请厉佳男回来,有她在的话,工作的进度起码能加快一半。   可是当即就有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认为这件事完全就是因为沈总不留情面地把厉佳男赶走才闹出来的,厉佳男不可能会愿意回来帮助公司,就算回来,也很大可能是会在背后捅篓子的。   没有人会相信厉佳男。   厉佳男急切地解释:“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会因为我的一时私心而造成这么多无法挽回的后果,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保证会尽心尽力地做好这个项目,完成这个项目以后,我会主动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厉佳男已经决定好了,不管谢华香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都要以最大的耐心忍耐下来,努力地让她相信自己,这件事确实是她错了,沈庭生的昏迷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惩罚。   她一心一意想让他过得更好,可结果却与她的初衷完全背离,所以她知道她错了,悔不当初。   既然错了,就要努力去弥补。   厉佳男本以为她还要费上很多口舌,谢华香才会相信她,没想到只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谢华香说:“好,我相信你!”   厉佳男猛地转头看她,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怎么,莫非你不值得信任吗?”   “不不不。”厉佳男感激地说,“我一定,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谢华香站了起来:“走吧,回公司。”既然厉佳男回来了,那很多工作就需要重新安排一下了。   厉佳男走在谢华香的身边,双手抬起了好几次,又不自在地放下,终于,在下阶梯的时候,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需要我扶一扶你吗?”   谢华香纤瘦的身体挺着巨大的肚子走路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胆战心惊,厉佳男突然就明白了沈庭生当时的心情,唉,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张,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养胎,等待分娩的,哪里需要在这个时候去挑起公司的重担,奔波劳碌呢!   “不需要。”谢华香冷淡地回答,她现在虽然表示了愿意跟厉佳男一起合作的意愿,但这并不表示她已经原谅了她,对于这个觊觎她丈夫的女人,她没法不心存芥蒂。   满腹心事的厉佳男突然感觉到身旁的谢华香停住了脚步,她赶紧也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沈建兵拦住了她们。   厉佳男皱起了眉头,想要斥责他还过来干什么,可是又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立场,在所有人的眼中,沈建兵都是为了她而冲冠一怒为红颜,她这个红颜祸水,有什么资格去责怪男人呢?   沈建兵却像根本没有见到厉佳男似的,双眼只盯着谢华香:“嫂子,对不起……”   谢华香冷然道:“我不是你的嫂子,庭生哥也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沈建兵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我不好,我浑,我对不起庭生!”   打完以后,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谢华香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绕过,继续往前走,厉佳男赶紧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经过所有人大半个月的努力,项目投标书终于完成了,后天就是投标的日子,谢华香已经决定好了,明天就过去深市,在那边住一个晚上,后天早上去参加宏毅集团的招标会。   此时的谢华香正坐在沈庭生的病床边,看着他依旧沉静的睡颜:“庭生哥啊,都睡了那么久了,还没睡够吗?我们的投标书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我就要去一趟深市,这两天就不能来看你了,不是我非要逞强,只是放心不下,这个项目,凝聚了你和公司这么多人的心血,到了最后关头,不亲自盯着,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都对不起我跟宝宝们这段时间的付出。”   谢华香说着,伸手理了理沈庭生额前长长了不少的头发:“看,头发都长了,要不等我回来,给你理一理发吧,我来给你剪,别嫌弃我手艺不好啊!咱们宝宝最近都很乖,我天天去公司里忙,他们也不闹我,只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踢一踢,告诉我他们很好,提醒我记得休息,不要太累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很乖呀!”   像往常的每一次那样,谢华香牵着沈庭生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她想要趴下去,伏在他的胸前,告诉他,自己好想好想他,可是肚子太大了,根本弯不下腰去,只能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了双眼:“庭生哥,我真的好想你。”   这大半个月,谢华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哪怕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再乖,这么巨大的肚子,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这段日子,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公司里,跟大家一起殚精竭虑地想办法把这个项目做好,想尽各种办法降低成本,提高竞争力。   累得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她就想想沈庭生,想他对她的好,想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然后她的心里就有了源源不绝的能量,支撑着她坚持下去。   “庭生哥,这次招标会结束以后,不管成功与否,这件事都算是告一个段落了,不管能不能成,大家都没有辜负你,我们确实是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我会给他们放假,发奖金,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陪着我一起奋斗,庭生哥,你要是醒来了,也会赞同我这种做法的吧?”   “嗯,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回去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又要奔赴另外一个战场啦!庭生哥,再见。”   谢华香在他的手上亲了一下,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托在腰上,缓缓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所以并不知道,在她转身之后,沈庭生放在床边的那只手,手指轻微地动了几下。 第285章   深市之行非常顺利, 谢华香有点惊讶地发现, 宏毅集团这次的招标负责人,居然是个女的, 一个叫做周志红的女人, 短发,穿一套得体的职业套装, 十分干练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温和, 并没有想象中咄咄逼人的态势。   一个大公司的重要项目负责人, 居然是一个女人, 在这个年代来说,还是比较少见的。   见到华天集团的投标负责人居然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的时候, 周志红明显十分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立刻让人把谢华香面前的茶水换成了热水, 又让人拿来了一个软垫,让谢华香垫在腰后。   谢华香有点怀疑, 她似乎利用自己孕妇的身份为自己这边谋得了不少好处,从一开始, 宏毅那边就特别地关照她, 一直到最后,宏毅集团宣布最终招标胜出的是华生集团,她还是感觉到有点晕晕乎乎的,这样就赢了?   当然, 谢华香也并没有认为她占了什么便宜,因为整个投标现场,与他们有竞争之力的也只是坤辉集团而已,其他的都是充数的,不值一提。   而且很明显,坤辉集团哪怕得到了他们的前期数据,后边的工作完成得也不怎么样,明显是比华生集团技逊一筹,谢华香觉得,今天的这一场仗,他们赢得虽然看起来挺轻松的,但是实至名归。   而且,也正是因为有了华生集团上下员工们几十个日夜不眠不休的奋斗,才有了今天的轻松致胜。   绷了那么久,也只有在此时此刻,谢华香的心弦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走吧!”谢华香站起来,对一旁的秘书说,“去订深市最好的餐厅,我们庆功。”   “华香?”周志红突然出现,卸下了工作时的精明强干,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一般无害,“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谢华香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周女士?”   周志红微笑:“能否赏脸陪我吃个午饭,咱们叙叙旧?”   谢华香彻底迷惑了,她跟周志红是第一次见面吧,哪来的旧可叙?可对方毕竟是宏毅集团举足轻重的人物,似乎不太好驳了她的这个面子。   “那好。”谢华香交待自己这边的人,“你们自己去吃饭庆功,我……”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肚子里一阵强烈的抽痛,猛地跌落回垫着软垫的椅子上。   这顿叙旧的午饭终究还是没有吃成,谢华香被匆匆忙忙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她已经发动,马上就要生了。   谢华香吓坏了,她不怕生孩子,而且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医院,在没有一个亲人陪伴在身边的情况下生啊!   她准备好的待产包全都在家里,爸妈也都不在,这两个孩子生出来,连件衣裳都没得穿,而且连个帮她抱孩子的人都没有啊!   阵痛的间隙,谢华香十分天真地问医生:“我可以回到G市再生吗?”听说初产妇生孩子都要很长的时间,有的甚至要痛上十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一夜,她现在才刚刚开始痛,从这里开车回G市也就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应该还来得及的。   医生好笑地看着她:“你要是想把孩子生在路上的话那你就去吧!”   走是肯定不能走的了,周志红安慰她:“别担心,安心地先把孩子生下来,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会照顾好你们的。”   可是没有亲人在身边,谢华香的心里就是发虚,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在招标会上女强人的模样,苍白着一张小脸,一只手紧张地抓着周志红:“周姐姐,我想找我爸妈。”   周志红当机立断:“我这就安排车去接你爸妈过来。”   谢华香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周姐姐。”   刚开始的时候,阵痛还不是那么频繁,大概十几分钟才痛一次,不痛的时候谢华香的精神就好一些,想到爸妈马上就要来了,心里也安定了下来,不由得又好奇起来:“周姐姐,我们以前认识吗?”   从她进医院开始,周志红就一直像亲人一样,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实在是让谢华香疑惑,莫非这是她家哪个她不认识的亲戚?   周志红笑了起来:“我们不认识,不过我认识你爱人,沈庭生。”   “你认识庭生哥?”   “我以前在安吉大队当过知青,跟庭生有过一段缘分。”这话刚说出来,周志红立刻意识到了说得不太好,有歧义,怕谢华香误会,赶紧补充说,“当时他还是一个孩子呢,还带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妹妹,我见不惯他家里的那些亲戚那样对待他,就帮忙照顾了一下。”   谢华香瞪大了眼睛:“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庭生哥被赶到破庙的那天晚上跑去陪他们兄妹的好心的知青姐姐,还有他差点误入歧途的时候,也是你拉他回来的!”   周志红微笑着点点头:“他都跟你说了呀!”   谢华香忍着又要开始的阵痛,双手握着周志红的手,特别真情实感地说:“周姐姐,谢谢你,真的,没有你就没有庭生哥的今天,太感谢你了。”   “都是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周志红看出来她又开始肚子疼了,便多说了些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其实我们也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当年我离开安吉大队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过,这两年华生集团突然异军突起,我去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华生集团的创始人就是沈庭生,当年我真的没有看错他,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能白手起家,从无到有,把华生集团做到今天这个规模,真的太了不起了。”   “那,那今天这场招标会?”谢华香疼得有些艰难地问,看样子周志红在宏毅集团的地位应该挺高的,她有些怀疑这场招标会的结果其实早就已经内定好了。   虽然他们是受益者,但谢华香其实并不喜欢这样,他们自己有这个实力去争取,但这么一来,就变成了别人的恩赐了。   周志红摇摇头:“没错我是一直都在关注华生集团,也非常看好庭生,但这场招标会,从头到尾都是按照严格的规程来办的,没有丝毫徇私的地方,我也不可能会用公司的利益来为我的私心服务,就连庭生,他也不知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就是我,我还以为,在今天的招标会上我突然出现,会吓他一大跳呢!”   没想到,吓了一大跳的人是周志红自己,她怎么也想不到,华生集团派出来的人居然会是一个马上就要临盆的孕妇,而且这个孕妇还是沈庭生的妻子,而沈庭生本人,则是昏迷不醒在医院里躺着。   到底是自己照顾过一段时间的孩子,周志红其实很担心沈庭生,但为了避免影响到谢华香,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谢华香又熬过了一阵阵痛,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累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周志红说:“累了就抓紧时间先睡一会吧,待会还有得你辛苦呢!”   这时,周志红的一个下属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红姐,人来了。”   周志红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真没眼色,没看到人正在睡觉吗?   下属却急切地说:“是谢同志的家人。”   并没有真正睡着的谢华香连忙睁开了眼睛:“是我爸妈来了吗?怎么这么快?”   这时,门口就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呼唤声:“香香!”   谢华香心中剧震,猛地看向了门口:“庭生哥!”   沈庭生大跨步地冲了进来,完全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俯下来就紧紧抱住了谢华香:“对不起,香香,我来迟了。”   谢华香也激动万分:“庭生哥,你没事啦?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沈庭生抱着她死死不愿意放开,就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一松手她就会飞掉似的:“香香,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让你为我伤心了。”   不知道是他搂得太紧,还是谢华香的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肚子又一次疼了起来,这一次,比之前的都要更剧烈一些,仿佛是肚子里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到来,迫不及待地更想要快点儿出来了。   谢华香咬紧了牙关,可还是有控制不住的哼声从牙缝中溢出,沈庭生慌忙松开了她:“怎么了,香香,我弄疼你了吗?”   “不是的,是孩子们迫不及待想要出来了。”谢华香微笑着说。   沈庭生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很疼吗?有没有止疼的法子?”见她疼得忍不住咬自己的嘴唇,赶紧撸起袖子把手臂伸到她的嘴边,“你疼了就咬我的手,别咬自己。”   谢华香当然不回去咬他:“没事的,不算太疼,医生说还早着呢,不用着急。”   沈庭生怎么能不着急呢,他着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呢?香香你一定要加油啊,你别害怕,有我在呢,一定可以好好地把宝宝生下来的。”语无伦次。   谢华香熬过了这一轮的疼痛,伸手去拉他:“别转了,我没事,今天多亏了周姐姐送我来医院,还一直照顾我,快来谢谢周姐姐。”   沈庭生这才有空去关注周围的人:“周姐姐?”   周志红在他进来之后,早已经识趣地站到了一边,见他回头,这才上前走了两步:“庭生,还记得我吗?”   毕竟是多年没见,周志红现在的样子跟当年相比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沈庭生一下子没认出来,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眼熟:“你……”姓周?心念一动,“你是周知青?” 第286章   周志红欣慰地看着沈庭生笑了:“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沈庭生惊讶万分:“真的是周姐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庭生到现在还不知道在深市发生的一切, 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守在他病床边的谢义平, 他焦急地问谢华香的情况, 才得知谢华香居然代替他到深市参加招标会了。   谢义平让沈庭生不用担心, 谢华香身边带着很多人, 而且是公司的人自己开车去的,很安全, 去之前还专门到医院检查过身体,医生也说她和孩子的状态都很好, 适当活动一下不会有问题。   可沈庭生哪里可能放心得下, 他趁谢义平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医生办公室借了电话, 打电话回公司叫人开车过来接他,然后又借口让谢义平去帮他买吃的,然后趁他离开的时候, 悄悄上了公司来接他的车。   “去深市。”穿着一身病号服的沈庭生一上车就吩咐,然后在车上, 沈庭生详细问了他昏迷以后的情况, 才知道原来谢华香帮他做了那么多,一时之间,各种感动和心疼的情绪充满了沈庭生的心房。   “真是一个傻姑娘啊!”沈庭生真想拍着她的脑袋假装恶狠狠地骂一句, 怎么就不知道,她和宝宝比什么公司、什么项目都重要得多了呢?   万一要是她和宝宝因此而出了什么事,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可是听着下属源源不断地讲谢华香怎么怎么厉害到时候, 他的心里又忍不住充满了骄傲,他的香香,一直就是这么了不起的呀!   沈庭生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并不是知道了华生集团会赢得这次招标的胜利,更不知道谢华香会在这个当口突然发作要生孩子,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去到她的身边,陪着她而已。   之前因为周志红的有意隐瞒,沈庭生甚至都不知道她就是宏毅集团这个项目的真正负责人,所以现在在这里见到她才会这么意外。   周志红只好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顺带告诉了他招标的结果,沈庭生红着眼眶看着谢华香,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香香,谢谢你。”   周志红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个时候沈庭生肯定是没有心思跟自己叙旧什么的了,也识趣地不再碍事,对沈庭生说:“庭生,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她,我出去安排一下其他的事。”   谢华香突如其来地生产,什么准备都没有,周志红只能现给她准备了。   沈庭生感激地说:“谢谢周姐姐,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是分不开身,等这儿忙完了,我们一定登门拜访,好好地感谢您。”   周志红摆摆手:“客气什么呢,咱们难得重新见上面,以后就当朋友多走动一下呗!”   送走了周志红,沈庭生坐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华香,只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好,都不知道该怎么爱她才好了,满腔热烈的情绪压抑不住,变成眼底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热的目光烫得谢华香脸上有些发红。   她不由得双手捂住了脸:“别看了,丑。”   怀孕后期,身体浮肿,连脸也肿了不少,而且鼻子两旁居然还长了雀斑,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公司的事,一直没有好好打理自己,谢华香自己都懒得照镜子了,觉得自己现在的这幅尊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可是被沈庭生这样盯着,就觉得十分难堪起来。   沈庭生温柔地抓着她的手拉开,也不顾这是公共场合,低头就亲吻了几下:“傻姑娘,怎么会丑呢,你是最好看的。”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在刚刚经历的那场冗长而可怕的梦中,她因为车祸而在脸上留下伤疤的模样,在他的心目中,也是最美的。   谢华香的肚子又疼了起来,这回比之前的都要更强烈,而且一疼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沈庭生吓坏了,赶紧去找医生,有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见惯不怪地说:“宫口快开全了,可以准备进产房了。”   这时谢华香才想起爸妈还没来呢,赶紧嘱咐沈庭生:“庭生哥,周姐姐已经让人去接爸爸妈妈了,待会他们来了你们要记得把宝宝的东西都准备好呀!”   千万不能让他们的宝宝一生出来连件衣裳都没得穿呀!   “来了来了!”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胡爱春和谢义平各自扛着一个巨大的行李袋跑了过来,“香香,我们来了。”   谢华香一边捧着肚子疼得直叫唤,一边强撑着问:“洗干净的衣裳和尿布都带了吗?包被带了吗?奶瓶奶粉带了吗?”   “带了带了,都在这儿呢,你尽管放心进去生。”胡爱春连连点头。   谢华香又抓住了沈庭生的手:“庭生哥,我害怕。”本来还想得很轻松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嘛,有什么难的,可是事到临头,想到马上就要自己一个人进去那冷冰冰的产房,害怕的情绪就不由自主地蔓延开来,忍不住开口示弱。   当然她也就是说说而已,到了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帮得到她的就是医生和护士,沈庭生除了在外边等什么都做不了。   没想到沈庭生问护士:“姑娘,我可以一起进去吗?我们第一次生孩子,你看她都怕成这样了,让我进去陪着她吧!”   妇产科的护士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面无表情地说:“不行,产房里又不止她一个人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进去算什么?再说了,谁还不是第一次生啊,别人能自己生,她怎么就不行啦?这是规定,谁也不能搞特殊的。”   沈庭生还想再哀求几下,现在不但谢华香害怕,他也害怕,抓着她的手死死不肯放开。   胡爱春知道这是规矩,就算说再多也是没用的,生怕说得太多惹了医护人员不高兴反而对女儿不好,连忙走过来掰开两人互相拉扯着的手:“好啦好啦,香香就是进去生个孩子,很快就出来了,咱们要相信医生。”   说着,又讨好地塞了一个红包到护士的口袋里:“姑娘,那我们家香香就辛苦你们了。”   护士瞥了一眼自己的口袋,脸上带了一点笑容:“放心吧,刚才我们都检查过了,你女儿身体条件很好,胎位也正常,别被双胎吓怕了,其实双胞胎的个头都比较小,更好生呢!”   得了这句话,胡爱春就放心了许多,一边拦着沈庭生,一边看着护士把谢华香推着进了产房:“辛苦了辛苦了,我们家香香就拜托你们了,待会生了出来再好好感谢你们。”   沈庭生也喊:“香香,你别害怕,好好生,我在外边等着你们。”   谢华香进了产房,外边的人就没什么好做的了,只能等。   沈庭生在产房的门口绕着圈子团团转,胡爱春看得眼晕,死活拉他坐了下来:“你先歇会儿,待会孩子出来了,有得你累的。”   沈庭生其实也是真的累了,在病床上躺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谢华香一直都有请人每天给他做身体按摩,但这么久没有动弹,身体素质真的是差了很多,本来他醒来之后还应该在医院好好住两天养一养的,可是他不管不顾就跑了出来,还长途奔波跑到深市,要不是他身体底子好,换成别人这个时候早就受不了了。   沈庭生一坐下来就撑不住了,把头往椅背上一歪,闭上了眼睛。   谢义平这才想起,这儿还有一个病人呢,赶紧去找医生,打算找个病房给他弄进去躺着,结果被沈庭生坚决地拒绝了,他一定要守在这里,哪怕不能进去陪着呢,也一定要留在距离谢华香最近的地方。   别人都以为他只是太关心谢华香和他们的孩子了,谁也不知道沈庭生心里的害怕,他最害怕的,是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拥有。   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得好像是过了一生,真实得好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场可怕的梦,那是一场他一无所有的梦。   在汽车遭到撞击的那一瞬,沈庭生眼前一黑,再睁开的时候,眼前是他阿爷佝偻着瘦骨嶙峋着背,猛烈咳嗽的样子。   沈庭生着急地说:“阿爷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借钱给你买药,吃了药就能好了,阿爷您一定要等我啊!”   阿爷喘息着拉他:“别去,没用的,庭生啊,都是阿爷不好,拖累了你们,你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将来要好好地撑起这个家,照顾好你阿婆和妹妹。”   沈庭生红着眼睛点头:“我会的,阿爷,我会照顾好阿婆和幺妹,阿爷你不要走。”   阿爷抖抖索索地摸索出一条旧帕子:“这是当初跟谢家定亲的信物,你收好了,过两年攒够了钱,就去走一趟,把这趟亲事退了吧,人家好好城里的姑娘,本来就不可能嫁到咱们这穷乡下,早点把亲退了,别耽误了别人家的姑娘。”   “我不去!”沈庭生有点闹情绪,不肯嫁就不肯嫁,他也不稀罕,但这种事,不是谁不愿意,谁就去退亲的吗,怎么能让他来当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呢?   “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咱们了,自然对这桩亲事也不会认账的,咱们巴巴地找上门去,没得讨人嫌呢!”   阿爷大怒,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你胡说,谢家不是这样的人!当年虽然是你阿爷救了谢家的人,但咱们不能挟恩图报,你必须去把这桩亲事给我退了!不然我死了都没脸见你谢家爷爷!” 第287章   沈庭生怕他阿爷再生气咳嗽, 只能闷闷地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阿爷,我会去退亲的。”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 年少气盛的青年, 痛恨这种由于贫穷带来的卑怯感觉。   阿爷终究还是没撑多久, 办完阿爷的丧事, 沈庭生看着阿爷留下的那块旧帕子,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近他常常都会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经常是在干着什么事, 或者吃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一股非常莫名却让人心痛的感情突然就充斥了心头, 待要细细去咂摸什么滋味的时候,这种感觉却又消失无踪,只留一丝让人怅惘的余韵。   就这么拖了三年, 沈庭生终于决定去完成阿爷的这个临终嘱托,他带上几袋家里的土产, 揣着那条旧帕子, 第一次出远门,踏上了开往G市的火车。   从小在山村里长大,第一次见识大城市的繁华, 沈庭生的心里是惶恐不安的,又有着一丝丝的期待,那个素未谋面却在心里想象了千百次的小媳妇, 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傻乎乎地想了半天,沈庭生突然醒过神来,他这是要去退亲呢,人家什么样关他什么事?   到底是陌生的城市,沈庭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阿爷留给他的老信件上的地址,结果人家说他们一家人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幸好遇上了好心人,指点了让他到纺织厂找人。   找到纺织厂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走在大院的栅栏围墙外,沈庭生一眼就认了出来,院子里大榕树下跟一群小孩子一起玩踢毽子的游戏的年轻姑娘,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但他就是相信,夕阳下,身上似乎散发出一阵阵金黄色的光芒的漂亮姑娘,就是他即将失去的小媳妇。   她真是好看呀,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随着双脚的动作,在肩膀上一晃一晃地跳动着,就如同沈庭生的那颗心,一下一下如擂鼓般跳动得厉害。   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   直到那姑娘跟小孩子们道别,甩着辫子回家的时候,沈庭生才回过神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彻底地下山了,哪怕是乡下人,他也懂得这个时候去别人家里太不礼貌了。   舍不得花钱去住招待所,仗着年轻身体好,沈庭生找了一个桥洞底下窝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去公共厕所洗漱一番,换上自己带来的一身唯一的好衣裳,沈庭生扛上带来的土产,紧张地敲响了谢家的大门。   很可惜今天没有见到谢家的姑娘,而是一个胖胖的女人,根本就不相信沈庭生所说的话,把他当成了骗子,抡着扫帚出来赶他。   沈庭生顺势就离开了。   其实他觉得这样的结果挺好的,从今以后,他跟谢家就两不相欠了,只是心底里,隐隐有些遗憾的情绪,沈庭生将这份遗憾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不让自己去深想。   沈庭生很快就离开了,在火车驶出这个城市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就感觉到有些心悸,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地说,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呢?   时间过得很快,为了让阿婆和幺妹过上更好的生活,沈庭生拼命地干活,拼命地挣钱,上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他在事业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巨大成功。   可惜这份成功还是来得迟了一些,因为之前的苦日子,阿婆的身体被拖垮了,哪怕沈庭生砸了大把大把的钱,给她最好的医疗资源,最终还是没有挽回阿婆的生命。   阿婆临终前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着沈庭生结婚生子。   到了他这个年纪,普通人孩子都快有自己那么高了,可沈庭生还没有结婚,不但没有结婚,他的身边甚至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交往稍微密切的女人。   幺妹作为妹妹,管不了哥哥的私事,只能心疼地看着他孤零零地过着锦衣玉食的孤独生活。   其实沈庭生也并不是排斥结婚生子,他只是没兴趣,对有意无意围绕在他身边的环肥燕瘦统统提不起一点兴趣,他不是一个愿意勉强自己的人,既然没兴趣,又何必去搭理呢?   幺妹学会了一个新名词,回到家里有意无意地试探:“哥,你不喜欢女人,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沈庭生是个严肃的大家长,闻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夜深人静,午夜梦酣,那个夕阳下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就会入梦来,梦中几番缠|绵,突然清醒,一片潮湿。   沈庭生突然决定,要去G市发展事业,他找出了很多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理由只有一个,他想去看看,那个姑娘,她现在活得好不好。   其实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哪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稍微让人去调查一下就可以了,可是沈庭生不,他只是频繁地出入G市,期盼有朝一日偶遇,能够说一声:“这么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如此的偶遇也是沈庭生的奢望了,实际上,真的遇见的时候,沈庭生一眼就认出了谢华香,可谢华香却根本不认识他,在她的眼里,他完全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过得好,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在谢华香的面前,沈庭生始终都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穷得只有一条可以穿出去见人的裤子,买完火车票以后,就连一顿火车上的饭菜都买不起的穷小子。   在沈庭生的想象中,她应该嫁给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过着富足美满的生活,可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再一次见到谢华香的时候,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沈庭生心血来潮,跑到一个公园旁边散步。   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戴着口罩的女人在路口卖早餐,尽管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憔悴,但沈庭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谢华香。   沈庭生心中震怒,她不是嫁给了一个官家子弟,家庭条件非常的优越吗?她家里怎么能让她出来卖早餐?   是的,沈庭生哪怕再三克制,还是忍不住去打听了她的情况,知道她嫁给了一个条件很好的男人,过着优渥的生活,他原本是很放心的,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她,却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庭生用了很大的力气压抑中心中的震动,表面平静地走了过去,买了一份猪杂粥和鸡蛋煎饼,谢华香手脚麻利地给他准备着早餐,从她的熟练程度来看,绝不是刚刚才开始做这个了。   原本应该白皙娇嫩,只用来读书写字的双手,由于常年的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指尖上长着倒刺,指腹上还有烫伤的痕迹,这是一双穷苦操劳的手。   沈庭生心疼得无以复加,可在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拎走了属于他的那份早餐。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分明在生意场上是一往无前的性子,可是在面对她的时候,居然会懦弱至此,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一句话,不敢丝毫表露对她的关心。   沈庭生苦笑,也许他是被当年的那把扫帚打怕了,从此在她的面前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调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沈庭生非常生气,气那个可恶的男人,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却丝毫不知道珍惜。   于是,他利用自己在生意场上的能量,用尽一切手段给那个男人和他的家庭使绊子,让他们在工作上频频遭遇挫折。   还有那个破坏谢华香婚姻的女人,沈庭生也没有让她好过,让她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但是对于谢华香,沈庭生只敢在背后默默地关注着她,尽可能地帮助她,让她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在沈庭生默默的帮助下,谢华香的事业发展得很顺利,慢慢地攒了点儿钱,租下了一间铺子,准备开饭店,一切都越来越好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足以颠覆掉她生存下去的信念的灾祸。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谢爸爸死于非命,谢妈妈和谢华香自己也受了重伤,她甚至还伤了脸,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   沈庭生终于忍不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帮助、安慰、开解,陪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人生的最低谷,陪着她一步步地走向人生的另外一个巅峰。   他们在一起,以朋友的身份相伴了几十年,可是沈庭生却始终没有对她说出一句“喜欢”,也许这就是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吧,沈庭生想。   直到又一场可怕的车祸发生。   沈庭生后悔万分,在第一次车祸之后,谢华香对车就有了一种恐惧的心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无法乘坐任何一种交通工具,是沈庭生用他的耐心慢慢地解开了她的心结,让她接受了车,学会了自己开车。   可结果呢!   沈庭生听到她的车子上的刹车系统被人做了手脚的消息,慌忙地赶过去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沈庭生惊恐地握着她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是真的后悔呀,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一直逼着自己跟她保持距离,直到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   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后悔药卖。 第288章   眼睁睁地看着谢华香在自己的面前停止了呼吸, 沈庭生的心像是被几千万吨重的卡车碾过,又像是被万斤重的铁锤重重地敲击,敲成渣, 碾成泥。   “哇!哇!”耳边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声, 沈庭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胸腹间隐隐还残存这被重压的疼痛, 可他已经看见了他的孩子, 胡爱春和谢义平一人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喜滋滋地走过来:“庭生, 快看,这是你的儿子跟闺女。”   梦中的遗憾,被眼前新生的生命完全地弥补。   沈庭生却急切地站了起来:“香香呢,她怎么样了?”   胡爱春说:“香香还好, 睡着了, 刚刚护士说要把她推到病房去, 你去帮个忙。”   这时候刚好护士姑娘把谢华香用推床推了出来:“谢华香家属在吗?”   沈庭生赶紧冲过去:“在呢!”   护士交待了他把人推到病房去,两个孩子也一并抱过去, 待会会有医生过去跟他们讲注意事项,沈庭生忙不迭的应了, 赶紧把推车推到病房,然后把谢华香抱了起来, 转移到床上。   生下两个孩子,谢华香实在是太累了,这样折腾她也没有醒来, 额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沈庭生心疼地拿出手帕,轻轻地给她擦拭干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是疼的。   沈庭生的嗓子像是梗住了一般,把额头贴在了她的额上,哑声道:“香香,辛苦你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一个可怕的梦,幸好梦中的一切全是假的,眼前的她才是真的。   这辈子他们并没有错过,他们在合适的时间里相识、相恋,结婚,生子,比起梦中的那一辈子孤单一世,相爱而不相知,这辈子是多么好啊!   这份幸福沉甸甸的,把沈庭生的心也填得满满的,甚至修复了他在梦中因为巨大的痛苦而被碾压成泥的那颗心,让他更学会了珍惜。   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两个小婴儿此起彼伏的哭声很快把沈庭生拉回了现实,医生说要趁早把孩子放到母亲的胸前去,学着喝奶,以建立最早的母婴联系。   胡爱春一边念叨着才刚生完呢,哪能那么快有奶,一边又不敢违背医生的吩咐,把谢华香胸前的衣裳解开,然后一边一个,把两个小婴儿放到她的胸口上:“好像不对吧,是这样放的吗?我觉得得让香香把身子侧过来。”   孩子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周志红就给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让谢华香生完之后出来住,这会儿刚听说要喂奶,谢义平就避嫌出去了,听了胡爱春的话,沈庭生上来帮忙,可是这一个娃娃倒是可以侧躺着喂,两个怎么弄?   被这么折腾了一会儿,谢华香就醒了过来,三个人头碰头地研究了一会儿,始终是不得要领,最后只能是分开喂,先喂哭得最凶最大声的那一个。   两个小婴儿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包着的小包被都是一样的,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胡爱春说:“这个哭得那么大声,肯定是弟弟。”医生说是女娃娃先出来的,是姐姐,男娃娃是弟弟。   谢华香也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这时,沈庭生手里抱着的那个小声哼唧的小娃娃突然把小脸涨得通红,然后就听见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沈庭生的手心里一热,小家伙拉了。   胡爱春笑了起来:“这小家伙,还没吃上呢,倒是学会拉了。”一边说一边拿出在家里就洗干净消毒好的盆子,打开热水瓶,倒了一点热水,又兑上一点冷水,摸着温度差不多了,伸手就要去接沈庭生手上的孩子,“来,我给她洗洗。”   沈庭生不肯放手:“我来吧!”这照顾孩子,本来就是他当爸的责任。   谢华香一边被孩子吸得龇牙咧嘴,一边还记得嘱咐他一句:“你用手肘试一下水温,我妈这手跟老树皮一样,烫不烫都感觉不出来,别烫坏了咱们姐姐。”   沈庭生应了一声,把孩子放在一边,伸手去试了试水温,果然有些烫了,连忙把旁边另一个小盆里的冷水加了一点进去,这才去解开孩子身上的衣裳,没想到才刚刚解开尿布,这倒霉孩子就滋了他一脸的尿,沈庭生呆了两秒,才一脸茫然地转过头,对谢华香说:“你们弄错了,这个才是弟弟。”   这姐弟俩的性子像是弄反了,才半天的功夫,大家就看出来了,这姐姐是个强悍的,哭得特别大声,中气十足,吃奶有劲,连手脚都特别有力一些,而且精力充沛,只要一点儿不顺着她的意,就能裂开嘴哭得你脑门儿疼都不带停的。   而弟弟相比之下就娇弱多了,连哭声也是哼哼唧唧的,小猫一样,给他吃奶也嫌费劲,吸两下见吸不出来就不乐意吸了,软绵绵地哭一会儿就嫌累,个头也比姐姐要小一些,谢华香觉得,肯定是姐姐那个霸道的,把营养都给霸占了。   不由得更心疼起这个小家伙来。   谢华香年轻,这俩孩子也生得还算顺利,睡一觉精力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周志红十分体贴周到,在医院的附近专门安排了一间房子,给谢家父母住。   还特地让人按照产妇的食谱去采购了食材给他们送过来。   胡爱春过去房子那里炖了猪脚姜醋过来给谢华香吃了,很快就真正下奶了,姐姐吧唧吧唧地喝得起劲,使劲儿吸得额头上都冒汗了,可弟弟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爱吸不吸的,老半天谢华香都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喝下一口奶。   这愁人啊!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怕他把自己给饿死了,谢华香让沈庭生给他冲了奶粉,装在奶瓶里喂,吸奶瓶可省力多了,弟弟也不罢工了,难得使了点儿劲,咕嘟咕嘟地把奶瓶给喝空了,然后脑袋一歪,睡着了。   胡爱春笑着说他:“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富贵命。”   这年头并没有讲究什么母乳喂养,不过确实大多数孩子生出来都是母乳喂养的,因为奶粉太贵了,特别是这种给小婴儿喝的奶粉,也就是在大城市里才能买得到,乡下地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当然是喝母乳省事,还不花钱。   所以胡爱春会说只肯喝贵价奶粉的弟弟是个富贵命,说真的,要不是出生在他们这样不差钱的家庭,像他这样的,就是活该挨饿的命。   “就该饿一饿他,看他还挑,饿坏了看他还不使劲儿吃。”   “算了,反正又不是买不起奶粉。”谢华香觉得奶孩子也挺累的,一个就够她辛苦的了,另外一个愿意喝奶粉更好,她上辈子根本没留意过育儿方面的知识,所以她的观念跟这个时代的人是一样的,并不认为母乳喂养比喂奶粉要好,反正能把孩子养大就行了。   一般像谢华香这样顺产的情况,在医院住上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可是沈庭生放心不下,以生双胞胎对身体损伤太大,双胞胎个子太小需要多留院观察为由,硬是在医院里住了足足十天的时间才肯出院。   这刚出院的大人和小孩,本来是不太适合长途奔波的,可留在深市,毕竟样样都不太方便,谢华香还是想回家里去坐月子。   于是沈庭生准备了一辆面包车,车里铺上厚厚的垫子和毛毯,让谢华香躺在后面长座位上,谢义平和胡爱春一人抱一个孩子,然后沈庭生自己亲自开车,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回了G市。   月子准备是在新家里坐的,纺织厂的房子太小,各种不方便,还是新房子这边宽敞些。   谢华香原本打算请阿婆过来,然后再请两个保姆的打算泡了汤,沈庭生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之后她一直忙于在公司帮忙,现在又提前了一个月生产,根本就没来得及写信回去跟阿婆说这件事。   现在只能匆匆忙忙地拍了个电报回去,告诉阿婆谢华香生了龙凤胎的喜讯。   原本沈庭生是打算亲自回去一趟接阿婆过来的,但现在家里这样的情况,他肯定走不开,只能让沈丽华高考完之后,陪着阿婆一起过来,再找个人帮忙一起送一下,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问题。   沈丽华很快就回了电报,恭喜哥哥喜得龙凤胎,并且说张建民和沈谷仓都表示想要一起过来,一来是帮忙送她们,二来也是看看小宝宝,见识一下大城市。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起高考,谢华香又想起了自己的期末考试,功亏一篑啊,只要能参加完这次的期末考试就能毕业了,可谁能想到这两个小家伙这么性急,连这大半个月都等不了了,这么急吼吼地就出来了呢?“   想到还要再重修一年,等明年再跟学弟学妹们一起参加期末考试,谢华香就觉得生无可恋。   还好家里两个孩子的事完全用不着她操心,沈庭生一副连公司都不想要了的架势,请了一个月的产假,他说要请产假的时候,公司的行政主任一脸无奈,没听说过男人还能休一个月产假的,不过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谢义平也不去上班了,留在家里做后勤保障工作,虽然带孩子他不怎么在行,但买买菜、洗洗尿布,打扫一下屋子之类的活儿干得还挺乐呵。   一屋子三个人围着谢华香和两个宝宝团团转,胡爱春的性子虽然有些急躁,但谢义平一辈子都习惯了顺着她的意不跟她吵,沈庭生当着她的面也是毕恭毕敬,听话得很。 第289章   但涉及一些带孩子原则上的问题, 沈庭生还是很坚持的,他不会脸红耳赤地跟胡爱春争执,但会温和但坚定地跟她讲道理。   出于对知识, 对文化人的盲目崇拜, 胡爱春只要一听沈庭生说是从书上看来的道理, 她马上就改变立场:“对对, 你说得对, 这个怎么弄来着?”   谢华香也学乖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不直接跟胡爱春怼, 而是在背地里悄悄地告诉沈庭生,让他想办法跟胡爱春讲道理。   因此谢华香原先担心的那种母女俩针尖对麦芒的情况居然没有发生,一家六口相处得非常和谐。   谢华香除了每天给女儿喂喂奶之外,就没其他什么事好做了, 胡爱春整天让她躺在床上睡觉, 说是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 伤了身体的元气,得多休息才能补回来。   谢华香闲得无聊, 索性摸出学校的课本来看,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说不定她抓紧时间复习,还能通过考试呢!   胡爱春一见她看书就唠叨:“坐月子不能看书, 不然以后眼睛会瞎的。”   谢华香奇怪:“咦,你上次说的是坐月子不能哭,哭了才会瞎呀?”   胡爱春被她噎了一下, 不耐烦地说:“反正就是不能看书,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谢华香说:“别人不看书,可她们看电视呀,你问问庭生哥,是看书伤眼还是看电视伤眼?”   沈庭生说:“确实是不能用眼过度,不过偶尔看看书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确保光线充足,姿势正确,不要太劳累就行了。”   沈庭生都开口了,胡爱春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你可得记住啊,不可过度。”   谢华香生完孩子之后,不时会有一些亲戚朋友上门探望,这天她在大学同宿舍的几个关系比较好的舍友们也结伴过来了。   几个活泼的姑娘先是感叹了一下谢华香家的房子又大又漂亮,然后惊叹了一番两个小宝贝长得一模一样可爱极了,又每人吃了一碗胡爱春舀出来的猪脚姜醋。   宿舍老大从书包里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一沓笔记本:“香香,这是我们几个姐妹熬了一个多星期帮你抄的复习笔记,你收好了。”   谢华香感动地看着她们:“真的?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东西呢!”她这一个多月来几乎都没有去上过课,这些天看书正发愁没有重点呢,没想到一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这才是雪中送炭呢!   “你们真是太好了,怎么就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呢!”要不是顾忌着自己坐月子整天闷在屋里身上的味道肯定不怎么好,谢华香都想狠狠地拥抱宿舍老大了。   “你挺着个大肚子还天天来上课,我们哪能不知道你想尽快毕业呢,放心吧,教授们都说了,只要你能去参加考试,答题不至于错得太过离谱的话,让你通过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华香惊喜地捂住了嘴巴:“太好了,谢谢你们!”   接下来的日子,谢华香着实是很努力地拼了一把,争取在考试之前,把所有的课程内容都复习了一遍。   在考试的前一天,谢华香坚决要求洗头洗澡,并且说得十分有道理:“我这是去考试呀,前后左右坐那么多人呢,难道你们想要我把他们都熏晕了?”   沈庭生也站在她那一边。   胡爱春不敢说什么,只好在背后发愁地跟谢义平嘀咕:“她这还坐着月子呢,我这辈子就没听说过,坐着月子还往外跑的,这要是受了风,往后老了落下什么病症,可别怪我。”   谢义平只能和稀泥:“哎呀,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跟咱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她让咱们帮忙带孩子,咱们就把孩子带好就行了。”   胡爱春不服气地说:“我这不是关心她嘛,要不是我自己的闺女,我用得着去操这个心?”   谢华香毕竟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大热天的,穿了长袖的衣裤,袜子、布鞋,头上还戴了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沈庭生开车一直把她送到要考试的教学楼的楼下,一下车就直接上楼,一点都不会吹到风。   顺利地考完试,班长过来邀请谢华香参加班级的毕业聚餐,谢华香赶着回家看孩子,当然是拒绝了,她自己不觉得什么,班上挺多同学都觉得挺遗憾的,毕竟刚入学的时候,这个漂亮的姑娘可是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结果人家的步伐迈得比自己快多了。   同样都是大学四年,差一点的是浑浑噩噩混过了四年,好一点的也就是认认真真地读了四年书而已,可人家呢,不但把结婚生子这些人生大事都一股脑儿完成了,事业也发展得很不错,大伙儿都在忐忑不安等着工作分配的消息的时候,人家直接不要国家分配的工作,自己创业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谢华香这边考完期末考试,沈丽华的高考也考完了,据她自己说,发挥得还算满意,她报的志愿都是北京那边的大学,现在就只等着出分数,等录取了。   于是跟张建民和沈谷仓两个,收拾了一下行囊,带着沈家奶奶一起,出发来G市了。   