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女配带球跑 作者:绵夏   作品简评:   迟樱病逝后穿进一篇古早的霸总小说,成为故事里一名带球跑的炮灰女配。作为男女主爱情的绊脚石,她即将面临家破人亡的悲剧结局。为了改变命运,迟樱回到电影学院复学,进军娱乐圈,意外与男主重逢,逐渐揭开了穿书背后的真相。收获事业的同时,也收获了亲情友情和爱情。   本文设定新颖,人物饱满,行文流畅。故事情节环环相扣,高潮迭起。相信能给你带来不一样的温暖和感动,推荐阅读。 第1章   二十三岁的迟樱跟随剧组去山区取景拍摄的时候,山径沿途有一位算命先生,正盘着腿坐在路边。   先生年近耄耋,头发花白,手握一串念珠,一根残杖置于身侧。   他双目紧阖,枯唇翕动,念念有词的是他们听不懂的文法。   山间清寒,茕茕孑立的先生顷刻间汲去了剧组大部分人的视线。   迟樱像身边人一样,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但又觉得不太礼貌,赶紧收了回来。   算命老先生却好像突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在迟樱行过他的一刻,眼睛倏然睁开。   目光矍铄,炯炯有神。   迟樱一惊。   紧接着,算命先生递给她一本被剥去封壳的纸页泛黄的旧书。   迟樱犹疑,惊讶道:“老先生,您这是……?”   老先生却硬是把皱巴巴的书塞到她的手上,嗓音枯哑,“姑娘,你拿着吧。”   话音未落,他又闭上了眼睛,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不再同她言语。   听见剧组人员招呼自己,迟樱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匆忙道了一句“谢谢您”,便把书塞进了包里。   剧组收工,回宾馆歇息以后,迟樱觉得她可能被忽悠了。   这本看起来上了些年岁的书,不是什么佛法心经,居然只是一本古早的霸总虐恋小说。   她平时不太看这些小说,但念在其中的路数在剧本中常有涉及,便粗略地将书堪堪是翻了一遍。   除了有一个女配和她同名同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想,大抵是老先生神志不清,听见助理喊她的名字觉得耳熟,便顺手把这本古早的小说给她了。   一年后,迟樱二十四岁。   她去年拍摄的那部饰演女二的电视剧上星播出了。由于剧组宣传到位,又恰好戳中了观众的爽点,这部电视剧成功爆火。   迟樱颜值和演技都在线,人气也因此猛窜,未来形式一片大好。   她却忽然消瘦,直到在医院被查出乳腺癌,从此一病不起。   迟樱无父无母,从小和外婆依偎着长大,大二那年外婆就离世了。   片酬支撑起了她全部的生活费和医疗费。   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特别留恋的人。   迟樱只是遗憾自己活得太短了,还没有完成足够多的事情,拍足够多的戏,认识足够多的人,看足够多的风景。   当心电图变为直线、警报拉响的时候,她的眼角划落了一滴泪水。   但迟樱发现自己没有死。   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她仍能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是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妈妈”。   她能判断那不是幻听,因为有细微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痒痒的。   在潜意识中挣扎了一会,迟樱用力地撑开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奶胖的小脸,白白嫩嫩,煞是可爱。   因为小家伙的脸蛋肉嘟嘟的,所以面部轮廓不甚明显,迟樱却依然可以辨得出他五官是极其精致的。   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忽闪忽闪,小鼻梁很是挺拔,嘴唇虽然生得薄,但因为粉嫩嫩的,看起来也没那么薄凉。   眼前的漂亮小孩,看得迟樱心都快化了。   小家伙见她醒来却不说话,不满地扁了扁嘴,可怜巴巴地拉着她的短袖,咿咿呀呀道:“妈妈,妈妈,它变直了。”   “澄澄叫你起床了,澄澄饿了。”   小家伙很小,吐字还不甚清晰,他一边说,一边用胖嘟嘟的小手指了指戴在迟樱左手上的腕表。   晚上六点整,时针分针恰好连成一根直线。   迟樱眸光微动。   她没有听错。   小家伙喊她“妈妈”,喊他自己“澄澄”。   澄澄。   迟澄。   这是那本算命先生给她的言情小说中,和她同名女配的孩子。   迟樱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难道她穿进了书中,成为了那名女配?   算命先生……是算到了她的来世?   在迟樱惊诧的时候,原主的记忆忽然涌来。   果然和霸总小说中女配迟樱前二十四年的经历别无二致。   原主幼时住在城西别墅群,和故事的男主陆靖言是邻里。   因为陆靖言曾在年少时救过她,原主埋下了她长达十年的暗恋。   不久后,陆靖言搬家了,原主只能在人言和新闻中听见他。   陆靖言愈来愈优秀,Top高校金融本硕,二十五岁时就接手了陆氏企业的管理。加上其俊逸天成的身形气质,很快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成为新一代国民男神。   原主为了追逐他,跳级考上了全国最优秀的电影学院,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公众人物。   她想,唯有身份阶层对等,才可能收获她梦寐以求的爱情。   在大四的一场晚宴上,她与陆靖言重逢。可惜的是,陆靖言对她印象全无。   那时女主舒白还没出现在陆靖言的世界里,原主难以忍受暗恋的酸苦,设套和他上床,姑且算是圆了自己多年来的一个夙愿。   不幸地,一夜缠绵后的次日清晨,原主收到了母亲病危的通知电话。   等不及陆靖言醒来,原主匆匆在他的枕边放了一张字条,上面留着她的联系方式。   她望着床单上的落红,含着泪水穿戴齐整,只身前往国外探望她的母亲。   手术很成功,母亲康复了。   原主开始企盼陆靖言循着她的号码来找她,但是他从来没有。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自己怀孕了。   原主的第一想法不是告诉陆靖言,而是带着腹中胎儿离开。   一是,她甚至没有陆靖言的联系方式;二是,她舍不得这个孩子,如果告诉陆靖言,他势必会扼杀他。   所以她选择不说。   一年后,她生下迟澄,仗着家大业大,也没继续自己演艺的事业,而是赋闲在家,全身心带孩子。   如今,这个世界的迟樱二十四岁,迟澄两岁半了。   迟樱的记忆里,原主在半个小时前告诉迟澄,她需要小憩一会。   厨房的电饭煲里正煲着饭,希望迟澄半个小时后喊她起床。   迟澄只有两岁半,还不太明白时间的概念。原主便同他说,当她手表上两根粗粗的指针排成一条直线的时候,就是半个小时到了。   小家伙很快意会,并且真的做到了。   但如果按照小说剧情发展,那么在迟澄七岁那年,迟家会面临破产负债,迫于无奈,原主选择带着孩子去求助陆靖言。   毕竟,因为爱情而牺牲的她,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   但彼时的陆靖言已经与女主相识相爱,甚至爱得偏执而狂热。   原主和迟澄便成为男主和女主感情的绊脚石,一道女主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   不久后,原主和迟澄死于车祸,原主的父母跳楼身亡。   当时小说看得不甚细致,时间也过去一年了,迟樱已经忘记,那场车祸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知道的是,这辈子她的道途并不会顺畅。   包括眼前两岁半的迟澄,都可能成为原主卑微而偏狭的爱情的牺牲品。   但迟樱还是温柔地勾起唇角,捏了捏迟澄软乎乎的小脸,“真乖,妈妈带你去吃饭。”   迟澄开心地用脸蛋儿在她的掌心蹭了蹭,“谢谢妈妈!” 第2章   迟澄小短腿一蹬,稳稳落到了地上。他呲着一口莹白的乳牙,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迟樱看着迟澄雀跃的模样,不禁想起了记忆深处外婆的叮咛,心也变得柔软。   她弯起眼睛,揉了揉迟澄的小脑袋,“地上凉,会感冒,澄澄把鞋穿上。”   迟澄拼命地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弯下腰来,给自己的小脚丫套了一双天蓝色的小猪佩奇拖鞋。接收到妈妈欣慰而肯定的眼神后,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跑走了。   迟樱看着迟澄小小的背影,怔了怔。   她很喜欢小孩子,前世就经常去孤儿院帮助院长照顾孩子们。   但一瞬间从少女变为人母,她还是有些恍惚无措。   这是一间宽敞奢华的宝宝房,装潢精致,色调温暖。   角落里堆着环保材料建成的两米高小城堡,地毯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柔软玩具。   原主肯放下心来小憩,让小家伙一个人在身边玩耍,并非疏忽大意,而是这里足够安全。   她们母子俩居住在一栋三层别墅里——是那栋原主小时候居住的别墅,邂逅陆靖言的小区。   记忆中,在原身怀孕后,这里便被重新装修过了。   前往饭厅的路上,迟樱途经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只是一瞥,她呼吸滞住。   镜中的人和前世的她有八分相似,却美艳更甚。   五官如雕如琢,雪肤瓷白光滑。   双峰夺目,臀部挺翘,双腿修长匀称,弧线极为漂亮。   从发丝到足尖,无一处不透着女人的风韵,却又丝毫不掩少女的清纯。   这是一种张扬的、肆无忌惮的、叫人忘却呼吸的美,比世间一切淬毒的花朵都更娇艳欲滴。   迟樱记得有人说,她天生就是适合聚光灯的。   她那时只是害羞地抿着嘴笑,把那份时时刻刻都呼之欲出的热爱与渴望,悄悄地藏在心底。   哪有那么夸张,哪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   不过是七分运气、三分努力的浇灌而已。   但这一刻,迟樱却情不自禁地,和赞美之人发出相同的慨叹。   镜中之人,好像天生就是适合聚光灯的。   甚至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站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去。   迟樱想起了她演艺的梦。   但她也想起了迟澄。   她有些犹豫了。   迟樱走到饭厅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努力地爬上椅子,乖乖坐好。   这分明是一副好学生等待老师上课的模样,软萌乖巧,她不禁莞尔。   厨房干净而整洁,保洁阿姨已经细致地打扫过。迟樱从消毒柜里取出一只卡通小碗,舀了一勺米饭。   她正准备喂那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迟澄却伸着白乎乎的小手,非常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   儿童用碗,隔热性极好。   迟樱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家伙一勺一勺地把饭菜往自己的口里送,从容……优雅。   两岁半的孩子往往都已经具备自己吃饭的能力,但他们通常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因为心性还有些浮躁,也不容易坐住,这个时候就非常需要大人的引导。   而迟澄完全不乏专注的品质。   如果说孩子是一张白纸,那么迟澄就是上好的宣纸。   美好得像一件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是迟樱第一次认识到,她想保护好他。   也许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血溶于水。但却是出于人之常情,那种油然而生的,对美好事物的珍爱。   故事中,她红颜薄命,迟澄更是幼年夭折。   迟樱想,她是不是可以做出什么改变?   算命老先生愿意剧透她的人生,是不是希望她能依此扭转这个结局?   在这本小说中,陆靖言始终是会爱上舒白的,而她只是为爱不知手段、甚至于恬不知耻的女配。   即使迟樱非常希望给迟澄一个完整的家庭,命运之书却告诉她,这样做难以逃开悲凉的下场。   迟樱想,不要飞蛾扑火了。   她要远离陆靖言。   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发现他们的存在。   比起父爱,迟樱更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前世,她历经过病痛,她比谁都明白那种蚀骨的遗憾,以及生命的可贵。   除此之外,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经济独立。   比如尽力阻止迟氏的破产。   即使破产,也要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去面对,而不是寄希望于陆靖言。   再比如,给迟澄尽可能多的温暖,弥补父爱缺失的缺憾。   ……   但是迟樱很快发现,生活向她展现的并不是狰狞的样子,而甚至是非常温柔的一面。   迟樱还有一个哥哥迟屿,自原身怀孕放弃深造后,他便成为了父亲苦心培养的继承人。   迟屿意外地是一个宠妹狂魔,每天都会同她通话。   除了一些日常的寒暄,迟樱还会向他询问一些迟氏的现状,确保一切都还没有偏轨,还没有不可逆地驶向一个极端的结局。   迟屿多少也有些好奇,他的妹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家族企业来。   他知道妹妹的爱好与梦想,知道她对继承公司并没有多少兴趣。   他也知道妹妹怀孕后便一蹶不振,他恨不能撕碎那个渣男,可迟屿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他总是宠溺地答道:“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们养着你。   迟樱不排除迟屿对她有所隐瞒的可能,她暗自进行了一些调查,与此同时,也在努力恶补着一些经管知识。   但大量数据表明,以钟表珠宝为基业的迟氏企业蒸蒸日上,在几年前就已经将触角伸出了国门。   历经数载风雨,如今在国外的市场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甚至捕捉不到一点江河日下的趋势。   迟樱的生活就显得高枕无忧起来。   她想着,孩子人生前三年的教育非常重要。   这个阶段,也是他们最离不开妈妈的时候。   迟樱放弃了短时间内进军演艺圈、实现经济独立的想法,她决定陪着迟澄。   原主给迟澄报了亲子早教班,她每天都带着小家伙蹦蹦跳跳地去机构上课。   迟樱是个很温柔的人,小家伙也觉得妈妈越来越温柔了,很是黏她。   在日复一日的亲子活动中,他们之间建立了一个非常紧密的关系。   迟樱时常在新闻中看见陆靖言。   他永远西装革履,眉眼冷峻,气质优雅,甚至还带了一丝禁欲的味道。   非常迷人,完美契合了霸总的高冷形象。   陆氏的欧时集团起源于家俬行业,但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多元化的综合企业,涉及产业延伸到了地产、娱乐、传媒、酒店、餐饮、钟表、金融等,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陆靖言二十五岁那年就已经接手了陆氏企业的管理,在欧时旗下的娱乐、传媒、钟表三大产业块中拥有绝对的领导权。   据悉,不出数年,陆老爷子便会把所有产业全部交付他这位青年才俊的长孙。   陆靖言便成为了无数痴心少女的梦中情郎,天下父母的理想金龟婿。   若是迟澄的身份公开……   恐怕还等不及天灾人祸,她就已经被一众情敌们撕碎吧。   迟樱沉默地看着新闻,发现小家伙在眉眼上还是和他父亲像得多。   外貌之余,迟澄也遗传了不少陆靖言聪颖的天资和沉稳的心性。   从这点上来说,迟樱还是非常感谢他的。   生活过得平静,就像是温水煮青蛙。   而她,似乎一直在用对孩子的教育和陪伴麻痹自己。   带孩子固然累,但家里的阿姨和管家会把一切安排得紧紧有条,她也算不上多累,甚至长了四斤肉。   迟澄的个子窜得很快,对她也是越来越依赖了。   直到有一天,迟屿在电话里告诉她:“爸妈要回国了,妈可能会去你那住一会。”   “好呀。不过他们为什么想到回来?”迟樱敏锐地捕捉到对面一瞬的沉默,“是出什么事了吗?”   “国外市场不景气,以后我们决定专心在国内发展了。”   迟樱心中一惊。   紧接着,迟屿又说:   “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相信,我们能处理好的。”   迟樱挂掉电话,片刻失神。   她不知道命运线的力量有多强大。   原身之所以能够在单亲的情况下,依然淡定地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事业,是因为家庭给她提供了足够优渥的物质条件。   迟樱躺在温水里,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她险些成为第二个原身。   她正在既定的命运线上越走越远。   这起电话仿佛给迟樱敲了一记警钟。   她不能再当一只碌碌无为的米虫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迟母很快搬进了别墅。她是一个笑口常开的贵妇,从命悬一线上救回来的,身子骨反而愈发健朗。   迟樱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这样的角色。   她发现和迟母的相处还算愉快,迟母没有问她特别敏感的事情,她们之间也没有多少隔阂。   迟澄开始只是怯生生地躲在迟樱的身后,最后也逐渐和他的外婆亲密起来。   家人健在,其实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转眼间,到了迟澄上幼儿园的日子。   园内园外的哭声连成一片,路人听了多少觉得聒噪,但只有孩子们的父母能尝到个中滋味。   这是迟澄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妈妈分离。   小家伙攥着她的衣角,眼眶湿漉漉的,但他还是倔强地说,“澄澄是男子汉,澄澄不哭。”   迟樱觉得自己的眼角也泛上了酸意。   是她给了迟澄过多的依赖,好在小家伙懂事又争气。   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澄澄长大了,要学会独立,不能时时刻刻黏着妈妈了。记得和小朋友好好相处,乖乖地听老师的话,好不好呀?”   “嗯嗯!”迟澄含着泪点了点头,在她脸上响亮地啵唧了一口,满嘴的奶香。   从幼儿园抽身离去,迟樱觉得怅然若失。   这是一份过分紧密的关系,一场平凡的分离,却仿佛血肉剥离般疼痛。   她和迟澄,都需要成长。   迟樱回到家后,整理了一下最近从各大平台搜罗的资料。   鱼龙混杂的娱乐公司有很多,导致信息尤为繁乱。暑期结束,最近大型选秀也恰逢一片死寂。   前段时间她海投了简历,回复的多是要求收费培训圈钱跑路的骗子公司,大型公司不愿意签约新人,加上她的年龄也不是优势,全数石沉大海。   迟樱知道,对于艺人来说,对于经纪公司的选择,是需要非常慎重的。   最后,她拨通了手机通讯录中躺了六年的号码——   宋老师。   宋青峰是她大学时表演系一班的班主任,一把年纪了还是顽童心性,非常诙谐幽默,很好相处。   也是出了名地对学生好,当时和原身的关系不错。   大学时,宋青峰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导演,但是这几年凭借一部《鏖战》打响了知名度,逐渐风生水起。   虽然谈不上业界大腕,但也能在一定范围内呼风唤雨。   迟樱想,他手上也许会有资源。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有避凉附炎之嫌……但圈外进入圈内看似难于登天,但很多时候,往往只是差一个机遇。   迟樱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有自我介绍,宋导便喜悦地喊道,“是迟樱啊!”   她仍然躺在宋导的通讯列表里,宋导也全然没有因为名气渐起而摆架子。   迟樱眼睛亮了亮,“宋老师好!”   宋青峰情绪听起来很激动,音量也大:“迟樱啊迟樱,你可算是记起来我这个老师了?当年鸽了我不说,还直接玩起失踪?”   本科时,迟樱专业成绩稳居第一。   宋青峰见她身形极好,沉得住气,家里似乎也有来头,加以淬炼必能干出一番成就。   他甚是喜爱,便早早地把她预定成自己下一部电影中女三的位置,希望给她一个机会试试水。   计划签订合约的前晚,也恰好是迟樱在医院中查出身孕的日子。   她抱憾拒绝了,从此遁形,再杳无音信。   “宋老师,是我辜负了您,对不起。”迟樱恳切,“能出演您的作品是我最大的荣幸。但那时家里恰好出事,我无法抽身,不得已才爽约……希望您能原谅。”   宋青峰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抒发一下很铁不成钢的心情罢了。   电话那端音色清甜如甘泉,更让人心旷神怡,他转而关切道,“那事情都解决了吗?”   迟樱沉吟道:“嗯,差不多了。”   迟澄上幼儿园了,这意味着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她不知道这些时间是否足以支撑起她的事业。   宋青峰猜到了迟樱的电话意在何处,也便不让她一个女生拉下面子开口,直接问道:“解决了就好。你打电话来,是想回圈子吧?”   迟樱有些难以为情地“嗯”了一声。   “现在啊……我手上片子选角都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早三个月打电话给我,肯定有角色可以给你。”   电话那端的宋青峰有些遗憾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时隔多年,他仍然坚信迟樱是个为数不多的气质美人,有了合适的资源,大火是极有可能的。   迟樱失落地垂了垂眼眸,正准备说“没关系”,又听见宋青峰说道:“我有个朋友准备在今晚办场聚会,圈子里很多大导,你跟着我去瞧瞧?”   迟樱没想到宋导会这般热情,心下喜悦,但仍故作温吞地推辞,“谢谢宋老师,不过,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带着学生晃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天你出息了,欢迎来当我的女主角,可不许鸽了啊。”   宋青峰眉毛弯起来,这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第3章   “叮咚——”   通话结束后,宋青峰立刻发来了聚会地址,是一家位于中心商务区的欧式高档会所。   宋青峰说,很多大导都会莅临。   这样的机遇千载难逢,迟樱自知其重要性,收拾起自己来也比平时更加认真细致。   原主从未出席过迟氏企业的晚宴,迟屿却在她的衣柜里添了不少琳琅满目的各色礼裙,以备她社交生活的不时之需。   迟樱最后选择了一条雾霾蓝及膝中裙,它的版型和颜色兼顾了素雅和成熟。   裙摆看似简约不浮夸,其实也不乏设计感。   凭借多年的化妆经验,迟樱很快在色号齐全的化妆品中做出了决断。   她五官极美,皮肤底子也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只经淡淡勾勒,绝美得像堕尘的天使。   客厅中,迟母正专注品着茗。   迟樱踱到她的身边,道:“妈,我准备去参加一场朋友聚会,你帮我接一下澄澄?”   迟母闻言抬起头来,看见女儿妆容精致,些微惊诧。   她虽常居国外,却知道迟樱这些年来几乎和所有朋友们都断了联系,完全没有社交生活。   即使对迟樱的改变抱有期许,迟母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很要紧?今天澄澄第一天上幼儿园,你不亲自接他?”   迟樱眸光黯了黯,她知道她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她也发誓要给迟澄最强大的羽翼。   但想起小家伙湿漉漉的眼睛,迟樱仿佛感受了他在幼儿园门口寻她不见的失落。   愧疚让她的心脏疼痛,眼角泛酸。   “妈,你告诉澄澄,作为歉礼,周末我带他去动物园。”   那是小家伙最喜欢去的地方。   “好。”迟母轻轻地搅了搅手中的茶匙,“你确实应该出去走走。注意安全。”  ==   岳濯是C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闲云野鹤二十余载。前些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想转行当一名导演。并最终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财大气粗地惊动了大半个导演圈。   宋青峰便是他掷下重金聘请的老师……之一。   宋青峰愈年长愈活得像个孩童,岳濯也是皮皮虾本虾,二人很自然地摆脱了师生僵硬桎梏,结成了忘年交。   这会岳濯刚从海外镀了金回来,便办了这场庆功宴,邀请了诸多传媒界大亨。   他这一来二去地,界内大佬之间的关系倒是笼络了不少。   宋青峰自作主张地邀请完迟樱,回头给岳濯发了条微信——   青峰:小岳啊,顾导张导他们都会来吧?我待会捎个绝色美人过去?改天请你吃饭。   Z:来来来,谢谢狮虎![猥琐笑]   青峰:她是我学生,不是往你床上送的。   Z:……   Z:是狮虎帮我新作品找的女一号?   青峰:给你?怕是要被糟蹋了。   青峰:想得美。   Z:……   宋青峰给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上抹了些发胶,换上了一身正经礼服。   老实说,他也觉得这身西服和自己的风格不太搭。   他开车到会所的时候,迟樱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他从停车场出来,远远地看见了恢宏的建筑下那一抹窈窕的倩影。   行至近处,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唏嘘。   他早便觉得迟樱是个美人胚子。   经年未见,她的美貌盛开得是越来越肆无忌惮,生生把人的魂魄给勾了去还不肯罢休。   迟樱微微颔首,明亮的眼眸中有盈然的笑意。   “宋老师好。”   看起来无辜又可人。   尽管宋青峰自诩阅尽圈内美人,他还是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他稳了稳身形,笑呵呵地带着迟樱前往会场。   会所自内而外皆是以蓝白为主色调的欧式装潢,非常之豪华大气,却也不失优雅和风情。   所谓上流人士的聚会,其实是一场奢华晚宴。   晚宴被安排成了自助式,与会的嘉宾数量远远超出了迟樱的想象。   宾客各个手持香槟,交谈甚欢。   比起圆桌晚宴,自助式更为开放自由。这意味着更多的机遇,同时也避去了她在场没有熟人的尴尬。   岳濯见到宋青峰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进来,眼睛一亮,几乎一瞬间就窜到迟樱身边去了。   他赞美不掩,“欢迎欢迎,迟小姐果然绝色。”   迟樱眼角一弯,“岳少过奖了,您也如传闻一般青年才俊。”   宋青峰却不和他客套,径直训斥道,“小岳啊,礼貌点。”   怎么说,迟樱也是岳濯师姐了,哪怕在年龄上要比他小上一截。   岳濯难得不忤逆,点头称是,欣欣然带着他们往座位走。   没迈出两步,一个斜倚在罗马柱上的男人目光打过来,散漫地开口,“哟,这是哪来的美人啊。”   话语轻佻,飞扬跋扈。   一身的痞气,微红的眼睛里沾了些张扬的色欲。   迟樱只觉得这号人物有些熟悉,但到底没想起是谁来。   岳濯却知道,敢在这种场合出言不逊的,除了寰宇娱乐的太子爷程寰,无二。   他在圈子里是出了名地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蛮横霸道,任性无礼。   岳濯虽然也是张扬的性子,却非常不喜程寰身上与生俱来的狠戾之气。   他本无愿和程寰交好。   但他邀请了诸多传媒娱乐界的杠把子,若不邀请程寰,无异于与他公然对峙。   偏见归偏见,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好的。   岳濯压住心头的不悦,道:“宋导的学生迟樱,还是小姑娘家的,你们别欺负她。”   程寰这一声音量不小,东道主岳濯又朗声谈及宋导,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   宋青峰不是第一回 带学生来参加大型晚宴,即使这些年名声渐起,他依然留在高校本科的表演系教书。   宋青峰喜欢把资源向自己的学生偏斜,界内人士都是知道的。   但他们也知道,宋青峰的眼光其实毒得狠。   他看上的苗子,会不惜一切代价推介。   他看不上的,给他重金他也不答应。   宋青峰引荐的学生,全都在短短数年内占据了娱乐圈的一席之地。   高校的学生多还是张白纸,能被从无到有地捧起,不仅向世人印证了宋青峰是位不可多得的伯乐之才,受惠的学生们也必然会对宋青峰心怀感恩。   待到他们名声大噪时,捧起宋青峰的热度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过程。   他们自是好奇,下一个幸运的新人是谁,生得如何模样。   只是这一眼看过去,却叫人全然忘却了呼吸。   走在宋青峰和岳濯中间的女人,五官生得极美,肌肤瓷白。   一双桃花眼深邃而明净,几乎能让人一瞬之间就深陷进去。   她的身材,也大抵是会场中最出挑的。   黑发垂散在肩,衬得天鹅颈纤细白净,精美的锁骨若隐若现。   雾蓝中裙完整地勾勒出女人突兀有致的姣好曲线,掐得细腰盈盈一握。   裙摆下的小腿光洁修长,非常漂亮。   明明像是一簇妖冶的罂粟,开得招摇,美得蚀骨。却又如同希腊女神一般,高贵典雅,不容亵渎。   迎上众人的视线,迟樱微微欠身,唇角弯起矜持的微笑。   “前辈们好。”   她声音清透,清风划过湖面般温柔,却挠得人心痒。   在场的男性多少有些躁动,投来的目光里掺杂了些急不可耐的渴望。   程寰眼眶泛上了些许猩红。   娱乐圈漂亮的女人很多。   漂亮成这样的,其实并不多见。   资深的导演看得出来,迟樱可媚可纯,其实戏路很宽。   演员是一个吃天资的职业。   以迟樱这样的外在条件,不论演技,她已然成功了一半。   他们愿意给她一个,至少是试镜的机会。   晚宴流程并不繁琐,岳濯在开场客套地致辞之后,便是宴会与社交了。   起先,宋青峰带着迟樱依次认识了顾导、张导等他熟识的圈内友人。   宋青峰以他的伯乐之眼而洋洋得意,替迟樱挡了不少酒。   不久后,有导演开始主动找迟樱攀谈。   宋青峰已经喝得有些高了,双颊染上酡红,便先行回到座位上歇息。   迟樱生前没少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娱乐圈需要人脉。   圈中人之所求,无非就是钱、名、欲。   所谓角色与作品,其实是演员和导演的双向甄别。   与她交流的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品性,如何趋利避害,迟樱在心里摸了个大概。   经久,迟樱终于得空,准备品尝品尝方才厨师向她推荐的希腊菜品Moussaka。   她弯下腰,用熟食夹拾起一块置入碟中,起身正欲回到座位的时候,耳边突然窜进了一句谦卑恭敬的——   “陆总。”   迟樱一滞,托着瓷碟的手有些僵硬。   她偷偷地抬起余光,只见男人的身形高大颀长,宽肩窄腰,腿比周边人长了一截。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杯中轻微晃动,碎着灯光。   同样是西装革履和香槟,他举手投足间却透着拥有致命吸引力的优雅。   只是他的气息过分清冽,周边的空气浑如冷凝。   和书中描写如出一辙。   是陆靖言。   她本以为,这只是宋导的一场朋友聚会。   但这场晚宴却盛请了娱乐传媒界的诸多大亨,陆靖言身为欧时娱乐和欧时传媒的总裁,出现在这里其实并无意外。   迟樱有些慌乱,大脑中迅速地闪过了那个旖旎之夜。   无灯,无月。   陆靖言在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也许并无多少意识。   他未必记得自己,倒是自己僵立不动的姿态显得尴尬而反常。   这样想着,迟樱大方地直起身子。   下一瞬,她就撞进了那双如寒夜般深邃的眼睛。 第4章   陆靖言距她不远。   跟在陆靖言身后的几个正欲同他攀谈的合作商,也随着他视线偏转,交谈暂停。   这是迟樱第一次与他直面。   迟樱前世拍过现代都市题材的电视剧,在剧组中,也见过不少男明星所饰演的霸道总裁。   他们都有着至少一米八的身高,英俊帅气的容颜,骄矜冷傲的作风。   但哪怕是演技最好的男明星,搭配上声线最冷峻的配音演员,都不曾如眼前的男人一般,给她带来过这般强烈的窒息和威慑感。   陆靖言比想象中还要更高一些,高定的西装裁剪精致,衬衫熨帖,一丝不苟。   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冰冷利落,无一处不薄凉。   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倨傲俊美,尊贵有如奥林波斯山上的神祗。   是任何演员都复制不了的强大气场。   陆靖言正垂眸凝视着她,目光冷锐,漆黑的眼眸中是她猜不透的情绪。   迟樱竭力稳着内心的狂澜,神色不变。   她自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生得再如何完美,也与她毫无干系。   但让她心惊的却是,陆靖言的五官和迟澄相像到了极致。   隔着荧屏的时候还不觉得特别明显,亲眼相见方才发觉,父子二人的相似程度简直让人唏嘘。   等到迟澄眉眼长开后,恐怕他们只要一见面,再多的解释都会是多余。   这让她如坠冰窟。   迟樱下意识地缩了缩,捏着瓷碟的手指有些泛白。   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切都还没开始,她怎么可能屈服于此。   于是,她不卑不亢地迎上陆靖言的视线,俏唇轻启,礼貌而疏离道,“陆总好。”   陆靖言眉宇习惯性蹙起,声线低沉,“你叫迟樱?”   迟樱极淡地“嗯”了一声。   陆靖言身侧,总裁特助江崇惊讶煞了。   这么多年来,陆总就像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似的。   哪怕一线女明星上前搭讪也是置若罔闻,愣是碎尽了女人们的美梦。   陆总现在在做什么?   和一个女人搭话?   简直前所未见。   江崇忍不住多看了迟樱几眼。   是个娇俏白净的年轻女人。   漂亮的双眸里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怯意和惊惧,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因喝了些酒,她的面颊晕出淡淡的粉,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娇怯迷人。   她藕臂弯曲,双手托着一只盛着Moussaka的瓷碟。   菜品上方,修身礼裙勾勒出女人胸前的美好。   当真漂亮得像个妖精似的。   难怪晚宴前迟樱进场的时候,能够在宾客中掀起了不小的躁动。   他还以为是什么一二线的大腕明星,心说这些女星也不该是这场晚宴的邀请对象。   却没想到,主角竟然是个还没出道的丫头。   江崇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陆总好这口?   江崇正准备搬好小板凳继续看戏,却见陆靖言收回视线,沉声道,“继续。”   陆靖言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合作商有些胆寒,其中一人佝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好、好”,攒着笑脸继续说道。   迟樱迅速别开眼去,仍然心有余悸。   她曾经设想过她踏入圈子和陆靖言相遇的可能性,但她也自信她有足够的能力把这种可能性降至最低。   陆靖言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除了舒白,他不会对任何的女人产生兴趣。除了商业合作,也不会和异性产生任何交集。   只要她远离欧时集团,保护好迟澄,他们遇见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们会遇见得这么快,迟樱真的从未料想。   难道她是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断,加速了命运线的进程?   可惜陆靖言的神情晦深莫测,她着实看不明白。   无论如何,以后都要更加小心,也要避得更远一些了。   会场很大,因菜品的地域之别,被划分成了很多块不同的区域。   迟樱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不见宋导的身影。   只有岳濯一人惬意地靠在座椅上,单手把玩着酒杯,狭长的眼睛慵懒地眯起。   见迟樱施施然走来,岳濯愉悦道:   “我已经派人把宋老师扛回去了,待会迟小姐回家的时候,也请和我知会一声。我如果没其他事情耽搁的话,开车送你回家。”   迟樱礼貌地笑了笑,“不麻烦岳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岳濯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行,宋老师说了,迟小姐是我师姐,万一出了闪失,他要我命的。”   迟樱听见师姐一词,轻轻地笑了。   她知道岳濯此言不假,倒是非常符合宋青峰的个性。   岳濯更觉得师姐喊得别扭。   他看来,迟樱不过是发育比较好的小姑娘罢了,分明年轻得很,怎么能和他这个奔三的老男人攀姐弟,也就只有宋老头儿能想出这么个烂词。   岳濯自然没当真,还是一口一个“迟小姐”唤着。   其实醉醺醺的宋青峰是想让岳濯帮忙看着迟樱,以免她被拐上了什么贼船。   迟樱美得这么张扬,他委实不放心。   若是因为他宋青峰的缘故而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他该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岳濯虽然看起来是个不正经的徒弟,但比起其他衣冠禽兽的圈中人,不知道要靠谱上多少。   迟樱和岳濯没说上三两句话,只是堪堪交换了联系方式,岳濯就被人给唤走,准备继续应酬了。   “迟小姐,失陪一下。”岳濯单手插着裤兜,懒懒起身,“走的时候记得打我电话。”   迟樱知道他不打坏点子,也没有拒绝,笑着应了一声“嗯”。   岳濯离开后,她便一个人安静地品尝起那道希腊国菜。   口感酥脆,味道别致。味蕾得到了极大满足,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她轻轻抿了口红酒,准备回去了。   知会岳濯之前,迟樱最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饱腹之后,她的精神得到了放松,警惕心也变得薄弱起来。   猝不及防地,迟樱还没来得及踏入男女隔间,双肩便被人大力箍住。   对方狠狠一带,她整个人就被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礼裙的布料很薄,背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迟樱一瞬间清醒过来,瞳仁骤缩。   是那个在宴会之初就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太子爷。   男人一身酒气,眼眶通红,眼睛里溢满了迷离的情欲。   他凝视着迟樱,就像凝视手到擒来的猎物。   他用大掌锁死她的肩胛,侵略性地倾身靠近,“迟樱——跟着我,嗯?”   迟樱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被完全禁锢,无法动弹。   太子爷指尖的施力让她吃痛,烟酒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涌入鼻腔。   她胃部开始起酸,从身至心皆感到极度不适。   迟樱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狠狠瞪着他,怒道:“放开我!”   娱乐圈内的潜规则很多,但于她而言,无非是一些林林总总的眼神暗示。   没想到在这种排场的晚宴之上,居然有人敢对她公然非礼!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男人却浸淫在掌中美人愠怒的模样中,愈发着迷。   美人生气的时候还是美人,嘴上再愤怒的言辞,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娇嗔罢了。   他感受着迟樱的反抗,戏谑地勾起唇角,字字狠戾。   “不听话?”   “跟着我,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寰宇所有合作影剧的女一号,随便挑。”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但若不从,你也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了。”   听到“寰宇”二字,迟樱因惊骇而睁大了眼睛。   她终于想起了眼前之人姓甚名谁。   程寰,在书中爱女主爱到癫狂的男配。   因求而不得,最终陷入病态的疯狂之境,极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去索取女主的身体。   小说里的人物性格,总是被刻画得极端。   既然会存在如陆靖言这般完美的霸总,那么也必然会存在另一个堪称病态的反派。   程寰就是那个狂妄骄蛮、手段残忍的极端。   如今身临其境,森森的凉意让迟樱冷汗涔涔。   即使她不是女主,不至让程寰癫狂。迟樱也知道,和程寰这种角色硬着刚会是什么后果。   险在她来上厕所的时候,右手一直捏着手机。   此刻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勉强能够凭着对位置的直觉,在屏幕上探索。   指纹解锁后,点击屏幕左下角的通话记录图标,再选中最顶端的电话号码——   他们刚刚交换号码的时候,岳濯曾拨通过她的电话。   不论是报警,还是通知家人,都不若向一个在场的人呼救,因为他们并不能及时赶来。   更何况,在这种境遇下,在通话中告知地点都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   迟樱希望自己已经顺利拨通了岳濯的号码。   与此同时,她闷着声清了清嗓子。   最不济,她便准备喊人。 第5章   程寰鹰隼如刀的目光在迟樱每一寸曝露在外的肌肤上尽情挞伐,仿佛要把她生生从视界中的背景板上剜下来一般。   他在心中咒骂了一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妖精。   掌下的肌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   这让他简直想迫不及待地看一看,她胸前的布料遮掩之下,到底是怎般光景。   程寰觉得身体愈发地燥热,胸腔里升腾着痴迷和欲望。   迟樱却变得冷静下来。   她不再愠怒,眼眸中甚至连一丝惊惧都没有。   程寰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女人。   她一开始就不如其他女人一样雀跃地攀附在他身上,还真是思虑单纯的小新人,连圈子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但她刚刚吃痛和愤怒的样子,倒是意外地带给了他极大的兴奋和刺激。   只可惜,那种兴奋转瞬即逝。   她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像是在放空,甚至目光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这多没兴致。   他就是想看她娇嗔和挣扎。   这么想着,程寰手掌更是不知轻重地加大了一层力道,“怎么,不说话?”   肩骨欲裂。   迟樱硬生生把吃痛的闷哼吞进了肚子里,眸色冷静如潭水。   程寰冷笑一声。   前一刻还疯狂涌动的欲望,忽就有些冷却了。   “这么要强?其他新人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机会,给你你还不要?”   迟樱置若罔闻。   其实刚刚手机已经响过了一声短促的震动,这是通话接通的提示。   这里离她的座位很近,卫生间还传出了水流的声音,岳濯应该能够发现动静。   她在等待。   但迟樱突然又觉得她的期许有些荒唐得可笑。   会场的人那么多,哪怕她的座位不在人流量大的地方,这些时间里也必然会有人出入洗手间,却没有一个人肯向她施以援助之手。   是对程寰的举止见惯不惯了,还是纷纷畏惧于他的势力?   恐怕在他们心中,娱乐圈的新人,本来就是没有地位,任人践踏的。   岳濯也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他凭什么救她,她又要有什么资格拖他下水。   见迟樱无动于衷,程寰终是不耐烦地咒骂了一声。   他耐心的限度是很低的。   他想得到的女人,用得着费这么多口舌?   他今天偏就想体会一下奸尸是什么感觉。   于是,程寰的一只手松开了迟樱的肩膀,大力揽上她的腰肢。   迟樱立刻认识到,他这是准备将她打横抗走。   他们力量悬殊,这对程寰来说轻而易举。   果然不能坐以待毙。   程寰的心情阴晴不定,简直就是个疯子。   迟樱眸色一冷,暗中蓄力,细高跟正准备对着程寰的皮鞋踩下去,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嗤。   “这就是寰宇签约新人的方式?”   如此冰寒入骨的声线,非常有辨识度,只一耳就能叫人记住。   迟樱心中闪过一瞬的诧异,陆靖言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刚刚遇见的地方,明明离这里远得很。   目空一切的程寰显然不喜欢有人这样对他说话,面色立刻沉下来,“谁他妈在这嚷嚷,关你屁事!”   他愤怒地抬起头来,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   陆靖言那双眼睛冰冷而倨傲。   程寰厌恶这样的注视。   厌恶这样压制于人的气场。   有些人,凭什么生下来就以为自己是王者。   但若说话的人不是陆靖言,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吩咐人去办掉了。   他程寰最不乏的就是残忍。   奈何程老爷子向来对他不加管束,唯一的要求却是不能得罪陆氏。   一花一草也不行。   据闻是因为最近寰宇的一个重要的产业块遇到些困难,陆氏的投资决定了它的生死存亡。   而其他小企业都不足以具备像欧时这样的财力。   程寰愤恨地咬了咬牙,“陆总是什么意思?”   陆靖言绷着脸,声线冰冷,“放开她。”   能从陆靖言这个性冷淡口中听见女也她,真是千古奇闻。   程寰玩味地勾起唇,“我怎么不知道陆大总裁这么爱多管闲事。”   陆靖言低沉冷冽依旧,“行个方便罢了。”   “寰宇固然离不开欧时,但欧时又能离得了寰宇?本来就是在一条船上的,陆总,你未免也太自负了。”程寰冷笑,“为了一个十八线小明星伤筋动骨,这是何必。这个女人,我今天就要了她的命。”   陆靖言不为所动,“你可以试试。”   程寰无法威胁到他分毫,他的语气中反倒多了几分不耐。   迟樱那一瞬间觉得,仿佛陆靖言只要挥一挥手指头,就能召唤出一群黑衣侠客。   程寰全然不觉得自己占了下风,只是他唯独不敢忤逆程老爷子。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煮熟的鸭子都能从锅里飞了。   但危机只是一时,他从来都不是会将猎物拱手让人的人。   程寰恶狠狠地留下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迟樱甚至没分辨清楚,这句话是对陆靖言说的,还是对她。   肩膀的剧烈疼痛让她恍惚。   不远处修长挺拔的男人,就像刚才一样注视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身边没有别人。   迟樱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有意和陆靖言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说道,“谢谢。”   一语说罢,她微微颔首,便抬步离开。   “等等。”   陆靖言喊住了她,声音极富磁性,仿佛吸附了她的步伐。   迟樱脚步滞住,背脊略微僵硬。   她垂了垂眼眸,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陆总有事?”   出乎意料地,陆靖言对她说:“签约公司,你可以选择欧时娱乐。”   紧接着,他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迟樱自然是不需要的,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接了过来。   她说了声“谢谢”,但表情没有任何喜悦,声音又淡了几分。   气氛有些僵硬和古怪。   陆靖言喉结微动。   沉默了数秒,他沉声道,“迟小姐,我们以前是否见过面。”   “没有。”她迅速回绝,“在电视上见过。”   其实他的问句让她很紧张,手掌心都沁出了薄薄的汗。   陆靖言眉宇轻蹙,非常绅士地道歉,“抱歉。”   但他的深眸仿佛有一瞬的沉黯,声音也有几分紧滞。   岳濯忙完应酬,第一时间回去找迟樱,刚来到她的座位附近,就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程寰一脸杀气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酒气和愤怒熏红了他的眼睛。   岳濯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声,“妈呀,程大少这是怎么了。”   盛气凌人的程寰曾几何时这么狼狈过,但即使落败起来,都仿佛要吃了人似的。   随后,他看见了迟樱。   她的脸色有一些苍白,表情却非常冷淡。双肩细嫩的皮肤红肿了一大片,手里还攥着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小卡片。   从颜色和质地来看,这好像是陆靖言的名片。   岳濯错愕,眉毛弯成了一个滑稽的弧度。   他知道极少有人能拿到陆靖言的名片,毕竟上面留有他的私人电话。除非是得到了陆靖言的赏识,陆靖言有愿意合作或交好的意向。   物以稀为贵,曾经有街头小伙的钱夹中露出了陆靖言名片的冰山一角,被路人偷拍后上了热搜。那时候大家才知道,名片还有炫耀社交圈这一大所用。   不久后,那个其貌不扬的无名小伙居然荣登南方富豪榜,也从衣衫褴褛变得有模有样,一探听居然是互联网公司巨头。   在外界看来,陆靖言的名片,那简直是一种被推介的证明。   对于迟樱这种新人来说,这相当于进入欧时娱乐的通行证。   就算拿不上S级和A级签约,当个十八线小艺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岳濯晃了晃脑袋,决定不想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题。   他赶紧迎了上去,“迟小姐。”   “岳少?”迟樱见到岳濯,瞳仁微缩,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呼叫保持中。   她并没有拨通岳濯的电话,重新接通之后,电话那边的声音……   是迟屿。   她拨错了?   刚才那些对话,难道迟屿全听见了。   迟樱战战兢兢地调大了些通话音量,迟屿惊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音量之大仿佛要震碎手机屏幕:“听得见吗?你在哪?”   岳濯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恰好看见了第三个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大佬——陆靖言。   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好家伙,他离开的短短十几分钟,迟小姐这是得罪了多少大佬。   一出大戏正在岳濯的大脑中悄然放映。   迟樱见岳濯惊得回避了,赶紧又把音量调小了些。   “没事的。”她温吞搪塞,“已经没事了。”   迟屿激动的情绪显然不能因为她寥寥几句“没事”平复下来,刚才发生在迟樱身上的对话他仍历历在耳。   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你到底在哪?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样了?”   “真的已经没事了。”迟樱话语轻柔,安慰着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马上回家。”   想到岳濯还在身侧,迟樱赶紧摁灭了通话。   岳濯投来询问的目光,“男朋友?”   “不是。”迟樱摇了摇头,唇瓣有些苍白,“我准备回去了。”   岳濯也没追问,“嗯,走吧。我送你。”   岳濯去和晚宴上的一众人打了声招呼,向他们示意自己先离开一会。   迟樱在离他很近的位置等他。   她固然知道陆靖言的名片在世界中意味着什么。   当年的热搜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倒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名片终归还是名片,“陆靖言”下方,赫然一长串阿拉伯数字。   迟樱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岳濯回到迟樱身边的时候,整好撞上了这一幕。   他讶异道,“……你扔了什么?”   “嗯?”迟樱眼睛澄澈,显出几分无辜,“没什么。”   岳濯:“……”   陆靖言的名片能被这么无所谓地丢弃吗?   这么粗的大腿迟小姐不要了吗?   难道名片被附上了另外一层含义?   难道陆靖言他……?   岳濯暗自下了决心,回去必须得审问审问陆总。   搞事情啊。   岳濯带着迟屿向车库走去,忽就被几个陌生面孔、身材魁梧的男人拦住了。   他们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迟小姐。”   是陌生的面孔,迟樱皱了皱眉。   打看手机,果不其然看见迟屿给她发了数条微信,皆是面前这群男人的照片及相关信息。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岳濯,“不好意思,岳少,他们是我的私人保镖。”   岳濯:“……” 第6章   迟樱回到家后,随手罩了一件开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迟母正在宝宝房陪着迟澄睡觉,小家伙已经沉入了梦乡。   迟母上了些岁数,睡眠不如年轻时那么安稳。她因推门声而醒转,见迟樱回来,摆了摆手,示意女儿去门口说话。   迟母眉头一蹙,语气严厉而担忧,“樱樱,你怎么回事?”   迟樱摇了摇头,“我没事。”   迟母拆穿她的搪塞,直言道,“你哥说有人欺负你。”   “但是他救援及时呀。”迟樱避重就轻,扯出牵强的笑意。   “以后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不许喝酒,有事打家里电话。”迟母叹了一口气,嘱咐她,“你去陪着澄澄吧,他很想你。”   迟樱点了点头,迟母抱着枕头去了隔壁房间。   在这个世界里,她有很多关心着她的家人们,这让她的心变得柔软,却又无比坚强。   迟樱给宋青峰和岳濯各发了一条平安到家的短信,然后洗了个澡,换上一身短袖睡裙,在迟澄身边躺下。   小家伙嵌在被窝里,连呼吸都是奶香味的。   他好像感受到了妈妈的存在,睡意朦胧中慵懒地翻了个身,小短腿就毫不客气地搭在了迟樱的腰间。   脑袋也塞进了她的怀里,细茸的头发上沾满了儿童洗发露的香气。   他的眼睫毛很长,一颤一颤的,在昏暗的小夜灯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迟樱望着他的睡颜,感到内疚和难过。   她今天都没来得及同他说话。   迟樱还记得她小时候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所有的小朋友都哭成了泪人,只有她强忍住眼睛的酸涩没有哭,因为外婆告诉她要坚强。   放学的时候,她立刻飞扑进了外婆的怀里,讨着要表扬和奖励。   于是那天,她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餐肯德基。因为是开学季,还赠送了一个小玩具。   迟樱理解小孩在第一次和亲人别离时那汹涌得控制不住的表达欲。   可是她却生生把这份折磨人的思念延得更长了一些,她的心都要疼坏了。   但是没有办法,演戏是她唯一擅长的事情,也是她唯一可能应对累累负债的无二职业。   等到她真正强大起来,小家伙会理解她的吧。   刚才有惊无险的晚宴上,她已经拿到了数个女配的试镜机会,甚至有一个大导愿意让她尝试女二。   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导演,这也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但是迟樱知道,他是欧时传媒的签约导演,她不会去。   如今的娱乐圈,欧时和寰宇撑起了半片天。   她不仅回避着陆靖言,也激怒了程寰,甚至不知道程寰是否会一气之下把她封杀。   还有迟屿,听见了那些对话,他肯定会反对的吧。   固然如此,在这片名与利的土壤上,从来都不乏娱乐公司的存在。   看一步走一步,明天早上起来还是新的一天。   迟樱安慰自己,长得好看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她轻柔地在迟澄的脸颊落下了一个慈爱的吻,小家伙嘤咛了一声,软乎乎的小手臂也环上了她的身体。  ==   自从那群彪形大汉把迟樱接走后,岳濯就忍不住揣测迟小姐的身世背景。   难道迟小姐背靠着的是钟表大亨迟氏?   虽然钟表行和他们家族企业离得远,但岳濯也会经常关注新闻,从来没听说过迟家有过一个女儿呀。   但其实保镖的工资也不算特别高,和普通行业无差,并不是非得家财万贯才能雇得起。   想到不久前迟小姐和一个男性通了电话,岳濯想,说不定是她男朋友给她雇的。   “啊……”岳濯费解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终止了天马行空的瞎想。   总之,迟小姐让他别把保镖的事说出去,他照着做就行了。   说不定以后,她还能同意出演自己作品的女一号什么的。   这样想着,岳濯发了条朋友圈:   “宋师傅门下的绝色师姐~~@就不告诉你们师姐的微信号”。   附上一张他和迟樱的合影。   照片中的女孩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露出了矜持的微笑。   看起来却并不疏离,因为她摆了一个亲切的剪刀手,意外地显出几分清纯可爱。   认识这么个气质百变的美人,岳濯当然要炫耀。   醉醺醺的宋青峰在他的朋友圈下率先回了一个[大笑],十分钟后,又回了一个[鄙视]。   岳濯满意地看着赞和评论越来越多,自己的虚荣心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有些飘飘然起来,头脑一热就戳进了陆靖言的对话框。   微信名仍然是规规矩矩的“陆靖言”三个字。   虽然他和陆靖言已经是很多年的好友了,甚至还可以排上陆靖言好友列表的亲密度前几名,但平时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岳濯仍然不敢打扰他。   谁让陆靖言是个大忙人呢。   同样是个富N代,岳濯就不想当什么家族企业继承人,他只想及时行乐,快意人生。   比如此刻,岳濯非常想知道,会场的洗手间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陆靖言为什么会给迟小姐名片,最后名片还被无情地丢弃。   他在消息框那犹豫了一会,掂量着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被冷面总裁怼得狗血淋头。   想着想着,“陆靖言”三个字突然便成了“正在输入中……”   岳濯惊住。   片刻后,手机振动:“把迟樱的微信号推给我。”  ==   凌晨两三点,迟樱梦醒时分,管家恰好叩响了房门,他沧桑的声线中夹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小姐,迟少爷回来了。”   迟樱立刻清醒过来,趿拉着一双拖鞋,匆匆跑下楼去。   他们归国后,迟母只身一人来到了她的别墅。   父亲和迟屿因为事业繁忙,都不曾有时间和她见面。   即使他们不说,迟樱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仅迟氏在国外的市场出了问题,国内的根基也必然出现了裂痕。   迟屿是乘坐了连夜的飞机从F市赶回来的,他的眼圈有些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   即便非常疲惫,也不掩眉目俊朗。   因为跑得急,迟樱呼吸有些急促,轻轻喘着气。“哥!”她穿着短袖睡裙,恰好把肩膀的红肿给遮掩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没睡觉?”迟屿薄怒。   唤醒迟樱的管家在旁边垂着头,一脸羞惭。   迟少爷难得回一次家,他第一反应就是去通知小姐。   迟屿厉声问着她:“今晚那个男人是程寰,是不是?”   迟樱紧张地攥了攥衣服,“哥,你听见了什么?”   “听见程寰威胁你,但很快通话就断了。”   “你为什么要开呼叫保持!”   迟樱想也想得到,那种情况下,迟屿肯定快急疯了。   但她真的没有有意触碰,可能是程寰单手截腰的时候不小心摁到了。   迟屿继续苛责:“问你在哪你也不说,是谁给你的勇气一个人跑出去闯?”   “哥……”迟樱愧疚地垂下了脑袋。   “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出道?”迟屿问道。   迟樱面色黯了黯,“迟澄上幼儿园了,在家无聊。”   “你可以做一切你喜欢做的事情,刺绣,园艺,烘焙。”迟屿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视着她,“娱乐圈的水太深了,我不想让你淌,更何况,你还有了迟澄。”   谈及迟澄,迟屿情绪难免波澜。   迟樱大四那年,他只是一不留神没看好她,迟澄就冒出来了,肇事的男人却不知所踪。   这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悔恨、自责和愤怒的心情不言而喻。   但迟樱到底是他的妹妹,迟屿终究不会去怪责些什么。他问道:“经历了今晚,你还想进娱乐圈吗?”   迟樱咬了咬唇,说:“想。”   迟屿是她的亲人,她想她有必要拆掉客套,而把她意识到的忧患告诉他。   “哥,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我们家的企业破产了,甚至负债了,你会怎么办?”   迟屿眸色渐深,沉声道,“只要有我在,这一天不可能会到来。”   “可你之前也说过,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不是?一夜之间,迟氏却全部撤回国内,你和爸爸忙碌了这么久,甚至没时间和我相聚。虽然你们不肯告诉我,但是我知道,现实的情况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好。我是艺考出生,什么都不会,我只会演戏。即便有一天真的出事了,我还可以养着你们。”   书中只用寥寥数笔带过了迟家在数年破产、负债累累的事实,却完完全全地略过了原因。   这才让她惶恐。   面对命运线的牵引,她无计可施。   迟屿显然没有料到迟樱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因为在他和父亲的维持和掩饰下,外界来看,迟氏家企的运营状态几乎没有任何异常。   他实在不相信,妹妹会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迟屿不能让她多想。   “我永远不会养不起你,也会一直给你提供最优渥的物质条件。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迟樱失落地垂了垂眼睫。   迟屿骤然心软。   “如果你真的想去。”他说,“我帮你铺路。”   闻言的一瞬,迟樱的心疼却盖过了欣喜。   她搡了搡迟屿的臂膀,“你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你已经很累了。我们家的产业与娱乐圈相距多远,你不会不知道。”   迟屿陷入了沉默,他固然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但迟樱道出的却是事实。   除了品牌代言的时候会同明星接触,平常时候,他离圈子太远了。   迟屿顿了顿,说道,“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遇到危险,首先打季师傅的电话。”   昨夜的保镖之首。   他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神仙,但迟樱基本的人身安全,他还是有能力并且有必要保护的。   迟樱点头。   “目前有哪些导演联系了你?”   迟樱把包中的名片尽数取出,“怎么了?”   “不做什么,帮你甄别一下,你回去睡觉。”  ==   迟樱清晨七点醒来,迟屿已经不在别墅了。   客厅的桌面上留了一页满满当当的稿纸,上面清楚地介绍了每一位导演的作品和作风。所有迟屿认为不合适的,他都在旁边画了一个“×”,并备注了详细的原因。   至于签约,迟屿让她先观望观望。   既然已经有了试镜机会,不如先试一试,等以后小有名气了自然会有更好的机会,再考虑也不迟。   迟樱心头涌上感动。   现在看来,欧时传媒的导演大都是业内相对而言比较靠谱的存在。   迟屿没有画“×”,她自己画上了。   迟樱发现自己依然有一些选择,很快,她锁定了第一个目标。   顾远琛是导演新秀,背景神秘,成立了个人独立工作室,仅拍过两部电影,豆瓣上却是好评一片。   她决定尝试。   迟樱打开了手机,一条微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陆靖言,对方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第7章   迟樱被惊得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她用好几秒钟时间思忖了一下这个账号的真实性。   微信名和头像都十分简洁,一丝不苟,倒是很符合总裁的气质。   视线稍稍下挪——   “来源:对方通过名片分享添加”。   不知道是宋导还是岳濯,这么快就把她的微信号给卖了。   闻名遐迩的六度空间理论说,通过五个人就能认识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迟樱本是将信将疑,却没想到,即使是陆靖言这种活在新闻里的大佬,也能通过三两个人和她产生联系。   不过,迟樱仍然面无表情地选择了忽略。   宴会上陆靖言和她的对话其实并没有必要性,他当时正与合作商交流,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中止了谈话,直直地凝视着她。   程寰把她堵在洗手间的时候,陆靖言也忽然出现,自称“行个方便”。   正当迟樱发誓,以后一定回避所有陆靖言可能出席的宴会,并把昨晚的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的时候,又被陆靖言申请添加微信好友。   若说陆靖言没有发现些什么,迟樱是不相信的。   但若说日理万机的陆靖言会一直做出诸如这两日的奇怪举动,迟樱也是不相信的。   睡了就睡了,晾着就好了。   大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个有点渣男味道的想法,迟樱愣住。   迟樱发现离导演的工作时间还有点早,她便踱着步子去了厨房。   从阿姨的手里接过厨具,准备亲自为迟澄准备一份爱心早餐。   不知不觉中七点半了,到了小家伙起床的时间。   迟樱推门而入,宝宝房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迟澄仍然睡得香甜,呼吸声非常均匀。   也不知道他沉在一个什么样子的美梦里,唇角无意识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看起来心情意外地不错?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澄澄,起床啦。”   小家伙翻了个身,小手一扯,空调被就蒙住了脑袋。   迟樱轻笑。   “澄澄?”   在妈妈的呼唤声中,小家伙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他从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前一秒还因刚睡醒而迷蒙着雾气,下一刻就因为映入了妈妈的身影而变得晶亮。   “妈妈!”迟澄小嘴一咧,从床上爬了起来,飞扑进她的怀里。   他紧紧地抱着迟樱,像块口香糖似的粘在了她的身上。   迟樱眼睛弯起来。   她带着迟澄洗漱完毕,给他换上了幼儿园定制的英伦校服。   领结一打,竟然帅气得有模有样,像个小大人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校服带给他使命感,迟澄在餐桌前表情严肃地正襟危坐,等待着妈妈把早餐端上来。   当眼前被摆上了水果三明治、蛋煎面包和牛奶,卡通餐盘上还用巧克力酱涂鸦了一个可爱的笑脸,迟澄还是没忍住扬起大大的笑容,惊喜地“哇——”了一声。   他咂吧着小嘴,还不忘时不时赞扬几句“好吃!”。   迟樱认真地说:“澄澄,妈妈向你道歉。昨天妈妈有点事情,没能去幼儿园接你。”   “妈妈不用道歉。”小大人迟澄客气地晃了晃白白胖胖的小手,“外婆说妈妈很忙,很辛苦,澄澄理解妈妈。”   迟樱心虚而羞惭,“但是昨天是澄澄上幼儿园的第一天。”   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小家伙却歪了歪脑袋,好像并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义。   反倒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用一种安慰的眼神看着她。   迟樱目光宠溺,“那周末带澄澄去动物园好不好?”   “好。”迟澄眼睛里闪烁起光芒,点了点头。   他拄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又说:“但如果妈妈那天也很忙的话,澄澄和外婆待在一起就好啦,澄澄也很喜欢外婆的。”   迟樱动容,甚至起了些泪意。   幼儿园离家不远,建在别墅群小区内,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学费很高昂,是贵族精英式幼儿园。   迟澄牵着妈妈的手,迈着小步子,腰杆挺得特别直,清澈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欢喜。   迟樱发现,小家伙非但没有离家的恐惧,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   她问道,“澄澄喜欢上幼儿园吗?”   迟澄一脸兴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喜欢!”   幼儿园很大,像城堡一样。   城堡里有一个大大的游泳池,里面没有水,却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球球。   一屁股坐下去,他就被球球们环绕啦。   和梦中一模一样。   迟澄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把昨天幼儿园发生的事情全都咿咿呀呀说了出来。   迟樱耐心地听着,发现迟澄虽然年龄不大,逻辑和条理却很清晰。   快到了上课时间,路上涌出了很多小朋友们。   听见他们一声声娇滴滴的“爸爸背”“妈妈抱”,迟澄骄傲地扬了扬小胸脯。   他不让妈妈累,他会自己走。   但迟澄从来没有问过迟樱关于爸爸的事情。   幼儿园门口,母子俩像昨天一样在脸颊上互嘬了两口,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回到家后,迟樱首先给顾导打了一个电话。   不出意外地,顾远琛对她说:“你后天来试戏吧,时间地点通过邮件给你。”   迟樱没有和娱乐公司签约,自然也便没有经纪人和助理。   但在迟屿的帮助下,她很快对试镜机会的重要程度进行了准确的衡量和判断。   每一场获准的试镜她都会去尝试。   但顾导的这一场,将会成为她演艺道路上最重要的试镜。   虽然试镜的角色只是电影中的一个配角。   这场试镜是现场命题的,试镜日前,演员们不能拿到任何关于角色的信息。   但就是这样一个配角,十八线明星们却会拼了命地去争抢。   顾远琛的作品极富内涵和深度,从不随波逐流。   即使是剧中最不起眼的角色,无论是角色塑造还是与角色捆绑的剧情线,都会明里暗里地深扣主旨,发人深省。   无一处多余。   也是最考验演技的。   恰恰是因为顾远琛的真诚成为了这个时代精神洪荒中的一股清流,深深打动了观众,他因第一部 作品成名,第二部作品登顶。   外界对他的下一部作品更是饱含期待。   选角尚未结束,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度。   如果她真的能够通过试镜,有幸出演——   即使无法做一个让观众记住的配角,但却足以让更多的业内人士留下深刻的印象。   电影的制作周期不长,不足以浪费足够多的时间成本。   这相当于一个跳板,对她以后的发展和晋升大有裨益。   素有“国民女神”之称的耿诗潼,曾经出演顾导第一部 电影的时候还是无名之辈。   但因为她在电影中一个乞儿的眼神,被大导遴选为热播电视剧的女一号,如今已经成为了大红大紫的一线女星。  ==   试戏那天,迟樱来得很早。   地点在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的十八层,装潢奢华高级,大理石地面锃亮。   但她依然不是来得最早的。   有很多从外地飞来的小明星,前脚刚下了飞机,后脚便直接奔赴场地。   她们的脸容上都写满了骄傲,但只有在眼眸深处,才能捕捉到那些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   对于圈子里没什么名气的十八线明星而言,试镜,几乎占据了她们全部的工作时间。   她们在圈里圈外的交界处浮沉、挣扎,反反复复的失败、不可预知的未来让她们惶恐。   残酷的竞争与现实,就这样把她们梦想一点一点地凌迟。   身心俱惫,除了继续煎熬却别无他法。   见到迟樱,年轻的女孩们或多或少地投来了一些情绪复杂的目光。   在这个平均颜值极高的地方,她仍然是最出众的。   迟樱化着看起来素净实则精致的妆容,不仅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胸大腰细臀翘腿长皮肤好,她还全部都占了。   布料下的身材热辣,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气息。   气质出挑得要命,堕尘的仙女一般。   都快要羡慕死了。   女孩们议论纷纷,但奇怪的是,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迟樱是谁。   她身边连一个经纪人和助理都没有。   她们很快又腹诽起来,这么优质的外形却仍位居十八线,一点水花都没有,一定是演技不好啦。   或者是做过什么品行不端的事情,被公司封杀了啦。   直到紧锁的门被打开,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这场试镜是完全即兴的,进门之前,没有角色资料发放。”   女孩们才重新陷入沉默,一部分人紧张,一部分人麻木。   迟樱知道,这种试镜模式,她是具有绝对优势的。   前世小时候,星探曾一眼看穿她的天赋,咬定她是个小戏骨。   迟樱家里没有背景,资源薄弱,拿不到火热电视剧中的童星角色。   但时常出演舞台剧,或明或暗的灯光下,她永远是最年轻、最灵动的那一个。   外婆一个人带着迟樱长大,家境并不富裕,但哪怕饥一顿饱一顿,她也要把钱攒出来让迟樱学习艺术。   因为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迟樱也从未有过懈怠。   外貌会变,躯壳会变,唯独那股子灵性和付出过的汗水,是不会变的。   迟樱病倒之后,彻日彻夜地陷在医院白花花的被褥中;转世穿书后,又给予了迟澄大量的陪伴,演戏已经被搁置很久了。   别墅里巨大的落地镜前,她练习了整整两日。   迟樱有熟练切换各种情绪的超高天赋,也迅速拾起了表演中的基本技巧。   有的人畏惧舞台,而她却深深享受并热爱。   只要完完整整地投入到角色中去,她就不会觉察到一种叫做“紧张”的情绪。   这一世,命运赐予了她更加惊艳的容貌,一颦一笑都是赏心悦目。   她胸有成竹。   迟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待工作人员发放序号牌。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娇软的声音。   “是迟樱学姐吗?”   岳濯之后,又被人喊了一声学姐。   这会迟樱自己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她好奇地抬眸,眼前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   五官算不上特别惊艳,但眉清目秀的。如果妆容淡一点,看起来会更加舒服。   “你是?”   女孩怯生生地咬了咬嘴唇,“我叫舒白。”   迟樱一怔。   舒白?   小说女主舒白?   她摇了摇头,淡淡道,“没印象。” 第8章   “我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妹。”舒白垂了垂眼眸,声音细细的,“比迟樱学姐小一届,联谊会上我们见过面……学姐不认识我没关系的,我只是一个特别崇拜学姐的粉丝而已……打扰学姐真的很冒昧……”   迟樱弧线漂亮的眉毛轻轻地挑了挑,“嗯,你好。”   粉丝这个词,只有在原身的大学年代才能听见。   原身是电影学院的风云人物,长得漂亮,成绩好,不沾婊气,听说家里还挺有钱。   当之无愧的校园女神,后援会都被校友们建立起来了,管理得有模有样。   所有人都觉得,未来迟樱会是发展得最好的一个。   没有任何人料想她最后放弃入圈,一朝消匿,杳无音信。   追求者们纷纷跌破眼镜,却也只能扼腕叹息。   迟樱拄着脑袋搜索了一遍记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张面孔。   高校每年开学都会举办联谊会。   即高一届的学长学姐们会组织举办晚会,给同系的学弟学妹们迎新。   形式无非是个人介绍、才艺展示这些,对于电影学院的学生而言,各个不在话下。   也会有人生性不羁,玩得比较开,晚会结束以后继续约到KTV等场所浪到飞起。   迫不及待地把刚入象牙塔的花花草草们,向塔外的圈子拉拢。   印象中拥有这张面孔的女生文静乖巧,害羞胆怯,从联谊会上就可以看出来,她不太能和大家融到一起去。   女生不是锋芒毕露的性格,虽然不至于具有玛丽苏一般的绝对人格魅力,但也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过女生皮肤底子不太好,一眼看去不够光鲜亮丽。   刚刚上大学那会也不擅长打扮自己,不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迟樱从来没有把记忆中的这张脸和舒白二字联系起来过。   也难怪她今天打了这么厚的一层粉底。   在几年前,皮肤是演员的门面,皮肤不好对于上镜而言是硬伤。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电视剧的滤镜永远不嫌夸张,老爷爷脸上的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皮肤白嫩得像十八岁的花季少女。   所有人肤质起跑线都一样,一白遮三丑的姑娘们反而吃了亏。   那时候原身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不适合娱乐圈的。   比起外在条件,更不合适的是她的性格。   要说起性格来,小说中所述的女主性格,和舒白并不太一样。   但剧情中舒白是一剧爆红,在此之前,演艺的道路难免艰难落魄。   粗大腿抱上之前,生活感情都不顺遂,也就很难逃开自卑的心理。   书里似乎没有交代舒白学生时代的背景,迟樱没有想到舒白是她的直系学妹。   也可能是交代了,她没有留心。   记忆清晰的是,舒白和陆靖言的初遇,大概是一两年后的事情。   舒白见迟樱沉思,小心翼翼地问她,“学姐也来试戏?”   若是其他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听者该是要生气的。   提前一年毕业,同校同专业,如今却和学妹站在一根起跑线上,很让人羞惭。   但舒白声线细软,一吞一吐中都含着自卑和怯懦。会让人觉得,这个小姑娘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即使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   迟樱淡淡地笑,仍然疏离,但不至于冷漠。   舒白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羞赧地垂下了头。   “这些年来学姐过得还好吗?”   迟樱悠悠地答,“还不错。”   舒白粉底下的脸颊透出隐约的红,“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迟樱打量着她,眸子中透出些许审视的意味:“是指什么?”   “那年学姐突然失踪,我们以为学姐得罪了什么人,被雪藏了。”   “没有啦。”   舒白轻轻笑了起来,“那就好。”   迟樱无愿和舒白有什么交集。   试镜是一个你走我留的过程,说白了,她们并不可能在剧组里同时出现。   迟樱不准备把今天的萍水相逢放在心上,只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心,舒白会不会具有强大的女主光环,一出场就把她的运气败光了呢。   正担忧着,试镜顺序的号码牌发了下来。   舒白是第五个,而迟樱是最后一个。   迟樱以前试镜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如果中途面到特别合适的演员,真性情的导演会直接喊停,所有排在后面的选手只能空手而归。   舒白看见迟樱的号码牌后,“啊”了一声,轻声安慰她:“没关系的,学姐。”   迟樱神色没怎么变,唇畔弧度清浅,“谢谢。”   舒白看着迟樱泰然自若的模样,目光倾羡:“学姐心态真好。”   如果换作她,肯定紧张死了。   迟樱笑容淡淡,“你也可以的。”   舒白的助理喊她:“白白,我们去补个妆。”   助理的年纪比舒白大,气场也比她强大一点,这让她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别扭而古怪。   舒白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搓了搓手:“学姐,我先走了,认识你我很高兴。”   迟樱目光含笑:“加油。”   不一会儿,舒白苍白着脸出来了。   “试戏老师说我的表现还不错,但可能是在安慰我。”   “老师都说不错了,你要相信自己。”   迟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水眸中洇着笑意,好像闪烁着碎光。   她妆容淡淡,肤色透亮,仿佛诠释着年轻女人最美的模样。   舒白看着都有些呆住。   “每个人试镜的剧本都是随机的,听说和电影中的配角既有关联也有差距,我很不适合临场发挥。”舒白神色黯了黯,“我也知道我外在条件并不是特别好。”   舒白好像意识到自己传播了不少负面情绪,转开话题问道:“学姐,你家住在哪里呀?”   迟樱住在儿时的城西别墅群,但她还是回答道,“城东。”   “我也住在那边,学姐能和我顺路一起走吗?”舒白有些紧张,“我还没什么名气,公司最只安排给我了一个助理,没有其他随行人员。”   “你先回去吧,试戏时间很长,我待会还和人有约。”   “噢,好。”舒白礼貌地和她道别。   试镜室的门一次次开合,女孩们挂着笑容进去,卸下笑容离开。   迟樱等待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轮到了她。   房间内,作为总导的顾远琛坐在中间,眉清目肃。编剧和其他试镜老师坐成一排。历经了一下午的考核,难免疲倦。但哪怕仅仅是一个配角的选角,他们也不曾有任何松怠。   顾远琛的工作室里,每个人都是十二万分的真性情。   已经有了荣誉和财富的基奠,对他们而言,创作电影只是对艺术的追求,名与利是副产品。   圈子中这样的人极少,因此他们在这里相遇。   “最后一个是宋导推荐的新人?”   “是的。”   “经纪公司是?”   “还没签约,简历也有点空。毕业两年了,没有任何作品。”   “看看吧。”   他们小声议论的时候,迟樱迈着步子,优雅从容地走了进来。   场内最不苟言笑的人,眼睛也不由亮了起来。   迟樱很漂亮,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演员。   深邃的桃花眼可柔可媚,清澈灵动,仿佛可以演绎万千种情绪。   鼻梁秀挺,人中很深,这种立体的五官,不仅侧脸漂亮,镜头感也好。   脸型对称,皮肤透白,方便上妆,后期处理也不用着多大的劲。   她今日的妆容上得很淡,面对现场所有的试题都没有违和感。   身材比例也好像是造物主精心计算过一样,活色生香的衣服架子,饰演绝大多数角色都不会有硬伤。   有老师赞叹:   “人漂亮,走姿也漂亮。”   “气质不错,戏路也宽。”   和老师们简单地聊了两句基本情况后,迟樱抽到了她的试题。   好巧不巧,这也是一个在理想将近时不幸身亡的角色。   题目要求的仅仅是角色临死前的一个眼神。   迟樱经历过无数场试镜,还从没拿到过一个这样贴合自身经历的剧本。   她握着剧本的手抖微微颤抖。   故事中角色的经历引发了她胸腔的共鸣,灵魂的共颤。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猝不及防,她跌进了自己的情绪里。   上辈子的她长相算是好看,却远远不及现在惊艳。   她固守底线,又没有倾城的外貌,即使从小到大全身心地为演艺事业付出,也一直不愠不火。   二十四岁那年,她走红完全是意外。   一部最开始没人看好、关注度极低的网剧,在拍摄途中忽然被电视台选中,才转为上星播出。   作为剧中女二,迟樱饰演的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   但因为她演技炸裂,三次元人设彻头彻尾没有污点,意外地获得了观众的好感,微博粉丝数一夜飞跃百万。   她开始有了更好的资源,认识了更多的导演。   一次偶然得知,原来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女演员,却因意外被公司雪藏封杀。   也许,她的天赋是血脉中的传承。   迟樱终于拿到了大型IP改编剧的女一号。   但也就是离梦想最触手可及的时候,她病倒了。   苍白的病房里,她见多了消极的病友,她们形容枯槁,精神憔悴,像失去生命力的枯败花朵,摇摇欲坠。   老实说,得了绝症的人中,并没有多少人积极乐观。   丑陋的疤痕、不同于其他花季女孩的残缺曲线、日复一日的病痛,让她们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眷恋。   她们最多在至亲面前扯出牵强的笑容,人后只有无助的低泣。   生命脆弱到,好像从来都不配去谈理想。   那时迟樱想啊,也许她的遗憾和命运,也是从血脉中传承而来的。   犹记得大二那年,外婆在辞世时瘦骨嶙峋、双颊深陷的模样。   迟樱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亲人,也无从再报答外婆的恩情了。   也许时间冲淡了那份蚀骨的疼痛,它们却转变为了更深的执念与遗憾,注入到她新的精神岛屿中,风雨不蚀,岿然不动。   迟樱的眼神,裹挟着遗憾,无奈,疼痛种种,还有笼罩在这一切情感之上的消沉和绝望,像灰色幕布一样覆盖了她的眼眸。   最后,老师一声“好了”,把迟樱硬生生地从无尽的回忆中抽身而出。   人呐,演别人的故事,还能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要入戏太深。   一旦入自己的戏,却总是不小心就完全深陷,难以出离。   迟樱仍有些恍惚地看着试戏老师摇了摇头,几句点评虚虚地飘进了耳朵里。   “还不错,眼神很真实。”   “但电影是艺术,还需要更浮夸一点,更有张力一点。”   “有一部分情绪可以更加突出,你没有抓到。”   “不过也不要用力过猛,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老师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第9章   当这几句恳切之辞从耳膜穿入,直直扎向心底,迟樱再也无法忽视它们携来的阵阵涩痛。   强迫自己如同吞玻璃一般咽下它们之后,迟樱醍醐灌顶。   她演的是角色吗?   不是。   她演的是她自己。   犹记得,她小时候代表幼儿园的话剧团去市里参加比赛的时候,饰演的角色是个流浪街头、饥寒交迫的小女孩。   小小的她仍然懵懂,平时喜欢听外婆讲童话,是因为那些故事灵动有趣,五彩斑斓。   年龄和阅历的限制,让她无法理解到精简的文字下,更深层次的内涵。   话剧团的老师说,节目的最后,她要哭,要流泪。   小迟樱知道,故事里的女孩非常可怜。   但是她不可怜。   即使无父无母,家境贫寒,外婆却对她好。   哪怕经济拮据,她的生活里也永远不会缺少她想要的棒棒糖和洋娃娃。   小迟樱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不仅不爱哭,而且每天都笑得灿烂,像小太阳一样温暖。   老师问她:“你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流泪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师认真地说:“想象有一天妈妈离开了,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迟樱点了点头,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她没有妈妈的记忆。   妈妈离开了怎么会难过?   不难过,一点也不。   老师有些困惑和苦恼,但很快,她拍了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迟樱,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谁?”   她的声音稚嫩却肯定,分外响亮:“外婆。”   “那你上台以后,就想象你最爱的外婆永远地离开你了,好吗?”   演出那天,小迟樱只身站在偌大的舞台上,往下看去,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看不见外婆在哪。   她感到无依又无助。   如果外婆离开她了,她要怎么办?   外婆对她那么好,她不要她走。   胸腔里爆炸开了不可自抑的委屈和难过,她的泪水顺着奶白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   再度开口,软糯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观众席响起了掌声。   演出结束后,老师揉了揉她的脑袋,“真棒!”   那天,她被星探看中了。   后来,迟樱系统地学习表演,有幸遇到一位德高望重的、极富匠人精神的老师傅。   老师傅告诉她:“你这种哭的方式方法是不对的。”   “也许很利于初学者上道,但如果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一定要精益求精,包括对细微情感的拿捏和把控。”   虽然都是哭,都是流泪,但寄托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而眼睛,就是呈现这一切的窗户。   迟樱习惯想象“失去外婆”的情景,情感中更多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悲伤难过,以及对未知生活的害怕恐惧。   但剧本中所要求表现的情感,却并不都是这样。   老师傅说:“你流下的泪水应该是角色的泪水。”   “你要成为她,感受她,引导她,表现她。”   “话剧那晚,你哭,不是因为你失去了至亲的人,而是因为你流落街头、饥寒交迫。”   日后的演艺生涯中,迟樱很难再碰到像老师傅一样细致入微的导演。   绝大多数影视作品,都逐渐沦为快餐文化,他们不会去挖掘和苛责你的一个眼神。   即便如此,迟樱依然没有松懈自己。   不过,她这么多年都不曾犯过的错误,却在刚刚的试戏中重蹈覆辙了。   她代入的不是角色,而是她自己。   角色的经历和她的经历并不一样,情感也不可能会是完全一样的。   会有相似的地方,更会有浓度和深浅相异。   也难怪试戏老师说:“有一部分情绪可以更加突出,但是你没有抓到。”   主人公遗憾吗?   遗憾。   绝望吗?消沉吗?   并不。   他的死亡很迅速,没有历经漫长的精神痛苦。   他在追随理想的过程中从未丢失过信仰,他甚至甘之如饴。   迟樱想,是故事的表面轻而易举地撩拨了她的情绪,让她深陷到不合时宜的自我感动之中,一时竟忘记了,这是她前世的病床,还是舞台。   以后一定要加强情绪管理,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就乱了分寸。   权作是个教训吧。   迟樱片刻失神的眼眸又明亮起来。   她紧了紧拳,认真地鞠个一躬,“谢谢老师!”   迟樱侧身准备离开,顾远琛喊住了她。   “等等。”   “再给你一道题。”   顾远琛凝视着她。   湖光潋滟晴方好,就是迟樱此刻的眼睛。   他为之动容。   下一张角色卡的主人公同样罹患绝症,但因为他屈辱苟活了一生,此时此刻只有深深的解脱和快意。   迟樱迅速切回到正常的、甚至比平时更好的状态里,那双眼眸中,不仅有尘埃落尽的释然,更不漏风霜过后的疲惫。   灵性乍现。   评委席惊叹唏嘘,意外地响起掌声。   顾远琛沉声道:“下一题。”   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至爱被凌迟杀害,但却无力呼救的,轮椅上的哑巴。   女人眼眶泛红,睚眦欲裂。   “下一题。”   主人公被不惜代价救助过的人推入火海,是农夫与蛇的农夫。   迟樱那双痛苦的眼神中,甚至饱含着对人性的思考。   “可以了。”顾远琛点了点头,“等通知吧。”   迟樱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而此刻,她的眸子里写满了欣喜和感激。   顾远琛对上了她的眼睛。   试镜完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室外的阳光非常毒辣。   迟樱没急着离开,她先去化妆间补了些防晒霜。   晚宴的经历让她警惕,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迟樱看见舒白忐忑不安地在走廊上踱着步子。   她讶异,“舒白?你怎么回来了?”   舒白抬眸看见她,有些难为情地开口:“经纪人让我给我顾导送两条烟。”   目光下视,她的手上正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   “……”   公司还真是不重视小明星啊,一句话就把舒白打发了过来。   虽然演员给导演送礼是家常便饭,但这未免太不走心。   如果导演不是顾远琛,而是程寰那样饥不择食的暴力狂,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她们好像也常常不计代价。   迟樱实话实说:“我觉得顾导不喜欢收礼。”   用“仙风道骨”来形容会有些夸张,但顾远琛确实给人感觉,他与太世俗的东西是不怎么沾边的。   舒白苦着眉头,“可是经纪人让我一定要送出去,这烟很贵。”   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学姐,你已经试完戏了吗?”   “嗯。”迟樱点头。   试戏房间的门已经落了锁。   “顾导离开了。”   舒白懊恼无措地“啊”了一声:“那我只能回去了……”   她们沉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   走廊一侧有一个安全通道,门敞开着。   突然,迟樱拉着舒白闪到门背后,背靠在墙。   “嘘。”   门缝中隐隐绰绰地看见顾远琛长身而立,斜靠在楼梯上,长腿微弯。   好像有什么心事,手指间一只烟明明灭灭。   顾远琛也是清冷的性子,不太好相处,不过确实是迟樱见过为数不多的,思想深沉而有内涵的男人。   意料之中地,很快楼道里又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小明星。   她妆容秾丽,衣领开得低。   漂亮的小明星挺直了腰板走到顾远琛的跟前,又柔又媚地唤了一声“顾导”。   强挤出来的双峰格外夺目,距离这么远也能看得真切。   迟樱对她有印象,是试镜大军中的一个。   下一秒,小明星伸开了双臂,自然地环上顾远琛的脖颈,嘴唇直直地准备贴上去。   舒白“啊——是她——”了一声,脸红地别开眼去。   迟樱示意她噤声。   顾远琛迅疾地推开了小明星,眉头蹙得紧。   “以后你不用再参加我的试镜了。”   