沈庭生亲自开车去火车站接他们回的家,他们除了带着随身的行李之外,还有谢华香在信中曾经念叨过的想吃的家乡特产,什么火腿啦、腊排骨、腊香肠,辣椒酱,还有山上摘下来晒干的野生香菇、木耳什么的,大包小包一大堆,这些东西在城里倒也不是买不到,就是买到的没有乡下自家做的味道那么地道。   谢华香欢喜地让胡爱春把这些都收了起来,高兴地说:“等我出了月子,就做给你们吃。”   胡爱春夫妇之前去安吉村的时候就跟他们见过面了,也算得上了熟人,只是孩子们长得快,也就短短几年没有见面,几个孩子不但往上窜了好一截个头,连模样也变了不少,真有点不敢认了。   所谓的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话用在沈丽华的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的,谢华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就是一个瘦小干瘪的黄毛小丫头,谁能想到今天会变成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大姑娘呢!   沈丽华的头发留长了,一头柔顺乌黑亮丽的秀发披在肩膀上,皮肤白皙,眉目如画,特别是那双眼睛,水灵灵地像是两汪清泉,身材也好,高挑苗条,该有的曲线也都有,由于从小在乡下运动得多,一双修长的小腿像是羚羊腿一样,矫健有力,整个人充满了蓬勃向上的青春活力。   张建民和沈谷仓两个男孩也长大了,已经过了变声期,长了喉结,下巴上也长出了细软的胡茬,身材是男孩子特有的高挑和瘦削,但看得出来,比当初那跳脱的小男孩已经沉稳了许多。特别是张建民,那模样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都快赶上大屏幕上的电影明星了。   沈谷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的了,跟着他哥一起,礼貌地跟长辈们问好。   刚刚升级人母,自觉心态已经老成了许多的谢华香看着他们就觉得羡慕,青春可真是美好啊!   沈丽华还给两个小侄儿带来了两套非常可爱的小衣服,有多可爱呢,这么说吧,找遍整个G市的所有大商场都找不到这么童真趣稚的款式,配色也不是时下流行的儿童服装的大红大绿鲜艳的颜色,而是一种低调的大方。   这么可爱大方的两套衣裳,谢华香一看就爱不释手,惊喜地问:“幺妹,你哪里找来衣服,好好看。”   沈丽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做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都是利用课余的时间做,并没有影响学习的。”   平时沈庭生他们不在身边,但每个月都会给她和沈家奶奶寄钱回去,沈庭生对她算是比较大方的,但也是相较于身旁的普通同学来说,实际上也并没有给她很多钱,怕养成了骄矜浪费的习惯。   沈丽华大小就是一个勤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自己攒下了不少零花钱了,沈庭生每个月给她的那些钱,她用不完地也都全部攒了起来。   不过后来发展出了一个新的兴趣爱好之后,这钱就再也攒不住了,她这个爱好就是做衣裳,她本来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天分,事情还要从高一的时候学校的一次文艺汇演说起。   沈丽华因为长得漂亮,声音甜美,最重要的是学习成绩好,一般学习好的人都会特别受到老师的宠爱,所以就被选上了当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当时她特别高兴,还专门写信告诉了她嫂子谢华香,谢华香到专卖高档商品的友谊商店买了一条非常漂亮的纱裙寄了回去,让她在当主持人的时候穿。   那裙子真的非常漂亮,小县城的女孩子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全都羡慕得不行,当时沈丽华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免不了有些得意,别人只要来找她看她的漂亮裙子,她就高高兴兴地拿出来显摆给人看。   这就难免会让一些心肠不那么好的人惦记上了。   在文艺汇演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沈丽华再一次把裙子拿出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这裙子被人毁了!   漂亮的裙摆上被人用剪刀剪了好几道口子,撕扯得乱七八糟,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穿了。   沈丽华呆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身边居然会有这样狠毒的人,这是多么阴暗的心思,才能做出来这种事啊! 第290章   沈丽华的小姐妹们都义愤填膺, 纷纷嚷着要去告诉老师,让老师查出来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然后好好地教训对方一番。   但现在对沈丽华来说, 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肇事者兴师问罪, 而是要解决文艺汇演上的服装的问题, 她平时穿衣裳还是比较朴素的, 除了这条裙子之外, 再找不到另外一条可以当成演出服的漂亮裙子了,而现在不管是去买还是重新做都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   沈丽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也很想把弄坏裙子的人揪出来,狠狠地揍上一顿,可是她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事, 我来想办法。”   沈丽华把自己新买的的蚊帐拆了下来, 剪了, 缝在了坏掉的裙子上,顺着被剪坏的走势稍加改造, 做出来的裙子居然一点儿也不比原版的差。   当然要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来料子上的差别, 但光是从舞台上的效果来说,那真的是非常完美的, 亲眼看着这条裙子完美变身的姑娘们都惊讶万分,感叹沈丽华的这双手真的是神了,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啊!   为了避免裙子再遭毒手, 沈丽华这个晚上是把裙子放在床上抱着睡的,第二天的文艺汇演当然非常顺利,事后她也把这件事情报告了老师,都是这么点大的孩子,做了坏事心虚得很,被老师虚张声势地吓一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原来是另外一个本来也很有希望当上主持人的小姑娘,因为妒忌沈丽华不但当上了主持人,还有了这么漂亮的小裙子,一时冲动就做出了这样的事。   结果当然是记了大过处分。   不过这些对沈丽华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原来设计衣裳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而且她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点儿天赋的,一块布料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要做成什么样的衣裳最合适,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怎么搭配才是最好看的。   出身农村,这辈子还没出过县城的小姑娘,审美的眼光居然超出同龄人一大截,做出来的衣裳连学校里的老师都连称好看。   只是沈丽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总认为做衣裳是不务正业,怕别人觉得她耽误学习,所以除了身边的几个好姐妹之外,别人都不知道她会做衣裳,只以为是她那些漂亮的衣裳是她在大城市的嫂子寄回来给她的。   后来老师也找她谈过话,说小姑娘的心思还是要放在学习上,在穿着打扮上不要浪费太多的精力,等考上了大学,以后分配了好工作能挣钱了,到时候才是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呢!   沈丽华就更不敢告诉别人她的这个兴趣爱好了。   可是又实在是忍不住,偷偷去买了布料回来,私底下悄悄地设计剪裁,做出来了也不敢穿,都藏在箱子底下了。   渐渐地,小县城能买到的布料就不能满足她了,她听县城里一个当裁缝的大婶说,市里有专门的布料批发市场,那里卖的布料种类才齐全呢,各种材质各种颜色都有,只要有钱都能买到,还有各种各样的丝带、扣子、花边之类的辅料,啥花样都能做得出来。   说得沈丽华羡慕极了,有一次裁缝大婶去市里进货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软磨硬泡地跟了去,到了布料批发市场,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那叫一个大开眼界啊!   也就是那一次,沈丽华把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一股脑儿全都花光了,全都买了各种布料和辅料,带回来了整整一大包,比裁缝大婶进的货还要多。   这么多的布料当然不能拿回学校,家里也不敢带回去,怕阿婆骂她,还好裁缝大婶挺喜欢她这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同意让她把东西都放在她的店里,而且闲暇时还可以过去借用她的缝纫机做衣裳。   只有一点要求,不能影响学习。   沈丽华当然知道,她跟她哥一样,在学习上是个小天才,课本看一遍就懂,习题做一遍就会了,大量重复的题海战术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哪怕她花了不少时间在做衣裳上,学习成绩还是碾压性的优秀。   做得多了,沈丽华也不甘心做出来的衣裳只能藏在箱子底,她也想让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别人的欣赏。   于是裁缝大婶就把沈丽华做的衣裳在她的店里挂了起来,没想到第一套衣裳刚挂出去没半天,就有人看中了想要买,可惜就是尺寸不合适。   那人连连要求就按照这样的款式,给她量身定做一套一模一样的,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版权的概念,别人来做衣裳,要是想做一些什么新潮一点的款式,也会带着一些电影画报上的图片过来,让裁缝大姐照着做。   所以裁缝大姐也没觉得照着沈丽华设计的衣裳来做有什么不对,不过她是个厚道人,记着这新款式是沈丽华想出来的,她不能白占了这个好处,所以每有人来做一套她设计的款式的衣裳,裁缝大姐就从中抽一成的利给沈丽华。   就这样,沈丽华靠着设计服装跟裁缝大姐合作,居然也挣了不少钱,比她原本拿出来买布料的那些钱还要多。   只是这事儿沈丽华一直都没敢告诉家里人,连平时跟她挺亲近的张建民都不知道,直到这次,听说嫂子生了龙凤胎,她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躁动,给自家的亲亲侄子侄女亲手做了两套小衣裳。   跟别人家都双胞胎都穿一模一样的衣裳不一样,这两套小衣裳是同样的款式同样的配色,可是在细节处却有小小的不同,穿上之后让人一眼就分辨得出来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弟弟,可以说是非常地精致了。   这次谢华香问她这么漂亮的小衣裳是哪里来的,沈丽华不想骗嫂子,再加上她觉得自己都高考完了,就算被人知道了自己不务正业也不算什么,于是才勇敢地说了出来。   果然谢华香一听就惊讶极了:“你自己做的?你会做衣裳?”   沈丽华红着脸点了点头,把自己这两三年来做衣裳的经历都给谢华香说了一遍,听得谢华香“啧啧”地感叹不已:“你这个傻丫头啊,你怎么不早说呢,对了,你的大学志愿都报了些什么专业?”   其实之前沈丽华都跟他们商量过了,她打算报财会专业,将来毕业了能去她哥的公司帮忙。   谢华香早就跟沈丽华说过了,现在家里不差钱,她哥本事大着呢,挣的钱一家人一辈子可着劲儿花都花不完,所以让她报志愿的时候千万不用考虑能不能挣钱的问题,只管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专业,将来沈庭生有能力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所以,在听到沈丽华提出要报财会专业的时候,谢华香以为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专业的,毕竟上辈子沈丽华也是在沈庭生的公司里干财务工作,看她做得还挺开心的,工作能力也很强。   所以谢华香完全尊重她的意见,她想报财会,那就报财会专业好了。   哪里有想过她会在服装设计方面有天赋呢?上辈子她也没表现出来呀,也就是时尚敏锐度特别强,穿衣打扮都特别时尚好看,但谢华香也只以为这是经济能力和眼界见识撑出来的而已。   但凡她上辈子表现出一点设计天赋,这辈子谢华香说什么也要努力培养出一个服装设计大师来啊!   沈丽华虽然是自己选择的财会专业,但实际上,她跟大部分她的同学一样,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她还算是好的,想到学个财会以后到她哥的公司可以帮她哥,其他更多的人都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考上好大学,将来分配一个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能够过上好日子,就是他们对未来所有的期盼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说女孩子做财务好,而且这个专业也很吃香,所有的单位都需要财务人员,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能分配到工作。   于是沈丽华也认为学财会好了。   “我报的都是财会专业。”沈丽华说,不明白为什么谢华香要说她傻,而且她喜欢做衣裳,跟报什么专业有关系吗?为什么嫂子会突然就转换了话题?   谢华香又叹了一口气:“傻姑娘,你要是早说你喜欢做设计就好了,报个服装设计专业多好呀,大学毕业后还可以出国进修,回来以后让你哥给你创立一个个人服装品牌,专卖你设计的服装。”   沈丽华瞪大了眼睛:“可以这样的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还有这样的可能性,之前之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别人她在偷偷地做衣裳,就是因为她以为,做衣裳的唯一出路就是当一个裁缝。   虽然当裁缝也没什么不好,一样能挣钱,而且让她自己选的话,她更乐意当一个每天都可以做衣裳的裁缝,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天天对着账目计算。   可别人不这么看啊,在别人世俗的眼光里,裁缝就是一个低等的职业,跟坐办公室的职工是没法比的,她要是辛辛苦苦考上了大学,一个大学毕业生去当裁缝,别人会怎么看呢?   沈丽华下意识地就以为,她阿婆,哥哥嫂子都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选项。   如今听到谢华香真心实意的惋惜之言,才开始有点儿意识到,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291章   “不过也没关系。”见沈丽华懵逼了的表情,谢华香安慰她, “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事, 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迟, 咱们家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需要你早早出来工作挣钱,你现在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再学习一些绘画方面的知识,再修一个服装设计的学位, 到时候再申请到国外的服装设计学院进修, 只要你愿意去努力,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谢华香她自己上辈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所嫁非人, 蹉跎了那么多年的光阴,以年近三十的高龄重新开始学习厨艺,在那之前, 她甚至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更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在这方面有天分。   人家都说厨艺一定要从小学起,浸淫多年才能成为大家,谢华香承认, 在某些方面, 她确实是比人家从小就开始学厨艺的大厨师要差一些,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厨师呀!   所以她鼓励沈丽华, 想做就去做吧,家里有这样的底气可以支持你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沈丽华忍不住红了眼眶:“嫂子,谢谢你!”   沈丽华有些后悔, 她怎么就走这么傻呢,从小到大,无论她想做什么事情,嫂子什么时候没有支持过?谢华香总是非常尊重她的意见,遇见事情只会提出建议,却从来不会要求她必须要怎么做,而是让她自由选择,然后在她每一次选择的时候,都告诉她,勇敢地跟随自己的内心去选,选错了也没关系,有家里给你兜底呢!   从小到大,是谢华香告诉她女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事业,告诉她她值得这世上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她怎么就这么傻,以为他们不会支持自己学做衣裳,悄悄地隐瞒了这么久呢?   谢华香瞧着她懊恼的样子,笑了起来:“好了,咱们姐姐饿了,你帮我抱过来,我给她喂奶。”   沈丽华立刻抛开了自己的那点小情绪,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女娃……   沈家奶奶身体硬朗,还远远不到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反而带小孩子很有一手,平时姐姐最不爱洗澡了,每次给她洗澡都要大闹一场,她力气又大,光着小身子滑溜溜的,胡爱春怕抓不住她,每次给她洗澡都要两个人一起上阵。   沈家奶奶来了以后,她一个人就能洗了,而且还能搓弄得她特别舒服,每一回都乖乖地洗,有一次洗到一半还睡着了,连胡爱春都不得不服,老人家确实是更有经验。   所以老话才有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有了沈家奶奶帮忙,胡爱春看孩子的压力小了很多,再加上沈丽华手脚麻利,眼里有活,看见家里有啥要干的,顺手就给做好了,胡爱春就觉得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围在家里照顾两个小婴儿和一个产妇,实在是太浪费了。   全家人都光吃饭不出去挣钱,哪怕家里的钱都花不完呢,也让她觉得不安心,觉得没有这样过日子的道理。   于是,全家人里边最会挣钱的沈庭生就被她剥夺了看孩子的权利,被赶去上班了。   沈庭生刚开始去上班的时候还真不习惯,舍不得啊,随时随地都惦记着家里的宝贝会不会冷了、饿了,尿布湿了有没有及时给换上干净的,弟弟懒,饿了只会小声的叫唤一下,没人理他就继续睡觉了,也不知道她们记不记得按时给他喂奶。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下班,沈庭生丢下一帮好不容易见着老板,逮着他想要汇报工作的员工,飞车回家看孩子去了。   回家一看,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饭,两个小娃娃吃饱喝足了,身上干干净净地,并排躺在小床上,盯着头顶上晃来晃去的玩具铃铛,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小脚玩得正起劲儿。   家里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跟他一个上午想象中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成一团的场景完全不一样,沈庭生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家里少了他,其他人也一样好好的。   “哟,庭生怎么回来了!”胡爱春连忙站起来往厨房走去,“还以为你今天在公司吃中饭呢,就没等你吃饭,还好咱们也是刚开始吃,来来,快坐下,我去给你盛饭。”   “不用不用。”沈庭生忙走过去,“你去吃饭,我自己来就行。”那丝淡淡的失落便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谢华香说:“几个孩子难得来一趟,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个人,这几天带他们到处去玩一下吧!”   沈庭生点点头:“行,我安排个司机,开车带他们到处看看。”   张建民连忙说:“不用了庭生叔,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去就好了,用不着专门安排人陪着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最是独立逞强,可不愿意被人当成孩子看,一个成年人带着他们去玩,多不自在,再加上,他出门的时候,他|妈一再嘱咐要懂事乖巧,千万不能给人添麻烦的。   沈谷仓也说:“对对对,我们这么远都从家里过来了,在城里害怕我们把自己给弄丢了吗?”   张建民补充:“我们将来要是能考上大学,也要学着自己在大城市里生活的,现在就当是先锻炼一下吧!”   沈庭生其实也没有多担心他们,听他们这么说,便也从善如流:“那行吧,你们自己出去玩,注意安全就好。”顺便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放在沈丽华面前,“该花就花,不用省着。”   沈丽华一直在埋头想着什么,这会儿突然抬头:“不,我不想出去玩。”   一桌子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少年人哪有不爱玩的,想想这孩子一来到就包圆了家里大半的家务和帮忙带孩子,胡爱春以为她是不敢丢下家里的活儿出去,连忙说:“去吧,刚刚考完试,难得来一趟,不好好玩玩怎么行,家里的活儿不用担心,有我们呢!”   “不是的。”沈丽华看着谢华香问,“嫂子,我想知道要学设计的话,要做些什么准备?”   自从听谢华香说她的人生还有另外的那个可能之后,沈丽华的整颗心就一直都没有平静下来过,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为实现梦想而努力。   谢华香笑了起来:“不用着急,才刚刚高考完呢,人生可没有多少机会有现在那么轻松的假期了,先去好好玩一下,学习的事我会去帮你安排,而且,如果你想要走设计这一条路的话,可不是光埋首学习就行的,增长见识、开阔眼界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不管是名胜古迹,还是风土人情,这些都需要你走出去,大量地想,大量地看,才能成为你未来的设计灵感和养分,明白不?”   这些话其实沈丽华还不太懂,不过既然谢华香这么说,她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谢华香了,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会照着做的,于是便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嫂子,我会好好学习的。”   其他的人也没听明白,胡爱春问:“你们这说的是什么呢?这孩子的录取通知不是还没来呢嘛,现在是要学些什么?”   沈庭生也很意外:“学什么设计?”   谢华香说:“幺妹想学服装设计,咱们家呀,将来会出一个服装设计大师呢!”   沈丽华羞红了脸:“嫂子您说什么呢!”   沈庭生有点惊讶:“真的?”   沈丽华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满怀希望地问:“嗯,我以前就很喜欢做衣裳,但没想到可以以此为职业,嫂子却说我可以去学服装设计,将来当服装设计师,哥,真的可以吗?”   沈庭生的反应跟沈丽华一样:“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不早说呢,既然这样,那就没有必要去学什么财会了,要不这样,咱们复读一年,明年重新考一次。”   他的想法比谢华香更干脆利落,既然不想做财务工作,那读财会专业就是浪费时间,与其花四年的时间去学一个将来根本用不上的专业,还不如花一年的时间去换个专业呢!   学霸的思维方式跟学渣是不一样的,在沈庭生看来,考大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所以放弃这次的成绩,重新再考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谢华香就不是这样想了,考大学多痛苦呀,只要能考上,管他是什么专业呢,当然是去学了再说呀,就算想转专业,那也是在大学内部去操作,重新考一次?那不是要命了嘛!   所以,两个人对于沈丽华想要学服装设计这件事,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完全不一样的。   听了沈庭生这一番话,沈丽华内心所受到震动更甚:“可以这样吗?大学也可以重新考一次?”   “怎么不行了,只要你愿意再奋斗一年,不过这一年就在这儿上学吧,我去帮你找学校办理插班的手续,另外再找一个美术培训班,培训一下画画方面的功底。”   沈丽华激动得用力地点头:“好啊,好啊,谢谢哥!我会好好努力的。”   谢华香微笑:“那你可以好好地放心玩了吧?”   “嗯,谢谢哥哥和嫂子!”沈丽华说完,把桌面上那一沓钱毫不客气地揣到了口袋里,转头对张建民和沈谷仓俩小弟说,“下午姐就带你们出去玩啊!”   沈谷仓朝她一吐舌头:“你再复读一年,就跟我们同一个年级啦!”这么多年以来,沈丽华因为比他们高一个年级,可没少欺负他们,现在可算是到了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第292章   沈丽华跟张建民和沈谷仓一块儿出去玩耍去了,谢华香在家里也收到了学校通知的一个好消息。   为了方便起见, 沈庭生特地申请在家里也安装了一部电话机, 这年头要安装个电话可真是不容易的, 光是报装费就要三千块钱, 在这个万元户就能身批大红花站在台上接受表彰的时代,三千块是多大的一笔钱呀,普通老百姓就算有这个钱, 也绝对不可能舍得花在这上面。   谢华香的同学得到她通过考试, 顺利毕业的消息之后,就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顺便再邀请她两天之后去参加毕业典礼。   谢华香自然没有像沈庭生那样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说话的殊荣,但她的毕业典礼仍然是全家最隆重的一件大喜事,全家人, 包括两个才刚刚满月的宝宝,还有谢家爸妈、沈家奶奶、沈丽华,张建民和沈谷仓几个小辈,全都一起参加了。   最后拍照的时候, 谢华香身穿学士服, 跟沈庭生站在一起,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宝宝, “咔嚓”一声,拍下了一张经典的全家福。   拍完照片,宝宝累了闹着要睡觉, 一家人便坐了车先回家,沈丽华他们几个想继续参观一下大学校园,便没有跟着一块儿回去。   今天虽然是毕业班的毕业典礼,但学校里还是有其他年级的学生,放了假也没回家,继续留在学校里学习、做实验,或者索性就是玩耍的。   三个人走在安静美丽的大学校园里,看着偶尔匆匆擦肩而过的大学生们,心中都充满了羡慕,以沈丽华和张建民的成绩,想要考上大学是没有什么难度的,沈谷仓的话就有点儿悬了。   沈谷仓从小成绩就不好,这些年靠着他哥逼着学,稍微算是好了一些,用老师的话说,要是能再努力一把,运气好的话考上一个普通大学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沈谷仓本人其实也没有很大的所谓,他虽然成绩不太好,但跟他爸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就算考不上大学,将来跟着他爸做生意也不是没有好前途。   但如果别人都能上大学,就他不能上的话,还是有点不太甘心的。   路过运动场的时候,正好有一群男生在打篮球,沈谷仓看着就挪动不了脚步了,他也喜欢打篮球,虽然他的个子还是有点小,但胜在灵活,走位风骚,技术还是挺不错的。   在东水中学,他还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呢,就是还得加上两个字,主力候补队员。   这时其中的一个男生突然被人喊走了,剩下的一群人满心不高兴,这玩得好好的,少了一个人就打不成比赛了。   正好看到张建民和沈谷仓站在旁边看,便朝他们招了招手,邀请他们一起来玩。   本来这些人的主要目标是身材高大的张建民的,可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微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反倒是沈谷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运动鞋,跃跃欲试。   张建民说:“想玩就去玩一下吧,我们也在这里歇一歇。”   于是沈谷仓兴奋地跑了过去,那些人虽然也有点儿嫌弃他个子太小了,不过这会儿也找不到别人,聊胜于无吧!   于是便一块儿玩了起来。   才跑起来没一会儿,别人就发现,沈谷仓虽然个子小小的,但着实是灵活,那球只要到了他的手上,就没有人能抢得走的,弹跳力也特别好,投篮那叫一个准,没想到还是一个球场小天才。   “嘿,小子,你哪个系的?大一新生吗?以前怎么没见过?想不想参加校队?”   沈谷仓嘿嘿一笑:“我明年才上高三呢,要是明年真能考上这儿的话,你那校队的名额给我留着。”   沈丽华和张建民就在球场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们也听到了场上的对话,沈丽华说:“谷仓这小子念书不怎么样,打球还挺行的,其实倒也可以试一下能不能以特长生的名义招进来,不过这样的话光是随便玩玩肯定是不行了,得打出点儿成绩才行。”   张建民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沈谷仓的前途上,他有些欲言又止:“幺妹,你……”   “怎么了?有话就说呀!”   “你这次复读,想考哪里的学校?”   “应该还是北京吧,那边的学校应该会比较好,而且我也好想去首都看看,在那里住上几年。”沈丽华向往那个地方,却没有想过要在那边常住,她所有的亲人都在这边,以后肯定要回来陪着他们的。   “幺妹,我,我想跟你考同一个学校,行不?”张建民小心翼翼地问。   沈丽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真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要考什么学校呢,而且我考的学校也不一定有适合你的专业,建民哥,你千万不要像我之前那么傻了,选专业一定要选自己真正喜欢的,不要让其他方面的因素影响了你的选择。”   “如果你的学校没有适合我的专业,我就找附近的学校,总归是要在同一个城市的。就像当年,以庭生哥的成绩,其实要考上北京的大学也不是难事,可是他为了能够跟华香姐在一起,就选择了这个城市一样。”   “我们怎么能一样呢……”沈丽华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明白了张建民的意思,她话也说不出来了,“你……”   既然都已经开了个头,张建民就勇敢地说了下去:“这些话已经在我的心里藏了很久,幺妹,我不敢再等下去了,你这么优秀,将来也肯定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追求你的,我要是再不努力争取,你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沈丽华目瞪口呆,一直以来,她对张建民和沈谷仓都一视同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兄弟一般,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张建民居然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心也在“砰砰”地乱跳,好像,好像他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也并不反感?反而是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脸烫得都可以煮鸡蛋了。   张建民继续说:“幺妹,我不会要求你现在就做出决定,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希望你能够等我一年,接下来的这一年,咱们的主要任务都是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等明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再来听你的回答。”   沈丽华松了一口气,不是让她马上做决定就好,不过还是很不好意思啊,她羞红了脸默默地低下头,两人坐得很近,呼吸相闻,好尴尬,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建民比沈丽华更难熬,在他眼角的余光中,沈丽华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就放在身旁,他心痒难耐,满心里就想着要去握一握这只小手,这种想法如此强烈,导致他无法正常思考,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只有这一个念头在不断地呼唤着他,握上去,握上去!   鬼使神差地,张建民的手掌就慢慢地挪动了过去,一寸一寸渐渐靠近,也不知道沈丽华是没发现呢,还是不想离开,她的手一直就放在那里,一动不动。   终于,张建民的手掌爬上了她的手背,先是试探性地虚虚拢着,觉察到她并没有反抗之后,才突然用力,紧紧地握住了。   这个时候,张建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终于握住了。   强烈的心跳通过血脉传递到手掌中,张建民似乎能感觉得到两人相握的掌心中有血管在突突跳动,她没有拒绝,其实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这个认知让张建民忍不住地狂喜,握着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全身都在躁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全身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沈丽华的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她刚才脑子里乱乱的,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放在那里,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手掌已经在张建民的手中了。   这个时候她真的是挣脱也不好,不挣也不是,这犹豫就被张建民当成了默许,感受到他强烈的喜悦,沈丽华就更不好再有什么反应了,只好就这么乖乖地任由他握着。   掌心炙热,渐渐地就有些渗出汗来,沈丽华有些难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才好,正犹豫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两只手掌迅速分开,沈丽华和张建民猛地抬头,只见沈谷仓一脸受到极大伤害的模样,悲愤地看着他们两人,用手指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中场休息,沈谷仓得意地跑过来,想要问问他们自己刚刚表现得怎么样,谁知道走过来,看见的居然是两人相握的双手。   这牵手其实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他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平时打打闹闹,甚至是勾肩搭背都司空见惯,平时爬山过沟的时候,伸手拉一把也是常事,可是这好端端的突然手牵着手,两人还低着头一脸害羞的模样,沈谷仓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是自己哥哥,一个是心目中暗暗当做女神看待的女生,一种遭到背叛的巨大悲伤立刻就笼罩了沈谷仓,让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喊了起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沈丽华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有心想要解释一下,可这事确实就是如他所见,根本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而且她也很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样大。   “谷仓,我们……”张建民开口向说些什么,沈谷仓却突然打断了他,“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想听!我现在不想再见到你们!”说完,撒开脚丫子就朝外边跑了出去。 第293章   沈丽华和张建民面面相觑:“怎么办?”   事发突然,两人迟疑了一会儿, 才决定要追上去, 可是这时候, 沈谷仓已经迈着他矫健的小短腿, 跑得没影儿了。   那还能怎么办,还是得追呀,两人顺着他刚刚跑走的方向, 追了上去。   刚刚跟沈谷仓一起打球的那帮大学生们, 歇够了站起身正准备继续开战,一扭头,咦, 人怎么没了?   张建民顾及沈丽华,没能跑得太快,两人追了几个岔路口之后, 就彻底把人给追丢了。   沈丽华实在是跑不动了,一边弯腰喘气,一边抱怨:“这家伙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不高兴了就知道离家出走, 这儿可不是咱们那乡下小地方,这跑远了上哪儿跑回来啊!”   张建民安慰她:“没事的, 谷仓都那么大了,不会迷路的,待会他消了气应该就会知道回来找我们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原来的地方等他吧!”   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这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是人生地不熟,如果他们再到处乱找,两下再错过了就更不好办了。   回到刚才的篮球场,那群大学生还在四处找人呢,见他们回来,高兴地喊:“刚刚那小子呢,上哪儿去了?”   张建民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些人又叫他一起下场玩,可这会儿他哪里还会有这个兴致啊,便拒绝了,跟沈丽华一起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   沈谷仓的反应之剧烈,是他所料未及的,一直以来,他以为沈谷仓对待沈丽华,都是单纯的姐弟情,可是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似乎事实并不是这样?   不过如果是其他的东西,不管什么他都可以让给沈谷仓,但唯有这个不行,他自己喜欢的人,拼了命也要抓在自己的手里,除非是沈丽华自己不喜欢他,不然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们等到天都快要黑了,还是不见沈谷仓的身影,两人这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恐慌起来。   “这臭小子要是真不见了怎么办?”再怎么说也是没有怎么经历过大事的少年,沈丽华吓得快要哭了,这里是大城市,跟他们那里的乡下地方真的不一样,一个人跑到外面,就好像是一滴水掉进了一大缸水里,怎么找得出来啊!   张建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他们扛不住,于是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庭生哥,让庭生哥想办法吧!”   沈丽华也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回去吧!”   沈庭生当时选新家的时候,也是考虑过谢华香上学方便的问题的,校门口就有直达的公交车到他们家楼下,两人赶紧买了票上车,沈丽华的手里还抓着沈谷仓的外套。   刚刚打球的时候,他把外套脱了下来,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上场的,后来这脾气发得突然,跑掉的时候当然也来不及穿上外套,他所有的钱都还在外套的口袋里揣着呢,真是的,想坐个公交车回家都没有办法。   沈丽华就更忧心了。   家里正等着三个孩子回来吃饭呢,胡爱春看了看时间,有些担忧地说:“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知道回来呢,该不会是走丢了吧?”   这几个孩子平时就很乖巧懂事,出去玩从来都不会玩得太晚,不会让家里的人担心。   谢华香不在意地回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丢得掉!”   话刚出口,就听见门口有人大叫:“不好了,哥哥嫂子,谷仓丢了!”   沈庭生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沈丽华跑了进来,带着哭腔说:“谷仓跑不见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跑不见?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吗?”   “他……”沈丽华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她跟张建民的事,只好避重就轻,“他跟我们闹了矛盾,一生气就跑了,我们没追上他,又不敢乱找,想着他气消了应该会回来找我们,谁知道等了半天都不回来,实在是没办法了……   沈家奶奶和胡爱春都吓坏了,这孩子来他们家玩,他们却把人家孩子给丢了,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啊!   胡爱春说:“唉哟,这可怎么是好,要不咱们报警吧!”   谢义平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才不见了半天,报警人家也不会受理的。”   “那不然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找呗,一家人饭也顾不上吃了,留下谢华香和沈家奶奶在家里照看孩子,其他人都出了门,分头去找。   沈庭生本来不许沈丽华和张建民也去的,本来就已经丢了一个了,要是这两个再丢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可沈谷仓是因为他们俩的缘故才跑丢的,他们俩怎么可能在家里呆得住。   沈丽华说:“哥,我知道他是从哪个方向跑走的,我带着你们去找,找到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沈庭生只要让她保证一定要跟好自己,千万不能走丢了,这才答应带着她出去。   谢华香在家里也等得一点儿也不安心,沈谷仓这孩子,从小就不怎么省心,这回见着还以为长大懂事了呢,原来还是这么不靠谱。   要是在小县城,地方就这么大,不管躲到哪里,多找几回肯定能找到,可这是大城市啊,那孩子又是个万事不上心的,说不定连家里的地址和电话都没记住,身上又没钱,可真够愁人的。   正发愁呢,突然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谢华香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过去接电话,对方自称是派出所的,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沈谷仓的少年。   谢华香吓了一跳,这孩子,不但闹离家出走,还犯事儿了,连忙说:“认识认识,是我们家的孩子,警察叔叔,他怎么了?”   对方“呵呵”笑了起来:“你们家孩子很好,见义勇为,揍了几个欺负女孩子的小混混,现在在我们这儿做笔录,待会你们家长过来接一下吧!”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谢华香放下电话,心里嘀咕,还见义勇为?这孩子要上天了呀!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马上赶过去的,这个时代就是这点不好,没有手机,不能通知还在外边找沈谷仓的人。   谢华香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阿婆,我出去一趟,两个孩子就辛苦您了。”   沈家奶奶忙道:“辛苦什么呀,放心吧,孩子们都睡觉呢,我看得过来,你快去吧!”   沈谷仓今天一气之下,闷头闷脑地就冲了出去,至于气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沈丽华对他来说,既像是个姐姐,又不完全是姐姐那么简单。   少年单纯的心里,对她隐隐有着一种爱慕之情和奇怪的独占心理,总觉得他们大小就相识,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彼此对对方来说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这种感情,不是明确的喜欢,但跟他哥那种亲情又不一样。   总之今天沈谷仓看见沈丽华和张建民两个人居然手牵着手的时候,他的内心就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被背叛、被抛弃的感觉,可是这两个又都是他最亲近、最尊重的人,他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只好拼命地跑了起来,把肚子里的一腔气愤都发泄在了双腿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累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才把速度慢了下来,闷着头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自己,他们怎么可以背着他偷偷地这样呢?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不是他们的错,又没有规定说他们两个就不能谈朋友了,可他们瞒着他就是不对,都到了牵手这一步了,这是瞒了多久啊,要不是今天被他发现了,还不知道要继续瞒到什么时候呢!   那要是他们直接告诉自己,难道他就不生气了吗?   烦死了!沈谷仓烦躁地伸手抓了抓头皮,他简单的大脑第一次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烦躁得他想打人。   信马由缰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沈谷仓无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就发现不对劲了,他迷路了,仓促地想回头,却发现根本找不到来路在何方。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高楼大厦,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口里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走到一个公交站牌下,沈谷仓抬头看着上面的路线和站点的名称,努力地想找出一个自己熟悉的地名来,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他下了火车之后,就是沈庭生接他们回的家,这几天出去,也是张建民负责看地图研究路线,找公交车,他只需要双手插在口袋里跟着他们走就行了,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沈庭生家住的地方在哪个区什么路上,更不知道搭哪一路的公交车可以回去。   沈谷仓失望地垂下了头,漫步目的地走了几步,一阵浓烈的烤红薯的香气袭来,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下,跑了这么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   沈谷仓咽了一口唾沫,习惯性地伸手去掏口袋,打算买两只红薯充饥,就算迷路了,也要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有力气找回去的路啊!   可是他的手掏了一个空,这才想起他走得匆忙,根本就没来得及穿上外套,他所有的钱都在外套的口袋里呢,这下可好,不但买不起红薯,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了。 第294章   小县城的学校,安全教育做得不够, 没有教孩子们遇到困难找警察叔叔, 沈谷仓这会儿也没想到要去找派出所,只闷闷地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了下来, 寻思着该怎么回去才好。   想着想着, 他又痛恨起自己这个笨脑子来, 换成是张建民, 肯定不会像他这样束手无策,早就想到办法回去了吧!不对, 如果是张建民, 根本就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从小他就比自己懂事得多, 遇上事情考虑得也比自己成熟周到,换成他是幺妹,他也喜欢张建民不喜欢自己。   其实这事认真想想也没有那么糟糕, 人长大了总是要谈婚论嫁,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玩耍的,幺妹嫁给了他哥,那就成了他嫂子了,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岂不是比她嫁给别人要好得多?   说到底就是有些意难平而已, 凭什么张建民什么都比自己好,就连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是先喜欢他?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沈谷仓坐的这个地方有点儿偏僻,天一暗下来人就更少了,路口的路灯还是坏的,暗飕飕的有点吓人。   沈谷仓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灰尘,正要走出去,忽然就有一个姑娘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一边跑还要一边喊着:“救命啊!”   沈谷仓吓了一条,这啥情况?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那姑娘就跑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把一包东西塞进了沈谷仓的手里,不等他反应过来,马上又跑远了,还要回过头来朝追她的几个人喊了一句:“东西在他的手里!”   于是沈谷仓莫名其妙地就被一帮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良少年给围起来了。   气得沈谷仓在心里直骂娘,那臭丫头,这是在祸水东引啊!   人生地不熟的,他一点儿也不想惹事,想都不想就把那姑娘塞他手里的那东西扔了出去:“你们要的东西在那里!”扔完了他也撒腿就跑。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条死巷子,跑到一半,前边就没路了,只有一堵光秃秃的青砖墙,这可真是见了鬼了,刚刚那姑娘分明也是朝这个方向跑过来的,怎么跑着跑着人就没了呢!   更可怕的是,刚刚那群人捡起沈谷仓扔的东西,发现不是他们想要的,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沈谷仓还能怎么办?跑不掉,正面杠呗!   这时沈谷仓终于有些庆幸起来,今天在这里的幸好不是张建民那货,要是换成那小子,现在肯定就只有挨揍的份了,可沈谷仓不一样,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是沈大壮的一块心病,后来家里的条件好了之后,就专门找了门路,每到假期,就把他送到市里面的一个武馆里边去学武术,强身健体。   这么多年下来,沈谷仓的身高体型没怎么长,依旧是这么一副短小精悍的模样,但身手确实是学得不错的,面对四五个小混混,起码不会被压着打,还有反抗的余地。   但这几个小混混既然是混社会的,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弱鸡,打起架来那凶狠不要命的架势也确实挺难缠,沈谷仓不会被人压着打,但也打不过他们,越打他的心里就越发慌,这么多的人,就算是车轮战也得把他给累死了呀!   这儿还是人家的地盘,万一待会儿再来几个,那可真是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了。   今天可真是被那个臭丫头给害惨了,要是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一定得好好地给她点颜色看看,沈谷仓心里恨恨地想。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沈谷仓正担心着对方还有后援,立刻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跑过来,听那声音,人还挺不少的。   沈谷仓心里一慌,正打算不顾一切地拼命冲出去,就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大声喊:“就是这里!”   然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大喝:“都不许动,公安!”   听到这话,沈谷仓的心神顿时一松,冷不防就被一个小混混“砰”地一拳砸在了脸上。   谢华香来到派出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左边颧骨上肿起了老大一坨的沈谷仓。   她本来是一肚子的气,她可不觉得见义勇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对她来说,自家孩子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这还是个孩子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轮到你去见义勇为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伤心的还不是自家人?   特别是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谢华香的想法就越发护短起来,在路上就决定待会见了沈谷仓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别有事没事就强出头。   可是现在看见他这个狼狈的模样,还一脸懵逼,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谢华香就这么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这是怎么啦?”   沈谷仓傻乎乎地看过来,还是旁边一个年轻的女民警好心帮忙解释:“他说他迷路了,跑到那个断头巷子里,正好遇上了那几个小混混在欺负女孩子,就热血上涌冲了上去帮忙,幸好女孩子机灵,知道跑出去求援,又刚好遇上了我们巡逻的同事,及时赶了过去,不过这孩子好像有点被打懵了。”   沈谷仓是有点懵,不过不是被打懵的,公安同志刚刚赶来的时候,正忙着制服四下逃窜的小混混,那姑娘装作是非常担心他的样子冲过来扶他,却趁机在他耳边说:“不许把我塞给你东西的事告诉别人,不然的话我就说那些东西是你的。”   可怜见的,沈谷仓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不但惹来了这些小混混,还不能让公安同志知道,该不会是什么违禁物品吧,要真被栽赃了,他会不会坐牢?   沈谷仓被吓得真够呛,以至于在公安同志把他带回派出所的时候,他都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那姑娘倒是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都说。   