小明星的脸苍白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离开了。   头还是昂得高,背挺得直。   圈中人一定不能少的,就是骄傲。   舒白羞怯,“谢、谢谢学姐,差点失去机会的人就是我了……”   “刚刚那个女生你认识?”   “是表演系隔壁班的女生,我和她不熟……”   迟樱话不多,舒白也不好说什么,沉默起来。   她们一言不发地乘坐电梯,很快下到一楼。   电梯口等待的助理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白白,送出去了没有。”   舒白垂了垂眼眸:“没有。”   助理神色不悦,眉眼间甚至有些愠怒。   舒白扯了个慌:“我上去的时候试镜刚好结束不久,顾导已经离开了……”   助理咄咄逼人:“那你上去这么长时间在做什么?”   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舒白的话语哽在了喉咙口。   助理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两条烟你藏着吧,实在不行扔了也可以,回头咱就和刘姐说已经送出去了。”   迟樱沉默地听着舒白和助理的对话。   前方就是大楼的出口,从这里出去以后,她便会和她们往相反的方向走。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迟樱希望她们不要再相遇了。   她与舒白礼貌而客套地道别。   步子还没迈开,就看见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来,停在了摩天大楼门口。   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迅速从车上下来,三两步走到后排右座车门外,迎出了另一个男人。   陆靖言修长的身子探了出来,目光冷峻,薄唇抿成淡漠的线。   周围的人群短暂地沸腾了几秒后,又因为男人强大的气场瞬间安静。   但却没有人能移得开视线。   空气仿佛凝固,偷拍的姑娘们险些忘记按下快门。   陆靖言长腿一迈,三个男人紧随其后,大步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迟樱余光瞥了一眼舒白,又看了一眼陆靖言。   想起这两天的经历,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第10章   陆靖言眸色很深,就像暗夜里汹涌的海水,深沉而压迫。   蓦地,他的目光打了过来。   如果有人敢在此刻直视陆靖言的眼睛,会发现它们不同于前一刻的冰寒,竟罕见地掺着些灼灼的意味。   迟樱没有迟疑,转头就走。   她是脑子进水了才要留在这里看男女主一见钟情恩恩爱爱呢。   和众人一样呆愣在原地的舒白,突然发现迟樱正在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不禁呼喊了一句:“迟樱学姐,你去哪儿?”   空气凝固,气氛冷滞,场景凝如默片。   舒白发现自己的举动很是鲁莽,立刻住了口。   好在一楼大厅的人寥寥无几,加上她音色软糯,音量不大,不足以把大家的注意从陆靖言身上给拽过来。   迟樱声音冷淡,落在她的耳膜里。   “有东西落楼上了。”   舒白回眸,那是一记纤瘦修长的背影。   黑发垂肩,双腿笔直,裤脚下露出的一小截脚踝纤细雪白。   像一阵温柔的风,很快消失在转角。   陆靖言自下车一刻起,便远远地看见了迟樱。   她的肌肤欺霜赛雪,在视界中格外夺目。   一向沉稳克制的他,此时却完全无法控制住心脏疯狂的悸动。   胸腔中仿佛有呼之欲出的情感爆炸开来,熟悉又陌生。   他神情冷漠,但目光浓烈。   陆靖言长腿迈开,大步走去,迟樱只留下了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短短数级台阶的时间里,连背影都消失不见。   他脊背僵住。   舒白脸色红白交替,莫名窜上来的紧张气息箍紧了全身。   陆靖言走进了大厅,然后,直直地向她走来。   他的声音严厉而冷淡:“她去哪了。”   迟、迟樱学姐?   舒白想询问确定,怯怯地看向他的眼眸,立刻被陆靖言的冷冽气场吓得缩了回来。   不言自明。   舒白惊惧地回头看去,哪里还能有迟樱的身影。   若说已经取了东西回来,肯定是没有这么快的。   而且显而易见地,迟樱是在躲着他。   一些画面在大脑中飞快地略过,舒白咬着嘴唇,唇瓣失血。   “我、我不知道……”   陆靖言目光更冷,仿佛凝着寒冰。   几乎没有人能招架住这样的目光。   他的气场不怒自威,好像天生就是商界的强者。   舒白觉得彻骨的凉意蔓延了全身,声音更怯。   “陆总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传达的……”   传达个鬼啊,联系方式都忘记问了。   陆靖言绷紧下巴,神色不悦。   三十多岁的女助理站在一侧,她攥紧了拳,冷汗密布。   日里她敢对舒白颐指气使,是因为她知道舒白性子软,怎样欺负都不会反抗。   但如果舒白真的因为不善言辞而得罪了陆靖言这位大佬……   舒白若是退圈了,她也是要失业的。   她有些后悔她平时没教舒白好好说话了。   助理闷声咳嗽了两声。   即使没有说话,也能听得出声线中裹挟着不满和微愠。   舒白平日和助理相处得最多,她迅速捕捉到了助理的暗示。   她垂眸,妥协道:“她去了十八层。”   闻言,陆靖言神色微动,紧绷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一些。   舒白呼吸滞住。   高大挺直的男人快步走向了电梯。   所行之处,人们主动地让出道路。   很快,陆靖言及其特助也消失在转角。   舒白助理的神色有些夸张了:“陆靖言认识你那个什么迟樱学姐?”   舒白脸色变了变:“我不知道。”   “不知道?”助理咄咄逼人,“如果真的不知道,你这种性子温软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上去和别人攀关系。”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崇拜迟樱学姐,但现在不了。”舒白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助理没办法理解舒白所言,转而斥道:“不管怎么样,遇见陆靖言这种级别的人物,你应该表现得优雅得体知道吗?怎么能这么失态?他是魔鬼吗你的脸白成这样?这是机遇知道吗?”   舒白缓缓地低下了头:“我知道的。”   助理恨铁不成钢:“你的仪态不行,回头得和刘姐商量商量给你安排个老师什么的,否则近在咫尺的金大腿都要被你给气跑了。”   舒白轻轻地点了点头。   电梯内,两个楼层的按钮亮起荧光。   数十秒后,“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陆靖言沉声道,“会议室等我。”   特助们面色严肃,颔首称是。   十八楼。   陆靖言的目光迅速打量过四周。   正值午休时间,走廊空旷,没有人烟。   他的瞳孔骤然收紧。   漆黑的眼眸如海水退潮一般黯沉。   他一言不发,快速回到专用电梯。   直达最顶楼。  ==   迟樱当然没有回十八层“找东西”,她直接通过安全通道从大楼的东南口离开了。   身后发生了什么故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外界有很多股势力可以像摧毁一根小草一样轻而易举地摧毁她的命运,在她强大到足够抵抗它们之前,她不会去招惹是非。   男女主相见的时间和书中所述比起来都提前了整整一年,那场车祸会不会也随之提前呢。   她的时间不多了。   九月初的午后,悬在头顶的太阳热辣依旧,沥青马路被晒得滚烫。   试镜地点距离她的住所路程遥远,但好在有地铁直达。   因为现在几乎没什么人认识她,迟樱没有开车。   这个时间乘坐地铁回去,正好能赶上迟澄放学。   迟樱不由加快了步伐,融入到了地铁站的人潮中去。   她上了地铁,被摩肩擦踵的人群挤在车厢里,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一声一声的“嗡嗡——”,带着催命夺魂的焦躁。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试镜通知吗?这么快吗?   迟樱有些忐忑地摁下了接听键。   地铁上人声嘈杂,她音量抬高了些,“喂,您好。”   是深沉的男音。   “迟樱小姐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江崇。”   “陆总让我转达您,申请添加您微信的账号是他本人,希望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同意一下。”   “……”   她当然知道是他本人。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   “陌生只是暂时的,陆总和您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您可以现在和我说。”   “现在说不方便。”江崇干咳了两声,“如果您执意拒绝,陆总需要知道您的理由。”   “我已经解释过了,微信是我生活中比较私密的一部分,不添加陌生人。”   “您是在回避陆总,无关微信。”江崇拆穿了她偷换概念,“能否告诉我您回避陆总的原因。”   “我无意冒犯陆总。但算命先生说,我和他八字犯冲,需要避一避才能消灾。”   江崇尬笑了两声,“迟樱小姐说笑了。但陆总他帮助过您……”   迟樱打断:“我很感谢他。”   江崇被迟樱气笑了。   “迟樱小姐,我私下里劝您几句,无关陆总的意思。”   “陆总虽然纵横商场,但在娱乐圈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我们每个人都对他颇为敬重,您最好也不要任性忤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应该要懂得的吧。”   “陆总正在开会,希望会议结束之前,您同意一下……哈。”   江崇口上虽威胁着,手掌和背脊却是冷汗涔涔。   陆总刚刚和他说这些的语气,简直就是命令。   如果迟小姐执意不同意……   江崇回想起陆总冰冷的眼神,让他有一种丢饭碗的恐惧感。   不寒而栗……   挂了电话,迟樱冷嗤一声。   以娱乐圈的地位相胁,这和程寰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既然手机号都有了,还加什么微信?  ==   正当江崇和迟樱苦口婆心的时候,陆靖言在摩天大楼现身的事情传遍了全网。   短短几分钟内,话题“偶遇陆靖言”自发地窜上了微博热搜。   摩天大楼是政府盖在市中心的中心大厦,陆氏业务广,几乎掌控了整座城市的经济命脉,陆靖言出现在这里并没有意外。   只是平日里很少有人能有机会和他偶遇,这就和偶遇明星一样,是则大新闻了。   照片中,陆靖言的身形高大颀长,气质矜贵优雅。   偷拍的人很多,但每一个角度都俊美无俦,这就很难得了。   老实说,娱乐圈中的鲜肉腊肉都没有这么能打的颜。   更何况,陆靖言拥有特殊的总裁身份,这意味着多金、高学历、高智商……   纵然“偶遇陆靖言”这种热搜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迷妹们还是疯狂舔屏,土拨鼠尖叫升天。   不久后,有网友又po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陆靖言竟然在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生说话。   背景虚化了,但也能看得出,除了几幅陆总特助的熟悉面孔外,并没有什么人。   女生化过妆,在手机相机自带的滤镜效果下,皮肤白白的。   不过她神色羞怯,低低地垂着头。   一时间又掀起千层浪。   吃瓜群众:   “这女的谁啊,太嫩了吧。[狗头]”   “睁大眼睛看看陆总的神情,怎么都没办法和奸情扯在一起好吧,营销号就知道带节奏”   “MMP,我愿意用撞南墙八百回,换陆总对我说句话!”   越堆越高的营销号评论楼中,有人指出,照片中的女生,是参加过地方卫视中综艺节目的小明星舒白。   一句留言让事件迅速升温发酵。   舒白微博沦陷,无非都是些红眼病情敌们的谩骂和质疑。   电脑前,舒白看着短短几分钟内飞速窜起来的微博粉丝数,慌张无措。苍白的脸蛋上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第11章   地铁上,被挤在车厢门口的短发女生搡了搡身边的女孩,她穿着高中校服,音色清亮:“琪琪快看快看,陆靖言上微博热搜了!”   “真的吗?”那个叫做琪琪的女生立刻捧着自己的脸蛋凑过来,布满胶原蛋白的脸颊上飞出红晕。   座位上的乘客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很快视线又落回到自己手机上。   他们中的半数却已经打开了微博,健指如飞。   不出半分钟,琪琪又忍不住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靖言的热搜!居然!出现了!女人!”   她激动地用手抓住了短发女生的双肩,原地顿足。   直到意识到自己再度吸附了车厢内大部分人的目光,琪琪才敛下声音,双颊粉扑扑。   “是谁?”   “没听过,好像是舒什么白?”   “我也没听过……”   迟樱沉默地站在她们身侧。   是这样吧。   只要舒白出现,陆靖言就会爱上她,一切都会向不可逆的结局发展。   她的逃开是正确的。   江崇摁灭电话的瞬间,数十条短信、未接来电提醒一并到来,手机震动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他心惊地拧了拧眉。   短短几分钟内,陆靖言的话题被网友堆起了万丈高楼。   而欧时传媒的公关部员工大多在午休,管理层也疏忽怠慢,没有及时做出处理。   这让他出离愤怒。   江崇刻不容缓地派人公关,火力全开,不留余力。   不出五分钟,铺天盖地的舆论逐渐平息下来。   当琪琪认真地写完了一百四十字的评论,并摁下发送键,微博突然弹出一个消息框。   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抱歉,此内容违反了《新浪微博社区管理规定(试行)》或相关法规政策,无法进行指定操作。”   “天啊,陆靖言在保护她。”琪琪的脸皱成一团,“舒白好幸福。”   短发女生用食指点了点她的脑袋,嗔怒道,“陆总的意思是,这个绯闻——”   “不!是!政!治!正!确!的!”   闻言,迟樱片刻错愕。   她登陆了微博,发现从热搜到营销号,所有相关微博文章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荡然无存。   只有舒白的粉丝还在以愈渐缓慢的速率增长着。   迟樱没有看见那张照片。  ==   至始至终,只有中心大厦最顶层的会议室内,隔绝着外界流言的侵扰。   摆放在会议厅中央的椭圆长桌大气简约,最中间的座位上,坐着那个气场凌厉的男人。   即使是在座的高层政要,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陆靖言却绷着一张格外冷峻的脸,锐利的冷眸下,汹涌着无边的黯痛。   一素行事稳健的他,乱了。   从晚宴见到她的第一眼伊始,她就和记忆中的身影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了一起。她好像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唤醒他最深层的欲望。蛰伏的情感势不可挡地破土而出,裹挟着不可自抑的思念,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偶然遇见,愈演愈烈。   她叫迟樱。   欧时势力深不可测,可是关于她的信息,全数空白,连同她的父母都是查无此人。   陆靖言认识到,是有人在保护她的存在。   这甚至让他嫉妒得心脏涩痛。   可她却避他如蛇蝎。   陆靖言神色极寒,这让会议桌上的高层和政要以为出了什么差池和纰漏,各个也都面露紧张。   他抑制住繁乱的思绪,强迫自己投入到谈判的工作中去。   会议结束后,与会者严肃的脸容上立刻挂满了标志性阿谀奉承的笑颜。   他无暇费时费力地周旋,大步离去。   “陆总。”静候在门口的江崇微微欠身,“您的意思我已经向迟小姐转达,但她没有给出正经的答复。”   他还不曾提及舆论的事情,陆靖言面色已然紧绷。   “您这样迫切地想要加迟小姐的微信,难道是……”江崇小心翼翼。   “嗯。”陆靖言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空气都凝结成了冰。他的眉宇永远锁得紧,像是有化不开的心事。   “我觉得您还是和迟小姐说明一下比较好……”江崇掌心沁出汗水,“否则,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恐怕会是要生气的……”   陆靖言身上有着凌厉的气场,会给身边的空间带来无形的压迫。即使身为陆靖言的多年心腹,江崇依旧感到紧张,甚至于惊战。   “生气?”陆靖言把眉蹙得更深,“难道会有什么事情比安全更重要?”   江崇惊怔。   之于迟小姐而言……其实是会有的吧。  ==   交通顺畅,迟樱到家的时候,距离迟澄放学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太阳把她的皮肤晒得有些红,晕染在洁白的脸颊上。   她迅速洗了把脸。   手机自动连入wifi,微信又弹出数则新好友通知。   待处理的申请中,陆靖言一丝不苟地躺在最下方。   迟樱默然了片刻,视线有一瞬地放空。   而申请列表的最上方,微信号昵称是一个熟悉的“Z”,头像也是熟悉的可达鸭。   备注着:“岳濯小号。”   迟樱正要同意添加,一个陌生的电话拨了进来。   岳濯声线哀婉:“迟小姐,我手机丢了,微信密码一时也记不起来,所以注册了一个新号,麻烦同意一下。”   “好呀。”迟樱轻快地答应下来,不禁莞尔。   岳少真客气。   不过,他的客气反倒让她起了疑。   为了加微信好友……亲自打电话解释?   她一边腹诽,一边同意了申请。   你已添加了Z,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迟樱:岳少?   Z:嗯。   迟樱:方便发一条语音吗?最近加我的人有点多,鱼龙混杂的,防骗,防狼[可爱]   对话框对面,陆靖言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递给岳濯。   岳濯尴尬,对着话筒一阵河东狮吼:“我是岳濯岳濯岳濯岳濯。”   话毕,他摆了一个“OK”的手势,把手机还给了陆靖言。“说好的,我新作的女一,你要帮我物色人选。”   陆靖言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客厅中,迟樱点开语音,岳濯的声音震破耳膜。   迟樱:知道啦。   Z:[可爱]   紧接着,“Z”给她转发了一个类似于跳一跳的微信小游戏。   “我的分数是72,欢迎挑战噢!”   迟樱好奇地点开了链接,是一个微信小程序。   “微信授权   Bounce申请获取以下权限:   获得你的公开信息(昵称,头像等)   获取你的地理位置”   迟樱如往常安装新软件一样,一并点了确认。   小游戏做得很细致,画质精美,音效诙谐。   迟樱乐感节奏非常出色,诸如此类游戏,上千分完全不在话下。   在好胜心的驱使下,迟樱在Bounce中坚持了整整半个小时。   最终,因为一个手抖失误,画面中的小人不慎坠落熔岩——   屏幕上弹出巨大的“WIN”。   迟樱通过分享键,向“Z”炫耀了游戏分数。   “我的分数是5878,欢迎挑战噢!”   迟樱有些得意地退出小程序后,唇边绽开了收不住的笑容。   但很快,她发现对话框中不知在何时又多了一则消息,笑容也随之凝固。   Z:遇到危险的时候,短按三次手机音量上键。   什、什么? 第12章   陆靖言背靠总裁椅,长腿弯曲。   屏幕的光线映亮了他漆黑的眼睛,暗夜里拍打着礁石的汹涌海浪忽而变成了温柔的湖水,唇角也起了些若有似无的笑意。   站在一侧的江崇和岳濯面面相觑,但他们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去打搅这份难能可贵的柔和。   当迟樱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游戏背后其实暗藏把戏——   她下意识地像丢弃定时炸弹一样把自己的手机扔得远远的,好像这样就能逃开爆炸一刻的损伤波及范围。   顷刻后,迟樱冷静下来,她觉得这个求救功能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圈中之乱是有目共睹的,若有一日她再度被人用蛮力制住,即使打电话给保镖,恐怕也来不及知会地点,他们更无从施以救援。   她认怂地捡回了陷在沙发缝深处的手机。   迟樱:这是认真的?   Z:嗯。   迟樱:好厉害呀,怎么做到的?   岳濯担心陆靖言说话语气过于严肃,可能会让迟小姐起疑,赶紧提醒道:“我平时发微信消息都加表情包的。”   陆靖言闻言,目光有一瞬的茫然。   然后,他凭着感觉添加了一个微信系统自带的表情。   Z:商业机密[大兵]   迟樱:神奇~~   迟樱:岳少为什么突然想到在我的手机上安装这个功能?   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他吧。   陆靖言顿了顿,在输入框写上:陆总告诉了我晚宴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陆靖言默读了几遍,发现这样说未免显得“陆总”有几分多嘴,完全置她的自尊和难堪于不顾。   语气也过于淡漠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不久后,陆靖言抬起头来:“岳濯,你平日里如何称呼宋导?”   岳濯微愣,然后一字一句道:“狮、虎。”   Z:狮虎要求的[微笑]   迟樱觉得这句话一本正经得有些诡谲,可愣是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   迟樱:[害羞]平时你也能知道我的位置吗?   Z:如果你没有触发事件,那么没有人会知道。所以,以后调节音量,可以选择长按[微笑]   迟樱:需要开启GPRS吗?   Z:不用,呼救过后会自动开启[微笑]   陆靖言眼中有笑意。   其实,如果他真的想获迟樱的坐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江崇告诉他,她可能会生气。   他不会去看。   迟樱:那麻烦岳少啦,改天请你吃大餐[调皮]   Z:没事[微笑]   即使“Z”承诺了在平常情况下是无法定位的,迟樱还是觉得不安。   傍晚时分,她准备去接迟澄的时候,刻意把手机留在了家里。   万一被岳濯发现她频繁出入幼儿园,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   迟澄是藏不住的。   落日西沉,天气却仍然闷热。   别墅小区绿植高大,蚊虫也非常猖獗。   即使迟澄穿着短袖长裤,迟樱还是很担心,她随身携带了驱蚊水。   迟樱走在路上,吸附了不少其他家长的目光。   她身材成熟曼妙,但皮肤瓷白,水眸纯澈,看起来很是年轻。   生过孩子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和肌肤,着实是让人羡艳的。   身居豪宅,不是千金小姐、嫁入豪门,就是被富商包养的情妇。   但她的脸容恬静美好,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风韵与优雅。让人即使有妒忌之心,也无法往后者身上联想。   迟樱感受得到背后的注视和议论,心中有淡淡的悲戚。   可能不久以后,她就不能再像这样直接地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小家伙回家了。   悠扬的放学铃声响过,老师指挥着小朋友们在教室门口按身高排成一队。   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而迟澄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双手举着一个“小(一)班”的牌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串雀跃的小朋友们。   迟澄抬头挺胸,表情严肃地走向了迟樱等家长所在的等候区。   看着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模样,迟樱不由地弯起了眼睛。   不得不说,迟澄严肃起来的样子,和不苟言笑的陆靖言多有几分神似。   可是他咧嘴笑起来,分明又是一颗暖人心窝的小太阳。   迟澄的幼儿园是贵族精英幼儿园,倡导的也是精英教育。   每个班只有二十个小朋友,却配备了两个老师,他们都是从全国心理系排名第一的F大心理系毕业的硕士。   昨天,老师和迟樱交流,说她在园内的工作生涯中,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如同迟澄这般心理绝对健康的孩子。   如果做一个心理评估,迟澄会是绝无仅有的满分。   幼儿园的学费很高,这里的孩子出身非富即贵。   因此,他们的性格中或多或少地会有一些自私、霸道与娇蛮。   但迟澄没有。   他能很快和环境融为一体,并快速得到同龄人的尊重和喜欢。   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喜欢跟在他的身后跑。   他好像天生带着领导者的吸引力。   不仅仅是同学,作为师长,她们也对他爱不释手。   若说孩子是艺术品,那么父母就是雕刻师。   若说孩子是镜子,那么镜子中折射的便是父母的人格。   老师说,是迟樱给予了迟澄足够多的爱。   这让迟澄在早期的成长中,获得了足以抵抗外界变数的安全感和自信力,他的灵魂中才能展现出人性中非常美丽的一部分。   迟樱漾起了笑容。   其实这一切,并不全部归功于她。   迟澄身后紧邻的小姑娘是班上年龄最小、个子最小的女生,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偷偷地攥着迟澄的衣服,不安的神情中蕴含了几分依赖和信任。   她今天被一个班里顽劣的男孩欺负,是迟澄保护了她。   走出校门的一刻,念家的孩子们归心似箭,小女孩却仍然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角。   迟澄转头拍了拍小女孩雪白的藕臂,脸上扬起温暖的笑容:“妈妈来接我了,我们明天再见噢。”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一点怯意全都消失不见,绽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也扑向了自己的母亲。   迟澄快着步子向迟樱走来。   “妈妈,我想你!”   他张开双臂,迟樱迎上了他的拥抱。   迟澄在她的怀里蹭了蹭,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迟樱发现了今天的迟澄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澄澄想妈妈”,而是“我想你”。   为了避免小家伙混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三岁以前,她和原身一直称呼他为“澄澄”。   迟澄也惯于叫自己“澄澄”。   而今天,老师教迟澄学会了人称代词。   迟樱没有系统地指导过他,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快速区分出“你”和“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迟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妈妈也想你,最想你。”   不吝惜表达自己的情感——   也许只有身为孩童和面对孩童的时候,人们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做到它。   她想执着地用心守护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份难能可贵的纯真吧。   迟澄绽开笑容,迫不及待地把背在身上的小书包转到了胸前,取出了他在手工课上的作品。   “这是妈妈,这是我。”   他指了指贺卡上一大一小两只卡通熊猫,在他们的中间,还有一颗红灿灿的爱心。   轮廓的线条一丝不苟。   油画棒的色彩着得很重。   可以看得出,一笔一划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迟樱心中一颤。   她仿佛看见了迟澄浓烈情感下的另一份渴望。   “澄澄,想不想看大熊猫呀?”   小家伙声音雀跃而清亮,“想!”   “后天带你去看它们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好!”   迟樱安排出了一份详尽的试镜计划表。   即使不是每一个角色都适合她,但既然能够拥有机会,她都愿意去尝试。   这对拓宽自己的戏路以及提升试镜的技巧都大有裨益。   今日的第一场试镜,她就出现了并不应该的失误。   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但她还是特意地空出了周六一整天。   纵然迟澄曾出言安慰过她,即使妈妈忙也没有关系。   但刚刚那一刻,他眼睛里刹那间亮起的光芒,她同样看得真切。   迟澄有多喜欢小动物,她是知道的。   万一以后她星途顺畅,恐怕就不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带着小家伙逛动物园了。   那是她亲口答应他的事情。   她会去兑现。   迟樱正失神,迟澄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她的手里取过了花露水,细致地涂抹在她被叮咬得红肿的手臂上。   一片清凉。   迟樱微诧。   回到家后,迟澄的脸蛋上一直扬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盛着盈然的喜悦。   迟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让我们家澄澄这么开心?”   迟澄爬到外婆的怀里,笑容幸福,“妈妈说,周六要带我去动物园!”   正在厨房给迟澄准备儿童营养餐的迟樱,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喜欢迟澄灿若星辰的眼睛。   他的笑容,会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晚上,迟樱收到了顾导试镜结果的邮件。   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她通过了。   舒白没有如同开了挂一般顺风顺水,她也没有因为舒白的出现而错失良机。   她很感谢顾导,给她试镜的机会,也给了她出错的机会。   顾导说,下周一签订合约,不出数日,拍摄工作将全面启动。   她会全力以赴。  ==   《刺己》是上半年风靡全国的畅销小说。   沛誉传媒通过走关系抢夺了先机,不惜掷下重金购入了《刺己》的影视版权,却也因此伤筋动骨。   制片总导演戚虹程正愁于资金受限,唯恐不能拍出满足观众期待值的电视剧。   到时候,不仅沛誉传媒的口碑受损,网上也会掀起血雨腥风得将他吞没的口水战。   一切都可能功亏一篑。   而陆靖言的投资,是一场及时雨。   传媒影视公司竞争残酷,陆靖言却不以欧时为名,仅以个人的身份,主动向《刺己》投资了几个亿。   而条件,仅仅有二。   一是,给一个叫做迟樱的艺人,安排剧中女二的试镜机会。   二是,隐藏他的投资人身份。   这无异于天降横财,戚导的声线有几分激动:“陆总,既然您开口了,让迟樱出演女主都是没有问题的。”   “不用女主。”陆靖言声线冷淡,“你不用特殊照顾些什么,只需要给她一个试镜的机会。”   戚虹程有些困惑:“陆总的意思是……”   “把位置留给最合适的人。”   “即使迟樱没有出演,投资也会继续。”   戚虹程不再揣度陆总的心思,毕恭毕敬地应了几声“是”。   陆靖言深邃的眸光中,凝着复杂的情绪。   欧时旗下的不少导演都向迟樱抛出了橄榄枝,但却没有任何一人接到了迟樱的回应。   他甚至以为是迟樱因为程寰的恐吓威胁,放弃了演艺的道路。   却没想到,她应邀了所有试镜的机会。   唯有欧时和程寰承制的影剧,被她全数回避。   他抗拒诸如此陌生的距离。   至于为什么是女二,以及为什么不需要特殊照顾——   《刺己》是一部小说IP改编电视剧。   原著是畅销榜Top10,书粉众多,若一个横空出世的新人饰演主角,未免过于锋芒毕露,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女二是女主的妹妹,既不耀眼刺目,又不易被忽视淹藏。   在每个艺人的演艺生涯中,第一部 电视剧往往至关重要。   但若实力不能与位置相配,必会被观众捕风捉影,酝酿出一些无中生有的敏感问题。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舆论的压力。   一个温和又稳妥的开始,就显得极为重要。   他愿意创造一个这样的机会。   至于能不能抓住,是由她自己的实力决定的。   随后,戚导拨通了迟樱的电话。   迟樱听闻是《刺己》的剧组,自知其影响力,心脏微微颤动。   “试镜时间在什么时候?”   “本周六,请您务必前来。”   迟樱握着电话的手一滞。   是周六。   她特意为迟澄空出来的那一天。   也是她准备兑现承诺的日子。   她转头看向正在儿童桌上埋着头涂鸦的迟澄,抿了抿唇,陷入了沉默。 第13章   “谢谢戚导,但是我周六已经有安排了。”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够推迟。这次的试镜名额是不对外安排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再考虑一下,明天给您答复。”   “好,好,试镜地点我会发到你的邮箱,你直接回复就可以。试镜那天记得携带纸质简历。”   迟樱挂断了电话,迟澄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他刚刚完成的涂鸦作品。   那是一个卡通动物云集的世界,画面的中央,妈妈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云层之上。   天空五彩斑斓,云朵绽开笑脸。   迟澄说,“这个送给妈妈。”   在那个瞬间,迟樱心里有了答案。   周五,她辗转了大半个城市,奔赴了两场试镜。   当晚,她给戚导回复了邮件。   戚导没有回复她邮件或是电话,迟樱便把这件事情在心中搁置了。   周六,在清脆的啁啾啼啭声中,迟澄睁大了眼睛。   妈妈躺在他的身边。   妈妈说她今天要带他去动物园。   可是妈妈看起来好累。   睡得很沉。   想嘘嘘怎么办?   一连串的思想活动过后,迟澄从床上一个咕噜爬起来,轻轻地落到地板上。   他穿上拖鞋,悄悄地踮着步子,走向了卫生间。   有了孩子以后,迟樱心有挂念,睡得也不如以往安稳。   在一阵水流声中,她撑开了疲倦的眼皮。   睡意朦胧中,迟樱下意识地去捞身边的迟澄,却发现小家伙并不在床上。   担心的情绪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迟澄见迟樱坐起身子,一脸愧疚站在床边,耷拉着嘴角,“对不起妈妈,我把你吵醒了。”   迟樱被他感动笑了,“妈妈是被闹钟闹醒的。”   她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吝啬地给予赞扬:“澄澄会自己上卫生间了,真棒!”   迟樱起床后,带着迟澄洗漱。   小家伙刷牙特别认真,对着镜子一丝不苟,直到满嘴泡泡,刷足三分钟为止。   在他们洗漱完以后,迟樱开始了细致的护肤日常。   迟澄躲在她的身后,看着妈妈把一堆瓶瓶罐罐里的液体往脸上涂抹。   镜子里,迟樱看见她的身后忽然探出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妈妈今天忙吗?”   如今,迟澄的咬字已经非常清晰。   迟樱温柔地笑,“不忙,今天妈妈的一整天都是属于你的。”   迟澄开心地从后面抱住了妈妈的腰,脸蛋蹭了蹭,“我的一天也是属于妈妈的。”   今天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个周末。他不用去幼儿园,就可以陪着妈妈了!   迟澄悄悄地跑进房间,从衣柜里抽出一大一小两件黄色T恤,上面印着相同的布朗熊图案。   迟澄抱着两件衣服跑到迟樱面前,咧着嘴笑起来,“今天我想和妈妈穿一样的衣服。”   迟樱眼睛弯成弦月,“被你发现了呀。”   这是她为今日的出行特意准备的亲子装。   迟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声音软糯:“嗯,我不小心看见了……”   为了陪伴迟澄度过无人打扰的一整天,迟樱把手机放在了家里。   她换了一颗大光圈人像镜头,拎着单反出门了。   周末的动物园很热闹,门口遍布着售卖电动玩具、气球、棉花糖、糖葫芦的小摊。   孩子们的撒娇和哭闹声响成一片,有些家长欣然买下,有些则面露恼意。   迟樱几乎没有给迟澄买过声光玩具。   小孩听觉和视觉的敏感程度比成人高得多,噪音容易损伤他们的耳膜,红外线会影响他们的视力。   沉溺在声光世界中,也很容易造成想象力的匮乏。   此刻,迟澄非但没有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动物园门口的一只石狮子。   “那边有个小朋友在哭。”迟澄摇了摇迟樱的手,“妈妈,我们过去看看吧,她可能找不到她的妈妈了。”   现场有很多小朋友在哭闹,但躲在石狮子背后的小女孩却是哭得最狠的一个,眼泪吧嗒吧嗒顺着脸颊往下流。   迟澄牵着妈妈的手,来到她的面前。   “你不要再哭了。”他轻声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小女孩看见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和她讲话,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肩膀一颤一颤。   “气球……我……松开……它……飞走了……呜呜呜哇……”   她说得断断续续,迟澄依然理解了她的意思,非常苦恼地“啊”了一声。   “呜呜呜呜……就是那样的气球……”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嫩白的手指指向了身旁的一个家长手里的气球。   迟澄看见后,眼睛蓦然亮起来,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你的气球是飞马吗?有一双粉色的翅膀。”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不要难过啦。”迟澄拍了拍她的肩膀,“飞马的家在天空上,它只是回家了。”   小女孩的哭声瞬间止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迟澄,“你说,它回家了?”   迟澄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定是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天空。   那一刻,浮云的形状恰好似一匹马驹。   小女孩咧着嘴笑起来,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是真的——”   迟澄骄傲,“我没骗你吧。”   小女孩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妈妈呢?”   “她去上厕所了,让我站在这里等她。”   迟樱感动坏了,她从一旁的小商贩买过两只气球。   一匹飞马递给了小女孩,一颗爱心送给了迟澄。   “谢谢阿姨。”小女孩欣喜地接过,方才的伤心与难过荡然无存。   她伸手去拉迟澄的手,声线软糯,“也谢谢你!”   小女孩的妈妈回来以后,迟樱带着迟澄入了园。   迟澄紧紧地攥着气球绳,他自豪地说:“这是妈妈给我的爱。”   今天的迟澄非常活泼。   与其说是迟樱带着他逛动物园,更不如说是迟澄在牵着妈妈走。   小家伙太高兴啦,一声一声响亮地喊着妈妈,分享着他眼中的动物世界——   马场上,骏马们仰着胸脯,“嗒嗒嗒嗒……”地前行。   “妈妈,它们就像军人一样——”   大象用长鼻卷着香蕉,在水里捞了一圈后才送入自己的嘴里。   “妈妈,大象在洗香蕉!”   一只漂亮的金丝猴蹲在树杈上,它一会看天,一会看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妈妈,你看那只小猴子,它一定是在想,是天空好看,还是花好看——   它不知道,妈妈才是最好看的~”   温驯的羊驼睁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脖颈连接着脑袋和身子。   “妈妈,它是谁呀,发型好酷。”   当来到狮园的时候,迟澄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仰着脑袋问迟樱,轻轻软软:“妈妈,狮子近视吗?”   迟樱笑答,“它们在晚上的时候,视力很棒。”   迟澄立刻生气地鼓起腮帮子,“动物园的叔叔好坏,他们把斑马的家安在了狮子的对面!”   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是成群结队的斑马,它们得意地在狮子的视线里穿梭,甚至摇头晃脑的。   《动物世界》里说,狮子是色盲,只能看见黑白的世界。   斑马成群出行,会错乱它们的视线。   迟澄委屈巴巴,“妈妈,狮子会头晕的。”   在另一个园区内,一只骆驼舔了舔长颈鹿的腹部,长颈鹿居然低下了长长的脖子,也伸出舌头,舔了舔骆驼的脑袋。   “妈妈——是长颈鹿,它和骆驼在一起。”   说完,迟澄也亲了亲迟樱的胳膊。   迟樱会意,弯下腰来回吻他嫩白的脸颊。   迟澄趁机抱住了妈妈的脑袋,放在水嫩的唇下疯狂啵唧。   他非常喜欢妈妈的笑。   妈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好温柔好温柔。   迟樱兑现了带迟澄看大熊猫的承诺。   三大分馆之一的母子大熊猫馆是一个巨大的室内庭院,和游客有一面玻璃相隔。   庭院里不仅种植了杨树、国槐、鹅掌楸、竹子……还有大量的垂吊绿植,极度还原了大熊猫的生活场景。   但当看见熊猫宝宝的腹部本应该白花花的皮毛沾上了厚厚的泥土,迟澄的小眉毛再次皱紧了。   “妈妈,熊猫妈妈不给它的宝宝洗澡吗,熊猫宝宝都臭臭了。”迟澄拉着迟樱的手,“还是我的妈妈好,每天都帮我洗香香。”   行程的最后一站,他们来到了海洋馆。   幽长的海底隧道,把这个世界都渲染成了蓝色。   魔鬼鱼像斗篷一样从头顶掠过,小丑鱼钻进了珊瑚的洞里,海龟慢悠悠地游行,海葵花枝招展地绽放。   “哇——”   迟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世界,他把脸蛋紧紧地贴在隧道的玻璃上,蓝色的水光映着他漂亮的眼睛。   五彩斑斓的小鱼游过来,隔着玻璃亲吻他的掌心。   海洋馆的最深处,是海豚表演的场地。   迟樱牵着迟澄,迟澄牵着气球,很快在观众区落了座。   随着哨声吹响,训练员骑着海豚飞速破浪而出。   海豹摇着脑袋顶起小球,摇摇摆摆地走上了舞台。   迟澄兴奋地鼓起掌来:“好棒!”   表演堪称精彩绝伦,因为场地非常宽阔,给一系列高难度的表演创造了条件。   但在游客和海狮进行抢凳子的游戏中,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歌曲停止的那一瞬,海狮的身体基本是滑过去的——   但游客的身手更为敏捷,电光石火之间,他长腿一迈,竟然先于海狮一步坐到了凳子上。   海狮顽固又执着,凭借巨大的体型,硬生生地把游客从凳子上推了出去。   “扑通”一声,游客掉进了水里。   “海狮怎么那么坏呀,它不遵守规则。”迟澄生气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焦急地扯着迟樱的衣袖,“妈妈妈妈,那个叔叔有危险,我们快去救他!”   迟澄的话只说到一半,场馆内立刻炸开了笑声,很快淹没了他的呼喊。   迟澄脸蛋红了红,声音也小下来:“妈妈,为什么他们都在笑。”   迟樱捏了捏他的脸蛋。   “因为他们都没有你善良呀。   澄澄不担心,工作人员会救他的。”   直到游客上了岸,迟澄紧蹙的眉毛才舒展开来。   工作人员再三道歉,游客倒是没放在心上,反而认为这是一段珍惜的经历,呵呵一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表演很快进入了尾声,这是一个现场观众的互动环节。   场馆右上方,巨大的屏幕上投映着观众席,而屏幕的正中间是一个固定着的粉色爱心框框。   镜头在观众席移动,定格之时被爱心框住的情侣,可以获得演出结束后到后台和海豚合影的机会。   现场的观众一下沸腾起来。   迟澄也拉了拉迟樱的衣袖:“妈妈,我也想和海豚拍照,和你一起。”   说完,他和在场的情侣们一样,挥动着他的胳膊。   迟樱没有告诉迟澄他们并不是情侣的关系,她不忍心打断他的兴奋与热情。   当镜头停止移动的时候,爱心框锁定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   男生满脸宠溺,而女生羞怯地捂住了脸颊。   主持人带领着观众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男生勇敢地勾起嘴角,吻向了身边的女生。   迟樱伸手去挡迟澄的眼睛。   迟澄却往她的脸颊上送上了一个香喷喷的吻——   “我、爱、妈、妈!” 第14章   迟澄今天兴高采烈地喊了无数声“妈妈”,让迟樱的内心酥酥麻麻。   那种叫做幸福的情感,以前所未见的至高浓度,在她的血管中奔腾。   也许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迟樱还因为放弃了女二的试戏而感到些许遗憾。   但是现在,迟澄让她知道了,什么是“值得”。   他有一颗世界上最干净的心灵,透过它,他感受到的也是一个最干净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小动物们有情感,爱思考,会说话。   即使是凶猛得可以将他吞吃入腹的狮子,小迟澄依然会替它们感到委屈。   在娱乐圈浸泡得越久的人啊,越需要和孩童们相处。   有些话虽然听起来矫情,但却自有它的道理。   孩子们如天使一般的心性,能够让人们真正回想起来,什么才是初心。   海豚表演结束了,一片掌声过后,人潮退散。   迟樱拉着迟澄的手,来到了水池边。   迟澄仿佛会了妈妈的意,先迟樱一步开口,“叔叔,叔叔,这是我的妈妈!我很爱她,就像刚刚的大哥哥爱大姐姐一样。”   他轻轻地扯着训练员的衣角,“我们能和海豚合个影吗——”   训练员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约莫三岁大的孩子,正眨巴着一汪水灵灵的大眼睛,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真是好漂亮的小孩啊。   大大的眼睛像黑色的玛瑙,脸蛋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五官轮廓也非常好看。   当真是比混血儿还要漂亮。   而他正牵着手的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容恬静又温柔,眼睛弯弯得像倒挂的弦月,盛着满满的幸福和爱意。   他们就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母子。   让人忍俊不禁,为之动容。   迟澄见大叔叔愣着神、没有说话,继续用他稚嫩的声线请求道:“叔叔,我妈妈工作很忙,很少有空来看海豚,你帮个忙嘛。”   训练员笑了笑,“好,跟我来吧。”   迟澄仰起童真的脸庞,“谢谢叔叔!”   随着一记哨声吹响,银灰色的海豚从远方驰来,忽而从水面上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迟澄双手置于嘴畔,做喇叭状呼喊:   “你——好——棒——呀——”   海豚一声长鸣,好像在回应着迟澄的赞美,迅速地游到了他的身边。   迟澄自然地举起了小手,轻轻地抚摸它,“你好呀,我叫迟澄,她是我的妈妈。”   海豚在他的掌心下蹭了蹭,发出几声温柔地嘤咛。   它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人类的,最聪明的动物。   也是除了人类以外,为数不多的拥有意识的物种。   “咔嚓——”   碧蓝如洗的巨大水池边,小男孩和海豚一起,咧着嘴微笑。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站在他们的身侧,温柔注视,目光缱绻。   训练员失神地看着相机里拍下的照片。   它深深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岁月静好”。  ==   戚虹程昨天晚上收到了一个酒宴的邀请函,署名是他的初恋女友刘佩。   时隔多年,戚虹程发现自己仍然没能忘记她。   他在七年前和刘佩相识,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迅速坠入爱河。   在为期四年的恋爱中,戚虹程为她付出了全部,却依然坚持没有越界。   他们的恋情夭折在谈婚论嫁的时候。   戚虹程的母亲在见到刘佩第一眼之时,就一口咬定刘佩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女生。   她甚至以断绝母子关系相胁,命令他们分手。   戚虹程招架不住母亲的过分执着,又恰好发现了刘佩出轨的蛛丝马迹。   重重矛盾中,他们潦草地结束了感情。   时间没有治愈戚虹程内心的遗憾与不甘,因此,他决定赴约。   ……   马太效应在娱乐圈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仅体现在一线和十八线明星的身上,也体现在明星的经纪人身上。   助理拿的是每月固定的死工资,经纪人拿的却是明星通告费和片酬的分成。   艺人的星途和他们的薪资直线挂钩。   刘佩自从入行以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没混成金牌经纪人。   她用四年时间,倾尽全部精力,不惜出卖肉体,捧红了一个小鲜肉男星。   正值事业上升期,小鲜肉却突然被爆出丑闻,人气迅速萧条。   不久后,他便不堪精神重负,缴纳违约金退圈了。   打那以后,刘佩的职业生涯变得坎坷起来,她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   但经纪人行业具备其特殊性,想要迅速转行,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刘佩没有离开娱乐公司,不久后,她被安排到了一个十八线小艺人舒白的身上。   刘佩一眼看出,舒白的性格是她致命的弱点。   她自卑怯懦,给领导送点烟酒舌头都打颤。   但舒白颜值不低,尤其是上妆以后,能够显出独特的清纯气质。   这种气质在圈中并不常见。   也恰是因为她的自卑,舒白能够沉得下气刻苦练习,演技至少达到了演艺圈的及格偏上水平。   刘佩认为,舒白只是经历太少了。   她相信,每个人都是可以成长起来的,舒白也不例外。   对于圈中人而言,谁不是带着锋利的棱角进去的。但生存危机紧紧逼迫,为了努力留下,那些棱啊角啊,最后都会被打磨得一点都不剩。   虽然工作激情不如往日,刘佩依然会尽到自己岗位的职责,给舒白争取到尽可能多的试镜机会。   然而,两年过去了,舒白的试镜多以失败告终。   她跑了无数的龙套,在每一部作品中都活不过三分钟。   舒白在去年参加了地方卫视的综艺活动,同样因为性格过于保守温和,很快被活泼开朗的女明星盖过了光芒。   她太容易被淹没了。   刘佩深深地为自己钱途忧虑。   她是一个遗腹子,家里没什么背景,更谈不上什么好的资源,她就认识戚虹程这么个前男友。   戚虹程的签约公司沛誉传媒她也是非常了解的,规模不大,资产不多。   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受限,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大红大火的影视作品。   沛誉拿下《刺己》的影视版权,实在是历史性的突破,当时甚至是上了新闻的。   没想到的是,戚虹程竟然是《刺己》的总导演。   刘佩心中一动。   她想,这么多年来,沛誉接到了唯一一部足以捧红明星和公司的作品,他们一定会斥重金打造。   刘佩笃定戚虹程会对她拥有一种执念。   他付出了太多,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占有过她,其中遗憾是可想而知的。   她就是戚虹程心中的一道白月光,这个资源不好好利用起来,那可真是浪费。   若说她对戚程虹有爱,那自然是没有的。   刘佩大方承认,从始至终,她不过是贪图他的钱财罢了。   ……   在戚虹程昨夜的记忆中,经年未见的刘佩依然美得勾魂,伶牙俐齿,疯狂地发射糖衣炮弹。   不知不觉中,他就喝醉了。   刘佩的双手自然而然地勾上了他的脖颈,呵气如兰。   温柔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喉结、耳垂上,她告诉他,舒白是她的小艺人。   舒白好了,她才能好。   意乱情迷的戚虹程哪里记得舒白长什么样子,他甚至觉得刘佩的颜值更适合当明星。   是爱欲让他产生了偏见,或者其他什么,他都不在乎,也无所谓。   刘佩持续给他灌酒,戚虹程欲火焚身。   他们一路耳鬓厮磨,离开了酒店的包厢,去楼上开了房间。   酒精吞没了戚虹程全部的意识,他释放出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渴望。   漆黑的夜色中,身下的躯体娇软乏力,却不曾逸出半句呻吟。   这让他有些发恨,力道也更大了些。   今天早上戚虹程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枕边人并不是刘佩,而是一个比刘佩更年轻的少女。   她未着寸缕,全身上下都是被他蹂躏得青紫的痕迹。   戚虹程陡然一惊。   现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尾,宿醉的头疼也没有阻碍他瞬间清醒。   心脏一丝一丝地抽痛。   刘佩再怎么对他没有感情,也不至于把别的女人往他的床上送吧。   这该是有多么无情冷淡。   舒白撑开眼皮的时候,惊恐地喊了一声。   她怕极了,整个身子都在抖。   她胆怯地望着身边赤裸的男人,眼中蓄着泪水。   舒白回想起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   经纪人刘姐接二连三地告诉了她试镜落选的通知。   几乎每一天,都可以收到一个这样的消息。   “舒白,如果你继续失败下去,公司不会再有资源给你了,我也不会再空耗这么多的精力在你身上。”   “你还记得你和陆靖言的微博热搜吗?你需要辛辛苦苦跑多少场龙套,才能涨到这么多粉丝?”   “舒白,你确定要坚守你那自以为是的底线?”   刘姐如是说道,而她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她什么都不敢牺牲,所以她不曾得到过任何机会。   其他莺莺燕燕都迫不及待地往男人床上爬,而她呢?   从她粉丝暴涨几十万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然产生了动摇——   娱乐圈的上位从来不是靠自身的实力,而是靠有钱有权的男人。   这个圈子的风气就是这样的,没有一个人干净。   大家都是在一锅脏水里漂的,洁身自好又是何必。   最后,刘姐向她提出了和戚导上床的要求。   她同意了。   但当一切真正发生的这一刻,舒白还是觉得悲恸而难过。   她真的好希望把自己藏起来,不再去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然而,下身剧烈的疼痛却在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一场交易。   她要换到她想要的商品。   刘姐说,“你要表现得无辜,假装不知情,并一口咬定是我把你送上去的。”   “戚虹程有时候心软得很,你哭一哭,什么都有了。”   于是,在戚导的注视下,她演出了世界上最悲情的戏。   戚虹程看着舒白撕心裂肺地哭起来,知道自己是真的犯了错误,一时间慌了神。   “对不起!”他懊恼地抓了抓了头发,不停地赔不是,“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的,都给你!”   “我、我希望今天的试镜可以成功……”她颤抖的眼睫挂着楚楚可怜的泪水,“我不想再失败了……”   戚虹程瞳孔骤缩,一时间欲言又止。   他嘴唇微张,想说——“女二恐怕不行,我可以给你女主。”   但是很快,他在心中回绝了。   《刺己》拥有难得的优质剧本、难得的充足资金,将成为他和沛誉的成名之作,而舒白的形象和女主差异过大。   至于《刺己》中其他的女性角色……   基本上已经物色完毕、签订合约了,而且和跑龙套没什么差。   如果等到下一部作品开拍再给舒白机会,那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对于女艺人而言,年轻就是资本。   反观《刺己》中的女二——   娇软柔弱,楚楚可怜。   意外地有点适合她?   可是陆总让他把女二的试镜机会给一个叫做迟樱的女人……   是不是想让他给迟樱一个通行证?   用一个试镜机会换欧时的名誉,戚虹程觉得奢侈。   但是陆总也说,试镜的时候,不要特殊照顾迟樱,一切结果实事求是。   这是碍于面子不便言说,还是字面意义……?   戚虹程转念一想,他毕竟是陆靖言,行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和他这种小导演顾忌颜面?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迟樱本来就不比眼前的舒白更适合这个角色。   如果迟樱技不如人,他便把机会给她吧。   怀着一丝侥幸,戚虹程拍了拍舒白的肩,“我尽量……”   他们从酒店离开以后,戚虹程派人把舒白送到了试镜地点。   如果他们一路随行,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在戚虹程开车到达地点,把车停稳后,他才看见了迟樱昨晚给他发的邮件。   迟樱说,她不来了。 第15章   戚虹程恍然意识到,他一念之间犯下的错误,还导致了一个更严重的后果——   他因赴宴,没有及时看到迟樱的邮件。   昨天,他确实是有紧张这件事情的。但在不知不觉中,他便置之脑后了。   迟樱不来,这意味着陆总的投资没了。   这不是回到解放前,是什么?   戚虹程没有犹豫地拨打了迟樱的电话。   “嘟嘟嘟……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冷漠官方的机械音不断敲打在他的耳膜上,颇具讽刺。   戚虹程冷汗淋漓。   如果让迟樱来试镜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陆总怎么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交换。   一个新人,并没有理由放弃一部极具潜力的电视剧中女二的角色。   接二连三的波折让他心下惶恐,戚虹程虚软无力地下了车,脚下的步伐很乱。   他乘坐电梯来到试镜地点,女演员们大多已经到场。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很漂亮,这是戚虹程的导演生涯以来,颜值最高的一场试镜。   不仅仅有十八线的无名小卒,还有一些有名气的小明星。   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几乎是所有人,都认定了《刺己》会在来年大爆。   只有戚虹程知道,离开了陆靖言的投资,再优质的明星也无法弥补沛誉资金缺陷带来的不足。   巨大的压力就快要摧垮他的神经。   舒白也来了。   在衣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中间,她并不是很引人注目。   但她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么自卑,往昔胆怯的眼神里,意外地匿了些自信和骄傲。   这是通过牺牲才能够换来的底气。   因为预见了结局,她觉得自己没那么低人一等了。   ……   欧时总部的最高层,总裁办公室。   这里的装潢以黑色为主色调,简约大气,一丝不苟。   陆靖言面色肃冷严峻,他凝视着电脑屏幕上弹出来的浮窗。   幽深如古井的眼眸中,翻滚着无边的暗怒。   那是试镜地点的实时监控。   无论是走廊还是室内,都没有迟樱的身影。   巨大的失落紧箍住他的心脏。   胸口阵阵冷痛。   办公室内的气压低得可怕,江崇认真地盯着屏幕,面色严肃:“戚虹程一直在打电话,看起来很焦急。迟小姐是不是出事了?”   几乎是在江崇说到“出事”的一瞬间,陆靖言身体一震,他快速点开了桌面上一个黑色船锚的图标。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   江崇认识它,在这张地图上,可以直接定位迟樱的手机坐标。   “陆总……您……您……”他骇然一惊,一时间语无伦次。   江崇觉得这样不妥,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但此刻的定位船锚灰扑扑。   陆靖言低吟:“关机了……”   他的磁性声线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沙哑而紧滞,让人听起来就心脏涩痛。   江崇震惊而担忧。   是他小觑迟小姐了。   从晚宴上陆总破格的对话,他就应该知道,迟樱和陆总一定有过什么羁绊。   只是他随从陆总这么多年来,从未发现。   陆靖言紧紧绷着脸,他迅速在微信里发了两条消息。   “你在哪?”   “收到请回复[发怒]”   然后,他没有迟疑地拨通了戚虹程的电话:“迟樱来试镜了么?”   “陆、陆总……”戚虹程看见来电的一瞬骇然失色,拿起电话的手颤颤巍巍,“迟小姐今天有事没来,我给她安排了另外的试镜时间。”   监控中,戚虹程惊慌失措,步伐又虚又乱。   陆靖言却话锋一转,“她提前请假了?”   “是的。”   陆靖言冷笑了一声,“那就好。”   戚虹程谄笑,“陆总放心……”   通话结束后,江崇摇了摇头,“戚虹程不靠谱。”   “我自然知道。”陆靖言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点了点,漆黑的眼眸中散发着掠食者的危险气息,“再等等。”   江崇沁出冷汗。   紧接着,陆靖言又道:“彻查所有传媒公司和工作室的试镜地点。”   他非常想知道,是什么试镜,足以让她放弃他为她亲手缔造的机会。   ……   舒白镇定着情绪推开门,却发现戚虹程在那一刻并没有看着她。   他好像心不在焉,目光飘散。   戚虹程举棋不定的样子,让她的脸色不受控地白了白。   舒白有些失措地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她最擅长的就是悲情戏。   但与其说是演技,不如说是本色。   她的自卑和怯懦,是在骨子里滋长的。   比一般人都更疯狂,更浓烈。   那种天生被压制于人的感觉,像梦靥一样伴随着她,从出生到成人。   她说不上那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它就是不留余力地笼罩了她的全身。   戚虹程抬起头来,浑然怔住。   舒白眼眶泛红,楚楚动人。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她眼神中的自卑和不甘,没有半分假意。   那一刻,他分不清楚,是床上的舒白在逢场作戏,还是此刻的舒白仍然沉浸在昨夜的痛楚之中。   他只知道,他心痛极了。   陆靖言推迟了所有的会议,面无表情地看着试镜室发生的一切。   直到最后一个演员试镜结束,他才开始审阅身边堆积的文件。   他很忙。   但他已经适应了无休止的工作状态。   江崇觉得,陆总像是一个不知疲惫的人。   晚上,迟樱牵着迟澄回到家。   她打开手机,发现有几十条来电提醒,惊讶煞了。   她应该没有知名到,让戚导打这么多电话的地步吧?   只是宋青峰的一个推荐而已。   迟樱还在困惑,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进来。   “迟樱,你今天没来试镜?”   “嗯……我有事出门了,没带手机,非常抱歉……”   “什么时间有空?你单独过来吧。”   迟樱沉默了片刻,“下周二下午?”   “好的,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戚导。”   挂了电话,迟樱仍然恍惚如梦。因为激动,两颊染着淡淡的红晕。   是真的吗?   她还有试镜的机会吗?   时钟转向九点,陆靖言依然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   江崇的调查杳无音信。   直到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地亮起——   迟樱:怎么了岳大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迟樱:我今天出去玩儿了,没带手机,不好意思啊[难过]   陆靖言眉毛一挑,眸色变得冷郁和微愠。   她说什么——   出去玩了? 第16章 (含入V公告)   “Z”发来一串沉默的省略号,迟樱赶紧回了好几条解释和致歉的消息,但“Z”没有再理她。   岳少的性格和宋青峰多有相似,并不执拗较真,相处起来很舒服,不用刻意经营。   迟樱没有多想,带着迟澄准备洗漱睡觉。   小家伙不知疲倦地蹦跶了一整天,到底是累了。   母子俩例行行过晚安吻,迟澄便依偎在迟樱的怀里沉沉入梦。   迟樱躺在床上,枕着迟澄均匀的呼吸声,意外地辗转难眠。  ==   因为是热门小说IP改编,这次试镜提前给演员们提供了角色的背景和资料。   迟樱的五官生得明丽惊艳,与女二自卑脆弱的形象并不相符。   因此试镜那天,她在妆容上别下了一番心思。   高光打得恰到好处,五官轮廓就显得更加瘦削立体。   眼妆防水防晕染,眼尾比平时垂了些。   脸容比以往更苍白,唇色也更黯淡。   镜中的她,俨然换了一种气质。   失神起来,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   笑起来,眸光如水,柔弱淡静。   迟樱的妆容逼真到,连迟澄都皱着小脸拉着她的衣角,“妈妈,妈妈,你是生病了吗?”   他说得又急又担心,听起来就快要哭了。   这反倒让迟樱心疼成一片,她捧着小家伙的脸蛋,认真地告诉他,“没有,妈妈只是化了妆。”   迟澄一脸不相信。   迟樱意识到自己的神情过于严肃了,转而粲然一笑,眼睛明媚,似有星芒闪动。   迟澄“啊”了一声,童音稚气又纯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化妆是什么?是妈妈每天刷完牙齿后做的事情吗?”   迟樱没有否认。迟澄还小,她没有向他解释护肤和化妆的区别。   迟澄好像还是不放心,在迟樱整理东西的时候,又跑到她的身边来,仰着小脸说道:“可是妈妈,你看起来好难过。”   迟樱停下手里的动作,温柔地看着他,“妈妈并不是真的难过,妈妈是演员,只是在假装很难过。”   迟澄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那双又黑有大的鹿眼中里写满了担忧。   迟樱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你今天看到的呀,都是假的。”迟澄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迟樱把小家伙送到幼儿园后,奔赴了试镜地点。   戚虹程在楼梯口等着她。   迟樱从容淡静,步履优雅,她就像温柔的风一样让人治愈,唯独让戚虹程煎熬之至。   虽然未出茅庐,她的气场却不输流量明星,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几句寒暄过后,戚虹程把迟樱带到了试镜室,这里还有很多评委老师。   迟樱鞠了一躬,把简历递给了他们。   照片上的人,美得张扬而蚀骨,完全不对女二的路子。   但当戚虹程抬头打量起眼前的她,不由发出一阵唏嘘。   对于迟樱这种绝美的五官而言,精致的妆容是可以改变气质的。   迟樱很快进入状态。   如果说戚虹程在此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但此时此刻,它们全部消失殆尽。   女人苍白消瘦,垂眼盈盈如水,似有清泪流转。   眼眶淡红,泫然欲泣,悱恻动人。   失了前一刻自我介绍时的从容优雅,身为角色的她,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显得怯懦和无助。   剧本渐进,噙在眼中的泪水几乎是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滚落。   惊心动魄。   有惊叹声在四座响起。   戚虹程百感交集。   凝视着试镜室苍白憔悴的迟樱,陆靖言心脏如同巨石重击般剧痛。   顷刻间唇瓣失血,额角沁出冷汗。   与他昨晚的梦靥如出一辙。   陆靖言身体一向健朗,即使工作再繁忙也从不疏忽健身事业。他脸色一瞬间的乌青,薄唇抿得紧,江崇一时间手足无措,半晌才吞吞吐吐出一句:“陆总……您没事吧?”   陆靖言嗓音暗哑,“没事。”   送走了迟樱,戚虹程瘫坐在办公室里。   思绪放空着,陆靖言的电话随之而来。   “陆总……”戚虹程冷汗涔涔而下,“试镜已经结束了,我们在进行最后的评定。”   他确实还在踌躇。   但他心中的杠杆已经偏向了迟樱。   陆靖言声音极低:“你在犹豫?”   戚虹程默然不敢出声。   “你不用顾忌我的颜面。”陆靖言的语气冷漠疏离,“身为导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需要选择的是最合适的演员。”   戚虹程思绪万千。   陆靖言是一个资本家。   极少会感情用事,惜指失掌。   从始至终,从陆靖言的语气中,是听不出他和迟樱有几分熟络的。   戚虹程想起数日前的通话,陆靖言声线极其冷淡,一不需要女主,二不需要特殊照顾,没有表露出半分希望迟樱出演的意思。   可能是迟樱和他有什么脱不了的关系,让他无法回绝。   就像他和舒白?   戚虹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戚虹程本就不是一个果决的人。   杠杆再次出现了偏斜。   “陆总的意思是……如果有比迟樱更合适的人选……”   陆靖言沉声道:“投资是为了盈利,选角的成功是盈利的必要条件。”   “另一方面,对艺人揠苗助长,你觉得是利是弊?”   一个吸引了过多目光的角色,如果实力与位置不匹配,是成就还是毁灭?   经过重重考虑,戚虹程还是决定把女二给迟樱。   她的演技确实比舒白更为惊艳。   他会想办法给舒白一个弥补。   资金也可以。   戚虹程正在编辑试镜结果的邮件,刘佩约他会见。   他立刻气血翻涌,她还有脸见他?   可戚虹程就是被刘佩吃的死死的,整个人像提线木偶一样不受控地往约定的地点走。   他安慰自己,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问问她。   刘佩穿着清凉暴露,口红搽得浓烈。   虽然妖冶,但是很美。   “你——”戚虹程胸口又闷又涨。   刘佩淡漠地杜撰,“舒白父母过世了,就在昨天。”   紧接着,她把手机里一张舒白哭肿了眼的照片发给他。   舒白蜷缩在角落,双目无神。   “你可别对不起她了,舒白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才交付给你。”刘佩漫不经心地说道,“她的父母还有欠债需要她偿还,舒白是真的没有其他依靠了。她有多需要这个位置,你不会不知道。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你该不会想看到十八线艺人坠楼的丑闻吧?”   “对不起她的还有你。”戚虹程心脏骤痛,指尖发颤,“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你自己意乱情迷。”刘佩波澜不惊地搅拌着茶匙,“虹程,你可别让我失望。”   戚虹程又喝了许多酒。   他没断片,他只是想借由酒精麻醉自己。   可是没用,他一想到舒白在哭,他就心痛。   戚虹程怔怔地接下了陆靖言的电话。   陆靖言嗓音黯哑,“选好了?”   戚虹程稳住自己的声线,“选好了。”   “我觉得舒白比较合适。迟樱五官样貌过于惊艳,和女二的人设多有不符。我稍后把她们的简历发给您看。”   如果没有见过迟樱那日的妆容,戚虹程这番话的可信度将会很高。   迟樱美得太过张扬,一些有资历的导演都不会把她作为女二的候选人。   可是那天,她的憔悴苍白,愣是割得陆靖言心脏刺痛。   他眸光渐冷。   迟樱很快又收到了通知复试的电话。   但这次通知她的不是戚虹程,而是沛誉的领导。   “题目和上次一样,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迟樱来到了沛誉的会议室,高管各个西装革履,肃然入座,空气都有几分凝滞。   一场女二的复试惊动了这么多高层,着实让她心惊。   她远远地望去,只见戚虹程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   在场的还有舒白,她站在她的不远处,双拳虚握,和她一般脸颊苍白。   舒白既不知道迟樱已经顺利地通过了顾远琛的试镜,也不知道陆靖言和戚虹程的交易。   但迟樱多一分自信和从容,她就多一分惊惧和害怕。   试镜那天,她并没有看见迟樱学姐啊。   难道她也……   舒白惊恐地向戚虹程的方向望去。   好在这次,戚虹程虽然心情不好,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眼神暗示着她,不要紧张。   选角开始后,会议室几十束严峻的目光同时向她们投来。   舒白的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牙齿打颤,不过也意外地切合了角色的性格。   迟樱淡静得多。   她不会觉得紧张,因为她很容易进入到角色的世界里。   这可能是她与生俱来的优势。   很快有人指出:“舒白情绪不对,恐慌太多了。”   “她只是今天没发挥好。”戚虹程团队中有一个导师辩解道,“在这么多领导面前试镜,紧张是人之常情。周六那天,她的演技是今天的百倍不止。”   在座有人冷嗤,心理素质是艺人的必备条件。弃之不谈,太荒谬。   戚虹程一声长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及早主动揽责,“抱歉,是我们的判断出了差池。”   “噢,是吗?”沛誉董事会主席冷声斥道,“戚虹程,你真让我失望。”   娱乐圈的潜规则他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刺己》,是沛誉有史以来最重视的作品,更牵扯到陆靖言几个亿的投资存亡。   戚虹程却任性依旧,为了一己之私,借导演之权享乐纵欲,这就非常不可原谅了。   几张他和舒白出入酒店的照片被甩在眼下,戚虹程大惊失色,“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只可惜,百口莫辩。   但戚虹程想着,既然舒白演技还需打磨,那么那日,她的泪水就是真的。   念到此,他认为自己孤注一掷的牺牲也不没什么不值。   在场的所有人,开始对迟樱毕恭毕敬。   迟樱警惕心起。   最后,一份合同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迟樱逐行阅读,眼睛骇然睁大,“违约金这么多……”   “是的,这次演员阵容会提前曝光,如果艺人跑路,会非常影响声誉。”沛誉传媒的高管如是说道,“迟小姐放心,剧组中的人都不会刁难您的。”   此时此刻,陆靖言已经在沛誉总裁的应允下,把《刺己》的制作人马全部进行了更替。   导演换成了欧时的导演,制作换成了欧时的制作。   沛誉空有其表。   江崇知道,当时欧时没拿下《刺己》,陆总自责悔恨了很多天,但他从来没有放弃对这份饕餮盛食的觊觎。   沛誉不考虑自身经济实力和制片实力,盲目收购《刺己》的影视版权,本来就是领导层迂庸而错误的决策。   非但不足以因此名声大噪,反而可能身陷泥淖,一病不起。   当沛誉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   但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他们向外界隐瞒了一切,塑造资金充沛的企业形象,连深谙戚虹程的刘佩都没有发现他们内在的问题。   陆靖言的投资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沛誉只占有一小部分股份,但如此大制作产生的利润,足以给他们回血。   最重要的是,陆靖言答应沛誉挂他们的名,那是沛誉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江崇知道,这一切还没有这么简单,不过他一点都也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组里都是自己人,如果迟小姐发现投资人是您怎么办?”   “还有戚虹程……”江崇顿了顿,“他可能会说出去。”   陆靖言似笑非笑,冷峻的脸上好像回了些气色,“发现就发现了。”   江崇恐怕自己出现了幻听。   当迟樱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靖言紧抿的唇线终于变得柔和。   她逃不掉了。 第17章 晋江文学城 独家发表   舒白情绪异常低落, 整个人像冬日雪原上的月光一样惨白。   她爸妈没死,但父亲嫖赌, 母亲吸毒。   很多时候,她都恨不得他们已经死了呢。   舒白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其实并不适合当明星。   她自卑到尘埃里,甚至于非常恐惧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而且,她的尘埃是永远不可能开出花来的。   但她的母亲没日没夜地吸食毒品, 再也不会有什么职业的薪资能支撑起药物的高昂费用。   她思想简单,只看见明星的人前风光、挥金如土, 就不管不顾地把舒白往艺路上送。   舒白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人生会是这样的,但面对这些与生俱来的厄运种种, 她身心俱疲,束手无策。   命运的脚镣死死地拴住了她的脚踝, 不留情面地把她往深渊里拽。   当她终于肯摈弃执念、放下身段, 去换取那些对她现阶段而言尤为重要的价值, 却没想到一念之间不仅失去了所有,而且什么也没有得到。   东窗事发后, 刘佩没有再来找她。   刘佩连一个道歉、一声安慰都没有。   刘佩也没有告诉过她, 本来, 这就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   这次,舒白是真的想放弃了。  ==   两个星期以来,迟樱马不停蹄地在各大试镜地点间辗转奔波。每天回到家时, 身子骨累得都快要散架了。   整日穿着高跟鞋的缘故, 脚后跟也肿起了水泡。却因为没有缓和的时间, 与鞋带贴合一处的淤痕已经由粉红变得青紫,面目可憎,阵阵疼痛钻心。   但她依然会撑起明媚的笑容。   迟樱不会忘记周二试镜那天,迟澄只因为她一个悲情的妆容,就皱得和苦瓜一样的小脸。   撞进那样一双清澈明净、却写满担忧的眼睛里,她的心都会像刀绞般疼痛。   《刺己》复试结束的第二天,便是迟樱约定和顾远琛签订合同的时间。   顾远琛的工作室光线敞亮,干净质朴。   不如她想象中艺术家所固有的深沉,反倒是让人舒心的明净。   其实,迟樱这些日子以来的绝大多数试戏都石沉大海。   一没名气,二没经历,三没人脉,四没签约,仅凭宋青峰的一句推荐,想在娱乐圈立足,好像是无稽之谈。   但哪怕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那么一丝公平,对她而言也都是好的。   那意味着,一个演员在狭缝中也依然有生存的希望。   就像顾远琛的存在。   迟樱是发自内心地感恩他。   她轻轻叩响了门,敬畏道,“顾导。”   “进来。”   顾远琛抬起眼睛,眸光微动。   “试镜那天,你失误了。”   迟樱垂了垂眸,“是。”   顾远琛那日清楚地看见,迟樱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   那种灰色让他心惊。   顾远琛几乎是笃定了,迟樱一定拥有着比寻常人更深刻的经历。   再加上她出色的外表和仪态,他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她的失态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灵气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他如获至宝。   所以,顾远琛和编剧一起对剧本进行了修改——   他们给迟樱增加了近乎十倍的戏份。   顾远琛淡淡地“嗯”了一声,把剧本和合同一并推给她。   迟樱认真地翻看手中的资料。   电影名为《绿阳》,故事里记叙了一个革命抗战时期,大山深处的平凡小人物们以他们独特的姿态深刻地作用于历史进程的故事。   而迟樱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哑巴。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试镜的时候,题目全部都是眼神戏了。   对于不能发声的哑巴而言,充沛的内心活动,绝大多数都体现在眼睛里。   再翻下去。   她的戏份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不是她以为的区区几个镜头,而几乎是贯穿了整个电影情节的始终。   甚至还有和主演搭戏的片段。   大概十天可以拍完。   迟樱看得很认真。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时不时传出的纸页翻动的声响。   她温柔的碎发轻轻地垂落在耳畔,愈发衬托出姣好的脸庞白净无瑕。   顾远琛凝视着她,问道,“明天需要去外地取景拍摄,时间上有没有问题?”   顾远琛的声线清越俊朗。他虽名望颇高,但其实是一个很年轻的导演。   迟樱的大脑中一瞬间闪过了迟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眼眸迅速黯了黯,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没问题。”   她真诚道,“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   “明天开始拍摄,今晚你可以先熟络一下剧本。”   顾远琛目光凝肃,语气郑重:“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我希望你一条过。”   “不是任何情况下,你都有第二次机会。”   迟樱似懂非懂,“好。”  ==   幼儿园没有作业,但有时候美术课、手工课会布置一些趣味任务。   迟樱把楼上的一间客房改造成了涂鸦室,放置了画板画架、手工桌、电动陶瓷机,墙壁上贴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动物贴画。   迟澄很懂事,不需要妈妈和外婆催促,自己就会主动去完成。   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几乎对世界上所有未知的事物,都抱有极高的好奇和热爱。   迟澄正专注地做着手工,就在快要完成的时候,手边的双面胶好巧不巧地用完了。   迟澄的小眉毛轻轻地皱起来,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他很快想起,妈妈有给他买过新的一卷。   可能放在书房里。   迟澄没有犹豫,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下楼。   他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偌大的书里仔细搜寻。   迟澄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里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包括水彩笔呀,橡皮呀……   双面胶应该也在附近。   迟澄很快拉开了下一个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杂志。   内页的纸张已经被翻得很皱了。   但封面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封面上的四个大字他不认识,但他对封面上的男人却感到非常的好奇。   迟澄用小手轻轻地掸了掸灰,那个人的轮廓便清晰地显现出来。   嘴唇薄薄的。   鼻子挺挺的。   眼睛漆黑漆黑的。   迟澄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这些五官特征都是妈妈平时用来形容他的。   没想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同样合适。   妈妈还骗他,说他是独一无二的呢。   这里就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呀。   不同的是,封面上的男人要比他瘦上很多。   下颌线利落,轮廓分明。   迟澄有些不甘心地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胖脸。   他正悄悄地端详着,门铃突然响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开门,鞠起身子,话带喜悦:“少爷回来了。”   迟屿大步迈进,环视大厅一圈后,发现了书房的响动,径直向迟澄的方向走来。   迟屿看见一个小小的、软趴趴的身子安静地蹲在地板上,手里抱着一本大大的书,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迟屿语气严肃:“你妈妈呢?”   迟澄闻声吓得一哆嗦,立刻把杂志藏在后面,戒备地瞪着他。   妈妈说这个人是舅舅。   但是舅舅并不喜欢他。   每次回家,不是抢他零食,就是对他爱理不理。   迟澄也不给迟屿好脸色,气鼓鼓地说,“不告诉你。”   迟屿不会和小孩相处,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话:“不告诉就打你屁股。”   迟澄很憋屈,妈妈从来都不会打他。   他愤怒地抱起书,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准备从迟屿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他要回去做手工了。   即使双面胶找不到了,也不要和舅舅多说一句话。   舅舅会欺负他的。   迟屿这时候才发现,迟澄抱在怀里的明显不是什么小朋友看的书。   看画风和纸质,好像是一本成人杂志。   封皮被小家伙死死地捂在胸口。   什么都看不到。   保护得这么紧?   迟屿恐怕这是什么不好的书。   谁说三岁的小孩就不能有秘密了?   尤其是——   渣男的小孩。   万一是什么男人装,街边传教士发放的法轮大法好就完蛋了。   迟屿板着脸走近:“给我看看!”   迟澄嘴巴嘟起来,“不!”   他用力地把杂志揉进怀里。   就算这样会皱,他也不能把妈妈的书给舅舅看。   舅舅自以为是,霸道无礼,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呢。   永远对他凶巴巴的,连妈妈一半的温柔都没有。   在童话里,他就是那个大恶魔吧。   总之,迟澄就是特别讨厌他。   这样想着,他抱着书的小胳膊又收了收。   这本书封面上的叔叔,明明看起来也很凶,但他的眼睛像妈妈一样明亮,凶起来就是比舅舅要厉害的样子。   他非但不讨厌,还很喜欢。   迟屿不知道迟澄的胳膊肘已经悄悄地向外拐,没有育儿经验的他,对待小孩子除了硬着刚以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闷声说道:“说不定这本书是我的,拿过来。”   “……”   迟澄瞪圆了眼睛。   舅舅回家以后和他抢零食抢牛奶,现在连妈妈的书都要抢!   迟澄不和他较量,撒开小短腿就跑。   迟屿叹了一口气,伸出魔爪在迟澄的胳肢窝挠痒痒。   迟澄始料未及,小脸涨得通红,眨眼间杂志就被迟屿抓走了一半。   迟屿瞥见了,好像是一本财经周刊。   迟澄气坏了,他使出浑身的劲去扯,只听“呲啦”一声。   封皮碎了。   封面上男人的脸一分为二。   迟澄小心脏痛痛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好坏!”   他连去幼儿园都没有哭过,但现在他哭了。   舅舅非要抢妈妈的书,还把妈妈的书弄坏了。   迟屿心里急了,但嘴上仍然装作不耐烦地安慰他,“好了好了!哭什么哭!真麻烦!”   迟澄哭得更凶了。   最后,把在楼上小憩的迟母都惊来了。   “澄澄,怎么了这是?迟屿,你怎么又惹澄澄哭了?”迟母瞪了迟屿一眼,“多大人了,对小孩要宽容一点。”   宽容个屁——   迟澄不仅仅是迟樱的孩子,还不知道是哪个渣男的孩子。   能宽容就见鬼了呢。   迟屿无奈之中,迟樱回来了。   一进门就听见了迟澄的哭声,她的心脏紧到了嗓子眼里。   “怎么了澄澄?”   迟澄见到妈妈来,好像有了靠山。他眼睛一亮,拽着迟樱的手往房间走,“妈妈!不要理舅舅!”   迟樱回头看了迟屿一眼,跟着迟澄走进了房间。   迟澄小肩膀一耸一耸,抽抽搭搭地把撕成两半的封皮给迟樱看。   迟樱看到杂志的一瞬间,惊住了。   那是一本财经周刊,封面上的人物是陆靖言。   西装革履。   高贵倨傲。   只是此刻被一分为二……   这是迟樱第一次近距离地拿陆靖言的照片和迟澄相对比。   五官极其相似。   幸好在平时,很少会有人把迟澄往陆靖言身上联想。   迟樱心惊。   “你……”她试探性地开口。   小家伙那么聪明,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吧?   “对不起妈妈,你别难过。”迟澄看妈妈表情不对,嘴巴一瘪,又哭了出来。   “傻澄澄,妈妈为什么要难过呀,一本过期的杂志,远远没有你的快乐重要。”迟樱赶紧帮迟澄拭去泪水,“澄澄不哭了,乖啦。”   “可是……”迟澄揉了揉眼睛,“妈妈有没有觉得我和那个叔叔好像。”   迟樱一边把迟澄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一边点了点头,“嗯,是有点。”   迟澄粉嫩的手掌心全是灰。   是他刚才不管不顾地擦拭杂志封面的时候沾上的。   “你手怎么这么脏呀。”迟樱帮他拍落了手掌心的灰尘,“没事啦,澄澄乖,我们先去洗手,然后和舅舅和好,好不好?”   “不好。”迟澄水汪汪着泪眼控诉。   “他欺负我。”   “他不喜欢我。”   迟樱牵着迟澄走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哥,你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迟屿假装没看见杂志是什么,黑着脸没好气地说,“那本书是什么?迟澄这么宝贝?我还不是怕他看了什么不好的书误入歧途。”   迟樱抿着唇笑,“没什么。”   迟澄也翘起嘴,“不告诉你。”   迟屿郁闷极了,几日不见,全家都被迟澄这位小祖宗给收买了。   哪怕他这么风尘仆仆地回来,也没人迎接他。   迟樱第二天就准备去剧组拍戏了,估计要在外省待上好几天才能回来。   是周末,但是迟澄还是起了个大早。   他要欢送妈妈。   比起迟樱刚刚穿来的时候,小家伙长高了许多,他站在小板凳上,刚好能使用洗手池。   迟樱执意不让妈妈帮他刷牙,因为电视里的姐姐说,那不是属于好宝宝的习惯。   但小孩的手腕灵活度受限,还不能把牙菌斑彻底清除干净,因此在迟澄刷完牙后,迟樱都会给他做细致地检查,再补刷一遍。   “啊——”迟澄像往日一样张开嘴,童音稚气纯净。   露出的两排乳牙像羊脂玉一样莹白剔透。   迟樱表扬他,“澄澄刷得一天比一天更干净,真棒!”   迟澄开心地抱住了妈妈柔软又温暖的腰肢,这让他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他的下巴抵在迟樱的背上,撒娇道,“以后没人帮我刷牙齿了,还会有舅舅欺负我。”   迟樱觉得酥酥痒痒,只想把他的小脑袋摁进怀里。   “我很快就回来,这几天外婆先帮你刷牙好不好呀。”   “妈妈每天都会给你打视频电话,你可以在外婆的手机上见到妈妈。”   “如果舅舅欺负你,你先告诉外婆,打电话的时候再告诉妈妈,好不好呀。”   迟澄软软糯糯地应了声“好”,拥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把妈妈放开。   ==   电影的第一个拍摄地点,选在了Z市的一个风景如画的景区。   有山有水,桂花满枝。   几乎每个人都有助理经纪人化妆师随行,只有迟樱孑然一身。   她静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   会有人忘记她也是剧组中的一员,甚至以为她只是一名漂亮的游客。   圈中人哪怕是十八线明星,但凡尝过了网络暴力的苦,都习惯了在公共场合谨言慎行。加上山路崎岖坎坷,停下步子和迟樱打招呼的人并不多。   但依然会有几个人转过头来,向她询问一二。   迟樱答得最多的,便是“我叫迟樱。”   以及,“我还没有签约。”   她总是淡淡地笑,像四月开出来的晚樱一样柔软动人。   经过漫长的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拍摄地点。   队首的顾远琛淡淡开口,喊她的名字:“迟樱。”   迟樱声音清透地应了声“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场地中央。   组里发出阵阵唏嘘。   她不仅不是游客,难道……   是女主角?   《绿阳》的男主是当红影帝,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很多不远万里前来围观的粉丝。   但粉丝们不知道,因为是拍摄的第一天,真正的大腕明星档期金贵,并没有和其他演员一同前来。   拍摄顺序也并不是按照情节发展的顺序。   而是根据场地和人员因素进行灵活选择的。   今日,反而成为了迟樱的主场。   影帝的粉丝们路途劳累,仍然没有见到偶像,难免怨气在身。   迟樱很容易就会沦落为群众的发泄对象。   迟樱确实觉得有一束非常不善意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   说不清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她提醒自己务必要留个心眼。   顾远琛安排化妆师给她上了妆。   她五官精致,线条流畅,一双明亮的眼睛中似有星芒闪动。   即使衣着朴素,也不掩芳华绝世。   迟樱无声吸附着全场的目光。   顾导一声令下,那双清澈的眸子登时间像换了个主人似的,流露出的情绪完全发生了变化。   迟樱进入状态不过俯仰之一瞬。   年少时的无忧,成长的痛苦,理想被催焚的不甘,痛失家人的悲愤,好像没有什么是不能表现的。   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   一幕幕顺利地拍过去。   顾远琛是出了名地苛刻刁钻,但从未喊停,全部一条过。   在场的观众无不被迟樱的演技折服,各个目瞪口呆。   烟火组的人员没有来,今天的剧情还没走到战争。   迟樱双手反剪在身后、睚眦欲裂地跪在泥水中,成为了今日的高潮。   几个工作人员同时手持水柱,喷洒而出的大水瓢泼而落。   现场亲眼目睹造雨,其实是有几分尴尬的。   但迟樱充分地煽动了情绪,成功地把群众的注意力从水枪上扯离,完全浸染在她愤恨不甘的情绪里。   她分明演的是一部默片。   可能观者却是真真实实地心痛了。   她美得惊心动魄,命运却待她如此轻薄。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藏的是当时整个大的时代。   没有任何配乐、特效和后期,却有一半的观众湿润了眼眶。   顾导新作品拍摄的第一天,粉丝们虽然没能赶上偶像的戏份,却意外地因为一个无名的新人感到震撼动容。   那双可以演绎万千情绪的眼眸,像璀璨的星芒一样映入了他们的记忆。   迟樱终于知道,为什么戚导告诉她。   全部,都要一条过。   ==   不知道是顾远琛的营销策略,还是网民的自发刷屏,#顾导新作开机#成为当晚的热搜话题。   从话题点进去,排在广场上的微博全部是路透党拍摄的迟樱拍戏现场的照片。   影帝的粉丝们自发地创建了一些话题:#演技炸裂的小姐姐#   #全部一条过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没见到偶像却被新人圈粉肿么破#   舆论如山倒,外界多以为迟樱就是顾远琛新作的主角。   但她却是一个面孔陌生的新人。   对于新人,尤其是有可能一剧爆红的新人,他们并不会善意相待。   网络上的红眼病柠檬精大行其道,纷纷开怼。   “这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 1”   “不认识 10086”   “几张侧面能看得出演技?”   “隔这么远能看得出演技?”   “水军,鉴定无误。”   “都洗洗睡了吧。”   如果发布视频,则会被立刻删除,在网络上流传的只是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路透党几句子虚乌有的评价,显得苍白无力。   迟樱的话题迅速地被挑起来后,又迅速地衰弱了下去。   正当网友感慨,没有一个人知道迟樱姓甚名谁的时候,电影学院的校友们突然炸了。   有人说,那是他们当年的校花迟樱啊。   表演系的风云人物。   低调善良,成绩优异,每年国奖的获得者呀。   她演技不炸裂,还能有谁能演技炸裂?   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迟樱在举校瞩目的时候却玩起了失踪。   她还没踏入圈子一步,就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还有希望看见她复出。   那个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近乎于形同虚设的迟樱后援会群,突然以每分钟一百多条的速度刷屏。   群里已经有一些校友成为了新一代的流量小生。   有人Po出了迟樱的毕业照。   还有人Po出了她在大学时期的自拍。   五官无可挑剔,笑容可甜可媚,气质温柔淡静。   网友们纷纷慨叹,这可能就是无死角的神颜吧。   电影学院一致好评的转发,再次在短时间内掀起了热议。   陆靖言刚开完一整天的会议,眼底是埋藏不住的深深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转眼间看见了迟樱跪在泥地、眼眶通红、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照片。   瓢泼大雨浸透了她的衣衫,宽大的衣服勾勒出女人身体的姣好曲线。   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素白的脸颊上,全身上下都沾染了泥渍。   江崇一脸崩溃。   迟小姐怎么总演这么悲情的戏啊。   他一个正常人看着都觉得非常心痛。   更别提在他看来已经不太正常的陆总了。   果不其然。   陆靖言脸色苍白,目光冷沉。   整个人都仿佛结了冰霜。   他吩咐江崇订了两张前往Z市的飞机票,快步回到办公室,加速了手里的工作。   ==   今天晚上,是剧组的第一次聚餐。   迟樱卸了妆,上了些日常色号的口红,气质和拍戏的时候大相径庭,宛若两人。   洁白的肌肤欺霜赛雪,清亮的桃花眼温柔勾魂,一颦一笑都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剧组中人,再也无法不注意到她——   一个名不经传的,却以演技震惊四座的新人。   她举止大方地敬酒、回酒,谈吐优雅,气质淡静。   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会吸附大部分人的目光。   里面夹杂着异性的倾慕,还有同性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嫉妒。   剧组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团队,但迟樱没有,她甚至连助理都没有。   回往住处的路上,顾远琛提出和她并行。   景区的夜晚不如其他偏远的山区一般幽黑,山脚下有古镇,沿街的夜市热闹非凡。   人群熙熙攘攘,有居住在这里的镇民,更多的是慕名前来的游客。   中秋节快到了,圆滚滚的月亮憨态可掬地趴在夜幕上。   整条街都弥漫着淡淡的木樨香。   镇子上举办起大大小小的活动,包括最为出名的花灯会。   顾远琛和迟樱并肩走在各色的光影中。   他们相识不久,其实还不算熟络。   但迟樱是极具匠人精神的演员,顾远琛是又是极具匠人精神的导演。   他们身上有很多共性存在,也有很多话很说。   即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也并不会觉得有多尴尬。   顾远琛余光偷偷地掠过迟樱的侧颜。   光影交错中,显得尤为温婉动人。   让人情不自禁地柔软。   顾远琛不会忘记她那双灰色的眼睛——   他知道迟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很好奇她的经历。   但几番喉结微动,顾远琛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们走走停停,时不时在小摊前驻足。   剧组里的人并不会过多议论些什么。   顾导的作风品行,经得起任何舆论的抨击。   顾远琛在晚饭时喝了不少酒,行至半途,他非常抱歉地说他要离身上个厕所,让她不要走远。   迟樱点头。   她倾下身子,在沿街的当铺上认真端详起刺绣精致的香囊来。   花香馥郁,灌入鼻腔。   一切劳累和疲乏,都为之冲散。   灯火憧憧,在柔和的光线下,每一件物什都生出了几分温柔和缱绻。   停留片刻后,迟樱转身。   只听“砰”地一声——   她撞入了一个气息清冽的怀抱。   “你——”   怎么站在这里给我撞呀。   迟樱嗔怒。   她蓦然抬眸,瞳仁骤缩。   陆靖言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下巴是紧绷的,唇瓣是失血的,但是目光灼灼,仿佛要望穿她的灵魂。   不同于往日的西装革履,他着了一身便服,挺拔依旧,反而多出了几分罕见的柔和。   衣领微敞,精美的锁骨线条隐隐绰绰。   迟樱脊背僵直,一时失语。   陆靖言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无路可退。   陆靖言逼视着她。   眼前的迟樱,幽黑的长睫微微颤抖,水眸中泛着淡淡的雾汽。   温柔的灯火映在她瓷白的脸颊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她缄默而不言。   却美得惊心动魄。   迟樱怔立在原地,大脑一片混沌空白,有如被抽去了灵魂。   明明前不久才喝完香槟,喉间湿润。她却干巴巴地发出了一句,仿佛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陆总。”   “跟我来。”陆靖言不管不顾迟樱的疏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白皙嫩软的皮肤上迅速泛起红痕,男人的动作也没有轻柔半分。   若说以前,他总怕说错了什么话,把她吓跑。   现在不怕了。   迟樱下意识地惊呼,手腕却被扣得越来越死,“不行,导演让我在这里等他!”   陆靖言寒夜般深邃的眼眸中刹那间染了几分薄怒,语气严厉,不容抗拒,“一会就回来。”   他感受到手下柔软的手腕固执地试图挣离,眉宇深锁,声音也冷了几分:“别动,我不会伤害你。”   “……”   陆靖言拉着满目惊恐的迟樱,径直走到了沿街的算卦先生跟前。   陆靖言冷声道,“她说我是她命中的劫煞,你算算。”   迟樱:“……”   算命先生对风水之术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是在风景区门口糊弄糊弄游客,忽悠个饭钱而已。   签条随便一抖落,算命先生颤颤巍巍地瞅了一眼,就哆嗦了。   妈呀,确实是大凶之兆。   但眼前的男人气场过分凌厉,瞳孔冰冷。   再不识脸色的人也知道,说出“大凶”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算命先生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没有,不存在的,恰、恰好相反。”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陆靖言板着面孔道:“听到了吗,八字很合。”   “不用躲着我,把微信加上。”   迟樱怔立,恍惚如梦。   这一切发生得过分快,过分猝不及防。   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陆靖言?   她甚至想用力地掐一掐自己。   可是手腕被男人冰冷的大掌用力锁死,完全无法动弹。   顾远琛回到香囊的摊位前,已然不见迟樱的身影,眉间蹙起。   他环望了一圈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的街边发现了她的背影。   她的身侧是一个高大挺直的男人,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   顾远琛喊她:“迟樱。”   迟樱回眸过去,脸蛋蓦然一红,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陆靖言也随之不悦地转过身去。   顾远琛声线淡淡,“陆总。”   听那语气,已然是旧相识了。 第18章   陆靖言眸色里没有多少惊诧。   他甚至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只是礼貌而漠然地回了一句,“顾导。”   顾远琛微微眯起眼睛, 意味深长道,“陆总也与迟樱相识?”   “是。”   他答得迅速,果决而笃定。   迟樱眉心微皱。   “一面之缘而已。”她摇了摇头,望着顾远琛,目光平静, “我和陆总不熟。”   “这样。”顾远琛眼角流出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讥意,“陆总也来赏景?”   “与你无关。”   “那我先带迟樱回去了。”   陆靖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 “我也顺路。”   顾远琛失笑,“那一起吧。”   气氛忽而陷入了诡谲的沉默。   天地间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 把他们三人生生围拢了来。   迟樱再神经大条也不难发现,他们两两之间的关系都很玄妙。   却因为第三个人的存在, 即使如鲠在喉, 也只能是沉默无言。   外面的世界热闹欢腾。   而她置身的氛围冰冷淡漠。   迟樱的心脏紧了紧。   身边的两个高大的男人, 一个高贵倨傲,一个轶尘脱俗。   无一不地位显赫, 气质出众。   在夜市的人群中并行, 未免有几分显眼。   迟樱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 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即使陆靖言冰冷的余光打了过来,她也置若罔见,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陆靖言不同于往日的西装革履, 身边也没有浩浩荡荡随行的特助和保镖。   镇子里的人不问世事, 一时间也没看出什么来。   但还是有不少远道而来的游客, 站在他们身后指点议论。   时不时地,能听见年轻女孩的惊呼。   但很快,她们肆无忌惮的注视就会被陆靖言如寒刀般的视线给剜回去。   欧时传媒的势力强大到热搜舆论都是被彻底控制的。   陆靖言不希望在网络上出现的东西,一字一句都不会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如水的月光偏就把原本浪漫的青石板街道打得惨白。   花灯的缱绻荡然无存。   迟樱一路紧着心思,终于跟随顾导来到了一个僻远的民宅。   和他们告了别。   长廊幽深,装潢古朴,一砖一瓦都被精心雕饰。   远离了夜市的烟火气,皎白的月色流转,一片柔和静谧。   迟樱的房间在一楼的尽头。   紧临后院。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苍翠的劲竹,像一页帘幕,隔绝了世间的侵扰。   月光斜落,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过分的静谧让她的思绪得以在黑暗中奔腾。   迟樱从来没有忽视过陆靖言对她的注意。   从晚宴,到微信,再到刚刚的夜市。   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陆靖言对那一夜的事情有朦胧的印象。   他三番两次找她,多半也是想要问她的罪。   因为无法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她,再加上事情的特殊性,所以他难以启齿。   她知道她很自私。   她甚至没有想过去补偿,去道歉。   因为在认清潜在的威胁之前,任何一步差池,都有可能把她的命运送入万丈深渊。   迟樱只想着,如果她避一避,陆靖言就会忘记她。   一切都会回归到这四年间的风平浪静。   可是听陆靖言刚才的语气,为什么数日不见,他忽然变得如此笃定。   她明明从来没有肯定过。   四年前迟氏旗下的酒店摄像,也早已被原身销毁。   陆靖言怎么可能会信了她胡乱搪塞的借口,真的带她去找算命先生。   他目光清冷依旧,她也依然能隐约捕捉到那片深海里隐隐跃动的温柔。   是她看错了吧。   就算陆靖言真的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暗起了些并不应该出现的情愫。   纵然算命先生和他联手欺瞒。   她还是看见了。   不被命运线祝福的感情,注定招致祸患。   迟樱开灯以后,在洗手间卸了妆。戴了一天的美瞳,眼睛有些酸痛了。   打开手机,已经九点多了。   也不知道迟澄睡了没有。   迟樱给迟母拨通了视频电话。   几乎只过了一瞬的时间,通话就被接起。   稚嫩的童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妈!”   迟澄才不懂女孩子们从上往下拍照会显脸小的小心思,整颗小脑瓜肆无忌惮地都趴在了手机屏幕上。   于是,迟樱的全面屏通话界面上,满满的都是小家伙圆滚滚的脸蛋,吹弹可破的软肉。   他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小星星。   “樱樱啊,澄澄做完手工,洗完澡后就一直在这里等你电话,带他去睡觉他也不肯。”   迟母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语气中有苛责之意,“以后尽量早点打,澄澄又要晚睡了。”   “外婆别这么说。”迟澄小脑袋一侧,对屏幕之外的迟母解释道,“妈妈是因为忙才没时间打电话的,她不是故意的。”   “对不对,妈妈?”   迟樱抿着唇笑,“谢谢澄澄的理解,妈妈明天早点给你打。”   迟澄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今天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呀?”   交换一天的经历,这是母子俩睡前的唠嗑日常。   每到这时,迟澄就会打开他的话匣子。   这方面,和陆靖言的沉默寡言倒是一点也不像。   “妈妈,今天悦悦邀请我去她家,我才知道她过生日。我没有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她好像很不高兴。   我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今天。   刚刚我做了一张贺卡,准备周一送给她。妈妈说,她会不会喜欢?”   从她平常和迟澄的交谈中,迟樱已经知道,悦悦,是那个全班最小的、放学时跟在迟澄身后攥着他衣角的小女孩了。   “会。迟澄做的贺卡非常漂亮,而且满满的都是心意,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的。”   “澄澄送给妈妈的贺卡,每一张妈妈都非常喜欢。”   “那她会原谅我吗?”   “她没有把生日告诉你,这不怪你。但是,等妈妈回去以后,我们一起把澄澄好朋友的生日都记在本子上,以后再也不忘记,好不好?”   “好。”迟澄雀跃地拍了拍手。   “妈妈,你呢?”   “妈妈今天来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   “这里有山,有瀑布,有小花小草,还有很多小鸟。”   “哇——”迟澄托着自己的脸蛋,眼前浮现了他想象中的画面,“我也想去。”   “等你放假了,妈妈带你来这里旅游好不好?”   迟澄眉毛皱了皱。其实,他是想现在就去,陪着妈妈工作的。   但是他长大了,要上幼儿园。   迟澄喃喃道:“好吧。”   迟樱捕捉到他的失落,“我明天给澄澄拍照片。”   “好~”   “对啦,妈妈的房间也很漂亮,窗户外有很多竹子,是大熊猫最喜欢吃的竹子,现在给你看好不好?”   迟樱把摄像头从前置调整为了后置——   茂密的竹帘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像修竹一样挺拔,湮藏在浓重的夜色里。   月光影影绰绰地倾落在他的发顶。   立刻惨白地凝固,好像结了冰。   迟樱呼吸一滞,立刻掐灭了通话。   他怎么能偷窥。   他都看到了什么啊。   流氓。   迟澄惊恐,“外婆,妈妈不见了!”   “不会的。”迟母慈爱地把他抱在怀里,“山区信号不好,妈妈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睡觉。”   迟澄不高兴地瘪起嘴巴,“我还没有看到竹子。”   他不甘心地摁了回拨。   久久没有拨通。   迟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在迟母的安慰中,恋恋不舍地去睡觉了。   迟樱立刻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起来。   中秋的月色?   她再也不要了。   此时,被扔在床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   陆靖言语气冰冷,“出来。”   迟樱有点生气。   但她还是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尽可能地平稳:“陆总,有什么事可以在电话里说,我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   “嗯。”   “那我进去了。”   “……”   剧组的人都住在这间民宅。   陆靖言夜里找她,不出明天,她就会身陷流言蜚语,挣扎不起。   她的心中恰有不少困惑。   趁一切都还没有发酵——   问开了不是更好吗?   于是她说,“你等一下。”   陆靖言人冷话少,但和他相处起来,每次都是她先失了言语。   她总是惊怔得大脑一片空白,又如何能将命运线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不能总是惊慌失措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身为一个演员,藏住情绪应该是最基本的技能。   迟樱认真地理了理衣衫。   深吸一口长气,抬步向竹林走去。 第19章   竹帘很密, 空气中有桂香浮动。   而男人背脊挺直,长身而立。   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漆黑明亮, 透过重重的夜色。   灼灼地凝视着她。   素颜的她,皮肤仍然如象牙般洁白,唇不点而红。   比起妆容的修饰下肆无忌惮的美,此刻更透着一股纯静美好。   迟樱不畏缩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喉间发出一声冷嗤,“想不到欧时最尊贵的继承人, 也会有偷窥这样的癖好。”   女人的音色清透,有如冬泉破冰。   碎裂的冰渣却全数糅进了他的心脏。   “是你自己没有戒备之心。”   陆靖言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 “更何况,也没什么可看的。”   闻言, 迟樱淡漠的双眸中染上了薄怒。   她一字一句道,“陆总, 您这么做是违法的。”   “……以后不会了。”   陆靖言背脊僵得更直了些。   但语气又低又柔。   是一种足以让人沉溺的声线。   “迟樱。”他喉结滚了滚, 有些艰涩地问道, “四年前那晚,是你, 对不对?”   迟樱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轶事, 神色不可思议地惊诧了一下。   她佯装一脸困惑地望着他, 水漾的眼眸纯净无辜。   陆靖言眉心皱起,“你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参加过一场晚宴。”   “所以呢?”迟樱忽然笑了, “您既然肯定了是我, 为什么还要反反复复问我呢。”   她看见陆靖言的眸光在一刹那亮起, 她好像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喜悦的情绪。   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总啊,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对那荒诞的一夜有这么深的执念。   陆靖言是在微博上看到了校友关于她的议论,才做出的肯定吧。   如果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特别的缘由……那么心中的巨石可以坠地了。   迟樱唇角微扬。   话锋一转。   “陆总应该已经记不清楚她的样貌了吧。”   “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回答——”她凝视着他,“我不是。”   陆靖言冰冷倨傲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前所未见的低柔谦卑。   “如果是因为我伤害过你,所以才不想承认……”   “我向你道歉。”   迟樱微惊。   她一时间无法分辨他话语中所谓的伤害是指什么。   那晚,明明是原身设下了局。   难道……   又或者意指其他。   她抿了抿唇,“不是。”   “您不曾伤害过我,我也没有不想承认。”   迟樱眼珠乌黑,流转着明亮的月色。   “而是,我并不认识你。”   陆靖言瞳孔渐冷。   “陆总放心。”她目光真挚而恳切,“您今晚告诉我的,我不会和别人说……”   “多嘴。”陆靖言迅速打断她,冰冷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想听一个正经的答案。”   “我没有骗你,我一直信命。”迟樱淡淡地说,“刚刚算命的结果——我看到了,陆总应该也看到了。”   “还有——陆总要找的女孩,她迟迟不来找您,这也许说明,她并不需要。您的寻找对她而言,可能是一种困扰。”   “所以。”迟樱握紧了拳,指甲微微嵌入了掌肉,“谢谢您给我跻身欧时的机会,也谢谢您救了我。但我不会加微信,也不会出现在您身边。”   “我欠陆总人情,如果您有事相求,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过我能力有限,您也知道。”   “其他时间,还请陆总和我保持距离。”   一口气说完,她决然地转身离去。   静谧漆黑的夜幕中,群山如同巨兽盘踞,带给人压抑和惶恐。   渐凉的夜雾在空气中浮动。   迟樱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一句,几不可闻的,“对不起。”   陆靖言磁性的声音飘散在夜色里,低沉而遥远。   ==   夜长梦多。   陆靖言骤然惊醒。   冷汗濡湿了他额前的黑发,浸透了单薄的上衣。   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精致的轮廓蜿蜒低落。   月光斜斜地映着他苍白的脸容,俊美狼狈。   铺天盖地的心悸像海潮一样汹涌。   让他沉重的呼吸都带着涩痛。   打从晚宴那天伊始,新的梦魇就像怪物一样,夜夜缠身。   那也是第一次,他找寻了四年的模糊轮廓,在梦境中有了最真实的样子。   那些片段却鲜血淋漓,不堪直视。   陆靖言白昼里日理万机,会议不断,几近于无休止地工作,却再也没能睡得安稳。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昨夜,他从后院离开民宅,只是无意识地往她的房间望了一眼,却意外地撞进了她神情中无边的温柔。   一时间,再也无法抽离视线。   她好像在和谁视频通话。   漂亮的眼睛中有星芒闪烁。   他前所未见的幸福和欢愉,毫不虚饰地洋溢在她的唇畔和眼睛。   和他每晚所见的残酷景象截然相反。   一个念头在他的大脑中飞闪而过。   她是不是也亲历着和他相似的梦境,才会避他如蛇蝎。   可是他胸口翻滚的是不可自抑的浓烈情感,除此之外,还有几乎是每晚都要炸裂开来的强烈愧疚和不安。   没有良方,也无从消散。   ==   城市北角的咖啡馆,舒白面色苍白地坐在墙角的一隅。   她视线放空,双眼无神,像一只被抽去灵魂的布偶。   直到一个女人拎着名牌包、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来到她面前,舒白才倦怠地抬起了眼睛。   “佳纾?”她礼貌地问了一句好。   声音有气无力,干瘪瘪的。   童佳纾爽朗地笑起来,“哈哈,是我啊,好久不见。”   其实不是好久不见了。   舒白回想起迟樱拉着她在安全通道里看见的。   心里泛上了些淡淡的不适。   舒白很长时间不敢与人对视了,再加上目睹了童佳纾勾引顾导的全部,舒白回避着她的眼睛。   童佳纾倒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舒白来。   对面的女生,出行竟然没有化妆。   面色惨白黯淡,眼眶乌青,黑眼圈极重。   因为失眠的缘故,还有粉色的痘痘在往外冒。   真是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童佳纾惊诧,“白白,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舒白缄默不答。   “听说顾导的试镜你没有成功,《刺己》的女二号也被抢了。”   舒白声音低低的,“你也知道啊……”   “还有谁不知道吗。”童佳纾挑着眉,却见对面的女生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瞧你这出息。”童佳纾叹气着摇摇头,“白白,我知道你善良。”   “但别人都骑你脸上了,你还不反抗吗?”   “别人?”舒白惊奇地抬起眼睛,“你是说迟樱学姐?”   “迟樱上学的时候连跳两级,咱就别喊她学姐了,别扭。”   舒白叹了口气,“我没有不服,她本来就比我优秀。”   童佳纾不可置信道,“你不会还以为现在娱乐圈讲求的是优秀吧白白。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公平是不可能存在的。”   舒白腹诽,可你不也是失败了吗。   “你知道为什么迟樱初出茅庐,就能被这么好的资源眷顾吗?”童佳纾单手伸过去,托起了舒白的下巴,“抬头,听我说。”   “因为——”   “陆靖言以为四年前和她上床的女人是迟樱。”   “可那个人明明是你啊。”   童佳纾摊了摊手。   舒白一刹那唇瓣失血,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了。   她黯淡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惊诧:“你……”   童佳纾理所当然:“路过就看见了呗。”   舒白突然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神色也消匿了大半。   “原来那个人是你。”   舒白离开的时候,也在余光中发现了一个身影闪过。   但她生性胆怯,诚惶诚恐。即使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战战兢兢了这么多年。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   舒白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佳纾不以为意,把舒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嗤之以鼻道:“奇怪,你们长相差这么远,陆总怎么会弄错呢。”   童佳纾耸了耸肩,“不明白。”   “不过这回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陆靖言误以为那个女人是迟樱,但是迟樱亲口否认了。”   舒白不可置信:“你在哪里听见的……”   “顾导的新剧剧组,讽刺吧。”   “你是不知道,陆靖言、顾远琛和迟樱一道走回住处的。”   “我们的试镜啊,就是这样失败的。”   “不仅如此,迟樱的戏份翻了十倍不止。”   “白白,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你甘心吗。”   舒白软糯地“啊”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童佳纾眨了眨眼睛:“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舒白难以为情。   隔壁班的童佳纾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从大一开学起就主动和她聊天,主动和她交好。   明明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   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的。   但其实舒白心里面,是不愿意把她当做朋友的。   从大学开始,童佳纾就放荡不羁,为了各种机会不择手段,甚至连系里的老师她都……   可是,可是……   她正想得出神,童佳纾忽然敲了敲她的脑袋。   “陆靖言从Z市回来了,我也跟着回来了。”   “你现在不去找他,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第20章   舒白沉默了。   和陆靖言发生关系的人, 当然不是她。   童佳纾所见,不过是一场乌龙罢了。   但让她感到惊讶的是, 陆总记不真切迟樱的长相,迟樱学姐也没有想要承认的意思。   舒白想起试镜那天,迟樱学姐就是躲着陆总的。   这倒是意外地给她创造了一个——   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契机。   她不一定会去兑现。但至少,这给此刻消极的她,带来一丝新的希冀。   陆靖言出身豪门世家, 打从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开始,一直是冷淡禁欲的形象。他愿意为错误的一夜负责, 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现在刘佩怠惰下来,多日不联系她, 依然是应了她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继续失败下去,我不会再空耗这么多的精力在你身上了。”   戚虹程约等于被封杀。   她的生活入不敷出。   等什么时候走投无路了。   起码还有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她也不奢求能捞着什么特别的好。   但最起码, 家里的欠债应该是能还清的。   设想归设想, 但此刻的舒白, 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条件对她好了。   刘佩为她争取资源是利益关系。   刘佩可以无所顾忌地把她推向悬崖边缘,她记忆尤深。   童佳纾说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   所以, 她安慰自己, 姑且就留作是一个念想吧。   只是一个念想而已。   舒白叹了口气, “我再想想吧。”   童佳纾眉头皱了皱。   不过她深谙舒白的软糯性格,还是说,“行吧, 随便你了。我只是提出我的建议, 希望你不要忍气吞声, 任人宰割。”   童佳纾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我不太明白,你费尽心思爬上了陆总的床,难道不是为了资源?你放着资源不要,难不成还是因为他帅?”   童佳纾之前说过的话不假,她确实是拿舒白当作真心朋友的。   比同龄人更丰富的经历,让她知道了这个圈子里的人心思有多复杂……   所以她从最开始就觉得,像舒白这样简简单单的女生,是做朋友的不二之选。   童佳纾不求她们的价值观严丝合缝,事实上,恰恰是天差地别的。   这些她都不在乎,谁说朋友就要想法一致了……又不是谈恋爱。   但是她还是没有料想,舒白太自卑了。   自卑到哪怕她掏心掏肺地对舒白好,她们之间依然有击溃不散的隔阂。   说白了,舒白她心墙高筑。   童佳纾很难走进她的世界。   很多话题,根本打不开。   童佳纾意识到这些,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喝鸡汤安慰自己了。   圈子里的人,都是孤独得没有朋友的吧。   她看见舒白从陆总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也正是她和舒白闹矛盾、冷战的时候。   所以,她从来没有和舒白提起来过这件事。   她们关系愈来愈淡,这些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了。   舒白依旧卖命地试镜。   然后,全都出乎意料地石沉大海。   前几日,童佳纾阅读到舒白的热搜,困惑不已。   既然抱上大腿了——   不应该呀。   直到昨晚她一路尾随迟樱他们回到民宅,然后在竹林里听见了陆总和她的谈话。   童佳纾才重新惦记起这件事来。   她本来就不甘心迟樱两次抢走她的位置。   愤怒和不平一起挤占了她的心脏。   再多的隔阂一瞬间瓦解。   她想,她应该去找舒白了。   “……”   舒白听到她的问题后,一时无言。   是啊,她也不知道,迟樱和陆总上床,不是为了名和利,是为了什么呢?   她消失这么多年,是不是其中也有利害关系呢?   “不说我了……”舒白转开话题,气色好像恢复了一些,眼睛也变得更加有神,“佳纾,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对面的女生神色微动,眼睛里有微不可查的失落和黯淡。   但她还是骄傲地昂起胸脯,“我当然过得好了。”   “倒是你,白白——要争气啊。”   舒白静静地说:“我不想呆在娱乐圈了……”   她不擅长说假话。   她说话的语气本身就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   童佳纾没有怀疑舒白所言的真实性,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舒白眸色黯下去,“这个圈子不适合我……”   话语中,有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你……要退圈?”童佳纾眉毛皱起来,“你付得起违约金吗?”   “付不起。”舒白诚实答道,“但以我现在在公司里的存在感,和退圈没什么差别了吧……”   “合约一旦到期,我就离开……”   “那你的家人呢,怎么办?”   舒白和她说过的。   她进娱乐圈是家人所逼。   提起家人,舒白不悦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一定非要在圈子里呆着……”   “哪怕刷刷盘子,扫扫地也可以。我这样的小明星,工资还不一定比他们高呢……”   童佳纾突然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舒白之前是拿不准主意的。   是她给舒白带来了下决心的坚定——   让舒白觉得自己有路可退。   童佳纾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一只受伤的麻雀正失足从枝杈上跌落。   无所谓咯,人生来去赤条条无牵挂。   一个人在圈子里浮沉,也蛮带感。   ==   《绿阳》拍摄了三天过后,影帝祁原终于进了剧组。   想近距离接触到不带帽子眼镜口罩、不全副武装的明星,探班是粉丝们唯一的机会。   因为剧组拍摄的缘故,风景区控了场,限了流。   围在场地外的人群不至于特别拥挤。   后援会筛选出来的幸运儿们各个举着横幅和海报,眼冒粉红泡泡。   她们非常想尖叫欢呼,但在后援会的组织和管理下,还是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言行。   顾远琛专心制片,也不容易为外物所扰。   从选角、编剧、拍摄到后期,每一部分都亲自审核,没有纰漏。   自然也不会因为观众的到来,而乱了分寸。   祁原自带的流量,反而会引导舆论向好的方向发展。   剧组还在做着前期的准备的工作。   顾远琛面色如常地站在一侧。   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向迟樱。   她正在和剧组里的一个女生聊天。   比起其他艺人而言,迟樱不是从控制说话数量上面来慎言谨行,她的举止间,更是一种以内而外的落落大方。   今天是不能让迟樱和祁原搭戏的。   顾远琛想。   祁原的粉丝群体在路途遥远、住宿费高昂的山区等待多日后,终于在今天见到了偶像。   如果第一天就有初出茅庐的女艺人和他对戏,还有身体接触……   就算她们会努力让自己理智,也依然容易把妒火发泄在新人身上。   那么迟樱一条过的风评很快就会被淹没。   网络上的舆论,本来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前一秒还捧在神坛上的人,下一秒就有可能坠进深渊。   再想爬回原来的位置,肯定是难上加难了。   顾远琛曾几何时这么在意过一个艺人的发展。   当他意识这一点的时候,不经意地恍了恍神。   祁原不负众望,把角色驾驭得非常到尾。   除了两条有所卡顿,其他全部完美通过。   粉丝们眼冒桃花。   影帝迅速刷屏。   迟樱今天没有戏份。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场边。   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影帝在同一个剧组工作。   前世,对于一线明星,她最多是在颁奖盛典的时候,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   不同于粉丝对于偶像的喜爱和崇拜,她对他们更多的是敬佩与景仰。   她也有她的憧憬。   祁原皮肤状态很好,和杂志、网络上的写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今天,他的刘海斜斜地覆在额头上。   眼神流转间,颓然疲惫尽显。   迟樱暗中称赞。   她正投入地欣赏,从厕所回来的姜柠柠兴奋地摇着她的手臂,压着雀跃的声音和她说,“樱樱樱,祁原真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偷偷告诉你呀,我进娱乐圈就是为了祁原,为了和他遇见的这!一!刻!”姜柠柠凑在迟樱的耳边低语,“好想和他搭戏。”   几日相处下来,迟樱已经和剧组中人很熟络了。   姜柠柠也是电影中的一个配角。   长相不算惊为天人,但贵在演技灵动。   迟樱抿着唇笑,目光落在场外,“怕不怕被情敌撕碎呀?”   “不怕,就算有一天我成了祁原的家养小媳妇儿,被口水淹了不怕,遭受网络暴力我也不怕。”姜柠柠眸光闪烁,“死也无憾,视死如归。”   迟樱笑了笑,“去吧,我帮你善后。”   今晚的圆桌晚宴因为祁原的到来,氛围更肃然隆重了一些。   再加上顾远琛的气质镇场,在座的小明星们多少有些拘谨。   只有几个胆大的女星,敢隔空向祁原眉目传情。   祁原举止得体大方,与每个敬酒的晚辈都不咸不淡地寒暄。   姜柠柠面泛潮红。   迟樱安静地品尝着菜肴。   她小口小口,细嚼慢咽。   既然决心出道了,体重就得控制得好。   姜柠柠扯了扯迟樱的衣袖,“我们也去给祁原敬酒吧。”   她祈求地看着迟樱:“你先来,我怂。”   “好啊。”灯光璀璨,迟樱的眼睛里闪着漂亮的碎光。   “你是迟樱?”祁原举起酒杯,目光凝视着她,声线清越,唇角勾起笑意,“久仰大名了——‘一条过’,期待和你的合作。”   “我也是。”   迟樱双眼弯成弦月,微微笑起来,就像勾人魂的妖精。   晶莹剔透的香槟在杯中摇晃。   映衬得雪臂细白嫩软,显得她更加优雅动人。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天见了。   剧组里的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迟樱落了座。   姜明明开心地推了推她,“祁原夸你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幸福死的。”   “那你马上就要幸福死啦。”   姜柠柠点了点头,“到我了,冲鸭~”   她正要站起来。   侍者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大束精致的、绚烂的玫瑰。   “什……什么情况?”   姜柠柠一懵,一屁股坐了回去。   四座起哄声渐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有好戏要发生。   姜柠柠对迟樱低语,“谁这么浪漫?”   “不知道呀……”   直到侍者一路走到了迟樱的面前。   迟樱波澜不惊的脸色也变了变。   侍者恭敬地鞠了一躬。   “迟小姐,这是程先生给您的。” 第21章   侍者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   制服齐整地穿了一身, 皮鞋擦得锃亮,发型也被用心地打理过。   面庞白生生的, 说话的时候,声线有些畏缩和颤抖。   他手里捧着的玫瑰花娇艳欲滴。   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蘸着新鲜的露水。   仔细看,会发现正中央的花朵中,还躺着一枚晶莹的钻戒。   很漂亮, 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不过,此刻的迟樱只感到了深深的恶寒。   桌前眼尖的女生不禁发出了低低的唏嘘:“啊……那枚钻戒是Gorgeous限量版的……”   “八……八位数美元……”   她的音量不大不小, 全场听到却刚刚好。   对于祁原而言,千万级别的片酬已经不算什么。   但组里还有很多人气不高的小明星……对她们来说, 这就非常奢侈了。   剧组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投了过去。   玫瑰中的那一大颗钻戒……   确实璀璨夺目。   送花的人是迟樱的男朋友吗?   这阵势……是准备求婚吗?   难道是在今天晚上,这种场合……?   可是, 顾导和影帝都在, 剧组里还都是大大小小的明星……   本来这只是一场剧组的聚会……   是不是不太合适?   又或者说, 程先生也是剧组中人吗?   她们惊疑地对望着,目光掠过彼此, 在大脑中疯狂地进行选项排除。   不管他是谁, 可以确定的是, 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款呀。   难怪同样是配角,迟樱的戏份那么多呢……   会不会,程先生是顾导作品一直以来的神秘投资人?   她们露出了一副不可说的表情, 眼神中掺杂着浓烈的羡艳和好奇。   迟樱沉默下去, 紧绷的指骨有些发白。   她知道, 程先生就是程寰。   在顾导把她的演技送入众人视野的一刻,也不知不觉中透露了她的行程和方位。   让迟樱没想到的是,陆靖言和程寰会依次寻了过来……   她以为她该被他们遗忘的。   不过此时距离晚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如今,她的身后还多了一些力量的保护。   迟樱没那么恐慌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   一直畏畏缩缩下去,只会一事无成的。   姜柠柠震惊地捧着脸蛋,羡慕地望着迟樱,“原来是给你的呀,是男朋友送的吗?”   柠柠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如芒在背。   她的眼睛偷偷地转了转……   只见顾导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向她们。   姜柠柠凑到迟樱的耳边,担心地说:“你最好回去教训教训他,秀恩爱也要分场合。你看,顾导脸色都黑了……”   迟樱压低了声音,“不是男朋友。”   她否认得利落果决。   姜柠柠眼神困惑。   紧接着,她看见迟樱转身对侍者说,“抱歉,我不认识程姓先生,你拿回去吧。”   她的语气非常冷淡,没有任何情感。   并不像和程先生有过羁绊……   是追求者?   姜柠柠腹诽着。   她苦恼地皱了皱眉,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呀……   总之,迟樱是真的很幸运就对了。   侍者垂着眼睛,谦恭地小声说道:“迟小姐,程先生就是程寰,寰宇娱乐的继承人……”   几乎是在他说出“程寰”二字的刹那,满座寂然,只听得见有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剧组中人面面相觑。   程寰,是一个能够让娱乐圈地震的人物。   而他的作风,是出了名的狠戾嚣张。   和程寰有染……   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侍者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却并没有发现迟樱眼中有多少惊诧。   她的眸光平静得像无波的湖面。   “我知道程寰,但我不认识他。”迟樱淡淡地说,“这些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她的拒绝,让现场的气氛忽而凝滞。   青年侍者犯了难,捧着鲜花的手有些哆嗦,他脸色发白,失措地喃道:“这……”   迟樱看得出,他很紧张。   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恐惧……   程寰是一个怎样的人——   哪怕迟樱接触得不多,但通过粗略地阅读小说,她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如果她拒收了玫瑰和钻戒,眼前的年轻人,也不会面临什么好的下场。   程寰其人,桀骜狠戾,如封建王朝的暴君,是不可能会拥有任何慈悲心的。   迟樱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你放酒桌上吧。”   她语气轻柔而治愈,青年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您。”   他激动地鞠了一躬,快步离开了。   在座的人各揣想法,气氛再度沉入尴尬。   迟樱转过身去,鞠起身子道了个歉,“对不起,给大家带来困扰了。”   “没事没事,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   “迟小姐这么漂亮,有追求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   剧组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缓释尴尬,假装谁也没听见“程寰”二字。   其实,他们心里早已经地震了。   大家还没有从惊怔中回过神来,门口忽然一阵响动。   程寰大步流星,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他难得地穿了一身西装。   内里的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   桀骜和嚣张的气焰被西装压了压。   但完全压不住。   迟樱犹记得程寰醉酒时眼角张扬的猩红,下手不知轻重的力道,还有喷洒在她肌肤上的、让人作呕的烟酒气息。   胃部起酸。   如果是其他导演在场,一定会满脸堆笑地阿谀奉承,“程总,贵客、贵客。”   但顾远琛一言不发。   他目光很冷,锐利地从程寰身上打量而过。   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神色中没有惧意。   是寰宇旗下的艺人们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们毕恭毕敬地向程寰问好,语气中都有几分怯。   程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无视了所有谄笑和目光,径直向迟樱走来。   而迟樱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坐在座位正中间的祁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他喉结一滑,主动起身,邀请程寰入上座。   程寰眯了眯眼,语气不羁又懒散,“不了,我坐迟樱旁边就好。”   “她是艺人,程总坐那里不合适。”顾远琛开口了,语气中的愠火被他克制了不少。   程寰置若罔闻,痴迷地注视着眼前雪白纤瘦的背影。   肤如凝脂,漂亮的蝴蝶骨隐隐绰绰。   他情不自禁地,用手去触碰她瘦薄的肩膀。   晚宴那天,指间肌肤的柔软触感,简直让他魂牵梦绕。   迟樱瞬间战栗。   她迅速拍落了程寰粗糙的大掌,内心翻滚着嫌恶,语气由冷淡凝为冰寒。   “程少想做什么?”   “追你啊,看不出来吗?”程寰语调慵懒,眼神迷离,“礼物喜欢吗?”   他的目光滚烫,充斥着变态的欲望。   任谁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都会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四座一片死寂。   淡淡的酒气,混着浓烈的紧张,在空气中疯狂地弥漫开来。   迟樱冷冷地说,“那你可以回去了。”   “不用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她甚至连“您”都没有用。   姜柠柠吸了一口凉气,冷汗涔涔。   程寰低笑,眼神中有过分的宠溺,“怎么,你又想拒绝我?”   他怎么觉得她冰冷地和他说话,也这么好听呢。   程寰侧头看向迟樱身侧的姜柠柠。   被程寰的目光逼视,姜柠柠一阵哆嗦,紧张得掌心冒汗。   “美女,让个座呗?”   程寰虽然是笑着说的,但那笑容总让她觉得危险。   姜柠柠觉得自己腿都要软了。   她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是好。   姜柠柠的踟蹰让程寰不悦。   他视线变得冰冷。   姜柠柠大脑一片空白,一脸歉意地看向迟樱——   颤颤巍巍地准备起身。   迟樱却单臂摁住她,低声说,“柠柠,别动。”   “别怕。”   她抬起眼睛与程寰对视,发出一声冷嗤,“我身边没有你的位置。哪怕是上座,也没有你的位置。”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迟樱——”   顾远琛微愠地喊了她一声。   程寰的地位和作风无人不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对于无礼之人,冷眼相待就好。   激怒了,只会更可怕。   他必须提醒她。   程寰不生气,反而勾起了嘴角。   他吩咐服务生搬来座椅,坦坦荡荡地坐在了迟樱和姜柠柠的中间——   后侧。   今天,他耐心出奇地好。   姜柠柠:“……”   她稍微侧了侧头,立刻被程寰的眼神吓得缩了回来。   好可怕。   程寰侵略性的注视就像是带着火焰。   而且是胶着在迟樱身上的。   这根本不是浪漫啊,幸运啊。   这分明是可怖。   姜柠柠害怕了,她僵硬地转了转头,求助地望向迟樱。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坐姿这么端正过。   好像脊背一弯,就要被程寰的目光焚烧殆尽似的。   迟樱本来也就不觉得程寰会走。   她对着姜柠柠低语,语气平静,“他自取其辱,不用理他。”   姜柠柠看着迟樱竟然还挺镇定的样子,有点不可思议,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只是顾远琛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克制着直起身来。   给程寰让座。   “不用。”程寰双手抱臂,眼睛眯起,语调懒散,“坐这里挺好的。”   他凝视着右前方的侧影,悠悠道,“风景好。”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22章   空气倏然凝固, 包厢安静得针落可闻。   吊顶的水晶灯自顾自璀璨,倾落的光线好像被冰冻了一样。   所有人的表情也随之凝固了。   除了祁原历经的场合多、看起来比较平静, 还有顾导冷着脸、面无表情。   其他每个人的瞳孔中,都缩着强烈的震惊和茫然……   他们神态僵硬,拘谨而不知所措。   目光非常想向迟樱这边投过来……   但又胆怯地逡巡了。   可笑的是,各色的菜肴安静地摆放在豪华圆桌上,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动筷。   晚宴如同被摁下了暂停键。   只有程寰痞里痞气地翘着腿, 气质和他一身深色西装格格不入。   迟樱本来想视若无睹,干晾着他的。   可是她现在很生气了。   对于程寰, 她可以置之不理,但别人不能。   清醒状态下的程寰, 不同于晚宴时的他。   程寰酒醉了,只有变态一般的欲望。   但现在, 他还有变态一般的容忍。   她几番尝试着用冷言冷语激怒他, 但程寰无动于衷。   甚至还和神经病一样甘之如饴。   这和原书中他对女主的态度如出一辙。   是古早小说中男配的常见品性了。   但程寰对其他人——那些无法称之为他的猎物的人, 却并不是这样的。   他痛恨他们一丝一毫的忤逆。   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小人物而言,程寰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头, 就可以彻底葬送他们的前程命运。   迟樱垂了垂眼睛。   本来, 这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餐。   大家有缘在剧组相逢, 借此来增进情谊。   若说有什么和平时不同的,那么便是影帝大驾光临了。   组里的人上上下下忙碌了一整天,才得以歇息放松。   更有相当一部分人, 非常珍惜和祁原共同进餐的机会。   包括姜柠柠……   她们相识两天, 时间不长。   但迟樱完全能感受到姜柠柠对祁原的喜爱。靠近他, 几乎是她在圈子里奋斗的全部信仰和动力。   但姜柠柠还来不及同祁原敬酒,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程寰就破门而入了。   像顾导和祁原这样身份显贵的人,也不得不拉下面子给程寰让座。   可是这个变态无礼的人,居然目空一切地拒绝了。   是程寰的到来让原本和睦的、美好的晚宴,变成了如今的闹剧。   而程寰的到来,却是因为她。   迟樱感觉自己的胸腔中有怒火翻腾而起。   她努力压抑着,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冲动。   “程少,你坐在这里,所有人都很尴尬。”   她秀气的眉毛颦起,羊脂玉一般洁白的面庞上因愤怒染上了些红。   程寰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黝黑的眼睛里尽是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你想怎么样呀。”   “离开这里。”   “你的自私,影响到了其他人。”   剧组里的人无不替她捏了一把汗。   与其说迟樱给他们带来了困扰,不如说带来的更多是担心。   其他女明星,大多会选择贴上去送殷勤。   这意味着前程似锦的资源。   但迟樱却对他冷声冷语。   有人投来“壮士啊——”这样的同情眼神。   程寰仿佛天生就以吸食其他人的紧张情绪为乐的人。   气氛越紧张,他眼睛里的野,就越浓烈。   别人的恐惧和敬畏,让他心生魇足。   迟樱的嗔怒,在他看来,也颇有一种打情骂俏的意味。   “谁说会影响了。”他懒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樱樱说不影响,就不会影响。”   迟樱面无表情。   程寰转头看向其他人,语气骤冷:“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吃饭。”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浸染了杀气。   大家陆陆续续开始动筷。   迟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程寰不过家里有钱有权而已,就能轻而易举地搅翻那些他不需要的安宁。   只有坐在对面的顾导,碗筷一直没怎么动。目光里是看不清的情绪。   迟樱抬起眼睛,向他投向了安慰的目光。她希望顾导不要因为她影响了心情。   姜柠柠已经没有心思去遗憾没能和祁原敬上酒了。   她以极小的幅度翕动着嘴唇,生怕被身后的程寰看见,“樱樱,我心里发毛。”   迟樱隔空给她对了个口型,“对不起,别怕。”   半个小时后,这场不轻松的晚宴,终于在表面上和颜悦色的觥筹交错中落下了帷幕。   祁原戴上墨镜口罩,浩浩荡荡的团队随行,先一步离开了。   留下一些小明星相互寒暄。   这个包厢的装潢奢华糜丽。   爱美的女孩们对着壁纸酒柜水晶灯就是一阵狂拍。   迟樱眸光一闪。   “柠柠,我们也来拍照。”   迟樱把姜柠柠拉进自己的怀里,欢快地打开了美颜相机。   她们开始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自拍。   包厢很大,壁画和橱柜都是风景。   但她们走哪哪,程寰跟哪哪。   程寰目眩神迷。   和照片比起来,眼前的人才是活色生香的。   静坐在那里美,行走起来更美。   行到一个角度,看向屏幕的姜柠柠眼睛睁大了:“程寰还在后面……”   迟樱笑了笑,“没事,虚化了,他是个背景板。”   身后的程寰目光痴迷,嘴角漾着几分笑意。   迟樱举着手机,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唇红齿白。   漂亮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满意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两个宛若十八岁的少女,拉起姜柠柠的手,“走吧。”   便是准备离开了。   程寰喊住了她,低低地笑着,“礼物不要了吗?”   闻言,姜柠柠回头看了一眼放在酒桌上的玫瑰。   还有那颗价值八位数美元的钻戒……   迟樱没说话,径直拉着她往前走。   程寰低怒道:“我在和你说话!”   下一秒,他下意识地伸长手臂,意欲摁上她的肩膀。   对于不听话的猎物,他第一想法就是用武力制服。   今晚,他已经极力克制了。   迟樱好像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瞬间退后了一步,闪躲开来。   想起青年的惧态,她不能拒收。   于是她淡淡地说,“我不喜欢。”   程寰沉默了一会,语气宠溺。   “行吧,你不喜欢,那就扔了。”   姜柠柠有点心痛了。   在迟樱和姜柠柠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站在玄关处的、刚刚给她送花的青年,向迟樱投去了一个饱含感激的眼神。   迟樱怔住。   她可能很久都没有看过这样一双情感热烈的眼睛了吧。   他的感激浓烈得快要溢出来了。   回住处的路上,姜柠柠自然而然地和她一起走。   迟樱没有和顾导同行了。   姜柠柠是一个很活泼的女生。   第一次在剧组中遇见迟樱,就被她的长相、气质和演技折服震惊住了。   她一直以为,这样完美的人,应该会很高冷吧……壮着胆子上前交流,却发现迟樱人好得不像话。   姜柠柠就没见过气质这么温柔的女人,她如获至宝,形影不离地和迟樱黏在一起。   程寰虽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们,但夜市人多,迟樱暂时也不担心程寰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是,剧组为了躲避粉丝的围堵,选择的民宿在古镇的深处,僻远难寻。   沿途会经过一道没有烟火的、路程不短的小路。   是有安全隐患的。   前天还将满未满的胖墩墩的月亮已经圆得差不多。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   明天是剧组在Z市的最后一天拍摄。   只要平安地度过最后一天,她们就可以收工回城了。   女人对于购物和逛街,永远都不会缺少激情。   即使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的夜市,她们仍然有充足的兴致去欣赏每一件小饰品。   虽然远离城区,商品的更新换代却是极快的。   顾导尾随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默默汗颜。   前两日自己的陪伴,原来是完全抑制了她的天性啊……   繁华夜市,迟樱和姜柠柠在每一个的铺子上兴致勃勃地驻足欣赏,精挑细选。   因为很多店铺都极具风格特色,她们一路自拍,留下了很多照片。   程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眼中的欲望愈来愈浓烈了。   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向这个穿着西装的衣冠禽兽投去了奇怪的目光。   哪有这样的人呀,一直盯着人女孩子看。   简直是变态啊。   而迟樱和姜柠拧只负责一路美美美,拍拍拍。   至于程寰,当然是越变态越好。   走着走着,她们突然行入了僻静的道路。   树林阴翳,人烟稀少。   迟樱还记得有顾导和陆靖言同行的夜晚。   月光固然惨白,但还不至于陷入像这样的恐惧。   姜柠柠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迟樱的手掌心也渗出了些微的汗。   程寰眼睛眯起。   视线中,腰肢柔软,盈盈一握。   裙摆下的一截小腿纤细光洁。   程寰嘴角上扬,眼眶泛上了点红。   迟樱好像感受到了意味不明的注视,突然回头道:“程少,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程寰笑道,“可是我想看着你。”   “你已经看很长时间了。”迟樱皱了皱,“你再跟着我,我报警了。”   程寰突然嗤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看老子怕过谁吗?”   迟樱笑了笑。   继续走。   夜黑风高。   整个世界静谧得只有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还有心脏疯狂的跳动声。   程寰只觉得欲火焚身。   途径一棵高大的古槐。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程寰眼尾猩红。   他没有喝酒。   但他仍燥热难堪。   一个反手迅速把迟樱摁上了树干。   姜柠柠大惊失色。   迟樱仍然笑了笑。   几乎是在一个瞬间,警笛响起。   红蓝灯光交替闪烁,把树林的色调染得诡谲。   姜柠柠惊恐地说,“怎么回事?”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迟樱一路的自拍……都是在取证。   程寰的神色动了动。   “你真的报警了?”   “嗯。”迟樱轻轻地说,“不过程少放心,跟踪不违法,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点思想教育。” 第23章   “……”   程寰眼底闪过不悦和烦躁。   他习惯性地加大手下的力道, 隐约间,直到听到了女人的肩胛发出“咯噔”一声脆响。   迟樱眨着眼睛, 浮起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淡淡的微笑。   呼啸的警车很快在他们身边停下。   三四个身着警服的男人迅速从车上下来,利利索索地把程寰制住了。   程寰的眼神变得冷。   他狠狠地咒骂,“放开我!你们这群眼瞎的!也不看看清楚老子是谁!”   程寰声音很大,几乎贯穿了整片树林。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鸟类扑扇翅膀的声响。   可是, 程寰已经失去了调动下属的机会。   也不知道,他愈是狂躁, 愈是让警方信服他不正当的行为和不正常的心理。   程寰奋力挣扎,禁锢自己的力道却收得更紧。   西装被拉扯得起了些褶子, 看起来非常狼狈。   程寰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在警服中,为首的男人语气严厉地开口道:“抱歉,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程寰转头看向了迟樱。   她安静地倚在树干上, 神色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气质温柔又美好。   “你这个女人。”   程寰低低地冷嘲了一句, 眼眶通红地瞪着她,几乎咬牙切齿。   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目光里仍有一丝贪恋和不舍。   渗透着让人畏怯的温度。   ==   晚上, 姜柠柠决定和迟樱挤一个房间。   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心有余悸, 惶恐不安。   不过她是一个乐观的人,念在终于和祁原共进了一次晚餐——   也算是完成了人生一大夙愿。   不禁喜忧参半。   到达民宿后,姜柠柠先回到自己的房间, 取出了一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然后, 她热络地勾着迟樱的手臂, 一起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迟樱用房卡贴上感应器,只听见“滴”地一声,房间内的光景映入眼帘,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香气。   “好漂亮呀!”姜柠柠情不自禁感叹,开心地扑到透明的落地窗前,瞳孔里映着郁郁葱葱的竹林。   快中秋了,高悬的圆月给地面上的一切都涂抹了层薄薄的清辉。   姜柠柠的双颊绽放出浅浅的梨窝:“想不到樱樱的房间风景这么好。”   民宅走的是古朴路线,像落地窗这样的现代风格,本来是格格不入的。   可是正值夜晚,落地窗几乎透明,一眼望过去,仿佛房间是和竹林相通的。   景色别致清幽,而又没有蚊虫的侵扰。   “如果拍摄可以延期一天就好了,中秋节可以坐在这里赏月了,多浪漫~”   迟樱目光落在窗外,记忆隐隐绰绰地冒出来。   她微怔,只是木讷地应着,“是啊。”   在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中迅速地闪过了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他沐浴着清冷的月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就像一座孤独的冰雕。   而他的声音,和眼睛,却都是深沉的海。   没有缘由地,她的眼眶有些发酸。   姜柠柠张开双臂,假装自己在拥抱无边月色,“樱樱快来,帮我拍一张背影杀——”   迟樱淡淡地笑,“好。”   她从相机包里取出单反和迷你三脚架,换上大光圈镜头,倾下身子,拍下了数十几张。   姜柠柠凑了过来,只见原片意境极美,惊喜道,“你专业的啊。”   “不是。”迟樱抿着唇笑,“业余爱好而已啦。”   前些年赋闲在家,资金又特别充裕,原身的爱好特别广泛。   从烘焙、摄影、园艺,到刺绣、油画、书法,这些适合女孩子的、温柔又安静的事情,几乎没有她没接触过的。   迟樱甚至能回忆起原身的想法。   只有变成一个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优秀的他。   即使,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迟樱,也就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不少的技艺。如果迟家没有负债的可能性,她是出门就能找到工作、然后养活自己的。   迟樱打开房间里的电脑,将照片导入,可是住处配备的电脑上,没有装PS。   姜柠柠点了点迟樱愁苦的眉毛,“你发给我就好啦,我用美图软件一样P。”   紧接着,姜柠柠娴熟地拖拖拽拽,健指如飞。   照片上的背影,腰细了一圈,腿部弧线更加好看。   最重要的是,背景还没有坍塌。   对于姜柠柠这种非专业人士而言,因为照片本就拍得好看,随便选个滤镜都深得她意。   姜柠柠一阵鼓捣后,拿照片发了微博,立刻收到一片死忠粉的赞美。   她曾经小火了一把,虽然粉丝不多,但她们圈地自萌,嘴甜又可爱。   这是姜柠柠才想起,她还没和迟樱互关。   迟樱清浅一笑:“你搜我的名字就可以。”   姜柠柠很快找到了迟樱的微博账号。   微博名竟然是“演员迟樱”。   在前日的热度下,粉丝已经有小几万了。   姜柠柠飞快地点了关注,页面往下一拉……拉不动。   她惊奇道:“樱樱,你居然一条微博都没有。”   迟樱笑着说:“嗯,我以前没有发微博的习惯。”   原身在退隐那年,把所有微博都删光了。   她也尚未正式出道,这个账号,已经很久没登陆了。   姜柠柠心说,如果自己有迟樱这样的美貌,恨不能天天拍一万张照片呢。随便传网上去,也是造福人们的眼睛呀。   “你就发一条嘛,随便发一张。说不准……靠颜你就能火。”   其实前世的迟樱,也是不怎么上微博的。   在最初期成长的时候,总会有很多红眼病在网上作妖。她不是圣人,如果看到一些恶劣的言辞,她还是会很难过。   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有经纪人帮她处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还没有遇见适合自己的娱乐公司,没有助理,也没有经纪人。   姜柠柠说的是对的,她必须适当地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了。   而这一切,都还需要她自己去面对。   迟樱选了几张夜市里拍的、没有程寰虚化在背景里的照片,排成九宫格,配字:分享图片。   发送以后,消息栏很快就冒起了很多的红色泡泡。   ==   杭翼集团举办了一场慈善晚宴,此时,晚宴已步入后半程。   受邀与宴的陆靖言正沉静地坐在角隅,因为背椅高度的限制,长腿大幅度弯曲。   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盛有白兰地的水晶酒杯。   淡黄色的液体晶莹剔透,在杯中轻轻晃动。   看着明净,却暗藏烈性。   陆靖言神情淡漠,气质冷冽而遥远。   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只有他的眼底浮着隐约的疲惫,还有瞳孔中,锁着旁人都看不真切的深邃情绪。   没有人打扰的时候,陆靖言便沉默地喝酒。   喉结微微滑动。   烈性的酒精一路焚烧而下,滚入胃腹。   牵扯得胸口都是火辣辣的灼痛。   江崇刚刚在天台上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已然是满脸的忧心忡忡。   他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拳头,才鼓起勇气,迟疑地启齿:“陆总……”   从Z市回来以后,陆靖言便开始日夜无休地工作。   很多事情,他明明可以不用亲力亲为。   欧时股票大涨。   但江崇却更为担心。   他非常想知道,陆总飞往Z市的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江崇甚至想质问迟樱。   但理性告诉他,这样不妥。   总之,陆总变了,而迟小姐就是那记毒。药。   江崇看得出来,但他看不明白。   陆靖言抬起目光。   他下颌绷得紧,线条凌厉而倨傲。   哪怕翻涌着千万情绪。   也从不易为他人所觉察。   江崇不想告诉陆总,但这是他的义务和职责。   “隆侦探说。”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程寰……人在Z市,风景区。”   陆靖言身形一顿,瞳孔收紧。他语气冰冷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江崇的背脊沁出了涔涔冷汗。   他已然不是畏惧陆总一如既往的冷冽气场。而是担心陆总,再次深陷到因迟小姐而起的无妄情绪中去。   “他被Z市派出所拘留了,因为被人举报跟踪。”   “报警的人……可能是迟小姐。”   陆靖言面色凝重。   他下意识地开口:“订……”   低沉的音节刚刚从喉间逸出半分,后半句却完完全全地顿在了喉咙口。   迟樱不想见到他。   她也不需要他。   陆靖言清晰地记忆着迟樱在房间里温柔又明媚的笑容。   彼刻的她,仿佛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浓度最高的幸福。   而在他面前,却字字句句都是疏离淡漠。   再回想起迟樱背后深不可测的庇护,陆靖言甚至猜测,她的身边可能已经有其他男人了。   巨大的反差让他神色黯淡,心脏被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唇角发白。   一阵冷意禁锢了他的全身。   讽刺的是,他却完全无法忽视灵魂深处的焦灼。   陆靖言抿紧了唇。   要怎么办。   瑞深集团的董事前来敬酒。   年逾半百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鞠起了身子。   “陆总。”   而此刻,陆靖言心脏的疼痛和焦灼并进,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陆靖言薄唇轻启,声音低哑,“抱歉。”   他微微颔首,便大步流星走向了晚宴会场的出口。   江崇赶紧向年长的董事杜撰了一个突发事件,真挚地表达歉意。   然后,他快步跟了出去。 第24章 陆总他   江崇从会场离开的时候, 整座城市华灯初上,浸染在无边的繁华夜色里。   眼前的男人背影高大, 冷峻的深色西裤衬得双腿更为笔直修长。   他从不会被庞大深邃的夜色吞没,反而拥有统摄万家灯火的倨傲气场。   陆靖言似乎在与人通话。   但风声灌耳,江崇只能隐约听见几个低沉而破碎的字。   “……好……他……”   很快,通话就结束了。   江崇快步跟上陆靖言前往停车场的步伐。   他开口问道:“陆总,需不需要我订去Z市的机票?”   因为步子走得快, 江崇微微喘着气,语气有些急。   “不用。”陆靖言眸光一沉, 清冷道,“回欧时。”   江崇有些困惑不解, 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是”。   等候在宾利一侧的司机恭恭敬敬地为他拉开了车门,陆靖言入了右后座。   他闭上眼睛, 背靠在高档皮质车座上。   即使是在小憩, 背脊依旧挺直。   薄唇抿得紧, 唇角缀着些苍白疲惫。   江崇一言不发地望着后视镜,落下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深黑流畅的车身沉默地穿梭在霓虹闪烁的夜色里, 像它的主人一样高贵冷冽。   城市的灯景一路倒退, 终于, 驶停在市中心最恢宏冷峻的大楼面前。   电梯飞速上升,直达最顶层。   宽敞的办公室干净整洁,扑鼻的是冷冽的气息, 没有灰尘的味道。   办公桌上放置的文件层层叠叠, 堆如山高。   静谧房间里响起了电脑运转的细微嗡鸣。   陆靖言漆黑的瞳孔中映着屏幕上一张张繁复的报表。   眉心轻蹙。   不久后, 七八位集团的高层管理西装革履、面色凝肃地走了进来,在总裁办公室内的小型会议桌上团团围坐。   他们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有的两鬓已经染上霜白。   但面对眼前而立未至的年轻男人,他们不仅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恭敬有加。   自陆总四年前接手欧时三大产业块以来,屹立百年之久的集团出乎意料地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偌大的集团上上下下数万人,对这位年轻的总裁除了敬畏之余,完全滋生不出半分妒意。   陆靖言在车内不经掩饰的倦色荡然无存。   此刻,他的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凌厉和压迫。   陆靖言神色淡漠,薄唇轻启。   只一句话,却语惊四座。   他说,“请各位分析一下欧时和寰宇终止合作的可能性。”   话语中的信息量过大,暗藏的决策又过于突然。   即使老将们久经沙场,神色也陡然一变,面面相觑。   江崇也心中暗惊。   寰宇是程氏的家业,是程老爷子程烨倾尽半辈子心血、赶上改革热潮在时代政策的助力下一手创立的集团,其地位是人尽皆知的。   即使算不上独一无二,更远不及今日欧时的商业帝国。   但寰宇却在源源不断地给欧时输送着不容小觑的利益。   若彼此的合作终止,寰宇集团的不少产业都会发生地震。   但对于欧时来说,也必定会承受不小的反噬之力。   如果陆总是想用这种方式作为程寰跟踪迟小姐的惩罚……   会不会代价太大了?   江崇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鼓起勇气抬眸看向了陆靖言的眼睛。   冷锐、漠然、沉静。   依旧不苟言笑。   情绪内敛在漆黑的瞳孔中,他觉察不出半分。   而其他集团高管们震惊归震惊,却并不担忧质疑。   陆总一素冷静理智,他所做过的决策从未有过失误。   无数次看似荒诞、不能理解的策略之后,无一不是让人跌破眼镜的巨大成功。   即使集体决策的失误率要远远小于个人决策,他们也完全相信陆总的前瞻性和洞察力。   他们此时在夜里被急召而来,想必寰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层管理们迅速投入到这个假设产生的讨论中去。   不难发现,寰宇所有已经暴露的忧患和尚未显现的隐患,问题的根本都集中在程氏不争气的继承人身上。   程烨的长孙程寰,不仅没在商业上体现任何天赋,甚至本科肄业,不学无术。   辍学后,他更加放荡不羁,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程寰半接手的寰宇娱乐风气也随之颓然。   程老爷子却宠他无度,无限纵容。   慨叹寰宇命运的同时,他们也不禁为陆总是欧时的继承人一事深感庆幸。   拥有百年家业的陆氏,家族教育的优越性就卓然体现了。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哪怕寰宇有衰弱的可能性,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程老爷子程烨到现在还没把管理全数交给子一辈。   更别说长孙了。   短期内,寰宇可以带来的巨大利润,让人没有理由放弃。   而且轻易能察觉的问题……   往往没有那么简单,更不能掉以轻心。   程烨在短时间内把一个企业从无到有的建立,在能力和城府上都不会比平常人更浅薄。   他没有悉心培养程寰,极有可能还留有后手。   违约金的重量和一部分利益的中断,足以拖垮一个小公司。   好在欧时资本浑厚。   与会的高层管理们都是被时间筛选出的佼佼者。   他们都从海外镀了金,学历高、经验充沛,在风险分析方面已经是老手了,再加上思维碰撞,效率自然不在话下。   数个小时候后,在渐深的夜色中,探讨步入了尾声。   “如果终止合作,寰宇的绝大多数产业块都会地震。资金链受阻,如果他们不能妥当应对,很容易彻底断裂,一蹶不振。”   “对欧时的影响也很大,在多年的合作基础上,我们已经和寰宇形成了不容忽视的共生关系。说不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么严重,损伤小一百还是有的。”   “但不够致命,粗略估算,欧时大概需要用两年时间回血。”   “还有一点,我们发现寰宇的建材业看起来稳步运营,但已经出现了不少运营漏洞和发展隐患,哪怕我们多次提醒,管理层也顽固不化,深信着表面繁荣。他们内部管理混乱,决策迂庸,如果对人员结构进行再整顿,时间和资金上都很棘手。”   “再加上市场前景受限,于内于外,都有大概率的亏损风险,最近我们也在考虑减少资金投入。”   “如果要终止合作,陆总可以优先考虑它。”   陆靖言点了点头,钢笔飞快地在纸页上留下了遒劲有力的字迹。   绝大多数推测都和他的预估不谋而合。   他无意全面撤资,但需要让寰宇感受到欧时离开的阵痛。   这样产生的威慑便是极好的。   但凡事都要做最糟糕的打算。   威慑的前提,是欧时具有足够的风险承受力。   即使真的走到了和寰宇决裂的地步,也拥有自愈的绝对能力。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具有足够的资本,而代价为至少两年的时间。   陆靖言眉心舒展开来,他沉声道:“大家辛苦了。”   “散会。”   高管们恭敬地颔首起身,从激烈的讨论中抽身而出,此时才能感觉浓重的困倦势不可挡地袭来。   绝大多数与会者都有私家司机,偶有一两位只身前来的,陆靖言安排了司机送他们回去,并给他们放了明日一天的假。   近日城南拆迁,空气中的雾霾很重,灰扑扑的夜空不见星月。   凌晨时分了,城市的灯火黯淡下去,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   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去,所见的景致有几分肃冷和萧索之意。   江崇看向陆靖言伫立的身影,有几分恸容。   一些问句悬在嗓子口,还是没有问出的勇气。   江崇思绪万千的时候,陆靖言的目光打了过来。   江崇木讷地应了声“陆总”,走到他的面前。   陆靖言单手揉了揉眉心,漆黑的瞳孔有些许涣散。   他困惑地问:“在什么情况下……”   “我会有求于人?”   迟樱说,如果他需要她的帮助,她会全力以赴。   若非如此,请他远离。   “……”   江崇心中失笑。   这是什么问题……   但要细想开来,他还真的回想不起来,陆总有过请求他人的时候。   身为陆氏的继承人,陆总倨傲尊贵,卓尔不群。   在任何谈判上,他都具有绝对性优势。   总会有人前仆后继地送来资源……   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于是,江崇开始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诌:“迷路的时候问路,前提是一切通信工具都没有信号,而对方是个深谙路线的当地人。”   “生病的时候问药,前提是很严重,奄奄一息,而对方是个路过的善心人或医生。”   “被劫持的时候问命,前提是您武力值比对方小,而保镖不在您的身边,您也无法向他人求助,而对方是索马里海盗。”   “……”   陆靖言沉默半晌,尴尬地道了一句,“谢谢,你先回去休息吧。”   江崇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您要注意身体。”   “你也是。” 第25章   迟樱发了自拍九宫格以后, 很快吸了一批颜粉。   她还没有一部正式的作品,自然不可谓什么粉丝凝聚力。   评论区基本上都是对她的颜值有好感的路人。   路透说她演技炸裂, 加上初出茅庐不见什么黑点,多数人抱着宁信其有的心态,清一水地赞扬。   姜柠柠得到经纪人的批准后,开心地转评:“今天的室友是个颜值和演技双全的小姐姐[爱心]”   迟樱没有关注什么人,好友圈属姜柠柠粉丝最多。   不一会, 这条评论赞数被顶到最高处。   比起网友的赞美,姜柠柠的热情更让迟樱温暖喜悦。   前半年她习惯了和迟澄的相处, 近来决心出道后,也一直独来独往。   娱乐圈中的女明星是不喜欢和颜值高身材好的人真心交好的。她们经常合影, 同框之下,很容易相形见绌。   因此, 在参演顾导的电影中得到姜柠柠这么一个朋友, 比这个机会本身更让迟樱觉得值得。   姐妹俩窝在一起打趣调侃歇了歇脚, 迟樱便拉着姜柠柠去化妆台卸妆。   美瞳戴了一整天,眼睛已经是超出负荷, 多多少少有些酸痛。   卸妆水清洗过后, 迟樱的睫毛依旧长而卷翘, 眼睛依旧清亮有神,皮肤依旧细嫩透白。   姜柠柠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镜子中的女人,不掩自己的羡慕:“你好漂亮, 真是漂亮得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对于比自己好看那么一点的人, 人性使然, 她的心中总会腾起那么一丝丝嫉妒。   但对于像迟樱这般惊艳的,她真的一点都嫉妒不起来了。   姜柠柠只想感谢造物主生出了这么漂亮的樱樱来,养大家的眼睛。   迟樱用擦干净的手揉了揉姜柠柠的头发,“谢谢柠柠,你也一样啊。”   姜柠柠不属于第一眼让人觉得惊艳的女生类型,但五官比例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眼睛小小的,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像一条窄窄的星河。   忧郁起来,那双眼睛看起来又充满醉意,别有一种气质。   鼻型也小巧秀气,侧面看非常挺翘,更不用说双颊那两旋浅浅的梨涡了。   其实是可以驾驭很多种风格的。   “樱樱别和我商业互吹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姜柠柠羞恼地捶了捶迟樱的腰,尔后把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不留余力地继续欣赏眼前的盛世素颜。   看着那光洁细腻的脸蛋,流畅精致的轮廓,她顿时觉得心情都明净了不少。   “难怪程寰那么喜欢你了。哪个男人如果娶了你,那是真的有福气。”   迟樱眉毛轻皱:“程寰那不是喜欢啦,是猎奇。”   姜柠柠想起刚刚程寰差点儿把迟樱扔在树上,瞬间感到有些寒颤,身子都抖了抖。   喜欢一个人肯定不是这样的。程寰,不过是个变态的猎食者罢了。   姜柠柠认真地点了点头。   迟樱见姜柠柠身形一颤,生怕哪天程寰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并不怀疑程寰做出任何事情的可能性。   于是,迟樱便把季师傅的电话发给了柠柠,“这个号码你存着吧,是一个专业保镖。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危险,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姜柠柠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公司有给我们安排保镖。只是我名气不高,没有必要随身贴着。”   “话说好巧呀,我今天也想把保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这么漂亮,走在外面太不安全了,我也不放心。”   迟樱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谢谢柠柠。”   “你也一样,不过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啦。”卸完妆的姜柠柠单臂勾住了迟樱的脖颈,带着她往房间里走。   走着走着,她冷不丁就问了一句,“樱樱,你喜欢怎样的男人啊。”   迟樱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不自觉轻软下来,好像裹着淡淡的叹息。   她说,“我也不知道……”   迟樱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她上辈子的情感经历确实是一片空白。   也不是因为没有男生追她,相反的是,从初中开始,她的抽屉里就堆满了情书。   只是她的心好像比其他女生更加闭塞,也比其他女生更难动情一点。   就像水波不兴的湖面,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对谁有过特别强烈的悸动。一颗颗石子砸进去,也没有泛出什么特别的涟漪来。   也许是家庭的原因让她心境淡漠,但又好像不是。虽然和外婆相依为命地长大,但她一直都是幸福快乐、心智健康的。   好像……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哪怕穿进了书里,也还是这样。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迟澄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有迟屿和父母。在她心中,亲情一直是至高无上的。   姜柠柠发现迟樱漂亮的瞳孔中忽然映着些许空洞,以为是提起了迟樱的伤心事,扑上去捏了捏她的脸蛋,“傻子,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   第二天,程寰从派出所出来,还是那身起了褶子的西服,衬衫的扣子又往下开了一颗。   好像把不羁的气质渲染得更浓烈一些,就可以掩盖让他羞愤的狼狈。   程寰心中透着股郁气。   他一边走着,一边愤愤地踹着山路边大大小小的石子。   也只有在鞋底和地面摩擦的时候,才能发出一声闷响。石子飞落山崖,因为质量微不足道,声音全无。   没有感官上的刺激,程寰心中的不快无从宣泄,反而积压得越来越深。   昨天,警方劈头盖脸把他训斥了一通,还逼着他说了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保证。   程寰也不是没进过派出所,但他每次都能倚仗与生俱来的金钱和人脉,通融摆平。   好巧不巧的是,前不久景区发生了重大踩踏事故,这批刑警大队竟然都是从上面调下来的。   任他怎么嚣张跋扈,人脉宽阔,这次也不敢忤逆了。   从小到大,程寰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了。   就像他那天非常讨厌陆靖言身上领导者的气场一样。   越是不让他得到的女人,他越是发了狂地想要得到。   程寰心情特别不好。   他沉着脸来到迟樱的拍摄片场,这里基本被明星的粉丝们,尤其是祁原的后援会给占据了。   大大小小的横幅、海报、应援物品散落得满地都是。   程寰嫌弃现场粉群碍眼又聒噪,塞了一笔重金给景区,把所有探班的粉丝全都赶了出去。   粉丝们不明所以,纷纷炸开了锅。   祁原的后援会是轮流安排探班人员的,今天到场的这些粉丝,基本上是连夜从外地赶来的。   奈何最后连祁原的影子都没见到,他们怨声滔天,问不出原因,只能欲哭无泪。   只有程寰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凳子,目中无人地翘起二郎腿,坐在片场外面。   他被怒气熏红的眼睛,直直地扫视着片场。   剧组中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唯恐程寰盯上自己,下意识地避着他走。   姜柠柠郁闷地皱起眉毛,“那个死变态怎么又来了呀。”   迟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也没犯法,警察没有理由把他拘禁起来。”   但在异乡过夜的最后一晚已经过去了。   白天的安全系数自然比夜晚要高上许多。   拍过今天,她就可以回家了。   她正想着,程寰远远地、恨恨地喊住她。   “喂,女人,你看不见我吗?”   “我回来了。” 第26章 迷路了   姜柠柠慌乱无措地喃道:“怎么办?”   远远地, 她看见顾导面色冷沉,衣襟被山风吹得微微晃动。   他向迟樱摆了摆手, 示意迟樱站在原地不要动。   然后他长腿迈开,向场地外程寰的座位走去。   那一瞬,天空中移来了一大片泼墨似的浮云,遮住了温和的秋阳。   光线暗沉下来,空气中卷起冷意。   “程少。”顾远琛低低地说。   语气中没有敬畏, 没有谦卑,也没有愠气。他的声音低而平静, “请您不要影响我的剧组和演员。”   程寰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喉结滚了滚, 眼皮缓缓地掀起。   他不屑道,“你的?”   顾远琛眼睛眯了眯, 面色不变, 声线冷淡, “是,如果您执意干扰我的工作, 我不介意把您请回昨晚的居所。”   程寰瞳光饶有兴味地闪了闪。   他站起身子, 紧了紧拳, 低嘲了一声,“迟樱和你说了?还根本上是你们沆瀣一气?”   程寰胸口中翻腾着怒气,上扬的眼尾红了红。   “今天, 你们就别想故技重施了。”   “这场地是我出钱买下来的。”   “我就在这看着她, 你管得着吗?”   “姓顾的,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声很大,距离遥远。   迟樱见程寰忽然站起身子,即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着愤怒的气场。   好像,他脚畔的碎石都在震颤。   迟樱目光一凛。   有早凋的枯叶打着旋儿飘到她的脚边。   裸露的脚踝感受到阵阵凉意。   她微微皱眉。   思索了片刻,她对姜柠柠说,“我过去一下。”   她的唇色被化妆师打得黯淡,瞳孔却乌黑明亮,“顾导没有义务帮我。和程寰交手,会拖累他。”   姜柠柠瞳仁缩了缩,昨夜的情境让她胆寒和心惊,她担心地启齿:“樱……”   迟樱轻轻地拍了一下姜柠柠紧攥着她的手,“程寰不会把我怎么样。”   “那,你小心点。”   迟樱点头,快着步子向程寰的方向走去。   脸庞因妆容而苍白。   顾导背对她站着,背影高大。   不偏不倚,挡住了程寰狠戾无情的视线。   忽然间,程寰抬起手。   迟樱隐约能辨出,程寰接了一个电话。   他的声音被吞在山风的呜咽,听不真切。   让她惊讶的是,下一瞬,程寰便一个转身——   离开了。   迟樱看不清程寰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恨意。   比刚才还要更充沛,更浓郁。   好像硬生生要把山风撕裂,让巨石惊落。   等她走近的时候,前方只有顾导背脊僵直,怔立在原地。   只一眼背影,都透着重重的心事。   顾导……是被程寰威胁了吗?   迟樱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衣角。   声音也极轻,“顾导。”   她指尖冰凉,顾远琛愣住。   只是不经意间地触碰,却让他心脏忽而战栗。   冷却了二十多年的血液——   好像在一个刹那间,变得沸腾翻涌。   他回过眸去,只见迟樱发丝有些凌乱,被风掀起,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   因为走得急,脸颊泛上微微的潮红。   顾远琛涌上一股冲动,他很想用手把她的发撩到耳后。   僵硬的手指微动,很快落了下去。   “迟樱……”他敛了敛眉心。   待到情绪平复下来,顾远琛沉静的目光中才缓缓地染上了愠怒和斥责之意。   “你怎么过来了?”   迟樱皱着眉,“我有点担心。”   水漾的眼眸中,洇着不虚饰的关切。   真挚,纯粹,令人动容。   顾远琛感到心脏骤然一疼。   昨夜尾随迟樱回民宿,树林中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真切。   顾远琛又气又笑。   他知道迟樱这么做是危险的。   程寰朝秦暮楚这么多年来,也未必遇见过一个敢把他送往派出所的女人。   但他的内心依旧翻涌着欣慰。   回到住处不久后,他接到了陆靖言的电话。   手机那边,是比他还要清冷低寒、隐忍克制的声音。   那个男人说,远琛,今晚保护好她。   他冷然一笑。   也许,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为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顾远琛敛住心绪,沉声道:“程寰走了。”   他看见迟樱漂亮的瞳孔中闪动着欣喜的碎光,她话语轻柔,“谢谢您。”   顾远琛立刻说道:“不是因为我。”   他的眼神黯了黯,语气也低落了几分。   迟樱笑了笑,“那也谢谢您。”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场景拍摄任务中的最后一部分,是迟樱和祁原的对戏。   男主信仰崩塌之际,是哑女不顾一切救了他。   当顾远琛念出“祁原”、“迟樱”的时候,场内再次发出了阵阵惊叹。   从开拍到现在,迟樱一直是焦点。   从最早一鸣惊人的演技,到程寰心惊胆战的追求,再到现在和影帝的搭戏。   若要说不羡慕,不嫉妒,是没几个人能做到的。   姜柠柠身子也不自觉地抖了抖。   曾经,哪怕仅仅是在歌曲MV中和祁原同框的女人,她都嫉妒得心脏刺痛……   此刻,她心里发酸。   姜柠柠向迟樱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话语中有些苦涩,“原来你是和祁原有戏份的啊。”   迟樱眸光一沉,垂了垂眼皮,“怕你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知道柠柠会很难受的。   “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   姜柠柠捶了捶她的大腿,“为什么怕我难过啊?”   然后又捶了捶自己的,姜柠柠,你在想什么呢。   她眼睛弯起,绽开梨窝:“我不介意的,真的。”   迟樱抱了抱她,平稳跃动的心脏一瞬间如感同身受般颤动,“柠柠,我知道的。”   她们的耳边隐隐绰绰地响起了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音。   是大风天,因而显得遥远。   姜柠柠仰起了头,问道:“是航拍吗?”   灰湛湛的天空,除了厚重的浓云,连一只飞鸣的鸟儿也看不见。   迟樱低喃道:“可能是在另一座山头吧。”   她们正交谈着,祁原已经走到了片场中央。   祁原童星出道,青年登顶,连续五年斩获影帝称号。   迟樱看过他的写真。   安静时斯文儒雅,不沾烟火气。   笑起来双颊上有深深的酒窝,气质温暖。   痞里痞气的时候,又邪魅狷狂,充却十足的野性。   每一个五官拆开来都漂亮得不像话,所谓可盐可甜,大抵如斯了。   今日的戏份要求下,化妆师把他的肤色涂抹得黑黢黢。   祁原身上的衣料很少,只穿了一件有些泛黄的、打了补丁的背心因为长期健身的缘故,身形非常俊美。   大概是上世纪村落里最俊朗英气的青年了吧。   姜柠柠眼睛都看直了,冒着粉红泡泡。   两人搭戏,不仅考验演技,同样考验默契。   迟樱觉得自己有点拘谨,无论是肢体的接触,还是对方影帝的身份,都让她感到有些不自然。   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   她不想重拍太多次,因为不想和祁原有过长时间的接触,姜柠柠会难过。   拍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中场休息的时候,迟樱情绪恢复得快,她向祁原微微欠身,便快步向休息区走去。   姜柠柠向她摆了摆手,“你厉害死了,影帝的节奏都能跟上。如果是我,肯定会紧张坏的。我觉得樱樱可以预订今年的影后了——”   姜柠柠正说着,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因为没关4G,微博在消息栏弹出了数条推送——   她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樱樱,你说刚刚程寰离开,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她把手机举给迟樱看。   微博新闻:   寰宇股价闪崩跌停,缘起欧时集团撤资寰宇建材?   