她家就住在附近,每天回家都要路过这儿,今天因为有事回家晚了一些,就遇上了那群小混混,那群小混混想要调戏她,把她逼入了这条没什么人的断头巷子,没想到这巷子里居然有个人,她开口呼救,这小伙子就跟这群小混混打起来了。   姑娘赶紧出去找人,刚好遇上巡逻的公安同志,就把他们带了过来,及时救下了正在被小混混们狂殴的沈谷仓。   巡逻的公安同志确实是在路上遇上的狂奔而来的小姑娘,而小姑娘带他们带巷子里的时候,也正好看见沈谷仓脸上挨了一捶,跟小姑娘说的全都对得上,那群小混混也是附近出了名的烂仔头,所以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小姑娘说的话。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沈谷仓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单独待在那个断头巷子里了,沈谷仓老实说他迷路了,走了一个下午,累了,坐在那儿休息一下。   这一点在谢华香的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然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事了,谢华香可以带着沈谷仓离开。   沈谷仓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小姑娘,有点儿不太想走,这姑娘把东西扔他身上的时候多彪悍啊,这会儿却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   沈谷仓满心不高兴,难道就这么白白地被她坑了?   他脑子也不是完全笨到家了,对谢华香说了一声:“你等我一下。”然后就跑到了那姑娘的身边,“难得相识一场,咱们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吧!”   说完,他很主动地问公安同志借了纸和笔,把自己的姓名和家里的地址都写了下来,递给姑娘:“欢迎给我写信。”   这姑娘之前一直表现出对他感激涕零的样子,这时候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好也乖乖地接过了纸和笔,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也写了下来。   沈谷仓接过之后,居然还找那个做笔录的小姐姐问:“姐姐,您帮我看看这个地址写得对不对,我担心她刚刚吓坏了,写错了都不知道。”   民警小姐姐哪能不明白这些少年心思啊,不过这小姑娘确实长得挺出众的,她要是个男的也会喜欢她,这少年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个难得的好人,要是两人能因此而发展出一段缘分,也是一段佳话。   所以小姐姐认认真真地帮沈谷仓核对了小姑娘刚刚在做笔录的时候留下的地址:“没错,就是这个,你们回去可以写信好好交流一下。”   谢华香也走了过来,关心地问:“怎么,她还不可以回去吗?”那些做了坏事的小混混肯定是要被拘留的,但这小姑娘是受害者,连有份打架的沈谷仓都可以走了,她怎么还不能走?   民警小姐姐笑了笑说:“走是可以走的,不过按照规定,这种情况是需要监护人来接的,她家的人,暂时还没联系上。”   谢华香理解地点了点头,交待小姑娘:“那你耐心再等等吧,以后记得不要太晚回家,也不要走在太黑的地方。”   “我知道了。”小姑娘乖巧地点头,“我会注意的,谢谢姐姐,姐姐和这位哥哥都是好人,谢谢你们。”   这小嘴,这么会说话,谢华香的心都软了,真想把这孩子也一块儿接回家去。   当然她并没有这么干,而是一边教训沈谷仓,一边把他拎回了家里:“别以为学人家见义勇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看,大家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全都跑出去找你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你就为了你那一点小脾气,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你对得起谁呀你!”   沈谷仓特别老实:“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第295章   出去找人的人没找到人,陆陆续续都心急如焚地回来了, 沈庭生一回到家, 看见杵在屋子里的沈谷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屋里没有其他人敢这么管他, 但沈大壮是沈庭生的好兄弟, 沈庭生看待沈谷仓就跟自家的子侄是一样的, 孩子不听话了,就应该好好地教训一下, 不然的话他不知道改。   沈谷仓老老实实地认错:“对不起, 是我错了, 我不该乱跑, 不该让大家为我担心,我以后再也不这样的。”   鉴于他认错态度良好,沈家奶奶和胡爱春怜惜他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那脸上还肿了一大块呢,青青紫紫的瞧着怕人,便拦着沈庭生不许他再教训了,胡爱春赶紧去煮了个鸡蛋过来给他在伤口上滚:“怎么说咱们也成英雄了是不?”   沈英雄嘴上认错认得爽快,心里头却不怎么甘心, 那姑娘坑了他也就坑了, 他大人有大量,不去跟她计较,但是有两处疑问不弄清楚, 他晚上睡不着。   一处是那儿明明是一截断头巷子,那姑娘在他眼前跑过去的,怎么会突然不见,然后又从外面找了公安过来了?另一个是那帮小混混追着那姑娘分明就是想要拿什么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弄明白这个让他背了黑锅的罪魁祸首,他死不瞑目!   沈谷仓悄悄把揣在兜里的那张地址纸条拿了出来,有地址在手,他就不信还弄不明白了。   “哥,把你的地图给我看看。”   张建民把地图那了过来:“怎么,要看地图一雪前耻啦?”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沈谷仓的情绪,虽然沈庭生他们并没有问沈谷仓是因为什么生气跑掉的,但他自己心知肚明,所以到现在还是很担心,人虽然已经回来了,但惹他生气的事情根源并没有解决。   不过沈谷仓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似的,对张建民的态度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张建民也不好问什么,免得又惹他生气。   张建民买的这地图印得详细,不但精确到每一条道路,还附印了公交车的路线图,沈谷仓对照这地图研究了大半个晚上的公交路线图,总算被他弄明白了该怎么去找那姑娘,又把自己的口袋好生检查了一遍,确定有足够的钱,这才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按照原计划,沈丽华他们三个原本还是要继续去游览各名胜古迹的,可是沈谷仓却提出不想跟他们一起出去了,想要去附近的体育馆打篮球,昨天在大学里玩篮球玩上瘾了,不好好打一场浑身都不自在。   沈家对孩子一向是放养的模式,虽然他昨天才闹了一场失踪,但也并没有因此而限制他的行动,只交待了不许乱跑,确定他肯定知道来回的路,叮嘱他按时回家吃饭,这便让人出去了。   沈丽华和张建民先出的门,昨天两人才刚刚表白了心意,好不容易牵上手了,却被沈谷仓闹了那一出,之后谁也没有心思再想起这一茬。   如今两人一起出门,突然想起昨天的事,都有点儿尴尬,却又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闷着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张建民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似乎不对:“那个,幺妹,车站在那边。”   “我知道,你先过来。”沈丽华朝他招招手,躲到了一个报刊亭的后面。   “怎么了?”   “觉不觉得你弟有点不对劲?”   张建民仔细想想:“好像有点乖巧懂事得过分了?”今天早上吃完早饭沈谷仓还主动洗碗了,这孩子就是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得特别好,张建民本来还以为他是因为昨天做错了事才刻意表现出悔改的呢,现在想想,他哪是那样的人啊,在家里挨了他爸狠揍一顿都没这种觉悟呢!   “他想干什么?”张建民问。   “我也不知道,等着看看吧,我敢保证,他一定不是去体育馆。”   沈丽华猜得一点都没错,沈谷仓根本就没往体育馆的方向去,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跑到了公共汽车站,看了一下站牌,很快就跳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沈丽华连忙拉上张建民,也跟着上了那辆车。   车上人挤人的,沈谷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地儿站好,大概是心情太紧张的缘故,居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跟了上来。   因为有了沈谷仓的事分散注意力,沈丽华和张建民之间的尴尬也没有了,都把注意力放在沈谷仓的身上呢!   沈谷仓昨晚就做好了功课,把上下车的站点记得烂熟,听到售票员报到某个站的名称后,马上就挤着下了车,沈丽华他们两人当然也紧跟着下了去。   只见沈谷仓目标十分明确,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一处小巷子,那小巷子本就又小又破,两边还被各种杂物占据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路可供行走,地上坑坑洼洼的,污水横流。   沈丽华真是想不明白了,他来这种地方到底想干什么?   沈谷仓一路找一路问人,终于在小巷的深处找到了纸条上的门牌号,其实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是十分不可置信的,稍微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都是社会的最底层,可那姑娘看起来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啊!   沈谷仓并不是很懂看人,但这姑娘唇红齿白,皮肤白嫩嫩娇滴滴的样子,在沈谷仓看来,她就跟谢华香是一样的,是那种家里条件不错,娇养在家里的姑娘,真是住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那种气质?   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纸条上的地址确实没有弄错之后,沈谷仓伸手去敲响了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一边敲还一边喊着纸条上那姑娘的名字。   喊了半天,偷偷跟在后边的沈丽华都有点儿不耐烦了,那门才猛地被人拉开,开门的是一个苍白干瘦,头发凌乱的女人,她很不耐烦地用本地方言将沈谷仓狠狠地骂了一顿,随后又“砰”地把门甩上了。   沈谷仓根本就没听懂那女人骂的究竟是什么,不甘心地伸手又去敲门,这回门开得很快,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盆脏水泼了出来,饶是沈谷仓躲得快,也湿了大半个裤脚。   “阿姨请你告诉我,严静是住在这里的吗?”   那女人当然不会理他,用力把门又撞上了。   隔壁好心的大妈开门出来劝他:“小伙子,不用再问了,她不会理你的,唉,静丫头是个苦命的,摊上个这样的妈,这日子过得可真不容易啊!”   沈谷仓连忙问:“大妈,您认识严静是吧?她就是住在这里的吗?”   大妈点点头:“是住在这里没错,不过这会儿她不在家的,你要是想找她,就到那边学校后头的小巷子里去看看,说不定能找着。”   “谢谢大妈!”沈谷仓得了准话,高兴地往大妈指点的方向去了。   沈丽华和张建民满头雾水,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的这个严静,但还是紧紧地跟了上去,也亏得沈谷仓心不在焉,才没有发现他们两个拙劣的跟踪。   那也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沈谷仓就不明白了,这个叫严静的姑娘怎么就偏爱往这种偏僻的地方跑,很快,沈谷仓就看到了在巷子角落里的严静,他没有立刻过去,反而是找了跟柱子掩藏住自己的身形,悄悄地观察着严静在做什么。   沈丽华也赶紧拉着张建民躲了起来。   只见严静耐心地站在那儿,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贼眉鼠眼的男生鬼鬼祟祟地走到了严静的身旁,双方像是地下党对暗号似的说了几句话,那两个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了钱,严静也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样用报纸包裹着的东西。   就在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关键时刻,沈谷仓突然跳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这模样,跟昨天突然跳出来指责张建民和沈丽华牵手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沈丽华无奈地遮住了眼睛,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爱来这一招啊!   那两个男生吓了一大跳,刚拿到手里的报纸包“啪”地掉到了地上,也顾不上捡了,掉头就跑,沈谷仓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先严静一步把纸包捡了起来:“这就是你昨天陷害我的东西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   说完就用力地扯开了外面包着的报纸。   严静着急地去抢,可怎么抢得过一个男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谷仓打开纸包,拿出里面的一本小册子,翻开……   “啪!”小册子掉到了地上,沈谷仓连脖子根都红了,用手指着严静,“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模样,就跟要打人一样。   沈丽华生怕他真的打女孩,连忙拉着张建民冲了过来:“谷仓,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到了地上那翻开的册子,那上面画着两幅画,是一男一女不穿衣裳纠缠在一起,做着不堪入目的下流动作。   沈丽华“呀!”地一声捂上了眼睛,张建民也十分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咳咳!”   严静趁机把地上的册子捡了起来,塞进书包里就想跑,被沈谷仓一把扯住了胳膊:“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种事!”居然卖黄色图画书!   严静被抓住了也就破罐破摔起来:“对呀,我就是做了,怎么样啊,抓我去派出所呀!我就说你是来找我买这种书的。” 第296章   “你!”沈谷仓被她气得直跳脚,昨天就是这样, 威胁他不许说出来, 不然就说那东西是他的,看来拿东西就是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了。   真不要脸。   沈丽华算是大概看明白了, 这姑娘看来是家庭条件很不好, 靠着卖这种书来贴补家用, 虽然做这种事真的很不好, 但实在是没办法的话,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算了, 谷仓, 咱们也别为难这位姑娘了, 她这样做肯定也是有她的苦衷的。”刚才她家的情况大家都是看到了的, 要是能有其他的办法,一个姑娘家,谁愿意干这种事啊!   “可是她做这种事, 要是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沈谷仓大声吼道,自己都不知道言语之间表露出来的是对严静的关心。   严静却不怎么领情,她冷笑一声说:“饭都吃不上,人都快饿死了, 哪还顾得上其他。”   “那你也不能这样, 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干这个?”   “干这个怎么了?我凭自己的辛苦挣钱, 碍着你什么了?干其他?我还能干其他什么,我还没成年,有谁肯请我干活?你吗?”   “我,我也行啊,你跟着我,我给你找活干!”沈谷仓说。   “呵!”严静又是冷笑一声,“胡吹大气,你也只不过是个学生,你有这个本事吗?”   “我……”沈谷仓语塞,他本是想让她到沈庭生的公司里去工作,但转念一想,沈庭生还真的未必会同意。   “这位姑娘,刚才那些是你自己画的吗?”沈丽华问,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看得出来,那册子是个手抄本,上面的画也是人工画出来的,内容虽然有点不堪入目,但笔触细致生动,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画画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她问得客气,严静也不好对她发脾气,悻悻地回答:“是的。”   “画得很好呀,以前学过画画吗?”   “嗯!”严静闷闷地应了一声,她从小就喜欢画画,以前她爸还在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还比较好,曾经送她去学过好些年的画。   她爸是个大货车司机,有一次去送货,马上就要到严静的生日了,严静撒娇说让她爸一定要赶在她生日的时候赶回来陪她过生日,为了及时赶回来,她爸不顾疲劳开了夜车,结果发生了严重的事故,车毁人忙。   严静她妈差点儿疯了,把她狠狠打了一顿,骂她是扫把星,害死了她爸,让她去死,不给她饭吃,不给她钱报名念书,天天对她非打辄骂,严静的日子一下子从天堂陡然跌落地狱,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她找到了这个挣钱的法子,她第一次知道卖这个能挣钱其实是从那几个小混混那里学来的,有一次她无意中知道了有小混混在偷偷地卖这种东西,而且生意很好,卖得老贵还供不应求。   她偷偷弄到一本那些小混混卖的册子看,发现那册子里的画功十分拙劣,如果让她来画,能画得好一百倍。   人被逼到了绝境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敢做,严静当真照着小混混的小册子画了一本改良版,然后拿着去找他们“谈生意”。   小混混也是识货的,当下就拍板成交,同意跟她合作,由严静负责画小册子,小混混拿去卖,卖了的钱分三成给严静。   双方相安无事地合作了一段时间。   严静想挣钱,她真的太需要钱了,她想要继续学业,还想学画画,这些都需要很多很多钱,但她只有一双手,平时要被她妈支使着干很多的家务,这些东西又只能背着人偷偷地画,所以产量很低,没有办法挣更多的钱。   她就想了一个办法,每画出两本小册子,只交一本给小混混们,另外一本就自己偷偷拿去卖掉,这样卖得的钱就全都是她的,不用分给别人。   可惜她这个操作很快就被小混混们发现了,昨天晚上,小混混们追着她要的,就是她偷偷留下来自己卖的小册子,连买家都找好了,就是今天来找她的那两个人。   说到这里,严静有些懊恼:“今天的交易被你们弄砸了,我的信誉也坏了,以后都没人再敢找我买了。”交易这种书,买卖双方都担着极大的风险,一旦被抓住,不管是买的还是卖的,统统都没得幸免,这个时代,对这方面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拘留是小事了,说不定还要坐牢呢!   所以昨天晚上那几个小混混宁愿承认欺负女孩子的罪名,也不敢把严静给供出来,怕的就是这一点。   沈谷仓也有点后怕,万一他昨天要是不顾一切嚷嚷了出来,然后又被严静栽赃的话,那他岂不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丽华说:“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别干了,太危险,你跟我走一趟,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找一份活儿干。”   严静狐疑地看着她:“真的?你为什么要帮我?”生活在苦难中的人,很难相信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善意。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姑娘,不想让你就这么走了歪路毁了自己,当然我也不是白帮你的,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能力接得下这份活儿。”   严静不怎么相信沈丽华,但这并不妨碍她努力抓住机会,一无所有的人,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都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机会紧紧抓住的:“好啊,我们这就去吧!”   “等等!”沈丽华指着她的书包说,“你先把那东西毁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们都炸毁了,你必须要答应我,如果想要接下我给你介绍的活儿的话,就得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碰这种东西。”   严静心想,你这活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可我这包里的东西,可是能保证我今天晚上能吃饱饭的,辛辛苦苦熬了几个通宵画出来的,傻子才会毁掉。   但嘴里却答应得特别爽快:“那是当然的,能有新鲜饭吃,谁还去捡垃圾堆里的臭馒头啊,我找着机会立刻就毁掉,以后保证再也不碰了。”   “不用找机会了,现在就烧掉。”沈丽华居然从身上摸出来一盒火柴,这是早上她帮忙做早饭的时候,点完火不经意地就揣在了兜里的,没想到刚好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严静都傻眼了,这姑娘是不是傻,哪有大姑娘随身带火柴的,又不是抽烟的人,不过她的心思动得很快,不就是一本小册子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出去了,于是爽快地掏出小册子,蹲下来用火柴点燃,亲眼看着它一页页被火苗吞噬,彻底变成一堆灰烬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严静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她这一段混乱潦倒的人生,也被这一团火焰烧成了灰烬,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丽华带着严静去见了沈庭生,其实她的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她之前只是听沈庭生在吃饭的时候提过一下,想做一批有集团特色的挂历和台历,到年底的时候送给客户,一方面做了人情,另一方面又给集团做了宣传。   这个时候,想要有一本有漂亮图片的挂历不容易,外面都没有卖的,只有一些大单位会印一些出来当成礼品送人,但也只有当领导的人家会有人送,普通职工的家里谁会送这个啊!   印制挂历的纸张一般都是很好的,图片也很漂亮,人们没有什么东西用来装饰家里,一年的挂历用完之后,通常会把挂历上的图片裁下来,贴在墙上做装饰之用,或者把纸裁下来,做成各种各样漂亮的小饰品,总之就是物尽其用的。   沈庭生打的主意就是将集团公司里边的各种产品作为主要内容印制在挂历上的主意,这样只要人们一看到华生集团的挂历,就会想到华生集团,这对集团的宣传将会起到非常巨大的作用。   当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挂历的图片一定要设计得很漂亮,才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啊!   那天说起这个事的时候,沈庭生说他打算去美术学院看看能不能找到愿意兼职的学生,请他们回来帮忙画一下,价钱会便宜一些,当时谢华香还说了,让他去美术学院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服装设计专业呢!   沈丽华带严静回去,就是想让沈庭生看看,她这个画画水平,能不能胜任画挂历图片这个工作,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整套挂历画下来,挣的钱应该够她生活一年的了,总比画这些什么不靠谱的小|黄|书好多了。   沈丽华虽然没什么底气,但她相信自己哥哥和嫂子都是好人,她跟哥哥从小就没了爸妈,对于跟他们身世类似的人总是特别能够感同身受,而嫂子一向都很乐意帮助弱势的妇女儿童,她当初在东水县搞起来的那个妇女互助组织,到现在还运行良好,一直都在帮助着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呢!   她相信,及时严静没有能力画这个挂历,哥哥嫂子也肯定能想到合适的办法帮助她的。   沈庭生有点儿为难,他刚刚面试了两个美术学院的大学生,是他找的美院的教授推荐过来的,他本来对此的要求就不是很高,只要有一定的画画水平,能够把他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就可以了,美术学院的学生,画技当然是没问题的,他要给美院教授这个面子,这事基本上就算是定下来了,谁想到自家妹妹又带了个人过来呢!   虽然沈庭生还没有说什么,但敏感的严静还是从他的表情里觉察到了:“沈先生,我并不想为难您,但是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争取的机会,让我留下来给您画一幅图,如果您看完我的画之后还是不满意,那我马上就走,再不给您添麻烦,可以吗?” 第297章   严静的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沈庭生也不忍心拒绝她, 点点头便答应了:“幺妹,你带她到那边的小会议室里画吧,需要些什么你给她准备一下。”   “嗯嗯!”沈丽华猛点头, 高兴地带着严静进了小会议室,“这儿一般不会有人进来, 你尽管待在这里, 想画什么就画,需要些什么只管开口,我去帮你拿!”   严静想了一下:“我要几张纸, 铅笔和钢笔,最好还能有一些这个公司的资料让我看看。”   “没问题,我去找, 你先等一下啊,要喝水的话自己倒。”沈丽华指了指角落里的热水瓶和旁边的杯子。   沈丽华出去之后, 严静打量了一下这小会议室的环境, 一张椭圆形的小会议桌, 绕着会议桌摆了一圈椅子,旁边一个文件柜,还有一个茶水台, 墙上还有一面黑板,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   目光转向门口,严静发现有人朝这里面探头探脑的,感觉到严静探寻的目光, 沈谷仓立刻朝她笑嘻嘻地说:“加油啊!”   严静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这家伙是个神经病,莫名其妙跑过来搅黄了她的生意,害得身无分文的她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她还怪着他呢!   沈谷仓也不介意,站在门口“嘿嘿”地傻笑,沈丽华找了严静要的东西回来,嫌他站在这儿碍事:“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不是说要去体育馆打篮球嘛,还不赶紧去?”   沈谷仓确实挺想打篮球的,闻言迈开腿就想走,突然想起不对,还有事儿没解决呢,赶紧回头扒着门框问:“严静,问你一个问题。”   到底是在别人家的地方,严静不好不理他:“什么?”   “昨天你明明是跑进了那条断头巷子里去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又从后边跑进来?”沈谷仓十分好奇地问。   严静笑了一下:“其实那墙角里破了一个洞,可以通到外边去的,只不过天色暗,周围又堆放了很多杂物,你没有发现而已。”她从小在那附近长大,每条大街小巷都摸得熟透了,不然的话也不敢贸然地跑进一条断头巷子里去呀,那不是被人瓮中捉鳖嘛!   “原来如此!”沈谷仓一拍脑袋,“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亏他还想着这姑娘是不是会什么飞天遁地的功夫呢!   “好啦,问清楚就没事了吧,赶紧地该上哪儿上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儿影响小静画画了。”   严静说她要先静下来研究一下华生集团的各种情况,然后再决定这幅画该怎么画,拒绝了沈丽华要留下来陪着她的建议,沈丽华为了避免影响她,便叮嘱了她食堂和厕所的位置,又给留下了两张客用的餐券,告诉她用餐时间,让她记得到时候自己去食堂吃饭,才离开了。   严静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所以她是真的非常用心地对待,她这次一定不能失败,普通的画谁都能画得出来,要论画功,她肯定比不上美术学院的大学生,要让人另眼相看,就一定要拿出一些能够打动人心的东西,该画些什么呢?   严静一边翻着沈丽华帮她找来的华生集团的资料,一边认真地思索着。   沈丽华回到家里也没闲着,她去找了谢华香说话:“嫂子,你还记得你在东水县办的妇女互助协会吗?”   谢华香当然记得,虽然她早已不担任那个协会会长的职务,而程立坤也早就升职离开东水县了,但该协会每年的工作总结都会寄一份给她,所以谢华香对协会的现状,财务状况,每年帮助了多少人,收到多少捐助,全部都清楚得很。   让谢华香高兴的事,互助协会一直都以一种良好的态势在运行着,真正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比如当初东水中学那些受害的姑娘,有些像沈丽华一样,考上了大学,有些读完初中之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学,也在协会的帮助之下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凡是受过协会的帮助,走出困境的姑娘们,全都没有忘记协会对她们的帮助,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也尽可能地回馈社会,帮助协会做义工,开解身陷困境的女子,尽其所能地捐钱捐物,帮助协会的发展。   这一切,都让谢华香感到非常欣慰,她所做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自己也总算是做了一些对社会有益的事。   “那嫂子,像东水县一样,其他地方需要帮助的姑娘也有很多,就比如G市吧,哪怕是大城市,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人们,也有很多都遭受着东水县的那些女人们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嫂子难道不想也帮一帮她们吗?”   谢华香好笑地看着沈丽华:“哦?为什么这么说?”   沈丽华把严静的事告诉了谢华香,并且强调说:“其实她这个人的本性并不坏,她做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已,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机构能够帮助她,让她不用为了生存而操心,她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呢!”   谢华香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幺妹你有没有兴趣去做这样的一件事呢?”   沈丽华瞪大了眼睛:“我?”   “是啊,你看我带着两个孩子呢,难道你还想指望我?你也不小了,该是锻炼着做点事的时候了,趁这个假期,让建民和谷仓帮帮你,你们一起把这个事做起来吧,要钱要物,或者要人手帮忙,都找你哥帮忙解决。”   谢华香觉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确实值得去做,而且现在他们的情况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现在华生集团的财势,就算光靠他们自己,要把这个互助协会的架子先拉起来也没问题,顶多就是先从小做起,先从帮助一小部分人开始而已。   完全能以企业的名义来做这个慈善,一方面能够帮助别人,另一方面对树立企业的形象,也有极大的帮助。   其实这件事情只要沈庭生拍板,然后从他手底下找个团队来跟进就可以了,不过谢华香有心想要锻炼一下沈丽华,也想给张建民和沈谷仓两个大男孩找点儿事情做,免得惹事,所以就顺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而已。   谢华香是随便让沈丽华做做看,可是这对沈丽华来说,却是压力山大了。   为了不辜负谢华香的信任,她天天拉着张建民和沈谷仓两个商量,又跑到各个政府相关部门去咨询了解相关从政策,去图书馆查资料,还特地打了电话回去东水县妇女互助协会找人请教各种章程,就没有一刻闲得下来的。   胡爱春不免责怪谢华香:“人家孩子好不容易放个假,不让人好好玩玩,折腾个什么鬼。”   谢华香却笑着说,她就喜欢年轻人这种充满了活力和干劲,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努力拼搏奋斗的样子。   再说严静那边,沈丽华满心以为,她画一幅画费不了多长时间,顶多到当天下午就能画好了,到时候把画给了她哥,成或者是不成都好,严静总会自己回家去。   而沈庭生则是把这事托付给了沈丽华,他自己就暂时不管了,所以也没去过问这画到底画好没有。   严静是真的用了心要画好这幅画的,一旦有了灵感,她就连肚子饿都忘记了,硬是不吃不喝地打了大半天的草稿,直到天色渐暗,实在是看不清了,她才迷迷糊糊地摸到门边,“啪嗒”一下拉亮了电灯,又在灯下继续画了起来。   这小会议室平时用得比较少,刚好今天一直都没有人使用这儿开会,也没有别人会想到这里会有别人,到了下班的时间,该下班的都下班了,沈庭生还以为沈丽华早带着严静离开了呢,所以也没想着过来看一下。   快到半夜了,公司的值班员来巡逻的时候,才发现紧闭着的小会议室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于是上前推开门,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桌旁,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值班员还记得这个小姑娘,今天上午跟大老板的妹妹一起上来的,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现在还在这儿。   “姑娘,你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严静这才发现有人来了:“叔叔,我在画印在公司挂历上的图片,明天赶着要交给老板,您通融一下,让我留在这儿画吧!”   值班员说:“这可不是我通融不通融的问题,你要在这儿画到明天早上去我也管不了你,问题是啥活儿这么赶呀?你在这儿画一天了吧,这么晚不休息,身体吃得消嘛?还不回家,家里不担心吗?”   在他看来,沈庭生对待下面的员工一向宽厚,私企嘛,肯定是国有企业大锅饭要辛苦一点的,但挣得也多啊,而且也不会强制要求员工加班,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员工自发留下来加班的。   “没事的,谢谢叔叔关心,我精神好着呢,刚好有灵感来了就得赶紧画下来,不然睡一觉到明天早上就忘了,家里我也交待好了今晚不回去了,不会担心的。”严静甜甜地说。   至于有没有跟家里交待,不存在的,她妈本来就没有工作,她爸去世之后也没有出去找工作,就靠着单位发的那点儿抚恤金过日子,白天在家里睡大觉,一到晚上就出门,严静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干些什么,只知道她都是每天天快亮了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   她在家的时候,要是见到严静,就会摔碗砸锅地骂人,气头上抄起擀面杖就打人,为了避免这些冲突,严静一般都会把时间跟她错开了,晚上在她出门之后再回家,早上一大早就出去,尽量不要见面。   所以其实不管她回不回去,她妈都不会知道。 第298章   值班员不懂这些画画的事, 听她说什么灵感之类的这么玄乎, 也不敢再打扰她了:“行,那你慢慢画,累了就早点休息, 太晚了不方便回家,大会议室那边有沙发, 你可以到那边去躺躺。”   “我知道了, 谢谢叔叔。”严静感激地说,这么多年来,她所受到的关心屈指可数, 哪怕是陌生人的几句关怀的话,都让她心生温暖。   值班员替她关上了门出去,严静定了定心神, 继续画了起来。   直到东方发白,才把十二张画稿的初稿都画好了, 她把画稿整理了一下, 正想站起来去上个厕所, 谁知道才一站起来,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 就倒在了地上。   早上清洁工是来得最早的, 按照惯常的顺序打扫卫生,先打扫沈总的办公室,再打扫其他领导的办公室, 普通员工的办公室,最后才是大会议室,小会议室,轮到比较少用的小会议室的时候,基本上该来上班的人都来齐了。   刚上班的几分钟是大伙儿最轻松的时刻,先倒一杯热水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再闲聊几句八卦,正准备回到座位开始一天的工作,突然就听到小会议室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大伙儿连忙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清洁工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不好了,里边有个人。”   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男员工不以为意:“里边有人有什么奇怪的。”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随即也发出一声惊呼,“呀,还真的有人。”   昨天晚上的值班员正在交接班准备下班回家,忽然想起了昨晚留在这儿的小姑娘:“呀,该不会就是留在这儿画画的那小姑娘吧!”赶紧也冲了进去,蹲下试了试鼻息,“没事,还有气儿,昨晚在这加班画了一个晚上呢,怕不是累着了。”   赶紧把人抱起来,直接放到会议桌上躺着了,另一个大姐端了一杯加了糖的热水过来:“快,喂点儿糖水。”   严静也就是劳累过度,再加上这么多顿没吃饭,低血糖才昏倒的,有人进来的时候她其实恢复了一点儿知觉,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而已,这时候有人把她的头扶了起来,把一杯热水举到了她的嘴边,她本能地就喝了起来。   一杯热乎乎的糖水下肚,严静终于缓了过来,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会议桌上,周围一群人在盯着自己,哪怕她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啊,给大家添麻烦了。”   给她喝糖水的好心大姐说:“傻孩子,麻烦什么呀,你也是的,干嘛逼得自己那么紧,有什么活儿非得熬夜干呀,咱沈总这人啊,是挺大方仗义的,可有时候啊,就是有点不够怜香惜玉,把个姑娘家也当个大小伙子来使。”   她在这边说得起劲,对面的那个人拼命地朝她使眼色,大姐还恍然未觉,严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侧头看了过去,正好见到沈庭生往这边走过来,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立刻给他汇报:“这个小姑娘昨天晚上熬夜画图,太累昏倒了。”   沈庭生一愣:“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严静怕他不高兴,赶紧去整理自己的画稿:“沈总,我的画已经画完了,你看看。”谁知道晕了太久手脚还是酸软的,差点儿把自己从桌子上摔了下去。   旁边那人连忙帮忙把画稿拿起来交给了沈庭生,又有人把严静扶了下去。   沈庭生接过画稿:“行了,都回去上班吧,小刘,你带她去吃点东西,然后送她回家。”   大老板发了话,其他人都不敢逗留,纷纷回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工作,严静还有点儿不甘心:“沈总,要不您先看看我的画?”她急着想要知道沈庭生的反应,没有得到切确的消息,她怎么甘心就这么回家呢!   再加上这个时间她也不想回去,她妈在家呢,回去找骂吗?   沈庭生稍微有些不悦:“小刘!”   那个被称为小刘的女孩子连忙把严静给拉出去了:“好啦,你的作品沈总会看的,看完以后有消息会通知你的,你累了一个晚上了,还是先去吃点东西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庭生确实有些不太高兴,平白无故就让他担上了虐待小姑娘的名声,他哪里知道这姑娘会留在这里画了个通宵啊,他虽然喜欢勤奋的员工,但也不喜欢这种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的,要真是熬出什么事来,谁负责?   特别是这种并不是很着急的情况,她如果一天画不完,完全可以多花几天的时间去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总之这姑娘从一开始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太急切,太上赶着了,功利心太强,让人心生不喜,要不是她是沈丽华特地带过来的,他根本就不想看这姑娘的画。   不过既然人家熬了一个通宵给他画出来了,不看也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了,沈庭生回到办公室,摊开手里的画稿看了起来。   他昨天已经看过那两个美术学院的学生的画稿,主要选用了集团公司的几个下属工厂的风貌为主题,画得真实细腻,色彩鲜艳,就像是用照相机拍出来的一样,专业的画功确实不同凡响。   除了画出集团公司最现代化,最能体现实力的图片之外,还编了一些朗朗上口,铿锵有力的标语用大红色的字体写在上面,给人一种振奋人心的感觉,其实还是挺符合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审美的。   沈庭生觉得,虽然没有很惊艳的感觉,但也寻不出什么错处,中规中矩地这样印出来也不错。   但是这个叫做严静的小姑娘画的吧……   她的画功明显不够专业,而且一天一夜赶出来的十二张画稿,质量能有多好就可想而知了,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明显的涂改痕迹,沈庭生想,毕竟还是太想要表现了,其实她与其画这么多,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只画一张,然后画得用心细致一些更好。   而且这画的是什么?这也太不像了吧,房子居然会说话?   渐渐地,沈庭生吐槽不出来了,这严静画的根本就不是一幅幅单独的画,而是一个连环画故事,她凭空设置了两个可爱的卡通人物,一个梳着小辫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叫华华,一个短头发穿着短裤的小男孩叫生生,这十二幅画,可以用一个名称概括,那就叫做“华华和生生历险记”。   整个故事用两个小孩子的口吻,讲述了他们在华生集团的各个分工厂中历险,并且利用集团的产品成功通过考验的故事,这其中工厂的厂房、机器,还有各种产品,都用的是卡通式的表现手法,虽然不太写实,但神态上惟妙惟俏,而且还赋予了它们拟人化的性格,比如建筑公司是成熟稳重的老大哥,食品厂是贪玩爱吃的小弟弟,画风活泼可爱,故事生动有趣,看起来竟让人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沈庭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妙啊,实在是太妙了,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本挂历了,而是一本生动有趣的连环画啊,一旦推出,这华华和生生的形象一定会深入人心,而且也对华生集团的所有产业都做了一个很好的科普,这效果可比单纯的出一本照片式的挂历要强得多了。   “太好了!小刘呢?”沈庭生问。   “沈总,小刘去送严静姑娘回家了。”人家在公司里刚刚晕倒,肯定不放心让人自己回家的,万一在路上又晕了怎么办。   “让她回来,我有事要跟她谈。”   “知道了,沈总。”手下的人口里答应着,内心有些腹诽,说沈总不会怜香惜玉还真没有说错,人家才刚回家呢,又要叫人回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严静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她就知道,她费尽心思画出来的画肯定会得到欣赏的!   可怜的小刘,送完严静回家刚刚回到公司,同事就告诉她沈总要找严静,让她赶紧再去把人找回来,她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严静,这小姑娘听了沈总要找她的消息,欢喜得蹦了起来,然后就像一匹脱缰的小马,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   害得小刘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公司,整个人都累趴下了。   严静虽然并没有休息,但一点儿都不累,精神饱满地出现在沈庭生的面前:“沈总,我的画怎么样?”   自从看过她的画之后,沈庭生对她的印象已经完全改观,微笑着说:“画得非常好,我很满意,你就按照这个思路,把成品画出来,另外我还想买下你这两个卡通人物的专利,还想聘请你作为我们公司的特约美工,专门用这两个卡通人物帮我们公司创作连环画,把公司的产品跟寓教于乐结合起来,打造出一系列深受群众喜爱的连环画。”   严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这样吗?”   她当初创造华华和生生这两个卡通人物,完全就是灵机一动,化用了华生集团的名字,哪怕华生集团不认可这个创意呢,她也没想过要用来用在其他的方面,可是现在对方却说要把这两个卡通人物的专利买下来。   专利!天哪,听起来就很高不可攀的样子,居然跟自己扯上了关系?能卖多少钱呢?够不够她下学期报名的学费?   果然还是个孩子,沈庭生笑着看她欢喜得找不着北的样子,说:“价钱问题我待会让市场部的人跟你谈,你也可以找你的家人来帮你把关,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299章   “不用不用, 我信得过你们!”开玩笑, 她的家人就只有她妈一个,要是让她妈知道她挣了钱,这钱可就一点渣都不会留给她了。   何况这对她来说, 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能有馅饼吃就不错了, 哪里还会去介意馅饼是大还是小呢!   严静又露出了急切的模样, 她实在太想知道,这专利可以卖多少钱,她画完十二幅挂历又能给她多少钱了, 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可以正正当当地靠画画挣钱啊!   沈庭生笑着说:“待会我就让市场部的人过来找你谈,你也不用着急,挂历我们年底才需要呢, 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画,这次可千万不要再熬夜昏倒了。”   严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保证不会了。”   沈庭生很快安排了人跟严静谈合约, 那人也不直接说要打算花多少钱买, 就问严静:“你心目中的价位是多少?”   严静心里战战兢兢地想着, 她画一本那种小册子得熬两个通宵,卖出去二十块钱一本,已经算是很高价了, 要是按分三成算的话, 她拿到手才能有六块钱,当然六块钱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少了,省着点儿吃, 起码有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   一本挂历十二幅画,认认真真去画的画,一天一幅是没有问题的,按照二十块钱熬两个通宵计算,十二天就是六十块钱,那她稍微提高一点,要个一百块钱不过分吧?   再加上两个卡通人物的专利转让费,也要一百块吧,要不她大胆一点,总共提个三百?   不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漫天开价就地还钱,她还得给人留下还价的余地,严静壮着胆子,一狠心举起了一个手掌:“五百!”   五百块呀,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省着点儿花,都能让她念书念到高中毕业了,自己再加把劲儿,将来考上大学,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严静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儿也不避讳地笑了起来,仿佛她说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严静的心里一沉,唉,还是她异想天开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挣钱的事,也太会做梦了。   “如,如果不行的话,那少点也是可以的。”严静弱弱地说。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这样吧,专利转让费三万,挂历一千元一幅,十二幅一共一万二,后续还要进行的连环画创作以后再议,你有银行账户吗?签了合同之后我马上就安排会计打款,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年满十八岁,所以暂时我们不能聘请你为我们公司的员工,如果你有兴趣加盟华生集团的话,等年龄到了再来找我谈。”   严静完全石化了,她没有听错吧,三万,一万二?这个天文数字一样的金额,真是华生集团要给她的钱?怎么办,有这么多的钱,她晚上都要睡不着的,这么多的钱怎么花呀,一辈子都花不完了呀!   从她小心翼翼地提出五百块钱,就可以看出这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华生集团的员工其实也挺羡慕她的,她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几百块,但是在同龄人当中,已经算是很高的工资了,但是距离几万块钱,也还是有非常大的距离的,这小姑娘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能挣这么多的钱。   不过羡慕归羡慕,华生集团的员工还是很敬业的,绝对不会因为妒忌别人小小年纪就能挣这么多钱而故意为难别人,这个价格,是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增加了百分之二十计算出来的,沈总说了,大方一点儿,别亏待人家小姑娘,人家可是拼了命在画这些画的呢!   她知道小姑娘可能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喜悦,所以也不急着催促她,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十分生动多样地不停变化着,真是有趣啊!   严静心中千回百转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念头,终于回过神来,见对面的工作人员正在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十分不好意思:“嘿嘿,没见过这么多钱,让您见笑了。”   工作人员特别真心实意地说:“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现在咱们签合同?”严静迫不及待地问,这煮熟了的香喷喷的鸭子,可千万不能让它给跑了啊!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你还没有成年,按道理应该是要你的监护人来签字才有效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请你的家长过来一趟?”   “不行!”严静脱口而出。   工作人员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吓了一跳:“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咳,是这样的,我爸已经去世了,我妈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回来,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真的不能让我自己签吗?”   她妈这边肯定得把这些钱捂得紧紧的,一分钱都不能让她知道,不然的话肯定得被她全都搜刮去了,一点儿都不会留给她,严静还指着这些钱继续上学、学画画呢?这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   至于她爸那边,倒是还有些亲戚,但是当时她爸去世之后,为了争赔偿金跟她妈撕了一场,所有人都是为了钱,根本就没有人看她一眼,没人管她是不是饿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那次之后,她也看清楚了所有亲戚的真面目,从此再也不跟他们来往,这个世界上,能够信得过的,只有她自己。   “这个,按照常规是不行的,要不我去请示一下?”工作人员说。   严静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这中间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这么多的钱啊,一日不到她的口袋里,她一日就不能安心。   “那麻烦您了,帮我请示一下吧,真的没有人能够帮我签字,而且我也满十六岁了,我可以自己做主的。”严静哀求道。   工作人员无奈:“好吧,那我去请示一下领导。”   工作人员开门出去,正好看见沈丽华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不由得好笑:“沈姑娘,你有什么事?”   “我想找严静,她是在这里吗?”   “就在里边,我现在有事要去请示领导,你自己进去找她吧!”   沈丽华接下谢华香交给她的重大任务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来找严静报喜,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助她了,她打算要让严静成为接受她组织的协会的帮助的第一人。   不料严静比她更为激动,看见沈丽华猛地冲了上去,搂着她的脖子又跳又笑:“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你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   沈丽华楞了,她这不是还没把互助协会的事告诉严静嘛!她把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扯下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好,你说,我听着呢!”严静现在把沈丽华当成了救世观音菩萨,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沈丽华把妇女互助协会的事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重点强调说:“我们弄的这个协会,主要帮助的对象就是像你这种失去了亲人,生活上有困难,无法继续学业的女孩子,所以你现在就可以打报告交给我申请帮助了。”   沈丽华期待地看着她的第一个潜在帮助对象,不料严静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需要,还是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人吧!”   “怎么了?你是有什么顾虑吗?放心,我们提供的帮助都是无偿的,不要你还钱,将来你要是有能力回馈的话是最好的,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不是的,我有钱了,我画的画被沈总看上了,他愿意让我来画挂历,还说要买我画的卡通形象的专利权呢!”严静急切且欣喜地解释。   “真的?”沈丽华也惊喜地跳了起来,“那太好了,不过这跟申请我们的帮助也不冲突啊,你画这些画能给你多少钱啊,你不是说以后还想要继续上学,继续学画画吗?”   “过来。”严静神神秘秘地让沈丽华附耳过来,双手拢在嘴边,悄悄地说:“四万二,他们一共要给我四万二。”   “什么!”沈丽华也完全不敢相信,“你没听错吧,这么多?”   严静点点头:“对,就是这么多,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了吧?不过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妇女互助协会真的挺好的,我也想帮点忙,要不我帮你们画宣传画吧!”   