欧时集团意欲和寰宇全面中断合作?   寰宇太子爷程寰现身机场,嚣张不复,神色冷郁?   迟樱怔住,冰冷的手指僵硬地蜷了蜷。   是因为欧时吗。   是巧合吗。   昨晚的事,陆靖言应该不知道吧。   她跌入沉沉心事,直到顾远琛严肃地喊了一声“继续”,迟樱才堪堪回神。   她迅速整理好繁乱的心续,重新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拍摄中去。   陆靖言倚在参天古槐,一言不发,脊背僵直。身形俊美倨傲,却也孤独冰冷。   他看见迟樱唇色惨白,脸容憔悴,眼眶淡红,吞声饮泪。   殊不知自己的唇色比她的要更惨白,脸容比她的要更憔悴。   陆靖言看见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叫做祁原的男人,柔软的腰肢几乎要陷入他的身体。   他们衣衫褴褛,而肌肤紧密相触。   她的情绪很真,眼神也很真。   他们默契配合到,整场拍摄中一次卡顿都没有。   陆靖言僵立。   他好像被卷进铺天盖地的妒意之中,心脏有如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下颌愈发地绷紧,目光愈发地冷。   唇瓣失血,手指冰凉,视线都有点发黑。   一呼一吸间都有疼意。   陆靖言却不舍抽离哪怕一秒的视线。   他不曾有过多少像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机会。   江崇站在他的身后,心疼得指甲嵌入掌肉。   他知道,在剧组中,程寰和祁原已经把迟樱推向了风口浪尖。   陆总不会再给她制造舆论压力,甚至可能不会告诉迟樱,他来过。   他两次赶赴而来……堪堪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而已。   陆总他疯了。   江崇眼眶发酸,沉声叹气。   他想,他应该做些什么了。   下午三点,剧组收工。   全员如释重负,严肃为惯的顾导神情也比平日更为柔和。   山路崎岖难行,组员却热情高涨。和来时人心竖起的高墙不同,他们一路欢歌雀跃,相谈甚欢。   是轻松愉悦的时分,行至半途,姜柠柠却突然吃痛地“啊——”了一声。   苍白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团。   迟樱顿住步子,发现姜柠柠一个趔趄崴了脚。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柠柠的小脑瓜又想哪去了……   迟樱嗔责,她也太不小心。   “我只是走了个神。”姜柠柠没脸没皮地笑了笑,“是祁原的背影太好看了嘛。”   “行吧,好事多磨。”迟樱没脾气地搀着她,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回到住处后,她们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行李。   姜柠柠又苦恼焦急地喊了一声,“iPad被我落在景区了。”   她可怜巴巴地请求:“樱樱,你陪我去吗?”   迟樱愣了愣。   姜柠柠一向古灵精怪,不是粗枝大叶的人。   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和祁原的搭戏,让姜柠柠心神不宁了。   迟樱的目光停留在姜柠柠红肿的脚踝,感到有些难过和心疼。   迟樱揉了揉她柔软的短发——   “我去帮你拿。”   “来回只要四十分钟,剧组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呢。别担心,完全来得及。”   不等姜柠柠拒绝,迟樱便匆忙地离开了民宿——   直直地撞进了陆靖言冰冷的视线里。   他的眉心瞬间蹙成一团。   陆靖言微恼,这么晚了她去哪里。   为什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沉重的脚步却再也滞不住了。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偷窥也好,跟踪也罢。   也许,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吧。   很快,迟樱穿越树林,行过街市,走入半山。   时间离傍晚还很远,但四野却阴沉沉的。   墨色的浓云压得低,久久没有移去。   山间浮动着仓皇而过的风,还有裹着冷意的雾。   迟樱轻车熟路,很快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直到一个岔路口,古槐参天。   已然不是第一次走过,看起来非常稀松平常。   但在她侧身的一瞬间,却被猝不及防地拥入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男人劲瘦的双臂紧紧地收紧在她的腰间。   分明是阴沉的天。   分明光线晦暗得不像话……   眼前熨帖的衬衣,为什么白得有些晃眼。男人身上的气息,为什么清冽得让人鼻子发酸。   他的嗓音冷冷淡淡。   隐忍克制,低沉入耳。   “我迷路了。”   “带我出去。” 第27章 迷路了吗 牵手   迟樱怔住了。   是她在做梦?还是陆靖言傻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开, 猛然抬起头来,却发现男人的额角浮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眼眶乌青,唇瓣失血发白。   深邃沉郁的眼眸中有万千情绪在翻涌。   迟樱惊讶得瞳仁缩了缩。   平日里,不论是杂志封面上的陆靖言,还是电视上的陆靖言,新闻照片里的陆靖言……都不是这样的。   他总是西装革履, 神情淡漠,冷静自持。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从来不会慌也不会乱。   如果抛开可以预见的结局, 和由它带来的心中无形的抵触,迟樱想, 她对他会是敬佩的。   这样优秀的心性,除却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更需要后天的淬炼。   哪怕这个世界本身就可能是虚幻的……接触到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还是会自然而然地生起敬畏之心。   但是现在, 眼前的男人面容憔悴而疲惫,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慌乱。   像是刚刚历经一场彻夜的浩劫和战役。   强大如他, 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吗?   迟樱想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 确定这真的不是一场幻觉。   陆靖言却紧紧锁着她。   他的手臂很有力, 他的体温比她还要低。   这让她感到寒冷。   她是不是可以像推开程寰一样奋力地推开他。   是不是也可以……生气地怒斥他是一个变态。   可是心中的疑云越凝越重,沉重得就像要坠出雨水来。   把她压得呼吸一滞,整个心脏都沉甸甸的。   如果仅仅是一夜之间的羁绊, 加上数面之缘间产生的若有若无的好感……她觉得陆靖言没有理由紧张成这样。   他素来克制而禁欲, 他们的接触并不多, 而她也一直在不留余力地推开他。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在思索的间隙中,迟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到了什么才会骤然心痛,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瞬的茫然和痛楚。   那是她第一次,想去探索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风声猎猎,好像有细碎的风沙拍打在脸颊上,传来了轻微的疼痛感。   话到口边,已经没有多少苛责之意。   “你……”迟樱仰起脸,温温吞吞地说了一句,“没事吧?”   陆靖言低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双惊讶和困惑的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风中极轻地颤动。   皮肤洁白得像琼脂玉,在沉灰的天地间格外夺目。   手臂间的触感柔软温存……是一片跨越时间空间的熟稔。   他冷汗涔涔,心脏灼热地跳动。   陆靖言喉结微动,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极哑。他沉沉地说:“有事。”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陆靖言松了松手,不自然地别过眼去,又以手掩口,佯装不经意地低咳了一声。   充满磁性的、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发顶落下来,迟樱心脏一紧。   陆靖言的语气和他的眼睛一样深邃,好像蕴着万千情感,却让人捉摸不透。   等迟樱再度抬头的时候,陆靖言已经把翻涌的情绪吞了吞,那双隐隐透出脆弱的眼眸重新变得沉静幽黑,深不见底。   仿佛刚刚所见,都是转瞬即逝的幻视。   迟樱跨开一步,手指不经意间拨弄着自己的衣角,她直视着他,声音却闷闷的,“什么事?”   陆靖言语气中好像透着无奈,“我已经说过了。”   迟樱轻轻地皱了皱眉。   迷路?   她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但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好像怎么问都不适合。   然后,她又咕哝了一声,“陆总,手机是可以导航的。”   迟樱当然没相信陆靖言说的话了。   虽然山高,按理说信号是不好的。但毕竟是景区,附近增设了很多加强信号的基站,不存在连不上数据的情况。   闻言,陆靖言沉默地从西裤的口袋中取出一只黑色手机。   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开关键,屏幕是黑色的。   迟樱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在他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盖上停留了一会,月牙又浅又淡,几乎快要消失了。   “没电了。”陆靖言声线淡淡,好像还有几分无辜。   “……”迟樱无奈地环望了一圈,顾导控场,加上程寰把粉群赶走以后……这里确实是没有人烟了。   她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探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它也没电了。   只有高大粗壮的古槐挺拔地矗立着,枝叶随着山风摇曳作响,发出一阵阵低声的呜咽。   从小听外婆说,槐树是木中之鬼,生性属阴,招魂。迟樱这会真的感觉天地间有些萧索和寒冷,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她想起自己愿意出手相助的承诺,认真地点了点头,“行吧,我带您出去。”   “谢谢。”陆靖言低着声音道,紧抿的唇线终于染上了些柔和。   还没柔和上一秒,又听见她说,“但是我朋友的平板电脑落在片场了,我需要先取回来……陆总可以先在这里等我。”   这便是她在黄昏将近的大风天一个人跑出来的理由——苍白的唇线再次被绷得死死的。   陆靖言敛起了长眉,提醒她:“要下雨了。”   迟樱仰头看了眼天空,确实有一种黑云压城的气势,让人感到逼仄和窒息。   不过那一大朵墨色浓云垂了一整天,也迟迟没有雨水往下砸。   她跑得急,连雨伞都没有带。   不过路途不远,也许是可以在变天之前回去吧。   “不远的,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   陆靖言点了点头,低吟道:“我和你一起。”   迟樱望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漆黑漂亮,目光执着。她没有拒绝。   他们继续沿着山路走了一小段,很快来到了片场。   这里已经被工作人员打理得很干净了,和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程寰的椅子也已经被搬走。   姜柠柠的平板会不会已经被取走了呢?   迟樱有些担心地走向她的休息区。   好在,白色的机体仍然静静地躺在天然石凳上,被草丛掩盖了。   真是个马大哈——   迟樱释然一笑,嘴角微扬,掸了掸上面覆着的灰尘和爬行的小虫,收进了怀里。   陆靖言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是姜柠柠的?”   “是。”迟樱抬起头,“您也知道?”   陆靖言很自然地说,“嗯,看到微博了。”   迟樱第一反应是,原来总裁的生活也不是寡淡无趣的。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和姜柠柠都不是人气很高的女演员,近来也没有上过微博热搜。   陆靖言八成是关注了她。   手指紧了紧,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震耳欲聋的巨雷随之响起,好像生生要把灰黯的天幕劈成两半。   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   迟樱下意识地把平板往怀里收了收。   陆靖言目光一凛,瞬间拉住了她的手。他沉声道:“往这边走。”   迟樱懵了一瞬,雨水已经势不可挡地打在她的长发上,衣服上。   她一个趔趄跟上了陆靖言的步伐,直直地向山体的方向走去。   她在剧组里呆了三天,还从来不知道这里藏了个山洞……   不久之后,他们便钻进了牺身之所。   喧嚣的大雨一时被阻挡在外,迟樱松了口气,“谢谢。”   山雨的阵势总是让人心惊,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她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半了,头发上沾了水迹,贴在她的脸颊上。   她用余光悄悄地向身边的男人瞥了一眼。   他今天没穿西装外套,白色衬衫被雨水打湿后近乎透明。薄薄的衣料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隐约勾勒出匀称的肌理。   微卷的黑发湿漉漉的,没脾气地耷拉着,平白无故地削弱了几分凌厉之气。   迟樱别过视线,问他:“陆总,您刚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既然知道快变天了,为什么要往山里走呢。”   “你说呢?”陆靖言手掌紧了紧,反问她。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迷路了,迷路三天了。”   “谁信。”那隐约的笑意是幻听吗,她的双颊微微红了。明明他的衣服上还有淡淡的,洗衣液和沐浴露混合的,沐浴不久后的香气。   “迟樱。”陆靖言忽然说,“既然你拒绝成为我的员工,也别喊我陆总了。”   迟樱不理他,准备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回来。   陆靖言却加重了几分力道,“怕黑吗?”   迟樱摇了摇头,“不怕。”   陆靖言沉静的目光落向山穴的深处,“那我们从这穿出去。”   “那边是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迟樱微微错愕。却见眼前的雨帘越来越密,一时半会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还记得,她在住宅中看见的……远山就像一只只蛰伏的巨兽。   深夜的高山,总是带给人难言的恐惧。   没有雨具,想等雨势渐弱,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迟樱不知不觉中就卸下了戒备之心,答应他说,“好吧。”   身后的山洞很宽敞,但是漆黑无光。因为天气阴沉,没有阳光照入,里面更是一片幽深了。   空气中弥漫着野禽尿液的味道,没有因为雨天潮湿的空气而被稀释。   头顶上还有蝙蝠扑簌翅膀的声音。   好像下一秒就会跳出什么怪物。   迟樱心脏紧了紧。刚刚才说了不怕的,可手掌心还是生理性地沁出了冷汗。   她腿有些发软,步子也变虚了。   但身边的陆靖言却走得很稳,大掌因为和她手心相触而变得潮湿。她只好任凭他牵着,闭着眼睛往更深的地方走。   不久后,前方出现了幽光。在室外看是晦暗的光线,但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那光线就变得明亮起来。   步入出口的一刻,视野一瞬间开阔,她却突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第28章 生病了   站在山穴口向外望去, 眼下是山腰上的一片空旷地带。雨水把天地间渲染得花白,但依然清晰可见, 空地上停靠着一架豪华的直升机。   机身是非常漂亮的墨绿色,如果在阳光下,一定是流光溢彩的。但此时巨大的螺旋桨静默在潺潺密雨中,透出一股高贵肃然的气质。   在迟樱怔住的时候,陆靖言松开了她的手, 低低地说了一句,“站在这里等我。”便一个人走进了滂沱的大雨中。   几乎是瞬间, 男人全身上下都被喧嚣的雨水打得湿透了,衣料紧紧地贴在身上, 西裤勾勒着他笔直的长腿。本来此刻的陆靖言看起来应该是狼狈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他身上的高贵倨傲并没有被削减半分。   迟樱僵硬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那一刻, 她仍然觉得非常的不真实。   视线中,陆靖言迅速地走入了机身, 回来的时候, 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他背脊挺拔, 目光灼灼。回到她身边的时候,迟樱看了他一眼。她嘴唇微张,但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陆靖言却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沉声道, “我们去里面避雨。”   迟樱点了点头。   陆靖言犹豫了半秒, 最后还是没有拥住她。他的衣服湿透了,黏在身上并不舒服,尤其是她那样细嫩的皮肤。   迟樱钻进了伞里,狂风裹挟着雨水飘散进来,拍打在皮肤上,传来阵阵冷意。   她下意识地和陆靖言保持了一段距离。好像只有距离的存在,才能让她安心。   陆靖言娴熟地打开了舱门。机舱内很温暖,窗户被关得紧实,风声雨声都被隔绝在外。   迟樱暗自惊叹,比起陆地上的房车,这俨然是一架房机……   印象中,在几年前的航展上,全中国只有一架带厕所的直升机。   而这架陆总专机,应该是直升机中机舱比较大的机型了,竟分出了好几个隔间来。   虽然空间仍然受限,但是陈设完备,五脏俱全。座椅被拾掇得一尘不染,这让迟樱甚至不好意思湿着衣服坐下去。   迟樱以为只能在小说和漫画里看到的场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够身临其境。她挑了挑眉,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哪怕她精神上仍然有恍惚的感觉,陆靖言却又真实得不像话。   迟樱犹犹豫豫地站在舱门口,头发仍在滴着水。有些浑浊的水珠顺着洁白的脸庞滑落,紧致的上衣隐隐勾勒出女人胸前的美好。   陆靖言也回视她,不禁皱了皱眉。   他没有犹豫地把她拉到了暖气前,伸手把温度开到最高,风速调到最大。   迟樱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了些。下一秒,就有热乎乎的暖气不间断地烘着她的身子,在嗡嗡的空气流动声中,她听见男人紧张着脸容说了一声,“会生病。”   陆靖言的关切让迟樱感到不安,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抗拒和抵触。   但她还是礼貌地应着:“谢谢。”   很快,她的衣服干透了,头发不再滴水,身上甚至有一些汗意。纵然是个狂风暴雨的天气,初秋室内的温度也并不会太低。   现在周身的温度是有些高了,她的脸颊上浮着两抹红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樱发现陆靖言冷峻的脸上也透着微不可察的绯红。   窗户已经被雨水砸花了,什么都看不见。机身里亮着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很清楚。   陆靖言漆黑幽邃的眼睛注视着她,低沉道:“现在任何交通工具都不便出行。”   “等雨势小了,我们再回去。”   他不是命令或是通知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商量的意味。   迟樱点了点头,现在山路崎岖而泥泞,上下山都是很危险的吧。   说是陆靖言迷路,她要帮他找到出口,借以偿还一个人情……可是,如果不是陆靖言的出现,今天困在大雨中无所适从的人,就是她了。   而且陆靖言对路线的认知……好像比她还要熟稔的样子。   迟樱皱了皱眉,哪怕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忽悠了,她也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但她还是决定同顾导和柠柠报个平安,她问,“手机可以充电吗?”   “可以。”陆靖言指了指连接数据线的插孔,又给她取了两根线。   安卓和苹果……好吧,她是TypeC,没有她的型号。   看到迟樱一瞬间的失落,陆靖言喉结滚了滚,“我会和顾导说明,不要担心。”   顿了一两秒,陆靖言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还有其他想联系的家人或者朋友吗?可以借用我的手机。”   迟樱一瞬间想起了迟澄匍匐在屏幕上的圆滚滚的小脸。   他一定在等她的电话吧。   可是……用陆靖言的手机给家人打电话,无意于让她往口枪上撞。   这一次,她只能让他失望了。   迟樱摇了摇头,“没有。”   陆靖言凝视着她,眉心轻蹙。他在捕捉着她的迟疑和犹豫,半晌,才哑着声开口:“你……是一个人生活吗?”   迟樱以为陆靖言是指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她固然不能告诉他她的身份和迟澄的存在,但直接否认又觉得不太好。   她沉默了一会,低着声说,“不是。只是现在打电话有些不方便。”   她的话有些刺耳,陆靖言眸光一沉,瞳孔缩了缩,话语也褪去了些温度,“嗯,我知道了。”   话题突然终止,空气凝滞了一瞬。迟樱再度抬头的时候,陆靖言竟然意外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她这才发现,机舱里放着很多文件和书籍,总裁的繁忙是她不能够想象的。   迟樱拧了拧眉,好像在原书中,他就是这样一个工作狂。她想到了今天上午那个全微博推送的重磅决策……   他可能确实很忙吧。   迟樱很少和异性共处一室,多少有些拘谨,尤其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更不要说陆靖言比其他男人更冷冽的气场了。   她本来干巴巴地坐着,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较合适。陆靖言开始工作了,她反倒觉得获得了自由,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   迟樱坐在座椅上,漫无目的地拄着脑袋。   看着眼前灰沉沉的天,耳边隐隐响起了今天上午拍戏时螺旋桨搅动的声音。   姜柠柠那时问她,是航拍吗?即使下意识地怀疑航拍直升机的声音并不会有这么大,她还是固执地相信那是无人机。   如今看来,陆靖言是今天上午才来的吗……   可是在这样的大风天,直升机出行是很危险的。   迟樱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把直升机停在这的,但身侧的陆靖言薄唇抿着,目光幽邃,散发着沉静而专注的气质,让人不忍心打扰。   她不知道,这两日全国台风席卷,雷雨天气肆虐,绝大多数航班和高铁都延误了。即使是陆靖言这样身份显贵的人,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重金购下航班的机票。他放心不下她,只能选择相信自己专机的性能。   她在上午拍戏的时候,这架直升机确实差点撞毁在山崖上了,是陆靖言和机长的足够冷静沉着,才得以迫降在这块空地上。   也许是被陆靖言的工作氛围感染,鬼使神差地,迟樱也从座椅的背部取出了一本财经杂志,全当科普读物看看了。   时间偷逝,逐渐步入夜晚,大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地面潮湿得快要积起水来。而直升机已然是一座人工港湾。   陆靖言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的时候,暮色已经四合了,他眉心皱得深:“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过夜。”   迟樱抿了抿唇,眼眸清亮,“我没关系,只是麻烦你了。”   陆靖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腕表,他有些后悔,因为自己情绪的波动,让她空腹了这么久。   陆靖言低哑着声线问她:“饿了吗?”   迟樱自从拍戏以来,饭量就控制得极少。晚餐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她确实没感受到什么饥意,实话实说道:“还好。”   她话音未落,却看见陆靖言刻不容缓地站了起来,走入座位后方一个小小的厨间。   迟樱好奇地看过去,发现厨间里配有蒸箱和烤炉,上午出行前陆靖言还备了冰冻的食材。因为机体停靠在地面,没有在高空飞行时的讲究,烹制方法也很多样。   她问道,“需要帮忙吗?”   陆靖言沉声拒绝了,“不用”   他身形挺拔,神情专注,气质沉静,眉宇习惯性地轻轻蹙着。修长漂亮的手出乎意料地灵巧,不一会儿后,空气中弥漫起熟食的香气。   那香气钻入迟樱的鼻腔,直抵胃腹。刚刚才回答说“不饿”的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胃部响亮地呻。吟了一声,脸蛋微微红了。   陆靖言冷着脸把晚餐放在迟樱的小桌板上,没有同她说话。迟樱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味蕾意外地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时间全然没有感受到流落荒野的心酸,反而觉得这是场待遇不错的旅行。   但是陆靖言却和她截然相反。他很沉默,随意吃了几口垫了垫胃,好像已经是极限,没有多大食欲了。   空气又回到了静谧中去,陆靖言重新拿起手边的资料,蹙起眉头来仔细看着。   等到迟樱用完餐的时候,陆靖言已经斜靠在机窗上沉沉睡去。他眼睑阖得紧,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热空调的缘故,唇瓣苍白得干裂。手里握着的钢笔滚落在地毯上,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响。   迟樱犹豫了几秒,尝试着把他的座椅调整得平直一些。没想到这里的座椅真的可以打到一百八十度,整张椅子平行于地面,俨然变成了一张单人床。   迟樱用手去扶陆靖言的身体,试图让他也平躺下来。没想到触摸到他衣衫的那一瞬,她的指腹感受到的却是异常的滚烫。   她愣了一会,用手背拭了试他的额头,同样是灼热的温度。她最终确认下来,陆靖言是发烧了。   即使她并不愿意和陆靖言有什么特别的交集,但出于人之常情地,迟樱还是着急了。   她很快把陆靖言的身体放平。因为离得近,迟樱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也很滚烫,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的身上。不仅没有其他男性时常散发出的重重的让人厌恶的烟酒味,好像还有一股极淡的薄荷香。   陆靖言的睡颜沉静漂亮,轮廓比平时要柔和一些。可是他眉毛却像平时一样皱得很紧,好像凝着化不开的心事。   迟樱急着去找药。她冒昧地把机舱摆在台面上的物什找了个遍,可这里确实没有置备任何药物。   更深处的地方她不太敢翻。   最后,迟樱只是找到了一条西装外套,盖在了陆靖言的腹部。   山上漆黑得连月光都没有,只有雨水直直地冲刷着地面。空地不远处是环山的古槐林,因为雨帘织得太密,已经看不真切了。   迟樱没由地感到了一阵森冷之意。   本来在这里过夜是很安全的,但陆靖言生病了。发烧虽然是小打小闹,但他身上的体温已经不低,如果不及时服药挂水,还是会有一些危险性。她想到白日里他的脸容就很苍白,说不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疾。   迟樱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江崇打一个电话,也许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或者知道药物可能放在哪。   她已经很冒昧地触碰了陆靖言的身体,冒昧地翻寻了陆靖言的专机,如今再冒昧地借用一下他的手机……她想她应该算是在做好事吧,也就放任自己破罐破摔了。   迟樱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机从文件下方抽了出来,可以看得出来主人保护得妥当又用心,屏幕整洁得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她摁下了电源键,屏幕亮了起来。锁屏的消息栏中有一条顾导的消息,陆靖言给他的备注竟然是“远琛”。   “远琛”说,“好,我知道了。”   至于解开锁屏,需要密码……   她不该胡乱试的。   失败了几次后,迟樱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信心,又是哪来的勇气,闷着头皮输了八个数字进去。   可为什么答案偏偏就是她的生日。   她的手有点抖。   迟樱差点就把陆靖言摇醒了,他不应该把她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的。   他是一时兴起吗?是认真的吗?是因为和舒白还没有过多的接触吗?这让她该怎么办才好?庆幸的是,在情感方面,她的心境仍然是平静无波的,这让她对局势会有更好的掌控。   迟樱没有去翻他的手机,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哪怕这部手机的主人和她的命运息息相关,她也不会去做让她感到不安的事情。   她迅速地打开通讯录,直接用拼音搜索江崇,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边响起了江崇毕恭毕敬的声音,“陆总。”   迟樱沉默了一会,说道:“江特助,我是迟樱。”   “迟小姐?陆总和您在一起?”江崇惊讶了一瞬,陆总和他说过他困在大雨中回不去了,先在直升机上留宿一晚。但并没有让他施援,也没有告诉他更多的信息,比如说——迟樱在他的身边。   “嗯。陆总在景区迷路了,他的手机也没电,我正好碰上了他。”虽然陆靖言忽悠了她,但迟樱也确实诌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了……那就也拿它搪塞江崇吧。   哪知道江崇的脸色瞬间变了变,音量提得更高了一些,不可置信的语气也更强了些:“迷路?迟小姐……你是认真的?”   “……”迟樱尴尬地顿了数秒钟,江崇果然一耳就听出是假的,只有她差点就傻傻地相信了。她说道,“这不是重点……我想说,陆总生病了,您知道哪里有药吗?”   江崇:“……”   万万没想到,陆总居然把他的满口胡言全部当真了,而且以极高的效率兑现……陆总果然雷厉风行,而迟樱真是陆总命中的劫数。   江崇没相信陆总是真的迷路了,自然也没相信陆总是真的生病了。他非常想说,“没事的,迟小姐不用担心,他马上可能还会遭遇索马里海盗劫持,你做好心理准备就好。”   但他又觉得这么做会坏了陆总的好事,毕竟冷静健康的陆总好不容易才迷了个路生了个病什么的……应该好好利用一下。他不是下午才发誓要为陆总做些什么的吗?   江崇:“……药自然是没有的,还得麻烦迟小姐照顾陆总一晚上了。等明天雨停,我再喊陆总的医生过来。”   “好吧。”   江崇有点不放心,他知道迟樱一个小姑娘家的心肠比铁石还硬,尤其是对待陆总。而陆总又对她心软之至,两个人在荒郊野岭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时候就要把苦情戏充分发扬光大了。   在迟樱将要挂电话之际,江崇说道:“交给你了,迟小姐。陆总最近工作繁忙,压力大,睡眠质量不好,所以才变得体弱多病……”   他滔滔不绝了大半天,才堪堪挂断了电话。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心里的石头已经落下了不少。   江崇腹诽迟小姐眼光挑剔,陆总要钱有钱,要颜有颜,除了说话冷淡了一点、不善于表露情感以外,他实在想不出有哪点不招女孩喜欢。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想象不到像陆总这样优质的男人也会沦落到爱而不得的境地的。   而迟樱明显地听出了江崇话里的意思,但她并没有戳破,一直连声应“是”、“好的”。   迟樱大概知道,陆靖言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隐疾,只不过最近睡眠不足,或者说睡眠质量不好,所以抵抗力下降,淋场初秋的山雨后便病倒了。   她固然把陆靖言推得开,但并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恻隐之心还是有的。更何况陆靖言三番两次帮了她,她很感激。虽然倘若他没有出手帮她,她会更自在一些。   迟樱从卫生间取了湿毛巾帮他冰敷,希望能物理上降降温;又在厨间兑了温水给他喂水,干裂的唇瓣总算变得湿润起来。   机舱内物品受限,她能尽的,也只有这些绵薄之力。   迟樱轻轻地叹了口气。平日里倨傲尊贵的陆氏继承人此刻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正在她叹息之时,陆靖言好像忽然间有些怔忡不安。虽然没有辗转反侧,四肢仍然很安分……但他的眉心却突然敛得更深,好不容易回了些气色的唇瓣也重新变得乌青发紫,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有大颗大颗的虚汗滚落。   迟樱皱了皱眉,他这是什么了?梦靥缠身? 第29章 真的病了 梦和闪回   迟樱的梦以温存居多。她也做噩梦, 但她最多从梦中冷汗涔涔地惊醒,然后缓和数秒钟便恢复如常。她鲜少见到有人因为梦靥怔忡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陆靖言正在发烧的缘故,还是如江崇所说的已经成为惯性的睡眠不踏实。迟樱希望这不是常态。   她重新清洗了一遍毛巾,使它变得湿软温热,然后去擦拭陆靖言额前的汗水。它们紧密不断地沁出,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衬衣,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熨帖衬衫难得变得褶皱起来。她体育中考拼尽全力跑完八百米的时候都不曾出过这么多汗,更何况陆靖言还在发烧。这样一直出虚汗, 她担心他会脱水。   迟樱去厨间兑了淡盐水,但是这会儿男人的薄唇比刚才抿得更紧了些, 唇角发紫。她用手把他的头托得高了一点,也依然很难把水喂进去。   迟樱叹了口气, 只能作罢, 陆靖言在睡梦中也戒备固执得和他清醒时一样。   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抚平陆靖言的眉心, 迟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深蹙着实在让人揪心。她知道作为一个陆氏继承人压力会很大,但陆靖言一向沉稳冷静, 很难让人想到他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也不知道是她有意无意的安抚起了作用, 还是陆靖言历经的噩梦过了劲。他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汗水也不像刚刚那么密。她收紧着的心脏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陆靖言。迟樱发现他的眉眼比她想象中还要精致很多,肤质也非常好,哪怕在咫尺的距离打量, 也是无可挑剔的。   窗外的夜色已经浓了, 大雨砸个没停。虽然视线朦胧, 但巨兽般的远山和幽幽的古槐林还是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和惧意。   可能是因为前世遇见算命先生的剧组也是在一片远山的槐林里,迟樱觉得心脏有些发慌。她不敢往外看,反而觉得把目光放在男人的身上更能让她感到心安。   迟樱单手支着脑袋,趴在他的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沉沉地入梦了。   陆靖言在深夜中惊醒的时候,冷汗如瀑,身体上灼热的温度让他喑哑的喉咙险些逸出呻。吟。他意识到自己病了,但睁眼却看见了在身侧熟睡的迟樱,一时间所有的不适都在不经意间忘诸脑后。   她乌黑的长发倾落在雪白的肩上,隐约可见漂亮精美的锁骨。随着均匀的呼吸而轻颤的长睫投落下一片阴影,气质温柔而静好。   陆靖言漆黑的眼睛懵懂了一瞬,然后流露出深深的惊讶和欣喜,还有淡淡的迷茫和困惑。他颤抖着手去触碰了她柔软的脸颊,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陆靖言内心忽而涌起了强烈的期许,他希望每次醒来,都能在枕边看见她。也许这样就不用紧张得心悸,焦灼得发慌,这种温暖安心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眷恋。只是单纯地设想和她一起柴米油盐,就让他感到了浓郁的幸福。   陆靖言剧烈跳动的心脏因为迟樱的安好缓和下来,然后又开始因为他的胡思乱想重新剧烈跳动。   陆靖言眸光闪了闪,然后温柔小心地把迟樱抱到了隔壁的床位上。   她的体重很轻,身体很软,肌肤吹弹可破,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他涌起万千思绪,心脏却柔软成一片,想到不久前可能是她扶着让他躺下来,他苍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弧度,紧绷的下颌也难能可贵地变得柔和。   雨势依旧,把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冷,静默的机舱里却陡然生出一份缱绻来。   ==   台风过境,全国上下都是雷雨交加的天气。   城西的别墅虽然不是独栋矗立在荒野中,但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距遥远,分布稀疏,会给置身其中的人带来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错觉。   一道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幕,刹那间可以映亮整个房间。响雷滚滚,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户上,带着催命夺魂的急切和狠劲。   迟澄小小的身子蜷进了被窝里,他只从薄被露了一颗小脑袋。这样的天气让他很害怕,软糯的童音轻轻颤抖:“外婆,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   迟母表情严肃地看向窗外,狂风大作,雷雨交加,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迹象。她皱了皱眉,说道:“雷雨天气,妈妈的航班延误了。”   迟澄蒙着水汽的大眼睛懵懂无辜,他敛起小眉毛问:“什么是航班烟雾啊。”   迟母反应过来迟澄仍是个孩子,她的语气变得柔缓,也努力把语义变得简单。   “外面在下大雨,妈妈的飞机就很难飞起来。”   迟澄想起小鸟在下雨天扑簌翅膀会变得费劲,三两下就撞进了鸟巢中或屋檐下,等到天气晴朗它们才会重新起飞。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懂了。”   过了几秒,迟澄眉头又皱皱的:“可是妈妈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迟母一时间沉默了,她今天给迟樱回拨了很多起电话,机械女音是周而复始的“已关机”。不过她潜意识地相信,迟樱是被困在机场了。可能是在山区又暴风雨的原因,所以信号不太好。   但是迟澄看起来紧张不安,迟母问他:“澄澄如果放心不下,我让舅舅去妈妈那边看看?”   迟澄执着地摇了摇头,“不要。”   迟母困惑道,“怎么了?”   “妈妈的飞机飞不了,舅舅的飞机也飞不了。”迟澄慢慢地眨着漆黑漂亮的眼睛,“妈妈肯定躲在安全的地方。外婆让舅舅到大雨中去,舅舅会害怕的。”   然后,他像个小大人似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迟母没想到小家伙也有他体谅人的方式,思虑比她还要更加周全。迟樱应该在室内歇着脚,但如果让迟屿去找他,反而可能遇到危险。迟母欣慰道:“澄澄真乖——”   迟澄却突然把脑袋裹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舅舅好像不喜欢我。”   他又侧了个身,委屈巴巴,“越来越不喜欢了。”   ==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拨开云雾、透入机舱的时候,迟樱惬意地掀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意外地踏实,机窗的隔音效果好,舱内温度也适宜,她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但当坐起身子的时候,迟樱意外地发现昨晚她搭在陆靖言身上的那条西装外套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迟樱懊恼地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心这么大了?身边有一个高烧病人,她却睡得这么沉、这么久。她一向心思细腻,这是一反常态的。   迟樱伸手去探陆靖言的温度,却发现灼热依旧。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左手搭在胸口处。面色苍白如纸,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布偶。   天气已经转晴,天空碧蓝如洗,四周恢复了如画的景致。迟樱却没什么感慨岁月静好的心情,立刻拨通了江崇的电话。   “江特助,您联系了陆总的私人医生吗?”   电话那端,江崇睡眼惺忪地“啊”了一声,“什么?”   “昨晚您说今天早上把医生喊来……”   闻言,江崇一瞬间清醒,从被褥中抽身而出,语气也变得严肃:“迟小姐,陆总真的病了?”   迟樱本以为江崇朦朦胧胧的一声“什么”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她从来没想到,昨夜向江崇的求助并没被他放在心上。   迟樱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染上了几分薄怒:“难道您昨天一直觉得我在开玩笑吗?昨天陆总淋了雨,一整宿都高热不退。”   江崇心头一紧,“抱歉抱歉,我马上安排医生过去,迟小姐和陆总……再坚持一会。”   江崇哆哆嗦嗦地换上衬衫西装,打好领带,给沈医生打了一个电话。江崇问前台要了些退烧药和体温计,快步往陆靖言直升机的停靠地点赶。   迟樱远远地看见江崇大步流星走过来,为他打开了舱门。江崇眉梢拧得紧,面容严峻,衣冠齐整,已经没有刚刚打电话那会的不打紧了。   “沈医生在路上,过一会到。”江崇话语中带着歉意。他探进身子,看到了静卧在座椅上的陆总,心下一惊。陆总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愧疚之意瞬间铺天盖地地把他淹没。他工作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事严谨,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自以为是的疏漏。   迟樱:“沈医生是陆总的私人医生?”   “名义上是的。但陆总身体不常出问题,他并不常来。”可能几年来一回吧。   “陆总睡眠质量不好?”   “应该吧。”江崇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没和陆总同床共枕过。不过是陆总最近黑眼圈重了很多,倦色难掩,他的推断罢了。迟樱昨晚和他相处了一晚,既然这么问了,说明是真的不怎么好了。   迟樱回想起陆靖言梦靥缠身的状态,仍然有些心惊。她说,“等会沈医生来了,也可以帮他看看……睡眠的问题。”   “迟小姐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去?待会沈医生到了后,你也方便把情况告诉他。”   “我的剧组已经离开了吗?”   “还没有。暴风雨航班延误的原因,他们在景区多停留了一夜。”   “我仍有行李没有收拾,剧组也应该买了我的机票。我想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迟樱说,“不过回城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接下来几天我都不忙。”   迟樱难得的通情达理,江崇感到意外和感激,他说:“好,谢谢你。”   迟樱给陆靖言喂了些退烧药,直到他开始出汗,脸色稍微好转,便先行下山了。她很着急地想给迟澄和迟母通电话。手机没电的生活总归是不太方便,失联了一整晚,他们会很担心。等处理完这些后,如果陆靖言需要她的照顾,她想她会回去帮忙。   ==   陆靖言的私人医生叫沈金,十年前从哈佛医学院毕业,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文质彬彬。   沈金听江崇说陆靖言睡眠质量不好,结合相关描述,他本来以为是陆靖言工作压力过大和睡眠不足造成的。   但高热中的陆靖言一直昏睡不醒,直到沈金也亲眼目睹了他噩梦时的状态,这才发现事情确实不简单。   陆靖言撑开眼皮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陆氏宅院中他熟悉的房间里。枕边自然没有昨夜的温存,胸口泛上一阵阵失落的冰冷,这让他犹觉得那是一场梦。   陆靖言正挂着点滴,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淌至他的血液里。他的手是苍白的,劲瘦的,因而血管分明。   沈金见他清醒,扶着他坐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问:“最近睡不安稳?”   陆靖言眉心皱了皱。沈医生应该是发现了他睡眠时的异态。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是。”   “你经常性做噩梦?”   “嗯。”   沈金试探地问他:“每晚梦境……都大同小异?”   “嗯。”   “介意描述一下吗?”   陆靖言眉头沉了下去。   沈金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严肃地说,“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偌大的房间空旷而寂静,只有挂钟的嘀嗒声。   陆靖言言简意赅地说道:“一场车祸。”   陆靖言尽可能地不去勾起任何情感和回忆,但是没有办法,提及它的时候,真实的场景侵略性地占据了他的大脑,像电影的一帧帧画面一样疯狂回放。   好像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象征性的雨夜里。一声尖锐的车鸣声后,女孩柔软的身体向抛物线一样应声而落。他眼睛惊大,不经犹豫、夺门而出地去救她。那辆肇事的豪车却在他的眼前,疯狂地、机械性地后退,碾压,后退,碾压,直到把一具美好得摄人心魂的肢体毁灭得支离破碎。这一切都清晰地发生在他的视线里,陆靖言不知道肇事司机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恨意,只知道他的心脏痛得快要死掉。那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声嘶力竭,可是车主却置若罔闻,丧失理智一般凌迟那具柔软脆弱的身体,他的呼喊硬生生被吞没在漫无边际的雨声中。等到他终于跑到近处,已经于事无补。她倒在血泊中,下身血肉模糊,面色苍白可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而滚落在地的竟然是她还没有送出手的、收件人标注为他的名字的“Birthday Gift”。   意料之中地,沈金发现陆靖言的神情起了变化,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沈金眉梢拧得紧,却不得不去触碰陆靖言的痛楚——他问,“那是你亲身经历的一场车祸吗?或者说,亲眼目睹过?”   沈金初步判断陆靖言罹患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患者一般经历了威胁到自身生命的事件或者目睹过他人的死亡……事件不断地以非常逼真的梦境形式向患者呈现,最后对他们的精神和生理都造成一定的影响。   可是陆靖言却回答,“没有。”   沈金微微震惊,再次确认问:“你梦到的不是你的真实经历吗?不限于你目睹的,甚至从影片中看到的,也不限于类似于此的场景。”   “没有。”陆靖言沉思了片刻,眼眸黯淡,“但我又隐约感觉经历过,那些场景非常真实。”   沈金陷入了沉思。PTSD患者确实时常区分不出梦境和现实……但……那为什么不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你小时候有过失忆的经历?”   “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个星期以前。我在晚宴上见到了一个女孩,从此梦境开始频繁地出现。我能看清,那个出事的女孩是她。”   其实,不啻这些,他还会看见一些琐碎的片段。   比如白花花的病床上,一双黯淡的、覆了层灰色的眼睛。   只是这些片段和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相比,出现的频率比较低罢了。 第30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金陷入了沉思。   遇见过不少疑难杂症的他, 充分相信人脑的复杂性和可能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陆靖言的状况还是让他觉得突然和无迹可寻。   沈金表情严肃地推了推金框眼镜, 继续问道:“现实生活中,那个女孩有没有经历过车祸?”   陆靖言哑声道:“我不知道。”他指骨微微泛白,透明的药液安静地淌入血液。   “解铃还须系铃人。”沈金说道,“你的症状需要得到改善……我认为可以问问她。”   陆靖言沉默,神情凝肃。   半晌, 他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陆靖言用右手轻掩干裂的嘴唇,咳了一下:“四年前我和一个女孩发生过关系。我觉得那个人是她。”   陆靖言不知道这件事和梦境的关联, 但他潜意识认为会有一定联系。   他想他向医生坦诚,可能会利于沈金的分析和诊疗。   闻言, 沈金眼睛睁大了些。作为医生的他并没有觉得尴尬,但却觉得惊讶。   同样身为男人……任说以陆靖言的年龄, 说他没接触过性。事, 也是不合常理的。但陆靖言不苟言笑, 时常绷着一张冷脸,周身常年没有女性来往, 身上禁欲的气息很强大。   沈金还想过在陆靖言的而立之年给他稍微加强一下这方面的引导, 没想到隐忍克制的他已经发生过第一次了。   不过听陆靖言“我觉得”的口吻, 可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沈金问:“是意外?”   “是。”陆靖言脸微红,“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垂着眼眸,声音低哑:“这件事……我很在意。但也可能因为它, 她在避着我。”   “你为什么觉得是那个女孩?听你的描述, 你对她的记忆并不真切。”   “直觉。还有——”   陆靖言顿了顿。   “梦也有温存的一部分。”他说。   沈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陆靖言好像在低笑。   沈金也哑然失笑——   这说辞,有些委婉。   他点了点头。   “一方面,她在避着我。另一方面,我也不想把我梦到的场景告诉她。”   谈起梦境,陆靖言眸光渐深。   它们展现的方式过于真实,而他一夜一夜地身临其境。   他从未见过美得这样惊心动魄的女孩——可她的冰肌玉骨,却在他的眼下一次次地以血肉模糊的方式湮毁。   残忍得让他窒息。   比起记忆的闪回,陆靖言希望那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虚妄的想象也好,超越科学的预知也好。   至少,他还有机会去阻止和改变。   但如果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不论是在哪个空间和时间——   他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   沈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全力以赴。”   陆靖言点了点头,“辛苦。”   “明天需要你配合完成一份测试。心悸心慌是正常现象,但既然那场车祸可能并不存在,你也要在主观意识上去说服自己相信那些场景的虚幻性。”   “还有,江崇临走前让我转达,有一个叫迟樱的女士说,如果你需要,她愿意过来照顾你。”   闻言,陆靖言抬眸,微微震惊。   沈金捕捉着他神情的变化,问道:“迟樱——是她吗?”   陆靖言默许。   “看来她也并没有完全回避你。需要喊她过来吗?”   陆靖言摇了摇头,“不用了。”   生病是意外,江崇所言的苦肉计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不会真的用自己的脆弱去博取她的同情。   她的脆弱已经让他感受到蚀骨的疼意。   即使知道她不会担心,他也不想让她有担心的可能性。   ==   哪怕承受着被解雇的风险,沈金还是决定去会一会那个叫做迟樱的女孩。   沈金很珍惜这份工作。不仅因为陆靖言给他提供了优渥丰厚的薪水,还因为陆靖言本身便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的人。哪怕在他就读于哈佛医学院的时候,也极少遇见过优秀到具有这般吸引力的人。只是陆靖言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会让绝大多数人怯于把这种念想付诸实际。而这份工作,恰好给他提供了机会。   沈金有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也会兑现他向陆靖言的承诺。   他想他不会直白地告诉迟樱,但准备旁敲侧击。   ==   迟樱回到剧组后,守在她民宿门口的姜柠柠眼睛哭得红肿。明媚的妆容快要被泪水冲花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这样说着。   “嗯……没事的。”迟樱抱了抱她,语气却难掩沉重。她确实没事,但陆靖言却被困在山里高烧了一整晚。   迟樱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陆靖言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虽然只离开了一会儿,她却忍不住担心挂念起来。   姜柠柠见迟樱神色凝重,更急切慌乱了,“还说没事!”   迟樱回过神来,挂起笑容,把iPad递给她,“真的没事……不知道它有没有进水。”   幸好她赶得及……否则柠柠的平板该被淋成落汤机了。   “听顾导说你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姜柠柠木然地接过,视线没有在平板上停留一瞬,一直怔怔地看着迟樱,“下次碰到这种情况……平板我就不要了。”   “噫……你还想有下次。”迟樱假装生气,调笑她。“是……当地的镇民救了我,我没有露宿山里。昨晚的住所很舒适,你不要担心了。”   “真的吗?”   迟樱垂了垂眼眸,“是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顾远琛正向她们走来,手里掐着一支烟。   迟樱望向他。   可能是自己的彻夜未归让他担心了,顾导的眼圈也浮现了些乌青,但气质清俊依旧。   “顾导……”   顾远琛淡淡道,“回来就好。”   祁原也难得走了过来,向迟樱问了声好。   寒暄的间隙,迟樱暗暗地戳了戳姜柠柠,压低声音说:“去问个签名呀。”   姜柠柠心虚地倒退了一步,“不了不了,我是罪魁祸首……”   祁原笑了笑,酒窝深邃,“签名是吗?”   他自然地问助理要了纸笔,签下两张递给她们。   姜柠柠从迟樱身后探出了闪烁着碎星的眼睛。   迟樱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便跟着剧组一同返航了。   身份特殊的祁原等一线明星坐在头等舱,而大部分人在商务舱。   经过四天的相处,迟樱和搭戏的演员……化妆师、灯光师都熟络起来。   因为迟樱人美而温柔,每个人都非常愿意和她搭话。   这一路没有来时的拘谨紧张,氛围轻松愉悦。   而坐在迟樱身侧的姜柠柠,重新回到了影帝小迷妹的生活中去。她把签名捧在胸口,恍惚如梦。   追星十年了,她的抽屉里已经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签名照片、会服、海报……但祁原亲手递给她的,这是第一次。对于她而言,意义当然非凡。   下飞机以后,她离祁原又将遥隔十万八千里了。现在和他共处同一片空间,姜柠柠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飞机着陆以后,剧组中人踏上了各自的归程。   迟樱戴上口罩,只身前往停车场——迟屿安排了司机来接她。   回到家后,迟母一如往常,在茶厅里慢悠悠地品着茗。因为今天不是周末,迟澄仍在幼儿园。   迟樱亲自下厨,准备午餐。家里有阿姨会做饭,但是迟樱只要有空,她更喜欢自己动手。烹饪也是一种忙里偷闲的乐趣。   中午,迟母把迟澄接回了家。   迟樱在小范围内圈起了热度,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出行了。她必须逐渐过渡到新的生活方式中去。   很多人不能忍受明星生活的束缚和压力。但对于她而言,比起演戏能给她带来的,一切都还好。   只是担心会对迟澄的生活造成影响。   管家把门打开的那一刻,迟澄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   一声稚气而响亮的“妈妈——”响彻了整栋别墅。   只有数天未见,迟樱却错觉迟澄长高了许多。再看他熟悉的眉眼,恍如隔世。   迟澄几乎是把整个自己砸进妈妈的怀里的。冲力很大,母子俩差点一同向后翻去。   “小心点。”迟母嘴上这样说着,眉眼却是弯弯。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矍铄,不显老态。   迟樱把迟澄抱起来,才发现小家伙手里捏着一张贺卡。   星期一的时候,迟澄把贺卡送给了悦悦后,悦悦很开心。在他的小脑瓜里,贺卡是可以传递快乐的。   迟澄像块橡皮糖似地黏在了迟樱的身上,几乎把自己挂住了。   迟澄把脑袋埋在了她的颈间。   迟樱临行前才沐浴过,清香扑鼻。   “妈妈你累不累。”迟澄好像意识到自己胖乎乎的,天真问道。   “不累~”迟樱亲了他一口,热络了好一会,才把他抱到了饭桌前。   迟澄小腿一晃一晃,托着脑袋等妈妈给他盛饭,玛瑙似的漂亮眼珠里映着满桌的菜肴。   迟樱看着童真无邪的迟澄,一时间五味杂陈,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靖言和原身的基因很完美,而迟澄完美地传承了——   她知道。   她也知道陆靖言对她的,或者说对原身的感情。   走到今天,这个世界的发展离剧本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偏离。   命运线的力量,也只是她早先历经迟氏渐衰的感知和推测。   是不是……   其实陆靖言并不会伤害她和迟澄?   他是不是……   甚至可以弥补迟澄情感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迟樱很快又摇了摇头,终止了自己大胆而突兀的假设。   物极必反。   事出无常必有妖。   但迟樱认识到,盲目把灾难性的命运推到陆靖言身上去,也是不理智的。   在愣神的时候,迟樱收到了医生沈金的电话。   她沉默了两秒,按下了接听键。   迟樱以为是陆靖言需要她过去。   但沈金说,他下午想约她谈谈,出于个人的名义。   迟樱说好。 第31章 你知道?   挂断电话以后, 迟樱沉默。   她进行了短暂地思索。   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是陆靖言, 不是江崇,而是陆靖言的私人医生沈金。   迟樱隐约感觉到,沈金找她,可能是因为陆靖言的梦靥和她存在一定的关系。   那是她的直觉,迅速明白。   直到迟澄在她眼前挥了挥奶胖的小手——   才把她从思索中唤回神来。   迟澄眨着懵懂好奇的大眼睛, “谁的电话?”   他嘴角微微耷拉着,目光中有隐隐的失落和委屈。   迟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立刻把注意力放回到和迟澄的午餐上来。   她已经因为工作原因在生活上疏离了迟澄。更不能让迟澄错以为,她在工作中认识了足以剥夺她对他关爱的人。   迟樱笑着答:“是妈妈的朋友。”   她不敢再分神。她要让迟澄感受并深信, 不论他们距离多远,分隔多久, 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迟澄非常乖巧地吃完了午饭, 然后拉着迟樱陪他一起做手工。   迟澄没有午睡的习惯。以前中午的这个时间, 他一般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沙发上,观看少儿频道的动物世界。   但是他现在更想和妈妈一起做手工。   也许是因为, 这会让他感到一种更强烈的、被陪伴的感觉。   迟澄牵着妈妈的手, 小步小步地来到了涂鸦室。   澄澈明亮的眼珠环视了一圈后, 迟澄把目光停留在了卡通DIY电动陶瓷机上。   迟澄很早就对它好奇,但一直没有真正接触过它。   迟樱笑了笑,帮他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   湿润的陶泥逐渐在律动下, 旋转出了最原始的杯体。   灰糊糊的一团, 飞速转动。   迟澄好奇, 小心翼翼地用白软的小手去触碰。   食指戳一戳,便在杯壁上烙下了一个小洞。   再转几圈,小洞就消失不见。   杯壁重新变得完美无瑕。   迟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用独特的思维方式,总结着这个世界的规律。   然后,在迟樱的指导下,迟澄把整双小手都环了上去。   对于制作陶艺而言,迟澄年龄有些小了。   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湿灰灰的陶泥溅了一手一脸。   对物体的平衡和重心也没有明确的感知,掌心中的形状非常不稳定。   但他很努力。   迟澄认真严肃起来,像陆靖言一样,习惯性地拧起眉。   但他的眉毛淡而小,深蹙起来没有凌厉之气,反而显得可爱。   迟澄努力地调整来调整去,掌心沾满了泥渍——   不断地沾水,陶泥越来越少。   最后,整个倾斜。   坍塌。   迟澄软软糯糯地“啊——”了一声。   迟樱设身处地地感受迟澄的失落,心脏微紧。   迟澄非常热切地希望它能够成型,并全神贯注地搭建了二十分钟之久。   最后却毁于一旦。   很遗憾。   如果是大人,求而不得,也是会失落的。   那时她意识到,不应该让迟澄过早地接触陶艺。   这不如画完一幅画、做完一份手工,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成就感。   因为年龄的原因能力受限,会很容易泯灭他们的信心和乐趣。   迟澄嘴角微瘪,稚声稚气,“妈妈,它倒了。”   迟樱鼓励他:   “妈妈只能让它坚持十分钟不倒,你却坚持了二十分钟——”   她捏了捏他被泥渍染得像花猫的小脸。   “澄澄你怎么这么棒呀。”   迟澄笑了起来,“真的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呲着一口晶莹剔透的莹白乳牙,小巧可爱,足够甜到人心窝里。   其实,仅仅是糊了一掌心的泥,就已经让他感到新奇和有趣。   他失落的,是不能把成型的陶艺送给妈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迟澄热爱做手工,是因为把它当成制作一件件礼物的过程。   迟樱抱着脏兮兮的迟澄,打了温水,帮他擦拭干净。   奶白嫩软的脸蛋逐渐从灰泥中露了出来,吹弹可破。   迟澄扑腾地从迟樱怀里跳下来,细声软语:“妈妈,你别难过,我还给你准备了其他礼物。”   他又用小手去牵妈妈的大手,来到一个手工桌的抽屉前。   他把他所有的画都放在里面。   那是他最宝贝的抽屉。   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把它们一并送给妈妈。   迟澄用力地拉开了大大的抽屉,身子探了进去。   他整个人小小一只,就快要塞了进去。   迟澄重新站稳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若干张画纸。   迟樱惊讶:“这么多。”   “嗯啊。”迟澄把它们全都递给她。   迟澄也喜欢画画,一闲下来,就画个没停。   迟澄却没有发现,他塞给妈妈的那沓画中,夹着从那本杂志上撕扯下来的半页封面。   迟樱翻看着他的画,唇畔绽起微笑。   忽然,半页封面露出了冰山一角。   迟澄小脸红了红,把它轻轻地从迟樱手里扯下,往怀里掖了掖。   他低喃着:“这个忘记拿走了。”   迟樱再次惊讶。   她挑了挑眉,“澄澄这么宝贝啊。”   迟澄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封页上,男人的面容被撕裂得只剩下一半。   但气场冷峻,俊美无俦。   和她那日那夜所见,迥然不同。   闲适的中午过后,迟澄被送去了幼儿园。   迟樱化上淡妆,戴上口罩,来到了和沈金的约见地点。   眼前的男人架着金框眼镜,文质彬彬。   他们礼貌地握了握手,坐在了茶厅的一角。   沈金迅速地把迟樱打量了一遍。   她瞳若秋水,肤如凝脂。   没有暴露在外的明显疤痕,举止优雅,体态动人。   不像是经历过车祸的人。   沈金鲜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美得张扬蚀骨,像盛开的夜罂。   他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惊叹。   难怪冷静如陆靖言,也会深陷其中。   他觉得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   可能都会忍不住情动。   好在他是医科出身,对人体百态看得比正常人更透彻些,才没有掀起内心的狂澜。   沈金礼貌地打招呼:“迟小姐。”   迟樱微微点头:“沈医生。”   有服务生端着茶谱走过来。   沈金翻了翻,点了一壶单听名字就很养生的茶。   然后,他抬起头来,嘴唇微张。   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迟樱见他神色为难,先一步启齿道:“是陆总让您通知我去照顾他吗?”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电话里告知我就可以的。陆总这次生病发烧,我有很大的责任。”   迟樱这话说得冒昧。   但她秋水剪瞳,目光流转。   语气轻软而温柔,让人生不出半分愠意。   沈金作为陆靖言的私人医生来找她,多半是尽他的分内之事。   因此,肯定和陆靖言此刻的状况息息相关。   状态无他。   一不过发烧,二不过梦靥。   如果是后者,碍于她和沈金之间的生疏性,以及医生自备的职业操守,这场对话很难直切正题。   即使沈金开口问询,她也是非常被动的那一个。   而她比沈金更渴望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因此迟樱开口便把话锋往发烧上指。   这不是一个值得避讳的话题。如果沈金一口应下来,那么证明一切的假设只是她的多想。   但沈金的眉宇意料之中地深蹙,没有解开。   他否认道:“不,并非陆靖言派我而来,而是出于我个人的名义。”   沈金温吞其辞:“我想冒昧问您几个私人的问题。如果您觉得有冒犯,可以拒绝回答。”   迟樱心下了然。   她开门见山:“沈医生,我是不是和陆靖言的梦靥有关?”   沈金一愣:“你知道?”   “不知道,我猜的。”她眼睫微垂,“陆靖言紧张我。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地方。”   陆靖言在山里和她遇见的时候,唇瓣发白,冷汗密布。   和他历经梦靥的时候极像。   直觉告诉她,陆靖言是梦到了什么和她有关的事。   而梦让他恐惧和紧张。   也许是陆靖言和原身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和羁绊,但因为她穿书而来,记忆中无法搜寻。   转世这种事情都能真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不怀疑一切超自然事件的可能性。   迟樱目光含笑:“您可以把知道的告诉我吗?”   沈金再次愣住。   迟樱这么笃定,也没有避讳这个话题,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沈金狠了狠心:“抱歉,陆靖言……不让我告诉您。”   迟樱心沉了沉。   他不落套。   不过,沈金逐渐开始切入话题。   “您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天灾人祸?”   迟樱拧了拧眉,“天灾人祸?”   陆靖言梦到的……是她身上的天灾人祸吗?   她蓦地想起她未来的命运。   她打量着沈金的眉眼,又道:“比如,车祸?”   沈金神色一凛,单手扶了抚鼻梁:“您经历过?”   迟樱:“对。”   沈金瞳孔中的释然一闪而过。   落入了她的眼中。   迟樱眸色冷静,却巧笑嫣然:“陆靖言的梦靥,是我的一场车祸吗?”   沈金:“……”   是他说漏了吗?   可是……   迟樱对这一切,为什么感觉比他更熟悉?   沈金的微惊和为难同样落入眼中。   “是我自己猜到的,不是您告诉我的。”迟樱笑了笑,“不用担心,您没有失职。”   “是。”沈金轻轻地叹了一声,“你猜得都对。”   “陆靖言的梦境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不啻于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您应该已经看见了。”   听到沈医生肯定的那一刻,迟樱的心脏无端地重了重。   陆靖言梦到的是她的车祸。   可那不是她的未来吗?他为什么会做预知梦?那他有……梦到迟澄吗?   陆靖言很紧张,是不是说明,他主观意识里其实是不希望她出事的。   她仿佛掐着一丝希望。   沈金说,“我知道我说这些很冒昧也很唐突,但是——”   “陆靖言很在乎您。”   “我希望迟小姐能帮助他走出来。”   沈金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没有办法给迟樱提供多么详尽的描述。   但他目光恳切。   迟樱看了看腕表,时间距离迟澄放学仍早。   她主动提出去探望他。 第32章 你……来了?   幼儿园内铃声悠扬, 小一班刚刚上完一节音乐课。孩子们从教室鱼贯而出,你追我赶地奔向操场上的游乐设施。   迟澄也快着小步子跟着人流走, 奶白的脸蛋上因为兴奋透着淡红。   直到感觉有一股力道正拉着他的衣角。   悦悦纯真懵懂,嗓音很细:“澄澄,今天放学后去我家玩吗?”   迟澄转头看着她,眉头皱皱。   一个星期内,他已经去她家三次了。一次是悦悦过生日, 一次是给她补生日礼物。还有一次,是因为悦悦希望他陪她玩。   作为班里年龄最小的女孩, 悦悦有些瘦弱。但她气色很好,唇红齿白。个子不高, 可能是基因的缘故。   迟母想到住在别墅小区的大多是大富大贵之人,没有阻碍他们的往来。迟澄是迟樱的独生子, 从小一个人长大, 友谊的发展很重要。因此, 迟母会把他送到悦悦家门口,到了约定的时间, 再去接他。   悦悦家也很大很好看。粉色的房间里有成排的毛绒玩具, 还有叮铃叮铃的风铃。虽然迟澄不是很喜欢这些, 但视觉上看起来还算舒服。   房间里也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道,很好闻。   悦悦虽然讲话温温吞吞,在幼儿园总是被人欺负……但迟澄并不讨厌和她相处。   然而今天不一样。   他必须第一时间回到家, 这样才能不让妈妈着急。   迟澄知道, 他如果说了“不”, 会让悦悦难过。但是他更不想让妈妈难过,于是摇了摇头,“不行噢,今天我的妈妈回来了。”   悦悦眼底泛上了失落,她抿了抿嘴,“那好吧。”   迟澄也很为难,说道:“我可以带妈妈一起去。”   悦悦不在意,点头:“好啊。”   “那,等我问问妈妈。”   谈起妈妈的时候,迟澄的眼睛里会闪起小星星。   “嗳。”悦悦叹了口气,“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迟澄惊讶:“每天接你的阿姨,不是你的妈妈吗?”   悦悦咬了咬手指头,扎起的两根小马尾一晃一晃,“不是,她是我干妈。”   “我妈死了。”她若无其事地做了个鬼脸。   澄澄轻轻地“啊”了一声,他对死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   他好奇地问道:“干妈是什么?是妈妈的一种吗?”   “我也不知道。”悦悦伸手攥了攥自己的校服裙摆,“我一直这么叫她。”   有隔壁班的胖男孩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悦悦讨厌那个男生,转身往卫生间跑。   临走前,不忘了对迟澄一字一句道:   “记、得、来、我、家、玩!”   女孩细软的声音在初秋的空气里回荡了几秒,很快,余音被课间嘈杂的嬉闹声给冲散了。   ==   陆靖言斜靠在床头,骨节分明的大手间纸页翻动。时不时抬笔、落下,笔尖的字迹遒劲有力,俊逸天成。   他昏睡了一整宿,即使烧还没褪尽,也已经没什么睡意了。   哪怕欧时撤资的仅仅是寰宇的冰山一隅,短短两日,程氏不仅建材业濒临破产,其他产业块也开始地动山摇。   这无疑给高枕无忧的程老爷子敲了一记振聋发聩的警钟。   半个小时前,程老爷子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程烨说长孙程寰被他禁足了整整两个月不能出门,同时他回收了程寰程氏的一切掌管权。两个月后,他也一定会严加看管。但求合作可以延续。   仍没到鱼死网破的最佳时机,欧时在程氏身上尚且有利可图。没有真正地中断合作,又产生了不小的威慑作用,成功达成了预期的效果——   陆靖言点头。   即使如此,还是有诸多事情亟待他的处理。他只离开了一天,却已经有无数的文件积压。   陆靖言敛着眉心,沉默地翻看着白花花的文件。意识有些昏沉,太阳穴隐隐作痛,但仍然在惊人的意志力中保持着极高的效率。   瓶中的液体浅到几乎没有。因为落笔施力,加上药液已空,他的血液微微回流。输液管的尾部浸了些淡红。   但他聚精凝神,没有察觉。   直到放在枕畔的电话响起。   陆靖言一如既往,严肃着脸拿起手机。   在任何商业往来中,他都声线肃冷。单是透着听筒,都能传出强大的气场和威慑力。   但当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刻,他眼眸中却闪过无可自抑的震惊。   电话那端,女人声音清透,如三月清泉,轻而易举地化开了凝在他心头的沉重与焦灼。   她话语平静,“我在你家门口。”   陆靖言心脏微颤,低哑着声线说道:“好。”   然后,抬手摁下床铃,接通宅内短线,吩咐管家开门。   视线微斜,才发现瓶中药液已尽。   陆靖言没有联系沈金的助理小蒋换瓶,而是直接拔落。   有少许鲜血从药管溅落,陆靖言拧眉,用纸巾迅速拭去。   出于男人的自尊,他无意于在迟樱面前呈现出任何脆弱狼狈。   年长的管家微微颔首,恭敬地领着迟樱来到陆靖言的房间。   迟樱静默数秒,轻轻叩门,掌心有薄汗沁出。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他。而且是在陆靖言没有邀请她的情况下——底气忽而不足。   直到一道干净清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请进。”   力气很足,似乎没有多少疲惫之意。   管家替迟樱转开门锁,拉开了房间厚重的大门。尔后,他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躬身,“少爷。”   推门而入,房间布置和陆靖言本人一样一丝不苟。但这里比起欧时黑漆漆的办公室,色调要偏暖一点。   迟樱的目光落在床上。   深灰的被褥整齐,床畔针管垂落。   男人下颌如削,回了些气色。他的衣服比往日更加褶皱,领口敞开,锁骨微显,精致俊美。   见她进来,陆靖言抬眸。   视线中,女人的长发垂落肩头,眼珠乌黑清亮,脸蛋洁净清爽,微微透着少许淡粉。   着一身米色过膝长裙,微敛的裙摆下露出一截弧度漂亮的小腿,温柔的颜色衬托得她的气质愈发地美好恬静。   他目光暗烈,情绪翻涌。良久,才低低地开口,“你……”   “来了?”   迟樱也学着他顿了顿,语气轻而软,“我来……”   “来探望你。”   迟樱的话语是平静的,不像他的字字句句中,都裹挟着深邃的情感。但比起之前,已经少了些冲撞和疏离,这让他感到餍足。   陆靖言很少见到迟樱面对他时这样柔和的一面。她温软的声音,不经意间牵出了久远的记忆。脸微红,他不自然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迟樱问道:“你感觉还好吗?”   “很好。”   “还烧着吗?”   “不了,已经没事了。”   男人的声线低沉而磁性,并不像在扯谎。迟樱发现,陆靖言并没有卧床休息。   他左手心的文件呈现出翻开的状态,右手还握着一支雅致的黑色钢笔。侧上方悬挂着的药瓶空空荡荡,透明的输液管无倚地垂落着。   迟樱眸光微动,问道:“你很忙吗。如果很忙,那我……”   陆靖言眉心蹙起。   那她做什么?不打扰他了?   他立即把白花花的资料放下,打断道,“不忙。”   话音未落,喉咙口一阵不适,他手掌虚握,低低地咳了一声,又哑着声音补了一句,“别走。”   迟樱尚来不及启齿,倒是管家闻声急急地进来,“少爷,我去联系小蒋换水。”   小蒋是跟在沈金身边的助理,陆靖言在休息的时候,他也在客房歇息,不小心沉沉睡去。   听到管家的嘱咐,他步伐慌乱地走进来,躬着身子,紧着嗓子连声道歉:“陆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蒋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的陆总居然出乎意料的平和,没有传言中字字句句都结了冰的冷峻。   陆靖言只是摆摆手,“和你无关,待会再说。”   小蒋目光好奇地掠过站在一旁的女人,她很漂亮,气质出挑,是极少能和陆靖言的颜值抗衡的女人。他心中略懂一二,识趣地准备离开。女人却忽然俏唇轻启,声音透亮——   “不行。”   迟樱摁住陆靖言的左手,任凭文件倾落在床。她眼尾微扬,语气中有浅浅淡淡的愠意,仿佛在管教一个任性的大孩子。   手下的温度已经不再滚烫,还有些偏凉。   那簇温热停留在手腕,仿佛非常不真实。   陆靖言怔怔地看着她的手,白皙纤细,柔软无骨,让人想握在手心疼爱。   小蒋在迟樱的吩咐下,迅速给陆靖言消毒换药。   细针从皮肤刺入,蚊子咬一般,陆靖言全然没有察觉,只是静静地看着迟樱。身上冷峻凌厉的气场,仿佛也被她周身的柔和同化了。   小蒋和管家离开后,迟樱把他的身体押进被褥,眼角微弯,语气清清淡淡,“对不起,是我的原因让你病了。”   “道什么歉。”陆靖言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躲着我了,嗯?”   迟樱的动作没有一瞬的凝滞,她很自然地望着他,眼珠乌黑清亮。   也许是被感动,也许因为他是迟澄的父亲,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即使内心平静无波,情感中好像缺失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她也愿意,尝试着去和他相处。   也许在摸索中,她可以逐渐看清……她选择的是气运还是劫难。   或许这是一条歧路;又或许,他们其实是可以同仇敌忾的。   于是,她轻轻地说道——   “你猜。”   她的声音淡如淡淡的晚樱,没有多少热络和亲密。因为迟樱也不知道,她被凝住的内心是否会被解冻……对她而言,那不是重要的事情。但对陆靖言,她也并不想欺骗。   陆靖言摇了摇头,“猜不到。”   迟樱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暂时不躲了。” 第33章 他是谁   从景区她愿意和他并行, 到那一夜恍惚中的照顾,再到今日主动的探望、直言不讳的坦诚……   接踵而来的变化顷刻间凝成巨大的喜悦, 在心中狂涌。   历经过商界的血雨腥风,陆靖言原以为再没什么能掀起内心的波澜。   直到遇见迟樱。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颤栗,这反而让他脊背僵直,指尖又冰冷了几分。   良久,才从喉咙口扯出生涩而紧滞的一声“好”。   陆靖言话语中的珍视之意肆无忌惮地穿破空气、落入耳膜。   迟樱微怔, 手指微微蜷了蜷。   转而唇角牵出笑意,弯下腰, 伸手去整理刚刚换水时散落在床的文件资料。   眼前的男人严谨审慎,一丝不苟, 竟也会放任纸页肆意散开数分钟之久。   迟樱一份一份地拾起,是厚厚的一沓。   她用双手拢了拢。   有的文件被装订好, 有的散落时没有章法, 收集的时候也很随意。   她想调整一下纸页顺序, 目光不禁凝住。   寰宇……   陆靖言深邃的目光从最上一张纸页掠过,眉心蹙起。   他抬起左手, 从她手里接过, 声线低沉。   “我来。”   然后, 陆靖言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问起了她演艺事业的规划。   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迟樱大部分实话实话。   陆靖言也表达了对她演技的欣赏, 再次发出了签约欧时的邀请。   迟樱大概是不知道, 能从冰山霸总的人设口中听到褒义句, 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   她低眉浅笑,“我再考虑考虑。”   迟樱没有直接提及陆靖言的梦境,这样未免会让沈金难堪。   更何况,沈金说过,明天才会给陆靖言做出医学诊断。   今天,她只能说一些单薄的话。   迟樱坐的时间不长。   和陆靖言简单地聊了会后,离幼儿园的放课时间已经不远了。   她正开口说准备离开,便听见陆靖言问她,“晚上有安排吗?”   他还有些低烧。不刻意掩饰的声音是有几分哑的,更有几分小心翼翼。   “有。”迟樱点了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陆靖言声线低沉。   只不过她在他面前温柔浅笑,经不住心跳失序,有一些情感要呼之欲出了而已。   喉结微动。   “有时间一起吃饭。”   迟樱点头,“好。”   “不过现在,你只能喝粥。”   她语气依旧淡,却淡得像家人一样。   这是迟樱第一次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她的颦笑谈吐,为人处世,陆靖言却好像有几分无端的熟稔。   这些熟络,随着那些碎片的忽现与日俱增。   迟樱:“晚上我确实有安排,我得先走了。”   “送你回去?”   陆靖言拧了拧眉。   好像只要迟樱说好,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针头扯落,披上西装,送她回家。   虽然,仍不知道她的住址。   迟樱忽然笑了,“我是来探病的,哪有让病人送回去的道理。”   然后,迟樱站起身,长裙随之摇曳。   “再见。”她说。   还会再见的。   纤瘦温柔的背影从他的视野消失的那一瞬,枕畔手机的呼吸灯闪了闪。   陆靖言拿起手机。   他一眼看见了那个暖橘色的头像,呼吸微滞。   你已添加了迟樱,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手指在屏幕上轻移,陆靖言发送:“注意安全。”   几乎是瞬间,正在输入中的对方回复了他。   “注意休息。”   ==   迟樱回到家的时候,夕阳已经西垂,重重地悬在天边。   整个小区都浸染在橘红色的余晖里。   迟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中,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儿童绘本。   书上的拼音和字句对他而言是奇形怪状的,也是艰深难懂的。但画面的色彩还是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迟澄懵懂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绘本,直到他听见了管家叔叔和妈妈交谈的声音。   他知道,妈妈回来了。   迟澄噌地一下站起来,把书本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凳子上。然后努力地迈开他的小步子,向大门口跑去。   和小孩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合奏的,是迟澄日里响亮兴奋的数声“妈妈”,震得空气都温暖喜悦。   迟樱拢了拢裙摆,蹲下身来,张开双臂。   出行的时候她戴了一副茶色墨镜,遮住了一大部分精致的脸蛋。   迟澄飞扑入怀,用力地蹭了蹭,“妈妈,你好帅。”   “帅?”   迟澄点头如鸡啄米:“嗯嗯。”   原来在幼儿园的认字卡片上,“帅”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叔叔。   妈妈的气场和他一样。   迟澄挥舞着胳膊,“我也想变帅。”   迟樱知道小家伙想要什么,摘下墨镜,戴在了迟澄的脸上。   他的脸蛋虽然有些奶胖,但还是很小,其实是架不住的。   迟樱一手托住镜框,一手从包里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化妆镜。   戴上墨镜后,视线本就昏暗,和平时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   茶褐色的色调中,镜子中的小朋友,整张脸彻底被黑乎乎的镜片遮住了。   那样子实在有趣,迟澄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摘下镜片,迟樱才发现迟澄雪白的胳膊已经被蚊虫叮咬得红肿成一片了。   视线一偏,刚好看到了庭院中摆放的小板凳,和放在上面的童话故事书。   院落的植株被打理得很好,郁郁葱葱。天气还没有凉下来,空气潮潮的,很招蚊虫,甚至是很毒的蚊虫。   任谁在院子里呆上个五分钟十分钟,蚊虫们就能满载而归。   迟樱心疼地皱了皱眉,“你怎么坐在这里呀?蚊子多,咬澄澄。”   迟澄倒是全然没放在心上,咧着嘴笑起来,声线又轻又软,稚气可人:“我在这里等妈妈回来。”   一张奶胖奶胖的小脸,在墨镜的遮挡下……只看得见弯起的粉唇和两排莹白的乳牙。   真是可爱死了。   迟樱忍俊不禁,但还是把墨镜收好,牵着迟澄的小手走进室内,涂抹止痒的药膏。   小孩的皮肤软软嫩嫩,红肿起来也就特别明显。   不过迟澄一点都不难过。   药膏的味道很好闻,他还把重灾区的手臂凑到鼻子前,感叹了一句“真香”。   小鼻子嗅了嗅,迟澄突然觉得这股味道熟悉。   好像悦悦家也有这股味道。   他仰着脑袋说,“妈妈,明天我不用上课了。”   迟澄这一句提醒了迟樱,原来中秋节的法定节假日要到了。   迟澄又说,“今天晚上,妈妈可以陪我可以出去玩吗?”   “好啊。”迟樱笑说,“澄澄想去哪里?”   “我想和妈妈一起去悦悦家。”   迟樱思索了片刻。   她的想法和迟母正好相反。   因为别墅小区里住的多是大富大贵之人,势力和手腕都不可估量。   以她现在的身份,更容易惹上一些麻烦。   迟樱揉了揉他的脸蛋,“因为妈妈的工作很特殊,可能不方便陪着澄澄去悦悦家噢。”   “好吧。”迟澄不太明白,但他也没多问,而是踮起脚尖,在妈妈脸上吧唧了一口,“没关系的妈妈。”   最后,迟樱决定给迟澄的衣柜添点新衣服。   迟澄没什么买新衣服的概念,也不太有买到新衣服的喜悦。   但对他而言,和妈妈一起出去,去哪里都是开心的。   晚饭过后,迟樱从玄关处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副墨镜,戴上。   又是帅气的妈妈。   迟澄眼珠漆黑莹亮。   “我也想要。”   “想要黑色的,和妈妈一样的。”   因为时间仍早,迟樱灵光一闪,便带着迟澄去到涂鸦室,三两下裁出了一副小孩尺寸的熊猫卡通墨镜。   迟澄拍了拍手:“妈妈好棒。”   然后,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往脸上戴。   其实不过是两片黑色的圆形卡纸,中间的眼睛部分被镂空了而已。   迟澄戴上以后,一团墨黑的中心,露出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迟樱觉得这是迟澄被妈妈黑得最惨的一次。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澄澄,我们摘掉好不好?”   “不好。”迟澄紧紧地护着他的熊猫眼镜,“我要戴着它。”   迟樱:“……”   拾掇一番之后,迟樱开车带迟澄去了二环的大型商厦。   八层是儿童专区。   这里的消费比较高昂,人流密度并不大,整层楼看起来空荡荡。   只有销售员制服齐整地站在各大品牌的店门口,和同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迟樱拉着迟澄扫荡,时不时侧看迟澄戴着熊猫镜欢呼雀跃的侧脸,觉得母子俩的装束像极了黑道二人组。   迟澄倒是不在意,牵着迟樱的手蹦蹦跳跳地走。   销售员忍俊不禁,除了他的眼镜有意思以外,真的很少看见这么听话的小男孩了。   ……买衣服居然没有嗷嗷叫。   迟澄年龄虽小,却是个模特架子。   不管是哪个品牌的新品一上身,英俊帅气得有模有样。   风格也很百变,可盐可甜。   销售员赞口不绝,一部分出于真心,一部分出于业绩。   不想迟澄从小被培养起铺张浪费的品性,迟樱没有买多,帮他拣选了两套看起来最顺心的,便准备去收费台缴费了。   迟澄坐在店里的五指沙发上,双腿一晃一晃,见妈妈准备离开,不知道她是要去交钱,赶紧跟了上去。   大手牵小手,走到一个转角,迟樱视线忽然被挡住,脚步也随之顿住。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衣品极好,长款风衣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温文尔雅。   迟樱冷汗沁了一身,握着迟澄小手的手掌微微松了松。   她垂了垂眼眸,慢慢吞吞地挤出了一句:“……顾导。”   迟澄识趣地躲在迟樱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童音稚嫩:“妈妈,他是谁?” 第34章 像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后, 一瞬不瞬。   顾导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可是此刻, 迟樱却觉得这道目光非常锐利。   她低着声音对迟澄说,“这个叔叔是妈……”   “是我的导演,和我一起工作。”   迟澄茫然地推了推熊猫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迟澄很少见到妈妈这么严肃,甚至还有一些紧张和慌乱的样子。   于是, 他把整个自己都藏在了迟樱的身后,只探出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炯炯有神地打量着眼前的叔叔。   “迟樱。”顾远琛眉毛敛着,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涌动。   迟樱下意识地说, 声音轻软,“他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顾远琛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是吗?”   其实, 他什么都看见了。   回城意味着电影的外景部分告一段落, 中秋假期一结束,室内的拍摄就要提上日程了。   他不习惯让自己闲着, 于是来商厦碰碰运气, 说不定能碰上耳目一新的道具。很多时候, 微妙的灵感都是在不经意间触发的。   他刚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接过一个电话,就看见隔壁车位缓缓驶入了一辆银白的车辆……   余光中, 他总觉得驾驶位的那个侧颜很熟悉。   目光打过去, 正巧看见车门被打开, 迟樱从车上走了下来。   女人裹得很紧实,玲珑的身材都被淹没在了宽大的衣服里,墨镜口罩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其实是很难被人认出来的。   但顾远琛记得迟樱乌黑过肩的长发,还有纤瘦白皙的脚踝。   紧接着,迟樱绕到了车子的右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然后她从车上抱下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那个小孩的脸被一副滑稽的手工眼镜遮挡住了,只能依稀看见他白皙奶胖的下巴,还有一个懵懂眷恋的眼神。   小孩稳稳地落在地上,亲昵地扯着迟樱的衣角,浓浓的依赖深刻地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世俗的浮沉看得多的人,是会爱上小孩的。他们心里有最干净的世界,他们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顾远琛判断出了迟樱和小孩不浅的至亲关系。   这让他如坠冰窟,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顾远琛以为在下一秒就会从车上走出一个男人,但是没有。   他想到在签约合约的时候,迟樱填写的婚姻状况,是单身。   顷刻间,顾远琛蹙起了眉,一路跟了上去。复杂沉重的思绪翻滚,让他的脚步虚而飘。   小孩很黏迟樱,整个人像块吸铁石的一样地贴在迟樱的身上。他也很活泼,一路有说有笑,蹦蹦跳跳,跟着迟樱径直去了商厦八层。   是儿童专区。   试衣服的时候,小孩会把滑稽的眼镜脱下来。   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顾远琛平日里沉静无澜的内心,再一次被搅得惊涛骇浪。   那眉眼,鼻翼,唇型,还有面部的轮廓。   即使还没长开,即使双下巴柔和了下颌的曲线,但还是太像了。   若说常人察觉不出什么……但顾远琛是导演,也有自己的特殊身份……   直觉涌入,他的脑海中顷刻间浮现出了一张冰冷凌厉的面孔。   情不自禁地,和眼前的稚嫩脸庞进行比对。   巨大的震惊禁锢他的全身。   心脏有如被凌迟般钝痛,一边冷冻一边下坠,直至沉入谷底。   顾远琛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墨镜”被小孩重新戴起,店员包装好衣服,迟樱带着小票去付款——   他忍不住挡在了她的路上。   顾远琛知道,这是冒昧的,也可能会给她带来困扰。   但是他有些失控。   迟澄不敢作声,缩在迟樱的身后,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叔叔。   好像不坏。   迟樱垂了垂眼眸,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是的。”   顾远琛的目光比起刚才的审视,已经柔和了下来,却让她的脊背凉意更甚。   “我听见他喊你妈妈。”   没有迟疑地,“我是他干妈。”   “你们缘分很深。”顾远琛顿了顿,“他很像你。”   迟樱心中一动。   一直说迟澄像陆靖言……也有和她相似的地方吗?   她想侧头看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蛋。   此刻应该……被“镜框”遮住了吧。   在顾导的注视下,迟樱还是勉勉强强地扯出了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不过,我们确实是近亲。”   顾远琛眯起眼睛,语气是很绅士的赞美:“眼睛一样漂亮。”   “……谢谢。”   然后,顾远琛不知道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数颗五颜六色的糖,弯下腰来,递给迟澄。   迟澄身子探出来,伸长双臂,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老师和妈妈都说,陌生人的糖不能吃。”   “而且叔叔,这么漂亮的糖,色素很多。吃了会生病的,你要少吃。”   迟樱哑然失笑,“澄澄——你这样是没有礼貌的,快叫叔叔好。”   迟澄小嘴张成圆形,“噢”了一声。   然后仰起脑袋,唇红齿白,清甜响亮地喊道:“叔叔好——”   顾远琛回避着心中的冷意,笑问,“你叫澄澄啊。”   迟澄点了点头,“嗯嗯,我叫澄澄。”   迟樱:“顾导也来看童装?”   “是,我也来给亲戚家的小孩买礼物。”   顾远琛环视了一周,煞有介事地皱了皱眉,“但是,童装比道具难选得多,迟樱——你帮我出出主意?”   话题终于从迟澄身上转走,迟樱在心中释然一叹。   “好啊。”   他们一边走向收费台,一边聊着“亲戚的小孩”。   “顾导,您亲戚的小孩多大啦?”   “三岁半。”   “身高呢?”   “和他差不多。”顾远琛微笑着指着迟澄。   迟澄一言不发地走着,疑惑地打量着身边的叔叔,一双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顾远琛准备帮迟樱刷卡。   迟樱眼角一弯,“不用了,这是我给澄澄的一点心意。”   远远地,店员们看见迟樱身边高大的男人,眼睛放了光。在他们一路走近的时候,低声讨论着,语气羡艳。   “气质真好。”   “衣品也好。”   “一看就是好男人那卦的,还高还帅。”   “这应该是这周的顾客中颜值最高的。”   这座商厦,来往非富即贵。女人们各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另一半却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   “你说小朋友像谁啊。”   “像妈妈多一点。不过,那鼻型和他爸像。”   “为什么我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   等到迟樱走近,店员热切地印上去,笑脸盈盈:“小姐,您先生来了啊——”   迟樱辩清关系道,笑道:“不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店员一时尴尬,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认错关系的事情。呵呵一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久后,迟澄便被当作了衣服架子——   他成为了顾叔叔选择衣服的模板。   顾叔叔说,他很有参考性。   迟澄没脾气,任由一件件衣服往自己身上摆。   三人在这层楼又晃悠了小半个小时,顾远琛一路扫荡,已经满载而归了。   迟澄盯了盯顾叔叔鼓鼓囊囊的袋子,又盯了盯妈妈手里平平整整的袋子。   眼睛一瞬不瞬。   直到迟樱拉了拉他的手,迟澄才恍惚回神,小步子重新变得蹦蹦跳跳起来。   当走到停车场,顾远琛和他们道别的时候,迟澄已经不觉得顾远琛生疏,用力地摆了摆手,“顾叔叔再见!”   顾远琛笑了笑:“那下次再见噢。”   迟澄坐上了车,却发现他的妈妈忽然变得沉默。   她专注地开着车,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迟澄也没有去打扰,哪怕只是车上悬挂的一只布偶,也足够他自我消遣一段时光。   但他今天却有一件小心事,郁结难解。   熊猫镜下,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回到家后,时间已经很晚了。窗外,月亮悬在夜空,明亮圆满。   迟澄洗漱完毕,爬上了床。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迟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念念不忘的问题,“妈妈,干妈是什么呀?”   再不问,他就睡觉了。   也许,明天就忘记了。   迟樱怀里的小脑袋突然仰起来,水漾的大眼睛比星空还要璀璨,此时此刻却写满了困惑。   迟樱一时怔然,该怎么向迟澄解释呢。   她组织语言道:“小朋友不从干妈的肚子里出来,但是,干妈也会对小朋友好。”   迟澄眼睛一瞬间如同海水退潮般黯淡了。   “悦悦说她妈妈死了,每天接她的阿姨是她的干妈。”   “那我的妈妈……呢?是不是也死了?”   迟樱心中暗惊,但她还是拍了拍他的脸,“我就是澄澄的妈妈啊。”   “可是妈妈,你晚上对叔叔说,你是我干妈。”   “澄澄,因为妈妈工作的原因,如果被别人知道澄澄是妈妈的宝宝,可能会影响到澄澄的生活,所以妈妈才会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干妈。”   迟澄倔强地仰着脸,并没有认真地听她在说什么。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其实,弯弯绕绕地也听不懂。   迟澄满脑子都是那一句——“宝宝不从干妈的肚子里出来。”   他越想越委屈,漆黑明亮的眼眸忽然雾气弥漫。   “为什么妈妈要和叔叔说,我不是你的宝宝呢?”   “妈妈,原来我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妈妈不要我了吗?”   迟澄难过地扯了个抱枕在怀里,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地跑去了隔壁。   迟樱心中一痛,语气有几分焦急,好看的眉毛蹙起来:“澄澄,你去哪里?”   迟澄头也不回,“妈妈不要我了,我要和外婆一起睡。” 第35章 如果可以   如果说刚刚迟澄是压着自己情绪和妈妈说话的,那么在他走进外婆房间的一刻, 他再也抑制不住鼻尖的酸意, 小嘴一瘪,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迟澄声音哽咽,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声,“外……婆……”   迟母正靠在床头读着晚报, 闻声抬起头来,看见迟澄委屈巴巴地往房间里走,本来没多大的身子里还抱了一只大大的抱枕,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不禁感到惊诧和紧张。   迟澄几乎从来都不哭,更别说哭成这样了。   上了年纪的缘故,迟母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微颤:“澄澄小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此时此刻, 外婆温柔和蔼的语气更像一颗催泪弹, 刺激得泪腺愈发地酸楚。   迟澄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外……婆……哇……妈……妈……不……要……我……了……哇……”   迟澄一边哭, 一边用一只奶胖的小手在眼睛里狂揉,另一只手紧紧把抱枕往怀里收。   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 但他已经很努力地加快速度,爬上外婆的床,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塞进了被子里。   迟樱心下焦急, 也赶紧起身下了床。她紧跟在迟澄身后, 推开了迟母的房门。一身丝质睡衣, 发丝凌乱,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措。   “澄澄,澄澄?”   迟澄听见迟樱的声音,突然收了声,把自己紧紧地捂在被子里低低地抽泣,是宁死不抬头的架势。   迟母知道母子俩闹脾气了,看见迟澄倔强的模样,抬了抬手,示意迟樱先回去。   然后,她拍了拍蜷在被子里的小身子。   “妈妈不会不要澄澄的,你看啊,澄澄从妈妈房间出来,妈妈那么着急地找你。”   “澄澄告诉外婆,发生什么事了?”   迟澄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呜……她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哇……”   “你这小宝贝,说什么呢。”   “刚刚妈妈和顾叔叔说,她是我的干妈。”   “外婆知道什么是干妈吗?就,澄澄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迟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是不是从肚子里出来”这件事情。   只好像听妈妈说那句话的时候,胸口空洞洞的,有点疼。眼睛发酸,有眼泪想往外涌。   迟母微诧:“顾叔叔?”   迟澄说,“一个很高的叔叔。”   “妈妈和他很熟吗?”   “嗯,妈妈说他们是朋友。”   迟母微愣,但还是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迟樱带着迟澄去买衣服的时候,遇见了熟人。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迟澄的存在,迟樱信口拈来了搪塞之辞。   可是小孩不懂这些,他们耳朵听到什么,就会相信什么。   就像很多父母和他们说,“你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你是妈妈从垃圾桶捡来的”。   成人会觉得无所谓,小孩却会惦记着整个童年,直到他们真正明白事理为止。   “妈妈是骗顾叔叔的,妈妈不是澄澄的干妈,是澄澄的亲妈。”迟母模仿着迟澄的口吻,对他说道,“澄澄知道什么是亲妈吗?就,澄澄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而且,她很爱很爱你。”   迟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倔强地说:“我不信。撒谎鼻子会变成长,妈妈的鼻子没有变长。”   “我听见妈妈说了的,妈妈不会骗我的。”   迟母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干净的手帕,一边擦拭迟澄糊满泪水的脸蛋,一边说道:“澄澄,听外婆说,妈妈骗顾叔叔,是为了保护澄澄。”   “为什么要骗顾叔叔才能保护澄澄呢?顾叔叔不是坏人,妈妈不会和坏人做朋友的。”   顾叔叔会伤害他吗,怎么可能呢。迟澄吸了吸鼻子,“外婆,你不要骗我了。”   迟澄聪明伶俐,是最讨人喜欢的。但思维比一般小孩活跃的同时,也比他们更敏感。三言二句,是唬不住的。   迟母也有耐心,因为这并不是坏事,道理说清楚了,这样的孩子往往会更加懂事。   “妈妈这样说确实不对,但是澄澄也要理解一下妈妈。”   迟澄闷闷地转了个身子。   “澄澄知道妈妈的工作是什么吗?”   “演员。”   “演员是做什么事情的,澄澄知道吗?”   迟澄陷入沉默。   他知道妈妈是一个演员,但并不能清楚地理解演员是做什么的。   不过迟樱经常和他提起,迟澄也就自然地蹦出了一个名词:“演戏。”   “对,演戏。”   “妈妈演戏,演给别人看。澄澄以后,也会在电视上看到妈妈。”   “爱看电视的人很多。澄澄也很看电视,对不对?”   “澄澄喜欢动物世界的主持人姐姐吗?”   “喜欢。”   “那以后,妈妈也出现在电视上,知道妈妈的人会非常多。”   “会有很多人喜欢妈妈,同时,也会有很多人讨厌妈妈。”   迟澄啊了一声。   “喜欢妈妈的人,希望在生活中也见到妈妈。而讨厌妈妈的人,不会希望妈妈过得好。”   “为什么妈妈出门要戴上眼镜,因为妈妈怕被别人认出她。”   “澄澄也一样,如果大家知道了澄澄是妈妈的孩子,也会有很多人喜欢澄澄。”   “以后澄澄去动物园……喜欢澄澄的人会把澄澄围起来,他们都想和澄澄玩——”   “澄澄就看不见动物了。”   迟澄似懂非懂,“这样吗……”   “但其实,他们可以和澄澄一起看动物。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澄澄想和顾叔叔成为好朋友。”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澄澄一样是好人,有些人可能会想伤害你。”   “所以,妈妈虽然说了一些让澄澄伤心的话,但本意上,她是想保护你的。”   “澄澄,我们理解一下妈妈好不好?”   外婆语气很认真,不像是撒谎。   迟澄屏息。   “外婆,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说,“什么是‘死’呢?”   “死……是从这个世界上离开。”   “他们去到哪里?”   “去到……我们的记忆里。”   “那我的爸爸也死了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爸爸的事情?”   迟澄摇了摇头,“我没有问过妈妈。老师说,爸爸妈妈是最好的朋友。妈妈身边没有爸爸,妈妈一定很难过。”   “外婆也不知道答案,我们一起等妈妈来告诉我们好不好?”   哭得太久,迟澄感觉很累,整个小脑袋都晕乎乎的。   暖橙色的光线下,迟澄伸出手,抚平了外婆的皱纹。然后,就这样依偎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迟母轻叹一口气,关上了台灯,房间沉入漆黑和寂静。   ==   遇见顾导的那一刻,迟樱慌了。   她从来没有预想过,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迟澄的存在,她应该怎么办。   大脑一片空白,金星飞闪,彻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哪怕在万人的舞台之上,迟樱也从未紧张到这种程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决了她和迟澄的关系。   可是,她的做法却让迟澄伤心了。   那是她一向坚强勇敢的澄澄,却哭得撕心裂肺。   迟樱失去过亲人,承受过病痛,历经过生死,她以为她的精神力量无坚不摧。   迟澄的泪水,却能让她心脏的疼痛程与上述三者相匹及。   如同撕裂。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迟澄和她有了一种更甚于血溶于水的亲密关系。   迟澄成为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也给了她对抗命运的勇气。   当迟澄从她房间跑出去的那一刻。   迟樱只觉得世界昏黑,胸腔里锣鼓喧天。   她脚步踉跄,骨子里的从容淡静,全部消失不见。   她很忙,每天都身心俱疲。但到现在,也全然认识不到这个世界的威胁在哪里,一点迹象和线索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生活中的哪一个他她它,会是之于她和澄澄的最大反派。   迟澄七岁那年会死,时间在悄然逼近。   她不怕死,但她害怕她连保护一个孩子都做不到。   压力层层叠叠,如洪水猛兽铺天盖地而来。   深深的无力感和被命运支配的恐惧,在胸腔里疯狂翻腾。   恕她懦弱,实在没有勇气去想象一个没有迟澄的世界。   心脏难受得紧,也就彻夜无眠,耿耿星河欲曙天。   ==   次日清晨,温和的阳光倾落,是中秋佳节。   因为惦记着迟澄,迟樱无法安枕。六点时分,她便顶着乌青的眼眶,起床给迟澄做早餐。   迟母睡眠极浅,因迟樱的动静而醒来。   身侧的小家伙睡得安稳,眉间轻蹙,呼吸均匀,混着好闻的奶香。   眼角的泪渍已在睡前被她试去。   迟母皱着眉踱到厨房,“樱樱,失眠了?”   “嗯。”迟樱情绪低落,声音极轻。   “身体要紧,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迟樱忐忑问道,“妈,澄澄他……怎么样了?”   “澄澄是个敏感的孩子,你当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他自然会伤心,回头去给他道个歉吧。”   “澄澄没有父亲,迟屿也因为他的出身一直无法接受他,更不用说你的爷爷……”   谈及这些,迟母的眼睛黯了黯。   “樱樱,你要记住,你几乎是迟澄的全部。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想办法支开他。”   “妈……”   “迟澄说的那个顾叔叔,是谁?”   “是导演。”   “迟澄的父亲是谁?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说吗?”   迟樱默然。   这个话题沉重而遥远。   家训严苛,当年迟樱孤注一掷——   几乎跪碎了膝盖。   念至此,迟母对女儿的心疼,远远地覆盖了愤怒。   “澄澄是懂事的孩子,说开了,他会理解你的。”   “处境为难,你也不容易,不要累着自己。”   迟樱沉默地垂了垂眼睫。   她会去道歉。   可是,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又该拿什么去换取迟澄的原谅。   如果可以。   她非常想还他一个父亲。 第36章 早安   迟澄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不用去幼儿园, 外婆没有很早叫他, 他一觉睡到了八点钟。   迟澄一个轱辘爽利地坐了起来。   他明明记得妈妈昨天回家了, 可是妈妈呢。   为什么他不在妈妈的房间里。   小脑瓜运转起来,大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   迟澄想起他不听妈妈把话说完,就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立刻蹬下了床, 往房间外面跑。   一出门,闷头撞进了迟母的怀抱。   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外婆, 妈妈去工作了吗?”   妈妈难得回来一次, 他还要和妈妈闹脾气,迟澄都要讨厌死自己了。   看着小宝贝一大早醒来就这么委屈难过,迟母感到一丝心疼, 粗糙的大掌揉了揉迟澄稀疏的头发。   她说道:“今天妈妈不用工作, 妈妈在大厅睡觉呢。”   迟澄揉了揉眼睛:“那妈妈生气了吗?”   “是妈妈做的不对,妈妈不会生澄澄的气。”   “那么, 澄澄生妈妈的气吗?”   迟澄果断地摇了摇头,眼泪蓄在眼睛里。   “外婆, 我今天想和妈妈睡。外婆不要难过,我也很喜欢外婆的。”   迟母笑了笑,“傻孩子。”   迟澄拉着外婆的小拇指, 一路来到客厅。   他看见妈妈侧卧在长形沙发上, 睡着了。   迟樱的睡颜很安静, 五官的线条比往日更加柔和, 轻皱的眉心却透着深深的疲惫。   迟澄觉得鼻尖酸极了,努力地吸了吸鼻子。   迟樱睡得不深,意识朦胧中感受到了迟澄的靠近,她睫毛轻颤,撑开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奶胖奶胖的小脸,眉毛皱皱,玛瑙般的大眼睛里有雾气弥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有些慌乱地开口,“澄澄……”   还没有驱走席卷的睡意,声音有些模糊和沙哑。迟樱极低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语气郑重地说道,“澄澄对不起——”   漆黑的眼眸中,映着深深的歉意。   与此同时,迟澄也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对不起!”   声音交叠,仿佛一下被戳中了泪穴。   旋即,迟澄扑到妈妈的怀里号啕大哭,肩膀一耸一耸。   “妈妈,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妈妈,你别生气。”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   这个世界上大抵没有比这更干净的声音了。迟樱眼眶湿润,声音里藏着细小的哽咽,“对不起澄澄,妈妈不应该那样说。妈妈以后再也不说伤害澄澄的话了,澄澄再给妈妈一个机会好不好?”   迟澄把眼睛撑得大大的,含雾的眼睛里有淡淡地乞求。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妈妈你别这么说。”   “外婆说了,妈妈这么做,是为了澄澄好。”   “为了澄澄以后去动物园能看见动物,澄澄理解妈妈。”   迟樱懵了一瞬,随即恍然。身为一个演员,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情绪无从控制。   “可是妈妈还是做错了,妈妈应该选择更好的方式。”   迟樱竭力吞下自己的泪意,轻轻地抱起迟澄,向洗漱间走去。   怀里温暖的小身子软乎乎的,似乎要柔软到人的心底去。   干净明亮的洗漱台前,迟澄站在小板凳上,妈妈站在他的身边。   迟澄听见妈妈说,她永远是他的亲妈。   心中一块巨石顷刻落地。   迟澄知道的,他是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   也是妈妈唯一的宝宝。   他擦干眼泪,笃定道:“妈妈,我相信的,不信你看。”   “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澄澄像。”   迟澄用小手轻点着妈妈的五官。   是轻轻软软的触感。   迟樱看了看镜子,唇角扯出笑意。   哪里像了,也就一点浅淡的影子。   你啊,还是像爸爸像得多。   笑着笑着,泪雾开始氤氲。   迟樱借洗脸为掩饰,泪水和热水融为一体,被冲掉了。   迟澄心疼地说:“妈妈,你眼睛红了。”   迟樱笑了笑,“洗脸水烫。”   在这世界上,和谁毁冠裂裳,也不能把你弄丢。   你让人知道,什么是应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   因为你的存在,才足够抵抗一切恶意与孤独。   ==   因为是中秋节,法定节假日,陆靖言知会沈金今天不用过来。   他的心结不急于这一两日,沈医生先和家人团圆,一切等节后再说。   他却没有停止工作。   江崇也自愿加班,但并不是为了薪水。   他如今的位置,不愁车不愁房,最多愁一愁女朋友。   辅佐陆靖言这些年来,基本上朝夕相处,牵连彼此的已经不再是利益。   江崇的家人现在也住在本市,距离陆氏总部不远。   开车二十分钟到,不妨碍晚上的团圆饭。   江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陆靖言正沉浸在工作中,眉心微蹙。   办公室色调深沉,显得有些空荡荡,更显得一身黑色衬衫的他矜贵俊美。   江崇走到办公桌前。   “陆总,这是我给您准备的冰皮月饼、鲜花月饼、滇式月饼、自来白……还有星巴克月饼,您尝尝?”   陆靖言目光一转,看到了江崇手里五颜六色的礼品袋,唇角微扬,“嗯,谢谢,放在旁边就好。”   江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今天陆总语气出了奇地柔和。   定睛细视,陆总的唇角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惊诧之时,他又听见陆总道:“江崇,问你一个问题。”   “陆总您问,不用这么客气的。”   “你在微信一般和人聊什么?”陆靖言视线转开,一本正经,“除了工作。”   江崇实话实说:“我微信一般给朋友转发中国移动的推送。”   “为什么?”   “因为转发送流……”   等等……   江崇突然反应过来,改口道:“陆总,莫非您加上迟小姐微信了?”   “我没说是她。”   江崇在心里响指一打,这么看就八成是了。   合着陆总心心念念加微信,却没想好要说什么。   可怜他一只单身汪,又要开始尬聊了。   “呃……我考虑一会。”   得到陆总的应允后,江崇在一旁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微信撩妹开场白。   江崇嘴里念念有词,陆靖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正在这时,呼吸灯闪烁:   “陆靖言,身体怎么样了?”   陆靖言愣了愣神,手指一滞。   眸底的惊诧清晰可见。   这是迟樱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也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姓。   怎么说也是有纪念意义的,音量键Home键一并摁下。   截图成功。   他回道,“我很好,谢谢关心。”   江崇抬头的时候,陆总的唇角有清晰的笑意漾开,比刚刚的若有似无更加浓郁。   原来陆总也是会笑的。   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弯的。   江崇说道:“陆总,微信聊天,可以从表情包着手。”   陆靖言摆了摆手,“行了,你不用在百度上看了。”   江崇:“……”   迟樱和迟澄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做出了一整桌的月饼。   晚上,迟父和迟屿一同来到别墅。   这还是迟樱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   五官深邃,两鬓霜白,有些疲惫和苍老,但浑身上下依旧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迟澄跟着妈妈站在家门口列队欢迎,他表情严肃,语气正经,“外公,舅舅。”   小家伙的模样生得愈发地俊俏了。   哪怕门口的两个男人难免心存芥蒂,在中秋节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里,展现出的也是温温和和的一面。   他们微笑着和迟澄问好。   迟澄喜出望外地嗯嗯了两声,回到茶几上堆起积木。   迟屿刚在路上的时候被迟母教训了一通,做足了思想工作。   他和颜悦色地靠近迟澄,弯下腰来讨好他:“澄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迟澄放下手里的木块,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声音清澈稚嫩:“你是真的舅舅吗?”   迟屿强撑着的笑颜立刻坍塌,语气习惯性地生硬了几分:“……你这不是废话吗?”   原形毕露。   迟澄“嗳”地叹了一声,小大人似地摇了摇头,“你是真的舅舅。”   “舅舅,你刚刚和我说话的样子很帅噢。不过现在又变丑了。”   “……是吗?”迟屿脸一黑,尴尬地“咳”了一声。   转而笑吟吟道:“澄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中秋节,舅舅。”   “中秋节还有什么其他名字呢?”   “还有?”迟澄捧着脸蛋,眉毛皱起。   思考了一会,他说:“月亮节,舅舅。”   迟澄听见老师这么说的。   中秋节,月亮上面有仙女姐姐。   迟屿刮了刮他秀挺的小鼻子,“什么月亮节,是月饼节!”   “明明是月亮节!”迟澄腮帮鼓起,舅舅又要和他吵架了。   不过他转瞬一想,月饼节也不错。   好吃。   迟澄摆了摆手,“月饼节就月饼节。”   迟屿二话不说,直接把迟澄从凳子上抱起,举过头顶,“走,吃月饼喽。”   迟澄不恐高,在高空扑腾,反而觉得新鲜。   他格外雀跃,挥舞着双臂。   舅舅托着他来到院子里,原来妈妈和外公外婆已经在石桌上团团围坐。   迟澄睁大了眼睛,今天的晚餐在院子里。   迟樱在他的周身喷了一圈驱蚊水。   触感清凉,迟澄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个晴夜,星星扑闪,月大而圆。   迟澄骄傲地抬起小胸脯:“外婆,外公,舅舅,这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月饼噢。”   长辈们皆是笑容满面,迟母乐呵呵道,“好,好,不愧是澄澄做的月饼,好吃。”   “谢谢外婆。”迟澄羞赧地垂了垂脑袋,脸颊上飞上一抹浅浅淡淡的红云。   院落里植株郁郁葱葱,还植着数棵木樨。桂香混着树叶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迟樱视线一转,夜色中,别墅小区错落有致的结构独有一种韵味。   曲径通幽,忽然有遥远的记忆涌来。   沿着大门外的这条小径直行右转,是一个杂草丛生的荒芜庭院。   已经十几年没人打理了。   而她总是避着那个院子走。   陆靖言仍在工作,皎洁的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倾落。   月华是温和莹润的色泽,阖家欢乐时显得静谧美好,孑然一身时却又生了些凄清冷寂的意味来。   江崇已经回家,宽敞的办公桌前,孤独的背影难免透着些落寞。   眉宇深锁,直到屏幕亮起,终于舒展开来。   暖橘色头像上缀着一个红色小泡泡:“陆靖言,中秋节快乐。”   连名带姓,至少不是群发。   陆靖言冷硬的唇线情不自禁地柔和,“你也是,中秋节快乐。”   迟樱没有掷下一句祝福就跑路,认真地问了一句,“赏月了吗?”   “嗯。”   与此同时,暖橘色头像传来了一张风景照。   广袤的夜空中,群星璀璨,皓月高悬。   薄云环绕,极柔极美。   是很专业的相机,陆靖言莞尔,“你拍的?”   “嗯。”   “好看。你和家人在一起?”   “是的。”   若干分钟后,冷寂的办公室内响起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迟樱发了一条微博,照片上是他和一桌月饼的合影。   偌大的石桌后,还有几棵桂树。   照片上的女人长发随风而动,美目流转,巧笑嫣然。   手指轻滑,评论是一片赞美。   但其中仍掺杂着低素质男性在网络上随心所欲发表的不堪言论。   陆靖言皱眉,手指一弯,逐一投诉。   他的微博账号,在管理员后台处理的时候是绿色通道,具有极高的优先权。   封号,全部封号。   当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照片上,发现迟樱说,那是她和家人一起做的月饼。   瓷碟里的美馔,体态胖嘟嘟,很是可爱。   陆靖言从来不喜甜食,中秋佳节亦多是一个人过,几乎没有吃过月饼。   此刻看到印象中甜而腻的它们,胃腹突然发出一阵饥饿的呻吟。   男人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桌角——江崇留下的成群礼品袋上。   他眉间微皱,慢条斯理地剥开,细细品尝起来。   冰皮月饼、鲜花月饼、滇式月饼、自来白……还有星巴克月饼。   中秋后是周末。   在中秋的夜里,陆靖言一如既往跌入梦靥深渊,血色冷沉的画面侵入他的意识,让人作呕。   清晨醒来,汗珠垂落,肌肉紧绷。   他望向窗外,日光倾落,苍白炫目,大脑不由一阵眩晕。   陆靖言下意识地去探手机。   期望没有扑了空,暖橘色头像发来了一句温暖的,“陆靖言,早安。”   她还活着,她还好。   再也没见过比这句话更良的药。   身体僵硬的线条逐渐柔和。   “你也早安。”   打从那天开始,每天早上陆靖言都会收到迟樱的“早安”。   她起得早,比他还早。   不啻如此,每天晚上,陆靖言也会收到迟樱的“晚安”。   末了,还补上一条,“好梦”。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虽然他从未在睡着时行过好梦,却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过分真实的好梦里。   江崇惊觉陆总的变化,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迟樱,算命大师帮你改运了?”   迟樱淡淡地笑,“也许吧。”   “你终于发现我们陆总的好了,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江崇转头激动地同陆靖言说道:“陆总,您这次是真的有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估计是那一夜的相处,迟小姐对您生了情愫。”   陆靖言低着声音打断他:“多嘴。”   江崇不依不饶:“这个时候,您要创造和她相处的契机。虽然您很忙,但线上交流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女孩不喜欢网恋的。   迟樱和迟澄欢度三天假期过后,迟澄回归幼儿园,迟樱回归片场。   迟樱的主戏份在场外,室内的并不多,两天时间结束了全部拍摄。   顾导的态度仍然如常,工作的时候非常严肃,没有和她提及迟澄的事情。   迟樱想他应该没有放在心上,但仍然若有若无地疏远着他。   希望她的存在感弱一些,顾导便能将那场相遇淡忘。   收工回家,迟樱刷微博刷到寰宇建材产业块破产的消息,管理层的迂庸腐败也被扒皮抖落。   从昔日的辉煌瞬间堕入泥淖,迟樱唏嘘。   然后,陆靖言对她说:“街心公园的灯会,有兴趣去看吗?”   迟樱默然,其实她已经带迟澄去过了。   她顺手从抽屉里取出门票,截止日期恰好是昨天。   于是回复道:“有,但好像昨天已经结束了。”   陆靖言说,“主办方延长了一天。”   两分钟后,她说好。   忙碌了数日之久,陆靖言终于在文件末处落下最后一个签字。   他将桌面收拾齐整,直起身子,穿上了西装外套。   江崇惊异地查看日程安排,再三确认此刻并没有待开的会议,不禁疑惑问道:“陆总……您这是去哪里?”   陆靖言轻笑。   “今天没有加班,你可以回去了。” 第37章 在一起吧(1)   陆总说晚上他不用加班, 江崇心里还滋生了些不乐意。   他闭着眼睛也能料想到, 如若这么早回去,便一定是前脚踏进家门, 后脚就会被家里长辈催婚催得紧。   喋喋不休, 百折不挠。   平日里陆总不会给他分配特别重的工作量, 比起回家耳朵生茧子,倒不如待在办公室更清净些。   但当江崇看见了陆总罕见之至的微笑,瞬间了然, 他想他宁愿用自己短暂的痛苦去换取陆总终身的幸福!   江崇自我感动,于是鼓着胆子说:“陆总, 您莫非是去约会?”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冷面总裁的回答, 江崇不骄不躁,继续一本正经地建议:“西装好像有些正式了。”   陆靖言闻言皱眉, 目光移向腕表,秒针奔走不休,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即使效率一直在线,仍然工作到了此时此刻,才堪堪把事务处理完。   江崇急中生智:“衬衫,陆总。您身上的这件衬衫很帅, 很合适。”   虽然小说里的女孩们偏爱白色衬衫, 但陆总意外地和黑色衬衫是标配。   冷峻,倨傲, 禁欲系。   “扣子最好开低点, 三粒起步, 锁骨和胸肌都要若隐若现。”   “您身材这么棒,藏着掖着会吃亏。”   陆靖言神色不变地听着江崇从苦肉计到美人计的胡诌,淡淡地斜了他一眼:“你最近话有点多。”   江崇尬笑一声,“没有吧。”   然后,他听见眼前的男人意味深长道,“江崇,你女朋友呢?”   江崇脸色一黑。暂且不说这话有悖陆总的风格,重要的是,催婚的戏码竟也在办公室里上演。   他认真道:“还请陆总发挥模范带头作用。”   巨大华美的梳妆镜前,迟澄端着脸蛋,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化妆。   瓶瓶罐罐非常有次序地开合,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粉末,不久后便让妈妈美得像月亮上的仙女姐姐。   迟澄一瞬不瞬看着镜子里的迟樱,“妈妈好漂亮,妈妈是要去拍戏吗?”   迟樱笑了笑,“妈妈去见一个朋友。”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迟澄说。   “是。”   “妈妈你去,注意安全。”   “我会想你的。”   听说此次灯会云集了全国上下最卓越的设计师,前两日迟樱带迟澄来参观的时候,人潮汹涌。   当时公园门口的一大块场地上,几百号车位无一空闲。   而空地前的小道上,车辆拥挤,车鸣聒噪。耐性不好的人,很容易被这过分的拥堵坏了赏灯的兴味。   有了经验,迟樱便把车停在了附近商场的地下室,决定徒步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假期已经结束的缘故,她并没有看见多少往来的行人。   马路对面便是街心公园的大门。   很快,迟樱便否认了是节假日的原因。   因为门口的停车位空空荡荡,这里并不是游客少,而是没有游客。   主办方将灯会延长一天,十有八九是陆靖言的安排。   她抿着唇笑,果然看见马路对面的不远处,高大的男人长身而立,背脊挺得直。   一身高定的黑色衬衫,如墨的颜色衬得皮肤愈发地白净,气质愈发地矜贵。长袖挽至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   暖橙的街灯倾落在他微微卷曲的短发上,看起来意外地柔软。   迟樱朝他挥了挥手,陆靖言立刻向她看过来,眼睛像夜色一般漆黑,目光暗烈。   他大步向她的方向走来。   与此同时,有一道急促的车鸣声划开夜色,惊得街边的落叶翩飞。   车速极快,从迟樱身前飞驰而过。   迟樱没想到,在这样狭窄的街道上,竟然还会有车开得这么快。   好在她没分神,及时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只感受到车身带起的气流。   待车鸣渐远,陆靖言已经走到她的跟前。   她笑道:“晚上好,陆靖言。”   这句话,她每天都在微信里说,从未缺席。   而此时此刻,这个清透的声音真切而清晰地从微信里走了出来,穿破秋夜的空气,直达他的耳膜。   是挠人心痒的。   陆靖言却无暇理会这轻轻浅浅的悸动,下颌绷得紧,方才的柔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双眸浮涌着暗怒,唇色几不可察地黯淡了几分。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夜一样肃冷,从发顶沉沉地落下来。   迟樱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我没有不注意,也没有不小心,只是一辆汽车来得快。我看见了它,并且及时躲开了。”   显然,男人眼底的微愠并没有因为她单薄的言语而褪散。   迟樱想起了陆靖言梦靥之时涔涔的冷汗,哪怕并不知道他所看见的场景,却也能想象到,心脏焦灼的滋味并不好受。   迟樱拉了拉他的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也会很注意保护自己。”   “不仅仅是现在,平时也会……”   她话音未落,触碰男人的手立刻便被不容抗拒地牵起。   “你——”她眼睛惊得微微睁大,下意识地施力。   陆靖言的掌心有微微的汗湿,冰凉。   她说服自己,停止挣扎。   陆靖言喉结微动。   他凝视着她,只见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眼珠像玛瑙一样漆黑明亮,在刚刚的一瞬间映满了惊异。逐渐地,它们平静了下来,像面清澈明净的湖泊。   心脏的焦灼逐渐褪去,只剩下丝丝缕缕,为他胸腔的锣鼓喧天合鸣。   陆靖言没有迟疑地牵着她向公园走去。   这不是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柔软的触感依然激起了密密麻麻的电流。   从掌心传遍全身,让他微微颤栗。   是他过于敏感了,耳根浮起了点点晕红,好在夜色浓重,恰好将它吞饰。   门口保安成群,守卫室里的工作人员恭敬地起身迎接,主办方负责人走在队首。   一行人好奇的目光在迟樱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传闻陆总十几年来不近莺莺燕燕,而眼前的这位,便是融化了陆总这座冰山的女人?   美得像暗夜的妖精,却不沾妖冶风尘,气质温柔又淡静。   的确是过分美好了。   迟樱习惯了形形色色的目光,仍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眸。   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倒是让陆靖言起了情绪,他语气冷下来,眸光里也多了几分不悦。   负责人赔着笑容,一行人也识趣地把不礼貌的目光收了回去。   内心却泛起不浅的涟漪。   迟樱没有猜错,灯会确实是被陆靖言要求延长一日的。   这里,也确实被他清过场。   门口的木牌上,是大写的“今夜闭园,游客止步。”   她是明星,他便给了她最好的庇护。   湖心公园作为市政府精心建造的公园,是国家4A级国家景区。   而此刻,偌大的公园内空无一人。   因为灯会的缘故,沿路的街灯熄灭了。   入园的一长段道路黯淡无光,只有洁白的月华簌簌地倾落。   夜风微凉,陆靖言愈发地攥紧了她的手。   迟樱笑道:“陆靖言,你是不是对灯会有什么误解?”   男人疑惑地看向她:“嗯?”   “灯会的会是集会的会,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灯会,词典释义分明为群众性的观灯活动。   陆靖言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很自然地说道,“还可以是灯的集会。”   这里的灯足够多。   人,也足够了。   迟樱忽然沉默了片刻,这让他感到些许紧张。   顿了顿,陆靖言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喜欢?”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那段夜色浓厚的道路,花灯逐渐出现在视野。   从一盏一盏,到一簇一簇,再到漫山遍野。   迟樱惊了惊,花灯的数量,比她和迟澄前来的时候还要多得多。   整面明镜般的人工湖都被映亮。   壮观,瑰丽,如梦似幻。   迟樱尤记得两天前,迟澄蹦蹦跳跳地挤入人潮,身边却是黑黢黢的人影。   她把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小家伙的视野瞬间敞亮。   四周绚烂的灯光把他稚嫩的脸蛋印染得五颜六色,迟澄情不自禁地感叹:“妈妈你看,好漂亮啊。”   是很漂亮,只可惜游客过分多了。   灯会里有迟澄最喜爱的小动物灯,他却很难走到近处和它们接触。   哪怕只是合张影,也是非常费力的事情。   迟樱转头望向身侧的男人,俊美无俦。他足够强大,强大得让人羡艳,却羡艳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有不可忽视的期许,无法控制地从心底涌出。   没有了让人望而却步的人潮。   迟澄会更兴奋,更幸福的吧。   她眼角微弯,眸光清澈,“很喜欢,谢谢。”   此时,中秋节已经过去四天,夜幕中高悬的明月看起来依旧圆满,让人心境也变得温柔。   空气清新,夜空晴朗,有红蓝交替闪烁的灯光从天际飞弛过。   头等舱内,岳濯从美梦中悠悠醒转,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遮光板已经被机组人员打开,飞机正在下降。   高空时手机没有数据,岳濯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向外看去。   飞机已经入市,经过的地方好像是街心公园,他看见了标志性的地标。   而此刻,他从上帝视角俯视,映入眼帘的是排列齐整的花灯,情不自禁地“我靠”了一声。   搞事情。   什么天上宫阙,琼楼玉宇,分明脚底下的人间才是宫阙。   岳濯刻不容缓地打开手机里内置的相机,咔擦咔擦拍了下来。   几分钟后,飞机抵达国际机场,开始滑行,手机通讯信号恢复。   哪怕语音不断地提醒不要在此时打开手机,岳濯还是任性地开了数据,把照片发给了迟樱。 第38章 在一起吧(2)   他们沿着公园的主干道一路前赏灯前行, 不知不觉中已然走到了湖边。   万盏灯火将湖泊重重围绕,圈圈涟漪化开的湖面上, 灯影人影相互掩映。   水中晃动的身形影影绰绰,一高大挺拔,一亭亭玉立, 赏心悦目。   如果游客不曾禁入, 哪怕摩肩接踵,视线阻塞,陆靖言和迟樱也无疑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但此时此刻, 四下寂静无人。   唯有灯火相伴, 却也不显得冷清。   夜风拂面, 灯火温柔,在和陆靖言独处的拘谨之余,迟樱感受到的, 是久违的轻松惬意。   揣着的重重心事本应是沉重的, 忽而也变得没那么难以言喻。   她轻轻莞尔,像和一个老朋友寒暄一样, 开口问道:“最近很忙吗?”   刚才迟樱笑着说喜欢,眼睛弯成弦月,又缀着繁星点点,陆靖言心情变得愉悦。   裹挟着情愫的悸动却无从消弭,耳根飘浮着的微红也没有褪散。   他掩饰着情绪的变化, 看起来非常镇定地目视前方, 不紧不慢地回答着她, 嗓音依旧深沉悦耳。   “不忙。”   “真的吗?”迟樱转头看着他,瞳眸里映着憧憧的灯火,更加璀璨明亮,也更加熠熠生辉。   “可是江崇告诉我,你这两日生病了,却仍然在工作。”   陆靖言微诧:“他说什么了?”   迟樱笑道:“没有别的了,他只是来问我的罪。”   陆靖言皱眉:“你没有错,不用理会他。”   江崇说过,身为男人不用一味地展现强大,偶尔示弱更能唤醒女孩的保护欲。   是谓母爱泛滥。   江崇将理论付诸于行动起来,也是淋漓尽致,刻不容缓。   只是恕他不能苟同,每每谈起这个话题,仍心存芥蒂。   迟樱眸光微动,唇畔的弧度垂了一些,话语中带着歉意:“说起责任来,我自然是有的。”   陆靖言暗想,这便是她以往拒他于千里之外,如今却主动探病、不拒他邀约的原因么。   江崇的苦肉计卖得是好。   他的眉却不禁蹙得更深。   又听见她道:“你要注意劳逸结合呀。不要总是让自己那么累。”   不论是出于哪种缘由,话语中的关切是真的。   他郑重道:“我会的。”   迟樱只是随口一提,被陆靖言这么认真地答复,反倒愣了愣。   书中写陆靖言是什么?工作狂max,他的词典里从来没有劳逸结合这四个字。   思绪飘散得更远些。   迟澄肯定不喜欢一个成日只知道和文件打交道的爸爸。   迟樱忘记掩饰自己的一脸不信,神色种种,被陆靖言尽收眼底。   为了避免自己被迟樱归为一个无趣的人,陆靖言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咳……我之前去往Z市,便是旅游。”   “现在也是,忙里偷闲。”   迟樱本来也好奇那晚他们为什么会在夜市偶遇,哪怕听出了陆靖言话中的胡诌之意,她仍然睁大了眼睛:“旅游?”   “嗯。”   “一边旅游一边把寰宇抽筋剥骨,这可能是劳逸结合的最高境界了吧。”   “……谬赞了。”   迟樱仰头看着他,恳切道:“没有没有,我是真心敬佩的。”   抛开小说里既定的恩怨羁绊不说,能与商界大鳄沿湖赏灯,已经是上辈子的她无从奢望的事情了。   陆靖言敛了敛眉,沉声道:“如果程寰再对你有所为难,请告诉我。”   他的语气忽而冷硬下来,不是在商量、建议,而是近乎命令。   迟樱礼尚往来:“我可以答应你,但需要你用一个条件做交换。”   “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睡眠不好?我帮你买了些薰衣草精油,记得放在枕边。以后尽量避免工作到深夜,过了人类生物钟入睡的那段时间,再想拥有质量高的睡眠是很困难的,入眠也是。你答应了这些,我便答应你。”   陆靖言怔然片刻,皱起眉,“这也是江崇和你说的?”   迟樱摇了摇头,“不是。”   陆靖言面色更为凝肃,“沈金去找你了?”   本着革命战友的契约精神,迟樱摆出一脸的懵懂无辜:“沈金是谁?”   “……没事。”   迟樱笑了笑,“不需要其他人知会我,你的黑眼圈重得和熊猫一样。”   顿了顿,她直言不讳:“还有那天晚上……你好像在噩梦。”   陆靖言面色一沉。   “放心啦,你睡相很好,即使高热也没有乱蹬被子,不丢人。只是眉皱得深,我就怀疑你被梦靥缠住了。”   “不过陆靖言,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童年阴影?”   迟樱皱着眉,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仿佛在脑补什么豪门恩怨。   余光里,陆靖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终于切入正题。   “你别介意我这么说呀……我只是想到我的童年很幸福,因而每天都是好梦安枕。反方向推理一下,不成逻辑的,还请陆大佬见谅。”   闻言,陆靖言眼眸中闪过一瞬的惊喜,像一簇星光在暗夜中瞬间亮起。   他低沉的声线亦极轻地颤抖着:“你说的,都是真的?”   迟樱爽朗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确实没有经历过任何天灾人祸,生活很稀疏平常。你别诅咒我,大佬说话百发百中的……”   “……”陆靖言也意识到自己的问句颇为奇怪,心结打开,巨石落地,眉毛渐渐舒展开来。   “抱歉,我收回。”   “那么你呢?你也不用告诉我,只需要听我念叨一句。生活没有过不去的砍,哪怕经历过什么残酷的事情,你也要努力想开一点。”   “没有童年阴影。”陆靖言道,“我和你一样。”   “那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迟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减压,减压。”   陆靖言点点头,“好,你不用担心。”   迟樱笑眯眯道:“那么,成交。”   “还有,我刚刚说的,我也吐掉。”   市内禁止燃放烟火和孔明灯,灯会的形式便有了一定的局限性。   但这场灯会上的花灯形式多样,构思精巧,每一盏有每一盏的特色,让人看不腻味。   迟樱和陆靖言一句一句聊着,她的语气逐渐地褪去了些初识时的生分和不自然,比以往都要更加熟络。   陆靖言话少,反而衬托得她的话多。   不过,陆靖言并没有嫌她聒噪,字字句句都听得认真,回答得也很认真。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磁性,吐字和语调也十分悦耳,是容易让人着迷的低音炮。   一粒粒石子向心湖落去,迟樱宁愿它们能砸起一些涟漪。   他们沿着人工湖走,不自觉中走过一半。湖心的位置,架着一座石桥。   陆靖言开口道:“我们去对面走走?”   他像是正在和她商量,却又十分自然地把她牵往了石桥的方向。   迟樱应了声好。   她用右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了手机屏幕,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不能回去得太晚了,迟澄还等着她陪他睡觉。   不过,时间还早。   迟樱先前没有设置微信的提示音,此时,消息通知栏忽而涌出了一连串的消息。   迟樱向陆靖言说明她先回复一下消息,陆靖言说好,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   掌心是潮潮的汗,但并不粘腻。   打开微信,迟樱发现那是一个沉底多日的微信头像……   岳濯。   Z:迟迟迟迟迟迟樱樱樱樱樱樱樱   Z:在吗   Z:语无伦次。 jpg   Z:你猜我刚刚在飞机上看到了什么?   Z:不在吗?   Z:真的不在吗?!   Z:好吧,那我直接发给你了   Z:[图片]   Z:[图片]   Z:[图片]   Z:[膜拜]   Z:[狗头]   迟樱仅仅是看见图片的缩略图,心中暗惊。   脸一红,下意识地回复他道:“你这个号不是被盗了吗?”   她回复消息的时候,陆靖言的视线一直静静地落在远方。他不去看她的屏幕,窥探她的隐私。   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迟樱抬起头看着他俊美的侧颜,那是近乎完美的轮廓和线条,五官、下颌、喉结……   心中漫溢着感动。   她不是木头,而有血有肉。   陆靖言的付出和感情,她不会感受不到,她更不会置若罔见。   比起剧情苍白的文字……她更相信自己的觉知。   哪怕这可能是错误的选择,可能把她牵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怕她还没有对他滋生出他对她那么深那么烈的感情。   但那会是原身的期许,也是迟澄的期望。   对于陆靖言,她可能是自私的。   但对于迟澄,她并不想再自私下去。   也许事情,可以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也许到最后,是可以两全其美的。   此时,他们正位于湖心,石桥如虹。   灯火有如隔岸,由近及远地逐渐铺展延伸,在水面上投下最绚丽的光影。   灿烂如同天河。   圆月悬空,星斗闪烁,无论是随风化开圈圈涟漪的湖泊,还是两岸安静的灯火,都生出了几分缱绻之意。   迟樱收好手机,凝视着他,倏而启齿:“陆靖言。”   她语气郑重,音色清透。   陆靖言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深邃似海,低低地应着。   “嗯?”   迟樱的瞳孔中倒映着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却又仿佛映着另一个影子,那是她生命的全部重量。   眸光渐深。   陆靖言从未被她这样真挚地凝视。   有夜桂混合着发香在空气中弥散。   他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眼前的她,眼珠漆黑又明亮,笑容极柔、极美。   哪怕将言之辞鲁莽,冒昧,突兀。   却又好像毫不介意。   迟樱轻轻启齿,字字句句,像绚烂的烟花,一点一点在他的胸腔中绽开,逐渐吞没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声响。   “陆靖言,我们在一起吧。” 第39章 你的名字   陆靖言怔立,如墨的眼眸中汹涌着深深的错愕和惊喜。   片刻后, 他把她带入怀中。   梦境残破, 她的身体却温热、柔软, 让人眷恋。   一如遥远的记忆。   心跳如雷, 大脑轰鸣。作为商界的王者, 陆靖言所有的冷静自持, 都在顷刻间瓦解溃散。   如果说不久前和迟樱在景区的初抱, 他的心脏是全数被焦灼侵据的,所有的情感都藏匿在了不可自抑的担心和着急之后——   那么此刻,它们却清晰地、真切地、剧烈地, 凝聚在左胸腔的跳动之中。   渴望保护, 渴望拥有。   这也是陆靖言第一次认识到, 原来在他胸口这个冷如磐石的地方, 也会有这么浓、这么烈的情感,只是因为一个女孩……   她是他病症的根源,也是唯一的良药。   “谢谢。”陆靖言低低地说,嗓音微哑,“有我在, 你会一直平安快乐。”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 是惊心动魄的美。   陆靖言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冰凉的吻,情不自禁。   他身体轻微颤栗,耳根淡红渐浓。   迟樱木讷——   眼前, 衬衫熨帖, 质地高贵。   薄薄的布料下, 清晰可触的,是他滚烫的身体。   男人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桂香,在空气中缱绻痴缠。   好像这时,她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在陆靖言的拥抱里,迟樱怔怔地别过脸,目光有一瞬地放空。   陆靖言却把她扣得更紧,她的右耳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胸膛。   耳边,心跳如雷。   时间有如凝固。   湖面无风而滞。   良久,她才被轻轻地放开。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交谈自如,此刻她的喉咙却又忽而滞住,嘴唇微张。   一时半会儿间,彻底失了言语。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异性确立恋爱的关系。   这让她感到非常地不真实,恍然如梦。   仔细回想起来,陆靖言和她从初遇到今日,前后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错觉,错觉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段很遥远的道路,越过了无数片丛生的荆棘——   这种感觉之强烈,让迟樱意外地置身在一种万水千山走遍、而尘埃落定的感动之中。   陆靖言深沉的眸子凝视着她,低沉的声线中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嗯?”   迟樱轻轻地说,“好。”   他们静静地走过石桥,到达灯火绚烂的对岸。   中心大道的两旁,植满了高大的乔木,在月光的沐浴下,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当视野逐渐开阔,不远处空旷的场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瘫软在地的热气球。   深褐色的球筐闷闷地躺在地上。   这是从海市的热气球主题公园购置来的设备,足以完成近六十米的高空俯瞰。   这是热气球主题公园的夜场项目。   见他们走近,项目负责人却匆匆地跑来,满头汗水,神色慌张。   “陆、陆总……非常抱歉……好像……出了点状况。”   陆靖言目光骤冷,语气冷峻而凌厉,“怎么回事?”   秋夜的空气仿佛在瞬间浸透了寒意,负责人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在场的技术人员都没能查出来,今晚可能……大概率不能飞行了。”   陆靖言逼视着他,“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态度?”   负责人躬身道:“抱歉,抱歉陆总。”   陆靖言冷冷地说了一句“后果自负”,心情沉闷地拉着迟樱往反方向走去。   也许只有在陆靖言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迟樱才会想起来,他是那样一个倨傲尊贵的男人。   却给了她全部的紧张和温柔。   她回想起岳濯的照片,心下了然。   迟樱知道,那是陆靖言给她置备的惊喜。   她的右手被陆靖言紧紧握着,左手也覆上他的大手。   轻轻地晃着他的手臂。   “你给我准备的,我都看到了。”   陆靖言转头看她,目光困惑,“嗯?”   “如果是站在高处才能看见的惊喜。 ”   迎上陆靖言微微惊诧的视线,她说道:“不用惊奇,我有上帝之眼。”   陆靖言的眉毛非但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深,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迟樱赶紧道,“好了好了不骗你,其实是岳少乘飞机经过,把俯瞰图拍给了我。”   她轻轻地笑,“谢谢你,我很感动,也很喜欢。”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要再遗憾和难过,浪费心情是不值得的。”   她话音未落,陆靖言眉心正在展开,负责人又跑过来,声音喊得又亮又急,划破空气:“陆总、陆总,我们请到了非常厉害的热气球飞行员,马上恢复,马上恢复,今晚是可以飞行的。”   迟樱:“……”   早知如此,她便不同陆靖言说那些话了。   至少,还可以假装得惊喜一点。   在飞行员的努力下,热气球逐渐膨胀。   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巨大,色彩更加漂亮,在这样温柔的夜色里,显得恢宏、震撼和浪漫。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以后,负责人对着身侧的中年男子满脸恭维道:“张师傅,还请麻烦您了。”   张师傅是个专业的热气球飞行员,曾经在土耳其卡帕多西亚的主题公园工作。土耳其的热气球闻名海外,他的经验自然可谓是非常丰富。   他点点头。   今夜风速小于二级,在热气球适合飞行的阈值里。   很安全。   陆靖言小心翼翼地扶住迟樱的腰。   热气球缓慢升起,距地面越来越远。   眼下的画面初具雏形,渐次完整。   看似颜色、位置无规则分布的花灯……远观竟是一副分外精美的画作,是樱花。   画面色彩精细,深深浅浅错落有致,过渡完整,甚至连花瓣上的“露水”都清晰可见,有如水彩画笔勾勒一般。   迟樱眸光闪烁,好漂亮——   比照片上更惊艳、更震撼。   陆靖言静静地凝视着身边的她被灯火勾勒得愈发温柔的侧颜。   直到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眸,心中的紧张才逐渐消弭。   在此之前,他的内心非常忐忑的。   他和迟樱接触之少,甚至连她的喜好都不甚清楚。   但陆靖言发现迟樱有一枚经常佩戴的樱花图案胸针,故而猜想,她应该是喜欢的吧。   而且他无端地觉得,迟樱的名字很适合她。   其实,不仅仅是岳濯拍摄到了俯瞰街心公园的这幅画面。   乘坐夜航的靠窗乘客,如果在飞机飞过街心公园的那一刻,偶然向窗外探去,那么他们一定会惊异于如此大规模的画作。   在夜行的航班上往脚下的城市看去,一般可以看见的是一道道橙黄色的路灯,把城市规规整整地划分。   是浓浓的烟火气。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绚烂得让人为之震撼景象。   眼下之所见,色彩丰富而过渡自然,结构精美而惟妙惟肖,浑如出自大师手笔的上乘佳作。   任谁都禁不住啧啧称道,太美了,简直是一件惊心动魄的艺术品。   可惜飞机极快地划破夜色,疾驰而去。这样壮丽的奇景,是转瞬即逝的。   沿窗的乘客纷纷目不转睛,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   再然后,他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有人认识到,那是街心公园,因为在它的西南角,有显著性的地标——XX楼。   它在夜晚闪烁着最绚丽的颜色,只要在飞机上看见它,便可知道是飞入了城区。   还有人指出,“那幅画作”实则是街心公园一年两度的灯会,每年的元宵和中秋,灯会都会例行举办。   他们能有幸看见,是因为飞机正在下降、逐渐低飞的缘故。   这意味着,这座城市是航班的目的地,而乘坐飞机的多为本市人。   市民自然听说过街心公园闻名遐迩的灯会,但很多人会因为人潮汹涌望而却步,也万万没想到,灯会竟然会震撼到如此地步。   且不说这样精致的一副画,竟然是靠花灯这种形式展现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花灯的布置还需要考虑街心公园的地形。谁都知道街心公园里有诸多假山和人工湖,这堪称奇迹。   知晓活动的乘客说道,灯会已经结束了。下一场灯会,是四个月以后的事情。   他们只好纷纷叹惋,表示遗憾。   飞机抵达机场以后,有人把拍摄的照片传在网上,更有人录了一段小视频,投稿给了橘子微视频。   那是一个靠创作微视频而闻名的大V博主,收到原始素材后,技术组轻车熟路地搭配上了特效和讲解,由于新闻的时效性,他们赶在第一时间发表,总讨论量不出半个小时便轻松破万。   有的网友误把它当作桃花,博主还会认真地进行科普,樱花花瓣和桃花花瓣的细微差别。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很多市民因此炸成了烟花。因为灯会应该在昨晚就已经结束,而今晚游客是禁止入内的。   不久后,市政府公众号发布声明,出现这幅作品的缘由是,街心公园即将被改造成为樱花主题公园。   从今日起,园区会陆续引进全球各地的樱花品种进行大规模种植,初步定位是全国上下的最大樱园。届时,欢迎广大市民赏樱。 第40章 告诉他(1)   两天前,迟樱带着迟澄在灯会上走走停停了三个小时之久, 观赏到的花灯也不过全园的十分之一。   而今站在位于五十米高空的热气球里俯瞰, 不失为一个极佳的视角, 一大片绚烂的风景尽收眼底, 让人流连忘返。   热气球稳稳着地的时候, 夜色已经渐深了, 陆靖言说道, “我送你回家。”   迟樱思考了一会,也不顾自己是开车来的,任由它被丢在停车场。她眼尾一弯, 答应下来。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辆黑色宾利,车身的色泽比夜色更深, 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倨傲和凛冽, 气质可以说是非常之陆靖言了。   私人司机不在, 陆靖言亲自为她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修长劲瘦的手搭在质地高档的方向盘上,衣袖挽至肘部。   璀璨的万家灯火映入车窗,柔和了男人的侧颜, 也深邃了他的眼睛。   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真切,加上确立关系的不真实感非常强烈,车厢里醉意氤氲。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的间隙里, 迟樱侧头问道:“陆靖言, 问你一个俗套的问题,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这已然不是俗套,而是矫情和尴尬了。迟樱刚问出口,羞耻感就蔓延全身,脸微微泛红。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陆靖言对她产生的感情,是否是因为命运的时间线,还没有走到他和舒白正式相遇的那一刻。   陆靖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丝不苟地回答她说:“这个因人而异。”   好像不管问陆靖言什么问题,他都会非常认真地回答,话语中除了凝肃之余,不会有诸如讥讽和嘲意的语气。   迟樱声音闷闷:“我记得上次,你和另一个女孩上了热搜。”   陆靖言眉间轻皱,疑惑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星期前,那是你第一次和异性传绯闻……”迟樱小心翼翼道,“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陆靖言拧着眉毛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江崇和我提起过,那时我在开会,所以没有及时处理。以后我会注意,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陆靖言认真地承诺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声音低低的,“你很在意?”   迟樱抿唇笑了笑,眼眸里漾着星芒,“是啊。”   ……   “前面路口,右转。”   “直行。”   “左转,直行。”   “从这条路岔过去。”   “看见前面那个小区了吗?”   迟樱从容地指着路。   驶过的道路日趋眼熟,陆靖言的长眉却越敛越深。   针落可闻的车厢里,好像隐约可以听见心脏跃动的声音。   迟樱的声音又柔又轻:“陆靖言,不论你有怎样的困惑,暂时都不要告诉我。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陆靖言轻轻地笑,目光中有深邃的温柔。   小区门口,迟樱下了车,她朝他挥手,“陆靖言,一路平安噢。”   迟樱推开门的瞬间,一团胖乎乎的迟澄在第一秒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的手里攥着一枚比他手掌还要大出不少的触屏手机。   “妈妈,妈妈,你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迟樱笑道,“开心,但妈妈也很想你。”   紧接着,迟澄把迟母的手机举给迟樱看,“妈妈,我给你看一个惊喜。”   “外婆说这里是我和妈妈去过的地方。”   “看,这是樱花,外婆说,是妈妈的樱。”   迟樱好奇母亲和迟澄为什么会知道花灯的事情,正疑惑地看向屏幕,便听见迟澄说道:“妈妈,外婆还说,这是在飞机上拍到的。”   她接过手机,看见了网友和市政府的微博,微微惊诧。   不过她很快神色如常,然后,在迟澄白乎乎的脸蛋上嘬了两口,“谢谢澄澄的惊喜,妈妈也会给澄澄一个惊喜。”   迟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我很期待噢。”   犹豫了片刻后,迟澄还是忍不住扯住妈妈的衣角,温温吞吞地说着,好像有些害羞,又或者是害怕被拒绝。   “妈妈,惊喜就是,带澄澄去坐飞机好不好?我也想看樱花。”   迟樱笑得温暖,牵着迟澄去洗漱,“好,下次我们看见的,不仅仅有樱花,还有一枚圆滚滚的小橙子。”   第二天,沈金告诉迟樱,陆靖言被确诊为PTSD。在百度查过一些资料以后,迟樱陷入了沉思,她和沈金拥有同样的困惑。   各种书籍上都表明,PTSD的前提条件是——“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严重的受伤……”[1]   既然是经历、目睹或遭遇过,为什么陆靖言会反反复复地做一个未曾发生过的梦?   是陆靖言有预知术,还是因为那场车祸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迟樱被自己突兀的想法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心脏无端地牵出一阵疼痛。   陆靖言的病症因她而起,而他的情况也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沈金说,正常人无法想象患者在极度逼真的梦靥中挣扎的绝望和痛苦,就算陆靖言看起来是一个强大到令人发指的男人,也未必能长期承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迟樱说,她会配合他的治疗,帮助他康复。   即使迟樱还不能清晰地察觉出自己感情的浓度,恋爱的感觉仍然是非常微妙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每次看见陆靖言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神奇的声音在大脑中回旋,不断提醒着她——   眼前的那个男人,不是陆氏继承人,也不是欧时企业的总裁,而是她的男朋友。   这三个字非常不真实,非常遥远,又好像裹挟着那么一丝丝甜意。   但陆靖言很忙,迟樱觉得他简直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   在电影拍摄结束后,休息的那几天里,迟樱偶尔会来到欧时总部,静静地坐在陆靖言办公室的小隔间里。   可是陆靖言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微乎其微。   迟樱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会议,从清晨到深夜,无休无止。   她百无聊赖,便会看看表演专业的书籍。   时不时抬起眼来,会发现江崇就像运输工,把白花花的文件一份一份地往陆靖言的桌子上堆叠,毫不客气。   江崇的年龄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年轻的小伙了。   往日见到江崇的时候,他总是和陆靖言一样西装革履,面色严肃,一丝不苟的。   但这几天他却总是乐呵呵的,笑容意味深长。   迟樱成功地解锁江特助的新口头禅,“不错哟。”   从那以后,迟樱才知道,几天前为了争取一个和她相处的夜晚,陆靖言加班加点了很多天,方才换来了一整晚的空闲。   不禁感叹,站在金钱和权利的最顶端的人,承受的是同等重量的付出。   也许其他年轻的女孩会厌倦这种恋爱方式。假如和陆靖言交往的是她们,她们选择延续这段感情,多半也是因为对金钱和荣誉的眷恋。   因为陆靖言不是一个拥有大量时间,陪着女孩逛街、压马路的男人。   但迟樱觉得这样很好,不会给她带来束缚感,很舒服。   而且,她醉翁之意,本也不在酒。   国庆节后的第二天,是迟澄的四岁生日。翻一翻日历,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迟樱想着,等她和陆靖言相处自然、距离再拉得近一点的时候,便把迟澄的存在告诉他。   她想送给迟澄一个完美的生日。   但迟樱心里没谱,她并不能预知陆靖言的想法。   毕竟,这比她提出和陆靖言在一起更加冒昧唐突。   他可能会惊讶,会愧疚,或者会生气……   陆氏是豪门世家,一定拥有比迟家更严苛的家训,陆靖言及其长辈,未必会接受一个因意外到来的孩子。   就像迟澄,到现在也未能被她的爷爷接纳。   陆靖言更可能不会喜欢上一个设计和他上床的女孩。   看起来很轻浮,目的不纯。   而且,陆靖言对她的感情,也许并不是爱情。   可能只是因为亲眼目睹她的安好——对生病的他而言是一丝救赎。   溺水的人是连浮萍和稻草都想要抓住的。   迟樱设想种种可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靖言不会伤害迟澄,也不会伤害她。他不是一个狠戾的人,他有他的善良和温柔。   最差的结果,便是同她分手,给她一笔金额不小的抚养费,让迟澄隐姓埋名,不对外声张。   她原来的生活便是如此,迟樱想,她并不会损失什么。   即使如此,她的拳头仍然在思索中不知不觉地攥紧了。   不久后,电影拍摄全组收工。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地点选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在此之前,顾导曾两次邀请她吃饭,都被她下意识地以繁忙为借口搪塞了。   酒店一楼是散桌,楼上是包厢。   迟樱化了淡妆赴宴,她的容颜是极美的,稍加粉饰,便美得目眩神迷。加上身材比例极佳,细腰长腿,前凸后翘,所到之处,总是吸引了片片目光。   在上楼的过程中,迟樱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舒白娇小的身子裹在标准的服务员工作服里,包臀短裙下是一双纤细的腿,上面隐约可见数道青紫的淤痕。   迟樱疑惑,舒白是在这里做兼职吗?娱乐公司应该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才对,哪怕是十八线小明星,形象的维护也是非常重要的。   难道,她解约退圈了?   迟樱怔视了一秒,舒白好像也看见了她。她惊慌失措地闪躲开了视线,迅速托着盘子,闪进了另一个包厢里。 第41章 告诉他(2)   迟樱脚步顿了顿, 目光在包厢的门牌号上停留了片刻。   正巧是杀青宴所在的楼层。   她神色如常地整理好倾落的碎发, 走向了剧组安排的包厢。   场所比常规意义上的酒店包厢要大得多, 偌大的宴厅之余, 还有一个宽敞的露天阳台。一眼望去,可以看见一面巨大的人工湖泊。   杨柳垂岸,晚风徐徐,少了些五星级酒店的纸醉金迷, 还多了些闲情和雅兴。   剧组中人客气地赞美称道, 迟樱客气地点头微笑。   姜柠柠坐在靠下的座位上, 双颊上浮着淡淡的绯红。   迟樱自然地坐在她的身边, 放好包后,环视了一圈四周。时间仍早,此时此刻, 只有一半的座位被宾客填满。   顾远琛坐在上座, 距她很远,仍旧是一副神色淡淡, 儒雅风流的模样。   在多数情况下, 投资方会出席杀青宴。但在顾远琛作品的开机宴、杀青宴上, 从始至终领率全局的,都只有他一个人。因此,外界盛传他背景神秘。   顾远琛见迟樱到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眸光非常复杂, 还带有一丝犀利。   迟樱知道, 在导演的生活中, 任何一个细微之处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灵感的迸发点。   她从来没有质疑过顾导远远超越常人的洞察力,但仍然被那道目光注视得心里发虚。   迟樱与顾导点头示意后,别开视线,和姜柠柠热络地聊起来。   姜柠柠仍然抱着和祁原再见一面的期许,因此,她今天的妆容和着装都格外精致。   迟樱笑,姜柠柠对祁原的热爱是藏不住的。   像每一个年轻的女孩一样,一旦喜欢上谁,每说三句便有一句不离他。   姜柠柠的身后还放着一只素简的小纸袋,里面装着一本纸页微微泛黄的日记本。   厚厚一百多页,全都是她想对祁原说的话。   按姜柠柠的话说——那就是矫情的青春,里面记载了少女最隐秘的心事。   迟樱笑说,“你那哪是隐秘的心事啊,明明已经昭告天下了。”   “对呀,我要昭告天下。”姜柠柠不但不羞赧,反而引以为傲。她眼睛弯成月牙,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大火特火的可能了。如果错过今天,再见祁大一面,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已经看开啦。”   她的计划是,像每一个狂热的粉丝一样,直接冲上去告白。   把所有浓烈的炽热的情感全部摊开在祁原的眼前——   至于要不要,祁大他自己选。   如果不说,那就是错过了,以后只能置身在茫茫人海中像一片浮萍一样遥望着他。   那种感觉姜柠柠体尝了很多年。太卑微,太绝望,是真正的低到尘埃里。   如果说出口,她还有渺茫的希望被祁原记住,虽然概率只有中彩票那么大。   姜柠柠认为自己的长相很有个性,身材也高居平均值之上,说不定祁大就好这口呢。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想明白的。   姜柠柠不止带了日记本和小礼物,还带了很多她非常宝贝的东西。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多要上几张签名。   迟樱突然想起来,在她的记忆中,原身也有一本这样的日记本。   只不过全本中的第二人称不是祁原,而是陆靖言。   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差池的话,那本尘封了过去的日记本,应该就放在书房里。   迟樱一直没有去翻看,她总觉得那是原身的隐私。她们虽然共用一副躯壳,但灵魂却是相异的。   毕竟是原身亲手写上去的,迟樱仍有朦朦胧胧的印象。   具体的内容已经记忆不清了,有一个让她撼动颇深的细节是——原身收集了每一份收录了陆靖言访谈和新闻的杂志,并把每一个杂志上的他,都细致地裁剪下来,一丝不苟地粘在了本子上。   自然而然地,原身也抄录了陆靖言在采访中说过的每一句话。   迟樱回想起来,胸口不禁泛起阵阵苦涩。   虽然天生少了一根恋爱神经的她,好像并没有办法去设身处地地体会原身的心境,但她依然为之动容,为之难过。   如果原身能把自己的感情大方地告诉陆靖言,结局会不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很快,迟樱默默地摇了摇头,迅速否认了。   想什么呢,一本小说而已……不要忘记原身是女配的本质。   十几分钟以后,与宴的宾客陆陆续续进场就座,包括组里一些相对而言比较默默无闻的灯光师等,也在这里齐聚。   只有祁原没有到场。   姜柠柠兴奋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秀气的眉头苦皱。她幽幽一声叹,“人生真难啊樱樱,我该怎么做才能追上祁大的步伐?”   “说不定只是路上堵车,再等等看?”迟樱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门口,温声安慰着她。   姜柠柠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来了。祁大那么忙,这部电影对他而言,可能只是演艺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吧。”   “也不能这么说呀,顾导的电影很有价值和分量,影帝应该会很重视的吧。”   “嗯,也是。”姜柠柠点头,旋即把视线向顾导投去。   可是,顾导为什么一直盯着她们的方向看?   姜柠柠被盯得一愣一愣的,朝顾导尴尬一笑。   顾远琛只是淡淡地回视了她一眼。   姜柠柠算是明白了,顾导正在看的是迟樱。印象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低低地坏笑道:“不过我怎么觉得,顾导好像对你有点那个意思啊。”   姜柠柠搓了搓指尖,“顾导青年才俊,为人稳重,钱也不少,我觉得靠谱。”   迟樱摇了摇头。   姜柠柠见迟樱一副开不得玩笑的正经模样,赶忙说道:“算了算了,感情这事,妙不可言。你没产生化学反应,那就说明他不是对的人。”   “不过别丧气,樱樱,你是我最不愁嫁不出去的那个人。”   “……”   她们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看向包厢门口。迟樱也陪着姜柠柠一起期待着下一秒祁原的出现。   他们最后没有等到祁原,却等到了舒白。   她推门而进,怀里捧着红酒。一身白色的衬衫,深咖色的包臀裙。   舒白的视线和迟樱对视了半秒后,她慌忙错开,手有些抖。   舒白一言不发,沉默地给在座的斟酒。她长得文文静静,很乖巧的模样。一圈走下来,收获了一连串的谢谢。   只有顾远琛在静静地打量着她。   他试镜过的每一个女明星,都会写入他的记忆。   最后,舒白才温吞吞地走到迟樱的座位边上。   她还是和她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一样。怯生生的,很羞赧的样子。   只是手抖得很厉害。   是真的是在抖,紧张地抖。   迟樱拧了拧眉。   手抖成这样,酒怎么能不洒呢。   果然,一大部分液体都没有倒进她的杯子里,而是顺着杯壁倾落。   很快在桌布上晕染开来,沁红了一大片。   迟樱既已料想到,便及时闪躲开来。   但她的裙子上依旧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酒渍。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迟屿给她购买的裙子,价格总是高昂得超出想象。   对于给妹妹的东西,迟屿花钱总是大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迟樱睫毛颤了颤,心疼裙子了。   舒白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老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回避着迟樱的视线,声音颤颤巍巍:“对不起、对不起……”   迟樱打量着舒白,心生困惑。   因为她委实看不出来,这个娇弱胆怯的小姑娘有什么恶意。   酒是转了一圈再回到她身边的,应该也不至于做过什么手脚。   舒白既然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为什么会自卑怯懦到这种程度?   言行举止尤像重度社恐患者。   可能有什么心虚事了。   迟樱的视线不自觉地凝在了舒白腿部的好几大块青紫肿胀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不像是床。事所致,更像是殴打。   她们吸附了全场多多少少的目光。即使她此刻困惑不少,但过问太多反而会显得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不若等等再说。   迟樱摆摆手,“算了,以后注意。”   闻言,舒白偷偷地抬眸看了她一眼,颤颤巍巍地鞠了一躬,“谢谢。”   腰是弯下去的,眼角却是酸涩的。   心里难免感觉不舒服。   毕竟,迟樱学姐总是光鲜亮丽,而她总是低人一等。   那条裙子,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穿得起的。   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过去了,杀青宴继续。   这种场合人们总是喝得多,顾远琛也不可避免地被一杯一杯地灌。   迟樱和姜柠拧都很注意这些,娱乐圈是危险的,如果女星在这种场合无所顾忌地喝酒,那无异于玩火自焚。   在场的人交谈起来,依然是日常的互相吹捧。因为有顾远琛控场,他们玩得不是特别开。   而祁原,一直没有到来。   晚宴结束后,众人陆续告别、退场。   迟樱也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   顾远琛目光打过来,锁住她的脚步。   然后,他径直走到她身边,严肃说道:“迟樱,我有话和你说。”   顾远琛看了一眼迟樱,又看了一眼姜柠柠。   姜柠柠情商不低,瞬间明白那道目光的意思,嘴巴张成O型。   于是,她对顾导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迟樱嘴巴微张,话仍悬在嗓子口,就听见顾远琛说道:“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他眉间蹙着,好像心事重重。   唯恐她再拒绝。   迟樱心中感到不安。   她下意识地回避顾远琛,是因为他发现了迟澄的存在。   不是说顾导不是一个好人,而是她尚不清楚这个世界对她的威胁和恶意来自哪里,她必须对每一个人保持警惕。   总而言之,越少的人知道迟澄的存在,迟澄肯定是越安全的。   再加上她刚刚和陆靖言确定了关系,转头就单独和异性吃饭,怎么说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合适的事情。   她不想还没说真相的时候,就做出什么让他们之间产生罅隙的事情。   故而在此之前,顾导的几次邀约,全数被她推辞了。   但迟樱转念一想,她能拥有《绿阳》的出镜机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导原谅了她的失误,并给了她一个本来并不属于她的机会。   而且,顾导好像并没有起疑,甚至可以说,暂时仍看不出什么恶意。   此刻宴会结束,简单地交谈几句未尝不妥,人还是要知道感恩的。   她点头。   包厢里有四五位服务生,迟樱环望了一周,舒白并不在场。   顾远琛很自然地带领着她走到了阳台,露天的场所里摆了几把藤椅。   月光流转,凉风徐徐。   但他们只是僵立着。   顾远琛把手里的纸袋塞到她怀里,沉声道:“迟樱,这些……送给澄澄。”   迟澄是迟樱的敏感话题。提起他,迟樱眉头微皱,语气中自然地染上了些疏离:“这是?”   顾远琛唇角翘了翘:“一点心意。”   迟樱低头一瞥,便知这些是那日在商场里,顾导带着迟澄试遍整层楼以后,最终选购的童装。   多而昂贵。   “我不能收。”她瞬间明了顾导的心意,果决地摇了摇头,顺承着他的谎话说道,“这是您给您家亲戚的孩子准备的。”   顾远琛轻咳一声,说道:“亲戚一家移民出国了,他们暂时不需要。放我这很浪费,既然澄澄的身材年龄都很合适,不如送给他。”   迟樱无从辩驳,“这样吗。”   顾远琛眼睛微微眯起,话语低柔:“是啊。”   迟樱被这道目光看得有点心慌,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为了迅速终止这个话题,她佯装泰然地接过它们,“谢谢,不过以后不需要了。”   顾导闻言沉默。   迟樱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腕表,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她微鞠,话语客套,是准备做最后的道别了。   “我还有点事,谢谢您给我出演的机会,如果……”   顾远琛捉住她的目光,打断她:“迟樱。”   “嗯?”   他眸光闪烁,话语迟疑:“你……过得还好吗?”   迟樱点头,“我很好。”   在顾远琛看来,迟樱的波澜不惊,甚至于强颜欢笑,足以让他心疼。   从试镜的第一眼伊始,再到这近十天的拍摄,他便知道,没历经生活风浪的人,不会有这样的从容。   顾远琛从未想过,她会是一个单身妈妈。他想她这般美好的存在,理应得到一份最完美的爱情。   眼神忽而变得黯淡。   “如果需要帮助,你随时可以找我。”   迟樱低眉浅笑,语气认真:“我生活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随时都要远离。   顾远琛喉结微动。   也许是被醉意冲昏了头脑,也许是被感情击溃了理智。   顾远琛挣扎不过内心的渴望,哪怕冒着她的自尊被刺伤的风险,哪怕她可能因此与他决裂,他还是直白地把他猜测的事实说了出来——   不说破就没有希望。   “迟樱——”   “澄澄是你的孩子。   你现在孑然一身。   而澄澄的父亲,是陆靖言。”   顾远琛一声苦笑,“我说的,都对么。”   迟樱瞳孔渐缩,脊背僵住,双腿有如千金重。   是她喝醉了吗?这是她的幻听吗?   她苦心隐瞒的,竟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被全数看破了吗?   顾远琛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的睫毛好像在迷茫地轻颤,她的目光中仿佛有隐秘的困惑和痛苦。这让他的声线有些紧滞:“抱歉,冒昧了。”   但还是忍不住想说。   顾远琛知道,他今天的话格外得多。   可是不把话说完,那困扰在他心房多日之久的,时不时窜出来把他扯入焦灼和痛苦的担忧和心痛,将无从消散。   他也会不安。   顾远琛紧了紧拳,不等她开口,他便严肃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一个人生活得苦,也许我可以帮你分担。”   “陆氏不接受澄澄,我……可以接受。”   闻言,迟樱惊诧地抬起眼睛。   她的观念很传统。她一直以为,如果能接受一个孩子的存在……那应该已经是很深的感情了吧。   空气中漂浮着被晚风稀释的酒气。   顾导的黑色风衣也被风灌满,徒添几分落魄之意。   迟樱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她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道:“您喝醉了,顾导。”   “没有,我很清醒。”   顾远琛深情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嘴角牵起一抹苦笑,“迟樱,我喜欢你。”从第一次撞进那双灰色的眼睛。   “我以为,我们三观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迟樱屏息,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可是,您猜测得不对。”   “而且,我现在很好。”   “各个方面,都很幸福。”   “请您……不要再抱有这样的想法了。”   “对不起。”   迟樱仓促地鞠了一躬,抓着纸袋,转身离去。   视线里只留下一个纤瘦优雅的背影。   顾远琛的眼睛黯淡下来,心脏撕扯出空虚的疼痛。   晚风也吹不散淡淡的醺意。   他点燃了一支烟,星火在夜幕中明明灭灭。   风声猎猎。   舒白回到包厢里,埋着头收拾残羹冷炙,偶然抬起眼睛,就看见了长身对立的顾导和迟樱。   好奇心驱逐着她匆匆地放下碗筷,在洗手间洗净了手。   当她赶到的时候,刚好听见了顾远琛的那一句,“我喜欢你。”   不久后,迟樱转身,向她的方向走来。   舒白慌慌张张地藏进了小隔间里。   迟樱从她身边走过,雪肤如瓷,顾盼生姿。   空气中仿佛好像还弥漫着女人身上的淡淡香气。   舒白沉默。   她的身上,只有一层难闻的油烟味。   她的内心是颤抖的,拳也不由地攥紧。   是因为这样吗。   陆靖言给她争取了最好的资源。   顾远琛也把唯一的机会给了她。   深深的自卑再次笼罩了她。与此同时,胸腔里还隐隐跃动着前所未有的不甘。   晚班结束以后,舒白回到她的住处。   狭窄,逼仄,昏黑,她甚至连一只电灯泡都没有更换。   这是舒白省吃俭用,独自在城区租的房子。   她爸妈居住的那个家,已经不适合再回去了。门槛被债主踏烂,地上满是散落的药剂。   她打再多份工也是徒劳。   哪怕接了再多的戏,领取了再多的片酬也没有用。   毒瘾和欲望是戒不掉的,只会把她也引向无穷无尽的深渊。   舒白决定和父母决裂了。   父债子偿从未有过法律依据。   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毕竟血溶于水,她从始至终的软糯和妥协,都是因为不想让父亲被推上断命的悬崖。   舒白想最后一次帮父亲还上债务。   然后从此,各不相干。   她非常想要一个平凡的、普通的人生。   舒白一直是这样想的。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蛰伏的欲望和野心,直到今晚。   昏暗的房间里,舒白沉默地拉开了房间里书桌侧边木质抽屉。   书桌是房东留下的,已经上了些年岁。拉出来的时候吱嘎作响,还有沙沙的木屑掉落。   里面静静地躺了一张字条,岁月留下了痕迹,已经微微泛黄。   舒白凝视着它,陷入了沉思。   大学的时候,她在勤工助学打工,而迟樱学姐是千金大小姐。   即使学校里没人知道迟樱的身份背景,从她不凡的谈吐气质也可以看出,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闺秀。   记忆中的迟樱学姐,与人相处起来落落大方。哪怕身上的服饰都是奢侈品限量品,也并不给人拜金的、物质的感觉。   可能得益于她天生的气质。   迟樱永远都在温温柔柔地笑,体态优雅,从容淡静。   舒白非常羡慕,但并没有嫉妒过,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崇拜的。   因为电影学院的富家子弟不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潇洒为惯地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把权和钱摆到明面上去欺压人的自尊心。   舒白每次看到他们,骨子里的自卑就会更深一层。   只有迟樱学姐不会这样。   迟樱是舒白见过为数不多的,不因为她外貌和家财不如其他人而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人。   甚至在舒白最落魄的时候,迟樱还帮过她,而且是在充分尊重她的前提下。   虽然,迟樱可能早就忘记她是谁了。   但至少迟樱学姐让她相信过,这个世界不是百分之百的肮脏,还是有美好的人和事的。那是一种近乎明亮的信仰。   直到四年前——   她在酒店做兼职,职位是清洁工。   比起其他公共场合的清洁工,私家聘请的钟点,酒店具有其场所的特殊性。   舒白见多了床单上的血红,以及肮脏的液体,用剩的道具。她对这些有着本能的抵触和抗拒。   但在与此同时,舒白的工作也让她意外地收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天早上,舒白值早班,她单手拄着拖把靠在窗边歇息,无所事事地等着客人退房。远远地,她看见迟樱学姐从拐角后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迟樱的背影太好辨认,长发飘飘,细腰长腿。她挎着黑色的单肩包,蹬着高跟鞋,步履匆匆地往外面赶。   隐约可以听见,迟樱在和司机师傅通话。电话里说道,她要去国际机场。   舒白以为迟樱退了房,擅自刷了房卡进去清洁。   她这辈子也想不到的是,那个房间里还躺着另一个男人。   他睡颜沉静,五官过分俊美。眉毛敛着,身上散发着酒气,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   舒白差点捂嘴尖叫。   电影学院没有人会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是陆靖言……人们多尊敬地喊他陆总。   他是欧时刚刚上任的年轻总裁,更是昨晚宴会的举办者……   这是一间大床房。   舒白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昨天的晚宴——是欧时旗下的一部电视剧在电影学院的大型选角现场。   一晚过去后,多数角色已经敲定,只剩下女二一位空缺……   那是自卑的她觊觎多时的。   如果能有这个机会,说不定,她就不用在最底层打工,拿着这么寒碜的薪水。据说,这次被选中的演员,还有机会去海外镀金。   舒白尤记得,宴会上一个大腹便便的导演说,很看好她。虽然不知道是出于客套还是真心,但他说,她是非常有希望的。   她充满了希冀。   可舒白没想到的是,在她心中如女神一般独特存在的迟樱学姐,居然也会为了圈内的机会,选择潜规则……   她睡的还是欧时娱乐的总裁陆靖言。   国民男神。   迟樱在她心中是干净的,与众不同的,一尘不染的。   什么是明亮的信仰,那简直是一个笑话。   舒白滞在床前。哪怕这已经违反了行规,她的双腿却被灌了铅似的沉重,久久无法迈起。   舒白看见了迟樱留在枕边的联系方式,上面记载着她的名姓和电话。字迹娟秀,像她本人一样漂亮美好。   惧怕失去的恐慌感,裹挟着刺骨的冷意,窜遍了舒白的全身。   当陆靖言清醒过来看见这张纸条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再次和那个心心念念机会失之交臂。   舒白垂在身侧的手掌紧了紧。   不过很快,她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不管怎么样,迟樱学姐这种做法都是不对的,是她应该嗤之以鼻的,更是为人所不齿的。   哪怕娱乐圈的风气根本上就是这样。   舒白已经失去了照亮她的明灯,她不想再让眼前的机会溜走……   一向怯懦自卑的她,做出了一个非常勇敢的举措。   舒白把那张字条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为了防止引火上身,她还拍了一张房间里的照片。如果有人找她麻烦,她便把此事公开,和他们同归于尽。   床褥中,陆总的神色疲倦得过了分。他睡得昏昏沉沉,身上沾着酒气。   舒白知道,一个人能睡得这般死寂,多有可能是被下了药,又或是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地纵了欲。   迟樱肯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说明陆靖言并不认识她。迟樱离开的时候神色匆忙,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不得已提前离开。   如果陆靖言醒来没有发现迟樱学姐的存在,哪怕他记得迟樱学姐的长相,没有现成的联系方式,他也不会闲到去找出这个人是谁。   他毕竟是欧时总裁。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被封杀的。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机会仍然有一线生机。   当然,最后舒白仍然没有拿到女二的角色。而迟樱自那一早以后,彻底消失在大众视野。   一切又回归到稀疏平常中去。   舒白总觉得怅然若失。   这么多年过去了,纸条静悄悄地躺在抽屉里,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可是童佳纾告诉她,陆总对那个女孩的态度,是心心念念,是过分地珍视。   如果没猜错的话,陆总可能真的出乎意料地,一直在寻找着她。   而且可以确定的是,陆总对女孩的容貌已经记不真切了。因为在电影学院中,通过迟樱的外貌找到她的本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舒白想好了。   她要主动尝试着告诉陆总,四年前,她进过他的房间。   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陆靖言仍然对迟樱的长相有印象,一口咬定不是她,舒白便说:她是意外闯入的,并可以证明那日和他睡过的女人就是迟樱,最后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如果陆靖言记不起来……   舒白便说那人是她。   也许那些资源和好处,会有很大一部分转移到她的身上。   舒白想着,突然发出一声低嘲。   迟樱那么美,过去的她怎么会傻到去崇拜迟樱。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迟樱比她漂亮得多,这意味着,在付出同等努力的情况下——   迟樱也会收到这个世界上比她更多的善意。   