沈丽华依旧沉浸在惊讶中:“你究竟画了什么呀,怎么这么值钱。”   沈庭生在家里什么都跟谢华香说,所以沈丽华有意没意地也听了一耳朵,她记得沈庭生说过,请在校的大学生画,比请外边的画家便宜一点,反正他们印挂历的要求也不高,一两百块钱画一幅就差不多了,这严静究竟是画出了什么好东西,居然让沈庭生愿意付出好几十倍的价格来买这些画?   严静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就是随便画了几个小故事。”   “不行,我得去找我哥要来看看。”沈丽华满心好奇。   “等一下。”严静叫住她,“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快说呀!”   严静把需要监护人签字的事告诉了沈丽华:“你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不可能让我妈知道的。”   沈丽华点点头:“嗯,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我哥,你放心吧!”   别人想要见沈庭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比如刚刚那个跟严静谈合同的工作人员,到现在还没排上队轮到她去请示呢,沈丽华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插队去见了沈庭生:“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300章   沈庭生对这个妹妹一向很宽容, 见状也没怎么责怪她,只笑着说了一句:“别胡闹, 我忙着呢!”   沈丽华忙说:“我才不是胡闹,是关于严静的事。”说完飞快地把严静的家庭状况给他说了一遍, “哥你想想, 要是在咱们小时候, 你去干活挣了钱,可别人说你还是个孩子, 钱不能给你拿着, 非要把钱给到咱们大伯手里, 你怎么想?”   沈庭生还能怎么想,当然是跟人拼命,也要把这些钱给抢回来呀!   “行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是她现在还没有成年,就算是她自己签了合同,那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万一将来她反悔了, 要将这两个卡通人物挪作他用,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会的, 小静她不是这样的人!”沈丽华急切地说。   “呵!”沈庭生笑了笑,“你才认识她多久啊,怎么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刚刚还说, 她跟谷仓第一次见面,就坑了他一把,而且还靠卖那种小册子挣钱,你觉得这样的人,只要能挣钱,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吗?”   沈庭生欣赏严静的画,可不代表他就喜欢严静这个人了,跟她合作没关系,可他不希望自家妹子跟她走得太近,免得把沈丽华也给带坏了。   气得沈丽华直跺脚:“哥你怎么这样,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不跟你说了,我找我嫂子去!”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还是嫂子的心地比较好,找她准没错的。   “回来!”沈庭生连忙拦住她,“你嫂子带两个孩子累着呢,你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她,行了,这事儿我能解决,你让她把户口本拿来,然后去公证处公证合同。“   “这就行了?”   “行了。”   “太好了,谢谢哥!”沈丽华高高兴兴地去找严静去了,户口本不知道被严静她妈藏到哪里去了,不过没关系,为了这么大一笔钱,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把户口本弄到手的。   沈丽华找沈庭生光顾着说严静签合同的事了,忘记了向沈庭生要严静的画来看,谢华香倒是看到了,沈庭生觉得这画得实在是不错,当然要拿回去跟谢华香一起分享,于是中午下班就带了回去。   “昨天幺妹带了个姑娘回来,非要画画给我看,我还当小孩子闹着玩,没想到果真有两把刷子,你看看,这画得当真不错。“   谢华香接过一看,两个卡通人物都画得头大身小,十分趣稚可爱,看起来倒是跟后世的漫画差不多,这个时候人们画画都以画得像不像为评价标准,像这样故意画得不像真的倒是比较少见,虽然画得不像,但偏偏就是十分讨人喜爱。   特别是谢华香刚刚生了两个孩子之后,眼光也变得幼稚了起来,看见这些可爱的东西就特别喜欢。   “画得可真好。”再看了故事之后,就更喜欢了,“要是能多编点儿故事,将来给咱们两个宝宝看就好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让她以后用这两个人物形象继续创作故事,我们负责印刷发行,让这两个人物形象家喻户晓,咱们的华生集团也能走入千家万户。”   谢华香翻到最后,看见最后的一幅画在落款的位置,用笔划去了几个字:“静水流深?”   这是严静给自己起的笔名,画到最后顺手就签上了,后来想想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然后又忙不迭地划掉。   谢华香却看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静水流深是后世一个很有名的漫画家,她的作品不但深受广大少年儿童的欢迎,连不少大人都很喜欢看她的漫画,并且还有不少漫画被改编成了电影在大屏幕上播放。   她用她的作品,创造出一个奇幻的动漫世界,这些世界里,不但有魔幻的世界架构,更有亲切真实的人物角色,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会从内心深深地被她的故事打动。   哪怕是并不怎么关心漫画圈子的谢华香,也曾经看过她的作品改编的电影,也曾经为之深深地感动过。   “原来是她啊!”谢华香不知不觉地喃喃低语。   “什么?”沈庭生问。   “哦,没什么,真没想到,谷仓那天误打误撞见义勇为救下的小姑娘,原来画画这么厉害。”   沈庭生却觉得她原本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刚刚在听到谢华香说出“静水流深”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也想起来了,在他那个荒诞的梦里,他也是认识这个人的,他旗下的电影公司,买下了“静水流深”的作品的版权,并且改编成了电影在大屏幕上播放,这件事是沈庭生亲手促成的,他还曾经亲眼见过这个作者在合同上的亲笔签名。   这事情不想起来就罢了,一想起来,那签名仿佛还历历在目,正是“严静”这两个字。   沈庭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梦中的经历太过怪诞,且与现实完全不一样,所以虽然那个梦显得真实无比,当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从来没有把它当成真的。   肯定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太害怕失去谢华香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会做了一个这么荒诞的梦,梦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可是这臆想中出现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在此之前,他完全不认识严静,更想不到她会成为未来著名的漫画家,那这个人是怎么会出现到他的梦中的呢?   细思极恐,沈庭生完全不敢再深想下去,特别是看谢华香的表现,似乎她也是知道点儿什么的。   谢华香对沈庭生说:“这么有天分的人,光给我们集团公司画宣传用的连环画也太可惜了,你可以跟她签订一个比较宽松一些的合约,除了完成我们公司的宣传要求之外,也可以让人家有创作的自由。”   她这是怕华生集团限制了严静的创作自由,生生扼杀了一个大师级的人物啊!   沈庭生想问谢华香是不是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一个梦,想问她是不是也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更想知道在谢华香的梦中,两人是像现在这样幸福地在一起呢,还是像他的梦里一样,两人终生有缘无分?   可是他不敢问,他怕一旦问了出口,那梦中可怕的一切就变成了现实,那是他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沈庭生只能把这一切都深藏在了心里,笑了笑说:“那是当然的。”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沈丽华没有辜负谢华香的期望,利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把G市的妇女互助协会给搞了起来,也被她拉来了几个赞助单位,有了几个赞助对象,算是上了正轨。   到了快开学的时间,谢华香就不让她再管了,让华生集团的行政部接管了这个协会的管理工作,作为一个高四生,她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争取明年考上真正喜欢的大学。   张建民和沈谷仓也回了东水县继续上学,张建民和沈丽华约好了要一起考北京的大学,沈谷仓表示他不凑这个热闹,他到时候就考到G市来。   在谢华香的帮助下,严静也插班上了高中,一边给华生集团画画,一边上学,准备将来考美术学院。   严静上高中的事并没有让她妈知道,而是趁她妈不在家,偷偷地拿了自己的户口本就跑出去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住下,这高中特地选的离家比较远的,如无意外,她妈应该找不着她。   钱的问题短期内是完全不用担心的,看在母女一场的份上,严静每个月固定寄一百块钱回去给她妈,好歹能够让她能活得下去。   严静她妈不见了女儿在家里骂了一阵子,后来每个月都能收到女儿寄回来的钱,就再也不嚷嚷了,每天照样过着昼夜颠倒,浑浑噩噩的日子。   谢华香的双胞胎眼看就要满百日了。   当初双胞胎满月的时候,因为孩子是早产的,担心人太多对孩子的影响不好,所以没办满月酒,如今满一百天了,两个孩子都长得壮壮实实的,他们就决定要办个百日宴,大家都一起来高兴一下了。   谢华香打算给两个孩子去上了户口,这就涉及到要起名字的问题了,两个宝宝出生以来,一直就是顺口姐姐弟弟这样地叫着,一直都没个大名。   于是谢华香逼着沈庭生,这几天之内一定要把两个孩子的大名给起出来。   沈庭生深思熟虑了三天三夜,慎重其事地在纸上写了两个名字,拿给谢华香看。   谢华香都惊呆了:“这就是你想了三天三夜,把字典都翻烂了想出来的名字?”   “对呀!”沈庭生满怀期待地问,“不错吧!”   这俩名字,一个叫做深宝、一个叫做天宝。   谢华香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辞:“这俩名字,你不觉得太普通了一点吗?”换句话说就是土气,土爆了,虽然说现在满大街的建军建国也挺土的,但沈庭生好歹是个文化人啊,全村第一个大学生呢,平时也挺爱拿本书装模作样地看。   谢华香以为,她自己起名字是没什么水平的,可沈庭生总会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起个高雅深刻有内涵的名字吧,这一个叫深宝、一个叫天宝是几个意思?   “大俗即大雅,我想了好多个名字都觉得不怎么好,太刻意了,还不如起两个简单好记的,你看这两个名字,其实也挺有意义的,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所以叫做天宝,他们是在深市出生的,所以叫深宝,好听好记又有纪念意义。” 第301章   谢华香有点接受不能。   但除了她之外, 家里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好,好听又有福气, 最后她也不得不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姐姐叫沈天宝,弟弟叫沈深宝, 就这么定了下来。   叫着叫着, 似乎也就习惯了, 也不觉得有那么难听了。   办完百日宴之后,两个孩子就像吹气球一样, 飞快地长大了起来, 几乎是一个月变一个模样, 还好他们家买了一台海鸥牌照相机,每个月都耗费一筒胶卷给孩子们拍照片,把他们成长中的每一个点滴, 所有值得纪念的瞬间都拍了下来。   孩子们半岁的时候, 街道计生办的同志找上了门,现在正是计划生育执行得最严格的时候,提倡一孩化光荣,不过谢华香一口气生了两个, 是得不到这个殊荣了。   这次计生办的同志上门,是来要求她结扎的。   沈家是本街道最有钱的人家, 沈庭生因为他对本市经济的突出贡献,还受到过表彰。   计生办的同志上门的时候有点儿忐忑,这项工作怕是有点儿难办啊!   做计生工作的,最怕遇到两种人, 一种是彻头彻尾的穷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罚款没有,要结扎抓不到人,东躲西藏的非要生出儿子为止,反正家徒四壁,要打要砸随便,打砸完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人生唯一的目的就是生出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这种家庭一般一生就是一连串的女儿,养是肯定养不起的,能送人就送人,送不出去的扔掉,实在没办法的,甚至溺杀的都有,托生到这种人家当女儿,当真是上辈子造了大孽了。   还有一种就是像沈庭生这种做生意的,特别是还赚了点儿钱的那种,哪怕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呢,也还是不够的,最好能生个三四五个,免得万贯家财以后没人继承。   要罚款他们也不怕,反正罚得起,有些要是有点权势的,甚至还会威胁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那工作是相当地不好做。   最好的反而是有单位的人,只要敢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就会丢掉铁饭碗,为了工作,几乎没有人敢超生多生的。   “我听说这个谢华香的爸妈也是有工作单位的,还没退休呢,要不从这里下手?”两个结伴去沈家做工作的计生办工作人员商量说。   另一个说:“有单位有什么用,我看他们也不是怕丢工作的,我听说他们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就请了假在家看孩子,到现在都没去上过班呢,哪里还会在乎这份工作啊!”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反正工作肯定是要做的。”他们都已经做好了被人打出来的准备了。   谁知道上门以后,沈家的人客气得很,又是倒茶又是端水果的,弄得两个工作人员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寒暄了一轮才说起主要目的。   胡爱春拍着胸口打包票:“没问题,我们肯定的要支持政府的工作,坚决贯彻落实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只是能不能不做结扎,就上个环啊?你们看我这闺女,这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身体都还没养好呢,又要在肚皮上划一刀,多遭罪啊!”   “不是,阿姨,这是我们的规定,家里有两个孩子的,必须要结扎。”   胡爱春不高兴了:“那我们两个孩子,也不是生了两胎的呀,凭啥就要按生了两胎的待遇啊,再说了,我们也没打算再生,这上环的效果不也是一样的嘛!”   说到底,其实胡爱春的心里也存在这这样的一种心思,她和谢义平肯定是不想让谢华香再生的了,这生孩子多辛苦的事儿啊,简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们一点儿也不想让女儿再遭一次那个罪。   但这只是她跟谢义平的想法,沈庭生是怎么想的呢,这男人啊,肯定是想要越多儿子越好的,特别是像沈庭生这样,能挣那么多钱,就算他现在说不要了,万一以后又想要了呢,这要是结了扎,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还是上环好,上了环以后就算后悔了,也还有反悔的机会。   计生办的工作人员为难道:“真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们,阿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规定就是这样的。”   谢华香开口说:“妈,咱们也不要为难他们了,既然规定是这样,那我就去结扎吧,这只是个小手术,养几天就好了,不会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的。”   她跟沈庭生早就商量好了,只要这两个孩子就够了,集中精力好好地教育好,比生多少个都顶用。   两个工作人员喜上眉梢:“谢同志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果真大学生就是有觉悟,那您看看什么时候能抽得出空,我们去一趟医院把这手术做了?”   他们的工作可不是上门来劝说一下就算了的,还得盯着人到医院把手术做了才算完,这手术一天没做,就一天还要悬着这个心。   “这样,我安排一下家里,就这两天吧!”反正迟早都是要做的,谢华香也不想拖延,很爽快地说。   胡爱春还一直不停地扯她的袖子,跟她使眼色,想让她改变主意,可惜谢华香的主意一向是最正的,根本就不为所动,急得胡爱春跑进房里把在房间里照顾孩子的沈家奶奶给拉了出来:“阿婆,你可管管这孩子吧,这要真的结扎了,以后……”   沈家奶奶说:“孩子们做的决定,我这把老骨头可管不动啊!”她的态度还是那样,不该她管的事,一概不理,万事不操心,就是一副长寿的相。   “那也总得问问庭生的意见吧!”胡爱春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把沈庭生搬了出来。   “问了也一样,他的意见跟我是一样的,明天就去结扎,就这么说定了。”谢华香坚定地说。   “不行!”门口传来沈庭生的声音。   胡爱春像见了大救星似的,赶紧跑过去把沈庭生拉了进来:“庭生,你看看,你还没回家呢,你媳妇就自作主张要去做结扎了,我不是说不支持计生办的工作,但也不是非结扎不可嘛,上环不好吗?”她生怕沈庭生不知道头尾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把她的意见跟沈庭生说了一遍。   两个工作人员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这事儿眼看就要成了,怎么就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了呢!他们到现在都认为,作为一个做生意成功发了财的男人,肯定是要想方设法多生几个孩子的,他们都暗地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工作任务啊,是注定没法完成了。   果然,沈庭生说了:“上环也不好,上环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很大的,能不做还是尽量不要做。”   瞧吧,这个更狠,连上个环做做样子都不肯,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早就见多了,有些人上了环之后想生孩子,没有证明的话正规医院不给取下来,那些人就去找一些黑诊所,甚至还有的取环手法不恰当,造成大出血的,这些人为了生孩子,也真是拼了。   “对对对,还是咱们庭生知道疼媳妇。”胡爱春说,又提了一个建议,“那要不就用避孕药吧,我听说有一种埋在皮下的避孕药,能避一年呢,同志,我说得对不?”   两个计生办的同志一脸苦相:“阿姨啊,您能别为难我们了吗?这真的不符合规定啊!”   “不用。”沈庭生挥挥手说,“香香什么都不用做,我去结扎。”   “啊?”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胡爱春还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沈庭生继续跟两个计生办的同志说:“我听说这个手术对男性的伤害很小,做完以后半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休息两三天就可以去上班了,对吗?”   “对对对对对!”计生办的同志点头如捣蒜,“现在外面很多传言都夸大了这个手术对男性的伤害作用,说什么做了这个手术就不是男人了之类的,全都是无稽之谈,事实上做这个手术对男人的生理机能完全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术后只要好好休息,两三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沈庭生点点头:“那行,我下午回公司交待一下工作,明天上午就去做手术。”   “好好好,沈庭生同志,您的觉悟太高了,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什么叫做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啊!   谁能想得到呢,这样的大老板啊,居然愿意自己结扎,什么叫真男人?这才是真男人!   计生办的工作人员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一路走还一路不停地感叹,就像是做梦一样,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事儿回到办公室里一说,能让同事们讨论上一年!   屋子里胡爱春和谢义平面面相觑,有些讪讪地跟沈庭生说:“庭生啊,我们虽然是有点舍不得让香香做手术,但真的没有想让你去做的意思呀!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这一个大男人去做这个手术,像什么话呀,说出去别人也要笑话的。”   沈庭生不在意地说:“谁这么无聊爱八卦这些,就让他说去吧,咱们不听就行了,又不会少块肉,香香帮我生了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的了,怎么能所有的罪都让她一个人受呢,这事儿,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胡爱春没忍住红了眼眶:“庭生,你真是个好孩子,咱们家香香能嫁给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302章   下午沈庭生果真回公司把接下来几天的工作都交待好了, 然后请了三天的假。   公司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沈总经常性旷工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 天大地大沈总家的孩子最大,为了能亲自带孩子去打预防针, 他能推掉重要的商务会谈, 要是家里的孩子有点什么头疼脑热, 一个电话打过来,天大的事也要放一边, 赶紧回家去。   这样的工作态度, 要是换成其他单位, 早就被炒鱿鱼了。   可沈庭生偏偏还把他这份总经理的工作做得很好。   主要是把大局掌控得好。   如果不是因为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沈庭生的工作不会做得那么轻松,虽然他只昏迷了几十天, 但在那场梦里, 就好像真的是过了一辈子一样,每一天,每一个细节,都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   在那个梦里, 他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每一次遇见的时机、每做出的一个决策, 都是他自己思考,自己决断,所以沈庭生记得很清楚。   而他在现实中每一次遇到问题,他只要想一想梦中是否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再想一想事后局势的变化,很轻松地就能做出决定,让人心惊的是,他每一次根据梦中的情况来做出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他验证了很多次,有时候甚至反其道而行,专门做出与梦中相反的决定,但每一次的试探结果,都明明白白地显示出来,他在梦中梦到的一切,跟现实世界居然是一样的,不管是世界的局势,还是国内政策的变化,都分毫不差。   他沈庭生哪怕是个天才,也不可能凭空做梦梦见这些东西啊,如果他真的有这个本事,那岂不是成了天才的预言家了?   难道梦中的一切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那是他不知道的上一辈子?   彻底相信了梦中所见之后,沈庭生工作就变得轻松了许多了,他这辈子起步比梦中的那一辈子早,起点也高了很多,在梦中那一辈子,他只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民,没有任何积累,白手起家,一步一步从最底层做起,曾经遇到过很多次很好的机会,都因为自身条件的不足无法抓住。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名牌大学毕业证书傍身,眼界见识都比梦中的这个时候强了很多,有黑市的时候所积累下的资金,有大学时代积攒下的人脉,梦中那一辈子他还一无所有的时候,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集团公司了。   现在他只需要按照梦中的所见所闻,把控公司发展的大方向,做出正确的战略决策即可,其他细节上的很多操作,全都可以放权给手下的人去完成。   业界很快流传起一个沈庭生是天才小神童的传说,他的目光太过超前、判断太过精准了,老辣得根本就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可以做得出来的,除了天才一说,人们根本就想象不到还有其他什么说法可以解释。   圈子里面的人都说,只要跟着沈庭生干,就没有失败的时候。   年轻的沈庭生和他的华生集团,俨然就成了一个神话。   聪明如沈庭生,一旦用了心,很多的蛛丝马迹就无法遁形。   他想起了第一次上门谢家,谢华香对他异乎寻常的热情,想到她不顾一辈子都只能成为一个农民的风险,一意孤行地以知青的身份跑到乡下去找他,还有她一早就想办法弄到了初高中的课本,千方百计地让他学习,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好准备。   还有谢华香非要带阿婆去体检,在安吉大队那场大火灾之前的表现,桩桩件件都表现出她知道事情该怎么发展,所以很努力地去改变着,让曾经不幸的一切都不再发生。   认真想想,他们命运的改变其实就是从那次沈庭生去谢家退亲开始的,梦中的那一辈子,沈庭生根本就没有在谢家见到谢华香,他成功地把婚退了,而谢华香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嫁给了不该嫁的人。   而这一辈子,她则好像是故意在家里等着他来的,见到他的到来非但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表现出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般的欢喜和雀跃。   这份欢喜和雀跃让当时的沈庭生不解,甚至有些惴惴不安,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内心剩下的便全是感动和感激,感激她这辈子为了他们的未来所做的一切。   沈庭生并不会因为梦中那一辈子谢华香一开始对他的冷漠不满,更不会介意她曾经嫁给过别人,想起她曾经的那些经历,他只会心疼,更痛恨那个懦弱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放弃。   当然他也不会认为谢华香这辈子是因为知道自己后来的成功而刻意接近自己,他有心,他能够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那一份深厚的爱意,沈庭生相信,哪怕他这一辈子并没有取得梦中的成功,谢华香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飞蛾扑火,无怨无悔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幸福生活,都是谢华香努力所得来的,叫他怎么能不感激呢,不但感激,他还很心疼,心疼她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带着上辈子心里的那些伤痛,不顾别人不理解的目光,默默地努力着。   沈庭生真的很想抱着她说一句:“傻姑娘,天大的秘密说出来,我也能跟你一起分担。”   但谢华香选择了隐瞒,所以沈庭生也尊重她的选择,当做从来都不知道这一切,其实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家人都健健康康地陪伴在身边,还多了两个梦中的那一辈子不曾存在过的小宝宝,那么地趣稚可爱,每天都能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只不过是去做一个节育手术而已,这本来就是他自己分内的事,怎么就值得被这么浓墨重彩地夸赞了呢!   晚饭的时候,胡爱春为了表达她内心对沈庭生的愧疚和感激,特地做了一桌全是他喜欢的菜色,还准备了他爱喝的红酒,没口子地夸赞他的有情有义,感谢他对谢华香的疼爱。   弄得沈庭生也实在是有些无奈了。   胡爱春夫妇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直都在改变着的,从一开始把他当成乡下来打秋风的穷小子看不起,到得知他跟谢华香谈对象之后的反感厌恶,到终于接受了他之后对他身世的怜悯和同情。   沈庭生觉得最舒服的阶段,是他的事业还没有开始发展,他和谢华香两个都还是普通大学生的阶段,那时候胡爱春夫妇是真心喜欢他,把他当成女儿未来的良人,真心把他当成一家人看待的。   那时候胡爱春像是每一个普通的丈母娘对待女婿一样,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也会随意地支使他给家里干活,在他跟谢华香有所争执的时候,也会各打五十大板,居中当一个调停人,劝说他们天下就没有不闹矛盾的夫妻,两口子的事儿分辨不出个对错,大家各退一步就好了。   可是随着沈庭生事业慢慢做大,他在外人的眼中渐渐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商人,是个能挣大钱的大老板,但是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还是那个女婿、丈夫,只不过又多了一个父亲的身份而已。   可胡爱春夫妇却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在沈庭生的面前开始有了一份小心翼翼,说话做事都不像原来那么无所顾忌了,也不敢再随意地让他做什么事。   甚至在沈庭生和谢华香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他们不敢当面说什么,背地里却会悄悄地教训谢华香,让她少跟他吵,尽量顺着他的意,多给他留点面子。   幸好谢华香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他在外身份上的改变而改变,她甚至还跟他开玩笑说:“我妈说了,我要是还这样老让你干这干那的,你一个在外边受人尊敬的大老板哪能受得了这个气啊,哪天再来一个小妖精一天到晚对你曲意逢迎着,男人被人抢走了,叫我哭都没地儿哭去。你说,你该不会真的被那什么小妖精给抢走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庭生正在给深宝换尿布,这小家伙有个习惯,专爱在尿布被解开的时候撒尿,沈庭生一个不小心,又被他滋了一身,闻言连衣裳也顾不上去换了:“没有的事,你让妈别乱说,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小妖精,我现在公司高层还有行政办秘书处的人全都换成男的了。”   是有这么个事儿,主要是厉佳男的事发生之后,沈庭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容貌财势,确实是很容易惹来烂桃花的,并不是他自己不管这烂桃花就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了,所以为了从根源上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他索性把自己周围的人都换成了不会有其他心思的男人。   哪怕被人在背后议论说他歧视女性也顾不上了,只求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那我老让你干这干那的,你也不会不高兴,觉得我们不尊重你?”谢华香又问。   “怎么可能!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这个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照顾家庭和孩子也有我的责任,怎么能说是你让我干的呢,这本来就是我的活儿啊!”   谢华香对于沈庭生的识相非常满意。   至于胡爱春和谢义平,老人家有些思想根深蒂固,她也没法说服他们,只好让时间来让他们相信,沈庭生是一个真正的好女婿了。 第303章   好女婿沈庭生在被丈母娘强行塞了一肚子的饭菜之后, 终于在万般奉承感激中逃脱, 躲回了房里。   谢华香回到房间, 把房门一关, 小空间里就剩下他们一家四口了。   平时白天两个孩子让老人家帮着带,但到了晚上,谢华香是要自己亲自带两个孩子睡觉的, 一来是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 平时白天带孩子就比较辛苦,晚上再熬夜的话精力不济,也很难恢复得过来,她还年轻, 晚上起来几次也没问题, 白天抽空多睡一会就补回来了。   二来是因为带孩子睡觉可以和孩子多培养感情,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谢华香觉得自己体内的母爱一天比一天爆棚, 恨不得天天都陪在孩子的身边, 怀孕之前的那些雄心壮志, 那些事业心,不存在的,她现在就是一个一心一意只想在家里带好孩子的小女人。   把孩子交给老人家, 自己做个甩手掌柜?她可做不到。   还好两个孩子都比较乖,深宝是喝奶粉的,每天晚上固定醒来喝两次奶,沈庭生都已经习惯了, 只要听到熟悉的“哼哼”声,立马就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奶粉跟温水都准备好放在床头柜上,熟练地泡好一瓶牛奶,试试温度,喂他喝了,再抱起来拍几分钟嗝,换块干净的尿布,放回小床轻轻地拍一分钟就能重新睡回去。   整个过程都不用二十分钟就能搞定了,沈庭生连大灯都不用开,只要开一盏床头昏暗的小灯就能在迷糊中完成这一切,然后倒头就睡,基本上不会对他第二天的精神状态有多大的影响。   天宝就更方便了,两个孩子是分开来睡在两张小床上的,其中深宝的小床在沈庭生的那一边,归他管,天宝的小床拆了一边的栏杆,就放在谢华香的床头,晚上听到天宝饿醒了哼哼唧唧,谢华香连床都不用起,直接手臂一伸,把小人儿拉到身旁,掀起衣裳就可以喂奶了。   喝完一边之后,谢华香抱着天宝翻了个身,转到另一侧去喝另一边的,整个喂奶的过程,就在母女两个半梦半醒之间完成了,两人都不用醒过来的。   要是在喂奶的时候睡着了,母女俩就这么睡过去了,要是还记得,就给她换个尿布,重新放回小床上睡。   倒是沈庭生,心没有她那么大,不是担心她把天宝给压憋气了,就是担心天宝的尿布湿了没来得及换,总是睡到一半不自觉地伸手摸一摸,要是发现天宝在大床上睡了,肯定就得起来照料一番,才能安心地继续睡。   两个孩子就是这样在父母的照料下幸福地成长着,今晚也不例外,两个孩子都已经洗干净了,白白嫩嫩,香喷喷的,胖乎乎的小手小脚有力地挥舞着。   他们房里就有卫生间,谢华香让沈庭生先去洗澡,她把两个小娃娃并排放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童话书给他们念书,这是每天晚上都必须要进行的亲子活动,   刚开始给两个宝宝念书的时候,胡爱春还笑话她,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呀,还不是对牛弹琴,可是慢慢地发现,好像这俩孩子真能听得懂一样,睁着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谢华香的嘴巴看,还会随着她的声调手舞足蹈,听得高兴了,还会跟着咿咿呀呀地说话。   沈庭生洗完澡光着上身就出来了,过了那么久养尊处优坐办公室的生活,又养出了一身白皮,幸好每天早上坚持晨跑锻炼,一身的肌肉并没有松掉,反倒是因为最近吃得好了,比年轻的时候更显得壮实了一些。   他的头发没有擦干,有水珠顺着脖子滴落下来,一点点地划过胸肌、腹肌,人鱼线,最后没入宽松的短裤中,谢华香的喉咙紧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那个,你赶紧擦干了头发,过来陪宝宝们玩吧,我去洗澡。”   沈庭生随手用毛巾薅了几把头发,坐到了谢华香的身后,身上的热气一下子笼罩了谢华香的全身,让她浑身燥|热起来,久违的热流在全身的血液里流窜,真是的,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还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美|色|诱|惑。   当然也可能是太久没有亲热过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敏感无比,谢华香赶紧跳了起来:“你陪着他们吧,我去洗澡了。”   沈庭生目光火辣辣地目送着她匆匆忙忙地离开,喉咙里也有些哽,真是太久了,宝宝刚刚出生的时候,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照顾两个孩子上,自然不可能会去考虑这种事情。   满四十五天之后,谢华香回医院复查,回来之后随意提了一下,医生说可以恢复正常的夫妻生活了,但那个时候,她可能是受身体激素的影响,对这方面没有一点儿兴趣,沈庭生也怕伤了她,才生完孩子几十天,哪能那么快完全恢复呢,所以他也一直没提。   反正他白天忙着上班,晚上忙着照顾孩子,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份心思,这个幸福的家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满足感,那种事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有没有也并不那么重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来了,不知不觉就半年了,原本一直都没觉得什么,但是今天晚上谢华香看他的眼神,却像“啪”地一下打开了一个神秘的开关,有什么东西起来了就再也按捺不下去了,从她的表现可以看得出来,她也是想了的,老婆大人的需求,怎么能够不满足呢!   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沈庭生的心跳得很快,不过还是得按捺着性子,一手拿一个铃铛,逗着双胞胎玩。   谢华香很快就洗完出来,开门的时候,带出来一阵混合着沐浴露和她身上味道的幽香,让沈庭生又是一阵地失神。   因为整天都要跟孩子接触,谢华香没有涂抹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养品,只是简单地用一点医院配的甘油抹了一下手和脸,就坐了过来:“天宝、深宝,在跟爸爸玩呢!”   说也奇怪,这两个名字喊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土气了,反而每叫一次,心里头都会又一阵阵甜蜜的喜悦,这是我家的宝贝呢!   沈庭生的双手搭上了她纤细的腰肢,她当初怀孕的时候就没怎么胖,生完以后,肚子很快就收回去了,过了两个月,身材就完全恢复了当初当姑娘时的模样。   年轻生孩子就是好啊,现在打扮一下走出去,跟没结婚的小姑娘没有两样。   谢华香心头发热:“别闹,先哄孩子睡觉。”   沈庭生挑了一盘温柔舒缓的音乐磁带放进录音机,按下按键,很快就有轻柔的音乐缓缓地流淌出来,他把大灯关了,开了床头的台灯,给孩子喂奶、换了干净的尿布,两人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一个宝宝,深宝很快就睡着了,天宝精力旺盛一些,跟爸爸玩得高兴还想要玩,被谢华香强制地搂紧了,一下一下地拍着哄,很快也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终于再没有了碍事的,谢华香主动搂住了沈庭生:“庭生哥,你真考虑好了去做这个手术?不后悔?”   这个问题在晚饭的时候胡爱春已经问了十七八遍了,沈庭生都回答得有点不耐烦了,不过面对娇软的妻子,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当然不会,只要能不让你疼,让我做什么都不后悔。”在卧室里面,甜话那是张嘴就来。   谢华香沉默了一会儿,意有所指地蹭了蹭:“你就不怕不行了?”   沈庭生浑身热血上涌:“也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不如咱们试一试,看看前后有没有什么不同。”   谢华香的呼吸都重了些:“好呀!”   “要不要熄灯?”   “不用了吧,黑灯瞎火的别碰掉什么东西,把孩子给吵醒了。”   “嗯,慢点儿,有点儿疼。”   “这样行不?”   “嘘,别叫出声,别把孩子给吵醒了。”   “你快些吧,不然孩子醒了怎么办。”   第一次在有两个孩子在旁边的情况下做这种事,两个人都有点不太自在,磨合了好久才渐入佳境,正准备进入忘我的境界,突然听到“咿呀”一声。   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天宝这小姑娘居然醒了,而且她不但没有哭,还自个儿翻了个身,趴在小床上,小脑袋抬得高高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正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在“打架”。   被自家闺女这么一惊吓,沈庭生立刻缴械投降,然后飞快地扯过一旁的被子,裹在了两人的身上,这坑爹的孩子哟,再多来这么几次,都不用去做手术,这功能就要被吓坏了。   谢华香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沈庭生懊恼:“有什么好笑的。”   谢华香安慰她:“没事,你闺女还小呢,看不懂的。”   哪怕看不懂,被自己的亲生闺女看见了这种事,谁的心里也会不自在的吧!   天宝这会儿还好好的,以为爸妈在跟她玩,还在笑呢,谢华香怕她突然翻脸哭起来,把深宝也闹醒了,赶紧随便收拾一下自己,又把她抱过来喂奶哄睡。   沈庭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俩孩子一天不长大分房出去,这性福之路,就注定是曲折不易的啊!   沈庭生主动去结扎这件事他们本来没打算告诉别人,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出去,不久之后,整个集团公司都知道了,沈总对妻子可真是爱逾性命,哪怕不顾有损男性的尊严,也主动自己去做了结扎手术。   在这之后,华生集团不少中高层管理人员也唯他马首是瞻,生完孩子之后主动结扎,倒是在华生集团内部形成了一个男性结扎的风气。 第304章   一年之后, 沈丽华顺利地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 张建民也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沈庭生一大家子携家带口送他们两个到北京去上学, 顺便带全家人去旅游。   在飞机上,胡爱春不小心说漏了嘴:“天宝深宝你们这两个宝贝呀,可真幸福, 才一岁就可以去北京旅游了, 你们外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才是第一次去北京呢!”   谢华香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那这次去可得多买点儿北京的特产回来,不然以后想买可都买不到了。”   “谁说的, 咱们那儿也能买到, 味道跟北京的一模一样, 别人都尝不出来不是北京买的呢!”   “你怎么知道?你买过呀?”   “当然了, 我上次……”胡爱春终于回过味来, 闺女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呢, 连忙找补, “不是,上次咱们家隔壁的王阿姨买过,她说的。”   “从来没去过北京, 第一次去啊?”谢华香淡淡地问。   “哎呀,我这不是随口跟孩子开开玩笑嘛,对了,我说的是第一次坐飞机去北京, 瞧瞧,咱们家这两个宝贝,才一岁,就能坐飞机了,我这么大年纪了,可还是第一次呢!”   谢华香神色严肃:“您别打岔,我就问您,您到底去过北京没有?“   “这……”胡爱春知道瞒不过去了,讪讪地说,“本来是真的要去的,那不是你爸突然腰疼的老毛病犯了,就没去成嘛,后来怕你们担心,就没告诉你们,去买了点北京特产回来混过去了。”没办法,只能让男人被这个锅了。   胡爱春本来以为谢华香会发脾气的,她家这姑娘啊,这脾气近两年被沈庭生宠得是越发地不好了,最恨就是别人骗她什么事,曾经骗她去北京旅游这事,不提起来胡爱春自己都快忘了,谁知道会在这儿说秃噜嘴了呢!   没想到谢华香居然没再说什么,只温和地笑了笑:“既然没去过,那这次去就要好好玩玩了,买点儿真正的特产回去,带回纺织厂老宿舍,让大家都尝尝。”   说是旅游,但两个小娃娃其实是什么都不懂的,只不过为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地一起出去玩而已,不说沈家奶奶年纪大了,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出来的机会,幺妹他们长大了,也要各奔东西,以后想要一家人聚集起来一起出去玩,可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才趁这个送他们上学的机会,好好来玩一趟。   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要玩得开心,钱的问题是不需要考虑的,一路上吃好玩好,一家人去参观了著名的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沈丽华的学校当然也仔细参观了的,还去爬了长城,看了故宫,一大早爬起来看了升旗,也算是玩得十分尽兴了。   在这几天里,张建民再次向沈丽华表白,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且向家长们坦白了,也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和祝福。   沈谷仓果然如他所说,考上了G市的大学,不是重点大学,只上了一般的二本线,不过这就已经足够让他爸沈大壮欢喜的了,还特地去乡下安吉村给祖宗烧了香,感谢祖宗保佑,并且大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了三天三夜,庆祝他们老沈家终于也出了一个大学生。   当然,沈大壮并没有厚此薄彼,这庆功宴,是以两个儿子,沈谷仓和张建民的名义一起摆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以张建民的成绩,能考上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沈大壮之所以能那么高兴,还不是因为他那读书就是混日子的小儿子,甭管是不是重点大学呢,只要能沾上一个大学的名头,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沈谷仓在G市上大学,平时闲着无事就到沈庭生的公司当个实习生打打工,挣点儿零花钱,再没事的时候就以帮忙补习功课为由,去骚扰一下还在上高中的严静,这日子也过得很是逍遥。   谢华香自从孩子们满了一周岁之后,那种曾经充斥全身的狂热母爱之情就渐渐地消散了些,总算可以开始分散一些精力去关心一下她的生意了。   这一年多来,她的卤味连锁店和十三香小龙虾连锁店一直是沈庭生在帮她照管着,谢华香一提出她现在有余力可以管一管店铺的事了,沈庭生立刻就让人把这一年多来的账本都送了过来。   丝毫没有说我现在能养得起你,你就别干活了,好好在家带好孩子就行这种话,他知道谢华香是个闲不住的,他也乐意让她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谢华香拿了账本一看,嘿哟,这一年多来她虽然啥也没干光带孩子了,可也没耽误挣钱啊,除了现有的店铺经营管理状况十分良好之外,另外又开发了七八个大中型城市的市场,连锁分店遍地开花,比当时谢华香亲自经营的时候还要欣欣向荣。   这两家连锁店已经自成一套经营体系,帮她管理连锁店的人也十分能干,基本上都不需要谢华香操什么心了,只要每月召开各地区管理人员开一次例会,平时管好账目,确保运营方向不要走歪了那就行了。   谢华香又野心勃勃地开始了她开综合性高档餐厅的计划。   不过毕竟孩子还小,她也不可能完全丢开,所以每天就只上上午半天班,下午回家陪孩子,这日子过得是既充实,又有意义。   这一回,谢华香有足够雄厚的资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她不想再跟原来开连锁店一样,从一家一家的小店慢慢做起来了,她请了专门的设计团队,设计出统一的店面风格、装修,跑了国内几个重要的大城市,租下了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位置最好的铺面。   然后请了华生旗下建筑公司里最好的装修团队,悄声无息地装修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遍访名师,谢华香根据上辈子的经验,请了许多身负绝技但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厨艺被埋没了的大师出山,基本上每一家分店都配上一位可以镇得住场子的大师,再加上几个手艺精湛的厨师,还有其他厨工、服务员、大堂经理等等都已经招聘好了,正在紧锣密鼓地接受培训。   虽说每一家分店的装修和招牌都是一模一样的,但谢华香这次并没有采取之前连锁店的模式,之前的卤味店和小龙虾店,所有产品的品质和口味都是统一管理的,务必要保证客人在每一家分店吃到的口味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满庭香餐厅不一样,每一家分店的菜单都是由镇店大厨自己设计制定,每一家都有自己各自的特色,给足了大厨们自由。   但并不是所有的大厨们都是这么好说话的,越是厉害的人,往往就越是有些不同常人的怪癖,特别是这个人如果曾经因为自己的技艺而受过一些不公平待遇的时候,想要说动他重新出山就更不容易了。   谢华香为了淮扬菜大师魏长东的事就已经烦恼了好些天。   魏家是祖传的厨艺世家,据说祖上曾出过御厨,曾经魏家的福运楼风头无两,深受淮扬地区各大商贾名流的追捧,一座难求。   可惜,这样一座声名大噪的酒楼,在战争的炮火中被毁掉了一半,又在那场浩劫中被彻底摧毁。   当时那场浩劫发生的时候,魏长东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是魏家这一辈最后的传人,天生就继承了祖上的厨艺天赋,小小年纪就尽得家学渊源,本是充满了雄心壮志,一心一意要将魏家的厨艺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不幸的是他遇上了一个最坏的时代,正因为他的这一手厨艺,他曾经少东家的身份,让他遭受了许多惨无人道的折磨,甚至连他的娇妻幼子都在这场浩劫中丧失了性命。   从此以后,魏长东就发誓,再也不碰半分厨艺,那个善烹佳肴的魏长东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躯壳。   谢华香不知道上辈子魏长东是因为什么原因重新出山的,她认识魏长东的时候,他已经是国内十分受人尊重的老厨师了,当时的谢华香有幸跟他请教了一番,只觉受益匪浅。   所以这辈子谢华香也心心念念地想要请魏大师重新出山,帮她主持苏杭地区的满庭香菜馆。   这辈子想要找到魏长东很是费了一些心思,这个时候的魏长东,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糟老头子,住在一间狭窄简陋的小平房里,赖以谋生的是——在街道里打扫厕所。   谢华香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魏长东,就是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公厕里,魏长东挥舞着竹编的大扫帚,一脸麻木地打扫着。   谢华香的心里一阵发酸,这是魏大师啊,手艺超凡,一菜难求的魏大师,受尽世人尊重钦佩的魏大师,居然在扫厕所?   据谢华香所知,魏大师天赋异禀,再加上从小学习厨艺的缘故,嗅觉和味觉都特别灵敏,任何一道菜送到他的面前,只要让他闻一下,就能说出所有的配料,再吃上一口,连各种配料所用的分量,添加的顺序以及火候都能说得分毫不差。   如今,这一个价值千金的鼻子,就这样每天在这恶臭的公共厕所里,日复一日地遭受煎熬,对魏大师来说,这是极大的摧残,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啊!   “魏大师!”谢华香忍住心酸,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个躬。   魏长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挥舞着扫帚:“你认错人了。” 第305章   谢华香当然不可能认错人, 她只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人, 正是她上辈子认识的魏长东, 只不过, 现在的魏大师,比她上辈子所认识的魏大师,要苍老憔悴了许多, 神情也十分地麻木不仁, 没有半分的鲜活气。   上辈子谢华香认识魏长东的时候,他已经是五十多快六十岁的人了,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完全看不出一点老态, 正是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那一身的风华气度让人折服。   而眼前的这个魏长东, 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头发竟然就已经斑白了, 整个人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 最让人痛心的是,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丝活人气,眼珠子浑浊而苍老, 盯着一个地方久久都不动弹一下,充满了麻木不仁的气息,似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心神。   谢华香千里迢迢跑到H市,以三顾茅庐的精神去找了魏长东三次, 第一次抢过他手里的扫帚帮他把打扫厕所,第二次去他的家里把他一个单身汉的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第三次专门请了人去把他家里漏水的屋顶,破烂的门窗都修理好了,一再诚恳地想魏长东保证,只要他愿意出山,整个菜馆都由他说了算,他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做,他要怎么安排菜色怎么安排人员,谢华香都不做任何干涉。   只求能让魏家的绝学能够重见天日。   可魏长东还是不为所动,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魏家的传人,甚至不肯承认自己会厨艺,连他在自己家里吃饭,也从来都不做菜,只做一锅稀粥,就着咸菜,天天如此度日。   逼得急了,魏长东甚至还说出了一些难听的话,讽刺谢华香讨好错人了,要想学习别人家的厨艺,这世上有的是贪图富贵的大厨,找他们好了,何必在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的身上浪费功夫。   谢华香哪怕再好的性子也气得不行了。   一片好心当成路肝肺啊,她一心想让魏长东摆脱目前的困境,重新把魏家菜发扬光大,重振魏家声威,她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一家菜馆吗?   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又不止他魏长东一个大厨,就连谢华香自己,厨艺也并不比他差多少,真要做的话,小小的一家菜馆,难道她自己还撑不起来?   居然被误解为想要偷师的!   她用得着吗?   最后,谢华香气呼呼地站起来:“好,那小女子就斗胆向魏大师领教一番了。”   谢华香向魏长东下了挑战书,公然向魏家菜第十三代传人魏长东挑战,于五日之后,在当地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摆下擂台比试厨艺,如果魏长东不敢应战,那谢华香就要公开宣布,魏家菜只不过是浪得虚名,连给谢家菜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谢华香十分大手笔地买下了全城报纸的最大广告版面,刊登挑战书,还有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广告时间,她也亲自上场,拍摄了一段挑战广告播放,几乎是一夜之间,全城就都知道了谢家菜掌门人谢华香挑战魏家菜第十三代传人魏长东的大新闻。   H市人民多久没有瞧过这么大的热闹了,全都兴奋得很,见面问候第一句话,都不再是“吃了吗?”而是改成“你看到挑战书了吗?”   要是连挑战书都不知道,那可就真是落伍了。   什么,谢家菜是什么菜?不知道啊,没听说过。看电视广告了嘛,是个年轻姑娘,长得还很好看,就是太过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些,厨艺这东西啊,就没有速成的,没有几十年的苦练,根本就不能成气候,还挑战呢,莫要到时候丢了脸回家哭去。   魏家菜,那可就不得了咯,福运楼听说过没有,老人家讲古的时候都有说过的,御厨传人,人家做的可都是旧社会皇帝才能吃上的菜。   怎么,魏家菜不是失传了吗?怎么还有十三代传人?   有好事者打探出来了,这魏家菜第十三代传人还真的确有其人,其貌不扬的一个小老头,就在安阳街那头一个暗巷子里扫厕所。   什么,扫厕所的十三代传人?莫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吧!   别小看人家扫厕所的呀,扫地僧听过没有?说不准人家这就是厨艺界的扫地僧呢!   这个时候,金庸先生的已经在大陆流传起来,不少人都知道“扫地僧”这个人物,有些不知道的,被人一科普也就明白了,这是高手在民间啊!   于是对这场擂台对决又更期待起来。   胡爱春在家里看电视,一看到时间了,不顾谢义平正在看的电视节目正演到紧要关头,“啪”地就扭了个频道:“该播咱闺女的广告了。”   虽说天天都能看到谢华香本人,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家闺女在电视上特别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厌的。   不过就是这个谢家菜让她有点儿纳闷:“香香,这谢家菜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候去拜师学艺了啊?”   “不用呀,我就是谢家菜的创始人呀!”谢华香一边戳着深宝胖胖的小肚子一边说。   小娃娃被戳了也不生气,还咯咯地笑呢,他刚出生的时候比姐姐瘦小了很多,但是大概是由于他这个人比较懒,不爱哭闹也不爱动弹的缘故,再加上吃奶粉方便,也吃得比较多,吃下去的能量没有消耗在别的地方,就光用来长身体了,所以没多久以后,就一举反超了天宝,一路往胖宝宝的路线发展着。   深宝全身都是小肉肉的,戳上去软绵绵的,实在是太好玩了,谢华香一有空就爱戳着玩。   胡爱春听她说这谢家菜的名头居然是她自创的,不由得好笑:“你呀,这脸皮可真是够厚的哈!”   谢华香不怎么在意地说:“什么谢家菜不谢家菜的,也就是随口一说,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把魏大师给激出来。”   “可是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啊?说什么谢大师如果不应战就是自认魏家菜不如人,还说什么人家给你提鞋子都不配,你这口气这样大,不太好吧?”胡爱春有点忧心忡忡地说。   “那您觉得,他要这样一直消沉下去,打扫一辈子的厕所就是好的咯?”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药会不会下得太猛了,就不能温和点儿嘛,再说了,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我的名声倒没什么关系,反正又不靠这个吃饭。你以为我不想温和点儿啊,你看看我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可人家魏大师都不为所动啊,刀子不扎到肉,哪里知道疼呢!”   “那倒也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呀,香香你怎么知道这个魏长东就一定是个大师啦,你说他死不承认自己会厨艺,那说不定人家就是不会呢,想承认也要有得来承认啊!”   一旁的沈庭生竖起了耳朵在听着,他知道最近谢华香都在做些什么,她根本没有调查魏长东是否会厨艺的问题,直接一上来就大张旗鼓地找魏长东,不但魏长东一个人是这样,就连其他她准备请回来坐镇其他分店的厨艺大师都是一样的,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很厉害的厨师一样,并不管这些人现在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可是这些,按道理来说,她现在是不应该知道的,从这一点,就更可以证明,她是有上辈子的记忆的了,沈庭生倒没想着要揭穿她什么的,就是想听听她要怎么解释。   谁知道谢华香简单粗暴地说:“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您又不懂这些,就别管了。”   胡爱春就一没什么文化的普通工人,当然不懂这些,既然闺女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也就不管了,伸手把深宝抱了过去:“来,跟外婆玩,你妈就会欺负你,你这个傻小子,戳你都不知道哭的呀!”   沈深宝“咯咯”地笑了起来,胡爱春也跟着笑:“这孩子呀,就是爱笑。”   沈庭生就觉得,好吧,不管她谢华香想做些什么,总归有他给她兜底就是了。   谢华香挑战魏长东的消息是传扬出去了,可是据谢华香留在魏长东身边观察他的反应的人说,他到现在都还什么反应没有,每天照样早早出门去打扫厕所,中午吃冷馒头就白开水,一直到太阳下山了才拖着扫帚回家,煮一锅稀饭就咸菜,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他的周围倒是多了不少指指点点的人,平时习惯了对这个扫厕所的老头视而不见的人们,都在背后小声地议论:“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魏家菜第十三代传人?”   “他真的会做菜吗?这双手都扫厕所扫了多少年了呀,做出来的菜也有人敢吃?”   “别乱说呀,万一人家真的是什么大人物呢!”   “就算是大人物,那也是曾经的了,这么多年了,手都生了,我瞧着他这模样,铁定是不敢去应战的了。”   “这什么魏家菜的,现在还有谁知道呀,这应不应战,认不认输,有什么区别啊,反正都没人知道。”   背后议论归议论,却没有人敢到魏长东的面前说些什么的,一开始有不识趣的人去找他问了,结果被他用刚刚扫过厕所的扫帚不客气地拍过去,弄人一身脏水,到后面就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关于这件事了。   所有人都认为,魏长东是绝对不敢应战的了。   只有谢华香还不死心,在约定挑战时间的前一天,又在报纸上刊登了她打算要在擂台上做的三道菜。 第306章   谢华香公布的这三道菜分别是:拆烩鲢鱼头、酱酿大乌参和蟹粉狮子头。   熟悉当年魏家菜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华香提出的这三道菜, 摆明了就是针对当年福运楼的无骨鱼、葱扒大乌参和四喜丸子的啊!   熟悉魏家菜的人都知道,后面说的这三道菜是魏家先祖扬名立万的成名菜, 也是当年福运楼的台柱子,只要去福运楼, 这三道菜都是必点的。   谢华香别的菜不做,偏偏选了这样的三道菜来跟魏家菜传人打擂台,这不是故意针对是什么?   同时, 谢华香也公布了她特地请来的三位擂台评委, 全都是德高望重、在厨艺界有极高权威的泰斗级人物,只要是他们其中的一位盖章定论的结果,整个中华厨艺界,近几十年内,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有不同的意见了。   众人都在纷纷猜测, 这谢华香跟魏家菜是有多大仇?人家这第十三代传人都过得那么惨了,她还非要把人家踩在鞋底, 深深地碾入泥泞中不可吗?   也有人认为,谢华香只不过是想要利用魏家菜的名头, 打响名不见经传的谢家菜的牌子而已, 之所以选中魏家菜, 不过就是看中了魏家菜已经没落, 后继无人,欺负魏长东肯定不敢应战而已。   人们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谢华香这边越是高调, 看客们的心就越是偏向魏长东的那一边,希望他能够像武侠中那些被人看轻的绝世高手一样,横空出世,一鸣惊人。   但魏长东似乎要让人们失望了,直到谢华香定下的擂台赛当天早上,有人还看见他拖着那把扫帚出门,照常去打扫公共厕所。   而在醉仙楼里,谢华香早已包下了最好的一个大厅,布置好了两个灶台,准备好了各种新鲜上好的食材,三位厨艺界的泰斗也已经请来,正安排在酒楼的贵宾室里休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魏长东出现了。   H市几十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比拼厨艺的盛事,再加上谢华香事先的宣传到位,这一天几乎全城的人都在关心这个比赛的进展。   哪怕这天是工作日,大部分人都要上班上学,无法亲自过来关注比赛,但也还是来了不少的人,都想一睹这场比赛的盛况。   为了避免人太多造成场面的失控,谢华香并没有让人随意围观,除了邀请当地的电视台还有重要的报社记者,和当地一些比较知名的人物之外,只随机邀请了三十名普通群众现场观看比赛。   凡是能进入醉仙楼大厅现场观看比赛的观众,都能免费享用醉仙楼提供的午餐宴席。   至于没有机会进来的围观群众,谢华香也考虑到了,她特地让沈庭生从华生集团调了一个保安团队过来维持秩序,为了安抚其他群众,她早早地向醉仙楼订购了一大批点心。   凡是今天来到现场的,都免费发放一份点心,只有一个要求,拿了点心的人就都静悄悄地离开现场,不许高声喧哗,也不许闹事。   在华生集团训练有素的保安团队的控制下,现场拥挤的情况很快就得到了疏导,没有对附近的交通和治安情况产生不良的影响。   谢华香的团队也通过广播电台宣布了消息,今天这场比赛的情况会有电视台全程跟拍,到时候精彩的比赛过程会在近期内在电视上播放出来。   人们知道就算来了也进不去现场,又知道可以通过看电视知道比赛结果,也就不着急赶过来了。   那些从现场领了点心离开的人,都暗自庆幸自己占了个大便宜,不过华生集团的人交待了,领了点心自己回去悄悄地享受就好了,不许告诉别人。   这点心马上就要发完了,待会就算来了也没有。   醉仙楼的点心算是比较高档的,就连本地人也并没有机会可以经常吃到,所以能免费领了一包点心回去,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这些人也就悄悄地没有声张。   只是吃到最后,却从装点心的袋子里掏出来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凭此券到满庭香餐厅消费可打八折”,有效期是一年。   这个时候,打折这种操作还不是很盛行,大多数的餐馆还是参照之前国营食堂的模式,明码标价,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所以这打折券还真是个新鲜玩意儿,可是这满庭香餐厅在哪儿呢?   拿到券的人都在向周围的人打听哪儿新开了一家满庭香餐厅,可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倒是有人提起,好像在G市那边有个满庭香食品厂,生产的产品都挺好吃的,不知道跟这个餐厅有没有什么关系。   打听了一圈,打折的餐厅没找到,倒是被安利了满庭香的零食,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观众席上,观众们面前桌上的茶水已经续了一轮,小碟子里的盐酥花生和胭脂萝卜也已经快吃完了,魏长东还是没有出现。   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附耳在谢华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华香神色之间有些失望,她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待那男人出去之后,谢华香站了起来:“看来我想要挑战的魏大师今天是不会应战了,虽然魏大师选择认输,但小女子今天还是想请几位大师和在场的朋友们品尝一下我们的谢家菜,以免不知情的人以为,我们谢家菜赢了魏家菜,是胜之不武。”   说完谢华香便当真开始动起手来。   她身上穿的是一套雪白的厨师服,头戴高高的厨师帽,所有的头发都紧紧地束了起来,包在了帽子里,整个人眉目如画,身形窈窕,竟是十分赏心悦目。   观众们磕了一早上的瓜子,早就觉得十分无聊,现在终于有点东西可以看看了,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来看谢华香做菜。   只是看到她这样子,都有一些疑惑,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真的会做菜吗?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里除了三位大师之外,其他的都是外行,门道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只看见谢华香的纤纤十指在案板上飞快地跳动着,像在跳舞一般,十分地好看。   就是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做菜呢,还是在表演呢!   只见谢华香挑选了一个硕大的鲢鱼头,手法精妙地去鳞、去腮,用清水洗干净之后,用刀劈成两半,但并没有完全劈断,而是留下中间的皮肉相连。   然后将鱼头放入锅中,加入清水淹没鱼头,再放进葱结、姜片和料酒等去腥的调料,旺火烧开,转小火焖十分钟,然后揭开锅盖,用漏勺捞起鱼头,放入装满了冷水的大盆中浸泡。   随即谢华香双手伸入盆中,用左手托住鱼头,鱼面朝下,右手则在水下将鱼骨一块块地拆去。   旁人只看见一块块的鱼骨被她取出来,却不懂得这其中的艰难,只有三位大师知道,这个操作对厨师的要求极高。   拆鱼骨的时候并不需要用眼睛看,而是仅仅凭着手中的感觉去拆骨,并且每块骨头的拆除先后顺序都不能有丝毫的错误,否则就会划伤鱼肉,造成最后上桌的鱼头不完整,影响卖相。   没有一双灵巧的双手,没有长时间的苦练,没有大量的食材用于练习,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   鱼头的骨头完全拆除之后,这才又放回锅中,加入事先准备好的底汤和各种调料,进行最后的烩制。   随着时间的推移,香味渐浓,在场的观众们都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这拆烩鲢鱼头,感觉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啊!   好期待啊!   等到谢华香的拆烩鲢鱼头正式上桌,这份期待就到达了顶点。   只见大瓷钵中的汤汁乳白浓稠,犹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当中卧着一只硕大的鱼头,鱼头周围似有碧浪翻滚,原来是用鲜嫩的菜心在周围绕了一圈,作为配菜。   光是这个卖相,便已经十分诱人。   评委们品评完这道菜的色和香之后,就该轮到对味道的品尝了。   立刻就有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上来为客人们服务,用小碗将鱼头分装,每一碗中都有小半碗的鱼汤和一小块鱼肉,不但三位评委,就连在场的每一位观众,都能分到一碗。   这一口鱼汤下去,评委们就变了脸色,这鱼汤不仅极鲜极香,而且浓厚无比,以至于口齿之间居然有些微微发粘。   “这是用猪棒骨熬的汤底?”其中的一位大师问。   谢华香微笑点头:“正是。”   通常在烩制鱼头的时候,都会用上好的鲜汤作为底汤,一般人会采用鲜美的鸡汤,而谢华香这次用的却是猪棒骨熬的底汤。   而且用的还是含有骨髓最丰富的那一段,所以熬出来的汤十分浓稠,再加入鱼头一同烩制,大量的胶原蛋白溶于汤汁里面,才会有如此浓稠的效果。   这个汤在美容养肤方面,也是有非常好的效果的,谢华香打算,将来她的菜馆中,一定要有这道菜,宣传的噱头当然就是美容养颜了。   喝一口汤,再夹起一块颤颤巍巍的鱼肉送入口中,烩得极软的鱼肉如同一团凝脂一般,无需咀嚼,只要轻轻一抿,便立刻化开,一股浓郁的鲜香随即涌向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经久不散。   “妙啊!”其中一位姓赵的大师抚掌大赞,“谢姑娘这道拆烩鲢鱼头真的是实至名归,人间极致之美味啊,今日虽无其他菜品可做比较,但我赵某人胆敢说一句,就算是当年魏家福运楼当家的在世,也未必能做得出更好的。”   谢华香双手抱拳:“多谢赵大师夸赞。”   这时,角落里一个身穿黑衣的干瘦男人突然站了起来:“赵大师尚未品尝过魏家的无骨鱼,何必如此快下结论呢?” 第307章   其他的普通观众, 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是头一次吃上这么好吃的菜色, 早已深深地沉浸在美味中不可自拔,只恨这小碗太小, 只有一口肉,一口汤, 一不小心就喝完了,还没来得及细细地品位,实在是可惜。   这时听那穿黑衣的男人这么说, 不由得心中都有些生气, 因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谢华香给了大家这么好的招待,还让他们吃上了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喝的鱼汤,在场的人从心理到身体上全都站在了谢华香的这一边,自然是对提出反对意见的人义愤填膺的。   有人就不忿地说:“照你这么说, 难道魏家菜比谢姑娘今天做的拆烩鲢鱼头还好吃?”   另一个人马上就不屑地说:“切,魏家现在都没人了, 仅剩下一个所谓的第十三代传人还是个扫厕所的,说不准连厨房都没进过, 当然是他爱说魏家菜怎么样就怎么样咯, 反正没人能够吃得上, 他说得天花乱坠别人也反驳不了。”   那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魏家菜好不好, 一试便知。”   “说得好听,你来做吗?”   “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这时有人说了一句:“咦,这不是安阳街扫厕所的魏老头吗?他真的有这个胆子过来?”   “真的, 这就是魏家菜的十三代传人?就长这样啊,亏我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呢!”   有人嫌弃地侧头掩了掩鼻子,盯着那双由于常年辛苦劳作而干瘦皲裂,老枯树枝一般的双手,说:“他这双手做出来的菜,我可不敢吃。”   这些人都是用正常的音量在说话,并没有避忌这黑衣男人的存在,也许在别人的心目中,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是根本就不值得别人去避忌些什么的。   魏长东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这双乌黑且满是裂缝的双手,他可以保证,这双手上并没有一丝的臭味,今天早上,他特地用一块新买的肥皂,从头到脚足足搓洗了五遍,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五遍肥皂搓完之后,又用清水冲洗了十遍,用他灵敏的鼻子确认过,全身上下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味。   身上的这身衣裳也是提前两天就洗干净晒干又洗干净晒干重复了好几次的,虽然只是一身旧衣裳,但他可以保证,他现在全身上下,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干净一百倍!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依然是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扫厕所的臭老头,他这双干过那么多卑贱活的粗糙双手,根本就不配再拿起锅铲。   魏长东的双手轻轻地颤抖着,曾几何时,他也有一双皮肉饱满的双手,那双手哪怕从小长期练习厨艺而满是老茧和刀伤,可还是富态的,一双属于厨师的手。   现在的这双手,还能做出属于魏家的美味吗?   魏长东有些后悔了,他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既然早就已经放弃,那就老老实实地当一个扫厕所的臭老头就好了,何必还要不甘心?   谢华香站了起来,缓缓地朝魏长东走过去,其实她早就知道魏长东已经来了,之前那个男人在耳旁低语,就是告诉她魏长东的事,如果不是谢华香交待下去,魏长东又怎么可能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走进这个大厅,找到一个角落静悄悄地坐下呢?   但魏长东来了,也不代表他就一定会出手,所以谢华香使出了浑身解数,做出了这一道拆烩鲢鱼头,以激起魏长东的好胜心。   果然,他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观众们都在心里激动地大喊,以谢华香在公开挑战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嚣张,这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挑衅这个魏长东呢?肯定是一场好戏呀!   谢华香走到魏长东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给他鞠了一个躬:“魏大师,请赐教。”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说好的嚣张跋扈看不起呢?   魏长东略有迟疑。   谢华香继续恭敬道:“晚辈对魏家的无骨鱼神往已久,如今食材都已备好,请魏大师不吝赐教。”   听到无骨鱼这三个字,魏长东神色一动,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赐教不敢,今日便于谢小友切磋一番。”   魏长东一步步地走向灶台,每走一步,便似乎距离曾经的辉煌更近一步,走到灶台后方站定的时候,原本那个瑟缩、卑微的糟老头子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厨艺而生的厨神。   谢华香看着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的魏长东,暗自欣喜,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魏长东挑了一条有四斤多重的鲈鱼,拍晕后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从鱼脊处下刀,将脊骨与肋骨完全切断,而鱼腹的肉却是还连在一起的,把两片鱼肉分开,就变成了漂亮的蝴蝶状。   魏长东的双手无比稳定、灵巧,完全看不出来是多年没有接触过厨艺的样子,连谢华香都大为叹为观止,她还以为,要给他一点时间,才能够慢慢地恢复呢!   把鱼剖开之后,魏长东用手按住鱼尾,然后顺着鱼头的方向把一整条鱼脊剔下来,再片上薄薄的两刀,把肋骨分离出来。   鲈鱼本来就少刺,主要只有一根脊骨和两排肋骨,魏长东这四刀下去,除去鱼头鱼尾,整条鱼就只剩下完完整整的肉了。   接下来魏长东将两片剔完了骨的鱼肉合在一起,从葱叶捆扎好,看起来又是一条整鱼。   魏家菜中的无骨鱼,妙就妙在可烩百味,三鲜、红烧、麻辣、酸辣皆可,因此在福运楼的菜单上,这一道菜称之为“百味无骨鱼”。   因为谢华香做的拆烩鲢鱼头是用猪骨汤煨的,魏长东也同样用了奶汤,烩出来的无骨鱼浓稠浓稠的,口感鲜甜,入口即化。   一整条鱼完完整整地上桌,但实际上里面却没有一根鱼骨,只在奶白的汤中点缀这几粒葱花和芫荽,从色和香方面来看,与谢华香的拆烩鲢鱼头不相伯仲。   那味道又是怎么样呢?   马上就有服务员上来,把鱼肉分成小块,连同粘稠的奶汤一起分成小碗,照旧是每人一碗。   观众们品尝之后,同样只觉得味道鲜美无比,若是要他们说出跟刚才谢华香的作品孰好孰坏,竟是没人能说得出来。   反正只说得出两个字,那就是——好吃。   普通人吃不出来好坏,评委们都是老饕了,自然不会分辨不出,只是这两道鱼汤各有千秋,一时之间也难分个高低。   之前那位姓赵的大师沉吟着开口:“两位大师拆骨的手法都十分精妙,不管是鱼头还是鲈鱼,拆骨后外形完整,没有丝毫破损,此一项可算平手。鱼头胶质丰富,入口即化,浓香满口,而魏大师的鱼肉则稍有韧性,鲜香的滋味越嚼越浓,几乎令人不舍下咽,两位大师这是各擅胜场,旗鼓相当啊!”   谢华香却道:“赵大师谬赞了,这一局我比不上魏大师,甘拜下风?”   “哦?谢姑娘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单说拆骨吧,整鱼拆骨需要极其精准的手法,魏大师只需四刀,便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去掉鱼身上所有的骨头,手法稍有偏差,拆出来的鱼肉便不会如此完整。而我的鱼头,其实是有取巧的,鱼头看似不好拆骨,实际上事先放进水里煮得骨肉分离,肉和骨之间早已松散,自然能很容易就拆出来了。”   “何况这道拆烩鲢鱼头软糯鲜美,营养丰富,我家里正好有两个一岁多的孩子,经常都做这道菜给他们吃,早就将手法练得十分熟练了,而魏大师则多年不曾下厨,还能保持这么好的手艺,假以时日,必定能更加精妙,真希望能够早日品尝到魏家福运楼的百味无骨鱼。”   三位评委自然知道鱼头拆骨并不像谢华香说的那么简单,但他们都是谢华香重金请来的,自然不会不给她面子,既然谢华香话里话外都是捧着魏长东的意思,还表现出对他的极致尊重,而这魏长东的厨艺也确实有过人之处,于是他们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谢华香的话。   接下来再做第二道菜,这一次,两人要做的,都是乌参。   魏长东做的是福运楼的招牌菜葱扒大乌参,整头的大乌参用浓厚的酱汁小火煨熟,口感软糯却又带着几分筋道。   那乌参本无味,全靠酱汁调味的巧妙,魏长东本就嗅觉味觉都异于常人地灵敏,最擅长的就是调味一道,光说调味,谢华香还真不敢夸口说自己能胜过魏长东。   但是今日的这场擂台,她既要让魏长东大放异彩,又不能全部风头都被他盖住。   就凭她为了逼魏长东出来所说过的那些嚣张的话,如果她今天的表现只是稀疏平常,厨艺十分一般的话,恐怕从此以后,她这个人是再也入不得魏长东的眼了。   所以她也一定要有杰出的表现,能让魏长东刮目相看,同时也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愿意出山帮她才行,接下来这两场,她必须要赢,并且还要在魏长东表现很出色的情况下赢得漂亮!   所以谢华香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用心烹制了一道酱酿大乌参。   既然在味道上没有把握取胜,那就在内容上创新了。   所谓的“酿”,是把馅料或夹、或塞、或灌入另一种食材中,比如说酿豆腐、酿苦瓜、酿茄子等等,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酿菜,但酿乌参,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这里的酱酿,用的并不是酱汁,而是虾酱。 第308章   这虾酱也是谢华香特制的, 事先已提前做好, 用新鲜的虾籽炒制后拌上生抽、料酒和盐等调料,入坛密封保存, 等待发酵。   今天谢华香带来的便是一坛发酵好了的虾酱,取出虾酱捏成长条, 塞入乌参的肚腹之中,先入奶汤吊,再入红汤大火收汁, 小火慢煨, 让虾酱的咸鲜滋味尽数融入乌参之中。   上桌的时候再将乌参切开,每人都能分得一小段。   谢华香和魏长东也各自品尝了对方的作品。   魏长东夹起面前小碟中的乌参段细看,晶莹剔透的乌参中间,包裹着嫩滑而又酱香味十足的虾籽,入口鲜甜之中夹着咸香, 令人回味无穷。   尽管他对自己的葱扒大乌参十分有信心,但也不得不承认, 谢华香的这一道菜并不比自己的差,甚至更胜一筹, 看来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三位评委将两人的作品都赞扬了一番, 但不可否认, 这一轮, 确实是谢华香的酱酿大乌参更好。   这也正是谢华香的目的,她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请魏长东出山,可不是为了让他振作起来重振魏家菜的, 当然魏长东如果想要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谢华香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想要魏长东同意帮她坐镇满庭香啊!   刚才第一场的时候谢华香给魏长东面子,主动认输甘拜下风,但后面这两场,她是针对魏长东的拿手菜特地设计的菜色,她要赢得势在必得。   至于其他的观众,只不过是吃个热闹而已,不管是谁做的乌参,对他们来说都是一辈子从没吃到过的美味,而且很有可能这辈子也就只能吃上这一次,谁胜谁负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吃上好吃的东西就好了呀!   他们反正是不懂的,专家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呗,专家说谢华香更胜一筹,他们也就觉得,确实是这样了。   第三场魏长东做的四喜丸子,也就是狮子头,用上好的猪肉,肥瘦搭配,剁成泥后掺入香菇末、蟹粉成型,然后用鸡架垫底蒸制而成。   会吃的行家能从中品尝出山珍、河鲜四味,因此也称之为“四鲜狮子头”。   口感鲜嫩多汁,十分美妙。   谢华香的蟹粉狮子头也是特地针对魏长东的“四鲜狮子头”改良而成。   为了能更好地压住猪肉的腥臊味,她把剁好的猪肉浸泡在姜葱水里,这姜葱水是特地用肉质鲜黄的老姜和带着胡须的青葱压制而成,味道够重,才能更好地压住猪肉的腥臊味。   为了让丸子的味道更浓香,她把猪大骨敲碎,取出里面的骨髓融入肉沫中。   还拌入了鱼蓉,增加肉丸的黏性,不但做出来的丸子不易松散变形,口感还更加鲜嫩。   最后,谢华香还用了一样秘密武器,蛤蜊。   这是她上辈子偶遇一位民间厨艺高手的时候学来的,很少人会在做狮子头的时候用上蛤蜊,但用蛤蜊清汤兑上鸡汤所特制的高汤来清炖狮子头,除了可以解腻,在吃的时候,蛤蜊的清鲜会在嘴里迸发出一种具有活力的鲜美滋味,这种滋味无法形容,却是任何一种干鲜货都无法媲美的。   品尝了谢华香的这道狮子头,魏长东心服口服,他沉重地低下了头:“我输了,魏家菜确实不如谢家菜。”   在尝到谢华香做的第一道拆烩鲢鱼头的时候,他虽然觉得她的手艺确实不错,但也觉得自己并不输于她,所以他大胆地站了出来,说出了那句:“孰优孰劣,一试便知。”   但如今他站在这里,却觉得他说的那句话像是一个笑话。   但是,今天的这一场比试,却彻底地激起了他心中对下厨的热爱,他天生便应该是做一个厨子的,在他还没有开口学说话的时候,他父亲就已经开始用筷子头蘸着各种调味料让他辨别滋味,在他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的玩具便是厨房里各种各样的食材。   曾经的魏长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抛弃厨艺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不敢做菜,宁愿每天只吃白粥咸菜度日,并不是因为憎恶厨艺,而是他害怕,怕自己一旦开始下厨,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这几十年来,他又何曾能忘得了呢,哪怕手中不做,在心里也几百遍几千遍地重复着每一道菜的步骤,所有的程序都烂熟于心,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够把一道菜毫无差错地做出来。   他今天在现场的表现并不是偶然,虽然他的手已经生了,但他的“心”并没有生。   他就知道,一旦有了开始,就真的停不下来了,他这一生,注定是要贡献给厨房的。   愿赌服输,魏长东开口:“谢姑娘,你千方百计想要让我出山,有什么目的,只管提出来吧!”   魏长东不是个傻子,谢华香之前三顾“茅厕”,极尽讨好之能事,只为能请他出山,后来实在是自己不为所动,她才发出了如此嚣张的挑战书,其实魏长东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她的激将法而已。   在自己的面前,谢华香从来都是尊重有加的,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骄纵跋扈的人,相反,她还是魏长东非常欣赏的那种人,为人真诚、善良,踏实肯干,为了达到目标百折不挠。   而且她今天也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如果说一开始还会有点怀疑她是为了魏家的祖传厨艺而来的话,那如今这个顾虑也可以完全打消了,以她的手艺,还有她对魏家菜的了解,根本就不需要。   事实上,如果他还是这样下去,魏家菜可以说已经断绝在他的手中了,再藏着掖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以他现在的身份,身无长物,就算想要重新将魏家菜发扬光大,也无从下手。   所以魏长东在这一刻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谢华香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谢华香说:“我即将在H市开一家满庭香菜馆,希望魏大师能来帮我坐镇菜馆厨房十年的时间,这十年之内,菜馆所有的纯利润,皆分给大师三成,十年之后,不管是去是留,都任由大师自由选择,您看这样是否可以?”   “那你这个菜馆,做的是谢家菜还是魏家菜?”   “自然是魏家菜,叫魏大师见笑了,所谓谢家菜,都是小女子一时狂妄自语,还望大师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做的是魏家菜,那我到时走的时候,可是要带走的。”   “这个当然,魏家菜是魏大师您的绝学,您将来肯定是要将魏家菜发扬光大的,我们又怎么能够擅专呢!”   “好,我答应你!”魏长东再无顾虑。   谢华香又是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个躬:“谢谢魏大师。”   观众们一头雾水,这走向,好像看不太明白啊,这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擂台赛吗?怎么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握手言欢了?   不过你们怎么样都没关系,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诱人的狮子头啊!   刚才两人的那最后一道菜,都只蒸了一笼四个狮子头,三个评委分了每人一个,还有谢华香和魏长东,也每人各自品尝了对方的一个,这就分完了。   观众们只闻到了香味而已。   光是这香味,还有那狮子头散发着热气的诱人模样,早就让他们抓心挠肝地想吃了,本以为像其他的两道菜一样,好歹也能分得一口汤的,谁知道人家在上面讨论合作的事,根本就顾不上他们了,这看得着吃不着,堪比酷刑啊!   还好谢华香知道这几口美食,当然是吃不饱的,她一早就承诺了只要能进场作为观众,就能免费享用一餐醉仙楼提供的午餐。   这时候,醉仙楼午餐的各种菜式也源源不断地端上桌来了,可是,原本也算得上了很难得才能吃上的醉仙楼,在刚才那两道菜的比较之下,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谢华香在午餐结束之后,给每一位准备离开的观众还有各界媒体朋友们,都送上了一张满庭香餐馆的四折券,比外边送的八折券又有更大的优惠,欢迎各位届时光临。   不管到时候餐馆里卖的是魏家菜还是谢家菜,只要有今天品尝到的这两道菜的八成那么好吃,那这餐馆就是去定了的,花一个月的工资都要去,而且他们的手里还有四折券呢,四折啊,四舍五入就差不多是不要钱了。   果然没多久之后,一家叫做满庭香的中餐馆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全国各大重要城市,以统一的店面装修、统一的店员着装和服务管理制度,出现在全国人民的面前。   满庭香的店铺装修虽然一样,但菜品的特色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每一家满庭香,都是请的当地最有名望的名厨坐镇,所有的招牌菜都是当地最具有特色的传统美食。   所有去品尝过的食客都说,满庭香的菜品,是最正宗最美味的,没多久之后,满庭香就一跃而成为每一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只要去某座城市旅游,想要品尝当地最有特色的菜肴,只要去一趟当地的满庭香就可以了,因为在哪里,可以品尝到最地道的当地美食。   而谢华香,也坐稳了谢家菜掌门人的这个宝座,提起谢家菜,人们都会心一笑,谢家菜是什么风格?答案是没有风格,谢老板无论去到哪一家分店,随时都能做出跟该店镇店大厨不相上下的菜品来,而且,又都能带着她独特的个人特色,让行家一吃就知道,这是谢华香的手笔。   也许,谢家菜的风格,就是兼容并蓄,有容乃大吧!   谢华香上辈子寻找了一辈子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她觉得,在这一世,她大概是能够找得到了。 第309章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谢华香带着双胞胎出去遛弯回来,胡爱春就火急火燎地告诉她:“香香, 快, 回个电话,刚刚有北京的电话找你。”   谢华香有些惊讶:“咦,是幺妹那边的事吗?”   胡爱春喘了口气:“不是,是什么,什么全国饮食协会的人找你。”   “真的啊!”谢华香欣喜道,“可能是我们满庭香餐厅申请加入全国饮食协会的事通过了, 不过这电话怎么打到家里来了呢!”   满庭香越做越大, 实力也越来越强,谢华香就寻思着要开始抱官方势力的大腿了, 所以申请了加入全国饮食协会, 如果能够顺利成为协会成员,以后在各种政策方面,也能够得到一定的优惠。   不过这事儿她没有亲自去跟,而是交给了手下的管理团队去做,她现在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家庭上,公司很多的事情都并没有亲自去管,反正手下有一个得力的管理团队,她想要做什么,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有的是人帮忙去做。   这就是大老板与小打小闹的小老板的不同之处了,当个小老板, 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辛辛苦苦的就挣那一点儿辛苦钱,可是当大老板,只要大局掌控得好,手下一大批人帮你做事,只要轻轻松松地坐着挣钱就可以了。   不过谢华香这好日子,也不是来得那么容易的,想当年在安吉大队,在东水县,那可是忙得连轴转,这边的事业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每天凌晨就起来去市场进货,熬卤水做卤味,也是辛辛苦苦熬过来的。   如今只不过是运气好,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更快进入了红利收获期而已。   谢华香接过胡爱春递过来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拨打了回去:“您好,请问是全国饮食协会吗?我这里是谢华香,刚刚你们有人找我?”   “谢华香同志,您好您好,没错是我找您,是这样的,接下来的几个月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我们想邀请您参加在法国举行的国际美食交流会。”   谢华香心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法国金盾美食节?”该美食节是以一个金色的盾牌作为徽章标志,所以也被称之为金盾美食节,这是一个世界性的著名美食节,但上辈子,谢华香知道这个美食节,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说了出来。   才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说:“不好意思,我随口说的。”   不料对方却十分惊喜:“对呀,原来谢女士对这个美食节也有一定的了解,那您也一定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能够有资格去参加的,也都是我们国内最厉害,最有权威的美食大师,所有能去参加这个美食交流大会的人员,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我们的国家,你们在美食交流会上所作出的每一道菜,代表的都是我们国家的最高水平,这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啊!”   谢华香连连点头:“对对对,是很光荣,可是我能冒昧地请问一下,为什么会选中我吗?”既然说要最厉害,最有权威的美食大师,那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人,怎么也排不上号吧!   “我们领导看过您跟魏长东魏大师打擂台赛时做菜的节目,也品尝过我们本地满庭香菜馆的菜品,我们领导认为,除了德高望重的大师级人物之外,我们也需要一些年轻有冲劲有想法的新鲜血液加盟,才能让我们的团队更有活力,所以,我们选中了您,希望您能够参加我们这个团队,一起出国为国争光。”   打电话跟谢华香交流的工作人员没有说出来的是,其实他们之所以会选中谢华香,除了因为她的厨艺确实过关之外,还有两个很现实的原因。   其一,因为谢华香是个大学生,她懂英文啊!协会里面有资格去出席美食交流大会的大师们,全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虽然厨艺是很非凡,但是有一个最大的不足之处就是完全不懂英文,这个美食交流会虽然是在法国举行,但届时会有世界各地的美食团队去参加,英文还是最主要的交流语言,哪怕会配备翻译呢,但怎么也比不上带上一个既懂英文、厨艺又好的厨师,可以跟观众现场交流来得好吧!   这样也才能更好地体现出我们泱泱大国的风范啊!   其二,这个原因就更现实了,因为谢华香是国内著名民营企业家的妻子,而她自己本人,也是在餐饮行业有名的企业家,换句话说,就是有钱呀,这次参加交流会的活动,虽然有政府拨款,但总的来说,经济上还是有点紧张的,如果能把这个好的出国机会给了谢华香,那再谈让她捐点款,那就顺理成章了,说不定所有随行人员的出行待遇都能有所提高呢!   综合各方面考虑,所以全国餐饮协会选中了谢华香,邀请她一起参加这次的美食交流会。   本以为谢华香会感激涕零,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没想到她居然犹豫了一会儿:“这个,如果去参加的话,需要多长的时间啊?”   “是这样的,谢女士,如果你确定要参加的话,需要提前一个月来北京参加培训,以及办理各种签证的手续等,我们代表团参加美食节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天左右,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所以还安排了到其他几个城市的参观学习活动,主要学习别人先进的餐饮管理理念和模式,总共安排的时间是一个半月,回来以后还要做一个总结交流,大概十天的时间,再加上前前后后的交通路程,也就是说,您需要腾出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三个月的时间虽然不少,但对于一生只有一次的好机会,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的机会来说,还是很值得的,谢女士,你说对吗?”   “对对对,确实是值得,不过这件事我暂时还不能答复您,需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您看我迟点再跟您联系,好吗?”谢华香客气地说。   “我非常理解,这么大一件事,确实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的,可是我们这个工作任务比较紧,这两天就要把名单确定下来,开始办理各种手续,还有培训的工作也要开始安排了,谢女士,你也知道,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打破脑袋也不一定能争得到的好机会,希望您能够好好把握,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吧!”   谢华香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会尽快考虑,两天之内一定能给您一个答复。”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好机会,能够走出国门,见识世界各地的美食,与世界顶尖的美食家们交流、进步,这确实是美食行业从业者们梦寐以求的好机会。   但也远远没有那人说得那么难得,什么一生只有一次,事实上,上辈子谢华香就去过几次了,在上辈子她成功的那个时代,已经不需要通过全国餐饮协会,她是凭自己在美食界的成功,以个人的身份,获得了金盾美食节主办方的邀请去参加的。   这辈子她所取得的成功比上辈子更早,也更成功,所以被邀请参加也是迟早的事,现在的这个机会并非是唯一且最重要的。   当然,去她还是很想去的,那样的盛会,不管去过多少次都不会觉得足够的,每一次,都能有全新的收获,每一次,都能增长极大的见识。   胡爱春正伸长了耳朵等着呢,见她挂了电话发呆,忙问:“怎么啦?找你有什么事?”   “不久以后在法国会有一个全球性的美食交流大会,全国餐饮协会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去参加。”谢华香说。   “法国!”胡爱春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你要出国啦?天哪,我闺女要出国啦!那边冷不冷,要带些什么衣裳,我听说外国人都不吃饭,每天光啃面包和牛奶的,也不知道你去了吃不吃的惯,要不要做点儿什么带去。哎呀,我真是傻了,你说是去参加什么?美食什么会?那肯定得很多好吃的,吃都吃不完吧!”   胡爱春在屋子里团团转,都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才好。   “妈,您别着急呀,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谢华香有点苦恼地说。   胡爱春瞪大了眼睛:“不去?你想都别想,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你想想,全国那么多人,为什么人家谁都不找,就找上你了呢,那是因为你有本事呀,有本事才会让你去的,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这回要是不去,下回人家再有这样的好事,也不找你了。”   “可是要去三个多月呢,就这样丢下两个孩子,不管不顾地走掉?”在刚刚怀孕的时候,谢华香嫌弃这两个孩子来得太早,让她很多想做的事情都来不及做,但现在的想法却是完全不一样了,所有的事情,跟两个孩子比起来都要靠边站。   现在哪怕她已经开始了工作,也还是以孩子为重心,每天工作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半天,其余时间都尽量用来陪孩子的,晚上不管再累也一定要带着孩子一起睡。   前段时间为了魏长东的事她经常往H市跑,但只要有可能,她都尽量当天来回,争取回家陪孩子一起睡觉,实在没办法要在外边过夜,心里也是抓心挠肺的,满心牵挂。 第310章   孩子在这个年龄段是长得最快的, 几乎一天能变一个样,每天都有新学会的技能, 每次谢华香回来, 他们都能给她惊喜,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离开了孩子们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这俩孩子该有多么天翻地覆的变化,要是等她回来, 孩子们都不认识她了, 不亲她了怎么办?   胡爱春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你发愁这个干吗啊,不过就是两个多月, 咱们家这么多人, 你当是吃干饭的,连两个孩子都看不好?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们保证把这俩孩子给你看得白白胖胖的,一根毫毛都少不了。”   说实话这两个孩子都是比较好带的,能吃能睡的那种,吃饱喝足了只要有人陪他们玩就很高兴了,天宝比较活泼一点,喜欢爬来爬起,须得时时都有人看着她,免得磕着碰着,深宝就懒了, 根本不爱动弹,只要给他一个玩具,他一个人就能坐在那里玩半天都不带动的。   现在天宝也已经断奶了,每天跟深宝一样,喝两顿奶粉,剩下的就是变着花样给他们做的各种营养粥、米糊、水果糊之类的,两个孩子胃口都好,给什么吃什么,身体倍儿棒。   就算没有谢华香在,家里的其他人也确实能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在胡爱春看来,年轻人嘛,就该放手去干自己的事业,带孩子的事情,当然是老人家的责任。   可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两个孩子离不开谢华香,而是谢华香离不开两个孩子呀!   “这俩孩子自从出生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我要是突然一走就是三个月,这对孩子的心灵是多大的伤害呀,他们还以为妈妈不要他们了呢!”   “孩子还这么小,哪里懂什么呀,就算要找妈妈哭闹了,哄一哄就过去了。”在老一辈人看来,这么大的孩子,只要吃饱穿暖了就行,哪有这么多心思的。   “反正我就是舍不得。”   “我是管不了你了,等庭生回来让他好好说说你。”要放在以前,胡爱春肯定会觉得沈庭生不会高兴让谢华香出国去的,对大多数男人来说,都不喜欢自家的女人到处乱跑,乖乖地安安分分在家里做家务看孩子就好了啊,长那么多见识干什么呢!   可沈庭生长久以来的表现,潜移默化地就让胡爱春觉得,他肯定是会支持让谢华香出国的,因此就把劝服谢华香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晚上沈庭生下班刚回来,胡爱春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庭生,并且义愤填膺地控诉:“你瞧瞧她,变得跟个小气吧唧的家庭妇女似的,一点儿事业心都没有了,我这种家庭妇女,都还知道要上进呢,她连这样的好机会都要往外推。”   “你怎么想的?”沈庭生问谢华香。   谢华香有点苦恼:“我也没说不去,就是孩子还小,有点放不下,这些事情也不是急于一时的,法国金盾美食节,每三年都会举办一次呢,这次去不成,下次再去也可以的,但孩子的成长过程就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如果不用跟孩子分开,你就说你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你想去吗?”   “那当然是想去的啊!”谢华香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美食的感悟又隐隐有了些提升,趁这个机会去好好学习一下,说不定真的能够一举突破上辈子一直求而不得的风格问题呢!   不过沈庭生提的这个“前提”,不用跟孩子分开,一想就是不可能的,她也就当他是随便问问而已,并没有当真。   沈庭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安排一下。”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要安排什么?”谢华香惊讶地问。   “安排出国的事。”   “等等,谁要出国?我就算去那也是全国餐饮协会那边帮忙安排的,不用咱们自己操心。”谢华香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沈庭生的想法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沈庭生下一句说的就是:“我和宝宝啊,你那边的行程安排确定了之后就告诉我一下,我好安排时间。”   “你啥意思,你和宝宝想干嘛?”   “你不是说不想跟宝宝分开吗?那很简单啊,我和宝宝陪着你一块儿去就可以了,顺便也让我们长长见识,我还没去过法国呢,这次沾你的光,也去看看洋人。”   沈庭生在那个梦里,到了后期,生意早就做到国外去了,在国外也有不少产业,出国对他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但是现在的他,确实还是从来没有走出过国门的。   “你别闹了,孩子还这么小,折腾什么呀!”   “没事,他们不怕坐飞机。”上次全家人去北京旅游,本来还担心孩子第一次坐飞机会不适应呢,谁知道他们适应良好,比其他也是第一次坐飞机的大人们还高兴呢。   见沈庭生一直是这个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好像他们正在商量的是要不要带着孩子去家门口的公园玩一趟这么一件小事,谢华香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也有有些太过大惊小怪了,不过就是出趟国门嘛,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华香定定地看着沈庭生:“那,就这么决定了?”   “嗯,决定了。”沈庭生说。   “唉哟,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的!”胡爱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不是瞎胡闹嘛,这!”   “妈!”沈庭生认真地说,“我这么辛苦真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的家人能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嘛!”   可不是吗?哪怕现在他们家的钱已经多得花都花不完了,可他们住的还是原来买的那套不到两百平的房子,每天晚上睡觉顶多也就占据半张床的位置而已,吃也不能每天都吃山珍海味,其实过的还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这挣这么多的钱为什么呢?   不就是为了遇上事情不需要有任何为难,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出国对别人家来说也许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对于沈家现在的地位和财富来说,那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就当是一家人一起去一趟旅游罢了。   胡爱春也想开了:“行吧,只要你工作上安排得过来,你要去就去吧,不过,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带得过来不?”她有点担心地问,主要就是怕沈庭生提出要自己也一块儿去帮忙带孩子。   倒不是她不肯帮忙,主要是她一想到要去那个都是洋鬼子的地方就觉得怂,周围都是金发碧眼又长得高大的洋鬼子,还满口都是听不懂的鬼子话,她真不太敢去。   还好沈庭生说:“放心吧,两个孩子我都是带惯了的,管得过来,这次在外边呆的时间太长了,怕你们住不惯,就先不带你们出去了,以后等香香有空了,我们再一家人一块儿到国外去旅游。”   “算了算了。”胡爱春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旅游的,我大米白面吃惯了,可不想去吃那些面包牛奶。”   一件大事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第二天一大早谢华香就回复了电话给全国餐饮协会那边,表示她会去参加这个交流会,但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也要一起去。   对方刚想说这不符合规定,别人都不带家属,不能就她一个人搞特殊,可是接下来谢华香的话就让对方完全无法辩驳了,沈庭生要跟着去没错,可是他根本不用麻烦协会帮忙办理任何手续。   沈庭生的华生集团曾经在法国引进过一条先进的生产线,在那边有认识的生意伙伴,能帮忙弄来美食交流会的邀请函,凭着邀请函就可以去把出国签证等一系列手续办下来了,而且他的机票、食宿等等也完全在自费的,虽然说是跟着代表团一起走,但其实只不过是同路而已。   另外,谢华香还说华生集团打算捐献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给代表团,并且华生集团旗下的服装公司还会捐赠一批高档西服给代表团的成员作为团服,让大家能以更好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异国他乡。   这么一来,对方所有反对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一叠声地表示热烈欢迎沈先生一同赴法,并且非常积极主动地将所有的行程安排都告诉了谢华香这边,还表示他们订机票的时候可以连同沈庭生的一起订,以保证座位能够连在一起。   在出国之前,谢华香要先到北京培训一个月,沈庭生当然也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过去了。   华生集团的建筑公司在北京也有开发的住宅,不过项目才刚刚开始,尚未有成品可以入住,倒是上次全家一起到北京旅游的时候,无意中看中一处正在挂牌出售的小四合院十分合意,想着以后沈丽华要留在北京也好有个落脚之处,便买了下来。   现在的房价并不贵,以他们的经济条件来说,看中了一处房子,买下来确实就是随手的事,当时胡爱春还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又住不上,买了房子不过是丢空着落灰,长久没人住说不定还招贼惦记呢!   