毋庸置疑地,她会发展得比她好。   就这样吧。   她决定了。   舒白取出手机。   自从童佳纾和她提起过这件事后,她就向戚虹程要到了陆总的手机号码。   她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编辑:   “陆总您好,我是舒白,四年前进过你房间的女孩……   我家出事了,很严重,希望您能帮帮我。   [图片]”   舒白的手机里不仅仅有四年前酒店房间的照片,还存了一张刚刚拍摄的,顾导和迟樱在阳台对话时的合影。   但她并没有发出去。   舒白不想搅出一片惊涛骇浪。   她只想……生存下去。   或者说,再给她的家人一次生存的机会。   既然迟樱不喜欢陆总,也不想承认那个人是她,那么就让自己占有一根她的粗大腿吧。   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因为妈妈奔赴了晚宴,迟澄也做完了手工,他便答应了悦悦再次去她家做客的请求。   迟母没有拒绝,让迟澄在家里干巴巴地等着妈妈,也是件让人心疼的事情。小孩都是要成长、要离开父母的,友谊的发展同样重要。   偌大的粉色公主房内,两小孩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悦悦挥舞着手中的洋娃娃,糯糯地喊道:“澄澄,你觉得她好看吗?”   迟澄看过去,那是一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像真的小女孩似的。   他歪了歪脑袋,说道:“好看。”   悦悦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娇声娇气:“那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迟澄认真地说:“都好看。”   闻言,悦悦不高兴了,她撒娇道:“不行不行,澄澄你不能这么说。”   迟澄哪知道怎么哄女孩子,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唔,悦悦好看。”   悦悦又生气了:“那我洋娃娃不好看吗?”   迟澄小心翼翼地说:“也好看……”   悦悦不依不饶:“那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迟澄吸取经验教训,说道:“她好看。”   悦悦又喊起来:“那难道我不好看吗?”   “……”   一旁悦悦的干妈——夏有枝听不下去了,她温声细语地说道:“悦悦,不要任性,你再这样,澄澄会不喜欢和你玩的噢。”   悦悦嘟起粉嫩嫩的嘴唇:“才不会呢!”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突然摁响了门铃,“叮咚,叮咚——”   夏有枝从公主房跑向大厅,远远地,悦悦好像听见她说了一句:“佳纾,你回来了?”   悦悦“啊”了一声,红润的脸色转瞬变得苍白。   迟澄往门口探了探,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悦悦。”   他看见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头扬得很高,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迟澄探出的小脑袋赶紧缩了回来。   悦悦紧张地窝在墙角,她唇色发白,突然不再言语。   童佳纾一走进房间,就热情地喊着:“悦悦,来给妈妈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悦悦的胆怯和童佳纾的热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迟澄疑惑地看着悦悦,给悦悦做了一个口型:“你妈妈不是——”   悦悦胆小,没有说话。   童佳纾突然发现了迟澄的存在,目光突然变得饶有兴味起来,“你是?”   迟澄的眼睛惊大了一些,他说道:“我是悦悦的朋友。”   童佳纾二话不说,伸手去揉迟澄的脸蛋。真是满脸的胶原蛋白,吹弹可破。更重要的是,这鼻子的轮廓,薄唇,还有脸型……   她一边蹂躏,一边发出“啧啧啧啧……”的感叹声。   迟澄吹鼻子瞪眼,唔,这什么阿姨,摸得他难受死了。   而且她回家以后,都没有洗手。   手上都是小虫虫。   能让悦悦怕成那样,这个阿姨是白雪公主里的恶毒后妈吧……   迟澄瞪圆着大眼睛,硬生生地闪躲开来。   童佳纾笑容意味深长:“小朋友,你爸爸是谁?”   爸爸?   悦悦闻言,也茫然地望着迟澄。   对啊,澄澄的爸爸是谁呢?   她还从来没见过澄澄的爸爸呢。   但是迟澄好像很不高兴。   是非常不高兴。   迟澄翘起嘴巴,“我不告诉你。”   他的童声清亮,铿锵有力,“阿姨,请帮忙联系我的外婆,我想回家了!” 第42章 告诉他(3) 捉虫   看着迟澄一副戒备的样子, 董佳纾忽然笑了。她不过是妆容秾丽了些, 怎么小朋友们一个两个都把她当成坏人。   直觉告诉她, 这个小孩身份不简单。悦悦可以对她心有芥蒂,但他不行。   虽然大千世界撞脸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他的五官还是让她不得不产生了一些遐想。   很大概率上,这个小孩和陆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想着,童佳纾嘴角勾起笑容, “来,小朋友, 这些都送给你。”   童佳纾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盒糖果, 精致的铁皮盒上涂鸦着绚烂的儿童画,她大方爽朗地递给迟澄。   迟澄睁着大大的眼睛, 在糖盒上打量片刻, 心中微动。   他的手却依然背在身后, 没有接。很好看, 但是是陌生人的东西。   童佳纾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应该是单纯善骗的么?   她蹲下身子, 循循善诱道,“小朋友,你不喜欢呀?那你喜欢吃什么,告诉阿姨,阿姨去给你买。”   童佳纾突然变得友善, 这让迟澄感到困惑。他皱着眉, 执着地摇头道, “不用了,我要回家。”   童佳纾置若罔闻一般,枚举说:“电光玩具喜不喜欢?遥控飞机,汽车,轮船这些?”   童佳纾知道,夏有枝给悦悦买过这些玩具。   可惜悦悦作为一个典型的娇气小女孩,对它们完全不感冒。刚买回家,便全数扔进了旮旯角里。   她之前还心疼买玩具的钱,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不等迟澄回答,童佳纾吩咐夏有枝把那些遥控玩具都擦干净,取过来,丝毫没有让迟澄回家的意思。   迟澄急得跺了跺脚:“我要回家。”   童佳纾笑眯眯道:“不急不急,现在时间还早,再在阿姨家玩一会呗?阿姨不会亏待你的。”   与此同时,悦悦正缩在角落里,求助的眼神望着迟澄。   她可怜巴巴地说:“澄澄,你再陪我一下嘛。”   悦悦的语气和她在幼儿园被高年级小朋友欺负的时候一样。她说澄澄别走,意思大概是,他走了,她便会被人欺负了。   迟澄叹了口气,竖起白嫩的食指,认真说道:“那就再一小会,只能一小会。”   童佳纾一字不落地把小孩们的对话收入耳朵,愉悦道:“原来你叫澄澄啊,澄澄姓什么呀?”   迟澄戒备依旧:“我不知道,我就叫澄澄。”   童佳纾佯装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点了点头:“噢,我懂了。”   Cheng 澄,原来这个小朋友姓“程”。   不姓“陆”?   这时候,夏有枝抱来了一大盒一大盒的电动玩具。   很多玩具买来以后甚至没有拆封,被包裹在大大的纸壳里。   崭新,锃亮,一尘不染。   哪怕迟澄是个懂事的小朋友,还是忍不住对它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的视线不知不觉被吸附在这些迷你版汽车、飞机、轮船身上了。   妈妈平时从不给他接触这些。   童佳纾发现了迟澄情绪的变化,心满意足地把玩具递到他的眼前。   “澄澄喜欢什么呀?都送给你。”   迟澄犯了难,小脑袋一歪,阿姨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坏。   童佳纾自然地说:“澄澄想回家,把爸爸妈妈的电话告诉阿姨,阿姨让他们一会后就来接你,好不好?”   迟澄不愿意听到别人提起“爸爸”两个字,他温吞道:“夏阿姨知道我外婆的电话,打给外婆就好了。”   童佳纾在一瞬间意识到——澄澄和悦悦相处得这般熟络,肯定是常客了。   她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好,澄澄和悦悦好好玩,我去问夏阿姨澄澄外婆的联系方式,让外婆来接你回家。”童佳纾笑脸吟吟,“对了,你可以叫我童阿姨。”   听到自己有希望可以回家,迟澄知道童佳纾不是传说中爱抓小孩的“人贩子”了。   他礼貌地应着:“噢,好,谢谢童阿姨。”   直到看见童佳纾从房间离开,悦悦才缓缓地舒展着蜷缩的身子,从角落中站了出来。   迟澄疑惑地问她,“悦悦,童阿姨是你的妈妈?”   悦悦不情不愿地咬了咬嘴唇,含糊地“嗯啊”了一声。   迟澄神色复杂。   他知道“死”不是一个很好的词语,甚至,它很悲伤。   为什么悦悦会说自己的妈妈死了呢。   她不爱她的妈妈了吗?   世界上最好的不是妈妈吗?   不过,“死”这个字不好听,迟澄也不喜欢把它挂在嘴边。他并没有把疑惑问出口,只是闷闷地想着。   悦悦知道他不高兴了,垂下脑袋,声线委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我不喜欢妈妈,如果她死了,我就可以再也不用看见她了。”   迟澄不是情感专家,以妈妈为全世界的他还不能理解悦悦的心思,费解地问道:“唔……为什么不喜欢妈妈?”   “理由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虽然头顶上是一片天花板,悦悦还是郁闷地望了望天。   然后,她缄口不言。   也不过是,妈妈从小就把她丢给了干妈,每年回家的次数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虽然她还是小孩子,但是谁对她好,她都知道的。   妈妈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特别多的礼物,尤其是漂亮的洋娃娃。   但妈妈回来的时候,也常常和陌生的叔叔在一起。   房间里,他们一件衣服也不穿。   她看着害怕。   迟澄见她沉默,小脑瓜里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认真地问道:“悦悦,是不是因为童阿姨说要把糖果和玩具送给我,你不高兴了?你放心,我不会要的,它们还是你的。”   悦悦赶紧摆摆手,学着干妈的模样,客客气气地说:“不是的,不是你的原因。澄澄想吃什么,随便吃。”   他们的身边玩具和零食充足,没有大人打扰,房间里很快又响起了欢声笑语。   ……   童佳纾陷入了沉思。   看到迟澄的第一眼,童佳纾的第一反应是陆靖言。   哪怕通过长相认亲多半是荒谬而不靠谱的,因为几乎每个人都能在地球上找到一个和自己容貌有八成相似的人,但迟澄仍然和陆靖言太像了。   从五官,到脸型,再到无形中透出的气质。   第二反应是舒白。因为,舒白和陆靖言是有过羁绊的。   自从上次和舒白联络交谈过后,舒白一直没有再联系过她。   也不知道舒白决定得怎么样了,童佳纾想,以舒白的性子,她多半是将此事搁浅了吧。   童佳纾轻轻叹气,这个朋友委实让人心累。因为她闭塞到,你不去找她,她永远不会主动来找你。   可是没办法,她童佳纾认定的朋友,那就是要“仗义”一辈子的。   童佳纾在一次和投资人的潜规则中,意外怀孕了。在投资人的循循善诱下,她生下了悦悦,并依此兑换了当地的好几处房产。   那么舒白呢。   在外界看来,陆靖言是一个沉稳克制的男人。在她看来,也是这样。   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对童佳纾而言,这种意外是微不足道的。对于圈中女人来说,不过是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夜罢了。   更不用说陆靖言是一个男人——   他居然能惦念整整五年之久。   从语气来听,甚至可能花了不少气力找寻。   童佳纾差点就要以为,舒白是唯一一个和陆靖言发生过关系的女人。   但在记忆之中,舒白虽没有拥有过特别好的资源,但是她从始至终,档期没有断过。   她接连出演了十几部电影电视剧的配角,始终出现在荧屏之上,完全没有怀孕生子的迹象,澄澄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童佳纾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她把夏有枝拉到了离公主房最远的房间里,房间很小,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   童佳纾压低着声音问她:“有枝啊,澄澄叫什么名字?”   夏有枝和迟澄没有利害关系,倒是童佳纾拜托她照顾悦悦,还包吃包住,交情不浅。   于是,她对童佳纾实话实说,“他叫迟澄,是悦悦在幼儿园的同班同学,也是悦悦很好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做客。”   童佳纾心中一惊,问道:“迟澄?‘chi’是池塘的‘池’,还是迟到的‘迟’?”   夏有枝羞惭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没有看过花名册,只是听悦悦的班主任提起过。”   童佳纾拧了拧眉粉覆盖的眉毛,突然严肃下来:“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看着孩子们吧,我还有点事情。”   “谢谢你,有枝。”   “不客气。”夏有枝点头,转身离开。   童佳纾整个身子都倚靠在橱柜上,感到脊背发凉。   她蓦地回忆起竹林中,陆靖言和迟樱的对话,又回忆起迟樱失踪的这几年。   迟澄的“迟”,该不会是迟樱的“迟”……   世界上相同姓氏的那么多,相似容貌也那么多,为什么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这未免也太巧了。   那么舒白是怎么回事?   童佳纾无法再设想下去,她拨通了舒白的电话。   悠扬的铃声在逼仄狭窄的房间里回响了十几秒钟,舒白终于鼓起勇气,胆怯地望了一眼来电名称。   落入视线的三个字是童佳纾,她舒了一口长气。   自从发完短信以后,舒白就紧张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她把手机丢得远远的,不敢看一眼——   舒白生怕下一秒陆靖言就打电话过来,质问她,拆穿她,惩罚她。   但和紧张共同交织的,是期待。   就像学生年代领成绩的时候一样,虽然紧张,但心中仍存有一丝隐隐的希冀,因为事情同样有一定概率往好的方向发展。   舒白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   董佳纾的声音响起:“白白,在忙什么呢?”董佳纾念她名字的时候,第一个字拖得长,第二字咬得轻,极富辨识度。   舒白依旧牙齿打颤:“没,没什么……我不忙……”   董佳纾一耳听出对面的不对劲,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紧张?”   “真的没事。”舒白咬唇,她懊恼她的紧张总是被别人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努力放稳声线,“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童佳纾日常被舒白的不善言辞气得不行,音量大了几分:“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吧,我找你还真有点事情,我不和你客气,直接说了啊。”   “嗯。”   “白白,你和陆总在床上打过交道,你看他经验丰富吗?”   “啊?”舒白没想到话题直接切入了她内心的敏感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我看陆总一直对此念念不忘,还以为他是个挺专情的人呢。”   童佳纾话里好像还有话,舒白声线软软糯糯,底气不足:“为什么这么说呢……”   童佳纾好像无视了她的问题,继续问道:“你说,陆总有没有可能,在五年前也和迟樱发生过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强烈的不安在舒白的心中凝聚,她颤颤悠悠地说道:“啊?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和陆总很像的小孩,是特别特别像的那种,而且那个小孩姓‘迟‘。再加上迟樱刚好在五年前的晚宴过后就消失了,我总觉得……巧合是不是有点多?”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待会照片发你噢。”   顿了顿,童佳纾好像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笃定,又道:“噢……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你也知道我日常脑洞比较大,但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这样。”   “……”舒白惊慌失措地说道,“佳纾,我现在还有点事,待会再和你说。”   话音未落,她便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舒白立刻开启了飞行模式。   她呆滞的目光凝在手机上,房间过于昏暗,屏幕的光线就显得刺亮。   舒白的第一想法是,撤回短信。   因为大脑一片空白,她居然觉得有一线生机。舒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关闭了飞行模式,在百度中输入了这个问题。   浏览了若干个回答后,她心中苦涩。   果然是天方夜谭。   舒白准备把飞行模式切回去的时候,机身忽然震动。   她一个哆嗦,手机差点坠地。   即使童佳纾怨怼舒白突然挂了电话——而且前一刻说没事,后一秒却以繁忙为借口——她仍然给舒白发了迟澄的照片。   舒白怔住,照片是偷拍的,有些糊了,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小孩。   远远地,他背脊挺得直,短发柔软而微微卷曲。黝黑的眼眸像玛瑙石一样明亮,鼻挺唇薄。   平常人可能不会把他往陆靖言身上联想,因为他的脸蛋肉嘟嘟的,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   但如果仔细看,能隐约从奶胖的小脸中辨别出下颌的轮廓——长大以后,必定是倨傲凌厉的。   俨然是一个儿童版陆靖言。   忽然之间,她能理解童佳纾的困惑了。   这个消息任谁知道,都会如同一个重磅炸弹。   于她更甚。   舒白一边安慰着自己“别慌”,一边把手机关了机。   只是不小心进过他房间而已,而且是出于意外,并不是故意,陆靖言应该不会怪罪她吧。   再何况,迟樱学姐百般推却,陆靖言未必知道这个小孩的存在,自己还是他们一夜笙歌的关键见证者呢……   大不了,这个手机号她不要了。陆靖言多半不会追究她是谁,当只缩头乌龟谁还不会了?   这个世界上叫“舒白”的人,这么多。   舒白这样想着,客厅门口忽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一声一声,像暴风雨一样急促狠戾地砸在劣质的木门上,砸在她不堪一击的心里。   讨债的人再次找来了。   明明这次她把住所的隐蔽措施做得这么好……   这意味着,她又要搬家了。   舒白沉默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淋湿沉底,她失去了全部挣扎的力气和勇气。   ……   迟樱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一片寂静。   没有那一声声稚嫩响亮的“妈妈”,也没有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拥抱。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夜风往里面灌。   迟樱眉间轻蹙,问向迟母:“妈,澄澄呢,怎么不在家?”   迟母引以为常,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去同学家玩了,现在还没回来。时间也不早了,我正准备去接他。”   “同学?是悦悦吗?”   “是的。”   听到迟母肯定的回答以后,迟樱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迟澄去过悦悦家,应该来说是要比其他同学家更放心的。   “辛苦了,妈。”她说。   迟母出门的时候没忘记瞥一眼迟樱手心里的袋子,鼓鼓囊囊的,是奢华的童装品牌。   她说道:“樱樱啊,又给迟澄买了这么多衣服。”   迟樱摇了摇头,“是朋友送的。”   迟母惊讶地挑眉,“你告诉朋友迟澄的事情了?”   “没有,是上次带着迟澄在商场偶遇的导演,他……猜出来的。”   迟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樱樱,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你就不要再固执了。”   ……   是童佳纾把迟澄送下楼的。   迟澄一瞬间弹到了迟母的身边,甜甜地喊着:“外婆。”童声穿破夜色,悦耳动人。   童佳纾笑脸吟吟地问道:“您是澄澄的外婆?您好,我是悦悦的妈妈。”   一边说着,她一边认真地打量着迟母。   浑身上下都透着雍容贵气。   “嗯。”迟母用同样锐利的视线回视过去,“以前没见过你。”   童佳纾语气轻快地解释道:“工作所迫,以前接悦悦的是她的干妈。”   “有空多陪陪孩子。”迟母一边说道,一边牵起迟澄的小手,准备离开。   童佳纾依然挂着笑容,“工作所迫。”   迟母若有所思,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这栋别墅,至今尚未见过悦悦的爸爸。   迟母不由皱了皱眉。   “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工作。”童佳纾猜透了迟母的心思,唇角弧度不减,“我是十八线的演员。”   然后,童佳纾对迟澄摆了一个飞吻的手势,亲切热情道:“澄澄,有空常来悦悦家玩噢。”   迟澄翘起嘴巴,小眉毛蹙起,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拉着外婆的小拇指,回了家。   ……   陆靖言开完会议,时间已经悄然溜向夜晚十点。   他从会议室大步迈出,依旧西装革履,身形挺拔。   江崇紧随其后。   陆靖言快步回到办公室,时间不早了,他迫切地想同迟樱道声晚安。   打开手机后,看到的却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图片中是一个记忆深处的熟悉场景,让他骤然心惊。   看过图片配字,陆靖言彻底愣住,眉深深敛起。   片刻后,他给陌生号码回拨了电话,机械音提示关机。   他的眼眸中染上困惑和不解。   江崇见状,不禁担忧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陆总。”   陆靖言默然片刻,问他:“舒白是谁?”   江崇愣了半秒,说道:“上次您在中心大厦见过的女人,您问过她迟小姐在哪里。”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是热搜事件的女主角。”   舒白这个名字,陆靖言可能会忘记,江崇不会。   他至今记得那个心惊胆战,火急火燎撤下热搜的午后……   陆靖言把长眉拧得愈来愈深。   不久前,迟樱还向他提起过热搜女主角的事情。   陆靖言回忆着舒白的容貌,不甚清晰。   “把那张照片发给我。”   “好的。”   片刻后,江崇调出了被炒上热搜头条的照片,附上了一些舒白的写真。   外貌清纯,身材平平。   陆靖言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一瞬之间,他做出了判断。   她不可能是。   时间的流逝冲垮了很多世事,唯独没有冲淡那夜的记忆。   陆靖言仍然记得,意识恍惚间女人身上清淡好闻的香气,指下肌肤光滑细腻的触感,柔软得过了分的腰肢,近乎完美的姣好曲线。   这让他整具躯壳和灵魂都为之颤栗,克制了十几年的欲望,像开了闸似的决堤。   他也记得,次日上午,明亮的阳光穿不透厚厚的窗帘。房间里不见她的踪影,徒留情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绚烂的落红在床单上盛放。   一向强大稳重的他,沉痛暗惊,愧疚悔恨。   他聘请了全国上下最好的侦探,极尽陆氏的势力,不留余力地想找到她,五年了,一无所获。   所有录像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是谁设计了那一晚,是谁把她送到了他的床上,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企图,她是谁……   陆靖言一无所知。   他甚至以为,那一晚只是一个过分美好的虚幻梦境。   直到遇见迟樱。   几乎是第一眼,他的记忆就不自主地回退到五年前的夜晚,眼前的她和模糊的身影严丝合缝地交叠起来。   然后,陆靖言听见自己的血液沸腾,翻涌。   随之而来的,是把他撕扯入痛苦深渊的梦靥。   哪怕迟樱再三否认,他也深深坚信着那个人是她。   至于舒白为什么会知道他五年前的那一夜,如何能取到这样一张照片,又为何要欺骗他。   这是他多年以来收获的为数不多的线索,却因此跌入了更深的迷雾里。   ……   夜晚,陆靖言很快被浓重的困倦拽入残酷的梦靥。   视界一如既往血色遍布,车鸣划破耳膜,雨幕中腥气弥漫。   平日在他行至车辆近处的时候,总是会骤然惊醒。今夜,他极力稳住梦境,强忍心脏的剧痛,走近她。   强大的意识好像真的能阻拦梦靥的消散。   迟樱的五官清晰可辨,面庞像雪一样白,眼角噙有破碎的泪珠,很快和她的生命一起被吞湮在滂沱的大雨中。   每一处感官所触,都使他感到窒息的痛楚。一次次目睹它们发生,却从来不曾有机会去改变。   把她的脸容看得真切过后,陆靖言终于惊醒,眼角不自觉中已经泛上湿意。   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精致的下颌线条滚落,落在俊美分明的锁骨上,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意识恍惚间,他颤抖着手,拨通了迟樱的电话。   机械的提示音响过一秒,陆靖言迅速清醒过来,匆忙摁断。   他在做什么?已经凌晨两点了。   自责悔恨挥之不去,陆靖言坐在床边,单手揉着眉心,等待剧烈悸痛的心脏平复下来。   苍白的月色从窗帘的罅隙中滑落,房间一片幽寂。   此时,手机忽而响起。   电话那端,迟樱试探着问了一声:“陆靖言?”   她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半梦半醒之间惯有的慵懒和困倦,陆靖言心疼得只想把她揉进怀里。   说出口时,已经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低柔:“……吵醒你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关切之意,从听筒中传来,“没关系的,你做噩梦了吗?”   “没有做噩梦。”陆靖言声线微微喑哑,“……不小心点错了,抱歉。”   迟樱习惯了陆靖言的一丝不苟,哪怕他说着“抱歉”二字,也并不显得生疏冷漠。因为男人的嗓音又低又轻,带着一丝让人沉醉的温柔。   “那么,你是工作到这么晚?”   “刚刚起夜。”陆靖言说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迟樱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身侧白乎乎的脸蛋上,睡颜格外安好。   她轻轻地笑,“好。”   ……   陆靖言阖上双目,静卧在床,却再难入眠。   那条短信,那张图片,和五年前让他留恋的温存,沉沉地坠在胸口。   闷痛,混着一丝难耐地焦灼。   直到敲门声响起,他在黑夜中睁开眼睛。   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管家鲜少会在这个时间叩响他的房门,陆靖言习惯性地敛起眉。   他起身开了灯,稍微整理了衣领,声线一如既往地低沉:“请进。”   管家拉开门,恭敬地站在门口,说道:“少爷,迟小姐来了。”   随后,迟樱从容地走了进来,目光含笑:“陆靖言。”   见到她,陆靖言眼底闪过不可自抑的惊诧。很快,薄怒覆盖了他的双眸,“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迟樱轻笑,语气认真而温柔:“还不是担心你。”   她知道陆靖言每晚都梦魇缠身,但和她打电话,仍是第一次。陆靖言不是一个会示弱的男人,想必是过分焦灼痛苦了。   陆靖言眸光复杂,有深邃的情绪翻涌。半晌,他才低低地说了声,“笨蛋。”   声音中裹挟着暗烈的情感,陆靖言心下一动,把她揽入怀中,温软的触感让他的心脏微微震颤。   迟樱静静地落在他宽厚的胸膛里,鼻腔里交织着绵绵密密的清冽气息。   直到耳边传来了陆靖言闷闷的声音:“五年前,是你吗?”   她抬起头,便撞进那双星河大海般深邃辽远的眼睛。   这不是陆靖言第一次问她,但这一次,迟樱弯起眼角,语气带笑:“是我。”   她能感受到腰间大掌的力道明显地收紧,男人的声线沉痛低哑,饱含珍视之意。   “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迟樱认真地望着他,眼眸里闪烁着微光,“陆靖言,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第43章 告诉他(4) 捉虫   陆靖言回视着她的眼睛, 喉间微动, 逸出了一声低柔而磁性的“嗯?”   迟樱转了转眼珠,笑眯眯道:“陆靖言, 你先答应我,接下来不管我说了什么, 你都不要和我反目成仇。”   她的语气是轻快的,双眼弯起, 像夜幕中倒挂的弦月, 又碎着点点星芒,格外好看。   陆靖言以为迟樱在说笑, 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低声反问道:“反目成仇?”   迟樱点头:“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我, 也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她的声音轻柔依旧,却比刚刚更为认真,甚至透着淡淡的疏离和请求。   陆靖言心脏一颤, 骤然涩痛。唇角浅淡的笑意忽而凝滞, 下颌的线条也变得紧绷。   迟樱说, 她可以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会有什么理由, 足以让她认为他会有伤害她的可能性?   陆靖言自然地想起了迟樱扑朔迷离的、被紧紧遮掩的身世, 长眉不禁敛起。唯有眸中的深邃情感, 没有褪减半分。   陆靖言猜测迟樱可能和他繁复的家族有那么一丝一缕的联系,但他并不认为, 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事情能够成为他们感情的阻力。   再度开口时, 陆靖言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但他仍然郑重而认真地承诺道:“不会。”   闻言,迟樱笑容渐深。   她的眼睛中闪着细碎的、欣喜的光芒,璀璨动人,一滴不漏地落在了他的眼底。   “先拉钩。”迟樱一边说,一边伸出了小拇指,轻轻地晃了晃。   “……好。”   一长一短的两根小拇指当真勾到了一起,煞有介事地停留片刻,最后又用大拇指盖了一个章。   迟樱的目光落在陆靖言骨节分明的手上,这是她所见过的男人中,最漂亮的手。   她这才恍然发觉,眼前正和她勾着手指的人,不是什么童心未泯的其他人,而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倨傲冷峻的陆氏总裁——   陆靖言竟然不嫌弃这个举动幼稚,这让她不可思议得有些恍惚。   但陆靖言的指尖异常冰冷。   也许是错觉所致,迟樱感觉清凉的温度直直地透过皮肤,传进她的血液,很快蔓延至全身。   这让她清醒。   迟樱能感受到陆靖言的紧张,其实,她也同样紧张。   沉重的心绪在她的胸口垂坠了数星期之久,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唇角带笑,认真温柔,事实上,心中却有无可计数的乱石堆积压抑。   对未知的恐惧和担忧,无法旋避,也难以排遣。   迟樱张了张口,话悬在嗓子里。   如今的心境,已然和穿书而来的时候南辕北辙了。   彼时的她,大抵是料想不到,有一日她会有如此刻般被陆靖言拥在怀里,佯装平静地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迟澄的存在。   但不知不觉中,命运与她互相牵引,走到了今日。   她将承受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但她已具备足够的勇气。   迟樱敛了敛心绪,终于说道:“五年前和你发生关系的人是我,而且……”   她的声音轻柔如同梦呓,望向他的眼珠澄澈得像秋日的湖水,目光中却暗藏着坚定和决然。   陆靖言内心深处迸发出了强烈的预感——   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了。   他漆黑的瞳孔逐渐缩紧,心脏开始剧烈地震颤。   浓烈的紧张在空气里弥散,迟樱尽可能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她努力剔去声线中的紧滞,主动拉住了陆靖言的手,对他说——   “而且,我们已经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了。”   她的声音很快飘散在空气中,悠悠抵达他的耳畔。   迟樱能明显感受到陆靖言身体一僵,搂着她的动作也变得生涩。   她的手心也因此冷汗密布。   空气倏然跌入静谧,迟樱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   他们沉默地四目相对。   陆靖言眸光微烁,那双深邃辽远的眼睛中,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喉间微堵。   迟樱再次紧张地错开视线,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陆靖言的喉结上。   暖橙的夜灯散发出缱绻的光芒,静静地勾勒出性感的轮廓。   经久,那颗漂亮的喉结微微滑动,低沉的嗓音重新在她的头顶响起。   陆靖言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道,“你……说什么?”   迟樱努力地去辨别他话语中的情绪。   不见责难之意。   不禁深吸一口气,紧张的情绪缓和了大半。   她轻轻启齿道:“我知道,时隔五年再告诉你这些,是很冒昧的事情。”   “虽然你可能不会接受他,但……孩子想要父亲,我不想让父爱缺席在他的生命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碎发垂在耳畔,卷翘的睫毛在空中划过柔美的弧度,依旧是摄人心魂的美。   陆靖言凝视着迟樱的身影,心脏疼痛得瑟缩。   涌上心头的,是对缺席她生命整整五年的悔恨。   空气陷入沉寂,再度变得针落可闻。   迟樱继续说道:“而你也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和……唔……”   她尚未说完,覆在腰上的大手突然收紧,她的脸也被轻轻捧起——   迟樱眼睛忽而睁大,惊异地望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   他目光灼灼,情绪暗烈,冰凉的薄唇覆盖过来,混合着特有的清冽气息。   迟樱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他的吻非常温柔,没有极尽一切的霸道索取,甚至带着歉意和疼惜。   举手投足间,都能感受到他深邃入骨的感情。   迟樱心脏剧烈跳动,却不时地闪过一丝焦灼的悸痛,她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   迟樱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感受着他的呵护和爱意。   一吻结束,她听见陆靖言低低地说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嗓音喑哑,饱含的情感深沉而浓烈,是她在剧组中都不曾见过的深情。   陆靖言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还说,“谢谢。”   没有书中所述的风雨将至,也没有因为她的坦白而到来沉重的威胁。   哪怕历经九月怀胎、分娩阵痛的人并不是她,迟樱也替原身……那个过去的她,感到深深的感动与欣慰。   迟樱甚至想站到她面前,告诉她,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没有不值得。   她应该勇敢。   迟樱眼眸中的感激之意尤为明显,像明星在夜空闪烁。   陆靖言心下一动,把她揽得更紧,几乎快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凌晨三点……   不像每一个陡然惊醒的夜里,他只能茫然地坐在床边揉着疲倦的眉心,一遍遍不受控地回想起梦境的血色淋漓。   而今,她温存的发香就抵在他的鼻尖,巨大的幸福和强烈的不真实灌满了他的胸腔,心脏亦轻轻颤动。   陆靖言沉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迟澄,澄澈的澄。”迟樱抬起头来,回望着他,试图捕捉着他的情绪。   谈起小家伙的时候,她的眼睛中不经意间浮现出浓度极高的慈爱和温暖。   像寒冬雪原中的木屋里点燃的灯火,又像是漫漫寒夜中天边亮起的晨星。   陆靖言不禁想起那天在景区的夜里,迟樱凝视着手机时温柔的神情。   他甚至对手机那端同她对话的人产生过强烈的嫉妒。可那个人,竟有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么。   “澄澄……”陆靖言低低地念着,眼睛里闪着温润的光芒。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和你的名字一样好听。”   迟樱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紧绷的五官线条难得柔和下来,唇角的弧度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   她极少看见陆靖言这样纯粹的笑容。原来陆靖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是弯弯的,没有了往日工作中的凌厉气场,浑然是另一种柔和温润的气质。   不变的,是一如以往的俊美与矜贵。   陆靖言……全然没有对迟澄不随他姓的介意。   悬着多日的心事沉沉落地,她的眉眼间不禁多了几分释然和惬意。   陆靖言小心翼翼道,“我……能见他吗?”   迟樱反问道:“你想要和他相认吗?”   陆靖言没有迟疑地答道,“想。”   “当初没有经过你的同意,自私地留下了迟澄。我以为你不会接受自己身为人父,不会接受澄澄,也不会接受我。”谈及这些,迟樱微微失神。   她诚恳道歉:“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陆靖言轻轻地拨开了她倾落的碎发,心脏疼痛得收紧,轻不可闻地落了下一声叹息,“傻瓜……”   迟樱忽然绽开笑容,打破了又将陷入沉重的氛围。她笑道:“陆靖言,你知道吗?澄澄和你长得很像,简直是儿童版的你。”   她轻快的语气很快让陆靖言放松下来,他难得地挑了挑眉,“是吗?”   迟樱笑着从他怀里离开,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我给你看看他的照片吧。”   陆靖言的眸光里闪烁的期待和欣喜落入了她的眼眸,鬼使神差地,迟樱说道:“不过当面看见,是不是会更加惊喜?”   念至此,迟樱立刻把手机收好,正色道:“我改主意了,不给了。”   “……”   秋日的夜晚温度不高,她的抽身离去,让他怀中温度骤减。陆靖言自觉怅然若失,声音也沉闷,“这就是你逃开的理由?”   看着陆总吃瘪的样子,迟樱意外地感到了愉悦。也许是因为坦诚了迟澄的事情,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迟樱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陆靖言,过两天是澄澄的四岁生日,你陪我一起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好不好?不过,如果你很忙的话……”   她刻意放慢语调,慢吞吞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不忙。”如愿以偿地,陆靖言打断了她。他说道,“也谢谢你,给我带来了这个惊喜。” 第44章 共枕   “真的吗?”迟樱也没想到这一切发展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盈然的欣喜跃上眉间。   但她仍然捕捉到了陆靖言眉梢间不经意流露的疲惫,因而说道,“时间不早了, 快睡吧,明天你还有工作呢。”   为了缓释达成目的便立刻闪人的羞耻感, 迟樱主动地走上前去, 轻轻地抱了抱他。   陆靖言身上的温度还没有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身上,不出一秒, 她便抽身弹开。   迟樱垂着手退了几步, 说道:“陆靖言, 我先回去了。”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陆靖言愣了愣, 些微茫然的目光从迟樱身上迅速掠过。   从柔美白净的脸庞, 到盈盈一握的纤腰, 修长笔直的腿,再到细瘦漂亮的脚踝, 夜灯柔和的光晕勾勒着她姣好的轮廓,生出了几分缱绻之意。   窗外的夜色浓而重,被厚厚的窗帘抵挡在外, 万籁俱寂。   陆靖言下意识地单手扣住了迟樱的手腕, 嗓音低沉, 脸颊却微微发烫。   他说, “留下来。”   “……”迟樱滞住。她知道陆靖言是有分寸的人, 可是如今, 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分寸可言呢。   五年前的记忆忽然决堤般涌来,一片混沌的漆黑中,隐约可感的是男人迷人性感的肌理轮廓和特有的清冽气息,这让她的脸颊也不由自主地飞上红晕。   她的目光却异常柔和,漂亮的眼眸中似有淡淡的水汽氤氲。不是感怀悲戚所致的泪雾,更像是一层迷蒙的睡意。   迟樱说了一个非常正经的理由,语气认真:“明天早上澄澄醒来的时候,如果看不见我,他会担心的。他已经上幼儿园了,要早起呢。”   听到迟樱温声细语地念起“澄澄”二字,陆靖言便感到一种奇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他不仅有孩子了,而且他的孩子甚至已经会说话,会跑步,会和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相处……   那是一个活泼的生命。   陆靖言虽未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完全习惯他已经身为人父的事实,却真真实实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温暖,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日渐缠满疮孔的心脏。   陆靖言努力抑制住心中翻涌的喜悦和触动,敛着声线道:“平时是你送澄澄上学吗?”   迟樱应着:“以前是的,现在我准备出道,便是我妈妈送了。”   言罢,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而说道:“关于我的家人,以后我会慢慢地告诉你……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陆靖言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时间有些晚了,明早再送你回家?”   闻言,迟樱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硬生生拉出一段不小的距离。   前世今生,她连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不用说和异性同床共枕——她全然没有做好准备。   即使迟樱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戒备仍然无法逃开陆靖言的眼底。   陆靖言似乎极低地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我不会碰你。”   陆靖言此话一出,迟樱反而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脸微微红。   时间确实很晚了,如果是夏季,此时城市的天边应该已经泛起了薄薄的微光。   如果她执意在此刻回去,恐怕还要麻烦陆靖言相送。即使她百般推却,他也是不会应允的。   那样,他们都无法休息了。   也许是陆靖言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强大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信任。迟樱答应道:“好吧。”   陆靖言房间里的床很大,柔软而温暖。   迟樱放纵自己的身子完整地陷进了床褥里,警戒之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反倒是陆靖言对迟澄的接纳,让她的心房中填满了久违的释然和心安。   几乎是在沾枕的第一秒,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她很快就沉沉入梦。   只留下一侧的陆靖言辗转未眠。   很快,陆靖言便后悔了自己做出了这个冒昧的挽留。   迟樱身上有清淡的香气,从咫尺的距离散轶而来,一点一点,直抵他的鼻腔。她的温度也穿透了被子中稀薄的空气,驱逐了秋夜的寒意,与他肌肤相触。   陆靖言禁不住侧头看去,只见她浓密的睫毛在洁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白皙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缩在柔软的被子中若隐若现。   安静的睡颜,也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陆靖言也觉得有什么情绪被撩拨了,好像有一小簇火苗在某一处被点燃,很快以燎原之势窜遍了全身。   五年未至的,失控的躁动。   心跳失序,燥热难耐。   睡,还怎么睡?   陆靖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不忍转过身去,也不舍移开视线。   他一瞬不顺地凝视着她,像是用目光呵护于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又像是妄图用视线锁住此时不真实的梦境。   直到晨光熹微。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从窗帘间的微小罅隙间穿透进来,迟樱悠悠醒转的时候,她正窝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迟樱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抽身而出,只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所束缚,下意识地胡乱动了动,随即便听见了一阵杂乱而急促的呼吸声。   迟樱陡然想起自己在陆靖言的房间里留宿了半个夜晚,白皙的脸蛋倏然一红。   迟樱几乎忘记了,昨夜陆靖言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她不选择留宿客房,而是和他共枕一床。   但却清晰地记得,她在入睡的时候,仍和陆靖言隔了至少一道三八线的距离。   醒来之时,为什么整个人都窜进了他的怀里?移动的直线距离似乎有点大?   上辈子,外婆确实说过她睡相不好,但这难道也归属于意识的管辖范畴,而不是大脑的物质结构吗?睡眠习惯……也会随她一并穿越吗?   总而言之,迟樱是真的羞窘了。   不过,好在陆靖言应该没有醒过来,迟樱心想着,她还有希望缩回原来的位置。   她稍稍挪动身体,却在不经意的抬眸间发现,陆靖言那双如墨的黑眸正深沉地、紧紧地凝视着她。   全无睡醒时的惺忪睡意,也没有平日里的冷锐肃然,却有异常浓烈的、深邃的情感在其中隐忍着翻涌。   迟樱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陆靖言目光忽然变得危险,嗓音暗哑得不像话。“你好像很迫不及待。”他说。   “没有没有。”迟樱当机立断地抽身而出,强忍住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的冲动。   睡眠不足的缘故,她觉得有点难受,站起来时眼前有金星飞闪,天旋地转。   迟樱不禁惦念起陆靖言几乎每个晚上都睡不安稳的状态来,也敬佩他在这种情况下仍能高效地工作。念至此,她关切问道:“你睡得还好吗?”   陆靖言好像并不是特别愉悦,但他仍然低低地回答道:“很好。”   迟樱“嗯”了一声,狐疑地望着陆靖言浮肿发青的眼眶,话题对她而言多少有些尴尬,她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   然后,迟樱下意识地看向了腕表的时间,五点半。   这意味着在迟澄起床之前赶回家,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她说道:“我可能要回去了。”   陆靖言应了声“好”,换上了一如既往的黑色衬衫和西装外套。   西装革履的他,身上透着凌厉强大的气场。已然是平日里面容冷峻,倨傲矜贵的模样。   宾利在小区门口驶停,迟樱居住的别墅离这里并不远。   她暂时没有做好向家人介绍陆靖言的准备,陆靖言也充分地尊重她的选择。   当迟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陆靖言开车驶往了欧时总部。   她的背影却映在他的脑海中,意外地牵动了什么特别的记忆。   迟樱回到家的时候,别墅里上上下下非常安静。   坐在沙发上的迟母推了推眼镜,从晨报中抬起头来,嗓音沙哑地询问她:“你去哪了?”   迟樱认真答道:“一个朋友生病了,急性。”   她暗自腹诽,这应该不算扯谎?   迟母和她对望了一眼,她没有在迟樱的目光里捕捉到任何心虚,因而也没有深问。   迟樱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迟澄睡得很深。   两道小眉毛非常舒展,唇角微微弯起,好像沉浸在一个香甜的美梦里。   望着迟澄安稳的睡颜,迟樱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原来她真的可以还给他一个爸爸。   起床时分,迟澄轻车熟路地洗漱完毕,然后一骨碌爬到餐桌的凳子上,乖乖坐好。   不远处的电视正调至少儿频道,播放着早间节目。   迟澄听见主持人姐姐说,马上就到祖国母亲的生日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也欣喜地说道:“妈妈,我快要四岁了。”   迟樱笑吟吟地把早餐盛上饭桌,“是啊,你快四岁了,我们的澄澄要长大了。”   迟澄高兴地捧着自己的脸蛋儿,澄澈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也要过生日了,妈妈。”   迟樱顺着他的话说道:“澄澄的生日快要到了,妈妈预祝澄澄生日快乐。”   迟澄晃了晃自己的小腿,眨了眨玛瑙般明亮的大眼睛。然后,他因为浅浅的羞赧而小声说道:“过生日那天,澄澄是不是可以收到什么惊喜。”   迟澄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斥着浓浓的期待。迟樱知道,他这是在明里暗里地提醒她。   四岁的小家伙心思细腻而可爱,让她没忍住在迟澄脸上嘬了一口,语气也变得更加轻快柔和:“对,有大大的惊喜。”   迟澄开心地咧嘴笑,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妈妈没有忘记。” 第45章 相见   如往常一般准时上班的江崇从踏进总裁办公室的第一刻起, 就隐隐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此刻陆总的唇角正微微上扬,深沉的眸光中也意外地透出了几分温柔之意。   初秋清晨的光线是清淡的, 悠悠地透过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勾勒出陆靖言清俊的轮廓, 更是削弱了他身上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场。   江崇疑惑而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今天的陆总是怎么了?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视线中的此情此景依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江崇仿佛都要忘记曾经那个永远紧绷着一张冷脸的陆总了。   他也浑然没有发现, 陆靖言的黑眼圈在不知不觉中又深重了几分。   呆愣了片刻, 江崇将之归纳为“恋爱的酸臭味”。   恐怕下辈子他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陆总居然喜提了一个四岁的儿子。   “早。”   陆靖言不知道江崇已经就他的神情进行了一系列的内心活动, 和他问了一声好。   语气中仍然透着不可自抑的欣喜与得意,语尾微微上扬。   江崇讷讷地应着:“……早。”   陆靖言慢慢地从文件中抬首, 问道:“国庆什么天气?”   江崇今早出行前正好看过天气预报,脱口而出:“晴天。”   “有什么推荐的好去处?”   江崇惊讶,“陆总您要出游——”   他刚说出口,就有些懊恼了。   陆总怎么就不能出游了呢?谁说总裁就要加班加点奉献企业呢!还不能有点私生活了!一看就是和迟小姐约会!   陆靖言不置可否, 江崇便用一种不可说的语气说道:“我查查。”   他兴致勃勃地掏出了手机, 登上知乎搜了搜“国内最适合情侣一起旅游的地方”,然后语音播报般把景点清单念了出来。   陆靖言长眉拢了拢, 凝声道:“这些不太合适。”   迟澄只有四岁, 不能在过早的年龄就被卿卿我我的成年人带坏了思想。   江崇闻言受挫, 不管转念一想也对, 陆总和迟小姐在人山人海的国庆假期光明正大地手拉手去爱情圣地, 非得引起媒体地震不可。   思路阻塞,他正为难着,便听见陆靖言说道:“选一些风景好的地方,或者游乐场,尽可能包场。”   江崇闻言更为震惊,游乐场?   他认认真真地想象了一下西装革履的陆总坐在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上跟随着儿歌的律动转圈圈的模样。   甚是诡异。   但身为陆总的特助,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应当具备的,那便是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照办。   当江崇好不容易敲定了地点,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他又陆陆续续收到了一连串诡异的任务。   比如:   “把专机清洁一下。”   “机舱用壁纸装点一下。”   “定制一个生日蛋糕,要卡通,动物的也行。”   “……”   “还有,我要舒白的资料。”   比任务本身更诡异的是,陆总说每一句话的时候,即使声线沉稳如常,眼睛里却一直漾着笑意。   这天,所有进过总裁办公室的人——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男人,他们虽不如女人们那般八卦和心思细腻,却依然捕捉到了一些和往日不一样的地方。   公司上上下下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中心话题都离不开一个,陆总笑了。   对于欧时集团的员工来说,这简直可以堪称是史诗级新闻。   女性同志们纷纷发了票圈:“今天总裁心情美美哒。”   ……   转眼间,国庆节到了。   九成九的员工放了假,而陆靖言依然是连轴转的状态。   江崇汇报工作的时候,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眼前的总裁,却发现陆靖言的眉眼中除了温柔以外,还透着些许……紧张。   再三确认后,江崇肯定自己没有分辨失误,确实是紧张。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紧张不但没有挥散而去,反而越来越浓烈。   江崇困惑着,若说陆总因为恋爱的缘故而变得温柔,他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理解一下的。那么会有什么事情,能让陆总这样一个几乎强大得如神明一般的男人紧张?   反常,简直太反常了。   疑问憋了整整两天后,江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陆总,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陆靖言眸光微烁,毫不讳言:“是。”   “需要帮忙吗?”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陆靖言大概是发觉不了,他现在随口说一句都是可以让人耳朵怀孕的温柔低音炮。江崇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却还是鼓着胆子说道:“我是说,心理上的开导……”   “……”   陆靖言皱着眉,许久未应。   江崇本来也不准备问出什么结果,没有被辞退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他例行公事后准备离开,又听见陆靖言语气带笑地说道:“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江崇:“……”   江崇:噢,这样吗?   ……   时间一晃到了迟澄生日这天。   是个大晴天,枝桠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唱个没停。   虽然没有设闹铃,迟澄依然醒了个大早。   迟澄慵懒地伸了伸懒腰,悠悠地睁开了蒙着水汽的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妈妈温柔的笑颜。   迟樱揉了揉他圆滚滚的小肚子,笑眯眯道:“祝澄澄生日快乐。”   妈妈没有忘记他的生日,迟澄感觉自己幸福极了,咧着嘴笑,“谢谢妈妈。”   但他也仍然心心念念着坐飞机,澄澈的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今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   迟樱把他从被窝里抱起来,目光含笑,“当然。”   洗漱过后,迟樱细致地帮迟澄打理好发型,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帅气的四岁小朋友便牵着妈妈的手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迟樱开车带着迟澄前往了欧时总部的大厦。   道路不太顺畅,但迟澄一路哼着不成形的小曲,清澈的大眼睛里扑闪着兴奋的光芒。   约莫四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迟樱把车停在了大厦地下停车场的VIP车位,随后从包里取出了两副墨镜。   她笑着说道:“澄澄,我们戴两分钟墨镜好不好?”   真正的墨镜比手工制作的熊猫镜要重出许多,压着小孩嫩软的鼻梁会很难受,对发育也很不利。   迟澄却不在意那么多,一边兴奋地说着“好啊”,一边迫不及待地把属于他的墨镜往自己的脸上戴。   今天迟澄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墨镜上,哪怕真的被压得有些难受,他也并没有感受到分毫。   迟樱牵着迟澄在地下室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陆靖言的专用电梯。   刷卡走进电梯后,她立刻把迟澄的墨镜摘了下来,生怕压塌了他秀挺的小鼻梁。   深色墨镜被取下,映入迟澄眼帘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璀璨炫目的世界。   耳边还有典雅的音乐响起。   迟澄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面墙壁中倒映着的很多个他,好奇地问道:“妈妈,这里的电梯好漂亮,我们要去哪里呀?”   迟樱笑眯眯道:“天台。”   电梯平稳地上升,迟澄还想接着问什么,随着“叮”的一声,门开了。   只见天空蔚蓝如洗,开阔的空地上,停着一架豪华巨大的直升机。   金色的阳光细致地涂抹在墨绿色的机身上,流光溢彩,恢宏壮观。   迟澄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闪烁着千万星芒。   “哇——”   “是直升机——”   “妈妈给我的惊喜都是真的——”   他兴奋地喊起来,稚嫩清澈的童声穿透静谧的阳光。   穿透无风的空气。   闻声,陆靖言身子一僵,胸腔中有异常浓烈的情绪在沸腾翻涌,心跳声如雷贯耳。   他慢慢地转过身去,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陆靖言抬起目光,往电梯的方向看去——   阳光耀眼清澈,而他们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小小的他。   ……   迟澄也惊住了,怔立在原地。   他好奇地望着不远处挺拔俊美的、五官和他很像很像的叔叔。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   空气陡然凝滞。   几秒钟的震惊过后,迟澄再次兴奋地喊了起来,“叔叔叔叔,你是封面上的那个叔叔!”   童音未落,迟澄便迈开小步子,稳稳地跑到陆靖言的跟前,睁着一双漆黑潋滟的大眼睛,仰望着他。   陆靖言眸光闪烁,神色中闪过无可自抑的震惊。   漆黑的眼珠,挺拔的鼻梁,还有薄唇……那是和他如出一辙的五官轮廓。   他的声线有几分紧滞,却依然低醇悦耳:“妈妈已经和你介绍过我了吗?”   迟澄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没有,其实我不认识叔叔。”   “不过,我在书上见过你呢。”   “叔叔,你真好看,比书上还好看。”   “而且叔叔有没有觉得,我和你长得有点像。”   “叔叔,这架直升机是你的吗?”   “你是机长叔叔吗?”   迟澄正滔滔不绝地、不成逻辑地表达着他的欢喜,忽然间,他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   天台的阳光安静而灿烂,映着叔叔的眼睛深邃迷人。   叔叔很高,比舅舅还要高。   迟澄觉得自己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咯咯地笑起来,正准备挥一挥手向妈妈示意,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被叔叔有力的手臂牢牢地禁锢住了。   侧头望去,一双漆黑的眼眸正深沉地凝视着他,汹涌着暗烈的情绪。   迟澄疑惑地问道:“叔叔,你为什么抱我这么紧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在陆靖言的怀里扑腾。但叔叔可能是紧张他掉下去,把手臂收得更紧了。   迟澄小眉毛弯弯的,“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第46章   陆靖言微微愣住, 力道放松了些, 胳膊却仍然僵硬着。   他的长眉尴尬地拢了拢:“对不起。”   迟澄终于能舒展一下筋骨,他在陆靖言的怀里伸了个懒腰,心情也变得愉悦。   “没关系的, 现在不疼了。”   感受着怀里小小的一团柔软, 陆靖言喉结颤动了一下,低声说道:“抱得紧是因为喜欢你。”   迟澄扬起微微泛着红晕的脸蛋,语气兴奋:“叔叔喜欢我?”   迟澄的声音很好听, 是清透稚气的童音,咬字已经非常清晰。   但被第N声“叔叔”击中,陆靖言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紧。   迟澄被那道目光看得怵怵的。   小小的他也能隐约感觉到, 陆靖言身上散发的气场很强大, 渗透着容易让人胆寒的威压。   迟澄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陆靖言眸光深沉,声线低哑:“我不是你叔叔。”   迟澄呆呆地“啊”了一声, 一副非常不可思议的样子。   紧接着, 他的神情被喊错称呼的羞赧所取代。   迟澄慢吞吞地开口, 有些委屈:“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妈妈说,在路上看到比澄澄大的大人, 澄澄都应该叫叔叔阿姨。”   “可能是妈妈说错了。”   因为底气不足, 迟澄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靖言喉结滑动, 一时间很多话涌上喉咙口, 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空气静默了片刻, 胸口的情感愈演愈烈。   终于, 陆靖言嗓音低醇道:“妈妈没有说错,但我是你爸爸。”   闻言,迟澄吓得不轻,他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陆靖言。   “……啊?”   爸爸?爸爸是什么?他什么时候有个爸爸?爸爸是从哪里来的?   迟澄明亮的大眼睛中,划过疑问、惊讶和不解。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沉默地对视着,一时间相顾无言。   陆靖言被迟澄狐疑的目光注视得紧张,眉间微微拧起。   迟樱听见父子俩谈到了敏感话题,快步走近,嘴唇微动。   一声“澄澄”还没有唤出口,就看见迟澄小脑袋一歪,满脸困惑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爸爸?”   “……”   陆靖言紧紧抿着唇,良久没有回答。   从天上掉下来的,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他在商界称王,话虽少,但雷厉风行,字字珠玑。   如今,陆靖言发现自己接不上一个小孩的话。   他微蹙着眉,认真思忖。   迟澄想起了那本杂志,突然说道:“噢,我知道了,你是从书里面穿出来的爸爸。”   一旁,迟樱在心中轻笑。   其实站在一个相对的角度,迟澄也没说错。于她而言,陆靖言真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人。   陆靖言似有几分无奈地“嗯”了一声。   得到了爸爸的肯定,迟澄更加骄傲,话匣子关也关不住。   “我说的对吧。”   “不过叔叔,我觉得你当我爸爸也挺好的,我们长得很像。”   “不是当你爸爸也挺好。”陆靖言被迟澄的话气笑了,嘴角微微弯起,认真纠正,“我本来就是你的爸爸。”   “还有,不要叫叔叔,叫爸爸。”   迟澄眼睛亮闪闪的,乖巧地答道:“好的,爸爸。”   不是幻视,也不是幻听。此刻迟澄正用童声喊着“爸爸”,声线中还有些奶声奶气。   陆靖言微微错愕,眸光变得深邃。紧接着,瞳孔中划过巨大的喜悦。   迟樱望着他们,笑容恬静而柔美。迟澄好像也感受到了妈妈的注视,忽然转头看向她。   他骄傲地说道,好像是在炫耀什么了不起的发现:“妈妈,我找到我的爸爸了。”   迟樱笑说:“恭喜澄澄。”   迟澄往妈妈的方向拉着爸爸的领带,好像这给他一种能操控着爸爸抱着他往妈妈那边走的错觉。   陆靖言不生气,迈开长腿,向迟樱走近了一步,深邃的眼眸中烁着细碎的光。   迟澄如愿以偿,更加得意,语尾上扬:“妈妈,你认识爸爸吗?”   说完后,迟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眉毛弯起,自顾自说道:“肯定是认识的,老师说爸爸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但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呢?”   “爸爸,你是和妈妈闹矛盾了吗?”   “是不是现在和好了呢?”   迟澄突然想起班里的男生总喜欢欺负女孩子,不禁担忧地皱起眉头:“爸爸,你不要欺负妈妈啊。”   陆靖言声音低哑,语气郑重:“嗯,我知道。”   迟澄像模像样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很放心:“那就好。”   然后,他的眼睛不经意间向直升机瞥了瞥,用非常可爱的语气问道:“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陆靖言薄唇抿着,和迟樱交换了眼神,然后抱着迟澄往直升机走去。   迟澄开心地用两只奶胖的手臂勾紧了爸爸的脖子。   迟澄前不久在悦悦家玩过电动的直升机。如今站在现实版直升机面前,还是惊住了。   比他想象中更大、更豪华。   从外面看,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的墨绿色机身是高贵典雅的。   而在机舱内又是另一番光景,五颜六色的儿童贴画把整个空间都装点得格外温馨。   但是因为这里的布置得和家里的儿童房很像,迟澄也没有见过其他直升机的模样,因此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大的惊喜。   不过从走进去开始,他就忘记了直升机是飞行用的。   俨然是一个小型儿童乐园。   迟澄坐在迟樱的怀里,笑得一本满足,眼睛弯成了两条缝。   他太快乐了,快乐得空气都欢喜,连驾驶位的陆靖言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迟澄的五官虽然和他如出一辙,却没有透出和他如出一辙的威压与薄凉。   皮肤遗传到了迟樱的优点,白皙嫩软,吹弹可破。   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潋滟。   鼻梁小巧而秀挺,薄唇总是弯成一个笑弧。   最重要的是,迟澄话多,性格开朗。   这让他们很快就熟络起来,也让他这些日子的紧张终于逸散。   没有遗传到他冷淡的性子。   很好。   这样想着,陆靖言的唇角不禁轻轻勾起。   空旷而灌满冷风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填满了。   干净澄澈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倨傲的线条也显出了几分柔和之意,格外俊美。   迟澄捧着脸蛋夸赞:“爸爸,你真好看。”   “爸爸,你觉得妈妈好看吗?”   “好看。”   迟澄笑起来:“所以说澄澄也很好看。”   “爸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澄澄的生日。”   谈起生日,陆靖言心脏微微抽紧,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迟樱。四年前的今天,他不在。   此刻,迟樱坐在一侧,怀里抱着迟澄。她的笑容恬淡,两眼带笑,眉间缀着几分惬意与释然。   感受到陆靖言的注视,她也回望他,目光中有对他的感恩。   迟澄咧着嘴笑:“爸爸也知道。”   陆靖言轻笑:“嗯。”   螺旋桨急速转动,直升机上升,起飞。   迟澄羡慕地说:“爸爸还会开飞机,澄澄也想开飞机。”   陆靖言沉声道,“等你长大了,我教你。”   迟澄拍手:“好啊好啊。”   迟樱把迟澄的小身子扳了回来:“澄澄,不要影响爸爸。”   迟澄乖巧地坐回来,探着脖子往下看,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妈妈,樱花在哪里呀,我们会路过吗?”   “晚上才能看得见。”   “噢……”   飞行的高度并不高,速度也不算快。   不久后,他们降落在了一个小小的海岛。是著名的旅游景点,距离不算远。   国庆节期间本应人山人海,游客随手丢弃的杂物遍地开花。但是此刻,岛屿显得空旷而整洁,只有一行制服齐整的中年人列队齐整地接待他们。   迟樱认真地回想起总裁文中从直升机上缓缓走下的总裁……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与之并行。   着陆以后,迟澄迫不及待地向外看去,但直升机的台阶对迟澄而言有点高。   他看了一会陆靖言,又看了一会迟樱,最后还是投奔了妈妈的怀抱。   舱门敞开,一行人恭恭敬敬地列队鞠躬。   在场中的人中,绝大多数都知道今天有贵客到来,并且知道,那个贵客是一个孩子。   但当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从机舱里探出身子的时候,他们还是感到震惊。   陆总说过,不能对外声张。谁也不想丢了饭碗,因此他们只是面色微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表面上他们平静,心里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谁不知道陆总专注于事业,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可是如今……   为什么那个孩子长得那么像小少爷?   迟澄觉得他们太客气了,一句脱口而出的问好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叔叔们好。”   童声清澈,稚嫩可人。众人忽然不知道应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其实心里都已经被逗乐了。   陆靖言也没有多解释,只是用冷厉的眼神把一些落在迟樱身上的目光给怼了回去。   金色的沙滩被清理得干净整洁。遍地是柔软的沙子,镶嵌着形态各异的贝壳。   迟澄认真地跺了跺脚,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幼儿园操场上也有一个小沙坑,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沙子。   他的小脑袋转了转。   往左往右看是一望无际的沙滩。   往前看是一望无际的海。   他很少接触到这么鲜活的大自然。   迟澄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面“哇哦”了一声,然后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   没走两步路,他又倒了回来。   迟澄咧着嘴笑,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   妈妈的手温暖而柔软。   爸爸的手冰冷而干燥。   迟澄不禁仰着脸蛋问陆靖言:“爸爸,你很冷吗?”   咸湿的海风吹拂而来,拍打在他白皙嫩软的脸颊上。   迟澄“阿嚏”一声,先行打了个喷嚏。   陆靖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不久后,一辆沙地车缓慢地驶来,在他们面前停稳。一位长者从车上下来,弯着腰,恭恭敬敬道:“小少爷。”   旋即,他从包里取出了好几件童装。   迟澄的大眼睛中染上了些许疑问。   小少爷是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爸爸很厉害的样子?   可是,他并不需要这些衣服……   迟澄正困惑着,身上已经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抬起头来,只见陆靖言严肃着脸,但动作轻柔。   几乎是在瞬间,迟澄的背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迟澄实话实说:“爸爸,其实我不冷,只是有灰尘跑到了澄澄的鼻子里。”   因为热得难受,迟澄不禁扭了扭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陆靖言用大掌探了探迟澄身上的温度,随即摘掉他的外套,一本正经道:“那不穿了。” 第47章   事实上, 迟澄的生日惊喜远不止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 一架粘满贴画的直升机,一场意想不到的飞行,一个不拥挤的沙滩之旅……   不久后, 迟澄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沿海的游乐园,豪华的卡通设施遍布。   这个游乐园的受众偏向儿童, 项目不算刺激, 但非常闻名。特别在它一半建在沙滩上,一半建在海里。不仅有常规的游乐设备, 也不乏一些水上项目。   平日里,这里经常人山人海, 摩肩接踵,小孩的笑闹声响成一片。   据说在周末的时候, 哪怕排队一整天, 也只能排上一两个项目。更不用说在这样全民出动,一窝蜂涌向海岛的国庆节假日了。   但此时此刻, 游乐园是空旷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在岗位上各司其职。   迟澄自然想不到是自己的土豪爸爸包了场,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里没有游客, 也就没有其他小朋友, 显得有些冷清。   但迟澄并不是特别在乎, 因为爸爸妈妈都陪伴着他。   迟樱却捕捉到了迟澄片刻的茫然, 也微微失神。她选择了演艺的道路, 便注定了迟澄不能拥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童年。   不知不觉地,迟樱用余光掠过了身侧的男人。他足够强大,不论是财力,还是势力。也许在现在,进圈与否对她命运的影响,已经不如穿书之初那么大了。   但她依然有一些执念。一方面因为热爱无法割舍,另一方面,在陆靖言强大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依赖的同时,她仍然没有忘记那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教训。   带着一丝愧疚,迟樱牵着迟澄的手紧了紧。   迟澄转向左边问迟樱:“妈妈,你陪我玩吗?”   “好啊。”   迟澄立刻向妈妈摆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洁白又整齐的乳牙。   迟澄又转向右边问陆靖言:“爸爸,你要来吗?”   迟樱也不约而同地望去。   只见男人身形高大而挺拔,衬衫熨帖,气质矜贵。怎么看都好像和眼前的卡通场景格格不入。   迟樱说道:“爸爸可能不适合玩这些,妈妈陪你。”   迟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靖言没有说话,好像是默认了迟樱说的话,迟樱便带着迟澄去更衣室换泳装。   迟澄松开了爸爸的手,但仍有些眷恋地一步三回头。   陆靖言喉结滑动,低声道:“快去吧。”   迟澄点点头,这才加快了步子,专心走路。   岛屿四季如春,因为离赤道很近,即使下海游泳,也并不会感到寒冷。   对旅游业而言,这里的一年四季都是旺季。   迟澄也确实没有说谎,他打喷嚏,仅仅是因为海风把异物吹进了他的鼻子里。   此刻,室外阳光炫目,温度不低。   更衣室里,迟澄把衣服脱光光,反而感到凉快。   因为迟澄的存在,迟樱没有选择比基尼,而是换了一身相对而言比较保守的泳装。   泳装紧身,依然把她完美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性感。   迟澄只穿了一条小裤衩,露出了皮球一般圆滚滚的肚子。   迟澄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皮球,好像还传出了几声回响,说道:“像西瓜一样。”   这个比喻在大人的世界里并不罕见,但迟澄并不是因为听谁说过才这么说的,他是真的觉得像西瓜一样。   迟樱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自己,忍俊不禁。   游乐项目要从陆地上玩起。因为从水里出来后,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会很难受。   迟樱目光落在迟澄曝露在空气中的肚脐上,怕他着凉,正巧看见更衣室的橱柜里放置着各种尺码的轻薄罩衫。   两人一人披了一件,扣子系上,看起来便很日常。   迟樱牵着迟澄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陆靖言站在门口等他们,长身而立。   意外的是,他也换了一身便服。   没有西装领带那么严肃,但依然宽肩长腿,挺拔俊美。   迎上迟樱惊异的眼神,陆靖言淡淡说道:“善始善终。”   迟澄意识到爸爸在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生怕自己被大人们孤立,眨巴着晶亮的眼睛问陆靖言:“善始善终是什么意思,爸爸。”   陆靖言低头看他,轻笑一声:“意思是陪你玩。”   江崇的那个陆总西装革履不苟言笑地坐在旋转木马上转圈圈的梦想,恐怕就此破灭了。   但是陆靖言一身便服坐在旋转木马上转圈圈的样子,也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他的五官俊美犹如雕刻,眸光深邃依旧,薄唇不自然地抿着。下颌线仍然干净利落,身上倨傲矜贵的气质并没有因为五光十色的灯光和欢快如斯的音乐削减。   长铃响起,转盘启动,陆靖言微微走神,很快又被迟澄稚嫩响亮的歌声给唤了回来。   也许是遗传到妈妈的音乐天赋,迟澄虽然不清楚歌词唱的是什么,但节奏和音调踩得非常准。   陆靖言不经意地勾了勾唇。   天生的。   余光中,迟樱也笑。   虽然她一直爱笑,但此刻她的眼睛比以往都要更明亮。   眸光流转,一直流转到他的内心深处去了。   在沙滩上游历了一圈以后,他们准备移步浅水域。   迟樱把自己和迟澄身上的外套摘去,迟澄圆滚滚的小肚子重见天日,她完美的身材曲线也展露无疑。   胸前美好,细腰翘臀。一双长腿笔直白皙,弧线极美,在阳光下格外炫目。   陆靖言看了她一眼,无端地觉得燥热难耐,迅速错开视线。   迟澄当然不会想这么多,他高高兴兴地牵着漂亮的妈妈往海水里走,仍有很多惊喜在前方等着他。   大海之前,迟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一只脚丫探了进去。   海水温暖又柔软,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迟澄自然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好舒服。”   迟樱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逐渐地,迟澄一大半身子都没入水中。   刚刚在游乐园徜徉的时候,一直是迟澄牵着妈妈走在前面,爸爸一脸严肃地跟在后面。   迟澄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这才意识到,爸爸还没有跟上来。   他不禁困惑道:“爸爸呢?”   迟樱和他一同转过身去。   陆靖言仍然站在沙滩上,身姿挺拔。薄唇抿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爸爸,爸爸——”   迟澄的童音裹挟在海风中,很快送到陆靖言的耳中。   陆靖言回过神来,望向他们,眼神微微收紧。   这仍没一会功夫,母子二人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嬉戏的水花溅湿。   迟澄一双大大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更加灵动。   迟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欺霜赛雪的瓷肌上,显出几分出浴的玲珑。   陆靖言耳根浮有淡红,他低咳一声,说道:“你们玩。”   他的目光最后在迟樱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转开。   迟澄翘起嘴巴:“噫,爸爸骗子,说什么始什么终。”   迟樱认为陆靖言愿意走进游乐园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自然生不起什么怪责之意。   她随便拈了一个理由:“爸爸没带泳衣。”   迟澄没有怀疑,直接相信,认真地点点头:“好吧,爸爸好可怜,我们下次记得给他买泳衣。”   迟澄把海水当成了大浴缸,舒舒服服地枕在游泳圈上,时间一晃到了傍晚,暮色渐渐四合。   迟樱终于把不情不愿的迟澄从海水里捞出来,带着他冲了澡。细嫩的皮肤被海水浸泡经久,起了细细的褶皱。   之后,陆靖言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沿海的餐厅。   五星级,环境雅致。透过窗户可以望见海,波光粼粼,泛着清幽的月光。   在这里,迟澄见到了他的生日蛋糕。   上面缀着几十种卡通动物,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动物园。   巧克力旗帜飘扬,上面写着祝澄澄生日快乐。   迟澄忍不住感慨:“好大的蛋糕~~”   陆靖言低笑了一声:“喜欢吗?”   迟澄迫不及待地答道:“喜欢喜欢。”   末了,迟澄不忘发扬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不过爸爸,这么大的蛋糕,如果吃不完怎么办?”   “……能吃多少算多少。”   迟澄皱起眉毛:“会浪费的。”   “吃不完的带回去。”   看到迟澄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陆靖言又道:“……我吃。”   终于听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迟澄一本满足地点点头:“嗯!”   然后,他开始主持着自己的生日宴。   “妈妈,点蜡烛。”   “拉灯拉灯。”   灯光熄灭,烛光亮起。   “爸爸妈妈,你们给我唱生日歌吗?”   妈妈唱歌好听,自然会唱给他听。   果不其然,温暖的烛光中,迟澄看见妈妈满眼笑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把期待的小眼神投向了陆靖言。   迟澄下意识地觉得,能让不爱说话的爸爸唱歌,应该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他的眸光炽热又可爱,闪烁着千万颗小星星。   陆靖言微微错愕,顿了顿,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迟澄快把眼睛都笑没了。   说起来陆靖言出身豪门世家,又是陆老爷子的长孙,自然不会懈怠音乐方面的修养。再加上声音生得磁性悦耳,一首生日歌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他的声线像大提琴一般低沉,好像与生日歌的欢快是格格不入的。   好在陆靖言语气温柔,温柔得驱逐尽了违和之意。   晚风从窗口吹拂而来,咸咸湿湿。   烛光微晃。   迟澄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了两个小心愿。   一曲渐落,迟澄神秘兮兮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想不想知道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迟樱伸手揉了揉迟澄凑过来的小脑袋,告诉他:“生日愿望要藏在心里面,说出来就不灵了。”   迟澄好像有点失落地撇了撇眉毛:“好的吧,不说就不说。”   然后,他单手托着脑袋,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咕哝着:“不说出来你们怎么帮我实现呢?”   迟澄出神地思考着,蜡烛融化出彩色的蜡油,就要滴落到蛋糕上。   “吹蜡烛,澄澄。”   直到陆靖言低醇的声音响起,迟澄才恍然发觉有这么一件事情,双腮鼓起,认真地呼了一口长气。   可惜力气小,一根都没有熄灭。   迟澄委屈地扯了扯迟樱的衣袖:“爸爸妈妈来。”   陆靖言和迟樱对视了一眼。   迟樱想,不知道迟澄再这样折腾下去,小心翼翼端着高冷人设的陆靖言会不会炸毛。   于是她主动说道:“我来吧。”   天色渐深,夜晚降临。   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晚餐过后,迟澄圆滚滚的肚子变得更加圆滚滚,他趴在窗口上问道:“我们要回家了吗?”   陆靖言也问他:“你想回家,还是想住在这里?”   迟澄发现外面变得漆黑,海风也变得大,一个浪一个浪地拍打在礁石上,好像生出了几分可怖。   他认床,也惦记着外婆,因此说道:“我想回家。”   “好。”   “爸爸,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陆靖言声线有些紧张:“你希望……爸爸和你一起回家吗?”   迟澄眉间轻拢,认真思忖着。   家里多一个人,于他而言是一件大事。   万一多了一个像舅舅那样的人,他的零食就要被分走一半了。   可是这个人是他的爸爸。   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他也知道,爸爸话不多,但是对他好。   爸爸来了,总归是热闹的。   半晌过后,迟澄点了点头,“希望。”   陆靖言心中一动,目光看向了迟樱。   她的肌肤在黯淡的光线中依旧白皙,眉眼也更加温柔。   笑容美好,温婉动人。   他的心脏微微紧了紧:“爸爸还没准备好。”   迟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好像想明白了缘由:“爸爸是怕没有衣服换吗?可以让妈妈带你去买衣服,妈妈会很耐心,很温柔。”   “爸爸你不用担心,虽然你们以前闹矛盾了,但妈妈还是会喜欢你的。”   陆靖言挑了挑眉:“噢?你知道?”   迟澄想起幼儿园里食堂里的阿姨对他说的话,也转述给陆靖言:“爸爸长得这么好看,谁都会喜欢你的。”   “……”   迟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小大人似地摆了摆手:“算了爸爸,你当我没说。我刚刚忘记了,你是可以变出很多衣服的人。”   “……”陆靖言轻轻地拍了拍他,“我们去看樱花。”   自从街心公园的樱花上了微博热搜以后,灯会自中秋节顺延至了国庆。   直升机载着他们离开了岛屿,不久后便盘旋在公园上方。   “好漂亮呀。”   “是真的樱花。”   “和妈妈的胸针一模一样。”   “那里还有颗圆月亮。”   迟樱顺着迟澄一瞬不瞬的目光,也向一处望去。   只见一页花瓣的角落,缀着橙黄色的一大团。   迟樱忽然想起了她和迟澄玩笑话,到时候不仅有樱花,还有一颗小橙子……   关于迟澄的愿景,她和陆靖言只是随口一提。   末了,她还补充说:“真的不用麻烦啦,我们坐飞机去外市旅游就好。”   这也是她最初的打算。   她险些忘记陆靖言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迟澄想要颗星星,他也有能力给他摘来。   毕竟时间紧凑,如果想在原有的樱花基础上再绘制一颗香橙,且不说搭配诡谲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技术上的实现也是很困难的。   因此,香橙只是初具雏形,效果逊色了些。   陆靖言目不转睛地驾驶,视线并没有转向下方。   他纠正道:“不是月亮,是香橙。”   迟澄没反应过来:“香橙?”   迟樱言笑晏晏:“就是橙子。”   迟澄好像也想起了妈妈当时说的话,眼睛亮闪闪:“真的,迟澄的澄。”   迟澄不认字,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他把整张脸都贴在窗户上,鼻子都压塌了:“好像还少了一个爸爸。”   “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陆靖言。”   迟澄也跟着念了一遍,一字一句,若有所思:“陆,靖,言。”   “那爸爸,下次你再画只小鹿。”   “……”   气质差得有点远。   陆靖言沉声说道:“我看着你们就可以了。”   迟澄看了个尽兴以后,直升机重新停稳在欧时大厦的顶楼。   比起白天里所见的蔚蓝如洗的天空,耀眼澄澈的阳光,夜晚所见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深邃的夜幕下,是闪烁的万家灯火。   这里不比海岛四季如春,夜风更凉。   好在陆靖言给迟澄准备的衣服很多,迟樱自然地给他穿上,直到迟澄被裹成球形粽子,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因为嘴巴也裹在衣领中,迟澄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妈妈,你也多穿点。”   然后,他跑向陆靖言:“爸爸,你有衣服给妈妈穿吗?”   “澄澄。”迟樱喊住他。   迟澄可能把陆靖言当成一个能变出任何东西的移动金库和仓库了。但她深知,陆靖言获得这一切也付出了对等的汗水,习惯性索取不好。   迟樱拉住迟澄的小手,“妈妈不冷,不需要。”   话音未落,陆靖言的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灌满鼻腔。   “没事。”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匀称的肌理。   眼眸深邃而迷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迟樱错开他的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睫。   “谢谢。”   迟樱的车停在地下室。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开车行驶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安全隐患,迟樱没有让陆靖言送他们。   陆靖言淡淡点头,浓烈的目光落在她和迟澄身上,“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注意休息。”   “嗯。”   “爸爸再见~~”   “再见。”   迟澄跟随着妈妈坐上车后,敞开心扉:“妈妈,我真的有爸爸了。”   他的声线稚嫩而可爱:“感觉有点像是在做梦。”   “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爸爸对我好。只是,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不要怪爸爸,是妈妈的原因让爸爸走丢了这么多年,妈妈向澄澄道歉。”   “没关系的妈妈,爸爸已经回来了。而且和妈妈在一起,澄澄就已经很快乐了。”   回到家后,迟澄轻声轻步地趁着妈妈温习剧本的时候,跑到了迟母的跟前。   妈妈说国庆节后,一部新剧就要开拍了。   迟澄高兴地说道:“外婆,我今天找到爸爸了,是爸爸妈妈一起给我过的生日。”   迟母抬起头来,矍铄的眼睛里滑过惊讶:“澄澄说什么?”   迟澄把自己摔进迟母的怀抱里蹭了蹭,“我说我找到爸爸了。”   迟母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乱说话鼻子会变长的噢。”   迟澄急急忙忙地说道:“外婆,我说的都是真的。”   迟母挑了挑眉:“你爸爸是谁?”   “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很高的……”迟澄想说叔叔,又觉得不对,于是说道,“大人。”   迟母觉得迟澄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正色起来:“澄澄知道爸爸的名字吗?”   迟澄鸡啄米般点头:“知道的。”   他刚准备回答,又发现记忆有些模糊了。   “鹿……”   “鹿……”   “鹿什么言,外婆。” 第48章   陆什么言?迟母眼睛眯了眯, 从头发丝儿开始打量眼前小小的外孙。   新闻报刊浏览不少,她不是没发现过陆氏长孙、现任继承人的长相和迟澄有相似之处,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大胆如斯的假设。   陆靖言的身份过于显贵,性情又过于薄凉。   眼前迟澄仍有几分稚嫩的眉眼, 却好像是凿凿之证。迟母暗暗心惊,但语气平缓依旧:“你爸爸是不是叫陆靖言?”   迟澄惊喜, 从瘫软在怀的姿势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童音清脆:“对, 就是这个名字, 外婆你也认识他?”   迟母扶稳他,神色微动,几不可查:“陆靖言真的是你爸爸?”   迟澄重重点头:“嗯嗯, 爸爸亲口告诉我他叫鹿……靖言的。”   迟母目光飘走, 陷入沉默。   夜风吹晃窗帘, 帘尾的水晶珠时不时地曳向墙面,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凉意渐起的房间里忽然没有了话语声, 显出几分诡异。   迟澄见迟母心神不属,不禁用手去抚她眉间的皱纹:“外婆, 怎么了?”   白软的小手触上来, 暖乎乎的。迟母笑了笑, 眉间舒开,微微失神的瞳孔中重新亮起慈爱:“你爸爸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迟澄一脸天真懵懂。