可是谢华香和沈庭生都是知道后世房价暴涨的事的,现在没事多囤房子,总不会吃亏,于是便拍板买了下来,既然花钱的人都这么坚决了,胡爱春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小四合院原本是丢空着的,既然决定要过去住,谢华香便打了电话给在北京上学的沈丽华,让她帮忙找几个人,把房子收拾一下,好让他们一过去就能住。 第311章   餐饮协会那边本来给谢华香安排了宿舍, 但她说在北京有住处,便没有住在宿舍里, 一家人住进了打扫干净的四合院, 沈庭生在当地的分公司借了一辆小轿车来开着,平时谢华香去上课,他就开车带着两个孩子到北京的分公司上班。   等谢华香下课,他就带了孩子开车去接她,一家人去市场买了菜回家做饭吃,换了一个地方, 一家人的小日子也照样过得乐滋滋的。   北京分公司的很多人平时都没什么机会见到沈庭生, 只从传说中得知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当初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创业, 目光独到地抓住了每一次难得的机会, 集团公司以极快的速度发展壮大,在许多方面都成为国内行业的领军人物,实在是太厉害了。   传说中的沈庭生年轻英俊,但是为人却有些冷酷无情,对跟他作对的人从来都不会留情面,这还是说得客气些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些心狠手辣,不但是对竞争对手,就连自己人,也毫不客气。   据说以前有个女的, 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干,也算是为公司的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了,结果一件事情得罪了他,立刻就把人辞退,还逼得人在当地都过不下去,不得不远走异国他乡。   听说过这件事的人都不由得感叹,果然要成大事的人就是不能心慈手软啊!   说起来这个传闻沈庭生也是有所耳闻的,很明显那个女的说的就是厉佳男,为了给她留点面子,厉佳男离开公司的理由并没有公之于众,反而对外说是她主动辞职的。   可明眼人都知道,公司的发展前景这么好,傻子才会主动离职,肯定是她得罪了沈庭生,才不得不走的。   至于走的理由,正因为外人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所以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但沈庭生并没有放在心上,实际上厉佳男尽心尽力地帮助谢华香拿回宏毅集团的项目之后,双方就算是冰释前嫌了,谢华香甚至还建议过,厉佳男这个人其实还挺能干的,如果她愿意留在华生集团,让她去外地管一个分公司其实也不错。   但厉佳男自己提出想去国外进修学习,好好提升一下自己,也好好地想一下未来的路应该怎么样走下去,在她没有完全放下对沈庭生的感情之前,她不想再留在华生集团工作,免得又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   她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在谢华香还在坐月子的时候,就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走了,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黯然离开嘛!   沈庭生向来都不在意别人在背后说他什么,抱着两个孩子,就到分公司里处理业务去了。   他去公司之前,早就有消息灵通的人向大家通报过了:“这段时间大家上班都要醒目一点啊,沈总这个月都会留在分公司指导工作,你们要当心一些不要被抓着错处了。”   对于沈庭生为什么会花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呆在分公司,大家也是众说纷纭,比较集中的意见是肯定公司又要在首都搞什么大动作了,一定要好好表现,说不定能有机会升职加薪呢!   于是这天,大家都穿着得体的套装,衣冠楚楚地来到公司,一大早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严谨认真的工作中,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忽然看见一个身穿普通休闲服,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的男人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行政办的小刘赶紧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暗自骂门卫真是吃干饭的,怎么什么人都往里边放,今天可是沈总要来的日子,这万一被沈总看见了,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吃挂落,不行,待会解决了这事一定要去好好地批评教育一下,顺便也得给保卫处开个会,再次加强培训一下岗位职责,这个月里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小刘心里虽然不高兴,但礼貌还是很到位的,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化笑容:“这位先生,您好,这里是办公区域,你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小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路匆匆跑过来的分公司经理邵经理一把推到一旁,一边点头哈腰地打招呼:“沈总您好,您过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我出去接您……”一边伸出手想要跟沈庭生握手。   忽然发现沈庭生两只手都抱着孩子,这才讪讪地缩回了手,随即又双手伸出去:“沈总您辛苦了,要不我帮您抱?”   “不用。”沈庭生摇摇头,“他们认生,办公室在哪里,带我过去吧!”这俩孩子其实不怕生,见谁都甜甜地笑,但除了自己家里的人,谁都抱不走,陌生人一抱他们,一准放声大哭,谢华香就说过他们这性子真的好,不怕被人拐了。   “是是,沈总您这边请,小刘,快过来一起帮忙。”邵经理说道。   小刘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沈总?这个抱着两个孩子的居家男人就是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沈总?哦,对哦,传说中他是有一对双胞胎孩子的来着,好像还是龙凤胎?   差点儿办错了事的小刘连忙找补:“沈总,您家孩子可真可爱啊!”这话一点儿也不违心,两个孩子都长得唇红齿白的,大眼珠子乌溜溜的,机灵生动,别人家歪瓜裂枣的孩子见得多了,长得这样好看的小宝宝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特别是右边那个小胖子,笑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似的,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让人恨不得伸手去捏一捏。   别人赞自家孩子,沈庭生总是很高兴的,对小刘的态度也十分和蔼亲切,而且人特别有礼貌,想让她干什么都不是直接吩咐的,而是说:“小刘是吧,请你帮忙把这块地方打扫一下,找块地毯铺在上面,可以吗?”   小刘受宠若惊:“没问题没问题,我立刻去办。”   沈庭生让人在办公室空出一大块地方,铺上软软的毯子,然后四周用一些椅子啊、箱子啊、抱枕之类的东西围了起来,把两个孩子扔在里边玩,他在一旁的办公桌前坐下来开始工作。   他这次过来,一来是为了陪谢华香,二来也确实是有些重要的项目想要在这边开展,另外总公司那边,如果有特别紧急的工作需要他批示的,也会把文件传真过来让他审阅,所以沈庭生还挺忙的。   忙完一轮之后,沈庭生转头去看两个孩子,深宝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乖乖地玩带来的玩具,天宝这个调皮鬼,已经顺着抱枕爬到了箱子上,正在向椅子进发,马上就要爬上去了。   沈庭生笑了一下,走过去把她抱下来,天宝“哇”地一声就哭了,人家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眼看就要成功了,爸爸坏坏,干嘛要把人家抱下来啊!   沈庭生拍拍她的小屁股:“不要哭了,冲牛奶给你喝。”   小吃货立刻收声,脸上连泪水都没有一滴,眼巴巴地看着沈庭生,呀呀地催促他赶紧去冲牛奶。   小刘得了邵经理的吩咐,沈总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看两个孩子不容易,让她帮忙照看一下,所以刚刚一听到办公室里有小孩的哭声,立刻就冲了过来。   过到来一看,孩子已经不哭了,抱着沈庭生的大腿,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奶瓶,而沈庭生,则动作十分熟练地在泡牛奶,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平日做惯了的。   他做这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平和宠溺的笑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烦,能照顾孩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似的。   小刘自诩也见过不少男人了,有本事的没本事的,有钱的没钱的都有,就是没见过乐意亲自照顾孩子的男人,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照顾孩子从来就是女人的事,男人干这种事就是没面子。   曾经小刘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女人天生就是应该照顾孩子的,可是直到今天,亲眼看到沈庭生照顾孩子的样子,才知道原来会照顾孩子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何况还是在事业上这么成功的男人呢!   天哪,为什么要让她见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男人,这不是存心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小刘心中直呼,这总公司的人对沈总是有多么大的误解啊,这么温柔居家的好男人,居然会被传言说成是冷酷无情的暴君?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沈总需要带孩子一起来上班?他的妻子都不用带孩子的吗?还是说他的家庭出了什么问题?   不对呀,沈总除了在公司里的暴君人设之外,还有一个宠妻狂魔的人设,据说他因为心疼妻子,不想她受苦,所以自己主动去做了结扎手术,这得多了不起的男人才做得到这一点啊,换成谁是沈总的妻子,也不会离开对她这样好的男人啦!   所以说,难道是他的妻子出了什么事?   小刘只敢在心里胡思乱想,却是一点都不敢问出口的:“沈总,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沈庭生已经泡好了两瓶奶,两个小家伙一人手里抱着一瓶,“咕咚咕咚”地喝得正起劲儿,沈庭生又拿出了一个保温桶,两个干净的小碗,分别盛了小半碗奶白色的汤羹出来:“你要是不忙的话,待会帮我喂一下孩子吧,两个人我一下喂不过来。”   这牛奶只是开胃菜,喝完以后,还要吃上办完谢华香一早起来专门给他们煮的鱼肉羹,这才够饱的。 第312章   两个孩子吃东西都急, 一口接一口不带停的,沈庭生要是想两个一起喂,一下子喂得不及时的话,两个小家伙是要打架的,所以既然小刘主动上前询问,他就让她帮忙喂一个, 这就不用抢了。   小刘接过小碗, 就闻到一阵浓浓的香气, 让她忍不住有些垂涎欲滴, 真不要脸啊, 居然馋小娃娃的吃食,但闻起来真的是很好吃的样子啊, 难怪那小娃娃看见她手里的小碗就急切地张开嘴“呀呀”地叫了起来:“好香呀, 这是什么?”   “鱼蓉羹, 用去了骨的鱼肉做成的,好消化, 营养也好。”沈庭生耐心地解释说。   “这是您自己做的吗?”在外面她还没听说过有专门做这种鱼蓉羹给小孩子吃的呢!   “他们的妈妈今天早上做的。”   终于听沈总提到他的妻子了, 小刘按捺住爆棚的八卦之心, 装作不在意地问:“您妻子也来了北京呀, 怎么不见她一起过来呀?”   沈庭生说:“她来北京参加一个培训,我和孩子过来陪她的。”   原来如此!天哪,沈总和他妻子实在是□□爱了,连培训都要一家人一起来,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 这样的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分公司的人很快就都习惯了沈庭生每天都带孩子上班这回事,对他的评价也大大改变,沈总就是一个好男人啊,一个绝世好男人。   双胞胎也变成了公司的吉祥物,有时候沈庭生开会,两个孩子就交给其他人看着,这俩孩子就是公司的开心果,谁都喜欢跟他们玩。   大概是这气氛太和谐太欢乐了,有人开始得意忘形,对工作也有点疏忽大意起来,出了差错也不太放在心上,觉得沈庭生肯定不会严厉责罚的,看惯了他宠孩子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他会是一个严厉的人。   沈庭生确实是给他机会了,第一次犯错的时候,他温和地提醒了一下,让他下次注意,第二次犯错的时候,便严肃地声明下不为例,可那人还是掉以轻心,直到第三次犯错,沈庭生二话不说,直接让人事部出了辞退的通知。   分公司的员工们这才知道,收起了尖牙利齿的老虎,他也还是老虎,不要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和蔼可亲,就不可怕了,工作不认真,做不好,照样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谢华香参加的培训主要分为两个部分,最开始是集中上课,主要讲一些去了国外的注意事项之类的,还有关于法国美食交流会的历史渊源、发展历程,现状等等,以及全国各地各种饮食习惯、禁忌等等,事无巨细,只要这次出国有可能遇得上的问题,都拿出来讲一遍。   可见国家对他们这一次的行程有多么的重视了,这也难怪,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以国家代表团的名义参加这种规格的国际活动,事关泱泱大国的脸面,是绝对不能等闲视之的。   作为一个参加过不止一次这种美食交流会的人,谢华香其实是有点儿不耐烦的,可是看见其他那些比她年纪大得多了,手艺也比她好很多的厨艺大师们都认认真真地听,仔仔细细地做笔记,她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乖乖地听着课。   好不容易把课都上完了,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就是商讨每一位大师,在交流会上要做的菜色了。   这菜色当然是不能随心所欲,到时候一拍脑袋就决定要做什么的,必须事先决定好了,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这都是有讲究的。   现在,代表团的领导就让每位大厨先自行报上菜单,然后大家开会讨论,通过之后,再来试做,试做出来的菜色,经过所有人的品尝,通过之后,才最后确定下来,进入参展的菜单。   这才是这个培训过程中最有意思的部分。   谢华香像着了迷一般地喜欢听各位大师们阐述自己对食材的理解,做菜的理念,这些都是她上辈子独自去参加美食交流会之前没有经历过的,她不由得庆幸,幸好过来了参加这次培训,这些天的收获,比任何时候都大得多。   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家里,谢华香把自己内心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的对沈庭生的感激之情,全部化作在厨房的动力,每天都给他和孩子们做许许多多超级美味的食物,别的普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吃得上一次的好东西,在她家这儿,那是家常便饭。   小小的四合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着十分方便,一家人吃完晚饭,谢华香在院子里的水井旁边洗碗,沈庭生便去打了热水倒一个大大的木制浴盆里,给两个孩子洗澡。   现在天气还算暖和,倒也不怕孩子着凉了,浴盆足够大,把两个孩子都放一起,一边洗一边你推我一掌,我踢你一脚,玩得水花四溅,不亦乐乎。   洗完澡沈庭生一手一个提溜进屋里,扔在铺在床上的大毛巾里,两个孩子自己打个滚,再揉搓一番,就擦干了,挨个儿扑上爽身粉,穿上衣裳,就变成干干净净的香娃娃了。   这四合院卖给他们的时候屋里还留着不少老式的旧家具,现在的人都不爱用这种旧家具了,觉得不够时髦,有钱的话都去买那种新式床,所以这些旧家具原屋主也没要了,就当是卖房子的添头,一并送给了她们。   谢华香倒是挺喜欢的,虽然不是什么上好木料打的高档东西,但做工不错,这些旧东西,当初制作的时候木匠特别用心,那床上的围栏,一个一个都雕满了精致的花纹,这都是现在追求速度和效率的人们再没有了的耐心。   两人都觉得,老房子配上老家具挺有韵味的,所以这些旧东西他们全都没丢掉,让人清洗干净了,再拾掇修理一番,便这样用了起来。   主卧的空间挺大,原本在床的旁边还有一张大圆桌,沈庭生把这圆桌搬走了,另外把隔壁房间里的床也搬了过来,两张床面对面放着,一张给两个孩子睡,这样大家都能睡得宽敞些。   这种老式的床,下边有围栏,头上有床顶,挂上帐子之后,钻进去好像进了一个小盒子一样,特别有安全感,两个孩子都特别喜欢,一进来就疯爬疯玩。   被沈庭生按住了,不许他们玩得太疯,免得兴奋过头了待会睡不着。   两个孩子的生活习惯都被培养得很好,乖乖地躺着听爸爸讲了一会儿故事,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不一会儿,帐子里就响起了两道细细的小鼾声,深宝这个小胖子,还打起了小呼噜。   沈庭生在两个小脸蛋上各自亲了一下,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这床三面都有围栏,上下床的那一面被他摆上好几个枕头,床上还剩下很大的空间,任由这两个小家伙怎么滚也不怕了。   正好谢华香也洗完澡进来,见状低声问了一句:“都睡着了?”   沈庭生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手指:“我去洗澡,等我。”就这么一句话,气氛登时就变得旖旎起来,虽是老夫老妻了,可还是忍不住会脸红心跳。   自从上次办事被天宝看了个正着之后,沈庭生都有点心理阴影了,再也不敢在那时候让俩孩子在身边呆着,就算拉道帘子呢,也一定要把视线给隔绝了。   如今这屋子倒是正好,他们的床上挂着布帘子,把布帘子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又可以随时听得到对面床上的动静,也不用担心孩子睡醒了没人知道。   唯一的遗憾就是隔音方面还是有些欠缺,导致沈庭生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那种能让她毫无顾忌地大声喊起来的畅快感了,不过她这种咬着唇死死不肯出声的隐忍模样也特别招人爱。   沈庭生双手撑着自己在谢华香的身上,放缓了速度,让这份亲密无间的温情更悠长一些,又忍不住低下头,一点一点地亲吻去她额上冒出来的汗珠:“香香,你真好。”   “嗯。”谢华香双手搂得更紧了些。   长夜漫漫,满室暖香。   谢华香是整个厨师团队里边最年轻、资历也最浅的,在这个活动中用不着她担大纲,协会分配给她的任务就是做几道有中华特色的点心小吃用来参展就可以了。   臭豆腐是提也不用提的,味道太冲,喜欢的狂爱,不喜欢的闻到这个味道就觉得恶心,卤鸭掌、鸡爪这些在国内广受欢迎的小吃,也等不了大雅之堂,早在前几天培训的时候就说了,务必不能太过标新立异,选材也不能太过特别,切切不可让外国人觉得咱们中华民族的饮食还处在茹毛饮血的阶段,各种动物内脏、头爪之类的都不能选用。   一定要有中庸之道。   “那就用豆腐吧!”谢华香说,“不能做臭豆腐,还是有很多豆腐的做法的嘛,豆腐的存在历史悠久,它就像中国的茶叶、瓷器、丝绸一样,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在咱们中华美食中也占有一席之地,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向全世界好好推广一下我们这道物美价廉的美食呢!”   “可是我们要在美食交流会上待那么长的时间,大部分要用到新鲜原料的食材都不能从国内带过去,国外没有制作豆腐的工艺,你去哪里弄到新鲜的豆腐?”有人提出。   “带上黄豆就可以了,这豆腐,我自己来做,光是咱们国内,豆腐的种类就有许多,什么南豆腐、北豆腐,口感味道都不尽相同,我想要做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当然要用自己做的豆腐。” 第313章   谢华香打算做的是一道“牛髓豆腐”, 将牛棒骨的两端锯下巴掌那么长的两截,倒放在桌上,刚刚好就是两个牛骨杯子的形状。   将刚做好的嫩豆腐切成小丁,跟牛筒骨当中的骨髓一起拌匀,灌入牛骨杯中,再加入特制的高汤, 上笼屉大火蒸一个小时, 蒸制之后, 牛骨髓和高汤中的鲜味精华已经尽数被豆腐所吸收, 但这时候, 豆腐还是十分鲜嫩且块状不变。   谢华香第一次试制出这道菜,大厨们看着眼前这个骨杯都有些无从下手, 莹白鲜嫩的豆腐块浸泡在浓郁的汤汁中, 倘若将筷子伸进去一夹, 恐怕豆腐都还没夹起来呢,就先破碎了。   这牛棒骨特制的杯子, 杯口太小, 瓷勺根本就伸不进去, 如果是端起来直接喝汤, 那又不太雅观。   这是要拿到美食交流会上的作品,每一点都必须要考虑周全的,比如在吃法上,就不能太过复杂,外国人不会用筷子, 所以要准备一些可以用勺子或者叉子也能食用的食物,当然也不能让人直接上手。   谢华香笑眯眯地给每人送上一根极细的特制吸管:“用这个。”   接着,她先示范了一下,将吸管外面的塑料薄膜包装拆开,一端放入骨杯中,从另一端吸食杯中的牛髓豆腐。   这豆腐极嫩,颤颤巍巍地被吸管吸进去,吸管虽细,但依然能畅通无阻地通过吸管,进入口中。   其他人也依样画葫芦地吸了起来,只稍一用力,一股奇鲜无比的滋味透过舌尖充斥整个口腔。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都不用谢华香解释,立刻就有人明白了为什么要用这特制的细吸管的奥妙:“此豆腐汇集天下奇鲜,如大口进食,那就叫牛嚼牡丹,根本无法好好品尝,只有用这种极细的吸管吸食,一点奇鲜由舌尖直至喉咙,细水长流,才能品出个中的奥妙啊!”   “这话不错,谢小姑娘真的是后生可畏啊,这一道牛髓豆腐,实在是太妙了,只是这一头牛的身上只有四根牛棒骨,只能做得八只骨杯,这食材是否有些难得呢?”   谢华香说:“国外很多地方的人都有进食牛肉的习惯,各种牛扒之类的美食大行其道,我相信在美食交流会上,牛肉的消耗量也是非常大的,我们尽早跟给交流会提供牛肉的供应商联系,相信购买大量的牛棒骨并不算太难,锯去两端之后的牛棒骨中间那一截,还可以用来熬汤,不会浪费。”   其实对于牛肉供应商来说,这剔出来的骨头,并没有多少人要,可以算是废料,通常用来加工成骨粉或者做成肥料什么的,能够直接将牛骨卖掉,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而对于谢华香这边来说,牛骨头相对于牛肉来说,价格也是十分低廉了,也就是说这一道美味至极的牛髓豆腐,所需用到的只是价钱便宜的牛棒骨和豆腐,但做出来的效果却完全不逊色于其他燕窝、鲍鱼等高档食材所出来的菜色。   代表团的领导们对谢华香的这道菜非常满意。   日子就在这种热火朝天的讨论氛围中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要出行的日子,代表团的后勤人员早就把包括沈庭生和他们的两个宝宝在内的机票都订好了,到了出发的那一天,沈庭生带着两个宝宝,跟代表团一块儿上了飞机。   沈庭生以带着宝宝为由,把他和谢华香的位置都升级到了头等舱,代表团的其他成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人家带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呢,容易嘛!   两个宝宝特别乖,再加上空姐的关照,旅途虽然遥远,但一路都还算顺利。   到了当地下了飞机,有美食节安排的车辆过来接代表团的人到达酒店下榻,沈庭生照样是提前自己掏钱订了一间套房,他们一家人一起住。   下午先各自在酒店里休息,第二天开始才有正式的行程安排。   谢华香一家四口先在酒店吃了简单的午餐,睡了个午觉,两个宝宝午睡醒来以后,在家里就待不住了,闹着要出去玩,窗外阳光明媚,一家四口便决定出去逛逛。   听说国外有一种专门设计给双胞胎使用的婴儿车特别好用,一个人就可以推着两个孩子到处去了,沈庭生立刻就请酒店的服务员帮忙叫了车,去卖儿童用品的商店,买到了这种可以让两个宝宝并排着坐的婴儿车。   法国的儿童用品店的产品比国内的丰富多了,谢华香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这个觉得很实用,看那个又觉得超方便的,这个玩具对开发宝宝的智力好,那个用品材质好又安全,全部都好想要,怎么办?   那就买买买咯,沈庭生大手一挥,将谢华香看上的东西全都打包起来,幸好来之前换的外汇足够,不然的话这购物的乐趣就要大打折扣了。   店里的服务也非常好,因为他们买的东西多,店里特别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沈庭生便把酒店的地址留给他们,让他们把除婴儿车之外的其他东西全都先送到酒店去。   剩下婴儿车,就直接让两个宝宝坐在里边,推着就上街逛去了。   沈庭生连连感叹,这婴儿车真是解放父母双手的一大发明啊,一般人带孩子,不是用手抱着就是用背带在身后背着,像他们这种要带两个的,就只能身前抱着一个,身后背着一个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他那么大力气,能一手一个的。   其实国内也有那种给儿童坐的小推车,一般都是请木匠用木头做的,或者是用竹子做的,但是颠簸得厉害,特别要是外边道路不够平坦的时候,那个颠呀,小孩子都得不乐意,推着也没那么方便。   哪像这种小推车,既轻便又结实,轮子是橡胶的质地,还有弹簧减震的装置,给孩子坐的位置是用特殊材料做的,既柔软又透气,顶上还能拉起个小顶棚,可以挡太阳光,也可以遮风挡雨。   推车用的推杆是可以调节方向的,可以让孩子的脸朝着前边看风景,孩子不乐意的时候,又可以调转方便,让孩子面对着自己,孩子要是睡着了,还可以把座椅的靠背放下来,让孩子躺着睡觉。   更方便的是,平时不用的时候,还可以很方便地折叠起来,既省地方,又方便携带,这么好的东西,不给咱们国内的父母推广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沈庭生决定,过两天有空了,再来多买几台带回去,到时候请人拆了好好研究一下,专门开设一条生产线用来生产这种婴儿车在国内销售。   法国人都特别热情,特别是对于美好的事物,这一家四口男的英俊帅气,女的美丽大方,两个孩子天真可爱,还长得一模一样的,特别讨人喜欢,这一路上就没少收获外国友人友好的招呼。   这俩孩子也不怕生,好奇地盯着这些跟平常见到的不一样的外国人看,别人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跟着“咯咯”地笑。   这法国的道路也修得特别好,到处都有无障碍设施,什么上下坎的地方都特地修有斜坡,可以让推着婴儿车的人顺利地通过,沈庭生和谢华香两人肩并肩地走着,一起推着两个孩子,随意找到一处街心小公园,小公园里有草坪,有漂亮的喷泉,还有街头艺人在拉小提琴。   两个孩子看了喷泉,喂了鸽子,还学着别人的样子往街头艺人的琴盒里扔了硬币,天宝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只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那人拉小提琴的样子,便跑开了,深宝却是像听得懂一样,蹲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头艺人,整整听完了两首曲子,这才意犹未尽地被谢华香带走了。   谢华香觉得,这孩子也许有点儿音乐天赋,回去可以好好地培养一下。   在异国他乡的第一个下午就这样愉快地度过了,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是家。   接下来的日子谢华香就忙碌起来,哪怕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呢,也必须要整天都跟代表团的人待在一起,随时听候调遣,在这种时候,集体主义精神是非常重要的,随时都要记住自己的所有表现都代表的是国家的脸面,时时刻刻都要为国争光。   沈庭生也没闲着,他有美食节的邀请函,闲着没事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逛美食节,品尝了世界各地的美食,也收获了满满的赞美和祝福。   不去美食节的时候就带着孩子逛街或者到公园玩,用他那双属于精明商人的眼睛随时随地发现商机,这一趟出行,不但没有耽误工作,还谈成了好几项合作,签下了价值不菲的订单合同。   外国人都特别有家庭观念,不但没有介意他带着孩子来谈生意,反而觉得这样的人才够靠谱。所以合作也谈得很顺利,甚至双方都成了很好的朋友,还邀请了他和谢华香两个一起去家里做客。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这一趟的法国之行都顺利地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时光荏苒,一晃眼,沈丽华和张建民就大学毕业了。   张建民大学学的是企业管理,他原本就打算着毕业之后华生集团工作的,在大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华生集团北京分公司里实习,从最基层的业务员做起,轮过许多的岗位,对公司的整个工作流程都摸透了。   等到毕业的时候,已经积攒了不少的工作经验,一旦正式进入公司,就能独当一面做工作了。 第314章   张建民也是个有野心的, 他一定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能够配得上他心爱的优秀姑娘,沈丽华家里的条件那么好,她的哥哥嫂子那么疼她,她自己又那么优秀,如果他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她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要娶她的话呢!   所以他工作起来, 真的是特别地拼, 公司的人都知道, 他是国舅爷, 本来就算不用怎么努力,公司里也肯定会有好位置给他留着, 但张建民却比普通员工都要更努力, 再加上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渐渐的,公司原本那些不怎么服气, 认为他是靠女人的老员工都打心底里佩服起来。   不久之后, 张建民带领团队漂亮地完成了一个大项目, 刚好集团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要升职调到总部了, 沈庭生就让张建民担任了北京分部的负责人,他也凭借自己的能力顺利坐稳了这个位置,公司上上下下都心服口服。   至于沈丽华,毕业以后按照谢华香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到国外去继续进修的,譬如什么法国巴黎、意大利什么的, 号称时尚之都,去这些地方才能真正地开拓眼界,学到更多的好东西。   可沈丽华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她暂时还不想出去,用她的说法是:“我上了这几年的大学,可是有时候上课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学的这些课程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如果现在就出去,同样也是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这些,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学些什么,所以我想先参加一两年的工作,只有在实践中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不足,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地去学习,学习的效果才会更好。”   想要先工作也行,华生集团旗下在北京也有服装公司,有专门做正装的,也有做休闲服的,还有童装,随便沈丽华想去什么部门,都可以安排。   沈庭生觉得,自家妹子跟张建民不一样,张建民是男的,以后又是养家糊口的主力,所以要好好培养,让他从低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吃苦受累地做上来,才能真正地学到本领。   可沈丽华怎么说也是家里的大小姐啊,将来可是要当大设计师的,怎么也不能让她去当一个缝纫女工,用重复机械的劳动去消磨她设计的天分吧,所以沈庭生想给沈丽华安排的,都是轻松的职位,让她安心只管做好设计就行,其他的都不用管。   沈丽华又不乐意了,人家不想靠家里,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出去打拼,她把自己的职业规划都安排好了,先去外面的服装厂或者服装公司工作两年,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之后,再带着疑问出国进修,进修回来以后,就自己创业,开创自己的服装公司。   人家可有志气了,不要哥哥为她打好的江山,要自己自行开辟一番新天地。   沈丽华这孩子呀,这些年就是被宠坏了,以前多听话一孩子呀,整天被谢华香在耳边教育着要大胆地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管怎么样,都有家里给你兜底呢!   这下好了,这么乖巧听话一孩子,硬生生被掰成了特别坚持主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女汉子。   沈庭生那个生气啊,回到家就跟谢华香抱怨说:“你说说,我这辛辛苦苦的,为了什么?我为了什么啊!”   “为了让咱们全家都过上随心所欲的好日子。”谢华香对答如流。   “她说想学设计,我就让她复读一年重考,这服装公司,也是在她提出要学设计之后才办起来的,为的就是她将来毕业之后有个落脚的地方,你说在外边工作哪有在自家的公司好?在外边什么都是要看资历的,她再有才华又怎么样,一个新人,人家还能把重要的设计任务交给她?还不是只能当个端茶倒水跑腿的,在我们自家的公司,我整个设计部都能给她管,或者她不想做管理,也能安安心心地什么也不管,只要做好她的设计就行了,可她偏不要,非要跑出去吃苦受累。”沈庭生也真的是气坏了,什么时候有见过他这么唠唠叨叨地念一大堆啊!   谢华香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知道知道,你辛苦了,你为了家人辛辛苦苦做这么多,安排得这么好,不都是为了让我们都少走一点弯路,这辈子都过得轻轻松松,顺顺遂遂的嘛!幺妹她就是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你的苦心。”   “还小?她都二十三了,当年你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办了多少大事了,咱们村的食品作坊,还有县城的食品厂……”   谢华香连忙制止了他继续再说下去,这再说啊,就成了忆苦思甜大会了:“咱们那时候不是逼出来的嘛,现在的孩子啊,就是过得太好了,不知道珍惜,所以我说就应该让她出去吃点苦,吃过苦头才知道她哥为她做的安排有多好,反正咱们服装公司的位置,也是一直在那儿给她留着的,她想要出去吃苦,就让她去呗,好好地碰一碰壁,撞一撞南墙,这性子可不就改过来了嘛!”   谢华香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沈庭生这才消了气:“算了算了,随她去吧,我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回来哭!”   “她要真的回来哭了,你也别取笑她,孩子自己知道错了就好。”谢华香话是这样说,其实心里想的却是,人家就算要哭,也不回来找你这个暴君哥哥哭啊,人家有温柔的建民哥哥呢!   “我当然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沈庭生一边说着,一边揽过谢华香的肩膀,“今晚俩孩子都不回咱们屋睡吧?”   “嗯,深宝今晚跟他太婆睡,天宝闹着要跟姑姑睡。”   “那还等什么呢,机会难得,不要浪费时间了。”   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这夫妻间的事,就必须得更隐蔽地进行了,不然被他们听见响动,说不定得趴过来问你们是不是在打架。   所以这机会就更难得了,每次都得趁着孩子不在见缝插针地进行,这刺激是刺激,但真不够爽快呀!   最近沈庭生便老是千方百计地怂恿这俩孩子去跟家里的其他人睡,这俩孩子有时候不肯,非要黏着妈妈睡,有时候被沈庭生所提出的条件所诱惑,也会勉强同意跟别人睡的。   深宝还好,说了跟谁睡就跟谁睡,天宝却是个爱反悔的,本来说好了跟外婆睡,睡到一半突然闹起来,非要回到爸妈的房间不可,有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正在紧要关头,被那坑爹的孩子这么一闹,真是……   这几天沈丽华放假回来,除了老跟沈庭生闹矛盾之外,倒也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天宝特别喜欢这个姑姑,整天都要粘着他,一刻都不肯分开的,这几天晚上也一直都跟着沈丽华睡,从没提出过要回来。   谢华香还开玩笑说,下次等沈丽华回北京,就让她把天宝也带走了,家里省得轻松。   “快点。”沈庭生的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今晚天宝不会回来,没人会打扰咱们的。”   “唉!”谢华香叹了一口气,想起天宝这孩子她就有点发愁,“今天幼儿园的老师又告状了。”   沈庭生停下手:“怎么了?”   “天宝又打人了,这回把他们班那小胖推倒,撞到桌角上,额角都磕破了一个口子,我今天呀,去见了小胖的家长,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的,还赔了医药费和营养费,这事儿才算过去,人家老师都说了,要再这样,就不让咱们天宝在他们那儿上幼儿园了。”   沈庭生一听,登时也歇了心思:“唉,天宝这孩子,这是随了谁呀,怎么就这么暴力呢!”   这愁人的。   这俩孩子现在上的幼儿园是市内有名的师资和教学质量都很好的公立幼儿园,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政府单位的人想进去都要抢破了头,像沈庭生和谢华香这种没有公职的人,家里的孩子想要进去就更不容易了。   还是沈庭生捐赠了一大笔助学捐款还弄来了这两个学位,不就是一心一意想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嘛,反正啊,当了爸妈都这样,只要自己有能力,总是希望能给自家孩子最好的。   “那回来你教育过没有?”要不是现在孩子已经睡了,沈庭生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她揪过来好好教训一通,难怪这么喜欢姑姑呢,这性子就跟她姑姑一样,桀骜不驯。   “教育过了,她说是小胖先欺负的另一个小姑娘,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这闺女,还挺讲义气的。”谢华香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她教育沈天宝,小姑娘还不服气,梗着脖子辩驳说自己没错的样子,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沈庭生也摇了摇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想个法子才行。”   谢华香想了想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你别以为你那儿子是个好的,其实他更狡猾。”   这件事连老师都不知道,还是沈天宝无意中暴露出来的,沈天宝不是跟小胖一直都有宿怨嘛,幼儿园里规定在睡觉的时候不允许小朋友们吃东西,有一天沈深宝偷偷地从家里带了一颗奶糖到幼儿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放到了小胖的床上。   等睡午觉的时候,小胖在自己的床上发现了一颗奶糖,小朋友哪里可能忍得住啊,当时就剥开糖纸吃了,于是沈深宝便向老师举报小胖偷吃零食,让小胖被老师狠狠地批了一顿,还罚他站了墙角。 第315章   谢华香当时听到这件事都惊呆了, 要知道他们家虽然条件好,可也不是随便给孩子吃零食的,这奶糖是沈丽华买回来的,规定好了每人每天只能吃一颗,由他们太婆保管,锁在太婆的箱子里, 每天晚饭后给他们发一颗。   太婆是个有规矩的, 说了给一颗就肯定只给一颗, 绝对不会多给。   沈天宝每次一拿到奶糖, 都迫不及待第一时间就吃了的, 谁能想得到深宝小小年纪,居然可以忍得住不吃, 还会用这颗奶糖来陷害同学, 让同学挨老师的批评呢!   当时谢华香就问他了:“这事是真的?”   沈深宝坦然承认:“真的。”   “奶糖哪儿来的?”   “前一天晚上太婆发的, 我没吃,留着的。”   “那这样也是不对的, 怎么能够陷害同学呢?”   “是小胖的错, 他要是拿到了奶糖不吃, 那老师就不会批评他了。”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小胖没有这么好的自制力,怪他咯!   “你这两个孩子呀,这是个顶个的有才,我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才好了。”   一个暴力, 一个腹黑,这俩孩子长大了该成什么样?真不知道自己夫妻两个这么正常的两个人,怎么就养出了这样的俩孩子了呢?   沈庭生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郑重地开口说:“香香,要不咱们办教育吧!”   “啊,办什么教育?”   “办学校啊,从私立幼儿园开始,一路到小学、初中、高中,等咱们两个孩子啥时候被开除了,起码还能有个地方让他们继续念下去,好歹能混个高中毕业。”   “我觉得你儿子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开除的,你闺女被开除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就给她办个学校吧,总得有个收留她的地方。”沈庭生沉重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当父母的,总是为了孩子操碎了心。   至于因此而诞生的著名私立学校,那都是后话了。   日子还是这么磕磕绊绊地过着,忽忽又过了一年,沈丽华感激谢华香帮她劝服了哥哥,在工作上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谢华香说。   不出沈庭生所料,这一年来,沈丽华在外面工作,确实遇到了很多的问题,在工作上被排挤,受欺负,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还有工作理念不合,所作出的努力不被人理解等等。   沈丽华承认,她之前确实是把工作想得太轻松,把别人都想得太好了,真的经历过才知道,光有理论知识,没有实际做人做事的经验,在这个社会上其实是寸步难行。   谢华香在电话中问她:“那你后悔了吗?要不要回来公司里干?想回来的话我就跟你哥说一声,放心,他不敢说什么的。”   “不用了。”沈丽华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而且最艰难的一年已经熬过来了,现在我也算得上是有点儿资历的老人了,很快就能有新人进来给我欺负了呢,这个时候走了,多吃亏呀!”她故作轻松地说。   这一年过得虽然辛苦,但也不是毫无价值的,起码她学到了很多在顺境中无法学到的东西,也学会了不少待人处事的方法,要是一毕业就进了自家的公司,她的成长肯定没有那么快,所以她觉得,吃点苦也是值得的。   何况她现在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国进修了,不过在出国之前,有件事情需要落实一下。   “对了,嫂子,有件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你说呀!”两人相处得好像亲姐妹似的,谢华香都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她这样郑重其事地提出来说。   “我打算跟建民哥结婚了。”沈丽华有些羞怯地说。   “真的呀!那太好了,阿婆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呢!”谢华香惊喜道,“对了,建民他跟你求婚了吗?我跟你说啊,咱们做女孩子的一定要矜持一点儿,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了,来得太容易的东西,他不知道好好珍惜。”   “那我哥当年是怎么跟你求婚的?”沈丽华问。   怎么求的?谢华香一时想不起来了,她跟沈庭生在一起,好像一直都是她在主动,主动去到他的身边,主动逼着他答应跟自己处对象,就连结婚之前,也是自己主动跟他发生了关系,然后沈庭生这个传统的男人,第二天就拉着她去她家里提亲了。   真是的,谢华香和沈庭生的恋爱史,原来就是一部上赶着的倒追史啊!   这么丢脸的事情谢华香不想再提了:“你们跟我们怎么能一样呢,现在说的是张建民那小子,咱们家千娇百宠的大姑娘,可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被他给得去了。”   “那你说,想让他怎么做,我让他回来,跟你们磕头求亲。”   姑嫂两个嘻嘻哈哈地说了半天,最终沈丽华还是央求谢华香在G市这边帮她准备婚礼,谢华香也高兴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谢华香趁吃晚饭一家人都在的时候,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大家果然都很高兴,这么多年了,家里终于又要办喜事了,这回可一定要好好地热闹热闹。   谢华香吃过饭就开始写婚礼计划,这婚礼要怎么办,请些什么人,在哪里摆酒宴,婚宴上的节目和菜单、宾客安排,还有嫁妆、聘礼,化妆、婚车什么的,桩桩件件都要安排,哦,对了,还得帮他们把婚房准备好,这明明就是嫁妹子,生生被谢华香当成娶媳妇来办了。   折腾了一晚上,在沈庭生哀怨的目光中,她终于肯收拾收拾上床了,好不容易抱得娇妻在怀,身边又没有两只电灯泡在碍事,沈庭生免不了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谢华香也渐渐沉迷于他的温柔攻势之中,迷糊中,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谢华香的心猛地一抽,用力将沈庭生往旁边一推,坐了起来。   嘴里也无意识地说出一句:“糟了!”   “怎么了?”沈庭生莫名其妙地被掀到一边,还来不及不高兴,就被她脸上紧张的神色给惊到了,“什么事?”   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安稳,以至于谢华香几乎把上辈子所有不愉快的过往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以为生活原本就应该是那么幸福喜乐的了。   可事实上,除了她和她的家人的一切都因为谢华香的努力改变而变得不同之外,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的,不过是国际还是国内,该发生的那些大事小事也照样在发生着。   虽然沈丽华和张建民的生活轨迹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谢华香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之前安吉大队的火灾事件就是这样,尽管安吉大队有了那么大的改变,但是该发生的那场火灾还是发生了,幸好程立坤没有在那场火灾中出事,所以谢华香觉得,飞机失事也许还会发生,但只要注意避免,张建民应该还是可以躲过这场灾祸的。   可问题是,到底该怎么精准地躲过呢?   上辈子那场灾祸发生的时候,谢华香还不认识沈丽华和张建民,她甚至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因为这事太过伤心,沈丽华身边的人一直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她自己也从来都不愿意提起,谢华香这是隐约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片言只语自己拼凑出的事情经过。   总而言而就是沈丽华和张建民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阶段,连结婚的时间都订好了,请帖也发出去了,酒席、结婚的礼服什么的都订好了,张建民却在突然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他搭乘的飞机失事,伤亡惨重,而他刚好是当场死亡的那一个。   事实上,谢华香连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张建民当时搭乘的是哪一趟的航班了,她只知道,这件事上辈子是发生在他们结婚的前夕,上辈子他们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结婚的呢?谢华香不知道,她只知道这辈子,在他们结婚前夕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既然不知道具体的航班号,那就没有办法精准避开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张建民在这段时间之内都不要乘坐飞机,不,只要有可能,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再坐飞机了,跟生命比起来,耽误的那一点旅程的时间算得了什么呢!   “到底是怎么了?”沈庭生问。   “啊?哦,没有,我突然想起公司里有点事明天要做。”这事谢华香没办法说出来,就算是最亲密的枕边人,听了这样的话也只当是天方夜谭,再不然就以为她脑子出问题了。   “公司有什么事?有困难吗?要不要帮忙?”沈庭生关切地问,能让她突然这么失态,这事儿一定小不了。   “没有,没什么困难的,就是差点儿忘记了而已,庭生哥,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谢华香这会儿自然再没有什么兴趣做别的什么了,她只想静下来好好地想一下该怎么跟他们说不让张建民坐飞机的事情。   毕竟张建民现在主管北京方面的业务,还经常要回总部,来往两地之间,坐飞机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他们现在不差钱,时间更宝贵,所以他平时来来往往,通常都是乘飞机的。   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别人只会以为她是无理取闹。   沈庭生见她原本还喜气洋洋,这一转眼就变得怏怏不乐,肯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会是什么不好的事呢?沈丽华的婚礼…… 第316章   沈庭生的记性也很不错, 只要略一思忖, 他就弄明白谢华香想到的究竟是什么了。   作为哥哥, 沈庭生对于沈丽华的这件伤心事自然清楚得多了。   在梦中他在事业上的成功比这辈子要晚了几年,这个时候, 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而张建民的母亲许秀莲, 也并没有嫁给沈大壮,而是在张建民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最开始的时候,张建民只是沈庭生手下建筑公司的一名普通小工, 凭着努力肯干一步步地升上来,花了好多年的时间,终于成为了集团公司北京分部的主管,也因为业务的关系结识了当时在总部做财务工作的沈丽华,两人在工作中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 最后才决定结婚的。   在梦中的那一辈子,沈丽华和张建民决定要结婚的时间可比现在要晚了很多年。   而当时张建民乘坐的那班失事的航班,沈庭生记得清清楚楚。   根据沈庭生的经验,除了他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之外,所有大事小事都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着的, 飞机失事, 这是发生在好几年之后的事情,所以他之前并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对他来说, 他只需要在这件事情快发生的时候,让张建民避开那架航班就可以了。   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给机场方面提意见,建议在飞行前认真检修,排除故障,但有些事并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他也是无能为力。   可现在既然谢华香担心了,他就不能不管这事,他知道谢华香并不清楚事故发生的时间点,只是单纯地把这个事故跟婚礼联系起来罢了,他没法劝她不要担心,但却能让张建民不搭乘飞机。   沈庭生想好了,明天回公司就发布一条新规定,公司取消差旅费中飞机票报销这一项,以后公司所有人员,不管是高管还是一线业务员,但凡出差都必须乘坐飞机以外的其他交通工具。   毕竟现在飞机票贵,其实现在公司里有资格乘坐飞机出差的人并不多,增加了这条规定对公司的影响不算大,还可以避免因为飞机失事而造成公司高管出事。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引起别人的怨言,为了让自家夫人高兴,沈庭生是顾不得那么多的。   还有张建民那边,沈庭生会特意告诫他一下,他身份特殊,更要以身作则,不要公开违反公司的规定,就算自己花钱,也不要乘坐飞机,以前引起别人的误会。   想到这里,这件事在沈庭生的心中就算是解决了,他放宽了心思,搂住谢华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睡觉吧!”   谢华香哪里睡得着,想来想去,还是得用当初对待程立坤的那一招了:“庭生哥,我明天想去华南寺一趟。”她这会儿又不记得刚刚才说的公司那边有急事要处理了。   沈庭生当然也不可能去拆穿她:“嗯?去华南寺干嘛?”   “我想明天打个电话给秀莲姐,问问建民的生辰八字,然后再把幺妹的生辰八字一起带过去华南寺,请高僧合一合八字。”   早些年破四旧,废除封建迷信,寺庙什么的都打砸了,也不允许搞这些封建迷信活动,也就是前些年才慢慢恢复了宗教活动,华南寺还是前两年才恢复了香火,有了香火,自然也就有这些求签问神之类的活动死灰复燃,但都是在私底下悄悄进行的。   而且会去信这些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像沈庭生他们这一代生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向来是不讲究这些,甚至还会有些鄙夷这是封建糟粕。   “怎么突然就讲究起这个啦,咱们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去算过啊,这不是好好的嘛!”   “哎呀,咱们那时候不是没有条件嘛,何况这些东西,信与不信的,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反正我们去问,他们肯定是会给出一个天作之合的好结果的,就是取个好兆头嘛!”   “行,你想去就去吧!”沈庭生说,“先睡觉,别想那么多了。”   其实说到底,张建民不过是个妹婿而已,要是换成别人,真未必能为一件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那么上心,谢华香能忧心至此,说到底也是因为真心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   谢华香又辗转反侧了大半宿,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拨了个电话给许秀莲,问张建民的生辰八字。   许秀莲倒是楞了一下,这年头,还有谁要讲究这些的,不过这些她也都是记着的,随口就说给了谢华香听。   谢华香仔细地找了张纸写好了,又去问了沈家奶奶要了沈丽华的八字,就准备出发去华南寺。   胡爱春听说了也要跟着去:“我也好多年没有去过华南寺了,得去烧柱香,求佛祖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妈,您就不用去了,我当代表烧香不就可以了嘛,咱们都出去了,剩下阿婆一个人怎么看两个孩子呀!”   “那要不咱们带着孩子一起去吧,就当是去玩了,让司机开车去,反正也不麻烦。”   “有什么好去的,那地方烟熏火燎的带孩子去熏坏了怎么办,您要是真想去,下次叫我爸陪您去,这次就先别添乱了。”   谢华香坚决不许,胡爱春也没办法,等她走了之后,只好跟沈家奶奶念叨:“我看香香啊,今天就是有点儿不对劲,您说她是不是对建民不满意啊,又找不出其他反对的法子,到时候会不会故意说大师批的八字不合,不让他们俩结婚啊?”   沈家奶奶觉得不太可能:“不会吧,我看她挺喜欢建民那孩子的,昨天不还在兴冲冲地准备婚礼?而且她就算真的想反对,也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我看她说不定是真信这个。”   两人也就是白闲聊一番罢了,谁也猜不透谢华香的真正心思。   谢华香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到家,胡爱春等了一天了,迫不及待地上赶着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谢华香一脸喜气洋洋:“很好,大师说了,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天造地设,般配得不得了。”   胡爱春和沈家奶奶也很高兴:“那是大好事啊!”   谢华香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大师掐指一算,算出建民会有一个大劫!”   “什么!”   “那怎么办?”   “大师说,这个劫,是应在天上的,要想破劫,只要在这十年之内都不上天就可以了。”谢华香神神秘秘地说。   “你这话不是白说的嘛,人怎么可能会上天呢!”胡爱春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沈家奶奶却一把拉住了她:“不对呀,这人坐飞机,算不算就是上天了呀?”   胡爱春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以后可得叫建民都不要坐飞机了啊,就算是慢了点儿,那也总比出事的好。”   “晚了!”一向沉稳的沈家奶奶也难得地紧张了起来,“今天早上幺妹才打了电话回来,说是今天她跟建民两个一块儿坐飞机回来,跟家里商量一下结婚的事,这会儿应该就正在飞机上呢!”   胡爱春也紧张起来:“糟糕,这就上天啦,那可怎么是好啊!”   “幺妹也在飞机上?那不怕,没事的。”谢华香说。   “怎么就没事了?你不是说,大师说的,建民他这个劫就应在了天上,这么巧,刚好他就上了飞机。”   “可是大师没说幺妹也有这个劫啊,他们俩在一起,不会出事的。”谢华香这么笃定,当然是因为上辈子沈丽华并没有出事啦,所以张建民失事的飞机,绝不可能是跟沈丽华一起坐的。   “那可不一定啊,说不准咱们幺妹就被拖累了呢!啊,呸呸,我这个乌鸦嘴,没有的事,幺妹和建民一定安安全全,一路顺风!”   因为这事,沈家奶奶和胡爱春担心得连晚饭都没怎么吃,谢华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分明就是她自己说的,张建民这十年内有个大劫应在天上,这会儿又说肯定不会出事,不管怎么说,那两人都不肯相信。   沈庭生回来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问清楚了缘由,也有点儿哭笑不得,谢华香想到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为了张建民的人身安全,家里的长辈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同意让他坐飞机的了,他这辈子,恐怕都与飞机无缘喽!   还好沈丽华他们并没有让家里的长辈们担心太久,没过多久就回到家了,沈家奶奶和胡爱春赶紧上前,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闹得沈丽华一头雾水:“我当然好好的啊!”   沈家奶奶这才把谢华香专门为他们去合八字的事告诉了沈丽华,并且让谢华香再次重复了一遍大师说的张建民命中有这么一劫的事。   沈丽华笑得肚子都疼了:“嫂子,你,你……,我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会相信这些,那大师有没有说要花捐多少的香油钱,才能化解了这个大劫呀?”她这是完全把谢华香说的那什么大师,当成了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了。   谢华香板起脸:“幺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那是得道高僧,才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呢,这些事情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一点总没有错的。”   “就是,就是!”胡爱春和沈家奶奶也一同上来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317章   “可建民哥的工作性质, 就是整天都要两边飞的呀, 你们不让他坐飞机, 叫他怎么办?”   “那就坐火车呗,以前没有飞机的时候, 还不都是坐火车的。”   “坐火车那得多浪费时间呀!”   “那就少回来几趟,把事情都集中在一块儿, 一次办完,实在不行,那就让建民调回来吧,往后幺妹你肯定也要住在家里这边的, 不然以后生了孩子都没人帮你们看。”为了劝说张建民不要再坐飞机,他们真是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的。   谢华香站在一边乐见其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有人都围着沈丽华在劝,真正的当事人张建民倒像是个局外人似的,被撇在了一边, 听得他们争论不休,实在忍不住举手发言:“你们不用再争论这个了,公司今天早上才刚刚发了通知,以后所有公款出差都不能乘坐飞机出行,所以我以后往返, 应该也是会改乘火车的。”   “什么?”沈丽华惊讶道, “你怎么不早说?那你今天怎么还跟我一起坐飞机回来?”   “今天陪你回来,算不上是出公差,费用不报销的。”张建民弱弱地说。   沈丽华把目光转向了她哥:“哥, 这个没脑子的通知,你提出来的?”   沈庭生翻了个白眼,啥叫没脑子的通知:“嗯!”   “你该不会是跟我嫂子串通好的吧,就是为了不让建民哥坐飞机?”   姑娘你真相了,不过沈庭生是不可能承认的:“那怎么可能,我今天发通知的时候,你嫂子还没到南华寺呢,我怎么知道大师会这么说,我这纯粹就是从节约公司成本方面考虑的。”   “真的?”沈丽华狐疑,“那怎么会这么巧,你们两个都说起了坐飞机的问题。”   “那肯定的,我们又不是先知,怎么会知道寺庙里的大师会这么说呢,庭生哥,你说对吧!”谢华香也完全没想过沈庭生会因为想帮她的缘故才下发的这个命令。   “对,看来这就是天意了,幺妹,我看你们还是顺应天意,不要再坐飞机了吧!”沈庭生说。   “那……”沈丽华迟疑地看看大伙儿,又看看张建民,想想谢华香言之凿凿说这是得道高僧的说法,心里不免也有些发毛,“那行吧,就按照你们说的,暂时咱们就不坐飞机了吧!”   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沈丽华又想起了一件事:“哥,那我问你,你出行的话可以坐飞机吗?要是坐的话是不是就不遵照公司的规定了?”   “我……”沈庭生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宣布这条命令的时候,沈庭生自己,包括公司的所有人,几乎都默认这条规定是不包括沈庭生本人的,人家可是大老板啊,整间公司都是他的,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是这样想的,可话不能这么说出来,沈庭生大义凛然地说:“那是当然的。”至于私事坐不坐飞机嘛,那又另当别论了。   按照沈丽华自己的想法,这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就自己的家人和亲戚简简单单地办一场就得了,顶多回去乡下安吉村请乡亲们吃顿饭,再回北京请两人的同学同事也吃顿饭,也就行了。   可谢华香不同意,这怎么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呢,分明就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啊!   如今沈家在G市的根基深厚了,华生集团的业务几乎遍及方方面面,所以谢华香决定,不分成几个地方分别请人吃饭了,就在G市大办一场,其他地方的亲戚朋友怎么办?都请过来!   安吉村相熟的亲朋好友,东水县的中学同学,只要是跟沈丽华关系好的,愿意来的,都请!还有北京那边的大学同学,同事,只要过来,统统都报销车费,包吃包住,包下华生集团旗下的一整栋酒店,不管来多少人都住得下。   为了避免大伙儿觉得这么大老远来一趟不划算,华生集团还提供导游服务,婚礼之后,如果还想要继续留在G市游玩的,酒店继续提供十天之内的免费食宿,想去哪里玩就直接报团,凑够了人数就开一辆旅游大巴游遍G市。   这项服务对于北京那边的朋友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大的吸引力,可是这个消息传回东水县安吉村,大伙儿都乐疯了,早就想去G市好好玩玩了,可一算账,就这么随便玩玩就得花那么多的钱,就算花得起吧,也心疼呀!   现在人家庭生娃大手笔,请大伙儿免费住免费玩,连车费都包了,大伙儿怎么也得给他这个面子,好好地去给幺妹儿长个脸面啊!   之前看不起沈庭生,跟他不对付的那些人家,如今可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特别是沈庭生的大伯和小叔两家人,如今过的日子是全村最差的,连村子里头没生儿子只生了个闺女,被人嘲笑绝户的王大有家都比不上。   人王大有的家闺女有本事能挣钱,找了个上门女婿,生了个儿子跟着姓王,这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反倒是那两家人,现在这好政策下,居然还过着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日子,没少被村里人嘲笑,当初哪怕是对沈庭生好那么一点点呢,如今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以前沈家奶奶还在村里住的时候,让孩子去老人家跟前哭一哭,老人家心一软,手指缝里头漏一点,也足够他们嚼用的了,可现在沈家奶奶也被接到城里去住着了,他们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打秋风,可谢华香瞒得严实,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沈庭生家在G市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呢!   按说沈庭生的公司开得那么大,到了G市随便打听一下也能找得到吧,可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就算有胆子,也掏不出这个车费呀!   这次幺妹结婚要大宴宾客,谢华香考虑得十分周全,想着一些年纪大的乡亲们出门少,让他们自个儿折腾着千里迢迢过来不像话,就特地汇了一笔钱过去给现在的村长,跟以前的大队书记一样大的官儿,让他包个大巴车,直接把人一车儿拉过去,这样安全,也好管理。   沈庭生他大伯小叔家的人便惦记上了,天天缠着村长给他们算上一个座儿,这村长对他们家的恩怨那是门儿清,自然是不肯的,人家这是办喜事,他要是把这些冤家给带去了,那不是给人添堵嘛,坚决不同意。   后来村里包的大巴车准备发车的时候,沈庭生的一个堂弟大着胆子趴在了车底下,他这是学人家铁道游击队,想要就这么给偷渡到G市去啊!   结果自然是被司机给发现了,把人揪出来狠揍了一顿,这娃儿胆子可真大,要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不是害人嘛!   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这场婚礼,谢华香真是用足了功夫,光是筹备婚礼,就足足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把张建民给急得呀,本来以为在沈丽华出国进修前,两人还能过上一段时间二人世界的夫妻生活,谁知道国外学校的录取通知都来了,谢华香这才勉勉强强地点头,差不多了,算好了日子,那就办吧!   按照谢华香据说是请南华寺的大师算的好日子,这婚礼举办完两天之后,沈丽华就要飞往意大利了,这新婚的床可都还没睡热乎呢!   张建民这是啊,敢怒不敢言,人家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帮自己筹备婚礼,他还得表现得感激不尽呢!   沈丽华倒是真的挺感动的,每个女孩子都会对自己人生中仅有一次的婚礼充满了幻想,沈丽华也不例外,而谢华香,却给她设计了一个她自己做梦都想不到那么浪漫的梦幻婚礼。   改革开放以后,那种简单严肃的革命婚礼少了一些,民间大多数婚礼都逐渐恢复了传统,不过再怎么传统,也不可能再有古时候那种拜天地的旧俗了,所以现在的婚礼,也就是接亲、敬茶,以及摆酒宴,新人在喜宴上给客人敬酒而已。   可谢华香给沈丽华设计的婚礼却完全不一样,这婚礼分为中午和晚上两场,中午是专门邀请年轻人的草坪婚礼。   改革开放之后,国内也引进了不少国外的优秀电影,一般年轻人都会去看,这是一种时髦,慢慢地,就从电影中发现,原来外国人结婚,是不穿大红色的,人家穿白色的婚纱。   年纪大的人理解不了,结婚大喜的日子,怎么能穿白的呢,多不吉利啊,可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特别是年轻的姑娘们,都在心里暗暗地羡慕着被美丽的白纱群簇拥着的纯洁新娘。   白色怎么就不好了,白色象征着纯洁呀!   可羡慕归羡慕,谁也不敢想自己也能穿着雪白的婚纱结婚,除了沈丽华。   谢华香和沈丽华合作,谢华香按照她在后世见过的那些漂亮婚纱提供设计思路,沈丽华负责丰满细节,用特地在国外买回来的材料,制作了一套美奂美轮的婚纱,用作中午草坪婚礼的时候穿。   为了跟婚纱配套,给张建民也特别制作了一套白色的西服,沈丽华亲手做的。   草坪婚礼的选址在华生集团旗下的一家大酒店,酒店的前面有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草坪,请人搭了一个精美的舞台,四周扎满了美丽的鲜花,入口处用彩色的气球扎了一个拱门,红色的地毯从拱门处一路铺到了舞台下方。   宴席是采取自助餐的模式,有各种各样精美的糕点、水果和酒水饮料,任人自由选用,当然为了满足客人们的习惯,还是有热菜供应的,源源不断地从酒店的厨房里炒好了运送过来。 第318章   在新郎新娘入场之前, 沈庭生和谢华香作为主婚人, 首先被邀请了过去。   为了应景, 沈庭生今天也穿了一套白色的西服,作为一个快要年满三十的男人,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比一般的毛头青年更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在谢华香的心目中, 她的男人眉目如画,帅气得一塌糊涂,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扑上去按倒的那种。   谢华香自己则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礼服长裙,也是沈丽华设计的, 纯正浓郁的宝蓝色更衬得她的肌肤如奶油般瓷白,贴身的剪裁很好地突显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有些不明真相的宾客,甚至还在纷纷猜测, 这一对新人究竟是谁,不是说沈丽华结婚吗?怎么还有一对,而且他们看起来真的好登对、好养眼啊!   怪不得自己遇到的人都是些歪瓜裂枣呢,原来好看的人都被好看的人收走了啊!   有知情人说:“你们快别乱说了,这就是沈丽华她哥, 大名鼎鼎的知名企业家沈庭生和他的夫人, 你们也别流口水了,人家孩子都有了,瞧见没有, 就那两个,双胞胎!”   今天双胞胎是作为花童出席的,被打扮得漂亮极了,深宝这两年长高扯条了,没有了之前胖墩墩的模样,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小帅哥,穿了一套跟他爸同款的小西装,小脑袋梳得油光水滑的,很是像模像样。   天宝则穿了一条非常漂亮的小纱裙,头顶上还带着花环,披着白纱,乐得她总是喜滋滋地扯着裙子说她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可惜就是太野了,少了一点儿小仙女的气质,谢华香专门请了一个小姑娘今天负责盯着他们俩,结果天宝跑来跑去没有一刻消停的,把那小姑娘给累得:“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跑了行不?一会摔跤弄脏了裙子就不好看了。”   话音刚落,天宝脚下一拌,眼看就要在草地上摔个嘴啃泥,小姑娘豁出去了,直接扑在地上给她当肉垫子,终于保住了天宝身上那条宝贵的纱裙。   “大小姐啊,你听我说,咱们做完花童再来玩,到时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   谢华香挽着沈庭生的胳膊,缓缓地走过红地毯,颇为得意地低声说:“怎么样,安排得很不错吧?”这场浪漫的婚礼可都是谢华香一手一脚倾力打造出来的,说出来能让整个G市津津乐道上十年呢!   沈庭生把另外一只手搭在了她挽着他的那只手上:“香香,谢谢你啊!”谢谢她为妹妹打造了这么一场婚礼。   “谢什么呢,幺妹也是我的妹妹,我高兴。”   “对不起啊,香香,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这样的婚礼,下次等咱们十周年纪念的时候,我给你补一个吧!”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沈庭生并没有做过那个离奇的梦,任凭他怎么天才,也想象不到后世居然会流行这种类型的婚礼,所以当时他给谢华香的,就是他自己所认为的最好的。   “瞎说什么呢,你给我的就是最好的,要我再办一次,我还嫌累呢,你看,咱们走在这里,周围的人都笑着祝福,这像不像咱们又举行了一次婚礼一样?”谢华香颇有些感动地说。   正好这时两个正在疯玩的孩子也发现了他们,一头冲了过来,刚想撞上谢华香的大腿,被沈庭生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然后两人一手牵一个孩子,继续镇定地往前走。   快要走到舞台前面的时候,天宝死活也要跟着上台,她被台上漂亮的花儿吸引了,早就想上去了,可惜一直都不被允许,这次还不容易能跟着爸妈上去了,她哪里肯放弃机会。   可惜人小力薄,还是被人给抱了下去:“快快,咱们要去给新娘子拉裙子了。”   于是她的兴趣又都被新娘子给吸引过去了。   新娘子沈丽华美得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被一大簇雪白美丽的白纱簇拥着,在白马王子和两个精灵般的花童的陪伴下,缓缓走了进来。   “好美啊!”   “太美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再见到比这更美的新娘子了。”   “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还没结婚呢,以后还能有任何一场婚礼能入得了我的眼吗?”   “咱们这些普通人就别做梦了,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好一点。”   “这么漂亮的婚纱,别说穿了,能让我摸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新娘子一直都保持着脸上动人的微笑,倒是新郎官,似乎有些撑不住了,轮到他致辞的时候,还没开口,那眼泪就掉得稀里哗啦。   “当年,我跟我娘在东水县的桥墩底下过夜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有这样幸福完满的一天,谢谢哥哥嫂子,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谢谢幺妹,当年我还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的时候,没有瞧不起我,每天放学回来都给我补习,帮助我考上了中学……,谢谢你们,是沈家给了我新生……”   张建民越说眼泪掉得越多,急得沈丽华都把他西装口袋里装饰用的手帕掏出来给他擦眼泪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呢!”   “不,让我说,幺妹,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庭生哥能对嫂子做到的,我也会对你做得到,往后咱们家里,我来做饭、洗衣裳、拖地,孩子也归我带,你只要在家里看书、画画就好,我会努力挣钱,让你跟咱们的孩子都过上好日子。”   “好啦,我知道啦,真是个傻瓜。”这傻小子,这样浪漫的婚礼气氛都被他给破坏了,不过沈丽华也并不怪他,之所以会选择嫁给这个傻小子,不正是因为他的淳厚朴实嘛!   好不容易,一对新人在台上互相交换了戒指,工作人员放飞了事先准备好的几百对彩色的蝴蝶,美丽的彩蝶纷纷扬扬地飞向空中的时候,现场的气氛才真正到达了高峰,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浪漫唯美的草坪婚礼结束后,沈丽华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地小憩了一会儿,又要开始化妆赶下一场了。   中午的草坪婚礼对年轻人来说是够浪漫了,但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却是不太像话的,他们并不认同这样的婚礼,所以还有必要举行一场中式的婚礼来安老人们的心。   沈丽华换上大红色的龙凤褂,在中式宴会大厅里给老家来的亲戚长辈们敬酒,有安吉村的乡亲们,也有张建民老家乡下的乡亲,甚至还有胡爱春和谢义平这边的亲戚,总之是只要有点沾亲带故的,大部分都来了,满满当当地坐了几十围,光是敬酒,就累得够呛。   还好新郎新娘喝的就都是掺了白水的,只有极淡的酒味,不然的话,这么多桌,根本走不完早就醉倒了。   宴席上的菜色也极尽奢华,什么鲍参翅肚应有尽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幸好村里来的人都是村长精挑细选过的,那些一脸馋相爱占小便宜的人一概不带,免得带出来了给老家人丢脸。   所以宴席上虽然热闹,但也算和乐融融,没有出现非要灌人喝酒,或者是把席面上的好酒好菜都往自己怀里扒拉这样的丑事。   谢华香和沈庭生陪着去敬了一圈的酒,人太多了,匆匆忙忙的,连人都没来得及认得全,好不容易坐下了,赶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待会很快就得有人吃完离场,赶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就得站门口送宾客去了。   胡爱春走过来找谢华香:“香香,来,带你去认识认识表舅公那边的几个亲戚。”   “什么亲戚呀,非得现在去吗?我饿死了。”谢华香有点儿不太愿意,胡爱春那边的亲戚名单是胡爱春自己拟定的,谢华香也不知道她到底请了些什么人,总不外乎是虚荣心发作,请一大堆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显摆呗!   这么多年了,谢华香也知道,她妈就这性子,上辈子她还对胡爱春的这种行为非常反感,但经历过失去之后,就知道,这点小毛病,真的是无伤大雅,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显摆的机会,那就让她好好享受享受呗!   谢华香当然知道胡爱春叫她去见亲戚,也是想让人看看自己的闺女多么有出息,所以虽然不太乐意,但也还是匆匆吃了几口就站了起来:“走吧!”   沈庭生赶紧也放下筷子跟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呀,快去吃饭,都累了一天了。”谢华香自己愿意配合她妈显摆,可是心疼自家男人。   沈庭生眨眨眼睛:“带上我更有面子。”好吧,胡爱春的那点小心思,不但是谢华香知道,连沈庭生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胡爱春把他们带到一桌客人的面前,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我闺女香香,还有女婿庭生,对,就是自己开公司的那个。”   接着又一个个地介绍起来:“香香,庭生,这是表舅公、表舅婆,这是表舅、表舅妈……”   谢华香和沈庭生一个个客气地打招呼,并且说着客套话:“招待不周,大家吃好喝好啊!”   这时,一个长着一张长脸的妇人带了一个小女孩过来:“这就是你表姨,快,叫香香表姨。”   谢华香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有些愣神,沈庭生的心里则是“咯噔”一下,终于来了。 第319章   眼前的小女孩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瘦瘦小小的, 模样有些瑟缩,眼神中还带着怯懦, 但轮廓中还是有一些熟悉的影子,谢华香有些迟疑地问:“这是月珍吧?”   之所以会不太敢相信,是因为谢华香上辈子并没有见过田月珍小时候的样子,上辈子第一次见到田月珍的时候,她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刚离了婚,还带着一个儿子,跟现在小姑娘的模样自然是有天差地别的,倒是眼前的妇人,跟那个时候的田月珍有几分相似。   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很远的亲戚了, 平时根本都不怎么走动的,上辈子谢华香离婚以后,家里的境况不好,更是跟亲戚们都几乎断了联系。   后来她的经济条件好起来了,这个表外甥女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的消息,就带着孩子跑过来投奔她了,她说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早些年不顾家里的反对, 宁可跟家里决裂也要跟了那个男人,谁知道那个男人是个渣男,出轨之后还反过来设计她, 把她害得身无分文地净身出户。   家里也说当是没了她这个女儿,不愿意收容她,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如果谢华香不收留她,那她就真的是再没有了活路,她只求谢华香能给她一处容身之地,哪怕是在餐馆的厨房里洗碗呢,只要能有一个营生可以养活孩子就行。   彼时的谢华香,没了爸妈,也没有孩子,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寂寞得很,虽说是远房表亲,但见了面还是觉得很是亲切,再加上也自觉与她同病相怜,就把田月珍留在了身边。   当然没让她去厨房洗碗,而是手把手地教她餐饮管理,让她帮自己打理产业,对她的儿子,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亲自教养着长大的。   田月珍的性子虽然有些懦弱,但跟在谢华香的身边久了,工作能力也是不弱的,算是她的得力助手吧,田月珍的儿子在谢华香的教育下各方面的能力也都比较优秀,考上了名牌大学,谢华香还打算将来送他去国外留学,回来以后,就慢慢地让他接管公司,她没有后代,这两个就是她最亲的亲人了。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是他们给了谢华香后半辈子的亲情和照顾,谢华香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就留给他们,算是对他们这么多年陪伴自己的报答吧!   重活一世,这么多年了,谢华香就从来都没闲下来过,但她也并没有忘记这个上辈子被她当成了女儿一般看待的表外甥女,算算时间,田月珍现在也就七八岁大吧,还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时候,所以谢华香也没想着要那么快去找她。   总想着再过几年,等自己再闲下来一些,就去看看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了。   这辈子谢华香自己有儿有女,自然不会再把田月珍当成继承人看待,但难得上辈子的缘分一场,总要好好提携一下他们一家人,让他们可以过上好日子,顺便再想法子阻止她遇上那个渣男,不要再重蹈覆辙。   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就提前遇见了田月珍,谢华香还是很高兴的。   那妇人一脸惊喜:“香香你还记得月珍这孩子呀,我记得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月珍这孩子还在吃奶呢,你也还是个没嫁人的小姑娘,这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亏得你还记得。”   “真的是月珍呀,长这么大了,以后经常来找表姨玩啊!”谢华香高兴地摸了摸田月珍的脑袋,不过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这儿可不止田月珍一个孩子,她光对一个好,别人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沈庭生背在身后的左手用力地攥紧了,还有点儿微微发抖,太阳穴的血管也在“突突”地跳动着,眼前卑怯的小女孩与梦中那个阴狠的女人交替在脑海里浮现,他想要拉住谢华香,不想让她这辈子与这个叫做田月珍的女人有任何的交集,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法说出口。   有些事情谢华香不知道,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梦中那一辈子,沈庭生跟谢华香有缘无分,但他却一直都关注着谢华香,知道她很喜欢这个表外甥女,把他们母子都当成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并且还动了念头把自己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他们。   那时候沈庭生自己的身边也仅剩下妹妹一个亲人,而且两人的姻缘运都不怎么好,大概率将来也会是孤独终老了,所以也很为谢华香能有这样的亲人而高兴,只是出于商人的谨慎,让人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两母子。   然后他就发现,这母子俩似乎并没有谢华香想象中的那么好。   田月珍私底下利用公司的资源为自己牟取了不少私利,她做得不算隐秘,也许谢华香也知道,只不过是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沈庭生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田月珍的儿子,他根本就不是在谢华香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优秀的模样,私底下的他,骄奢淫逸、放浪形骸,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就肆意玩弄、欺凌女性,他身边被他祸害过的姑娘家都数不清了。   更过分的,他还欺骗了身边的一位同学,又在那女生怀孕之后始乱终弃,最后闹到那女生自杀,一尸两命,田月珍却用钱去收买了那家人,把这事掩盖了下去。   谢华香最痛恨的就是玩弄人感情的男人,如果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再愿意把产业交给这样的人,就算对于纵容儿子这样做的田月珍,也要重新看待了。   当时沈庭生不愿意让谢华香难过,所以并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些事,而是派人去告诫田月珍母子二人,谁知道那对母子竟然会如此疯狂。   那母子二人早已将谢华香的产业视为囊中之物,得知有可能会失去之后,立刻就慌了,为了保住继承权,他们想的不是如何改过自新,而是想着,要在谢华香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把她害了,这样她就没有机会改变决定。   这对丧心病狂的母子在谢华香最经常使用的车上做了手脚,破坏了刹车系统,沈庭生得知之后,立刻联系谢华香,不幸的是那个时候谢华香已经把车开出去了,而她的手机也因为刚刚开会的时候调了静音没有调回去,沈庭生无法联系上她……   想到谢华香浑身是血被人从毁损严重的车上抬下来的那一刻,沈庭生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他无法原谅那对母子,更无法原谅当时犹豫不决的自己,如果当时他知道田月珍的儿子是这样的人,当机立断就告诉谢华香,而不是指望他还能改好,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呢!   “香香。”沈庭生在谢华香的耳旁低声说,“我看那妇人眼神不正,看起来就是心术不怎么正的人,以后还是少跟这种人接触为妙。”   谢华香想起上辈子田月珍的父母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也不闻不问,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赞同地点点头:“没错,不过那孩子倒是个好的,让她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倒是可惜了。”言下之意,却是有点想要把这孩子接过来亲自照顾的意思。   毕竟是上辈子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人,感情肯定是有的,要谢华香眼睁睁地看着田月珍受苦,她做不到。   只是现在谢华香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有家人有亲戚,自己也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毕竟要考虑到大家的感受,所以暂时也还没有想到妥善的法子怎么去照顾田月珍。   接回家里来住是不可能的了,很大的可能就是多给点钱,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然后平时多联系谈心,女孩子见识广了,自然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渣男给骗了。   沈庭生暗自皱眉,她对那个小姑娘还有感情,那这事就有点难办了。   在梦中那一辈子,谢华香去世后,沈庭生的心都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唯一还能支撑着他的,就是给她报仇了。   田月珍母子也确实被沈庭生整得很惨,如果让他们轻松地死了那是便宜他们了,沈庭生让他们先是失去了所有,然后被抓去坐牢,买通了监狱里面的人让所有人都针对他们,让他们没一天的好日子过。   可哪怕这样,也不能消除沈庭生心中的怒气,就算这辈子田月珍不主动出现,也不排除沈庭生有主动去找她麻烦的可能,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摆明了想要缠上谢华香,他怎么可能放过!   这天的婚宴还没散场,沈庭生就已经让人去把田月珍家如今的情况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她爸田利农失业,整日游手好闲务不正业,偶尔去打零工挣点儿小钱就拿去赌,赌输了就回家打老婆孩子,田月珍平时也没少挨揍。   她妈在一个小厂子里上班,是负责烧锅炉的,工资微薄,被贫困的生活逼得面目可憎,跟同事邻里相处都很不好,整天不是大着嗓门跟这个吵架,就是跟那个撕逼。   田月珍家里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姐,一个哥哥,她是年纪最小也最不受宠的,她妈原本想多生个儿子,却生了个闺女,她出生之后,国家就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以后都不允许再生了。   于是她爸妈就认为是她挡了他们家小儿子的路,一直把她视为灾星扫把星,动辄打骂,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也没让她去上学,天天让她在家里干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繁重家务。   看了这样的情况,沈庭生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怜悯,只是更坚决地想着,这些情况绝对不能让谢华香知道。 第320章   谢华香一向是对受苦的女性最为同情的, 看她这辈子做了那么多的事, 都是为受到伤害的女性出头,帮助她们获得新生, 如果让她知道田月珍如今在家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不用说也肯定要想办法把她接出来,妥善照顾了。   但这辈子,沈庭生是绝不会允许田月珍再跟谢华香有太近的接触的,哪怕让他来做这个恶人也好。   晚上喜宴结束, 他们一家人招呼完客人,回家的路上都已经深夜了,谢华香还是没忘记问胡爱春关于那表姨的事,胡爱春也觉得奇怪:“你以前一向不把这些亲戚放在心上的,怎么单单就对那个小女孩上了心呢, 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小姑娘了,你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谢华香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这小姑娘挺合我的眼缘的,要是我这辈子不能生孩子,就把她接回来当女儿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庭生还在这儿呢,你就乱说,幸好咱们已经有天宝跟深宝了。”胡爱春说着,拍了拍怀里早已睡熟的天宝, “咱们天宝这么可爱,那个什么月珍,长得又黄又瘦, 比咱天宝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看得上。”   “我也就随口说说,妈,您知道我那表姨现在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吗?”   胡爱春也多年不怎么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看那个样子,总归是过得不太好就是了。”参加这样的场合,人们总会把压箱底最好的衣裳都拿出来穿,可是看这对母女身上穿的,是胡爱春五六年前家里条件没那么好的时候都不要穿的衣裳,可见这家里的日子过得确实不怎么样了。   见谢华香挺关心的样子,胡爱春随口说了一句:“你要真想知道,那我就去打听打听。”   沈庭生顺着接了一句:“我去打听吧!“   胡爱春乐得省心:“成,那就交给你吧!”   沈丽华和张建民一天办两场婚礼,累趴下了,当然晚上回到新房,连新婚夫妻的那点事儿都来不及干,匆匆洗漱一下倒下就睡了,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完成的生命大和谐。   两个双胞胎第二天倒是一大早就醒来了,还吵着要去看新娘子,家里人不肯带他们去,两个小家伙就悄悄地商量着自己去。   沈丽华和张建民的新房就在跟沈庭生家同一个小区,几步路的事,前些时候经常过去帮忙布置新房,两个小家伙早就熟门熟路了,真让他们去,他们也能找得到门。   谢华香知道两个新人昨天累了一天今天肯定没那么早起,便按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去,一直拖到快傍晚了,才让他们俩孩子过去,准备叫他们过来吃完饭。   这年代也没有什么三朝回门的说法了,住得那么近,小俩口也没必要自己开伙了,大家一块儿吃才热闹,再说了,沈丽华后天就要飞往国外了,肯定得多回来陪陪阿婆。   俩孩子欢天喜地地就出门去了。   来到姑姑家门口,俩孩子傻眼了,门铃长得太高了,他们不够高,按不着呀!   俩孩子对着大门一阵拳打脚踢,可惜那两人还躲在房间里,关着房门呢,这大门口的动静闹得这么大,里边一点儿没听见。   “深宝,你站稳了,我爬你肩膀上去按门铃。”天宝说完就开始脱鞋子。   深宝乖乖地蹲在了地上。   天宝脱了鞋子,双手抱着他的头,两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别动,我站起来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去够,“不行,还差一点儿,深宝你站起来点儿。”   深宝咬着牙,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站起来了一点儿,天宝大声喊:“再起来点儿,就差一点儿了!”   这时深宝的身子一晃,站在他肩膀上的天宝大叫一声,眼看就避免不了一头栽下来的命运,幸好这时一双大手托住了她,原来是住在对面的邻居听见响动出来看个究竟,刚好就遇见了这危险的一幕。   “你们这两个皮孩子,想干嘛呢!”   小区里的邻居基本上都认识这对双胞胎,可爱是挺可爱的,就是太调皮了点儿。   “找姑姑,按门铃。”沈深宝说。   天宝刚才差点儿摔了,她也一点儿不害怕,还嘻嘻地笑。   邻居也那他们没办法,帮忙按了门铃,等了半天,才等到张建民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出来开门。   “你们家这两个孩子,刚想按门铃不够高,在门口叠罗汉呢,差点儿就摔了。”   张建民赶紧道谢:“谢谢您啊!”又去瞪两个孩子,“怎么那么不省心。”   那邻居笑着走了,天宝双手的手指头划着脸蛋:“姑父羞羞,太阳都下山了还没起床。”   说完一头从张建民的大腿旁挤了进去,一阵风般地冲进了房间里:“姑姑!”   谢华香在家里把饭都做好了,等了半天才等到两个小家伙带着一对新人姗姗来迟,天宝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告状:“姑姑和姑丈好懒呀,睡到下午还不起床,羞羞脸。”   沈丽华羞得满脸通红,要去挠天宝的痒痒:“你再乱说,巧克力不给你了。”   张建民连忙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吃饭的时候,沈庭生说了他去打听来的情况,田月珍的父母都在厂子里当工人,那厂子效益不错,工资奖金都还算是挺好的,他们家里三个孩子,大的那个上初中了,小的两个还在上小学,也就是一般正常的工薪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田月珍是家里最小的,家里吃喝都紧着她,过得还算不错。   听到这样的情况,谢华香也就放心了,人家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她要是强行去多加关怀,反而是打扰了别人,不如就这么着,往后逢年过节多走动一下,关心一下小女孩的成长也就是了。   于是这件事便先这么暂且放了下来。   吃完饭一家人免不了要殷殷嘱咐沈丽华到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双胞胎在一旁玩游戏。   有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虽然要双倍照顾特别辛苦,但也有好处,那就是这两个孩子自己互相玩就能玩得很高兴了,都不用大人陪着玩的。   家里早就买了进口的大彩电,每天谢华香都会允许他们看半个小时的动画片,于是俩孩子玩的时候又多了一个新项目,那就是扮演动画片里边的角色。   通常情况下,深宝都是扮演不会说话也不动的道具,而天宝则一人分饰多角,一会儿跑这边,一会儿跑那边,捏着嗓子说各种不同的台词,可忙得慌。   要是偶尔有什么台词忘记了,还得让深宝提醒,他虽然不声不响的,可记台词记得可清楚呢,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这会儿就听天宝说:“幺妹儿,你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说完又“蹬蹬蹬”跑到另一边:“建民哥,我没事,你累不累?”   “我不累,就是怕我太过粗……,粗……”这个词一时想不起来了。   深宝面部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粗鲁。”   天宝立刻接了上去:“就是怕我太过粗鲁,伤着你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沈丽华一把扑了上去,双手捂着沈天宝的嘴巴,双颊红得都快要能滴下血来了:“不许再说了!”   谢华香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怎么能让孩子听到这些话呢,要知道她跟沈庭生都得特别小心的好不好,这俩孩子,就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不过谢华香还是挺惊讶的,还以为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呢,怎么听这话,到好像才是第一次?分明北京那小四合院的钥匙是给了他们一套的,让他们平时不用上课的时候也可以到那边住住,这么好的条件,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居然也忍得住?   谢华香实在没忍住悄悄地问了沈丽华,沈丽华羞怯地点了点头:“嗯,我们都觉得这种事情要留到新婚之夜比较好。”   谢华香:“……”傻不傻啊,新婚之夜都累成狗了,这效果多不好啊!   她还是挺内疚的,要早知道这俩年轻人这么实诚,这婚礼就不拖到那么迟才办了,这才刚刚开荤呢,食髓知味的,就要分开那么久,多难为人啊!   都是过来人,她懂!   “要不让建民过去陪你一段时间?你也好先适应一下环境。”   “嫂子,他不是不能坐飞机嘛,难道还想以前那样,做轮船漂洋过海啊,等他去到,我都学成归来了!”   沈丽华虽然是有点儿舍不得新婚的丈夫,但心底里却更向往国外那片广大的天地,骨子里她也是一个有很强事业心的姑娘,对新知识的渴求足以让她克服这份思念和不舍了。   “人家都说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就被绑住了,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你看,连嫂子你,有了天宝和深宝以后,都把重心放在了家里,我当然要趁还没有孩子,好好地享受一下自由地生活啦!“   谢华香看了张建民一眼,张建民悄悄地捂着自己流血的小心肝,强颜欢笑地说:“我正担心幺妹到了国外会不习惯呢,她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幺妹,到了外面好好学习,平时没事也不用挂念这家里,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到处玩玩,阿婆和哥哥嫂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谢华香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见了吧,瞧咱们建民多体贴。”说完又贴在沈丽华的耳旁悄悄说了一句,“这两天注意避孕,千万别弄出人命来,把学业也荒废了。”   沈丽华红着脸点头:“知道的。” 第321章   沈丽华如期飞往意大利进修, 两个孩子也去上幼儿园了, 谢华香从前段时间筹备婚礼的紧张状态中骤然放松下来,闲得有些不习惯, 突然就觉得自己一身的厨艺不教个徒弟流传下来,好像有些浪费了。   可是家里这两个孩子吧,她也尝试过想教一教他们,可两个都是光会吃的吃货,想让他们进厨房, 比让他们学认字算数还难。   这就让谢华香又想到了田月珍,田月珍可是很愿意跟着她学厨艺的,可惜就是年纪大了,思维有些僵化,不会灵活变通, 教她怎么做就只会怎么做,遇上食材的品质不一样也不会根据实际情况改变一下做法,所以这个厨艺水平呀,始终都上不去,实在是有些遗憾。   谢华香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田月珍根本就不爱做菜,甚至把这当成是下等人才干的活,之所以愿意学, 只不过是为了讨好谢华香而已,不去用心,当然学不好啦!   谢华香还想着, 趁她现在年纪还小,如果从现在开始培养,说不定效果就不一样了呢,嗯,以教徒弟为名把田月珍接过来,这样也不招人眼,是个挺好的办法。   如果她不愿意跟家里人分开,那也好办,给她爸妈重新安排一个工作,收入高一点他们肯定乐意的,然后让他们搬到这附近住,给他们家三个孩子都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然后只要田月珍每天下课后过来学几个小时的厨艺,既不会影响她的学习,又能顺带看着她不被渣男骗去了,一举三得啊!   谢华香想得高兴,正想打个电话给正在上班的沈庭生问一下田月珍家的地址,拨号的时候顺便瞄了一眼随手放在电话旁边的报纸,惊讶地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香香,找我有事?”那边的沈庭生接起了电话。   “啊,有事,哦,不,没事了……,对了,庭生哥,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吗?”   “还没看呢,怎么了?”   “报纸上说有人买彩票中了三十万的大奖!”   “呵呵!”沈庭生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你还需要去羡慕别人中了三十万吗?”   这三十万对别人来说确实算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甚至有很多人会觉得,有了这么多的钱,存到银行里,这辈子啥也不用干光吃利息就能过日子了。   但三十万对现在的谢华香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大钱。   “不是,可是这报纸上说中了大奖的人叫做田利农,这该不会是田月珍她爸吧,还是同名同姓的啊?”   “是吗?香香你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打听一下,很快就知道了,你等我电话。”   如果这中了大奖的人真的是田利农,那谢华香还真不好现在马上就去找他了,她自己虽然不把这三十万看在眼里,可是别人未必这么想啊。   还是先让沈庭生的人打听一下比较好。   沈庭生果然很快就打电话回来了,声音里还带着笑意:“真没想到,还真是巧了,果然就是这个田家中了这个奖,说来也好笑,你这个亲戚呀,第一次得了那么多钱,生怕被贼惦记着,居然连夜全家搬走了,走得还挺隐秘的,现在咱们的人啊,都还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呢!”   谢华香也觉得意外极了:“真的啊?那算了,还是不要找了吧!”不能找田月珍当徒弟虽然有点可惜,可这也不是非要教她不可的,现在她家条件好了,往后她也肯定能过上好日子,这能不能学会厨艺,也就无关紧要了。   免得她现在巴巴地去找人,人家还以为她惦记着别人的那三十万呢!   经此一事,谢华香的心里算是彻底地放下了田月珍这个人。   沈庭生又给她找了点儿事做,让她去参加今年春季的广交会,广交会全称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是国内企业开拓国外市场的一个很好的平台,华生集团的产品在前些年很好地占领了国内的市场之后,就开始把目光投向了国际市场,现在有不少优质产品都已经远销国外。   谢华香这次是带着她的满庭香食品集团的产品来参加广交会的,自然也不想输给了华生集团的其他企业,也是用了心去筹备,从展馆的设计、宣传手册的印制,到参展的商品,产品报价等等从头到尾一轮跟下来,也就让她忙得够呛的了,哪里还有空去考虑什么教徒弟学厨艺的事情。   等到广交会圆满结束,拿下一大堆订单之后,她又得忙着扩大规模、安排生产,又是好一轮忙碌。   好容易忙完了,好嘛,到了双胞胎该上小学的日子了。   俩孩子磕磕绊绊地终于念完了幼儿园,谢华香谢天谢地地拍着胸口,这以后总该不会老是被要求见家长,被老是训话了吧!   她平时在公司里是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可是到了幼儿园,却被老是训得跟孙子似的,还得整天低声下气地给被天宝欺负过的孩子家长道歉,她容易嘛她。   所以这次上小学,她是坚决不让俩孩子再上公立小学了,师资再好也不上,就上他们自家办的学校,谢华香就不信了,哪个班主任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能把老板娘叫去教训。   原本他们两个办教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俩孩子万一被开除了,也好有个收留他们的地方,现在谢华香倒是觉得,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是能救她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啊!   可惜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当年她自己虽然是个学渣吧,可好歹孩子他爸是个学霸啊,深宝倒是遗传了沈庭生的学霸基因,可是天宝,这孩子就别提了,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老师是不敢再投诉什么了,可这成绩,不能不告诉家长呀,上了小学第一次期末考试,深宝考了双百分,而跟她一母同胞的沈天宝,则有本事考出了语文五分,数学七分的成绩。   谢华香看到这个成绩单的时候,胸口憋了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沈天宝还一副无辜的表情:“卷子我全都写对了的,是老师故意不给我打分,她就是看我不顺眼。”   “看你不顺眼,我还看你不顺眼呢!”谢华香抄起鸡毛掸子,追着沈天宝满屋子地跑。   胡爱春连忙跑过来拦着她:“孩子要好好地教,不能打,打坏了怎么办?”   打也不是办法,这孩子始终还是得教,谢华香尝试着自己教了几天,把自己气了个五佛升天,六佛出世,母女感情宣告正式破裂,谢华香表示,她以后要是再理这个熊孩子,她就不姓谢。   沈庭生觉得是她的教育方法有问题,便主动接过了这个重担,耐心地教了半个月,沈庭生一脸木然地盯着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还没弄懂的沈天宝,生无可恋地问她:“小明有三个苹果,给了弟弟一个,为什么他只剩下一个了?”   “因为还有一个被他自己吃了呀!”沈天宝振振有词地回答。   沈庭生也举双手投降。   他就不信了,他能够办起一家学校,请那么多人给他的学校当老师,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可以教得了这孩子的?   于是,沈家又开始了漫长的频繁更换家庭教师的血泪史,沈庭生和谢华香想尽了办法到处去打听,哪儿有好老师就不惜重金请回来,德高望重的,年轻活泼的,严肃认真的,温柔可亲的,哪一种都试过了,就是没有哪一个能呆得了超过一个星期的,哪怕他们给比别人家高三倍的价钱,还车接车送加美味点心招待,还是留不住人。   谢华香都快要绝望了:“要不就算了吧,学不好就学不好吧,反正咱们家在乡下还有地呢,实在不行,以后就让她回老家种田去。”   沈庭生沉重地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沈深宝板着小脸走了过来:“算了,我来试试吧!”伸手把沈天宝拉进房间。   沈庭生和谢华香眼睁睁地看着这姐弟俩进了房间,还“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算了算了,别管他们了,随他们去吧!”   一个多小时候,胡爱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在双胞胎的房门外徘徊:“都学了那么久了,孩子们肯定饿了,要不我那点东西进去给他们吃?”   抬手正要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沈深宝踱着小方步走出来,老神在在地宣布:“学会了。”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话,紧接着沈天宝就跟一头小豹子一样冲了出来:“我学会了,不信你们考考我!”   谢华香半信半疑地拿出纸笔,写了几道题目:“你做做看?”请了那么多老师千方百计都教不会,真能被她弟随随便便就教会了?   沈天宝看了一下题目,轻轻松松地就写下了答案,还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么简单!”   谢华香拿过来一看,果然做对了:“真的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不是深宝让你把题目背出来的?”她有点怀疑,她这个小儿子会不会也跟他爸一样是个猜题的天才,猜出来她会给天宝出这几道题目,所以事先让她背好了。   沈深宝看了谢华香一眼,那目光,就跟看傻子似的,充满了学霸对学渣的鄙视:“用得着吗?”   沈天宝也不服气:“不信你再多出几道题试试看。”   谢华香于是就绞尽脑汁出了好些题目,她就不信了深宝能把这些全猜出来!   结果沈天宝三下五除二当真全都做出来了,这就说明她不是蒙的,而是真正弄懂了原理,知道了这样的题目该怎么做。   谢华香那个感动啊,抱着天宝就哭了起来:“闺女啊,你可总算是开窍了,这以后可总算不用回去种田了呀!”   “为什么呀,种田好玩,我要去种田!”   “滚!” 第322章   对于天宝只有她弟深宝才能治得住这种情况, 谢华香是这样分析的,武侠中都有说,凡是生长剧毒草药的地方,不出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上天既让她生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沈天宝, 必要就要再给她配一份解药,这解药,当然就是深宝了,深宝这孩子, 就是为了拯救他姐姐而存在的啊!   