但听见迟母这样说, 没由来地开心。   迟母先是背靠在椅, 迟澄的重量压下来, 让她的腰有些酸痛。坐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她便抱着迟澄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踱着步。   迟澄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笑眯眯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迟母笑着应他。   别墅同一层楼,转角处,迟樱在巨大的落地镜前试戏。   节后《刺己》便要开机,这是她前世今生所接触到的最大机会,说没有激动和期待,都是假的。   演戏和任何事情一样,一天不练便容易生疏。自从决定走这条路,她就从来没有怠慢过。但今天是迟澄生日,迟樱并不准备离开太长的时间。等开机后忙碌起来,能剩下多少时间陪伴迟澄,还是未知数。   《刺己》中她饰演的角色娇软羸弱,虽然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泫然欲泣,但也经常红眼眶。小说她仔细读过一遍,说女二自卑也好,矫情也罢,但人物性格其实是复杂的。因为她自有善良可爱的一面,加上命运的安排,从读者角度,这个角色让人讨厌不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心生怜惜。   但小说毕竟是虚化的,如果演不好,很容易被观众鉴为白莲。   迟樱练了一会,已经入戏很深。眼眶发红,喉咙也涩涩的。她用手拭去了眼角的几颗泪,也清了清嗓子。然后走过长廊,来到迟母的房间,准备带迟澄洗漱睡觉。   迟樱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推门,就听见了迟澄响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这个我不知道呢,你不要管那么多啦,外婆。总之我爸爸回来了,你高兴吗~~”   迟母似有些无奈,却也被逗乐了,声线沙哑却温暖:“高兴。”   迟樱一愣,随即轻笑。   她愿意让迟澄和迟母单独相处,也没有告诫过迟澄保密,其实是放心他把陆靖言的事情告诉迟母的。   这个话题原身和她守了太多年,如今时过境迁,原身的感情又已经物是人非。这种事情,她正犹豫该从何开口。   这小家伙,果然什么事情都关不住。   迟樱推开门,看见迟母左手稳稳地抱住迟澄,右手揉了揉腰部。   迟澄虽然只有四岁,但圆滚滚的一团,衣服加得多,质量不轻。迟樱知道迟母的身子骨不如以往健朗,又动过手术,不禁有点担心。   她再稍稍清了清嗓子,便唤道:“澄澄——”   迟澄一扭头,看见妈妈站在门口,立刻用手捂住脸:“呀妈妈……”   ……   惦记着沈金和迟樱的告诫,陆靖言没有加班到很晚。夜晚十一点左右,他从大厦离开。   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陆靖言微微点头,入了右后座。宾利在黑夜中行驶,街道上车辆已经不多。他聚精凝神地看着平板,指尖不时滑过屏幕。   直到途径江上大桥,江风很大,从车窗开出的罅隙中涌入,整个车厢内都灌满了猎猎的风。   陆靖言抬起头来,黑发被风吹乱。他的目光掠过窗外,瞳孔中倒映着一个背影。   他又看了看后视镜,眼眸微眯,道:“停车。”   “是。”司机没有问原因,稳稳地把车停在右侧。   陆靖言拉开车门,径直走向了那个坐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孱弱背影。   舒白双手拄着下巴,眼眶蓄着泪花,眼前是翻滚的江水,耳边汽笛划破夜色。大桥的街灯并不明亮,她就好像蜷缩在黑暗里。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好像只要风再大一点,她便可以永远地消失在江水中。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   舒白无意识地身体一颤,转过头去,立刻撞进了那双寒星般的黑眸。她的脸蛋煞白憔悴,泪眼盈盈:“陆总。”   陆靖言眉间微蹙,走近:“舒白?”   舒白眼眸中闪过惊讶,声线一震:“您记得我。”   陆靖言顿了顿,道:“家里出事了?”   他的声音微冷,语气像慰问员工一样官方正式。也许是江风过大,舒白没有听出话中的寒意。但陆靖言很高,脸绷得紧,居高临下,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   舒白一时心虚,抿了抿唇,不知觉中一个转身落到地上,眼睫微垂。   舒白声音软糯,轻轻颤抖:“是。”   陆靖言眸色一沉:“短信是你发的?”   舒白一时结巴,下意识地否认:“什、什么短信?”   陆靖言面色冷峻,声线渐寒,“几天前的短信。”   舒白狠了狠心,说道:“不是。”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陆靖言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舒白心有不甘,喊道,“等等!”   “陆总,您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鼓起勇气抓住了陆靖言西服的衣角:“我爸嫖赌,妈妈吸毒……债务我偿还不上,求求您。”   陆靖言移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如淬冰:“我不做慈善,你应该联系的是警方和戒毒所。”   舒白没吭声。   视线中,陆靖言加快了步伐。   她侧眼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江水,神志瞬间清明。她刚刚竟是在寻死。   舒白再度开口:“可是您记得我,也关心我的生死……谢谢。”   陆靖言没转头,话语清冷依旧:“戚导甄选的女二,也与我上过热搜,我自然记得。”   舒白嘶喊着,声音吞没在风声的呜咽中:“热搜不是我安排的,那是意外……和戚导那次,也是意外……”   话音未落,舒白听见有人喊她,来自另一个方向。 第49章   戚虹程大步流星走来, 衣摆随风翻飞:“舒白——”   舒白吓得一愣, 她刚刚说到戚导,后一秒当事人出现, 尴尬得措手不及。   戚虹程并不在意舒白说的话, 语气有些急:“舒白, 我不会再让意外发生,你快离栏杆远一点,跟我回去, 事情都会解决的,你冷静点。”   舒白抬了抬眼皮,湿润的睫毛上还挂着泪。   她看了戚虹程一眼。他的胡渣被剔得很干净,残留的淡淡青痕也掩在了夜色里。刘海被江风掀起, 露出高高的发际线。   如果没有风,此刻戚虹程应该是精神的, 也显得年轻。和前阵子落魄的时候相比较, 判若两人。   随即, 风中传来了引擎启动的声音。停在大桥边的黑色宾利绝尘而去,徒留一个倨傲的背影, 转瞬即逝。   舒白呆了呆, 再度开口时,声音温温糯糯,混着哭腔:“戚导, 你有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 你相信我。”戚虹程心颤, 倾身靠得更近,去拉舒白的手,“那点钱,我还得起。”   舒白摇摇头,叹了口气:“戚导,我家负的债比你想象中多多了。你已经失业了,想还上恐怕很难。”   说着,她把手从男人粗糙的手掌里抽出来,目光转回了绵延的江水。她若有所思,眼神空茫。   这一抽手,戚虹程便低下头来,发现了她手上斑斓一片的淤痕。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实在还不起,我去卖肾总行了?哪还能有过不去的坎,我们想开点好不好?”   舒白泪水扑簌簌地落,失神落魄的模样,没有回应。   戚虹程重重一叹,然后拉过她,带进了自己的车里。   ……   陆氏的私人司机刚刚在车里观望,夜色中仍然可以分辨,那个女人并不是迟小姐,这让他一头雾水。   他想问什么,却从中央后视镜看到陆总把脸绷得紧,眉宇间锁着罕见的烦躁,便把话咽了回去。   车内寂静,空气冷肃。   亮着光的平板上,显示着一串和舒白同名同姓之人的基本信息。   数十分钟后,车在陆宅停稳,陆靖言收起平板。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管家在一侧等候。   陆靖言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走向了车后。摁下钥匙,打开后备箱,从中取出一个体积很大的蛋糕盒。卡通包装,印着儿童插画,和他一身严肃西服格格不入。   盒内装着迟澄的动物园蛋糕。晚饭菜肴丰富,蛋糕没有吃完。陆靖言答应了迟澄带回来。里面也装有冰块,起冷藏作用,不至于闷在车厢中坏掉。   ……   迟母目光意味深长,看得人心里发虚,但最终没说什么。   迟樱把迟澄领回了房间,带着他洗漱睡觉。   迟澄仍然很兴奋,晶亮着眼眸,不知疲倦地和迟樱重述着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说爸爸很高,直升机很帅,海水很软,蛋糕很大。   迟澄刚刚已经和外婆说了一遍,这回又和妈妈说,乐此不疲。   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软,眼皮也越来越沉。说着说着,小脑袋便栽进了妈妈怀里,阖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舟车劳顿,海岛上一直在沙滩走个没停。他累极了,呼吸有点重。   今天可能是迟澄出生以来度过的最圆满的一个生日,他的眉毛舒展着,嘴角若有若无地弯起弧度,睡颜很是可爱。   好像刚刚入睡,就跌入了美梦里。   迟樱规律地拍着迟澄的背,直到他睡得安稳。她打开手机,收到了陆靖言的日常晚安。   然后习惯性地查看邮箱,发现《刺己》剧组发来了拍摄定妆照的通知邮件。   时间很快,就定在十月八号,在节后的第一天。   她镜头感很好,不紧张。只是白日里专注陪着迟澄,也没有经纪人打理邮箱的缘故,回复的时间有些晚。   她礼貌地答复后,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房间门被推开,没有发出声响。走廊的光线幽幽地探进来,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迟母勾了勾手,示意她出来说话。因为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但迟樱无端地有种小孩犯了事的愧疚感,她有些忐忑地起身下床,走了出去,然后掩上门。   果不其然,迟母面色凝重。   “妈。”迟樱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后,杵在原地,等着迟母发问。   迟母褪去了陪伴迟澄时的和蔼,目光如炬:“樱樱啊,迟澄的父亲当真是陆靖言,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迟樱:“嗯。”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交往。”   迟母的眼眸中闪过震惊:“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天前。”   “那么之前呢?”   “之前……不熟。”   “陆靖言贵为陆氏长孙,和我们一直没有往来,你们如何相识?”   “小时候他是我们的邻里,就在这个小区。”   迟母蹙眉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是你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印象中,你们并没有交好。”   迟樱抿了抿唇,沉默。回忆大片大片地涌入,脑海中的场景,像泛了黄的老照片。   何止是没有交好?话都没说上两句。比起故人,原身可能只能算是人海茫茫中的一个小迷妹罢了。   迟母以为她在搪塞,严肃深问:“什么契机下有了迟澄?”   “我和他在五年前的晚宴上偶遇……”   “之后没有联系过了?”   “嗯。”   迟母抚了抚额,语气微愠:“一直以为陆靖言出身陆氏,家教良好,原来不过如此。”   迟樱拉住迟母的手,试图安抚她。身为人母后,她知道子女发生这样的事情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冲击。但仍鼓起勇气道:“……他很好,是我没有告诉他。”   “因为陆靖言身份显贵,你认为他不会接受。”   “是。”   “既然知道不合时宜,为什么要执意生下迟澄。”迟母语气中有苛责之意,顿了顿,“难道你喜欢他?”   迟樱不置可否。   迟母摇了摇头:“太草莽了。”   “妈,你不要担心了,会好起来的。迟澄会有父爱,我也会幸福。”迟樱说着宽慰的话,握着迟母的手紧了紧。即使迟母很少做粗活重活,年纪大的缘故,手上的皮肤也有些粗糙了。   迟樱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真挚而灼灼。   迟母落下重重地一声叹:“先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迟樱嗯了一声,转身准备回房,迟母也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迟樱进门前,听见迟母道:“陆靖言二十五岁那年接手了陆氏的钟表业,如果你离他近,审慎心细一点。”   迟樱愣了愣,“妈……”   “去睡吧。”迟母打断了她的话,摆了摆手,进了屋。 第50章   迟樱也不好接什么话, 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迟澄睡相好, 和她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离开的一会中,被子没被蹬乱。   迟樱还是给他掖了掖被角, 直到更加齐整, 然后慢慢在他身边躺下。   夜晚渐凉了, 但迟澄和一个小暖炉似的。   迟樱握着他软绵绵的手,思绪有些乱。   迟母的心情她理解。在长一辈眼里,陆靖言不仅仅是消失了四年的不负责任的男人, 更是迟氏长久以来的竞争对手。   他们眼中,商人是不讲情的。   迟澄的出生,她的家人至今心存芥蒂,陆氏又怎么能轻易地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少爷。   迟母的第一想法不是寻求合作,而是提防和洞察。   陆靖言确实掌权了欧时的三大产业, 但这些年明显把精力更多地倾注在了娱乐界。   短短几年内, 欧时一跃成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娱乐传媒企业, 是所有艺人梦寐以求的造梦港湾。   但在这背后,是无数同行公司、工作室的坍塌。   在平日的相处中, 陆靖言在她面前更多的是一个给她关心呵护的男人, 寡言却温柔。   他的背后,拥有一个怎样的商业帝国,是她不能想象, 也时常忽视的。   难道小说中三年后迟氏的破产, 有可能是陆靖言在发展陆氏家业时必然的竞争所导致的吗?   迟樱下意识地去回避这个想法, 大脑一片混沌。   困倦便势不可挡地袭来, 伴着迟澄的呼吸声,她也逐渐沉入了梦境。   ……   今日白天的经历很温存,但陆靖言仍旧没睡好。   他的梦变了。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刺耳的车鸣。   以往梦中的主角只有迟樱一个,今晚,他看见了迟澄。   迟樱仍是肤白赛雪,年轻温婉的模样,美好得像雨夜的精灵。   但迟澄已经长大了。   他长高了,眉眼开了。   不是像现在这般奶胖的脸蛋,双下巴瘦了下去。   轮廓变得分明,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少年。   很像他,非常像。   目光落回迟樱身上。   她应该也是几年后的她,只是岁月不轻易在她身上落下痕迹。   梦境中,陆靖言喉结颤了一下。   强烈的预感像魔咒一样紧紧箍住他的心脏,疼得窒息。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命运齿轮的推波助澜下,仍旧不可扭转地发生了。   迟樱把迟澄紧紧地护在怀里。车主没有丝毫人性可言,剧本如同往常一样上映。   他们像琉璃一样易碎,腥气弥漫,血色遍布。   陆靖言从梦魇中出离,偌大的房间显得冷清。   沉寂的夜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很凉,他依旧被汗湿。密密麻麻的虚汗顺着精美的锁骨没入领口。   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领子。   骤然间,陆靖言回想起了白日里她的低吟浅笑,还有迟澄稚声稚气的爸爸。   陆靖言不理解命运为什么会和他这样的玩笑,让他每夜都目睹挚爱以残忍的方式逝去。   生命不是玩笑。   比起他病了,陆靖言甚至觉得,这是某种意义上的惩罚。   来自未知的层面。   ……   手机调了静音,闹铃意外没响。   迟樱今天起晚了,还是迟澄把她摇醒的。   腰间一只软软的小手,带来了一阵痒意。   迟樱笑着醒来,发现枕边手机屏幕亮着。   陆靖言的电话。   迟樱在剧组的时候,迟澄经常用迟母的手机给迟樱打电话。   他轻车熟路地在通话界面中摁下了扬声器。   低哑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隐去了疲惫:“早。”   迟樱:“早啊。”   迟澄也凑到跟前,甜甜道:“早安,爸爸。”   电话那边顿了顿:“早安,澄澄。”   “爸爸,你吃了蛋糕吗?”   “……嗯。”   “爸爸,你想我了吗?”   “下午我去看你。”   “好~~”   迟樱没说上半句话,迟澄已经和陆靖言聊开了。   没想到刚睡醒的小家伙这么有兴致。   下一秒,迟澄热情邀约:“爸爸,你要来我们家吗?”   陆靖言一时没应。   迟澄又道:“爸爸在吗?澄澄和外婆说了你,外婆说你很优秀,欢迎你来,你不要害羞。”   “……是吗?”   “是~~”   迟樱:“……”   不知不觉中,分针走了好几圈。   迟樱挺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对话的,但再聊下去,迟澄就要迟到了。   她揉着迟澄脸蛋说道: “澄澄要上课了,先和爸爸说再见。”   迟澄乖巧点头:“爸爸,再见。”   “再见。”   “下午见!”   “嗯。”   “再见爸爸~”   “再见澄澄。”   “爸爸你怎么还不挂电话呀?”   “……澄澄挂。”   “噢。”   又磨叽了半晌,迟澄终于抬起小手,摁向了中断通话的红色按键。   一大早,沈金便被喊到了陆宅。   他一边提着药箱,一边叨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终于愿意给自己放假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尽力给陆靖言做疏导工作。   但陆靖言工作很忙,配合度不高。   效果不好,让他堪忧。   走进房间的时候,陆靖言面色苍白,紧抿着唇,没什么力气说话的模样。   看见他来,还是认真地打了招呼:“沈医生。”   沈金知道,他的状态又不好了,不禁皱了皱眉。   他无端觉得,房间的气压低得可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的梦境发生了变化。”   沈金心一沉:“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女孩么。”   沈金点头:“记得。迟樱小姐。”   陆靖言忽然沉默,目光中有探寻之意。   沈金推了推镜框:“放心吧,我不同其他人说。”   陆靖言轻咳一声:“五年前的意外后,迟樱生下了一个男孩。”   沈金推到一半的眼睛框险些跌落。   这话的意思是……   呆愣了半晌,沈金终于挤出一句:“恭喜恭喜!”   陆靖言却沉吟:“然后我在梦里看见了他,同一场车祸。”   沈金眼睛微微睁大,眸底划过震惊。   有点残忍。   在一系列的交流过后,沈金总结道:“现在有三种选择。第一,药物治疗。第二,暴露疗法。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暴露疗法在治疗PTSD上具有显著效果,但需要你把经历的所有场景都告诉我。你……”   “第三,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这只是我的想法。我认为……你可以和他们同居。”   “因为那些事情并不是你的亲身经历,大概率上只是因为你害怕失去而产生的臆想,这是你和其他患者区别最大的地方。当然我并不是站在纯心理学角度给你提供这个建议,因为我没有遇见过类似的病例。但可以确定的是,你应该消除执念,并认定那些事情其实是假的,是没有发生过的。对于你的恐惧,我想他们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回答。”   陆靖言蹙眉,摇了摇头:“梦的事情,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 第51章   沈金也皱眉, 沉思后问:“因为不想被担心?”   陆靖言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沉默不答。   沈金看着他,顿了顿,继续道:“老实说,如果我的家人郁结难解, 我只可能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如果他们对我有所隐瞒,我只会更加担心。”   “当然, 你的梦也有它的特殊性。不过他们应该并不会把梦的内容放在心上,你也是身不由己。”   谈及家人, 陆靖言眸光烁动。他抬起目光, 喉结微滑,仍是问出口:“沈医生,我的梦有没有可能是超自然的?”   沈金眉间微微挑起:“我学的是西医, 唯物主义的绝对拥趸者。”   “安心了,你不要多想。人脑结构复杂,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陆靖言淡淡地看他一眼,重新陷入沉思,唇角凝着些苍白。   沈金:“你也不必紧张,你身体的其他指数都很健康。噩梦嘛,比失眠要好多了, 不要成为心理负担。但平日工作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陆靖言低低地嗯了一声。   临走前, 沈金留了些抗焦虑的药物, 并嘱咐道:“难受得厉害就服用些吧, 这些药的副作用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人活在世,就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   很多机构的兴趣班从五号开课,但迟澄年龄还小,除了幼儿园课余的手工和绘画外,迟樱没有给迟澄安排其他。   理说接下来几天应当是空闲的,但幼儿园的话剧团将组织一场话剧表演,有机会出去比赛,听说排场很大。   选择小演员的日期就定在了五号,不出意外,排练在六号就要提上日程了。   迟澄不如迟樱小时候对表演的兴致高,再加上占用了国庆假期,他一心一意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一开始也没准备去的。   但昨天一家三口没在海岛过夜,回来的时间也还早。在昨晚迟樱练习剧本的时候,母子俩就商量好了,明天早上去试试。   迟澄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紧张,说到面试和去玩一样,兴高采烈的。   贵族幼儿园里的孩子们大多数是含着金钥匙长大,一到国庆准是飞往全球各地游山玩水,来选角的小朋友并不多。   迟澄不在意这个,很快和他们玩闹开了。   迟母带着迟澄出门后,迟樱不知不觉中又兜回了房间里,刚沾着枕头又睡了过去,还做了个不深不浅的梦。   她梦到了原身小时候,身边有一些大人,她和他们交流了一会,甚至发生了争执,最后嘴巴瘪下来,噤了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大半个上午要过去了。她有点迷糊地靠在床头,揉着昏涨的太阳穴,一时半会分不清刚刚发生的事情是梦境还是记忆。   迟樱晃了晃脑袋,想不明白,就想着不能在床上虚度时间,站起身子往房间外面走。   刚出门,撞见了迟母,她猛然想起昨晚的对话,这才清醒了几分,讷讷开口道:“……妈。”   迟母停下步子,淡淡地看她一眼。迟樱脸颊红扑扑的,刚睡醒的样子。   于是问道:“嗯,昨晚没睡好?”   迟樱立刻来了精神,眼眸亮了几分:“还行,妈妈你呢?”   迟母话语也温和下来:“我也挺好的。”   迟樱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刚刚胡乱睡去,有些打岔。她慵慵懒懒,看气氛放松下来,假装漫不经心道:“妈,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迟母:“你说。”   “爷爷为什么不对外公开说我是迟家孙女?”   迟母闻言错愕,眼神几不可察地黯了一下,“没有不让,只是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恰好出了那件事,你爷爷思想传统,怕影响迟家声名。”   “再何况,你背负了这么个身份,家里肯定也是要给你安排婚事的。你性子倔,定是不肯,不如少个包袱,你也可以走自己的路。”   迟樱狠了狠心,激将:“但我人生前二十年,你们也从来没有对外界提起过我。难道……我不是迟家的亲生孙女?”   “瞎讲,我看你是剧本看多了。”迟母薄怒,先是用手点了点迟樱的脑壳,然后拉住她的手,“樱樱你记住,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种胡话不许再说。”   “那是为什么呢……小时候……”   迟母只见她那双蒙着淡淡雾气的桃花眼中依旧缀着迷茫,心中一紧,打断她:“小时候是为了保护你。大家族明争暗斗多,内忧外患,你女孩,很危险。”   “……妈,是不是有点牵强……”   迟母倒也不讳言:“是牵强。不过,你怎么突然对这个好奇了?”   记忆里,原身追究几次过后,问不到结果便妥协于现状了。迟樱挑了挑眉:“那谈恋爱了嘛,总得让男朋友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嘛。”   迟母面色更为凝肃:“陆靖言是认真的吗,在你告诉他之前,他会看上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不是妈质疑你们感情,但心里有块石头,硌得慌。”   “理解的。是过去的我不懂事,妈。但我和他都是成年人了,没那么多时间过家家。”   迟樱说得认真,迟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母女俩相握着手沉默了几分钟后,迟母的手紧了紧,目光矍铄而坚定:“你告诉他吧。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是迟家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孙女。他若欺负你,你直接回来找我们便是。”   迟樱愣了愣,重重地点了点头:“嗯。那我告诉他了。”   “既然陆靖言回来了,你性格也比以前开朗,答应妈,不可以再卑微。”   “近期生意不好做,是大环境造成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业再怎么动荡,让你一辈子丰衣足食高枕无忧也是没有问题的。”   “哥和爸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是商场老手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迟澄白天上幼儿园,晚上你实在回不来我就带着。妈知道你有自己的天赋和理想,不要留遗憾。”   “陆靖言……他确实优秀,如果你能和他交往,我不反对。毕竟报纸上说他是什么什么……国民女婿?我再怎么挑肥拣瘦,也不会挑剔到连他都会觉得不满意。更何况,他是迟澄的父亲。”   “但是你也别太较真,越大的家族往往关系越复杂,勾心斗角。即使你们没走到最后,也不要觉得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迟樱声音软下来:“妈……我知道的,谢谢你。”   迟母揉了揉她的脑袋:“樱樱啊,昨晚我态度不对,你找到了喜欢的人,澄澄找到了爸爸,妈应该为你高兴才对。别想过去了,也别想以后,家里人护着你,珍惜当下就好了。”   迟樱还是第一次听见迟母对她说这么多话,心头涌起感动。她抱了抱眼前的“母亲”,迟母也动容,拍着她的背。   然后母女俩一同在厨房拣菜,洗菜,做饭。直到幼儿园的话剧团老师打电话来,说可以接迟澄回家了,迟母便洗干净手,摘下围裙,准备离开。   迟樱嘱咐了一句:“妈,你也注意身体。迟澄他不知道你腰不好,总是挂你身上。以后不用惯着他,澄澄也不娇气。”   迟母笑了笑,应了声好。   幼儿园门口,悦悦拽着迟澄的衣角:“你国庆也没出去玩啊?澄澄。”   迟澄摇了摇头,回答道:“去玩了,但我已经回来了。”   悦悦一歪脑袋:“既然回来了,那你来我家吗?”   迟澄又摇了摇头:“今天不行噢,我约了很重要的人。”   悦悦一听不高兴,翘起嘴巴不搭理他。   迟澄:“悦悦,我先回家了噢。”   悦悦还是不理他,迟澄无奈,便向迟母走去,惆惆怅怅地说:“外婆,你猜老师让我演什么。”   “王子?骑士?”   “不——”迟澄尾音拖得长,声音却低,“老师让我演一、棵、树,不说话的树。”   迟母微诧,但不动声色:“你们演什么戏?”   “我也不知道。”   迟澄“嗳”了一声,“早知道不去了,还不如在家里陪着妈妈玩呢。”   迟母牵起他的手,握了握:“没关系的澄澄,每个角色都很重要,都需要认真对待。”   迟澄一瘪嘴巴:“是吗?可是站在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不说这个了,外婆,爸爸回来了吗?”   “你爸爸说要回来吗?”   “爸爸说下午来看我。”   “这才中午呢,小傻瓜。”   “好吧。”   迟澄情绪低落,话也不多。   一路沉默,直到上楼前,迟澄对迟母说:“你先不要对妈妈说。”   “为什么?”   “妈妈会不高兴的。”   迟母停下步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会呢?”   “总之不要说就是了。”迟澄慢慢地在迟母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外婆。”   迟母知道迟澄的心思,没有再出言安慰,而是顺着他的心意道:“好。”   午餐很丰盛,但迟澄吃得心不在焉。   迟樱诧异:“澄澄,怎么了?”   迟澄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饭菜往自己口里送:“想爸爸。”   迟樱:“……”你妈妈不是做你对面吗。   迟樱和迟母对视一眼,迟母一副不可说的眼神。   探不出什么缘由来,迟樱便放任迟澄想爸爸,顺手给陆靖言发了条微信:“澄澄说他想你。”   陆靖言没有立刻回复她。   午饭结束后,迟樱顺手收拾碗筷,便收到陆靖言的电话,声音磁性依旧:“下楼吧。”   通话音量不小,迟母也听见了,暗暗称赞这音色不错。犹豫了一下,计划待会悄悄地跟出去。 第52章   陆靖言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 挂落的时候, 迟樱正单手抓着碗, 还是一身居家服。   陆靖言的总裁身份总给迟樱一种“浪费一分钟就是浪费几个亿”的错觉, 她手里的动作利落不少。在厨房歇了碗筷, 洗净了手,回头往客厅走。   一出厨房的玻璃门就看见迟母, 她站在和饭厅相通的阳台上, 看庭院里刚刚开起来的秋海棠, 眉眼柔和, 心情好像还不错。   迟樱和她打了声招呼:“妈, 迟澄他爸到了,我带澄澄出去一下, 不知道晚饭回不回来。”   迟母转过身来, 挑眉:“不让他上来坐坐?”   迟樱愣了一下:“刚谈上没多久, 见父母是不是有些快了?”   迟母语重心长:“你们这情况不一样,我见的不是女婿,是我小外孙的爸爸。”   迟樱口上答应着:“那我回头问问他。”   迟母淡淡地嗯了一声。   迟樱走到客厅,看见迟澄一团身子缩在客厅里看电视,动物世界正好是饭点播出。   迟樱头一回见到有人看电视看得这般严肃正经。眉毛微蹙, 面无表情的。   刚洗完手,湿湿冷冷,迟樱就没有捏迟澄脸蛋儿逗他了。只是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笑道:“你爸爸来啦。”   迟澄低落的精神回了五分, 抬起头来, 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诶?”   迟樱笑眯眯的:“爸爸在楼下等你。”   闻言,迟澄跑到电视机前,手在屏幕上探了一下,随即电视就关了。他笑了一下,特意把嘴咧得开,甜着嗓子道:“走啦,妈妈。”   迟樱以为迟澄会在节目上再黏一会,没想到他关电视的速度远超乎想象。   果然是想爸爸想得吃不下饭的父子情深,迟樱觉得自己失了宠一般,撇了撇眉,“……等妈妈换身衣服。”   迟澄点头:“好的。”然后跑回小板凳上正襟危坐。   迟樱用两分钟换了身连衣裙,三分钟化了一个淡妆,气质一下就出来了。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的出行准备中最迅速的一次。   迟澄熟练地给自己戴好口罩,走去拉着妈妈的手,一起出门。   别墅一楼客厅的大门关上不久,迟母也去卧室内换了身便服,跟了上去。   陆靖言的车停在直行后右转的路上,一座宅院的门口。   路很宽敞,但路的一侧是墙,右行后不远处的尽头也是墙。   附近没有其他住户。   这座宅院是陆靖言小时候生活过的别墅,后来陆氏举家搬出去后,很多年来一直没人住,也就疏于打理。   昨天这里还是一片荒草丛生的景象,转眼间,小半个庭院已经被人拾掇得干干净净了。   迟樱牵着迟澄走过去,看见陆靖言倚靠在宾利上,长腿微曲。仍然穿着标配的黑色衬衫,姿势比以往多了几分随性慵懒,但气质依旧优雅矜贵。   “爸爸~~”迟澄松开迟樱的手,快着步子小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陆靖言的一条腿。   戴着口罩的原因,声音像闷在瓶子里,又添了几分可爱。   “澄澄。”陆靖言弯下腰来也抱了抱他,嘴角带笑,眸光很深。他想起了昨晚的梦,胸口阵痛,情不自禁地把手臂收紧。   迟澄也没再喊疼。就是觉得上午选角的事情受了委屈,此刻被爸爸用力地揽在怀里,好像被人呵护着,难过就可以释放了,眼眶酸酸的。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很努力地挤出灿烂笑容。   陆靖言放开迟澄后,目光对上迟樱。   她的妆不深,但美得出挑。秋日光线淡,透白的皮肤愈发地惹眼。连衣裙掐得身材玲珑有致,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迎上目光,迟樱无奈地笑了笑,“别人家都是儿子和爸爸一起抢妈妈,我们是儿子和爸爸一起把妈妈忘了。”   迟澄一听,努力理解了一会,眉毛皱成苦瓜纹路,流露出懊恼之色。然后一边说着“没有没有”,一边准备跑过去抱妈妈。   但陆靖言早已大步迈开。男人腿长而有力,一步顶他几步。   迟澄眼睁睁地看着陆靖言把迟樱揽入怀中,目光缱绻,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间。最后,凑在迟樱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的话。   迟澄顿住步子,瞪大了眼睛。数秒过后,他回过神来,也走过去,仰头看着他们,嘴巴一翘:“妈妈我也要抱。”   迟澄懂事以来,从来不会主动要人抱的。迟樱诧异地挑了挑眉,也许她不该随口一说。目前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她觉得自己挑拨离间,像狠心后妈似的。   小家伙的要求当然不能忽视,迟樱二话没说把他举了起来。心中暗笑,比起小时候,迟澄质量见长。   迟澄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脖颈,在她额间亲了一下。然后又抽出一只小手来,扯开迟樱的口罩,在她左右脸颊上各啵了两口,一声比一声更响亮。   然后得意洋洋地看了陆靖言一眼。   陆靖言哑然失笑,神色有些复杂。   别墅小区分布开阔,四下无人。丁字岔路口的转角处,迟母偷视着他们,眼眸闪烁。   视线中,男人身形颀长,气质比照片上更出众。颜值无可挑剔,犹同行走的荷尔蒙。   虽然行的是西方礼节,举止中却不显轻浮,肉眼可见的是他的珍视和温柔。   纵然迟母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还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一家三口温馨如画,迟母欣慰一笑,心中暖流淌过。   接着,她给迟樱编辑短信:“玩得开心。谈恋爱记得注意分寸,澄澄还小,不要带坏他。”   编辑完,她在句末加了一个“噢”。   迟母转身,遇见童佳纾。   依旧浓妆艳抹。口红搽得很烈,在秋日的清淡光线中非常炫目。   越过这个路口,童佳纾便能把他们尽收眼底。   迟母下意识地截住。   童佳纾主动招呼上来:“是澄澄外婆啊。”   迟母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有事?”   “明天我赶通告,要离开这里了。今天最后一天在家,澄澄要不要过来做客?这孩子实在可爱,我怪想他的。”   “谢谢,不过迟澄已经有安排了。”   “那好吧。”童佳纾流露出遗憾的神情,“您站在这里干什么呀?”   风起,迟母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衫,道:“等人。”   迟樱收到迟母的短信,懵了一瞬。   带坏迟澄?她想起这场以认爹为目的的恋爱,不禁羞窘。   孩子在身边,当然不会亲亲抱抱举高高。她很快回复道:“妈,放心啦。”   陆靖言看她一眼,低沉地嗓音落下来:“怎么了?”   她迅速收起手机,摇摇头:“没事。”   今天陆靖言的司机开车,好像谁坐副驾驶都少了些什么,最后决定一起坐在后面。   迟澄第一个爬上了车,坐在靠右的窗边。   陆靖言和迟樱对视了一眼。   迟樱笑眯眯地将功补过:“陆靖言你快先上去,澄澄今天想你想得魂不守舍,现在给你们个机会联络联络感情。放心,我不吃醋。”   陆靖言唇角微弯,倾身上了车。   迟樱也跟着上去。   陆靖言:“想去哪里?”   迟澄:“爸爸你定。”   “我定?”   “嗯嗯。”   “去我家。”   “爸爸的家?好啊。”   陆靖言和迟澄用一分钟决定完行程的时候,迟樱正单手支着脑袋打量眼前的庭院,她记得原身小时候,常在附近徘徊,却不曾有勇气往里面看去。   那时候,门口还有一条很凶的大狼狗。   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经历的人,她居然能记得原身暗恋的酸楚。   心脏微疼。   她正发着呆,陆靖言的手探过来,握住她的右手。男人的掌心温暖干燥,异样的感觉迅速窜遍全身。   迟樱转过头去,对上了陆靖言漆黑的眼睛……还有迟澄奶胖的小脸。   迟澄不偏不倚地看过来,注意力正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迟澄可怜巴巴地扯了扯陆靖言的衬衣:“爸爸,爸爸,我想和你换个位置。 ”   陆靖言:“不行,坐中间容易晕车。” 第53章   迟澄字典里虽然没有左拥右抱这个词,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爸爸坐在中间, 就是抢走了独属于他的恩宠。   迟澄有些急了, 却只能继续扯着陆靖言的衬衣下摆, 认真地解释说:“但是爸爸我不晕车。妈妈经常开车带我出去玩, 我没有晕过车。”   陆靖言不紧不慢地揉了揉迟澄的短毛:“你那个位置比较安全。”   迟澄拱手相让:“那爸爸坐安全的位置。”   陆靖言:“一般是小孩坐最安全的位置。”   迟樱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刷刷她本来薄弱得不能再薄弱的存在感, 没想到两个人都是幼稚鬼。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一定不多嘴了。   她和陆靖言的腿间, 手还贴在车椅上暗戳戳地相握, 灼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   虽然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实在性感好看, 迟樱还是用力挣了挣,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凑到陆靖言耳边小声说道:“喂, 你准备逗他到什么时候?”   她温热柔软的气息倾洒在敏感的耳垂上, 陆靖言脸微红, 但端着高冷,假装无事发生:“你猜。”   迟樱想起迟母的话,继续低声耳语道:“卿卿我我不要当着澄澄的面,他还小。”   陆靖言:“我们什么时候卿卿我我了?”   迟樱:“刚刚,还有现在。”   说着, 她揉了揉发烫的右手。   陆靖言:“不算,那些都是礼仪。”   说完,他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 然后无事发生般坐了回去。   “你你——”   迟樱一时羞窘, 语无伦次, 从酥酥麻麻的电流中缓过劲,急忙去看迟澄。   好在陆靖言的身子侧了大半,在迟澄的角度应该是看不见的。   只见迟澄双手环胸,眉毛弯弯,满脸无奈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悄悄话说了这么久,商量好了吗?”   迟樱脸红了红,然后端坐着点头:“商量好了,你坐中间。”   陆靖言看她一眼,眸光意味深长。   迟澄一本满足地笑,二话不说挤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眼睛里重新亮起星芒。   他左手臂勾着迟樱,右手臂勾着陆靖言,不忘说道:“这样才对嘛。”   迟樱见气氛终于对劲,心里松了口气,应道:“你说得都对。”   司机发动引擎,车辆平稳起步。迟母看着他们离开,放下心来,准备中断和童佳纾的对话。   这个女人套近乎套得明显,目的不纯。而且和这种人相处,很累。   毕竟童佳纾是迟澄同学的家长,迟母给足了面子。她假装看了眼手机,然后说道:“我等的人临时有事,我先走了。”   童佳纾听出迟母要走的意思,最后问道:“您在这个小区住多久了?”   迟母顿住步子:“怎么?”   “有传闻说这个院子是陆氏的。”童佳纾指向右侧的别墅,“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您了解吗?”   迟母淡淡道:“不感兴趣,也不知道。”   童佳纾笑容不减:“我以前也不怎么关注,但今天不是有人来打理这个废院嘛。我特意来看看,说不定能碰上主人。”   迟母波澜不惊地问:“碰上了能怎样?”   童佳纾打量着迟母的神色,讪笑道:“毕竟是陆氏,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啊。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迟母嗯了一声,“那你去看看吧,我先回去了。”   童佳纾笑着挥了挥手:“下次再见噢!”   “再见。”   童佳纾一个人走到院子门口,心下惊奇,刚掏出相机准备拍拍拍,庭院里正在工作的园艺师傅就板着脸走上前来。   那个中年男人面无表情,语气严厉,即使只是一个园艺师傅,身上也有强大的气场:“这是私人住宅,谢绝拍摄,请您立刻离开。”   见童佳纾脚步不移,他又指了指上方的摄像头:“监控已经取证,还请您好自为之。”   “别别别别别——”童佳纾摆了摆手,“我不是坏人,是陆氏的忠诚仰慕者,请问你们主人以后就回来住了吗?”   园艺师傅没有再说什么,面色冷峻地看着她。手里的修枝剪闪着寒光,而他的身后是废弃了十几年的楼宇。   童佳纾忽然觉得此情此景瘆得慌,说了一句“我走我走”,然后抱着相机溜了。   她有日常拍摄的习惯。   圈里人,总要敏感一点。说不定哪天哪张照片就派上用场,助力她走向人生巅峰了。万一不小心拍到什么爆料,还可以趁机卖一笔小钱。   曾经上大学的时候,这个观念她没少向舒白传输。舒白过生日的时候,她还送了她一台相机。   想起舒白,童佳纾淡淡地惆怅。   自从她和她说过迟澄的事情以后,舒白又失踪了。虽然这些年来舒白失踪也是常态,但还没有像这次这么彻底过。   这次,连手机号都注、销、了。   ……   宾利驶向的目的地是陆宅,陆靖言在市里的居所。   这次回家不是因为陆靖言如往常一般置备了什么惊喜,全因为他临时起意。   迟澄是第一次来。这座宅院比他们家的庭院大很多,而且是欧式建筑,典雅大气。   汽车还行驶在陆宅外围,车速降下来,迟澄就目不转睛地往车窗外看。   可惜他坐在中间的位置,离窗户远。又不想错过眼前的景致,迟澄努力地探着身子,想把脖子伸长一点,姿态可爱,但看起来很辛苦。   陆靖言问他:“换个位置?”   “我……”迟澄想起自己死皮赖脸换到座位中间来,难为情了。   他涨红了脸颊,思考几十秒后,小声说道,“换,谢谢爸爸。”   然后迟樱帮他解开了安全带,迟澄爬到了陆靖言的身上。   一屁股坐下去,虽然没有坐垫舒服,但好像还不错。   迟澄乐了:“要不你抱着我吧,爸爸?”   陆靖言点了点头。   迟澄往迟樱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容灿烂,然后继续扭过头去,欣赏陆宅的景致。   “爸爸这是你的家啊,爸爸的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住在这里吗?”   陆靖言愣了一秒,道:“不是,我一个人住。”   迟澄瞪圆了眼睛:“一个人?爸爸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地方不会无聊吗?”   陆靖言不否认:“嗯,非常无聊。”   迟澄担心地揪起眉毛:“那怎么办?爸爸,要不要我把玩具借给你?或者漫画书,折纸……?”   陆靖言气定闲神道:“你把妈妈借给我就好了。”   闻言,迟澄差点跳起来,一脸戒备地问道:“什什什什什么?爸爸你刚刚说什么?”   陆靖言低沉地笑了两声,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头发,“还有你。” 第54章   迟樱哭笑不得地看向陆靖言, 他熨帖的衬衣和西裤已经被迟澄转来转去的身子给蹭乱了。但他不愠不火, 眼尾带笑,轮廓柔和。   是她今天走错片场了?   迟澄倒是小松一口气,摆了摆手道:“虽然没太明白, 但没把我丢下就好了。爸爸你要什么, 只要我有, 尽管拿去吧。千万别把我和妈妈拆开,你要记住,我和妈妈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迟樱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她搜罗了一圈记忆,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迟澄讲过类似的话,于是问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呀?”   迟澄抓了抓脑袋:“我忘了, 可能是电视上吧。”   闻言,陆靖言视线向她这边看过来。虽然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 但迟樱不心虚,反正不是她放的节目, 于是大方地回了一个笑容。   迟澄下车, 阵仗就像抵达海岛时被迟樱抱着走下直升机一样。有很多穿着制服,训练有素的大人们迎接他。鞠躬, 行礼, 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喊着。   迟澄受宠若惊。   好在那些给他束缚感的大人们没有如影随形, 也就没有影响到他的亲爹豪宅半日游。   偌大的别墅里宽阔而清净, 没有其他人, 显得空荡荡的。   迟澄本着旅游的初心,又秉着逛博物馆的兴致,拉着陆靖言和迟樱把城堡一般大的别墅晃过一遍,大半个下午已经过去了。   这里的每一处都被精心雕饰,足见主人的品味。   回到客厅后,迟澄神秘兮兮地说:“爸爸,我有悄悄话和你说。”   然后,他冲着妈妈挤眉弄眼。   迟樱识趣,眉毛弯起:“好好好,我撤退。”   在父子俩各异的眼神中,她走到阳台上去看风景。   迟澄望着迟樱腰肢纤纤、裙摆摇曳的背影,感叹道:“妈妈是真的漂亮。”   陆靖言看了他一眼。   然后,迟澄不客气地拉着陆靖言到走廊深处,眉毛微微皱着,一本正经地说:“爸爸,我只是让你不要欺负妈妈,不是让你把妈妈抢走,以后你注意点……”   陆靖言面色一沉,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迟澄哪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着陆靖言说话,反倒恃宠而骄。他用着不大的力气捶着陆靖言的肩膀,神情奶凶奶凶的:“爸爸,我让你注意点。”   陆靖言挑眉:“你说,怎么注意。”   “以前妈妈只抱我一个人,亲我一个人,妈妈说亲亲抱抱是爱的象征,不能随便和别人亲亲抱抱的。”迟澄竖起一根食指,分析和教导,“所以,你不可以总是抱我的妈妈。考虑到你对我不错,对我妈妈也不错,我允许你一周抱她两次,但只能亲一次。”   陆靖言面无表情:“那你呢。”   迟澄双手抱胸,得意道:“我吗?我随时都可以,谁让我是妈妈心尖上的小宝贝呢。”   迟澄虽扬着脸,却用余光打量着陆靖言的神色,毕竟男人的气场实在强大。   不怒自威,怒了就更可怕了。   末了,迟澄有些没胆儿地补充一句:“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妈妈说的。”   陆靖言厚着脸皮说:“不答应。妈妈不仅爱你,也爱爸爸。我可以和你行使同等的权利。”   “权利是什么?”   “可以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迟澄气得跺了跺脚:“哇~爸爸你分走了妈妈,我不理你了,我不要爸爸了。”   他转身就要跑开,陆靖言厉着声线喊他:“站住。”   迟澄腿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怂巴巴地转过身来,双眼水盈盈,一副小可怜样,糯糯地喊着:“爸~爸。”   陆靖言登时心软,拍了拍迟澄的肩,语重心长:“你说一下,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   突然被这么正经地问问题,迟澄愣了一瞬,然后懵懵地回答,用手指比划着数数:“亲情是澄澄和妈妈、外婆、舅舅、外公之间的……”   一时间想不起情感这个词来,于是说道:“的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   “……爱。”   “嗯,那爱情呢?”   迟澄清了清嗓子,摇摇头:“妈妈说我还小,还理解不了。”   陆靖言道:“你现在记住,你和妈妈的爱是亲情,我和妈妈的爱是爱情。爱情和亲情并不矛盾,不存在抢夺的关系。”   陆靖言说话总是官方严肃,迟澄脑瓜飞速转起来,努力消化,然后提出异议:“不对,我们老师说,爸爸妈妈是很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应该是友、友情……”   陆靖言果决地打断他:“老师说错了。”   迟澄垂了垂头:“……哦。”   然后他又战战兢兢地问:“那妈妈给我的爱会变少吗?”   “不会,而且。”陆靖言道,“一般来说,父母感情越好,你越幸福。你可以向任何人考证这一点,也可以自己体会。”   迟澄似懂非懂,歪了歪脑袋,不抓重点:“父母就是爸爸妈妈?”   “嗯。”   迟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爸爸妈妈和好之后,他确实比以前更开心一点,说不上是哪方面。当然生活中依然有烦心事,比如说话剧的事情……不过这和爸爸妈妈是没有关系的。   他没有存疑,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爸爸说过的话就是对的,尤其是在这么认真的情况下。   陆靖言问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沉浸在思绪中的迟澄回过神来,奶声奶气地“啊?”了一声。   陆靖言勾起唇角,拍了拍他,转走话题:“走了,你妈妈等急了。”   迟澄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陆宅准备的晚餐很丰盛,各色的菜肴摆满了大半个法式长桌。   餐具一应俱全,杯盏里果汁晶莹剔透。   迟澄仍然坐在陆靖言和迟樱的中间。   经过刚刚的交谈之后,迟澄本来准备让爸爸妈妈坐一起的,来验证一下爸爸说的话是不是对的。   但陆靖言和迟樱这次态度一致,说什么也要他坐中间。   迟澄感动,欢喜,笑眯眯的。   半个小时后,迟澄饱腹。   他打了声嗝,心满意足地倒在椅背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形象全然不顾了。   迟樱也撑得不行,明明本着一颗控制食量的初心,但陆宅的厨师都是神仙。胃腹部明显隆起,修身连衣裙快要hold不住了。   只有陆靖言气定闲神的,吃得不多。餐毕用湿巾非常绅士地擦拭唇角、指尖,举手投足都是优雅。   相形见绌之下,迟樱和迟澄不约而同地端坐起来。   迟澄腿也不晃了。   陆靖言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母子俩齐刷刷地看着他,脊背挺得直。   他淡淡地笑:“放松点。”   迟澄没有放松,道:“爸爸你真好看。”   陆靖言笑意更深:“那你要爸爸吗?”   迟澄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瞬间窘迫:“要要要。”   说着,他双手捧来陆靖言一只手掌,指骨修长。再看自己的,两团肉。他惆怅地“嗳”了一声,咕哝说:“爸爸这样的才是王子吧。”然后他瞬间反应过来,好像有事情被他忘记了。   陆靖言听见迟澄说了什么悄悄话,问道:“你说什么?”   迟澄改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想回家了?”   迟澄点头。   陆靖言目光落在别处,顿了顿,问:“想住这里么?”   迟澄摇摇头:“不了爸爸,我今天还有事。”   迟澄回答得利落而肯定。   迟樱疑惑地看小家伙一眼,国庆假期……他有什么事?没听他说起过呀。   迟澄脸一红,软着嗓子道:“是真的有事。爸爸你别难过,以后我天天陪着你。”   “嗯。”   城市的夜景很美,霓虹闪烁,万家灯火。   陆靖言把他们送回了城西。   下车之时,迟澄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爸爸你晚上觉得无聊就给我打电话,打妈妈的号码就可以了,我肯定和妈妈在一起的。”   陆靖言无奈轻笑:“你是在炫耀什么?”   迟澄脸红:“才没有。”   陆靖言揉了揉迟澄的短发,嗓音低沉温柔道:“有空我再来看你。”   迟澄笑弯了眼:“有空我一定和爸爸睡觉。”   “……好。”   迟澄利落地爬下了车,跑到车窗外挥了挥手:“爸爸再见!”   迟樱也语气轻软地道:“那我们走了,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好好休息。”   陆靖言眸光深邃地看着她:“把迟澄送回家后,回来找我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迟樱也不意外,笑应:“好,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然后,迟樱牵着迟澄离开。   橙黄的街灯下,他们的背影像一幅画。   车内,陆靖言顺手取出手机,拍下几张,眼底笑意渐浓。 第55章 (捉虫)   转角之后, 迟澄回头看了一眼,他想确认一下陆靖言是不是离得足够远,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妈妈说一些悄悄话。   如他所愿, 陆靖言的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 路灯洒下橙黄色的光线, 把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勾勒得温馨。   但这周围也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多半是被闲置的庭院,没有人住, 大晚上看过去就是一片阴翳, 黑漆漆的。   这时, 迟澄突然开始想爸爸了,想起爸爸给他准备一大桌好吃的, 爸爸陪着他玩,还有他紧紧抱着他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为这短暂的分离感到难过。   迟澄吸了吸鼻子,心想, 爸爸挺好的,有点想爸爸了。   他正准备把头转回去, 却突然看见了悦悦的妈妈。   就是那个热情好客的阿姨,给他分享了很多玩具, 但不知道为什么,悦悦怕得要命。   那个阿姨就站在一片阴影中, 他都加上秋裤了,阿姨还光着腿, 手里举着相机。   鬼鬼祟祟的。   迟澄瞪圆了眼睛, 下意识地把口罩拉得更紧一些。   然后, 他扯了扯迟樱的衣袖,低声说道:“妈妈,你看后面,悦悦的妈妈在拍我们。”   迟樱蹙眉:“拍?”   迟樱上辈子在娱乐圈待过一段时间,自然对拍这个字眼格外敏感,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迟母和她说过悦悦的妈妈,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细致地问她是谁。难道是娱记?想到迟澄经常去悦悦家做客,迟樱感到不寒而栗。   母子俩一同转过头,已经不见人影。   迟澄盯着一个点看,迟樱环视了一圈四周,都没有收获。   迟澄拉了拉迟樱的手,强调道:“妈妈,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迟樱握住他,道:“乖,我相信你。”   迟澄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拍我们?”   迟樱道:“现在还说不好,但我们尽量不要再被人拍到。澄澄,我们走快点?”   迟澄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她牵着迟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因为步速很急,迟澄微微喘着气。他一边走,一边仰头问迟樱:“妈妈~~爸爸说,爸爸妈妈关系好,宝宝会更幸福,这句话对吗?”   迟樱脚下步子没停,看他一眼,手又紧了紧,轻声答:“对。”   迟澄犹犹豫豫地问道:“那爸爸妈妈会不会……关系好到把宝宝忘了?”   闻言,迟樱愣了一下,感到心疼。   对其他小孩来说,父母关系好也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迟澄从刚出生开始,原身就没有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爸爸的存在,她一直是迟澄最亲密、最依赖的人。显然,迟澄现在还不能正确理解爸爸在生命中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如果在平时,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会蹲下身子,安抚地拍一拍他。但现在还有潜在的威胁在暗处,着急回家,她只能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尽可能地宠溺:“不会,一定不会忘记,放在心尖上疼还来不及呢。”   迟澄被妈妈的语气温柔到了,放心了一些,但心中的石头还没有落地,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很好,对我也好,我不应该这样想。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怎么办?”   迟樱反问他:“妈妈去工作的时候,不能在家里陪你,那你会担心妈妈把你忘了吗?”   迟澄边走边摇头:“不会,我知道妈妈只是没在我的身边。但妈妈会想我的,也是爱着我的。”   迟樱笑了笑:“这就是安全感,澄澄。爸爸刚刚加入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你还无法感受到足够多的安全感。我和爸爸也处理得不好,我们向你道歉。但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也需要不断的磨合。妈妈向你保证,大概一个月后,澄澄就能感觉到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宝宝。”   迟澄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交谈的几分钟里,他们从小区门口走回了家。   玄关处,迟澄给自己换鞋,屁股撅得很高。迟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换,迟迟没有进去。   蹬上一双加厚的小猪佩奇拖鞋后,迟澄直起身子,转身发现妈妈还在门外,于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迟樱的眼前晃了晃:“妈妈你又发呆,还不快进来,外面冷。”   这语气当真和大人一模一样了,迟樱轻轻笑道:“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迟澄拖着她的衣袖:“要我和你一起去吗,妈妈。”   “这次可能不方便带你去。妈妈就去楼下的便利店,很快回来。”   迟母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开口询问道:“樱樱去买什么?夜用?楼上好像还有,你去看看?”   迟澄虽然没想明白夜用是什么东西,但也颇有兴致地附和道:“对,妈妈去看看,大晚上出去很冷的。”   迟樱想,现在走出去可能还会被拍,正好去楼上的房间里取件大衣披上,裹严实一些,以防万一,于是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   然后她也换了鞋子进屋,踩着楼梯去了卧室。   几分钟后,迟樱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连眼睛都不在外面。现在,恐怕人和鬼都认不出她是谁了。   迟樱一边下楼,一边闭着眼睛胡诌:“……妈,我看过了,全都过期了,我还是出门买些吧。”   迟母抬头看了一眼迟樱的装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外面有私生饭?”   迟澄双手扒在迟母的大腿上:“外婆,你还记得悦悦的妈妈吗?那个阿姨刚刚躲在角落里拍我们,妈妈不想被她拍到。”   闻言,迟母眉毛皱得深,问道:“樱樱啊,我去帮你买?”   迟樱的声音也闷在装备里,和失了真似的:“没事,我穿成这样,被拍了也不会有人认出是谁。”   迟澄满脸崇拜地点点头:“妈妈快去吧,我等你。”   “好。”   临走前,迟樱转头看见迟澄又把他整个身子都甩在了迟母身上,提醒他说:“澄澄,外婆腰不好,你这样她会难受,我们下来好不好?”   迟澄“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抽身而出,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迟樱满意地笑了笑,可惜没人看得到。   随后,大门关上。   迟母搂过迟澄,慢慢地问:“小宝贝今天去哪玩了?”   “去了爸爸的家,也没玩什么,就是在爸爸的家里逛圈圈。”   迟母心想陆靖言都带着她的大小宝贝回家了,心中欣喜。倒也不是因为陆氏有权有势,她们要高攀些什么,只是因为,迟樱迟澄都要有家了。   这样想着,她也感到淡淡失落。毕竟女儿如果真的成家了,可能就不需要她这个妈了。   迟母陪迟澄聊着:“爸爸家很大吧。”   “比我们家要大很多,城堡似的,像……幼儿园一样,好像比幼儿园还要大。”迟澄托着脑袋瓜认真回想。   迟母笑吟吟道:“你看你这肚子,又胀成皮球了。”   “是啊是啊,爸爸家好吃的超多。”   “爸爸家那么好,你舍得离开吗?”   “不舍得也没办法,毕……”话说一半,高情商的迟澄立刻改口:“当然舍得啦,爸爸家虽然好,但爸爸家没有外婆啊。”   迟母乐呵呵地把他搂得更紧:“就你嘴甜。”   迟澄却从外婆的臂弯里钻出来,道:“外婆你不要抱我了,你腰会疼的。”   迟母开心地揉他的脸蛋:“澄澄啊,你怎么能这么懂事。”   迟澄道:“外婆就不懂事了,腰疼也不告诉我。”   迟母乐得笑起来,心里叹道,和迟澄嬉闹一阵,人都要年轻几岁。   说了一天堆以后,迟澄的脑回路又转回了原点。   他眨巴着眼睛道:“外婆~~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迟母:“客气,澄澄直接问就好了。”   迟澄锲而不舍:“外婆~~爸爸说,爸爸妈妈关系好,宝宝会更幸福,请问这句话对吗?”   迟母点了点头,道:“当然对呀。爸爸妈妈关系好,家庭会很温暖,宝宝就会很幸福。”   听到迟母肯定的回答后,迟澄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释怀地说:“既然爸爸妈妈外婆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对的了。”   迟母好像意识到什么,问他:“爸爸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说?”   为什么要强调爸爸妈妈的关系?   迟澄大方地告诉她:“也没什么,就是今天爸爸抱了妈妈,我去问爸爸是不是把我的妈妈抢走了。”   迟母挑了挑眉,随即给迟樱发了一条短信:樱樱啊,不是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秀恩爱吗?   虽然知道迟澄的诞生是个意外,也知道当时多半是没有爱情的,迟母还是很自然地扯了个谎:“你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他们肯定会很珍惜你。小朋友不仅需要妈妈的爱,也需要爸爸的爱。爸爸的爱很重要,它会让你成为更好的你。”   迟澄歪了歪脑袋,眼珠漆黑而清澈:“更好的我?”   迟母目光别有深意:“是的,而且作为一个好宝宝,维护爸爸妈妈的感情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迟澄抓了抓脑袋:“这样吗?我会努力的,外婆。”   ……   迟樱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得没形的身子,慢吞吞地拉开车门,怕把里面的人给吓着了。   谁知道一声“久等了”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她就被牢牢地锁入怀中。   陆靖言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地灌入鼻腔,迟樱惊呼了一声,脱口而出的喊声却柔柔软软的。   她侧坐在陆靖言的大腿上,他的手扣着她的腰,姿势非常暧昧。   抬眼可见衬衫领口下精美的锁骨,微微滑动的喉结,离得极近。如果她没有戴着口罩,约等于已经吻上去了。   迟樱小心翼翼地拉开一小段距离,仰起头,旋即撞进了那道浓烈的目光。   她求生欲很强地问道:“陆靖言你你你怎么了?”友情提示人设要崩了啊啊啊陆总。   陆靖言嗓音有点哑:“没怎么。”   说着,他顺手帮她摘掉了墨镜、口罩,一张绝美的面庞逐渐显露了出来。   他指尖冰凉,时不时触碰到她的脸颊。   肌肤相近,迟樱感觉自己的脸迅速烧红起来,还好车厢内光线昏暗。   她仍然不太习惯和异性保持一个这么紧密的姿势,提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吗?要不……我先下来?我们好好谈?”   陆靖言伸手将她额前滑落的发丝别至耳后,道:“就这样说。”   迟樱认怂:“好吧,陆总您说。”   空气沉默了一秒,两秒。   陆靖言扯闲:“你平时看剧?”   迟樱不经常看,但也不是完全不看,为了显得自己志趣高雅,她随手拈了一个工作相关的借口:“看的,看看别人怎么演,博采众长。”   陆靖言不悦道:“你担心我一个出于礼仪的拥抱带坏迟澄,不担心剧里的演员在他面前卿卿我我?”   迟樱想起迟澄脱口而出的那段话来,过了大半天了现在来问罪?   她实话实说:“我从来不在他面前看的。说起来,迟澄意见大是因为平日里依赖我,你没事和他较什么劲啊。”   陆靖言眸光一冷:“较什么劲?现在他不在,我可以吻你了么?”   迟樱眼睛睁大了些,大脑一片空白。   陆靖言没耐心等到回答,就单手扣住她的脖颈,然后往她柔软的唇瓣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薄唇冰凉,但呼吸滚烫。   迟樱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   到最后,身子骨都发软了。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陆靖言终于放开她。   迟樱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喘着气,唇瓣被吻得有些发麻。   太狠了。   放空了几秒,总算回了点意识。   想了想,迟樱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就算抱着认爹的不纯目的和陆靖言在一起,她也是准备认真和他谈的。   但比起正常的恋爱,他和她之间好像拉了进度条。   说白了,还没历经热恋期,就步入了孩子都已经出来了的老夫老妻模式。   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比如说,近来的每次约会都带上了迟澄,咳。   他会不高兴吗?   迟樱小心翼翼地抬眸,道:“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但其实是可以的。”   她的唇圆润饱满,泛着自然的红,是娇艳欲滴的美。桃花眼眼尾轻扬,眸光潋滟着万种风情。喘息的时候,气息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脖颈。   陆靖言喉结滚了滚,嗓子有些发干。他只听见她说可以,眸光便深不见底。   下一秒,陆靖言翻身把她压在座位上,扣住纤细的手腕,欺身靠近。   领口敞开,领带落在她的身上。   迟樱满目震惊之中,陆靖言再次堵住了她的唇。   ……   所以,后排的座位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长……   酥麻感遍布全身,她觉得她要溺死在这个吻里了。   前所未有的观感,意外地还不错。   辗转之中,迟樱头晕目眩地想要回应他。   顷刻间,从心脏深处撕扯出的悸痛忽然排山倒海而来,一阵比一阵强烈,让她无法忽视。   她睫毛轻轻颤动。   迟樱下意识地推开他,嗓音都软了:“休、休息一下……”   她侧躺在后座上,单手捂胸口,微微喘息着。脸颊上的红晕消散,面色比以往都苍白,额角沁着汗。   看起来虚弱极了。   陆靖言长眉拧紧,声线非常紧张,哑得过了分:“你怎么了?”   迟樱心惊,抚了抚胸口,道:“没事没事。”   她有些纳闷。   陆靖言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也感受到了难耐如斯的心悸。   这是什么原因所致?接吻综合征?   应该不至于吧……   这要被陆靖言知道自己被他吻晕了,该有多丢人。   迟樱这样想着,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也逐渐缓过劲来。   陆靖言扶稳她,厉着声线道:“慢点。”   迟樱胡乱应着:“嗯嗯啊,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陆靖言声音低柔,搂住她的腰,又吻了吻她的睫毛:“你有话对我说?”   迟樱挑了挑眉:“你这就说完了?”   陆靖言沉声道:“我没有事情要说,只是想吻你。”   迟樱目光一转,小声吐槽:“……这不是我认识的陆靖言。”   陆靖言皱了皱眉:“什么?”   迟樱轻咳一声,道:“我是想说,关于我的家人——”   陆靖言神色微动,看向她,目光认真而严肃。   迟樱启唇道:“我是迟家的女孩,钟表业的那个迟氏。但我的家人没有对外提起过我,至于原因,我目前还不知道。”   陆靖言瞳仁微缩,眸色一凛:“他们欺负你?”   迟樱笑了笑:“没有,我的家人都对我很好。”   陆靖言微松一口气,问:“迟屿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迟樱道,眼眸里泛着温暖的光,“你们认识?”   “他很优秀。”   “难得听你夸人。”   陆靖言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夸迟樱:“你很好。”   “……”   为什么觉得被发了好人卡……   “关于我的家人,还有一件事。”说着,迟樱侧身捏住他的领带,语气凶凶地,“以后你不许欺负澄澄,不许吃他的醋,他在我们家最大。”   陆靖言低沉地笑了几声:“好,我也想起了一件事。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迟樱愣了一下:“搬哪去?”   陆靖言面不改色:“陆宅。”   迟樱气他:“不搬,迟澄还在上幼儿园,就在这个小区——陆宅太远了。”   “转学。”   “……再说……”   陆靖言低头亲了她一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噢。”   迟樱告别陆靖言后,全副武装地回到家,摁下门铃。   铃声响起的第一秒,迟澄就从外婆那边窜出来,嗖的一下跑到了大门口,先于管家开了门。   管家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小少爷和炮弹似的,被逗乐了,沧桑的脸庞上难得地浮现了笑容。   迟澄也回头,很努力地给他挤了一个并不那么开心的笑。   迟樱一开门就看见迟澄双手背在身后,眉毛深深地弯着,一副很伤神的模样,语气软软的:“妈妈,你去了好久。”   迟樱不忍骗他,又不忍不骗他,最后还是说道:“嗯,楼下那家店卖完了,所以妈妈多去几家店,浪费了一些时间。”   迟澄脑袋转了转,目光在迟樱空空如也的手上探了探,疑惑道:“妈妈,你买的东西呢?”   迟樱心虚:“没买到,附近的商店里都卖完了。”   迟母听着母子俩的交谈,诧异地问:“怎么可能买不到呢?买不到可怎么办?上邻居那去借一下?”   迟澄抓了抓头发:“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迟樱啊呀一声,道:“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我可能把生产日期看成了过期时间了,我再去看看?”   迟母:“嗯,那再去看看。”   迟樱煞有介事地来到三楼,翻了翻箱子,喊了一句:“妈,真的有。”   迟母叹了口气:“有就好,你怎么迷迷糊糊的。”   然后,迟樱去洗漱间洗手,又去卧室里换衣服。   迟澄一路尾随她,沉默地跟在后头,也不说话。   迟樱意识到她的小家伙的心里可能揣着什么心事,顿住步子,回头看他:“怎么了澄澄?”   迟澄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没事的,我就跟着你。”   迟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迟澄的心情真的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低落下来。   眉毛撇着,眼神阴郁,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了。   难道迟澄发现了什么关于她出行的秘密?   应该不是吧……   迟樱自然地弯下身子来安慰他,迟澄却摆摆手,“没事的,你忙,妈妈,不用管我。”   迟樱慢慢地说:“我现在不忙,就想陪你。”   迟澄头埋得更低了些:“那谢谢妈妈。”   迟樱突然想起了迟澄在陆宅里说过的话,问他:“对了,澄澄,你之前和爸爸说,你晚上有事情?”   迟澄温温吞吞道:“唔……妈妈,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迟疑地问:“你要不要听?”   迟樱捏了捏他的脸蛋:“听,以后有不好的消息别藏着,记得第一次时间和妈妈分享。妈妈就喜欢听不好的消息。”   迟澄“啊”了一声,顿了顿,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今天话剧团面试,老师说我演一棵树,还让家长帮忙做一个道具。对不起啊妈妈,我连累你了。”   迟樱算是明白,让她小宝贝消沉的事情是什么了。   迟澄在幼儿园里养尊处优的,老师同学们都喜欢他,围着他转。这次牺牲假期的时间去试镜,不仅没拿到主角,还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心里失落是肯定的。   也心疼他把烦心事憋着一整天,到现在才告诉她了。   迟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考试没考好,老师要求签字,她也不敢把试卷给外婆看。她知道外婆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但她唯独害怕让外婆伤心。于是从收到试卷开始,她就把它藏在书包的最底层。如果是平时发试卷,就藏一整天,如果是周五发,就藏一整个周末。总之,一定是要拖到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给外婆看的。这一点上,迟澄还和她真像。   迟樱理解他的心情,于是非常用力地抱了抱他,以示安慰:“小傻瓜,这算什么坏消息呀,又怎么会是连累呢。”   迟澄惆怅地说道:“因为我演的是一棵不说话的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的角色没有意义,还要麻烦妈妈浪费时间来帮我做道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面试的时候表演不好,当然是坏消息,更是连累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氤氲,快要滑出来了。   “谁说没有意义啦。”迟樱把他抱得更紧,“军人站军姿的时候也不说话,我们都说军人如松,难道他们站在那里没有意义吗?澄澄站成了一棵树,是多自豪的事情。而且,妈妈能帮上澄澄的忙,从来不会觉得麻烦,只会觉得开心。澄澄没有学过表演,演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重在参与嘛。乖宝贝,不哭了啊。”   迟樱的话对于迟澄而言别有一番催泪效果,泪珠就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但迟澄努力地蓄着,不让它掉下来。   他伸手环紧了迟樱的腰,声音哽哽咽咽的:“妈妈你真好。”   迟樱揉他小脑袋:“老师要求做的道具是什么?妈妈这就给你做。”   迟澄一边抱着她,一边仰起水乎乎的脸,说道:“树形头套。大概就是,告诉观众,我是一棵树。”   迟樱意会。   一个小时后,道具完工。   胶水还没干,迟澄就迫不及待地往头上戴。   迟樱笑起来:“你看,多可爱啊!”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头顶一片绿……   迟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说出来。   迟澄眼睛大而好看,很适合这种露两只眼睛在外的装扮。挺直的鼻梁也隐隐绰绰,乍一看,确实可爱得过了分。   迟澄见迟樱高兴,他也高兴起来,心情转晴。   他戴着新奇的树形头套,在家里的每一面镜子前都晃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迟母领着迟澄,迟澄又领着迟樱给他精心做的道具,出了门。   把迟澄送到幼儿园,看着他消失在转角,迟母回了家。   迟樱和迟母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同一件事情——悦悦的妈妈。   迟母对迟樱道:“悦悦的妈妈叫童佳纾,她说她是一名十八线的演员。之前常在幼儿园门口接悦悦的,是悦悦的干妈。”   迟樱皱了皱眉:“童佳纾?好像有点耳熟。”   迟母问:“她有名吗?我对娱乐圈不了解。”   迟樱摇了摇头:“她好像是我的校友。”   迟樱记得这个名字。   也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当时在系里还挺有名气,不过是黑红。   闻名在她十分擅长抱大腿,玩弄潜规则于股掌之间。夸张的说法是,她把系里的老师都睡得差不多了。这也是她常年翘课,最终却得以安全毕业的原因之一。   直白点说,她的价值观非常偏激,认为娱乐圈的准则就是用肉身交换一切。   人品也就高下立见了。   但毕竟不是同班同学,一切都只是人云亦云,道听途说,至于事实是不是如此,迟樱是不知道的。更多的细节,则记不清了。   迟母:“她风评怎么样?”   迟樱道:“不太好。”   迟母沉吟道:“我暂且做一个冒昧的设想——她本人可能是被有钱人包养的情妇。而且会在你和迟澄身上留心,恐怕她知道了些什么,以后还是让迟澄和悦悦保持距离为妙。”   迟樱点了点头,眉间深锁,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一声一声地,带着焦躁。   迟樱从思考中出离,道:“这个点会是谁?”   迟母:“可能是你哥回来了。”   开门声后,管家惊讶的声音传来:“是小少爷。”   迟樱心脏骤然一紧,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没有人接他,迟澄怎么自己回来了?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迟樱快步走到门口,只见迟澄抱着道具,眼眶红红的,一进家门,就大声喊道:“妈妈,我要和爸爸打电话!”   迟樱愣了愣,但还是把手机借给他。   一阵“嘟嘟嘟”的响铃之后,电话接通,陆靖言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迟澄情绪激动地控诉说:   “爸爸,你知道吗,学校话剧团,老师让我演一棵一动不动的树!”   “而那个演王子的同学……啊他讨厌死了,他一直和我说,他演王子的原因是因为他爸爸是什么局长,还嘲笑我没有爸爸!”   “爸爸,你也和老师说,你是我爸爸,而且你也很厉害好不好!比他那个臭爸爸厉害多了,求求你了!” 第56章   电话那边明显地愣了一下, 然后道:“我马上过去。”   迟澄抱着手机,胳膊一酸软, 怀里的道具无声地掉落在地,卡纸做成的树叶折出了一个角。   “我在家里等你吗?你现在回来吗?你会和老师说吗?爸爸?”   迟澄声音哽咽,一声爸爸喊得人心尖发颤。   迟樱心脏也跟着抽疼了一下。   迟澄常和她说起幼儿园里的见闻, 贵族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家境非富即贵, 性格多少有点娇蛮任性。但在生活老师的引导下,总体来说还算友善。迟澄一向和他们相处得愉快融洽, 老师也都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 她就对他的校园生活放下心来。   是哪个熊孩子出言伤了他?   刚才迟澄倾诉得断断续续, 但也能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参演话剧的小演员中有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小孩, 通过家里的关系拿到了主角, 并因此在澄澄面前耀武扬威。   也不知道澄澄拿到这样一个角色,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   想到这里,迟樱心中一凉。   童年时期的经历对人格的塑造太重要了, 也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没想到娱乐圈司空见惯的操作在幼儿园里就过早地真实地发生了。   好在现在迟澄有了爸爸,希望能对他的心理伤害有所缓冲。   迟澄忧心忡忡地走上前去, 捧起小家伙的脸蛋, 用拇指拭着他的眼泪。嫩软的皮肤湿乎乎的, 沾着泪渍, 她心疼惨了。   迟澄也抬头看迟樱, 他抿着唇, 嘴角微微下撇。黑葡萄似的眼睛中蒙着水雾, 委屈又愤懑,忍着哭的模样。   他仍紧紧地握着手机。话筒那端,陆靖言的声音清晰,但明显压低:“会,你在家等我。”   迟澄认真地说,语气有几分决然的味道:“我等你,爸爸!”   然后,迟樱听见陆靖言极尽温柔的声线说道,“好,澄澄不哭。”   她想,声音压得这么低,他可能是在开会吧。   国庆假期虽然还没有结束,陆靖言已经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欧时集团旗下的大多数子公司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规模庞大。很难想象,把它们管理得井井有条,需要怎样的能力、魄力,还有时间。   陆靖言比平常人要繁忙得多,她理解。所以他肯牺牲时间陪伴迟澄,她很感动。   这样说起来,陆靖言的性子远没有外界盛传的,以及看起来的那么薄凉清冷,也不如言情小说中的霸道总裁那样霸道极端。他挺好的,绅士优雅,话少,做的事情却多。   挂掉电话,迟澄用胖乎乎的小手胡乱地擦着眼泪,轻轻抽噎着,把手机还给了她。   然后,他弯下身子去捡躺在地上的道具,沉默地把折角展平。   -   陆靖言确实在开会。   不过他对身侧的江崇道:“你帮我把会开完,我有事先离开。”   江崇见陆靖言面色瞬间沉下来,严肃着脸点头应下,没有多问。   陆靖言示意过后,会议室内落座的领导们纷纷颔首,奉承,流露在面上的只有敬畏之色。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正值国庆长假,不存在上下班高峰期的问题。但A市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一线城市,任何时间段都人山人海,寸步难移。   去往城西的路上,会路过国际会展中心,今天恰逢三年一度的国际车展,场面相当盛大。   即使是A市最宽阔的中心大道,也被前往观展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车鸣声混响成一片,街道边旗帜飘扬。   陆靖言坐在后座的位置,不时看向手表。   几日的相处下来,他知道迟澄是个懂事的孩子,迟樱把他教育得很好。但刚刚迟澄哭了,同学们说他没有爸爸。   想到自己四年之久的缺席,陆靖言感到心脏真实地疼痛了一下。他想立刻回到他们身边,告诉他们,他会一直在。   司机焦头烂额,却也无计可施:“陆总,堵得太死了。”   陆靖言不会把外在原因迁怒于司机,他说道:“没关系,尽快就好。”   天灾人祸之外,人在堵车面前也同样无能为力。   经久,宾利在车流中挪动了一寸。   已经从欧时大楼离开了一个半小时,哪怕沿途是刀山火海,都应该抵达城西了。   但车里的他们望着眼前的车海一筹莫展。   陆靖言正打算打电话过去报个平安,迟樱的号码已经拨了过来。   是迟澄的声音,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哭腔褪去了,话语中带着关切:“爸爸,你到哪里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堵车很严重,澄澄要再等一会了。”   迟澄大方地说:“没关系的,我是想告诉你,妈妈已经安慰好我了。总之爸爸你慢点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等陆靖言开口,迟澄又甜着嗓子道,“还有爸爸,工作辛苦了,我爱你。”   紧接着,他对着话筒飞吻了一个,传来了一个仿佛带着奶香味的啵唧。   陆靖言心中一暖:“我也爱你。”   司机闻声惊讶地挑了挑眉,他好奇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只见陆总眉眼中尽是温和。   给陆氏当了七八年的司机,他到最近几天才知道,陆总也有温情的一面。   不过,陆靖言面容很快又凝肃下来。他问:“欺负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迟澄想起那个同学还是很生气,他有些愤愤地说:“唐——融——”   然后,迟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陆靖言讲了一遍。   陆靖言安慰过他,然后答应着迟澄的请求,说道:“让妈妈把班主任的电话给我?”   迟澄语气兴奋起来:“你是要和李老师说吗?爸爸。”   陆靖言嗯了一声。   在小朋友心里,班主任就是权力最大的人了,一手遮天。迟澄说道:“谢谢爸爸,你一定要好好地让李老师批评唐融,也批评那个凶凶的话剧老师。最好告诉小朋友们,我也是有爸爸的……啊,妈妈说,她微信发给你。”   陆靖言答应他:“好。”   迟澄心情更好了:“爸爸,我等你来我们家吃午饭。”   陆靖言愣了一下,问他:“你的外婆也在家吗?”   “在的,爸爸你要和外婆说话吗?我把电话给她。”   陆靖言说了一句“不用了”,随后挂了电话。   厨房里,迟澄听着“嘟嘟嘟”的忙音,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捏着湿乎乎的空心菜,不解道:“妈妈,爸爸怎么就把电话挂了。我还没告诉他,今天的午餐是我帮你做的。”   “因为你告诉爸爸,你要把手机给外婆。”迟樱洗净手,一边接过手机,一边回答说。   迟澄惊奇地问:“爸爸怕外婆?”   迟樱:“应该吧。”   “可明明是外婆让我邀请爸爸来吃午饭的。”迟澄说完,脑瓜转了转,“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对吧。”   “那等爸爸回来了,我告诉他,外婆人很好的,不用怕。”   “那你也告诉外婆,对爸爸好点儿。”   迟澄点点头:“好。”   迟澄用一只干燥的手推了推迟樱的手臂:“妈妈,你快把李老师的电话给爸爸,然后我们一起择菜。不然爸爸回来了,还没有饭吃。”   想到老师将要知道自己有爸爸了,迟澄突然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反正唐融说的都不是真的。   这可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迟澄美滋滋地想。   “就你懂事。”迟樱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迟澄开心了就好。   她打开微信,陆靖言已经被她置顶在醒目的位置。   考虑到陆氏那么大的家族可能不会轻易接受她和迟澄,而李老师毕竟不是自己人,迟樱直言不讳地问道:【你准备告诉澄澄的老师吗,会不会对你家那边造成什么影响?】话虽这么说,迟樱还是期待陆靖言出面给迟澄撑腰,那样澄澄肯定会很高兴。出于私心地,她补充说:【不过李老师是很好的人,她知道我的演员身份,主动答应替我守秘,直到今天都守得很好。】陆靖言:【我没关系的,告诉谁都可以。】陆靖言:【我也会替你守秘。】   陆靖言回得很快。看到回复,迟樱惊诧了一下下。告诉谁都可以?没关系吗?   迟樱:【李恩晴:1881067xxxx】陆靖言敛着眉,存下号码。   -   李恩晴很年轻,二十多岁,是小一班的正班主任。她知道幼儿园正在筹备话剧表演的事情,不过学校没有把任务分配给她,她也就闲来无事地宅在家里看剧。她虽然是名校毕业的硕士生,依然不能否认,偶像剧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当李恩晴接起电话的一刻,听见一声低沉磁性的“李老师?”,差点以为是配音声优从屏幕里走出来和她对话了。   这冷感又性感的声线简直让人沉溺,也无端地觉得耳熟,好像在媒体上听到过。在贵族幼儿园任职,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接触到一些社会阶层很高的人。学生家长是大明星的情况也是不少见的。她搜寻了一趟记忆,过了半晌才说道:“您好,您是哪位?”   对方的回答似乎更出乎意料,他说:“我是迟澄的父亲。” 第57章   李恩晴身为班主任, 在开学前已经对孩子们的家庭情况做足了功课。迟澄的户口本复印件上从始至终只有迟樱一个人,这点她记得很清楚。   单亲家庭在如今这个社会已经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细化到每个家庭中,对孩子的影响仍然不容忽视。关于这个问题,李恩晴试图和迟樱交流过。   “迟澄的爸爸平时会来看他吗?”当时,她尽可能以轻松的语气问, 生怕撩拨起对方脆弱的情绪。   那个人如其名的漂亮女人摇了摇头:“迟澄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爸爸,他可能不会出现在迟澄的生活中了。”   她眼神黯淡了一瞬,继续道:“李老师, 我知道我非常失职, 还得麻烦你了。”   李恩晴以她多年的剧龄脑补出了种种可能性, 虽然迟樱说得并不具体,但都殊途同归地指向一个事实——这个家庭大概率是个悲剧。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也不好评价些什么,只是连连安慰道:“哪里的话,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迟澄是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到她还真看不出来他的家庭发生过什么变故。   那次交流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在短短的一个月后, 这位神秘的爸爸不仅出现,还主动给班主任打电话了,可见还是关心孩子的。李恩晴在心里默默地划掉了迟澄幼年丧父这个版本的剧情, 没由地感到高兴。   脑补了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事情以后, 李恩晴回过神来, 给自己声控的身份盖了一个章。   电话那边的声音实在好听得不行, 虽然有些清冷,渗透着威慑力,但这就更符合霸道总裁的人设了。李恩晴心跳加速,应了一句“您好您好”,把发言权抛给了对方,竖起耳朵准备怀孕。   但好像谈话的内容并不愉快。陆靖言用三言两语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道:“希望您能出面处理一下。”   听完以后,李恩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唐融个子高,力气也大,总是仗势欺负人,和小朋友们闹不愉快。   而迟澄长得漂亮,小小年纪可甜可盐,被小女孩们围得团团转。   也许对同性的妒忌从这个年龄段就开始产生,虽然只开学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唐融看向迟澄的眼神中已经或多或少地掺了些乖戾。   唐融的心态她不难理解,如果加以引导,还是很有希望成长成一个三观端正的好孩子的。   只是,大人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还要往人的劣根性上推波助澜?李恩晴有点生气了。   从选角到排练一手负责的是程娅老师,习惯用鼻子看人的那种市侩女人。她平时和程娅关系不好,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有意疏远。这件事情按理说和她没关系,从陆靖言的语气来听也完全没有怪责之意,只是觉得她出面解决会比较合适。   也确实是她来引导会更合适一些,毕竟唐融是她班上的学生,程娅排完话剧就没她事了,别指望容易靠金钱收买的她会关注小孩身心成长等云云。   李恩晴想起她当时给迟樱的承诺:在园里尽量避开父亲这个话题,给迟澄一个融洽的生活环境。心中顿时涌上了一丝丝愧疚,她再次承诺说:“我会和程老师沟通,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对方却说:“不用,李老师协调好孩子们的关系就好,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李恩晴理解他的意思,连忙答应下来。对迟澄这样思虑单纯的小孩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在老师同学们面前洗清这个误会更高兴的事情了。   陆靖言礼貌地谢了她,又问道:“唐融的父亲是谁?”   李恩晴差点要把答案脱口而出,愣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解释说:“非常抱歉,这属于他们的隐私了,我不能说。”   对面好像并不意外,又道了声谢,随后挂了电话。   -   迟澄跟着迟樱倒腾了整整一上午,超大号饭桌逐渐被铺得满满当当。整个饭厅里香气缭绕,从视觉嗅觉上都让人饥肠辘辘。   劳动使人快乐,迟澄的心情早已经天翻地覆。他洗干净手,目光熠熠地坐在桌边,满心期待地对着色香俱全的菜肴垂涎。   只是:“爸爸怎么还没有来?”   迟樱也在他的身边坐下,魂不守舍地回了一句:“堵车。”   迟澄郁闷地说:“堵车好可怕,爸爸为什么不开飞机?”   迟樱胡诌:“Emmm……可能是因为没地方停吧。”   迟澄觉得迟樱说的根本不是事,出主意说:“妈妈,我们把天台的树搬到其他地方去吧。”   “……”   迟樱的心情和他正好相反,她暗戳戳地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她是想拉进度条,但直接拉到见家长这一步——实在有点猝不及防。想一想这几年家里人对“迟澄他爸”的态度,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如果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件事她和陆靖言都没有准备好,不知不觉中就被迟澄和迟母给卖了。   迟樱暗暗下了决定,到时候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所有锅都往自己身上推。   本来也确实不是陆靖言的锅。   就在这时,陆靖言来了微信:【[樱花],阿姨喜欢什么?】迟樱没太在意emoji表情,而想起了迟母读书看报的养生日常,回道:【茶?】陆靖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迟樱:【特别的?】   也对,茶是必备之礼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她对迟母还真是知之甚少。   迟樱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不清楚……   陆靖言抵达的时候已经正午了,正好掐着饭点。   不仅仅是堵车的原因,还因为他兜遍了附近所有的商圈。   迟澄听见门铃后第一个冲了出去,转眼间饭桌前就没影了,只能听见在客厅四壁中百转千回的“爸爸~!!”   迟澄的声音好像天生是传播快乐的。端坐在沙发上的迟母听到以后,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弯了一下。   迟澄习惯性地张开了大大的双臂,却发现陆靖言没有多余的手接住他。   