对此沈庭生却有不同的见解, 他认为,沈天宝是为了衬托深宝的优秀而存在的,深宝多优秀啊, 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天才, 才上小学三年级,就已经靠自学把初一的内容都学完了,还能腾出空来教沈天宝,让她每一科的成绩都能保持在及格的水平。   可人家又不是个书呆子, 各种运动、球类,一学就会,最近孩子们流行玩直排轮,沈庭生也给两个孩子都各买了一双滑轮鞋,就连一向很有运动天赋的沈天宝也摔了两天才学会呢,深宝只是很认真地观察别人玩了半天,然后他一穿上滑轮鞋, 只尝试了几遍,就能稳稳当当地滑着走了。   谢华香都不得不感叹:“我这是生了怎样一个逆天的儿子呀!”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每回过年,谢华香都会心生这样的感叹:“自己变没变老不知道,反正这孩子呀,是眼看着一天天地长大了。”   不知不觉,这孩子们都快长到她肩膀高了,以前总爱粘着她,走哪儿跟哪儿的孩子,现在都开始独立,不爱粘着父母了,谢华香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姐弟俩陪着她去逛街买年货,还许诺了给他们买时下最流行的变形金刚当礼物,才勉为其难地跟着她出了门。   才走了没多远,突然就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朝他们冲了过来,谢华香吓了一跳,而沈天宝,则眼疾手快地跳到了谢华香的面前,拦住了那乞丐:“你想干什么!”   那乞丐突然“扑通”一声朝他们跪了下来:“表姨,表姨救救我。”听起来竟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干嘛呀,快别这样,站起来说。”那小乞丐抽抽搭搭地站了起来,一张脸黑糊糊的,被泪水洗得斑斑驳驳,但谢华香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田月珍嘛!   过了这么些年,当年的小女孩也已经有十三四岁了,但看起来竟然没比沈天宝高多少,比前些年更瘦了,哭起来的时候背后的两个肩胛骨一耸一耸的,看得谢华香心疼得不行:“月珍?你怎么会这样,快,先跟我回家去,咱们回去再说。”   说完也顾不上去逛街了,拉着田月珍就往家里走,沈天宝在后边直跳脚:“妈,你怎么把个小乞丐带回家里去了,她脏死了,说不定还有虱子呢!”   谢华香神色严厉:“别胡说,她不是乞丐,是你表姐。”   “什么表姐呀,都没听说过。”   谢华香把田月珍带回家,先给她好好洗了个澡,足足搓出来两大盆黑泥浆一样的脏水,才总算是洗干净了,找了一身沈天宝的衣裳给她换上,居然也穿得合适。   然后又给她煮了一大碗面条,田月珍捧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模样,就像几十年没吃过饱饭似的。   连沈家奶奶和胡爱春看了都心疼:“这孩子,这些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谢华香才问:“怎么会这样的?你爸妈呢?”   田月珍这些年明显没有受过什么教育,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但磕磕绊绊地,也还是让谢华香把事情的经过弄明白了。   田利农突然撞上狗屎运中了大奖,生怕他的那些债主找上门来,赶紧举家连夜搬迁,到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去生活。   为此,田月珍她妈连唯一的一份烧锅炉的工作也丢了。   本以为有了三十万,一家人好歹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谁知道到了外地,田利农又故态复萌,被人拉去赌博,这三十万看起来多,但赌博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也不够填的,没过多久,这三十万就又输了个一分不剩,还欠下不少外债。   她妈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只能靠打零工赚一些辛苦钱,根本无法供养他们姐弟三个,家里但凡还有一口稀粥,都先给家里唯一的儿子吃了,田月珍的大姐实在是熬不住了,跟人跑到南边去打工去了,再也没有了音讯。   田利农人生暴起暴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天天喝了酒就在家打女人打孩子,最后田月珍她妈也忍不下去了,趁田利农喝醉了,带着儿子一起跑了路。   田利农醒来后发现老婆儿子都没了,气得又把田月珍揍了一顿,那回田月珍差点儿就死在了她爸的手里,在那之后,她知道那个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等稍微养好了一些,也跑了出来。   她小小年纪,就靠着问人和乞讨,千里迢迢一路走了回来,才终于在今天找到了谢华香,田月珍哭着说:“表姨,求求你收留我吧,我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干的,只要你留下我,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条活路吧!”   沈家奶奶和胡爱春都抹起了眼泪:“多可怜的孩子呀,香香,就让她留下吧,咱们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谢华香却听了这些话,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趁其他人去给田月珍张罗住的地方的时候,悄悄地问她:“你说在你家中奖之前,你爸就是没有工作,整天喝酒赌钱的?”   “你以前从来都没有上过学?”   “你妈自小就待你不好?”   得到田月珍肯定的答案之后,谢华香的心冰凉一片。   重活一世,她对沈庭生掏心掏肺,也一直相信,他对自己也是这样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沈庭生会骗她。   但他真的说谎了,他明明说田利农夫妇都有正式的工作,家里条件不错,对这个小女儿也很好,给她上学,让她过着和普通的小女孩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日子的。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自己,那后来呢?   田利农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为什么能这么当机立断地举家搬迁北上?他一个甚至能力比大多数人都要差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走得那么悄声没息,连沈庭生的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又是怎么能那么迅速地就找到了住所,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立稳了脚跟?   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地人,是怎么迅速地跟当地的赌博团伙搭上关系的?是什么能让一个老赌棍在短时间内就输掉整整三十万的巨款?   也许连田利农都不知道,但谢华香相信,如果这背后没有幕后推手,这一切不可能发生的这么突然又集中,甚至,他家的中奖都有可能只是一个阴谋。   是什么人处心积虑地瞒着自己,什么人才有这么能力随手拿出三十万来设这样的一个局,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被自己最信任的枕边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让谢华香冷得透彻心肺。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敢相信沈庭生会这样对待她,还是相信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的,所以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一点异样,总是要给他一个机会的。   很快就到了晚上,沈庭生下班回来了,听见他进门的声音,田月珍瑟缩了一下,露出了一些害怕的神色,胡爱春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别怕,这是你表姨夫,人很好的,跟你爸不一样,不打人的。你待会乖一些,表姨夫就会答应把你留下来了。”   沈庭生走进客厅:“咦,有客人啊?”   谢华香笑着看他:“庭生哥,还记得这是谁吗?”   沈庭生一愣,仔细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失策了,他只当把这家人远远丢开,这辈子都眼不见为净就算了,忘记叫人一直盯着他们,竟然叫这人又跑来了。   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田月珍壮着胆子弱弱地喊了一声:“表姨夫,我是月珍。”   沈庭生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月珍啊,你怎么来了?你爸爸妈妈呢?”话说得虽然亲切,但相伴十几年的枕边人了,谢华香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心底对田月珍的反感。   装,我叫你装!谢华香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他们家搬家以后,她爸沾上了赌博的恶习,把钱都输光了,家里没钱吃饭,她爸回来就打人,她妈和她哥哥姐姐都跑了,剩下她也跑了出来,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来投奔咱们了。”   沈庭生“嘶”地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那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要不我去帮忙找一下她妈妈和哥哥姐姐在哪儿,送她去找他们吧,一家人好歹也要在一块儿。”一副关切的语气,倒是很关心田月珍的样子。   反正现在在谢华香的眼里,沈庭生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假惺惺的模样。   田月珍“扑通”一下就在沈庭生的面前跪了下来,抱着他的大腿哭:“表姨夫,我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妈她早就不要我了,就算找到她,她也会再丢下我跑掉的,求求你们收留我,我可以给你们干活,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我,我晚上就睡在厨房里就行,求求您了,可怜可怜我吧!”   沈庭生被她抱得浑身发麻:“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也没说非要送你走,既然你不想去找你妈妈,那就不去吧,亲戚一场,我们家也不会让你给我们干活,既然这样,那给你找个可以寄宿的学校,送你去上学吧!”   谢华香心底一片冰凉,缓缓地转头看着沈庭生:“庭生哥,你就真的这么容不下她吗?” 第323章   沈庭生一愣:“我怎么就容不下她了?”   家里的其他人也觉得谢华香的语气有些奇怪, 这不正在讨论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嘛,沈庭生提出来的意见,也都是在为这孩子着想啊,怎么就变成是容不下她了呢?   谢华香深吸一口气:“阿婆, 麻烦您先带天宝和深宝回房,爸妈,你们带月珍出去买点儿日常用品,我有话要跟庭生哥说。”   谢华香平时在家里和和气气的, 但谁都知道, 她是这个家里真正说了算的人,既然她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敢不听, 胡爱春拉起田月珍:“走, 姨婆带你买东西去。”   临出门前又忍不住跟谢华香说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香香,到底怎么了?”沈庭生有点心虚,但又觉得她不可能会看出些什么, 田家的事他虽然是起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会有这样的结果,主要还是由他们的本性造成的,就算没有他,田家也一样会把日子过成一个烂摊子。   谢华香总不可能会如此无理取闹地将田家出事的原因归咎于他的头上。   夫妻相处,总会有一些意见不同的地方,平时两人要是闹了什么小矛盾, 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问题绝不过夜,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当时就要说出来,有问题当时就解决处理掉,不冷战、不说怪话,不管闹得怎么样,晚上还是要亲亲热热地睡在同一个被窝里。   这么多年了,两人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可是每次吵完之后,都能很快地和好,然后感情又更进一步。   谢华香不想因为田月珍破坏两人的感情,所以还是打算好好地跟他谈一下。   “你不喜欢田月珍?”谢华香试探着问。   “怎么会呢,她就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就好,我打算收她当我的徒弟,教导她学习厨艺,以后就先在我们家里住着,另外她没有上过学,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现在让她从头开始念,肯定会被人取笑,我打算请个家庭教师给她补课,等跟上进度了,再去学校。”   沈庭生沉吟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谢华香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语气就比较冲了。   “毕竟是比较远的亲戚了,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而且听她所说,以前的生活环境也不怎么好,又在外面流浪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沾染什么不好的习惯,贸然留在家里,万一带坏了咱们家自己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其实沈庭生说的这些话也很有道理,要是在平时,谢华香自己也能想得到的,可是她本来就停留在上辈子对田月珍的好印象中,又先入为主地认为沈庭生就是故意在针对田月珍,所以根本就听不进去。   她痛心地说:“庭生哥,你想想,当年你家穷得遮头的瓦片都没有,还得寄居在破庙里,我有嫌弃过你,有嫌弃过你的亲人吗?可现在你为什么就要嫌弃我的亲戚呢?是,她家条件是不好,投胎没投到一对好父母的膝下,这难道能怪得了她吗?难道没有一个好出身就不是好人了?说句不好听的,你那些叔叔伯伯,有哪一个是好人,那别人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沈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香香,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小姑娘,又没有招你惹你,你干嘛就这么看她不顺眼呢?”   “这个小姑娘品性不好,以前我不是去打听过她家的情况嘛,那时候就听说了,这个小姑娘去偷邻居家的东西,被人发现了还不承认。”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不想让我跟这样的亲戚有过多的接触,就设了一个局把他们弄走,然后还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庭生哥,你怎么就这么可怕呢,当时她才多大的人啊,之所以会去偷别人的东西,也只是因为家里太穷了的缘故,只要给她一个好的环境,好好教育,会变好的呀!可是你不但不伸出援手,反而还要落井下石,把人推向更罪恶深重的深渊!”   “不是的,香香,你讲点道理,他们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造成的吗?如果他爸不去赌博,有三十万在手里,一家人都勤劳肯干,何尝不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没错,我承认,我是不想让你跟她有太多的接触,但我也算是给他们准备了一条很好的后路吧,分明就是一手好牌,是他们自己生生地打烂了,怎么能够怪我呢!”   谢华香伤心地说:“庭生哥,你变了,你已经变得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沈庭生了,以前的你,看见晕倒在路边的张建民,都会把他救回去,收留他,那时候的你,有担心过他们母子是不是坏人,有没有什么坏习惯吗?没有,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帮他们,所以哪怕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也尽力地去帮了。可是现在呢,你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姑娘在受苦,心里想的却只是如何把她给推出去。”   “我……”沈庭生真不知该如何说,他不想让谢华香难过,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上辈子所识非人,但他现在就已经让她很难过了。   “就算她有缺点,但又有谁是完美的呢,如果当初你发现她的父母对她不好,她去偷别人的东西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我把她接回来好好教育,说不定现在就能改好了呢,可是你不,你只是像打发垃圾一样,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没错,你是有钱,你现在也可以给她安排寄宿学校,让她衣食无忧,别人还会夸赞你乐善好施呢,可是你是在帮她吗?不是的,你只是在解决一件麻烦而已。”   “香香,你要弄清楚,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幸的孩子,你难道能每一个都接回来亲自照顾才叫做帮助她们吗?你不是成立了妇女互助协会?如果是换做其他人,你顶多就是让她向协会申请救助,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做的对社会最大的回馈了,这个田月珍不过是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而已,如果不是上次在喜宴上见过一面,你可能到现在都还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偏偏就要对她如此特殊?”   “我……”谢华香一时有些语塞,“那,那我就是喜欢她,觉得跟她有缘分,不行吗?”   “可是我不喜欢她,我不愿意让她留在我们家里,香香,你可以帮她,可以给她提供很多物质上的帮助,但是我不愿意你把她留下来。”沈庭生强硬地说。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强硬地跟谢华香说话,这么坚决地否定她的想法,这几乎是他们相识以来矛盾闹得最强烈的一次了,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他不能在谢华香的身边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这个田月珍心思不正,从小时候就看得出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时候谢华香没有后代,田月珍跟儿子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就这样的情况下都下得了狠手,现在他跟谢华香还有两个亲生的孩子呢,将来为了争夺财产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就是养虎为患嘛,为了妻子和两个孩子,沈庭生现在哪怕是惹了谢华香不高兴,也决不能留下这个巨大的隐患。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非要这么针对这个孩子?”谢华香气急败坏地问。   “她品行不好,我不喜欢她。”   “那我非要留下她呢?”   “我不答应。”   “你!”谢华香猛地站了起来,这辈子沈庭生都没有这样坚决地拒绝过她,现在就为了这样一个小女孩,居然……   谢华香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沈庭生从来就没有这么针对过一个人,她记得上辈子沈庭生跟田月珍虽然不怎么亲近,但也没有这样针对过她的呀,甚至因为自己的关系,沈庭生对她还挺和蔼的,他一个大男人,这样针对一个小女孩,也亏他好意思。   “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沈庭生坚决地说,“香香,其他什么事我都可以听你的,就这件不可以。”   “沈庭生,你出去!”谢华香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伸手指向门口。   沈庭生一时没明白过来:“啊?”   “你说过的,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就算是吵架,也是你走,而不是我离开,现在我不高兴看到你了,你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庭生苦笑一声,没错这确实是他说过的话,可是结婚那么多年来,两人就从没有吵过这么大的架,除了出差迫不得已,他就没有过不在家里过夜的时候,哪里想过这大晚上的,居然还有被赶出去的一天呢!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气急了的谢华香用力推着往门外走,“嘭!”地一声,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地被关上。   沈庭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寻思着她这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了气,看来今天晚上要回公司对付一晚上了,他办公室里倒是有一张午休用的折叠床,勉强也能凑合睡一下。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总之田月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的,至于谢华香,那就慢慢哄吧,总归自己和两个孩子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怎么也能强过她们之间上辈子那点虚假的情分吧! 第324章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带着田月珍买完东西上楼来的胡爱春夫妇, 一看见沈庭生, 田月珍立刻就惊恐地躲到了胡爱春的身后。   不在谢华香的面前,沈庭生也不用再掩饰他对田月珍的厌恶了, 他冷冷地上下扫视了田月珍一眼, 漠然地转开了目光。   胡爱春奇怪地问:“庭生啊,这么晚了, 上哪儿去呢!”   沈庭生苦笑一声:“香香生气了,把我赶出来, 我回公司去对付一晚。”   胡爱春皱眉道:“香香那孩子,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哪有大晚上把人赶出来的, 你也是的,她胡闹, 你也跟着胡闹?来, 赶紧回家去, 公司那地方怎么住啊!”   沈庭生说:“妈您先带这孩子回去,爸我跟您去楼下走走吧!”   沈庭生虽然不待见田月珍, 但也不可能大晚上的让她一个姑娘家流落街头,所以还是让胡爱春带她先回去, 至于他的那些想法, 要尽量争取家人的支持,就只能先找谢义平聊一聊了。   谢义平也是很无奈啊,他以前在家里就啥事都做不了主, 现在在这儿,就更没有什么地位了,他自己也很有自觉性,万事不管,什么都是家里的女人们说了算,活得倒也逍遥自在。   就像今天这事,其实田月珍留不留下来,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现在沈庭生非要找他聊聊,这能聊出什么来呢!   可这女婿看起来也挺苦闷的,算了,就当是陪陪他吧!   谢义平陪着沈庭生到楼下绕圈子。   “爸,香香执意要留这个叫田月珍的小姑娘在家里,您怎么看?”   他怎么看?他能有什么看法:“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没有什么意见,要真要留的话呢,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就是咱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够操心的了,这再来一个,是不是也太辛苦了点儿,说真的,就算是亲戚,也远得很了,咱们帮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   谢义平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反正女儿跟女婿,他是一个也不想得罪。   好在沈庭生也不是真的要问他的意见,只不过借机把自己的立场说清楚而已:“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跟香香作对,她想要收徒弟,□□,养在家里,都没有问题,换成是其他的孩子,只要性子纯善,性格好,都可以,但这个田月珍真的不行,这孩子品性不好。”   接着,沈庭生便把他觉得田月珍品性不好的地方,一一说给谢义平听,并且给他分析:“这个孩子,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早就潜移默化,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您想想,要是住到咱们家里,天宝那性子本来就叛逆,再被她带坏了那可怎么是好?”   这些话,如果是在谢华香的面前说,她只会当沈庭生是故意针对田月珍,根本就听不进去,但谢义平本来就对田月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自然就觉得沈庭生说得很有道理了:“对,咱不能在家里给两个孩子竖一个坏榜样。”   就连胡爱春,她明知道自己性子有些小气爱显摆,但在两个孩子的面前,都刻意收敛着,生怕他们学坏了呢,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的时候,要是遇见乞丐什么的,要换成平时,她肯定会鄙夷地讽刺上几句,但只要是跟两个孩子在一起,她都会耐着性子给人一点吃的或者是一两分的零钱,教育孩子们要有爱心。   全家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两个孩子的天真善良,又怎么能让一个被这个社会丑恶的一面侵蚀过的孩子来影响他们家两个可爱的小天使呢!   沈庭生又说:“光是坏影响也就罢了,这田月珍在家里跟兄姐是争抢惯了的,在咱们家里,咱们家里的人肯定是更疼爱天宝深宝兄妹俩的,那她会不会妒忌,嫉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咱们家里两个孩子都是被养得天真善良的,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咱们能放得下心?”   事实上天宝和深宝两个,一个武力值爆表,一个智商逆天,真想欺负得了他们还没那么容易,可对于长辈来说,自家的孩子都是最脆弱的,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被人欺负了去。   沈庭生的这一番话听得谢义平一身冷汗:“你说得对,这个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我回去就跟香香说说。”   沈庭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香香现在气头上,现在跟她说她也听不进去,要不您回去先跟妈妈商量一下?”   谢义平连连点头:“好好好,庭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香香把这个可怕的孩子留下来的。”   沈庭生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谢谢爸爸了,那我先回公司去了。”   “哎,等等,你还真要回公司去住啊!”   “是啊,免得再惹香香不高兴了。”   胡爱春一回到家就忍不住朝谢华香抱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把人赶出去了呢,哪有这样当人妻子的。”   “好呀,他还敢告状了?”   “哪有告状,就是刚好在楼下遇见了,现在我让你爸去劝他回来了,待会真回来了,你也见好就收,别再揪着这事儿不放了,夫妻俩哪有隔夜仇的。”   谢华香“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刚才一气之下把沈庭生赶了出去,她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了,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赌着气过夜的呢,她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既然有这个台阶,她也打算就这么顺着下了,当然,田月珍的事她还是要继续争取的。   其实她一开始也不是非要把田月珍留在家里住不可,但沈庭生的态度实在是太让她生气了,最可恶的是他居然从几年前就开始骗她了,如果当时谢华香就知道田月珍的真实情况,当时就把她接走,哪怕是送去一个寄宿学校上学呢,也不至于后来遭受到那些苦难。   如果当年沈庭生就觉得田月珍人品不好,跟她好好说,难道她就不会考虑家里的孩子吗?就是因为沈庭生这样的态度,所以谢华香这次才铁了心一定要把田月珍留下来。   闹矛盾归闹矛盾,总不能因此而坏了夫妻之间的感情,谢华香决定,等会儿沈庭生回来,暂且也先不跟他吵了,等两个人都消消气,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的时候再来慢慢谈。   谁知道,谁知道沈庭生他居然没回来!   谢义平进门了好久,都不见沈庭生跟着进来,胡爱春就奇怪了,问他:“庭生呢,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是啊,他跟我说完话就回公司去了。”谢义平一脸无辜地说。   “你是不是傻,怎么不知道把他带回来?”   “他说是香香不让他回来的,我怎么敢拉他回来,万一这回来又吵架了呢,这不吓着孩子了嘛!”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胡爱春气哼哼地戳着他的脑袋说。   谢华香“哼”了一声:“爱回不回!”甩手进了房间。   谢义平赶紧拉着胡爱春进了房间,把刚刚沈庭生跟他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跟胡爱春给说了,胡爱春也紧张起来:“这么说这小姑娘还真留不得了,那咱明天就把她赶走?”   “唉哟,你怎么这冲动呢,赶什么赶,你闺女肯?她要肯的话就不会跟庭生吵架了。”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唉哟,我一想到有这么个人留在家里,心里就发慌。”   “那要不咱们明天跟老太太商量一下吧!”沈家奶奶虽然不太爱管事,但大家都觉得她最是睿智,就连胡爱春夫妇,遇到事情也愿意听她的意见。   但今天晚上田月珍是铺了张小床在沈家奶奶房里睡的,这个时候倒也不好再去找人了。   谢华香带着一肚子的气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沈庭生那个大混蛋,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自己吵架不说,让他走居然还真的走了,给他台阶下也不回来,谢华香才不相信他是真的怕自己生气呢,他这就是赌气了。   等等,她刚才想的是什么?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原来她在潜意识里也认为田月珍是个不相干的人?   当然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来说不是的,上辈子她孤单寂寞,是田月珍给了她难得的亲情和温暖,谢华香对她有感情,也是建立在两人相处多年的基础上。   可对于这辈子来说,不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嘛,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远房亲戚,而且这家亲戚还在他们自家中了大奖有钱之后悄悄跑了,就怕其他的亲戚来打秋风,说明也是丝毫不重亲情的。   谢华香想,大概在别人的眼里,奇怪的那个人是她吧,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跟自家男人吵架。   不对不对,重点错了,重点在于沈庭生他居然骗她呀,她这么信任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谢华香翻了个身,看见身旁的空枕头,又满心的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那个属于沈庭生的枕头就用力地扔了出去:“滚滚滚,有本事就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为了方便,他们在房间里也安装了一个分机,这会儿大家都睡了,如果谢华香不接这个电话,吵到其他的人,就得起床到客厅里接。   谢华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听筒,不用说,这么晚打电话回来,肯定是沈庭生了,她心想,如果他这会儿还想跟她说道理,她就立马挂了电话,然后还把电话线也给拔了。   “谁呀!”谢华香问。   听到她的声音,那边只传来了一句话:“香香,我想你了,睡不着。” 第325章 完结章   就这么一句话, 谢华香马上就心软了:“庭生哥——”   沈庭生继续示弱:“我这个床太小了, 又硬, 躺下来脚都伸不直, 被子也太薄了,中午午休还行,可是这么过夜的话,我怕明天就得感冒了。”   谢华香早就心疼了, 可嘴里还是硬邦邦地说:“那又怎么样?”   “让我回来睡, 可以不?”   “来来回回的,你也不嫌折腾。”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 沈庭生丝毫没有耽搁, 马上开车回了家, 门里面反锁的保险已经开了, 这是在给他留着门呢!   沈庭生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房里静悄悄的,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 沈庭生摸黑朝前走了两步, 突然被拌了一下, 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枕头。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捡起枕头拍了拍,简单洗漱了一下也上了床。   谢华香背对着他没有声息,其实从她的呼吸声就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睡着, 沈庭生挪了过去,双手把人搂在了怀里,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华香有些不耐烦地挣扎了一下:“你干嘛呀,别吵我睡觉。”   “你睡不着。”沈庭生无赖似地说,开始亲吻她耳后和脖子上敏感的肌肤,“咱们说好了的,就算是吵架了,晚上也要睡在一起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哪怕心里还想要再矫情一下,可是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俗话说的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下来,谢华香哪里还想得起吵了些什么,早累得甜甜蜜蜜地抱着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胡爱春夫妇也一夜没怎么睡好,顶着黑眼圈忧心忡忡地出来,发现沈庭生居然已经在餐桌旁摆着筷子了,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庭生,你啥时候回来的?”   沈庭生笑了笑:“昨天半夜里。”   田月珍也起来了,乖乖巧巧地一个个挨个儿叫人,要不是知道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还真一点看不出是个坏孩子,正是因为这样,才最可怕,才这么点儿大的小姑娘,就已经很熟练地在所有人面前演戏了。   胡爱春悄悄地用眼神问沈庭生:“这?”   沈庭生也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搞定。   这事儿根本就没过去。   吃早饭的时候,谢华香说:“爸妈,你们这些日子有空的话找人去弄一下小别墅那边的卫生,我们准备一下过些日子搬过去住吧!”   华生集团开发了一片独栋的小别墅,当然也给自己家里留了一套,而且是依山傍水,景观最好的一套,装修什么的都弄好了,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但一家人在这儿住惯了,样样都方便,反而不太愿意搬过去住,就一直没提搬过去的事。   胡爱春首先就反对了:“这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啊,住那边多不方便,买个菜都得开车出去,孩子去上学也不方便。”   “我和庭生可以开车送孩子上学,家里请个司机,专门送你跟我爸出去买菜,阿婆平时闲不下来,在院子里开辟块地种点葱蒜什么的也是可以的,你们要是嫌房子大搞卫生麻烦,就请个阿姨回来帮忙打扫。”谢华香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不是,在这儿住着也不是不好,何必那么麻烦呢!”胡爱春看了田月珍一眼,不明白这小姑娘给自家闺女灌了什么**汤了,居然为了她有地方住,都要搬家了。   “天宝和深宝都长大了,再这么住在一个房间里也不是办法,总要分房的,这里就住不开了,干脆就搬过去住。”现在这房子就四间房,谢华香夫妇、胡爱春夫妇各一间,沈家奶奶一间,双胞胎住一间,田月珍现在也只能在沈家奶奶的房里搭一张小床先住着,这双胞胎要分房睡,可不就是不够地方住了嘛!   “那,那要不我跟你爸搬回纺织厂宿舍那边住,把房间腾出来?”   “好了,你们就别添乱了,就这样说定了。”谢华香放下勺子站了起来,“我去上班了。”   “我送你。”沈庭生赶紧也站了起来。   胡爱春心里那个乱啊,赶紧把沈家奶奶拉到一边:“他阿婆啊,这回您真得帮忙劝劝香香,这可怎么是好啊!”   “怎么,月珍那孩子有什么不妥吗?”   “可不是嘛!”胡爱春一拍大腿,一五一十地把昨天晚上谢义平告诉她的那些话转述给了沈家奶奶听,两人在房里商量了大半天。   天宝和深宝两个孩子都上学去了,谢义平不会带孩子,就开了电视让田月珍看,田月珍眼里盯着电视,却一直竖着耳朵想要听房里的动静,当然是听不到的,但越是这样,她的心里就越着急,她善于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原本非常同情自己的表姨婆一夜之间就完全改变了态度,如果连这个太婆也不想再留自己,那仅靠谢华香,她能留下来的机会就不大了。   这些人都太坏了,所有想阻止谢华香把自己留下来的人都该死!田月珍双手捏着衣角,恶狠狠地想。   车上,沈庭生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认真地开车,这么多年来,只要是谢华香或者是两个孩子在他的车上,他开车就特别小心。   “庭生哥,搬家的事……”这件事谢华香没有跟沈庭生商量过就直接提了出来,虽说双胞胎分房是一个原因,但更直接的原因是因为如果要留下田月珍,家里现在就住不下了,虽然当时在饭桌上沈庭生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但谢华香的心里还是有点儿惴惴不安。   “你说了算,两个孩子确实该分房了,再大一点就不方便了。”   “那,田月珍……”   “香香,对不起。”   “嗯?”   “我要为几年前的事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田家的真实情况,我当时就应该告诉你,然后跟你一起商量解决办法的。”   “你的意思是……”同意让田月珍留下来了?   “但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留下来,你想要收徒弟,咱们家两个孩子没有这个资质的话,咱们尽可以慢慢挑,总能挑到合适的,当然这个孩子我们也不会亏待她,她能离开家里千里迢迢找到这里,说明她自理能力肯定是有的,只要给她足够生活的钱,不管她是想去上学呢,还是找一份工作,都由得她,你要是担心,安排人看着点儿就行了。”   谢华香沉默不语,沈庭生这样的安排其实是很妥当的,她是想帮田月珍,但也不是非要把她留在身边不可,谢华香最介意的是沈庭生欺骗他,但他都已经道歉了,还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要为这件事闹得家宅不宁?   “嗯,我再想想。”   “东方乐园开业了,家里两个小家伙早就吵着想去玩,这个周末抽空带他们去玩一下吧!”   “好啊!”   过两天就是周末了,两个小家伙听到可以去东方乐园玩的消息都快乐疯了,东方乐园刚开业没多久,是全国第一座大型现代游乐场,听说里边有双环过山车、摩天轮、环园列车、太空漫游等超级刺激的机械游乐项目,还有水上世界、旱冰场、塞车等等娱乐项目,总之就是好玩得不得了。   “阿婆,您也一起去看看吧!”谢华香说。   “我一个老婆子,去了能干什么,不去了不去了。”沈家奶奶连连摆手。   “瞧瞧热闹也好呀,您还没见过吧,那过山车,开到天上转圈,人都得头朝下地坐着,可惊险了,我爸妈都去,您瞧他们也不敢坐的,就去看看。”   “谁说我不敢坐了?”胡爱春听着就觉得心惊胆战,不过是嘴硬而已。   田月珍乖巧地说:“那表姨你们去玩,我在家里做饭等你们回来吃。”   谢华香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黄的头发:“傻丫头,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她已经想好了,还是把她送出去,给她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比较好,最后留在家里住几天,就让她多感受一下家里的温暖吧,可怜见的,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她这样的大人,说起去游乐场玩,都还有点儿兴奋呢,可是她连提都不敢提,可见以前在家里活得是多么地小心翼翼了。   很快到了周末,沈庭生特地开了一辆面包车,载着一大家子的人去了东方乐园。   在乐园门口,天宝和深宝欢天喜地地摆着各种姿势用照相机拍照片,田月珍悄悄地拉了拉正要去买票的谢华香的袖子:“表姨,这门票是不是很贵呀,要不我不去了吧,在就在这外边等你们出来。”   “别说傻话,咱们家不缺这点儿钱,待会进去好好玩。”   田月珍重重地点头:“嗯,谢谢表姨,表姨您对我真好,我以后会孝顺您的。”   游乐场里热闹非凡,一样样新奇的机动游戏让人瞧花了眼,双胞胎更是兴奋得找不着北,看见什么都闹着想去玩,可惜有很多游乐项目是不向十五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开放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玩刺激的双环过山车和云霄飞车。   不过除此以外,摩天轮什么的也很好玩啊,而且全家人都可以坐,上到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东方乐园的美景呢,一家人都玩得非常高兴。   到了中午大家都饿了,便去园区的餐厅吃饭,正是午饭时间,餐厅里也很热闹,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了,谢华香和沈庭生去买吃的,买饭的窗口也很多人在排队,眼看着得等大半天。   天宝等得有些不耐烦,吵着要去旁边的纪念品商店看一看,因为要来东方乐园玩,她早早就向几个好朋友们显摆过了,还答应要买乐园的纪念品回去送给她们,要是没有的话,别人还以为她骗人的,根本没来过呢!   深宝是无可无不可的,天宝非要去,他陪着也行。   可胡爱春不让他们去,毕竟年纪不小了,玩了这么一个上午,她累得不行,一点儿不想动弹,只想坐着好好歇一歇,何况这里位置那么难找,万一人都走了,位置被别人占了怎么办。   “不许去,人那么多,待会走丢了怎么办,乖乖坐着等你们爸妈回来。”   “我就要去嘛,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保证不会丢的。”天宝闹着非要去。   田月珍说:“表姨婆,我带弟弟妹妹去吧,我看好他们的。”   “不行!”胡爱春本来就在防着她的,这会儿更不能同意了。   不料沈家奶奶却说:“去吧,记得看好弟弟妹妹。”   胡爱春诧异地看了沈家奶奶一眼,沈家奶奶等他们走了之后才说:“你不放开手,怎么知道她想做些什么呢!”   说的也是,胡爱春顾不上休息了,赶紧拉上谢义平一块儿跟了上去。   走出餐厅,田月珍朝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故意放慢了脚步。   双胞胎可顾不上这么多,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就跑到纪念品商店里去了,仗着个小灵活,拼命往柜台前面挤。   突然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手里拿着两根棒棒糖:“小朋友,想不想吃糖?”   从小物质生活就十分宽裕的双胞胎哪里看得上这两根棒棒糖,天宝兴奋地抓紧了深宝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弟弟啊弟弟,有人要来拐我们了!   她激动地点了点头:“想吃!”   那男人就说:“跟我来,我那里还有很多呢,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好啊好啊!”天宝高兴地说。   真是个无聊的女人,沈天宝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见她这么高兴,就陪她玩玩吧!   谢义平跟身旁的几个男人打了个眼色,几个人就分散开来,呈包抄的格局围了上去,胡爱春则继续冷眼瞧着田月珍。   只见田月珍慢慢地走着,直到双胞胎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突然着急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弟弟妹妹,你们跑哪里去了!”作势在商店里跑了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到餐厅里。   沈庭生和谢华香正端着两大盘的食物回来,没见着人正奇怪呢:“阿婆,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   就见田月珍一边哭着一边急匆匆地跑过来:“表姨,表姨夫,不好了,弟弟妹妹不见了。”   “什么!”谢华香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刚刚妹妹吵着要去买东西,我陪着她和弟弟一起去的,都是我不好,人太多了,我一下没看好他们,他们就找不见了。”   谢华香看了一眼餐厅外面如织的人流,只慌乱了片刻就镇定下来:“阿婆你和月珍在这儿等着,庭生哥你去找乐园的安保人员,请他们不要随便放任何人出去,我去找他们。”   乐园里人虽然多,但门票其实也挺贵的,能够进来的一般都是来游玩的客人,不会像车站之类人流大的地方一样充斥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在谢华香看来,还是这俩孩子自己贪玩跑丢了的可能性比较大,只要不能随便出得了乐园的门,在乐园里面总能找得到的,所以还不算很着急。   “月珍,别怕,你弟弟妹妹聪明得很,没那么容易丢得掉的。”谢华香还记得安慰一下看起来吓坏了的田月珍,免得她因为自己弄丢了弟弟妹妹太害怕,那俩孩子有多调皮她是知道的,一般人还真没那么容易看得住。   可是把他们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人的时候,谢华香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该不会真的丢了吧,不可能啊,防骗的知识教了他们那么多,再加上深宝逆天的智商,哪有那么容易被人骗了,就怕是被人暴力抢走了,再怎么聪明,那到底也只是孩子。   谢华香越想越害怕,双腿不禁微微地发起抖来,如果两个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真的没法活了。   幸好这时沈庭生及时出现,拉住了她:“找到了,孩子没事。”   “那孩子呢?”   “在保卫处,我带你过去。”   乐园保卫处的同志热情地夸赞了俩孩子的聪明和机警,那男人确实是想拐走他们两个,不过在俩孩子的机智反应下,不但没有被拐走,反而把那男人给抓了起来扭送到保卫处。   不过经过审问,倒还问出了其他的一点问题。   这男人并不是个拐卖孩子的惯犯,平时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而已,这次他之所以目标这么明确地针对沈家的两个孩子,是有人给了他钱,故意让他把这俩孩子拐走的,就连今天来乐园的门票钱,也是那人给他的。   谢华香疑惑地看了沈庭生一眼,难道是他们生意上的仇家干的?   “是谁让你干的?”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精得的很,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华香喉咙发紧:“要是把人带来,你能认得出来吗?”   那男人怪笑起来:“当然认得出,那小贱人,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要不是那小贱人怂恿,他至于头脑发昏做出这样的事来吗?如今就算是要坐牢了,也非得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不可啊!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田月珍害怕被赶出沈家,就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她觉得沈家其他的人之所以不肯收留她,就是因为他们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缘故,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呢?   沈家不缺钱,在银钱方面一向随意得很,谢华香每个月拿回来一笔钱,就放在家里公共的抽屉里,家里的日常用度,买菜买日常用品什么的,都是从这里出的,谁手里没钱了都可以随便来拿,也不需要特意记账什么的,反正家里每个月的正常支出都是那么多,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田月珍出身于那样的家庭,对钱的事特别敏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漏洞,于是趁没人注意,悄悄在这里拿了不少钱,去找了那个她之前流浪的时候认识的男人,给了钱他让他趁着去游乐园的机会去拐沈家的两个孩子,告诉他这俩孩子家里有钱,被养得十分天真蠢笨,很容易就能拐上手。   那男人刚找上双胞胎的时候,也确实觉得他们实在是笨到家了,谁能想到原来他们居然是在扮猪吃老虎呢,这下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自个儿都折进去了。   谢华香神色复杂地看着事情暴露后缩成一团的田月珍,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孩子的心思能够恶毒成这样,而这个罪魁祸首还在瑟瑟发抖地求饶:“求求您了表姨,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太害怕你们赶我走了,我只是以为,没有了弟弟妹妹,你们就会把我留下。”   谢华香决绝地扭转了头,有些虚弱地靠在了沈庭生的怀里:“这里的事,你们处理了吧!”她实在是不想再听她说一句话了,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她上辈子认识的田月珍,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田月珍。   “香香,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晚上回到家里,夫妻俩靠在床头,沈庭生搂着谢华香的肩膀,说。   “嗯?”   “上辈子你出的车祸,不是意外,是田月珍让人做的手脚,因为我知道了她儿子做的错事,她担心你知道之后,会改变把产业留给他们的决定,所以先下手为强。”沈庭生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一件他苦心隐瞒已久的往事,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用这些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来影响她这辈子的心情,可是他也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次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真正地坦诚相对。   谢华香猛地坐直了身体,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对她来说,沈庭生知道上辈子的事,比他刚刚说的那个事实更让她吃惊。   谢华香不是个傻的,从今天发生的那件事,再想到上辈子的田月珍,很多她曾经忽略了的蛛丝马迹就一一地浮现出来,有些事情不是她看不见,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其实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只不过真相到底如何,对这辈子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也不想再去深究了而已。   但沈庭生这番话,却太过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上次你生宝宝之前,我昏迷了一个月,就是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经历了我完全不想面对的一辈子,刚开始我以为那仅仅是一场梦而已,但很多事实证明,那也许并不仅仅是一场梦,香香,这样的经历,你也有过的,对吗?”   谢华香看着沈庭生,泪水慢慢地溢满了眼眶:“所以你这么反对我收留田月珍,就是因为你知道她是上辈子害死我的凶手,对吗?你这个傻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害我还跟你吵架。”   “对不起,上辈子你把她当成是唯一的温暖和慰藉,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免难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她在这么小的时候,心思就已经那么恶毒了。”   谢华香也觉得后怕:“我真是笨死了,幸好咱们俩孩子聪明,不然真的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不会。”沈庭生告诉谢华香,这事他早有安排,胡爱春和沈家奶奶商量过后,一直都盯着田月珍呢,发现她偷了家里的钱,又出去外面找那个男人之后,也没有声张,只悄悄地告诉了沈庭生,那天去游乐园玩,其实沈庭生是安排了好几个人跟着的,当时两个孩子跟了那男人走之后,谢义平和几个他们自己的人一直盯着,就算俩孩子真的傻乎乎地信了别人,也是带不走的。   不过俩孩子的表现倒是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夜已深了,卧室中一片宁静,床头的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   谢华香静静地伏在沈庭生的怀里:“傻子,她算得了什么呀,你难道不知道,我上辈子唯一的温暖和慰藉,一直都只是你吗?”   沈庭生动情地搂着她:“香香,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这辈子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嗯,写完了。   三月份开新文,《炮灰女配养娃日常[穿书]》   下面是新文试阅,有兴趣的妹子们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