迟澄触景生情,上一次收到的礼物还是顾远琛送的。当时迟樱提了好几大袋鼓鼓囊囊的衣服,也是这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家门口。虽然那些衣服他没怎么穿,不过记忆犹深。   迟澄懂事地伸手去接陆靖言手里的礼品盒:“爸爸,你买了好多东西,是送给我的吗?”   陆靖言:“嗯,给你们的。”   迟澄词不达意:“谢谢爸爸,你和顾叔叔一样好。”   陆靖言微僵:“……?”   迟澄没觉得有什么,从礼盒中随意取了两件出来。然后一手拎着茶叶,一手抱着红酒,兴致盎然地跑去通报迟樱和迟母。   礼盒的重量并不轻,迟澄拿着有些吃力。跑到沙发前,已经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迟母心疼地从宝贝外孙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见面礼,放在茶几上。她粗略地打量一番,价格不菲,品样是合她心意的。   她徐徐起身,向门口走去。   陆靖言刚刚从欧时总部赶来,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合身裁剪,气质矜贵。比印象中更高大挺拔,近距离打量也非常赏心悦目。   迟母心想好像还不错,但面上不显。   陆靖言礼貌地问了声好,迟母只是淡漠地从鼻息中哼出一声“嗯”。   迟樱默默地瞥了一眼,迟母的神情中果然有一些些鄙夷和嫌弃,小声道:“妈你别那么严肃嘛。”   迟母板着脸怼了她一句:“这你就别管了。”   迟澄也惊了一下,侧头对迟樱道:“外婆突然变得好凶啊,因为爸爸吗?难怪爸爸怕。”   迟母领着他们前往饭桌,迟澄跑过去顺了顺陆靖言的背,然后咬耳朵:“爸爸你别怕啊,我保护你。”   饭桌上,迟澄鬼灵精怪的,小小年纪挺识事务,话唠个没停。有了迟澄的活跃,僵硬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但也因为有迟澄在的原因,迟母很多事情问不出口,说来说去无非是工作啊身体啊之类的日常寒暄云云,憋得慌。   所以虽然表面风平浪静,迟樱总觉得有什么暗涛汹涌,她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   中途迟母起身解手,迟澄说了一句“爸爸妈妈你们等我一下”,然后也跟着过去了。   迟樱和陆靖言对视一眼,他在餐桌下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阔而有力,也比平时温暖不少。   迟母刚出了洗手间的门,就看见迟澄仰头问她:“外婆,你不高兴吗?”   迟母瞬时间挂上了如常的和蔼笑容:“没有不高兴啊。”   “……”迟澄戳穿她,“外婆你刚刚不是这个表情。”   “嘘。”迟母低声说,“凶一凶爸爸他才不敢欺负你们。”   迟澄疑惑:“可是我觉得爸爸不会欺负我们。”   迟母没说什么,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恢复了冷峻的表情,牵着他向客厅走去。   后来迟母也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这样不好,午饭后她把陆靖言约了出去,只留下迟樱在家中坐立不安,迟澄在旁边一个劲地安慰她。   直到李老师打来了电话,邀迟樱喝下午茶。   李恩晴不住在小区里,但离得很近。平时步行上班,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约出来很方便。   陆靖言和迟母出去了,家里只剩下保姆和管家,迟樱不放心把迟澄一个人留在家里,于是和李恩晴商榷把地点定在了肯德基。   迟澄听说了以后很高兴,因为陆靖言没有骗人,他真的告诉了李老师,到时候李老师肯定也会告诉小朋友们的。   他们很快在附近的KFC见了面。   李恩晴一看见迟樱和迟澄就开始道歉,热情得迟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赶忙说:“老师,其实这没什么的。”说完后他又想起了上午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己,脸蛋红了红。   大人对肯德基的兴致没有小孩高,迟樱和李恩晴点了一杯拿铁一杯果茶,只有迟澄啃鸡排啃得吧嗒吧嗒响。   迟樱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是看着孩子吃都能感到幸福和满足。   迟澄狼吞虎咽之后,跑进了儿童区和同龄小伙伴们玩闹。李恩晴和迟樱的视线纷纷追随着他,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随着交谈的深入,李恩晴重新构想出了一个剧本,并发自内心地为他们的破镜重圆感到高兴。   想起上午那记电话,她忍不住好奇道:“迟爸爸也是明星吗?或者配音演员?他的声音太好听了。”说不定可以问个签名?   迟樱抿唇笑了一下,然后说:“不是。”   李恩晴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件事真的太抱歉了。我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迟澄爸爸的事情,只和迟澄进行过一段短暂的交流。那时候有小朋友美术作业画了爸爸,我怕他难受,安慰了几句。我不知道其他小朋友为什么会知道。”   “这件事完全不怪李老师啊,你能帮了迟澄这么多,我们该感谢你才对。”迟樱说着,思绪飘走了一会会。难道是童佳纾和悦悦说的?应该不是吧?但这个问题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很快就放下了。   和李恩晴告别之后,迟樱和迟澄先一步回到家里,迟母紧随其后。   迟母不再板着面孔,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她猝不及防地说道:“樱樱啊,我搬去你爸那住一段时间。”   迟樱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是时候给你们留一点空间了。”   迟樱感觉有点不对,干咳一声,沉默数秒后问:“……陆靖言走了吗?”   “他有事先去忙了。”迟母道,“孩子他爸黑眼圈有点重,有空帮他调整一下作息。”   迟樱:【你和妈妈说了什么^ ^】   陆靖言:【^ ^】 第58章   迟樱不甘心, 凶凶地回他:“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一条消息刚发出去,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迟樱遮掩住屏幕, 对景征道:“妈,我接个电话。”   景征意味深长地笑:“去吧。”   迟樱叹口气,她总觉得妈妈姨母笑呢。   她转身走进书房, 接下电话,低着声音说:“陆靖言,你登堂入室就算了,还要把我妈赶出去, 过不过分啊。”   陆靖言也愣了一下:“我没有。”   “她说她要搬到爸那里去住……”   陆靖言若有所思:“父母住在一起,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迟樱一时哽住。她突然想起,景征搬到别墅后的一年时间里, 迟严清只回家过一次。她微微失神, 迟严清可能只是忙吧。   “收拾一下,明天搬到我家去。”陆靖言道, “我没有赶走景阿姨,只要你想, 随时可以把她接过来。”   迟樱脸微红:“不行不能这么随便,迟澄幼儿园还有一个月的课,我们……下个学期再说吧。”   “江子骞夜会网红, 解潞离婚, 邵岩恋爱。这三件事你陌生吗?”   “不陌生。都上了微博热搜, 挂了好几天才下来。”   “曝光这些事的狗仔都是同一个人。”   “那他很厉害。”   “她是童佳纾。”   迟樱震惊:“她不是演员吗?”   “她正在转行。”陆靖言认真地道,“我不怕舆论,但我怕舆论伤害你和迟澄。”   ===   第二天,园长遗憾宣布话剧活动取消,程娅因受贿离职,幼儿园又恢复了正常的上课生活。   唐融变得非常安静,一个人走在人工湖边,闷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他的小跟班也没有跟着他,因为今天的唐融眼神阴戾,有点可怕。   李恩晴在幼儿园里找了一圈,终于在假山附近找到唐融。她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然后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唐融,我们去给迟澄道歉好不好?”   唐融不看李恩晴一眼:“我才不要。”   “唐融。”李恩晴主动去牵他的手,“六一儿童节幼儿园也会组织演出,好好表现,你还是有机会做男主角的。”   唐融挣扎了一会,终于安静下来。他低喃道:“谁稀罕男主角。”   李恩晴笑了笑,把他领进教室。迟澄在和小朋友们一起搭积木,笑容可爱灿烂。   迟澄抬头,看见唐融走了进来,手里的动作滞住。唐融昨天说出那样的话,他无法释怀。   李恩晴拉拉唐融的手,温声说:“乖,我们给迟澄道歉。”   却没想到唐融突然红了眼眶,语气发狠,一字一句地说:“我凭什么道歉!”   班上的小朋友们纷纷看了过来,面带怯意。   李恩晴一愣,担心唐融情绪失控,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赶忙蹲下身来安抚他:“我们在路上不是说好了吗?”   唐融试图从李恩情的怀里挣开,大喊道:“迟澄!你就是没有爸爸!你以为你和李老师联合起来……骗我!我就会相信吗!你有本事带你爸爸来幼儿园给我们看啊!老师说两句算什么!假的!”   迟澄急了,冲他喊:“你不可以再乱说!我有爸爸!我爸……”   迟澄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泪水在眼眶转悠,但他没有妥协。他真的好想告诉唐融,他的爸爸叫做鹿靖言,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但是景征却对他说过,爸爸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迟澄不说话,唐融底气更足,嘶哑着嗓子喊道:“你们都听到了吧!迟澄说谎!他没有爸爸还要说自己有爸爸!他爸爸就是死了!”   迟澄死死地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他气坏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迟澄冲到唐融面前,挥出拳头要打他,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制住。   迟澄困惑地偏头,瞳孔中映入陆靖言高大挺拔的身影,顷刻间眸光一亮:“爸爸!”   陆靖言蹲下来,低声道:“我在这里。”   迟澄鼻尖一酸,转身扑进陆靖言的怀里,泪水簌簌而落:“爸爸,爸爸……你们都看到了吗,这是我的爸爸……”   李恩晴震惊地缩了缩瞳孔。她终于想起来了,迟爸爸的声音耳熟,不是声优也不是明星,是欧时总裁陆靖言。她之前就和副班讨论过,说迟澄眉眼和陆靖言有点异曲同工的相似,没想到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可是陆靖言好高好帅啊,她一时失语,不知所措。   班里的小朋友们也目不转睛地盯住陆靖言。男人眉眼深邃,鼻挺唇薄,和迟澄很像。他成熟英俊,气质矜贵又冷冽,此刻却蹲在小小的迟澄身前,目光温柔得不像话。   他们忍不住议论着:“澄澄爸爸好帅呀。”   “澄澄爸爸和他好像。”   “澄澄爸爸像大明星一样。”   陆靖言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场特别强烈,他们不敢说得太大声。还有小朋友做了噤声的手势:“嘘……”   唐融也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们,眼眶红红的。   “唐融。”陆靖言喊住他,声线低沉冷冽,“我是迟澄的父亲。”   唐融手绞着衣角,望着他,没吭声。   直到陆靖言离开的时候,对唐融说了一句话。   “人做错了事情,会付出代价。”   唐融怔立。   ===   陆靖言办完了迟澄的转学手续,接下来的几天,开始了浩浩荡荡地搬家。   迟澄很兴奋,因为陆宅比幼儿园还大,应有尽有。他在家的时间就整理自己的玩具,爸爸妈妈会趁着他读幼儿园的时候,把玩具大军运过去。   直到周末,迟澄不用上学了,就黏着迟樱和陆靖言。他不晕车,要和他们一起搬,在家和陆宅之间往返了好几趟。   迟屿从F市飞回来,给迟樱迟澄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从心里接受迟澄。迟澄没有爸爸,那他就爱他更多一点。   迟屿摁响门铃,景征给他开了门。别墅里很安静,没有迟澄的欢闹。迟屿迅速打量过四周,也不见迟樱的身影。他敛了敛眉,困惑地问:“妹妹呢?迟澄呢?”   景征语气平静道:“去迟澄爸爸家了。”   “……!!”迟屿眼睛微微睁大,胸腔里腾起怒气,语气变得冷,“什么时候的事情,谁同意了?”   景征说:“我同意了。”   迟屿急了:“妈,您糊涂不糊涂。”   这时门铃响起,迟屿开门就看见陆靖言站在门口,衬衫的领口开了几颗。   迟屿心情仍未平复,语气不是很友好:“陆靖言?你怎么在这里。”   陆靖言敛着眉开口:“我是迟澄的父亲。”   “原来真的是你——”迟屿攥紧了拳,青筋暴起,不由分说向他挥去。 第59章   陆靖言一个反手制住他, 声线冷沉:“你冷静点。”   迟屿眼底喷薄着怒意:“冷静?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冷静。”   景征蹙眉, 短暂的沉默后, 厉声喝止他:“迟屿——”   迟屿没有理会景征,挣开陆靖言禁锢他的手, 怒道:“陆靖言,你看起来正人君子风度翩翩,原来背地里是这样的孬种!我妹妹不会再被你骗了!”   迟樱带着迟澄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零食, 所以陆靖言在先,他们在后。五分钟后也抵达别墅。   正值五月,庭院里的芍药和鸢尾都开了,紫紫蓝蓝的一片非常好看。但迟樱听到家里的动静, 一时间无暇欣赏, 牵着迟澄加快了脚步。   走近后,她看到陆靖言站在门外, 迟屿正拦在门口, 不让他进去。他们对峙着,带着剑拔弩张的气势。她焦急地喊道:“哥哥。”   迟屿闻声, 偏头看见迟樱。天气转热,她穿着短裙, 露出的一双腿雪白修长。但站在陆靖言身侧,仍然显得娇小。白皙的脸庞因为激动泛了些红,墨色的眼眸中晕染着怪责之意。   迟屿眸光略深, 迅速伸手, 握住她的手腕, 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后。   他很生气,力道就有些大,迟樱皮肤细嫩,很快泛起了红痕。   迟澄吓得愣住,从他们之间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径直扑进景征的怀里。   “外婆外婆,舅舅和爸爸怎么吵架了?”   景征没回答,弯下腰抱起迟澄,然后上楼进了房间。   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景征锁上门,楼下的争执声一时间被阻隔在外。   “……”迟澄眉毛拧巴着,去扯景征的衣角,“外婆,你快去劝劝舅舅啊。”   景征有自己的想法,沉吟道:“我接受你爸爸,不代表他没做错过事情,让舅舅教训他一下也好。”   迟澄苦恼:“……”爸爸好可怜啊。   ……   迟樱仰头看着迟屿,眸光盈盈,语气诚恳:“哥,不是陆靖言的错,你不要怪他。当年是我……”当年是原身暗恋陆靖言,才进了他的房间。原身不敢告诉家人,她也没有机会谈起,迟屿并不知道。   迟屿被她望着,心痛地打断她:“妹妹你傻不傻,事到如今还为他说话。你孕吐的时候他在哪里,你在产房的时候他又在哪里!难道你都忘了吗?你为了他消极厌世,甚至还为他跪……”   陆靖言身形一震,微弯的手指僵住。   迟樱眉皱得紧,忙道:“哥你别说了。”   迟屿扣住迟樱的手腕,逼视着命令她:“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陆靖言目光凝在他们肌肤相触的地方。她的手腕纤细白皙,此刻已经红肿一片。   陆靖言深谙自己的过失,也理解迟屿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道:“你放开她!”   迟屿目光不善地看着他,语气生硬疏离:“我们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陆靖言视线仍未移开,微微犹豫。陆氏家教严苛,各方面都被悉心培养。他毕竟练过,动起手来并不会占下风。   他眉宇一沉,很快卸了迟屿手上的力。握住迟樱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的掌心冰凉,迟樱心中微颤。   ……   迟澄竖起耳朵,整个人都贴在墙上,眉眼凝肃。   过了一会,他从墙上弹开,焦急道:“不行不行,外婆,舅舅爸爸又吵起来了!他们肯定会受伤的!”   迟澄看了景征一眼,不等景征说话,轻车熟路地转开门柄,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他迈着步子,飞快地跑向楼下。   迟澄虽然人小腿短,但是步子很稳,很快来到一楼。果不其然,迟屿气得眼睛冒起血丝,手背上青筋一道又一道,和陆靖言动起了手。   迟澄啊了一声,从身后抱住迟屿的大腿,死死地拖住他:“舅舅舅舅快住手。”   迟屿处在愤怒的情绪中,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但迟澄的身子又软又小,温热一团,橡皮糖一般附在他的身上。迟屿怕伤害他,没敢乱动,收了力道。   他没好气道:“大人的事情,小橙子一边玩去!”   迟澄死倔,抱住迟屿不撒手。他其实并不知道陆靖言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迟屿为什么生气,但他还是说:“舅舅你不要再生爸爸的气了!”   迟屿道:“你爸爸你做错了事情。”   迟澄急急地道:“我爸爸知错能改的!”   迟屿被迟澄制住,无奈之下,只好收手。   “呼。”迟澄累死了,见迟屿不再向陆靖言挥拳头,也松开手来,靠在玄关处叹了口气。   迟澄视线一转,就看见陆靖言在望着他,目光宠溺。   他瞬间觉得自己没白累,冲着陆靖言甜甜一笑。   暴力不成,迟屿开始磨嘴皮子:“妹妹你清醒一点。陆靖言不仅仅是伤害你的人,更是迟氏的敌人。”   他和陆靖言其实并不陌生,在商场上多有交手。明争暗斗中,根基稳定的家族企业江河日下,逐渐衰颓。   陆靖言紧了紧握着迟樱的手。空气静默了一秒,他肃冷开口:“你们的问题不在外,而在内。”   迟屿敛眉:“你说什么?”   ===   迟樱和陆靖言交往,又要带着迟澄要搬去陆宅,这毕竟是大事,不能草莽。   景征和迟屿瞒着迟樱,在背后商榷了一会,最后告诉了迟严清。   结果迟严清听到后很快买了机票,从F市飞了回来。   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气场凌厉。但因为上了岁数,头发有些白。   书房里,迟严清用指节叩了叩桌子,周身散发着威压:“我不同意。”   景征目光矍铄,直直地看着他,语气几分疏冷:“理由。”   迟严清道:“陆靖言,险些把迟氏家业毁于一旦。”   “不该是这个理由吧。”景征淡淡道,“你明明是怕陆氏把这件事曝光出来,普天之下都知道你有个女儿叫迟樱,还有个……”   迟严清眉宇间透出烦躁,他打断她:“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这点上,你真的比不上陆靖言。”景征静静地说,“很遗憾,前几天我已经告诉过阿樱,同意她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   迟严清震怒,双拳攥紧:“谁给你的权利?”   景征心中一冷:“她是我的女儿。”   ……   迟樱心情挺沉重的,闷着头整理了一下午论文和答辩的资料,转眼到了傍晚时分。   她来到庭院浇水,五月花季,围栏旁盛开的花特别好看。落日的余晖下,美得像一幅油画。   她绕到别墅后面的时候,发现陆靖言站在那里。他很高,逆着光,无可挑剔的俊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们四目相对。   她的心情竟然愉悦不少,不禁弯了弯唇:“被揍了几拳,你还敢来。”   陆靖言轻笑,眼眸中的情绪却很沉重:“那是我让他揍的。你见我什么时候怕过了?”   迟樱摇头,笑了笑:“你这么屈尊,够我哥吹一年了。”   陆靖言走近,从她手里取过喷壶。   迟樱以为陆靖言帮她浇花,怕他不会,还想告诉他每种花需要多少剂量。结果陆靖言直接把喷壶放在地上,然后倾身靠近。   迟樱身后刚好是墙,陆靖言把她抵在墙上,捏住她的下巴。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却很柔软。   迟樱知道他要做什么,脸微红:“你走开,我爸妈还在楼上。”   “不走。”陆靖言扣住她的脑袋,下一秒就深吻下去。这些年,他一直不在她身边。迟屿说的话像玻璃渣扎在他的心脏,生疼了一整天。 第60章   迟樱想, 如果她是原身, 此刻应该会抱住陆靖言肆无忌惮地哭一场。毕竟那样炙热的情感, 贯穿了她全部的青春。这样想着,她的眼角泛起酸意。那些记忆好遥远, 她却意外地有点感同身受。好像那本来就是她情感体系的一部分,又好像不是。   陆靖言的五官近距离看依旧俊美,薄唇性感得要命, 皮肤白净,没有一点瑕疵。他那么高,居高临下地吻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霸道。重重地撬开她晶莹的贝齿, 长驱直入, 仿佛要将柔软唇舌间稀薄的空气掠夺而尽。   迟樱轻微颤栗,酥麻的感觉密密绵绵遍布全身, 呼吸也开始紊乱。但仍然无法忽视心脏的焦灼, 一丝一丝地痛,好像在回避什么。她极力忍住这丝异样, 认真地回应他。   迟樱紧紧地抓住陆靖言的衬衫衣角,纤纤素手柔弱无骨。   陆靖言望进她迷离的双眼, 喉间不由逸出一声低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吻得霸道而热烈。   迟樱走回家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虚, 手里的喷壶比平日都要重些。她脸颊浮着红晕, 柔软的唇瓣樱桃般红。   迟樱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唇角, 温热一片,恍如隔世。   她回到家里,发现别墅里静悄悄的。这周搬了很多东西去陆宅,显得有些空旷。   只有迟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小臂放在大腿上,双手自然垂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气压低沉。   过了好一会,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迟樱回了家,视线向她投去,目光中凝着复杂的情绪。   迟樱怕被迟屿看出什么来,微微偏过头,低声问:“哥,爸呢?”   迟屿嗓音有点哑:“晚上F市还有个晚宴要他出席,刚走了。”   迟樱微诧:“这么快就走了?”迟严清和迟屿在城市间往返,好像她从家去学校那么自然。   “爸和妈大吵了一架,本来有话和你说,结果出门就看见你和陆靖言……”迟屿抿了下唇,也别过眼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咳……就什么也没说,走了。”   迟樱大脑当机片刻:“……噢。”好尴尬啊,想找地缝钻进去。   迟屿见她杵在那,微微勾了勾手:“你过来。”   迟樱余光瞥了迟屿一眼,他的面色中没有多少喜悦。但在她面前,他再怎么严厉,话语中也透着温柔。   迟樱不是怕他,但觉得尴尬,慢吞吞地挪到迟屿面前。   迟屿顿了顿才开口,好像花了很大勇气:“你和陆靖言在一起,我不反对。”   “但只有一件事,你胳膊肘不许往外拐。”迟屿道,“如果陆靖言再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告诉我,我揍他。”   迟樱假装相信迟屿打得赢他,认真点头:“谢谢哥哥。”   ===   景征和迟严清正在冷战。景征之前说要搬到迟严清那里去,最后仍然没去成。   迟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父母关系并不好。与其说他们是因为她和陆靖言的事情冷战,不如说他们一直都在冷战。而她自己和迟严清也挺疏远的,穿书以后,总共就见了这位父亲两面。她一直以为家企遇到困难,迟严清很忙,所以抽不出身来。现在想想应该不仅仅是忙的原因,他也许不想见她。   迟严清对陆靖言的态度就是不支持,但没在迟樱面前表过态。迟樱本不想被家族这些条条框框束缚,加上景征和迟屿的撑腰,搬家的进程并没有停歇。   陆靖言得势,眉眼中尽是笑意,迟樱不禁感到背后森森的。   而景征说,她要一个人留在这栋别墅里。迟樱于心不忍。景征年纪大了,以前还做过手术,从命悬一线上救回来,身体素质或多或少会下滑。问过陆靖言后,她考虑把景征一起接到陆宅去。陆宅很大,不差一个房间,更少不了一双碗筷。   景征却不走,说她舍不得这里,毕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迟樱也分辨不出这个理由是真是假,但景征执意,她也不好强求。   《刺己》拍摄定妆照那天,也是他们搬家、迟澄转学前的最后一天。   幼儿园里,小朋友们围着迟澄,叽叽喳喳说个没停,想要挽留他。   “澄澄,你真的要走了吗?”   “澄澄,你别因为唐融生气,我们都不想你走。”   “澄澄,我答应带给你的玩具还没送给你,我爸爸还在国外没有回来。”   悦悦眼眶红得最厉害,攥他的衣角:“澄澄你不要走,不要走嘛,呜呜呜呜呜。”   而唐融缩在角落里,没了往日的戾气,一言不发。   迟澄被围在中间,因为羞赧而脸蛋微红。他眼眶热热的,特别认真地告诉他们:“我不是因为生气才离开你们的,我是要搬去爸爸的家里。”   孩子们都还小,没有从话里听出迟澄之前没有和爸爸住在一起。只是听到迟澄说起爸爸,立刻想起了那天来到教室里的那个叔叔。   “澄澄,原来你要去爸爸家里。”   “澄澄,我真羡慕你,有个又高又帅的爸爸。”   “澄澄,我们会想你的。”   迟澄咧嘴笑起来:“我会想你们的,有空就来看你们,”   唐融一直往迟澄的方向看,目光静得像一滩死水。   迟澄哭着跑回家的第二天,唐母哭着对唐融说,唐父因为贪污受贿落马。   唐融还来不及问落马是什么意思,唐父就从房间里冲出来,二话不说把他揍了一顿:“给你个角色不跟我安安分分地演!你他妈全世界到处乱说!让你多嘴!让你炫耀!”   唐融被揍疼,哇地哭出来,不服气地喊:“明明你也炫耀!我怎么就不能炫耀!”   他们吵着嚷着,客厅的门被纪委人员敲响。一声一声,催命夺魂。唐父很快被警方抓走,锒铛入狱。唐融反应过来的时候,没有爸爸的人变成了他。   唐父仰仗权势,随心所欲地在法律边缘试探。但凡做错了事,就用金钱和权利摆平。   唐融受唐父影响很深,凭借自己比别人更高更强壮的体型,还有帮他摆平一切的官员爸爸,在幼儿园里调皮捣蛋,欺压同学。因为他一直以为,不论犯了什么错,都不会受到责罚。像唐父一样。   直到陆靖言和他说,人做错事其实要付出代价。陆靖言那么冷睿的一个人,却一身正气。   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他。唐融其实也很羡慕,迟澄有个这样的爸爸。   迟澄感受到唐融的注视,犹豫了片刻,走到他面前。   迟澄说:“唐融,我不怪你了。但你以后不要乱说话,别人会很难过。”   唐融目光落在别处,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   迟樱听说剧组里有化妆师,出门前只做了一些基本护肤。不久后,她到达了沛誉公司的总部,按约定的时间来到化妆间。   迎接她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发型精致,穿着很有品味,笑脸吟吟地热络道:“你是迟樱吧?我叫苏蓝,以后就是你的造型师了,叫我苏姐就可以。”   迟樱闻言就是一惊。苏蓝的名气很大,带过好几个一线明星。微博黄V认证,金牌造型师。因为经常有明星的照片放出,粉丝不少。迟樱微博小号还关注了苏蓝。   迟樱眼睛亮亮的,礼貌地道:“苏姐,久仰大名了。”   苏蓝亲切地笑:“哪里话。”   苏蓝带惯了大明星,也没因为迟樱是个新人就摆架子。热情地拉着她到试衣间换完衣服,又拉着她到化妆桌前坐下。   这栋楼建的时间有点长,墙壁上覆了些摇摇欲坠的墙屑。但化妆桌却很新,镜子一尘不染,桌面上排列的瓶瓶罐罐也价格不菲。   苏蓝单手托住迟樱的下巴,细细打量。女生皮肤白皙透亮,唇瓣弧线完美,是可以任由化妆师捏造的美人胚子。她心下喜悦,不由叹道:“妹妹你皮肤真好。”   一阵拾掇过后,女二号娇软羸弱的妆造就出来了。现代都市剧,但林黛玉似的美。尤其迟樱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只消一眼,魂魄都得被勾走。   苏蓝满意,领着迟樱去摄影棚。苏蓝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她们便推门进去。   迟樱一看,正在拍摄定妆照的人是耿诗潼——当年在顾远琛的电影《时间》中饰演乞儿,因为一个眼神火起来的那个当红花旦。赵菀挺喜欢她,经常和她说起。   耿诗潼名气很高,长得又漂亮,迟樱忍不住多看几眼。   耿诗潼扎着丸子头,五官精致,妆容明丽,和迟樱的形象截然相反。迟樱想,她可能是女主。   不同演员的定妆照分时段拍,因为耿诗潼拖了些时间,到现在还没拍完,拍摄助理一脸抱歉,客客气气地让迟樱在一旁先坐着。他不知道迟樱和陆靖言是什么关系,只知道她的进组和陆靖言息息相关。   迟樱总不能一直盯着耿诗潼拍照,很不礼貌,于是安静地坐在凳子上,视线落到其他地方。她发现这个房间的风格和化妆间如出一辙。墙壁陈旧,但设备都很新。感觉刚从厂家出厂不久,锃亮的那种,标签都没撕。《刺己》未拍先火,听说沛誉传媒斥资九位数倾力打造,可以称上鸿篇巨制。迟樱上辈子病倒前接的当红IP都没这么大制作,她内心有点小雀跃。   但耿诗潼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迟樱,情绪微变。   反反复复好几次,摄影师有些不耐烦,终于严厉道:“往镜头看。”   摄影师声音响亮,迟樱不禁看过去。但耿诗潼目光已经从她身上错开,面色如常。 第61章   这时, 一个中年男子从前门走了进来。他是《刺己》的总导演江朗, 四十多岁, 看起来成熟稳重。   江朗边走边道:“张奇怎么样,拍好了吗?”   摄影师张奇应着:“还没呢。”   “要加快速度了。”江朗道, “通知都放下去了,后面的演员都准点来。”   耿诗潼脸色微青,然后稳住心绪, 对着镜头粲然一笑。   张奇飞快地按下快门,在相机上翻了翻原片,眼睛眯起:“嗯,这次不错。”   耿诗潼靠演技出道, 灵性还是有的。只是刚刚状态不太好, 所以拖了些时间。   张奇把原片给江朗看了看,江朗也点头道:“可以。”   耿诗潼这就算拍完了, 她招呼随行助理拿好包, 然后径直走到迟樱面前站定。   迟樱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道:“前辈好。”   耿诗潼把迟樱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 心想果然是照片里的女生。她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然后道:“你是迟樱?顾导新作品的女主角。”   “我是迟樱。”迟樱听出耿诗潼话语中的轻浮, 语气也渐渐疏冷,“不是女主,一个配角而已。”   “妹妹谦虚了。”耿诗潼目光一凛, 语气不善, “顾导会拿一个配角做首次宣传的宣传图?”   迟樱本来还想问耿诗潼要张签名送给赵菀, 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哪怕她神经再粗,也能看出来,耿诗潼不待见她。   迟樱道:“顾导有他自己的安排。”   耿诗潼轻哼一声,从她身边走了出去,团队浩浩荡荡。走出去好远,空气中还漂浮着她的发香。   “她脾气就这样。”苏蓝对迟樱道,“你们之前认识?”看起来有过节似的。   “不认识。”迟樱摇头,“我以为她性格是很软萌的那种。”和微博上捏造的人设真不一样。   “那是团队营销出来的。”苏蓝见怪不怪,“星途太顺,娇气着呢。”   这时江朗也注意到迟樱,招呼她过去,对她道:“迟樱你好,我是江朗,《刺己》的总导演。”   迟樱之前就觉得他面熟,原来是江朗。他拍过好几部热播剧,不少网民知道他。只不过印象里江朗好像是欧时传媒的导演?难道他跳槽了?   江朗目光特别锐利,一眼看下来,给人很有魄力的感觉。迟樱来不及多想,赶紧道:“江导好。”   “在我这不会有什么亲疏远近,只有一视同仁。”江朗提醒她,“演不好我对谁都不会心软。”   迟樱不知道陆靖言投资了《刺己》,也听不出江朗的言外之意。心想着一视同仁好呀,她喜欢有原则的导演,连连点头:“我会努力的。”   她很期待这部剧,让她觉得自己离梦想很近。上辈子的遗憾,逐渐烟消云散了。   江朗看着迟樱星芒闪动的眼睛,忍不住把她重新打量了一遍。女生面容精致姣好,在妆容的衬托下显得苍白,柔柔弱弱的。   江朗心里满意,但还是肃声说道:“进入一下角色的状态吧。”不能是现在目光熠熠的样子。   苏蓝最后帮迟樱调整了一下妆造,笑着对她道:“加油。”   “嗯,谢谢苏姐。”迟樱也对她笑笑,然后走向摄影棚。   这里没有场景也没有其他角色,摄影棚白花花的一片,灯光有点刺眼。迟樱回想起剧情,把自己代入女二的境遇。   她是家里第二大的,姐姐出生后,父母想再要一个男孩才生下她。父亲家里思想封建,重男轻女,她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开始无休止地吵架,不久后婚姻破裂。母亲直接把气撒在她身上。她犯了点错就会挨骂,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母亲不久后带着她和姐姐改了嫁,后来的爸爸有个比姐姐大三岁的儿子,就是男主,性子清清冷冷。姐姐热情开朗,讨人喜欢。而她自卑怯懦,浑身上下都是负能量,总会被人忘记。   不出一瞬间,迟樱熠熠生辉的眼眸中,替上了自卑,彷徨和怯懦。   江朗非常震惊,明明前一秒她还在和造型师言笑晏晏,后一秒怎么就切入状态了?   他从事导演工作这么多年来,见过最优秀的演员情绪也转不了这么快,心中打了一排感叹号。   自从欧时传媒偷梁换柱接手了《刺己》的制作,陆靖言让他把前任导演戚虹程筛选的主角配角全部解约,赔付大笔违约金,然后以严苛的条件重新遴选。整个过程中,只留下了饰演女二号的迟樱——制作团队内部有传闻,说迟樱是陆靖言钦定的人选。虽然人云亦云没个准话,但剧组里确实只有迟樱一个新人,甚至是没有出道的新人。   江朗刻板地以为她是靠关系进来的,大概率上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看来,之前关于她一条过的传闻不一定是营销号的作为,有可能是事实。陆靖言一向行事稳重,肯定不是惜指失掌的人。   张奇找好角度,对着迟樱一阵拍。   迟樱五官很上镜,眼神到位,加上张奇多年来拍人像的技巧,拍出的原片都很有感觉。摄影师都知道,镜头感好、情绪表达也好的模特,简直可遇不可求,花钱也找不到。只有理想的模特,才能拍出理想的作品。   张奇忍不住道:“有机会找你约片。”   迟樱弯唇:“好啊。”她想起上学期很多摄影系校友找她约拍,但当时要忙毕业大戏,全都推辞了。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想试一试,留下一些大学校园的记忆。   江朗看过后也赞赏:“不错,继续保持。”   迟樱很快拍完,苏蓝笑吟吟地去迎接她:“原来你这么优秀。”   迟樱笑道:“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这时,摄影室后门被推开。苏蓝不由感叹了一声:“好家伙,原来女主是她。”   嗯?不是耿诗潼吗?迟樱也看过去,只见荆锦年戴着墨镜走了进来。她的咖位比耿诗潼还高。出道后迅速崛起,经过时间的洗练,如今已经成为微博粉丝八千万的顶级流量。   《刺己》阵容庞大得超乎想象。   迟樱不禁把疑惑问出口:“那耿诗潼是?”   “这么看她应该是女三。难怪耿诗潼一来就对你剑拔弩张的,原来是被新人压了风头。”   荆锦年将墨镜一折,交给助理,动作流畅潇洒,走路都带风。   她看迟樱一眼,没说话,又看苏蓝一眼,笑道:“苏姐好。”   苏姐和荆锦年合作过,扯了扯嘴角:“锦年好。”   荆锦年点头,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来到江朗面前:“又见面了,江导。”   江朗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欧时的明星,欧时的导演,她们应该有过合作。”苏蓝拍了拍迟樱的肩,“听说你还没签约?以后名气上去了,欧时肯定要你。”   ……   任务完成后,迟樱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她刚拉开驾驶座的门,隔壁车位缓缓地驶入一辆劳斯莱斯。   车身线条流畅,镀膜玻璃,单向透视。双R标志亮闪闪的。   紧接着,车窗缓缓下降。   迟澄坐在副驾驶上,挥舞着胳膊,兴奋地喊:“妈妈妈妈!”   迟樱很惊喜,下意识地示意他噤声:“嘘——”   “妈妈别上那辆车,上这辆车。”迟澄放小音量,拍了拍车窗,“这是爸爸的车,我们去爸爸家里。”   “你们这么心急。”迟樱弯唇,用遥控钥匙锁了车。然后拉开劳斯莱斯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陆靖言坐在副驾驶座,手搭在方向盘,嘴角微扬:“澄澄等不及了,先走一步。”   迟澄拼命附和:“嗯嗯。”   一家人坐在一辆车里,迟樱觉得圆满,空气都有几分清甜。   陆靖言问她:“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这部剧的演员阵容特别豪华。”迟樱道,“不过《刺己》的总导演竟然是江朗,我记得他以前好像是欧时的导演?”   陆靖言不否认:“嗯。”   “沛誉传媒为什么能请到欧时的导演?是江导跳槽了吗?”   陆靖言眯了眯眼:“记不清了,好像是吧。”   “也是。”迟樱喃道,“欧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肯定记不清的。”   “你呢?”陆靖言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签约,我拟份合同给你。”   迟樱条件性反射:“嗯?我说了要签欧时吗?”   “欧时的平台和资源是国内最好的,而且有我在。”陆靖言沉声道,“你还想去哪?”   迟樱之前有点想去天奕,比较喜欢天奕的合约和制度是一方面,但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避开陆靖言。   现在……   定妆照拍完了,下周就要开机。苏蓝探听到,剧组里只有迟樱一名新人,就连配角都是演过少则几部剧、多则几十部的前辈。   为了不拖累全组的进度,迟樱争分夺秒地练习,为了把台词背得更加熟练。   陆靖言帮她空出一个房间当排练室,里面有一面墙那么大的镜子。灯光很好,隔音效果也好,怎么练都行。   迟澄来到陆宅后,竟然感到有点失望。晚上,迟樱在练习剧本,陆靖言在书房办公。没有景征的陪伴,和陆宅的文姨也没有混熟,他觉得百无聊赖。   迟澄跑到排练室看迟樱排练。迟樱声情并茂,迟澄觉得新鲜,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托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   结果同一段内容迟樱演了一遍又一遍,迟樱念着台词也不陪他说话。   迟澄不一会看腻了,给迟樱扔下一句“我去书房找爸爸”,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骚扰陆靖言。   迟澄用胖爪子拍响了书房的门,里面传出陆靖言一声低沉的请进,他立刻打开门钻了进去。   书房里散发着一股檀香,陆靖言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着白花花的文件和堆如山高的书籍。   迟澄二话不说爬上陆靖言的腿,蹬乱他的裤子:“爸爸我好无聊,你陪我玩嘛。”   陆靖言舒展了轻蹙的眉,停下手中的工作:“玩什么?”   迟澄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聊天就好了。”   “你说。”   迟澄觉得陆靖言的家实在太大了,城堡一样,忍不住问道:“爸爸,你以前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还有阿姨和管家。”   “我是说,爸爸的爸爸妈妈们呢?”   陆靖言微愣:“他们在国外。”   “他们是什么时候去国外的?”   “十几年前。”   “他们为什么不和你住在一起?你和他们也吵架了吗?”   “……”陆靖言道,“我长大了。”   迟澄严肃起来:“长大了爸爸妈妈就会去国外?”   “每个人的爸爸妈妈都不一样。”   “那我的爸爸妈妈呢,爸爸。”   ……   墙上挂钟指向九点,迟澄该洗漱睡觉了。   “澄澄——”迟樱离开排练室,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敲响书房的门。但里面没有人。   迟樱来到卧室,房间的门微微敞开。   她推门而入,结果一进去就看见陆靖言裹了条浴巾从浴室出来,上身赤。裸。湿发仍坠着水珠,沿着精致的轮廓滑落。他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胸腹肌肉结实有力,双侧的人鱼线蜿蜒到深处。性感得要命。   迟樱本来想闪退,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陆靖言抬眸,正好对上迟樱有些炙热的目光。喉咙一紧,顺势把她抵在墙角,给门落了锁。   迟樱:“……”只是因为在房间里多看了你一眼。   荷尔蒙的气息近在咫尺,她脸蛋烧红,心脏砰砰跳。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迟澄急得跺脚,“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把门锁了呀!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睡的!让我进去!” 第62章   “怎么办?”迟樱推了陆靖言一把, 语气轻轻软软, “快进去——”   手下的肌肉结实有力, 皮肤细腻而光滑,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迟樱脸一热。   陆靖言微微皱眉, 脸色有些难看地走回洗浴间。   迟樱松口气,拍拍脸,稍微冷静后, 打开房间门。   迟澄立刻扑了进来,带进一阵儿童沐浴乳的牛奶香。   迟澄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环视了一圈卧室。   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橘色的夜灯。光线昏暗,卫生间也没有水声传来。   确定没有其他人后, 迟澄嘴巴撅高:“妈妈, 你怎么回事,把澄澄锁外面。你不和澄澄睡了吗?”   眼前的迟澄穿着一套棉质睡衣, 趿拉着一双小猪佩奇拖鞋, 脸蛋肥嘟嘟的特别可爱。迟樱莞尔一笑:“我刚刚换衣服,不方便被看到, 所以上了锁。”   “嗯??换衣服??”迟澄狐疑地望着迟樱,“妈妈你刚刚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我看了好久,我记得的。”   迟樱捏迟澄富有弹性的脸蛋:“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呀,妈妈换里面的衣服。”   迟澄垂了垂眼:“噢。”   “你刚刚去哪了?”   “爸爸帮我洗了澡, 让我躺在床上睡觉。我突然想便便, 但爸爸在洗澡, 我去外面上厕所。”   迟樱挑眉:“爸爸帮你洗的澡?”   “嗯。”迟澄点头,“爸爸说男女有别,以后不让你给我洗澡。爸爸说,要么他帮我洗,要么我学会自己洗。”   迟樱心中温热:“嗯,爸爸说得对。你长大了,要有性别意识。”   说起洗澡,她想起刚刚那一幕,心跳有点加速。   迟澄见迟樱脸红,不禁担忧地探她的额头:“妈妈你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对了,爸爸呢?”   这时,“啪嗒”一声,迟澄身后的门开了。   迟澄吓了一跳。   陆靖言站在卫生间门口,穿着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肌理。   迟澄转身就看见他,惊喜道:“爸爸原来你在啊!”   “澄澄。”陆靖言居高临下地看着迟澄,“你厕所上得很快。”   他声线低醇磁性,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迟澄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嘘嘘呀,没有便便。”   “你刚刚不是说——”   迟澄委屈,耷拉着嘴角:“我也想,但我便不出来。”   “……”陆靖言无奈,弯下腰来,揉迟澄的头发,语气也柔缓,“回头让文姨给你泡点蜂蜜。”   “谢谢爸爸。”迟澄感动,吸了吸鼻子,“妈妈好像发烧了,爸爸看要不要叫医生。”   陆靖言顷刻间皱眉,走近迟樱,大掌覆上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迟樱羞窘,干巴巴地道:“没有啊,你走开。”   “是有点热。”陆靖言没有犹豫,从抽屉里取出一支体温计,递给她,“量一下。”   迟樱心虚,拉过陆靖言的手,握住:“我没有发烧,我掌心还在出汗。”   “听话。”陆靖言语气低沉了些,“你要我帮你量?”   “……”迟樱视死如归地接过体温计。量就量吧,总比被看穿……是羞成这样的好?   迟澄见迟樱表情不自然,一脸关切:“妈妈你会不会有事啊。”   迟樱赶忙摇头:“不会,没事的。”   陆靖言心疼地揉了揉迟樱的发:“快去休息吧。”   迟樱诚恳地抬眸,望着他:“我真的没事。”   陆靖言眸光深沉:“但是很晚了。”   “嗯。”迟樱一边道,一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十五分。   对于成年人而言也许并不晚,但是迟澄该睡觉了。   迟樱夹着体温表,带着迟澄在床上躺好,陆靖言站在床尾吹头发。他手指修长,举手投足都很赏心悦目。   一会后,陆靖言吹完了,走到床边。迟樱取出体温计,递给他。   迟樱喃道:“我说了没有事的。”   陆靖言皱眉:“烧了。”   迟樱眼睛微微瞪大:“嗯??”   “你发烧了,三十七度八。”   迟樱愣住。她知道自己被陆靖言的肉。体撩到脸红,没想到还发烧了……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在情感方面不开窍,结果……   迟澄一听就急了:“呜呜呜呜呜,妈妈生病了。”   他跳下床,抱住陆靖言的腿:“爸爸,我们去给妈妈找药。”   迟澄裤脚卷起来一大截,露出白嫩的小腿。迟樱看到后皱了皱眉:“澄澄披件衣服,外面凉——”   陆靖言顺手把衣服给迟澄披上,眉蹙得更深:“知道照顾迟澄,自己难受怎么不知道说?”   “我不难受,头不疼也不晕。”迟樱量了体温后才觉得有些迷糊,皮肤也变得敏感,碰到被子会疼。但如果不量体温,她可能并不会察觉。迟樱不想被担心。   但她这一开口,声音却不由地带了鼻音,软软糯糯的沙哑。陆靖言摸了摸她的额头,低低叹出一声:“不信。”   刚刚迟澄下床,被子乱作一团。陆靖言帮迟樱掖好被角,便被迟澄牵出去找药。   迟樱躺在床上,脑袋嗡嗡地响。她病得毫无征兆,不过陆靖言和迟澄这样关心她,让她觉得心中温暖。   不久后,陆靖言端了一只瓷碗进来,迟澄小跟班似的黏在他身后。   “先喝药,如果半夜没有退烧,我喊沈金过来。”   “嗯。”迟樱坐起来。被喂完药后,重新躺下。   到了睡觉的时间,陆靖言拍了拍迟澄的脑袋:“我睡中间。”   “我要睡中间。”迟澄和陆靖言谈判,扬起脸蛋,急急地说,“我知道妈妈病了,爸爸不想我被传染,但我不怕妈妈传染。”   “发烧不会传染。”陆靖言顿了顿,道,“但是你长大了,不能和妈妈睡在一起。本来你应该睡自己的房间,考虑到你以前一直和妈妈睡,可能会不习惯,允许你和我们睡几晚。”   迟澄忍住不哭鼻子:“爸爸你也不能和妈妈睡一起。”   “我和你的区别,那天我已经告诉过你。”陆靖言语气认真,“爸爸妈妈要睡在一起。”   迟澄目光盈盈地望向迟樱,眼神中饱含期待:“妈妈救我……”   迟樱思考了一会,脸热了热,最终还是说道:“爸爸说得对。”   虽然这意味着她和陆靖言……但四五岁大的孩子,性别意识正在成型,父母的引导很重要。   她应该更早和迟澄分床睡,是她疏忽了。   迟澄满脸绝望:“呜呜呜呜呜呜呜,爸爸家一点都不好。”   直到迟澄百般不情愿地躺好,迟樱伸手关了夜灯。房间陷入黑暗,只覆了一层薄薄的月色。   这些天搬家转学,迟澄也很累,不一会就沉入梦乡,睡得酣甜。   迟樱听到迟澄均匀的呼吸声,逐渐放下心来。   陆靖言的气息近在鼻腔,清冽好闻,她心跳得厉害。但还是扛不住退烧药带来的困倦,逐渐沉入睡眠。   ……   迟樱半夜醒了一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她撑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陆靖言半靠在床。   夜色中,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迟樱清醒过来:“你还没睡?”   “睡过了。”陆靖言弯了弯唇,嗓音低哑,“怕你半夜烧起来。”   迟樱皱眉,下意识地去探陆靖言的身体。   果不其然,轻薄的睡衣被汗水浸透,身体也有几分紧绷。   陆靖言一愣,喉咙几分紧滞,道:“别乱碰。”   迟樱有点急:“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做梦了?”   “没有。”陆靖言否认,“有点热。”   迟樱不信他胡诌,握住他搭在被子上的手:“你不要怕。”   陆靖言轻轻嗯了声:“现在和我聊天,不准备睡了?”   迟樱弯眼笑了笑:“睡,你睡我就睡。”   陆靖言伸手覆上她的眼:“你生病了,不要任性。”   陆靖言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迟樱昏昏沉沉,眼皮不由自主地搭在一起,意识逐渐被困意吞噬。   直到身侧的身体不再紧绷,她收紧的心脏渐渐舒开,重新入眠。   ===   迟樱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刺己》的剧组见面会还有两个小时开始。   迟樱看完腕表便是一惊,赶紧坐起来。因为起得猛,大脑有些晕眩,身形晃了晃。   门口立刻传来了陆靖言有些严厉的声音:“你慢一点——”   “你今天没有去公司?”迟樱匆匆下床,道,“我睡得太久,五点见面会,要来不及了。”   陆靖言大步走过来,扶稳她:“请假,不要去了。”   “不行,导演会交代拍摄事宜,全组人都会来。组里只有我一个新人,我不能拖累大家。”迟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很正常,“我昨晚就退烧了,不妨事。”   “你上午的时候又烧起来了——”陆靖言拧眉,“一定要去?”   “嗯。”   “我送你。”   ===   茶座内,戚虹程握紧了舒白的手:“钱哪来的?”   舒白脸色红润,静静地说:“我在酒店打工的时候,撞见顾远琛给迟樱表白,顺手录下视频,卖给了耿诗潼——卖了二十万。”   “二十万?!”戚虹程震惊。   “嗯。”   戚虹程郑重道:“我说过,一切都会过去的。以后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这其实是童佳纾的主意。”舒白说道,“童佳纾是我的一个朋友,本职演员,副业狗仔。她发现耿诗潼喜欢顾远琛,就想到把这条消息卖给耿诗潼最管用。《刺己》开机了,耿诗潼出于嫉妒,不会要迟樱好看。可以算是一箭双雕。”   戚虹程闻言,觉得有些不妥。不过转念一想,娱乐圈少不了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并非所有人都是菩萨心肠,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朋友很厉害。她这样帮你,你可以找机会报答她。”   “她是很厉害。”舒白微微失神,“不过价值观有点偏激,哎,所以我没能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不知道她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我总觉得她有点虚伪……”   舒白话说到一半,童佳纾突然冲出来,红了眼眶,拉着她撕扯道:“舒白!你竟然说我虚伪?!哪次我不是全心全意地在帮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为你付出,你为我做过什么?我把你当真朋友,你却从来都不会主动联系我!而我,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   舒白知道戚虹程是靠山,不希望童佳纾在戚虹程面前说她的坏话,面红耳赤地辩驳道:“你居然偷听我讲话!你当狗仔当疯了吧你!连朋友的话都偷听!”   童佳纾心脏坠进冰窟般寒冷:“舒白!你不是性子软吗?在我面前挺能吼啊!虚伪的是你还是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当朋友!再!也!不!会!!!”   ===   劳斯莱斯停稳在见面会约定酒楼的地下室。   陆靖言侧头,看向迟樱:“等《绿阳》上映后,欧时会给你S级签约的offer。我提前给你安排了助理和经纪人,这两天还在交接,明天开始她们会跟着你。如果今晚遇到麻烦,记得打我电话。”   迟樱听到S级签约,心脏不受控地一颤:“这算不算走后门。”   “你很优秀。”陆靖言把她的鬓发撂到耳后,“更何况,被我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迟樱眸光盈盈地瞪他:“你好自恋。”   她其实很感动,于是飞快地在陆靖言脸颊上亲了一下。   刚要逃离,陆靖言顺势扣住她的后颈,用力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还不是你给了我自恋的资本。” 第63章   唇瓣的温度转瞬即逝, 带起一阵密密绵绵的电流。   迟樱掰开他的手指, 羞怒道:“我走了。”   “嗯。”陆靖言唇角微扬, 看着她道,“多吃点饭, 少喝点酒。”   ……   安尔希酒店别具一格。不同于其他酒店会所金碧辉煌的装潢,这里以深蓝为主色调。像静谧的夜空,又像辽远的海, 容易让人沉下心。   迟樱来得晚,剧组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落座。   江朗坐在上座,示意她过去:“你病了?”   迟樱唇瓣还有些苍白,但被唇釉掩盖。她浅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江朗见她面色如常, 嗯了一声:“明天开机, 能来?”   迟樱点头:“能的。”   “嗯。”简单的交流之后,江朗走到门口接电话。   迟樱大致环视一圈, 只有进出的门边和耿诗潼的身旁还空着座位。   她向门边走去。   迟樱走到半途, 祁原和她打招呼。他眯起眼睛,声线清隽:“迟樱, 又见面了。”   迟樱刚刚走得急,没看到祁原也在, 眼眸中划过惊喜:“祁原前辈好。”目前《刺己》阵容还没有对外公开,她想要不要和姜柠柠说一下。   祁原右侧坐着几个流量男明星,听到祁原开口, 纷纷向迟樱看来。   她皮肤白皙细嫩, 笑容纯净而温暖。一袭藕粉连衣裙, 衬得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美好。   很惊艳。   男二号尹安澜眼前一亮,问道:“这位漂亮妹妹是?”   祁原替迟樱介绍:“迟樱,江晚晚饰演者。”   “原来是女二号。”尹安澜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迟樱回握住,轻轻地笑:“还请前辈指教。”   一阵寒暄后,迟樱抬步走向座位。   从耿诗潼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没有放慢脚步。   耿诗潼却突然冷声道:“这座位是锦年姐的。”   迟樱本来没准备坐在耿诗潼旁边,但为了回应她的话,不得不顿下步子:“我知道。”   耿诗潼冷眼打量着迟樱。昨天拍定妆照时,她楚楚动人柔若无骨,谁想到今天稍稍化了淡妆,整个人一下变得温暖明媚——这再次戳到了她的痛处。   最开始沛誉开出的片酬不高,哪怕《刺己》原著非常火,流量稍高的明星也依然没有接。过了一段时间,沛誉提高几倍的片酬重新招募。耿诗潼和荆锦年合作过,私下里有交流。她知道荆锦年要试女主,她肯定争不过,就想接女二号。结果导演团队给出统一答复:“不符合女二的气质形象。”   耿诗潼的团队给她营造的人设就是性子很软的女生,他们竟然说她不符合……耿诗潼心中憋着一口气接下女三,她一直想看看所谓符合气质的演员长成什么样子。   昨天看到迟樱,耿诗潼姑且安慰自己,迟樱看起来确实比她自卑怯懦。这是天生的,她选择不了。   可是今晚,迟樱年轻漂亮,笑得清纯灿烂,俨然是人群的焦点——哪里有什么自卑怯懦的影子?又哪里是天生的。   耿诗潼不知道,江朗回绝其他明星,虽然出自陆靖言的要求,但他本也认为耿诗潼不适合出演女二。耿诗潼争强好胜,就算被包装得再好,骨子里也有股锋芒毕露的傲气。   当年耿诗潼饰演乞儿火起来,不是因为她楚楚可怜博人同情,而因为她眼神倔强,拼死的倔。悲惨境遇下,那种对命运的抵抗、不服输的精神,感染到了很多人。   见大家目光投来,耿诗潼抬高音量说道:“既然是新人,来蹭大家的热度,就该有新人的样子。姗姗来迟,没有好座位也怨不得别人。”   铁了心要来碰瓷的人,只会越说越起劲。迟樱知道自己来得晚,确实没有尽到后辈的礼数。但她不想搭理耿诗潼,径直走向门边。   这时,荆锦年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脸上带着傲,气场很强大。   荆锦年和迟樱错身而过,一如昨日,不发一言。   荆锦年刚好听到耿诗潼的后半句,微微皱眉,向她走去:“诗潼,我从苹果卫视赶来,路上塞车太厉害,所以来晚了。你犯不着这样在背后嚼我舌根吧。”   “我没说你,锦年姐。”荆锦年声音大,整个包厢都听得见,完全不给人颜面。耿诗潼脸色难看了几分,“大家都知道你通告多,行程满,特意给你留了座位。”   荆锦年轻笑一下,淡声道:“谢了。”   然后在耿诗潼身边坐下。   江朗站在门口,一边接电话,一边皱着眉打量她们。   尹安澜低声对祁原叹道:“女人真是复杂。在一个剧组里,以后还要一起工作,何必把关系闹这么僵。”   祁原轻应一声。   迟樱走到边角上,发现苏蓝也在,心情顿时变好。她弯了弯唇:“苏姐,你也来了。”   “快来坐着。”苏蓝大方地招呼她,“江导会给指导性意见,一桌坐不满,我也来听一听。”   迟樱坐下道:“苏姐负责大家的造型吗?”   苏蓝笑着答:“会监督,但主要负责你一个人。”   迟樱微诧:“我一个人?”   昨天拍定妆照,她以为苏蓝负责所有人的造型,即使苏蓝说“我以后就是你的造型师了”,她也没往一对一上面想。   苏蓝笑得亲切:“我是你的造型师,妹妹。”   迟樱受宠若惊。苏蓝是金牌造型师,而她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我觉得我配不上您。”   “瞎说八道。”苏蓝嗔她,“我和江朗常有合作,他邀请我来剧组。大明星带多了,我也想带带新人。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喜欢给你当造型师。”   不久后,全员到齐。江朗见时间差不多,回到座位上,开始讲话:“刚刚你们之间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组里有人议论道:“刚刚江导不是在门口吗?”   “江朗有名的顺风耳,听力贼厉害,以后要吐槽最好离他百米之外再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尹安澜正说着,江朗看向他,肃声道:“等我说完你再说。”   尹安澜嘴唇微动:“我就说他厉害。”   “安静!”江朗抬高了音量,语气薄怒,“我知道大家出道时间不同,名气不同,你们口中所谓的咖位也不同。但在我的剧组里,演技好才是真本事,附加光环全都给我摘掉。同一个房间里,座位也不会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希望你们多多把精力放到拍戏中去。”   下马威后,江朗让大家自我介绍。   祁原道:“我是祁原,饰演路清时。”   祁原是影帝,无人不晓,大家对他出演男主没有意外。所以祁原没有介绍太多,寥寥两句,掌声响起。   荆锦年接着道:“我是荆锦年,来自欧时娱乐,在剧里饰演江早早,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和大家相处愉快。”   迟樱听见欧时娱乐,看了荆锦年一眼。   耿诗潼轻嗤一声。   尹安澜名气稍弱,在前辈的带动下也惜字如金:“我是尹安澜,饰演戚敬。”   尹安澜讲完,耿诗潼下意识接话。她和尹安澜名气相当,半年后会合作一部剧,分别饰演男女主角。   这时,迟樱作为女二号淡淡开口:“我叫迟樱,在剧中饰演江晚晚。经验不足,还请各位前辈包涵。”   在场的人都知道新人难带,容易紧张,经常NG。而且迟樱饰演女二,戏份比大部分人都多。他们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但迟樱嗓音柔软,说话得体,而且漂亮得过分,挑不出什么问题。   祁原和江朗的带动下,掌声响起。   耿诗潼再一次被提醒她是被新人压下的女三号,胸膛中无端地腾起怒火。男三号介绍完,她没好气地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生硬。   苏蓝见耿诗潼吃了炸药包一样,对迟樱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带大明星了吧。欲望膨胀,不能接受任何退步和失败,也见不得其他人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变成这样。”   在座的面孔都不陌生。一圈介绍下来,大家差不多记下了彼此的角色。   江朗微微点头,开始讲拍摄的注意事项,时间安排,人设分析等等。   只有迟樱和少数几个人在拿本子在记,江朗看他们一眼,道:“我今天说的内容很重要,大家不要对自己的记忆力过于自信。”   散会之后,耿诗潼的助理阿林见耿诗潼脸色不好,急忙迎了上来:“诗潼你不舒服吗?”   耿诗潼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心里不舒服。”   阿林猜得到耿诗潼介怀什么,顺她的背:“诗潼消消气。”   “那个叫迟樱的,哪里就比我适合女二号?肯定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引野男人给她放水。”耿诗潼嘀咕一声,“你说她记笔记装给谁看啊,用手机记不行吗,真是爱表现。”   阿林附和:“是啊,挺讨厌的。”   “还有那个荆锦年……人家祁原是影帝都没强调自己欧时来的,她每次都强调一句。欧时艺人了不起啊,犯得着天天炫耀,走哪儿都提。那高人一等的样子,看着真让人生气……”   ==   “柠柠,今天我们剧组见面会,我见到了祁原,他竟然在《刺己》中饰演男主。”   “放心吧,我和祁原没多少戏份。但他可能和荆锦年的互动比较多。”   “他人很好。嗯,很随和。”   “穿了什么?黑色连帽卫衣,Gucci的……裤子没看清,应该是牛仔裤。”   “我问问江导可不可以探班,如果可以的话,一定告诉你。”   “你要签名照啊,有机会我帮你问问他。”   “嗯,好。”   阳台上,陆靖言走近迟樱,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和谁打电话?”   陆靖言沐浴后的清香灌入鼻腔,迟樱挂了电话,笑道:“姜柠柠,我一个朋友。”   陆靖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你刚刚一直在说祁原?”   迟樱眼睛弯弯:“对,我今天晚上碰见祁原了。之前我拍《绿阳》的时候他也在,没想到这次又能和他合作。”   陆靖言皱眉,嗓音微哑:“他有什么好?”   迟樱如实答道:“祁原是影帝,演技特别好。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搭戏,自己也会进步。”   陆靖言眼眸一沉,倾身靠近,把迟樱圈在双臂和栏杆之间:“所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和朋友分享。”   夜风扬起她的发,露出雪白的天鹅颈,显得下巴的线条精致美好。   迟樱恍然意识到什么,欲盖弥彰:“姜柠柠是祁原粉丝,她非常喜欢祁原,也是为了见到祁原才进娱乐圈。她很渴望听到祁原的音讯,所以我给她打电话……”   陆靖言听见她一句话里出现了那么多祁原,眯了眯眼睛:“我看你怎么也这么激动?”   刚刚姜柠柠在电话那端欢呼,带动气氛,迟樱也觉得喜悦,脸颊微微泛红。   她舌头打颤,辩解道:“不……不激动。”   陆靖言眸光很深,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逼视着她:“你让我吃醋了,怎么办?”   “我……”   “你什么?”   迟樱视死如归:“你闭眼。”   陆靖言无动于衷,迟樱忍不住用手去覆他的眼睛,像昨晚他哄她入眠:“让你闭眼!”   他的睫毛好长,刷在手心,痒到心底。   迟樱揽住陆靖言的脖颈,垫脚靠近。然后含住他冰凉柔软的唇瓣,笨拙地舔吮。   陆靖言被她撩拨,身体变得滚烫,陡然睁眼,漆黑的瞳孔里汹涌着欲。望。   迟樱心跳如雷,睫毛轻颤:“这才是让我激动的事情。”   陆靖言心中有喜悦炸开,眼眸渐深,要将她拦腰抱起。   迟樱忙道:“但是——”   陆靖言嗓音哑得不像话:“但是什么?”   迟樱心一横:“迟澄在你身后。”   陆靖言蹙眉,松开她。   趁着陆靖言转头,迟樱从他怀里钻了出去。   她飞速跑回卧室,锁上门,脸埋在被子里,双颊红得滴血。   然并卵,整床被子里都是他清冽的味道。   ==   第二天清晨,一辆加长林肯驶入陆宅,在别墅前的空地上停稳。   陆靖言接过电话,然后对迟樱道:“你的团队到了。”   “这么快。”迟樱一听心急,把三明治往嘴里塞。   “慢点。”陆靖言把牛奶递给她,“时间还早,他们可以等。”   迟樱看了眼挂钟,现在六点十分。陆宅到片场的距离不近,但开车过去,完全来得及。   陆靖言如是说,迟樱还是不习惯让人久等,很快吃完早餐。   陆靖言换好一身纯黑西装,领着她和团队见面。   晨光熹微,平整的草坪显出勃勃的生机。   加长林肯停在路边,宽阔的车身前站了三个人,两女一男。   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高挑女人,三十来岁,穿一身浅灰薄款西服,鬓发全部束至耳后,看起来成熟干练。   她左侧是一个短发齐耳的年轻女孩,眉清目秀,杏眼清澈动人。   右侧的男生约一米八五高,五官俊朗。他皮肤很白,但劲瘦结实。   见到陆靖言和迟樱走来,他们纷纷颔首示意。   陆靖言眉眼冷峻,嗓音低沉,对迟樱道:“这是经纪人高南。”   中间的高挑女人伸出手,露出仪式性的微笑:“你好迟樱,你可以叫我南姐。”   迟樱握住,礼貌地道:“南姐你好。”   陆靖言继续道:“翟浩宇,卓棠,你的助理。”   翟浩宇和卓棠上前一步,迟樱朝他们笑:“你们好。”   “保镖还在遴选,一周内会给你配齐。”   “不用麻烦了,我喊季师傅就好。”迟樱摆手道,“季师傅是我哥给我请的保镖,他很专业。”   陆靖言思考片刻,道:“待会把季师傅的电话给我,我考核后再给你答复。”   “考核?还要考核?”迟樱一愣,“考核的标准是什么?”   “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陆靖言义正言辞,声音还不小,高南、翟浩宇、卓棠神色微变,面面相觑。   迟樱微窘。   陆靖言最后对三个人道:“你们务必要把她照顾好,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联系我。”   “陆总放心。”   陆靖言嗯了声,眉眼温柔下来,揽了揽迟樱的腰:“你也是,遇到问题就告诉我。”   他们举止亲昵,迟樱想到南姐他们还在看着,脸不自然地红了红:“嗯。”   “快去吧,拍戏顺利。”   迟樱和陆靖言道了别,跟着团队上了车。翟浩宇开车,坐在前面。迟樱和卓棠、高南坐在后面。   大家都沉默着,车厢里的氛围有些诡谲。   “你们……”车辆平稳地驶上马路,迟樱试探开口,“可以说说话。”   卓棠毕业于全国TOP2高校的文管专业,心理素质过硬,此刻却结结巴巴:“哪能不紧张,您可是总……总裁夫人。”   高南见惯风雨,也神情复杂。   迟樱脸一热,轻声道:“我没结婚……”   “……”卓棠努力消化,“那就是陆总的……女……女朋友。”   “我在娱乐圈只是一个新人。而你们的业务能力都很强,很优秀。”迟樱轻轻地笑了笑,“要说紧张……紧张的人应该是我。你们也不用喊您,喊我阿樱或樱樱就行。”   “呜呜呜,你千万不要紧张。我只是见到陆总的女朋友,有点不可思议和激动。”卓棠见迟樱随和,逐渐放开了天性,话匣子打开,“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吧。高南姐,人如其名,比较高冷。话可能比较少,但眼光很准,资源也很丰富,欧时娱乐唯一的特级经纪人。我和她合作过两年,亲眼看见她把手里的艺人全都捧红。现在她只带你一个人,你大可憧憬一下你能到达的高度。”   高南用手肘怼了怼卓棠:“吹过了啊。”   卓棠冲高南吐了下舌头,继续道:“你别看翟浩宇皮肤很白,奶油小生的模样,其实他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胸肌腹肌样样都有。”   翟浩宇轻咳一声:“卓棠——”   “算啦,你见过了陆总的身材,应该不把他放在眼里。”   迟樱脸一热:“……”   卓棠凑到迟樱耳边,轻声问道:“樱樱,冒昧问个问题。外界盛传陆总禁欲,其实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如果不知道,孩子怎么有的?”   迟樱:“……”   卓棠一副不可说的表情:“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嗯。”   迟樱不希望卓棠误解,她有必要维护陆靖言作为男人的尊严。于是黑着脸道:“如果他禁欲,孩子怎么有的?”   ==   一个半小时后,迟樱她们来到片场。   耿诗潼眼尖,发现迟樱身边多了随从人员。心想迟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跟班,颇有几分专业助理的模样。   耿诗潼走近迟樱,拦在她面前,语气轻佻道:“你有团队了啊。”   迟樱避不开她,声音微冷:“对。”   耿诗潼压下心中不悦,问她:“你已经签约了?”   迟樱皱眉:“还没有。”   “那你的团队是自己建的咯。”耿诗潼释然一笑,“挺会跟大部队的嘛。”   迟樱不对她客气:“和你没有关系,可以让开了吗?”   耿诗潼往旁边一闪,给她们让道:“那恭喜哦。”   卓棠咕哝:“耿诗潼语气不善啊?你和她有过节?”   迟樱无奈道:“不知道,刚见面就这样,也许因为我的戏份压了她。”   卓棠赶忙安慰道:“不怕不怕,以后有我们保护你。”   翟浩宇也点头:“卓棠说得对。”   荆锦年刚刚化完妆,听到耿诗潼那边有交谈声,目光投过去,落在了高南身上。   卓棠、翟浩宇的面孔她可能陌生,但欧时娱乐的艺人一定都认识高南——   唯一一名S级经纪人。   剧组里,只有她和祁原两名欧时的艺人。   荆锦年目光从迟樱身上掠过,走到高南身边:“南姐。”   高南平视着她,神色疏淡:“嗯,荆锦年。”   荆锦年礼貌道:“不知您来片场,是有什么事情?”   “我是迟樱的经纪人,跟着她比较放心。”   高南的声音有点大,扎在耿诗潼耳膜里有点刺耳。   耿诗潼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心脏快速跳动。不过——不可能的吧?!   荆锦年闻言皱眉,目光这才移向迟樱。眼前的女生外在条件非常好,颜值气质完全不输于她。   而且迟樱比她年轻,没有化妆的情况下,肌肤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荆锦年危机心起,恰好问出了耿诗潼心中的想法:“你叫迟樱?你签约欧时了?”   迟樱淡声道:“准备签。” 第64章   耿诗潼心里咯噔一声, 欧时签约门槛那么高, 迟樱怎么就签上了?她嗓音变得尖细:“你刚刚不是和我说你没签约吗?”   “我说我准备签。”迟樱瞥她一眼, 冷声道,“虽然你是前辈, 但也最好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尊重我,我才会尊重你。”   耿诗潼闻言嗤道:“签上欧时了不起啊,你们欧时的艺人都这么傲吗?”   荆锦年冷笑:“你这话什么意思。”   耿诗潼心中不悦:“锦年姐, 你怎么总要碰瓷。”   “你地图炮还不让人说了。”荆锦年把迟樱护在身后,“既然妹妹要来欧时,我和她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人。”   耿诗潼好像听了个笑话:“说到底我就是个局外人。但局外人有局外人的好处,也不知道真正该小心的人是谁。”   “诗潼, 你今天话有点多。”荆锦年冷冷地掷下一句, 便转身离开。   她心情有些烦躁。谁不知道她荆锦年在欧时娱乐的地位。如今,迟樱刚刚出道就拿下《刺己》女二号, 还有高南做经纪人——这可不就是集中火力要捧她?同一个公司, 资源你多我寡,她的危机感不比耿诗潼少。   迟樱不想和耿诗潼继续周旋, 到化妆间找苏蓝会合。   卓棠一路上嘀嘀咕咕,耿诗潼怎么这样啊, 人前软得像柿子,背后嚣张得要命。什么时候把她真实的样子公布出去,粉丝路人都要大跌眼镜吧。   迟樱想起苏蓝的话, 突然有点怀念拍摄《绿阳》的时候。那时剧组里大部分是新人, 理解彼此的艰难困苦, 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就算有,也不会明着说出来,大家和和气气的。   不久后,她们来到化妆间。苏蓝和高南也认识,简单地聊了一会。苏蓝知道迟樱即将签下欧时,笑吟吟道:“前天我还说欧时肯定要你,是我预言准了,还是你早就偷偷签了没告诉我呀。”   迟樱笑着说:“我昨天决定签的。”   苏蓝也很高兴:“签了好,只有欧时这样的大公司,才有足够的平台任你成长。”   迟樱很快化完妆,换了身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她。   她饰演的江晚晚是个自卑少女,熟人从面前经过也不敢抬头的那种。人的精神状态不好,气色也不会好。江晚晚轻微厌食,每餐吃得少,憔悴瘦弱,苏蓝没给迟樱上显气色的口红。   迟樱肤色暗淡,唇色苍白,鬓发微微垂落。宽大的T恤遮住了身材的曲线,露出一双纤瘦的腿。显得羸弱单薄,让人看着心疼。   任谁换上这副妆容,都会是一副干巴巴病蔫蔫的样子。   但迟樱五官精致,有种别样的美感。   卓棠看着心都颤颤的,低声道:“陆总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该要心疼死了。”   迟樱抿唇一笑。   苏蓝把她的眼尾化得垂,这一笑就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楚楚动人。   卓棠立刻嘤嘤嘤起来。   尹安澜见到迟樱,一口一个黛玉妹妹的喊。   荆锦年和迟樱在剧里是姐妹,搭戏很多。江早早热情开朗,温暖治愈,和江晚晚截然相反的性格。   荆锦年平日里话不多,端着高冷范,如今明媚起来,笑容灿烂,也很引人注目。   只有耿诗潼是本色出演。女三有优点,也不乏人性的弱点。和平日的形象区别不大,没什么人注意她。   今天的戏份主要以荆锦年,祁原,迟樱为主——他们是重组家庭的一家人。   第一幕就是荆锦年和祁原的对戏。   荆锦年毕竟是影后,虽然有点目中无人,但她的实力给了她骄傲的资本。能火起来的小说,主角人设必然鲜明,江早早的饰演难度不算大,荆锦年轻松驾驭。   搭上影帝祁原,拍摄出乎意料地顺畅。   下一幕,迟樱便要上场。   迟樱直到上场前还在念台词,一遍又一遍。卓棠以为她紧张,不停地帮她顺背:“你不要紧张啊,祁原荆锦年是影后影帝,演了很多年的。你第一次拍剧,就算演不好也没有关系,大家会谅解的。我们尽力就好。”   翟浩宇看见迟樱坐姿端正,卓棠的手却在抖,不禁说道:“你少说两句吧,我怎么觉得是你在传播紧张情绪。”   卓棠抬眸:“啊,是吗?”   迟樱握住卓棠的手,笑着拍拍她:“你别担心,我不紧张。”   卓棠望进迟樱纯净清澈的眼,放下心来:“那就好。”   其实不仅仅是卓棠紧张,迟樱上场,组里很多人为她捏了一把汗。她要对戏的人可是影帝影后呀。莫说一个新人,让他们上去演,可能都紧张得不行。   那天程寰清了场,很少人知道,迟樱和祁原在《绿阳》的时候就有过合作,默契度上来就有。   而江早早总是罩着江晚晚,剧里唯一一个对江晚晚好的,迟樱和荆锦年配合起来没有障碍。   直到江朗一声令下“过了”,片场各个角落的议论声层出不穷。迟樱真的是新人吗?怎么演得滴水不漏?一次NG都没有?嗯?   迟樱微微恍神。嗯,剧里江早早好温暖。可是拍戏一结束,荆锦年那双笑盈盈的眼眸立刻清冷下来。   卓棠把迟樱接到旁边休息,殷勤地给她端茶送水:“到底是总裁夫人,见过大场面,说不紧张就不紧张。”   ……   晚上六点,今天的拍摄告一段落。   高强度工作整整十个小时,比拍摄《绿阳》的时候累得多。   迟樱感觉身子骨快要散架,脚后跟生疼,只想坐下来歇息。她偷了会懒,打算到车上再卸妆。   高南下午的时候提前回了公司。经纪人肩负重任,抢夺资源要分秒必争。   翟浩宇和卓棠提着行李,护送迟樱上车。   迟樱刚刚坐稳,翟浩宇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窗外,他笑道:“迟樱,我们坐另一辆车回去。”   卓棠站在翟浩宇身后,笑容灿烂地挥手:“总裁夫人旅途愉快。”   迟樱觉得他们笑容森森,愣怔了片刻。她还没反应过来,加长林肯已经发动。   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阵阵冷意窜遍全身,迟樱警觉地看向驾驶座,严厉地问道:“是谁?!”   “是我。”   一道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迟樱欣喜回头,只见陆靖言坐在后座,脸埋在阴影里,眼眸深邃,像暗夜的星辰。他穿着黑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松开,袖子随性地挽到手肘,少见的慵懒随性。   “你吓到我了。”迟樱破涕为笑,“我以为我被人绑架了。”   陆靖言微微蹙眉:“谁敢绑架你。”   迟樱见他严肃,暗嗔他连这都信,弯了弯唇:“没有,我乱说的。”   陆靖言拍了拍他身侧的座位:“坐过来。”   迟樱轻笑,从前排挪到了他的身边。   陆靖言看清她的面容,心脏一紧,语气严厉:“怎么这么憔悴?病还没好拍什么戏?明天请假。”   “你别紧张呀。”迟樱赶紧道,“这是我化的妆。”   陆靖言眉皱得深,一脸不信。   “你不信?”   “不信。”   嗯??怎么和迟澄一样。   迟樱无奈,从手包里取出化妆棉,用卸妆水湿润后,轻轻擦拭唇瓣。   黯淡的妆容下,樱桃般殷红柔软的唇逐渐出现。饱满莹润,妖艳欲滴。   陆靖言喉咙一紧:“……”   “别。”迟樱见陆靖言抬起手,下意识地推开他,“卸妆水,不能喝。”   陆靖言:“想什么,帮你擦。”   “……”   唇妆卸干净后,迟樱气色好了大半。   但即将入夏,车厢里温度高。车辆行驶了一会,迟樱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就要黏在一起。   陆靖言问她:“困了?”   迟樱处在游离状态,软乎乎地嗯了一声。   “靠过来睡。”   迟樱抬眸看了陆靖言一眼,稍稍犹豫过后,靠了过去,枕在他的手臂上。   陆靖言手臂肌肉紧实,哪怕放松状态下也不算柔软。但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好闻,惹人心安。   迟樱感冒初愈,架不住拍摄一整天的疲劳困倦,很快阖上了双眼。   她的睡颜宁静温柔。黄昏的光线透入车窗,描摹着柔和的弧度。   陆靖言看了好一会,才拿起手边白花花的文件。   道路颠簸,迟樱睡熟过去,脑袋一晃一晃。   陆靖言几度扶稳她,最后叹口气,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迟樱醒过来的时候,后脑勺枕着的地方不复柔软,赫然一顶撑起的帐篷。   迟樱吓了一大跳,睡意消散,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视线悄悄地往陆靖言的西裤上偏了偏,脸颊红得滴血:“我怎么——”   “你怎么蹭来蹭去。”陆靖言耳尖发烫,揉了揉她的发,“睡觉都在勾引我?”   ==   迟樱离开片场之前,帮姜柠柠向祁原要了一张签名,也问了江朗关于探班的事情。   江朗说,要等到一个星期后才行。   晚上,迟樱把江朗的话转达给姜柠柠。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姜柠柠一听乐了,声音带着喜悦,“下周五祁原在市中心体育馆开演唱会,我约的后援会小伙伴要高考,被父母锁在家里出不来。樱樱你可以陪我去吗?”   迟樱本来想一口答应,大脑中突然闪过陆靖言把她圈在怀里时深沉危险的眼神,于是道:“我考虑下。”   含糊不清的说辞等同于拒绝,姜柠柠锲而不舍:“呜呜呜呜呜你要知道祁大演唱会一票难求,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两张。如果你不来,我只有转手卖出。一个人看演唱会好凄苦,你如果有空的话,就陪我去嘛。”   迟樱心软,答应下来:“好吧。”看场演唱会而已。   ==   迟澄虽然不能和迟樱黏在一起睡,但和爸爸妈妈共枕一床,仍然感到幸福。陆靖言那天说要分房,过了两天也没有动静。迟澄想,估计是唬他玩的。   “老师同学们都喜欢我。”迟澄洗完澡,满脸幸福地伸着脚丫子,让陆靖言给他剪指甲,“他们说我好看,又聪明。”   “……”陆靖言抓过他的胖爪子细细修剪,“还不是遗传爸爸。”   没想到鹿靖言指甲剪得挺舒服,迟澄拍马屁:“爸爸说是就是。”   陆靖言眼睛眯了眯:“你说的。”   迟澄餍足地点头:“嗯嗯。”   陆靖言问他:“今天什么日子?”   迟澄思考了一下没想到答案,享受地倒在床上,懒洋洋地应:“我记不起来,爸爸告诉。”   “今天是你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的倒数第八天。你对自己的房间有任何期许都可以说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迟澄认真地理解完陆靖言的话,缩回脚丫子:“不!我不要自己睡!我要和你们睡在一起!!”   陆靖言挑眉:“你刚刚说了什么?”   迟澄撅起嘴巴:“我说不!!我不要自己睡!!”   “错了。”陆靖言抓回他的小脚掌,“你说‘爸爸说是就是’。”   ==   几天后,班长发了通知,所有同学答辩时间推迟两天。按照之前的安排,迟樱周三刚好没戏,调了以后就要请假。   中午休息的时候,迟樱走到江朗跟前:“江导,我可以请周五下午的假吗?”   “什么事?”江朗轻轻皱眉。他算了算,那天有迟樱的戏份。   “毕业答辩。”   “怎么没有提前请假?”   “临时出通知,推迟了两天。”   开机以来,迟樱一直表现很好,拍摄进度出乎意料地快。江朗不想为难她。   江朗翻了翻组员的档期,确定可以调整,不是大事。于是同意下来:“嗯,你去吧,答辩加油。”   迟樱扬起笑容,鞠了一躬:“谢谢江导。”   “不客气。”   卓棠见到迟樱满脸轻松地回来,放下心来:“江导同意了?”   迟樱笑眯眯道:“嗯。”   耿诗潼见迟樱春风得意,不由醋道:“这刚开拍还没一个星期就请假,所有人都要因为你做调整。”   迟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给大家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耿诗潼轻嗤:“道歉有什么用,大家档期多金贵。你又不是不知道。损失的通告费你来赔?”   “我和江导商量过了,我这次请假,不会影响任何人既定的行程。”迟樱嗓音虽柔,但字句清晰,“而你,因为档期请假,两天戏份对调,导致祁原无法出席奥莎时尚盛典,他就此宽容妥协——造成的损失,你来赔?”   “你——”   祁原没想到迟樱会记得这件事,微微挑眉。   他踱着步子走来,漫不经心地对耿诗潼道:“既然已经选择了让步,当然不用赔偿。只不过后天我也要请假。晚上有场演唱会,下午彩排,还请耿小姐原谅。”   耿诗潼脸色一变,她自然无法像苛责迟樱一样无理地苛责祁原请假。为什么她每次酸迟樱,都能中伤其他人?   这时尹安澜喊道:“祁原,演唱会门票给一张啊。”   他这一喊,片场里很多年轻女孩亮起了双眼,纷纷看向祁原。   “没问题。”祁原绅士地笑了一下,道,“你们有谁想去的,联系我的助理就可以。”   ==   周五,迟樱答辩顺利通过。廖雅云是导师,因为带过毕业大戏,一直对迟樱满意。答辩委员会的几个老师也知道迟樱,没有刻意刁难。   答辩的结束,意味着大学画上句号,迟樱感到轻松。   时间还很早,她在校园里慢慢地散着步。   明明只在这里排演过一场毕业大戏,却又好像承载了她全部的青春。   校会摄影部换了届,新任部长在操场路看见迟樱,眸光一亮,兴冲冲地找她约片。   这次迟樱正得闲,没有拒绝。   电影学院美得像画。天空碧蓝如洗,香樟繁茂成荫,富有艺术气息的雕塑随处可见。   下午阳光灿烂,光线正好。迟樱穿着学士服,镜头下的她,长发轻扬,笑容温暖。   摄影部部长觉得满意,不知足地借来一套学院风的衬衫短裙,给迟樱拍摄了第二组。   她面庞纯净,双腿白皙修长,是年轻女孩最青春靓丽的模样。   摄影部部长抱着相机,如获至宝:“学姐,我修完片第一时间发给你。”   迟樱笑得和煦:“不急。”   他们告别之后,陆靖言正好来了电话,低沉的声线中隐隐透着疲惫:“结束了?我去接你。”   迟樱心虚:“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她很快掐了自己一把,陪朋友看场演唱会……心什么虚?   陆靖言嗓音微沉:“班聚?”   “不……”   “那是什么?”   迟樱一鼓作气:“其实是祁原的演唱会。”   “……”   “你别生气,我只是陪姜柠柠——”   “哦?”   “我帮她问到了探班的机会,作为报答,她请我——”   “你们平时礼尚往来,全部都和祁原有关?”   “不是,她约的小伙伴因为高考不能来,也找不到其他人陪她——”   “欲盖弥彰。”   “陆靖言,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听我讲完??”   “……嗯。”   “喜欢祁原的是姜柠柠,不是我。”迟樱声音微低,“我昨天的表示还不够吗?”   “不够。”   “……”   “我允许你用更真诚的表示,来交换今晚看演唱会的机会。”   迟樱羞恼:“你怎么这样???”   “我等你回来。”   ==   黄昏将近,迟樱联系姜柠柠,她们约在在体育馆附近见面。姜柠柠青春洋溢,穿着祁原后援会会服,脸颊左侧画了一颗爱心,右侧写了QY两个字母。难得没有戴口罩。   她们在体育馆附近吃了晚饭,然后在入口处排队。队伍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姜柠柠把票递给迟樱:“你的。”   迟樱低头看了一眼,内场票,很贵。于是道:“今晚回去后,我把票钱转给你。”   姜柠柠摆摆手:“我都说请你了,这是你帮我的回报。”   迟樱眉毛轻皱:“我的帮助不值这么多。”   “怎么不值了,听演唱会是为了见祁原一面,探班也是为了见祁原一面。探班还离他更近。”姜柠柠认真地分析道,“更何况你还帮我问到了签名——”   检票以后,她们一人领了两根海绵荧光棒,很快找到座位。   迟樱弯眼笑道:“你坐中间的位置。”   姜柠柠没有推辞:“嗯。”   离演唱会还有二十分钟,场馆内已经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七点整,灯光暗下,屏幕上亮起倒计时的数字。   场馆内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海绵荧光棒亮起统一的颜色,星空般浪漫。   演唱会这种场合,人的情绪容易被撩拨。迟樱心中动容,眼眶微热。祁原在影坛称帝,乐坛也闻名。但她知道,祁原白天拍戏,晚上还要准备演唱会到深夜,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汗水。她也很想站到鲜花铺满的位置上去,哪怕一路荆棘丛生。那是她上辈子的梦,也是她今天的梦。   祁原准备充分,台风稳定。一会燃爆全场,一会催人落泪。二十八首曲目的时间,转瞬即逝。   主持人情绪高昂:“演唱会已经步入尾声,让我们共同期待最后的抽奖环节——”   姜柠柠振臂欢呼:“啊啊啊啊还有抽奖。”   “三等奖,祁原的全套签名专辑。二等奖,祁原的全套签名专辑,全套签名写真,下一场演唱会的门票。一等奖,二等奖的全部内容再加上——祁原的拥抱——”   体育馆内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呐喊。“啊啊啊啊啊祁原的拥抱!!”   抽奖采用滚动制。大屏幕上,内场、看台和座位号一并滚动。   三等奖和二等奖很快公布完毕,姜柠柠失落地垂了垂眼。   迟樱安慰她:“没事,还有最后的一等奖……”   她话音未落,主持人激情地念道:“我们的一等奖幸运观众是——”   “内场12排24座!”   姜柠柠喊起来:“啊啊啊啊啊!!12排24座!!这张票是我买的!!”   迟樱也兴奋,眸光闪烁:“真的吗!!恭喜柠柠!!我知道你会中的!!”   然后她们同时看向了自己的座位号。   姜柠柠12排25,迟樱12排24。 第65章   姜柠柠和迟樱彻底愣住。   与此同时, 所有人尖叫着向她们看来。   “看来我们的一等奖幸运儿是内场的观众。”主持人充分地煽动情绪, “下面我们有请她来到我们的舞台——由祁原亲自颁给她本场演唱会的一等奖大礼——”   绚烂的灯海中, 迟樱抬眸。   一个穿着礼服的工作人员正从舞台向她的座位走来。   她着急了,赶紧把姜柠柠往自己的座位拉:“柠柠, 快换个座位!”   姜柠柠完全傻住,她点了点头,刚站起身, 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   姜柠柠用力地抽回手,迟樱一个踉跄向后。   迟樱快急哭了:“你不是一直喜欢祁原吗?工作人员要来了,快换呀。”   姜柠柠面红耳赤道:“你不知道!我以生病为理由翘了今晚的戏!这场演唱会是我偷偷来看的!如果被导演和经纪人发现,他们会骂死我的!”   “这个时候你还管那么多呢!你喜欢他你就去呀!你进娱乐圈不是为了祁原吗!”   “经纪人不会允许我来看演唱会, 更不会允许我闹出这么大风波——哎这次真的不行!”   这时, 舞台一侧的大屏幕上投影了迟樱的面孔。答辩后她换了一身清爽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 胳膊和腿白皙纤细。观众席光线昏暗, 却不掩她的身段美好。   但迟樱仍在和姜柠柠推搡。   姜柠柠急切道:“你别管我了,抽中奖还不去, 这不是不给祁原面子吗?!”   话音落下,工作人员已经款步走到迟樱身边:“这位女士, 请您跟我上台。”   “谢谢您,但这个位置其实是我朋友的,她——”   迟樱努力抬高音量, 但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粉丝们的呐喊中。   迟樱无奈, 最后看了姜柠柠一眼, 然后跟了上去。   内场距离舞台不远,但一路上粉丝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望穿。   主持人看见迟樱,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道:“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幸运观众带到了舞台——”   祁原挑了挑眉,闭了麦:“竟然是你。”   迟樱嘴唇微动:“其实这张票是我朋友买的——”   祁原低声道:“上都上来了,给个面子。”   然后,迟樱清晰地出现在大屏幕上,和祁原并肩而立。   粉丝们当即就啊啊啊地喊了起来。   “小姐姐腿好长好长好长像少女漫一样啊啊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情敌好漂亮我的天呐。”   “感觉有点眼熟??”   “原原在和她说什么??”   “啊啊啊老公快开麦。”   “主办方什么骚操作,看场演唱会心脏还要受虐,好生气。”   “不这样怎么诱惑你们买下一场的门票?”   “原原的门票需要营销吗,肯定买好不好——”   脚下是乌泱泱的人群,闪烁的荧光像繁星一样绚烂璀璨。   迟樱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站到过这么高的舞台。这种感觉好特别,让人紧张,却也心潮澎湃。   迟樱稳下心情,轻声对主持人道:“您好,我有话想说。”   她双颊微微泛红,眼里有盈盈的笑意,聚光灯下,美丽得让人呼吸滞重。   主持人大脑当机,鬼使神差把话筒递给了她。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既定流程中并没有观众发言这一项。如果演唱会搞砸了,他岂不是要丢了饭碗……   主持人紧张得搓手时,迟樱接过话筒,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喜欢祁原,祁原也是大家的。奖品我会收下,至于拥抱……”   “我放弃。”   她声音柔软,像风一样温柔。经话筒扩音,很快传遍了体育馆的所有角落。   人群沉默了一瞬,重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啊啊啊啊啊小姐姐是天使吗??”   “啊啊啊啊啊我感动哭辽!!”   “啊啊啊啊啊小姐姐我爱你!!”   回到座位后,迟樱握住姜柠柠的手:“后悔吗,傻柠柠。”   姜柠柠手很凉,眼神也有些空。她摇了摇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迟樱安抚她:“我明天问问祁原,尽量帮你争取拥抱的机会。”   姜柠柠怔住,没有吭声。   ……   祁原热度很高,不出五分钟,#祁原是大家的#这个话题迅速登上热搜。   话题内容是,演唱会上有粉丝抽中和爱豆拥抱的机会,但却没有兑现,理由是祁原是大家的。   而视频中发言的女孩一身白裙,笑容纯净,声音轻软,初恋般美好。   追星女孩泪流满面,这什么理智粉啊太感动了我的天。   祁原粉丝骄傲坏了,看看我们家粉丝素质多高呀。   当然也有不少路人存疑,这一看就是主办方炒作吧。至于迟樱……这么漂亮的幸运观众?肯定是托,没得跑。   奈何祁原后援会军事化管理,人多势众,公关方面反应能力也快,不出一会就把质疑的声音齐心协力怼没了。   视频在全网疯传,十分钟后,迟樱的微博被扒了出来。   顾远琛新电影里一条过神仙颜值的小姐姐?好像还是电影学院毕业大戏的女主角。   很快,迟樱微博失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姐姐你也喜欢祁原吗?”   “这年代情敌都这么好看吗!”   “就冲你喜欢祁原!!我粉你了!!!”   “请问小姐姐和祁原在《绿阳》里有合作吗?”   一切不和谐的声音,诸如“呵呵,你收了主办方多少钱?”,都被粉丝用淘宝刷赞,迅速沉没无踪。   ……   迟樱不知道网上掀起的惊涛骇浪。祁原最后加唱了一首歌,演唱会结束。   迟樱和姜柠柠道了别,下到体育馆的停车场,迅速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陆靖言声音冷幽幽的,从驾驶座传来:“你很厉害。”   迟樱不明所以:“嗯??”   陆靖言透过后视镜看她,语气清冷,蓄着淡淡的自嘲:“看场演唱会都能看上热搜。”   “热搜??”迟樱微微惊讶,赶紧取出手机,登上微博。   短短十几分钟内,不少知名营销号@她,消息提醒999 ,粉丝也涨了很多。   眼看陆靖言神色越来越冰寒,迟樱温声道:“运气不好。”   陆靖言不信她,下颌紧绷:“不是你们安排好的?”   “票不是我买的,幸运观众也是随机抽签。我没有和他拥抱,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你。”   迟樱解释得很认真,陆靖言对她的回答姑且满意,低笑道:“坐前面来。”副驾驶座空着。   陆靖言很少开车,迟樱不禁问:“司机呢?”   “他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   空气安静了一瞬。   昏暗的车身内,迟樱鼓着胆子道:“你到后面来。”   陆靖言微微敛眉:“你说什么?”   迟樱重复了一遍:“你到后面来。”   “我到后面来。”陆靖言无奈地轻笑,极富耐心地问,“谁开车?”   迟樱脸一热:“你。”   她神色认真,桃花眼开得撩人,眸光潋滟,浮动着往日不曾见的情绪。   陆靖言喉咙一紧,从前门出去,拉开后门,坐了进来。   清冽气息袭来的一刻,迟樱顺势把陆靖言摁在座位,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穿着连衣裙,长度未及膝盖……非常色。气的姿势。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陆靖言瞬间起了反应。   他顿了顿,大掌托上她的腰,哑声道:“你想做什么?”   迟樱不管不顾地捧着他的脸颊,吻他的唇角和下颌:“你不是让我有更多的表示?”   她敢和他告白,敢把迟澄告诉他,敢搬进他的家,敢和他同床共枕……   还有什么不敢。   陆靖言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矜贵俊美,气质禁欲又致命的性感。她早就不抗拒他了。   她的唇轻柔地覆在他富有弹性的脸颊上,沿着俊美的轮廓一路下移。咬住喉结,伸出柔软的舌尖用力地舔了一下,然后便是贪婪地吮吸。她能感觉到男人身体明显地颤栗。   陆靖言目光烫得伤人,声音磨砂般沙哑:“胆子这么大?不怕我要了你。”   “不怕。”她沉沦了,温柔低喃,扯开他矜贵质地的领带,晶莹的贝齿咬向精致性感的锁骨。   陆靖言愣住:“你想好了?”   她轻轻地答:“嗯。”   迟樱一声应下,陆靖言目光一凛,翻身把她压在车座上,修长的手从裙摆下探入。   掌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和五年前的记忆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一起。   陆靖言眸光深不见底,咬她的耳垂,吻她的唇,一路向下。   迟樱情难自禁,轻轻喘息,又娇又柔,让他的欲。火以燎原之势窜遍了全身,理智退散。   ……   直到最后一步。   迟樱突然不受控地泪流满面。   剧烈的疼痛在胸腔中炸开,势不可挡,她伸手拦住了他。   陆靖言停下动作,无措地擦她的泪。声音哑得不像话,却蓄着深沉的温柔:“你怎么了?”   迟樱面色苍白,失了血色,睫毛轻颤,呜呜咽咽:“我难受。”   她好难过,巨大的悲痛和焦灼席卷了整颗心脏,泪水扑簌簌地滚落:“对不起。” 第66章   “道什么歉。”陆靖言心中一沉, 动作轻柔地帮她穿好衣服。   浑身的燥热让他难受得要命, 他生生克制住, 哑着嗓子安慰她:“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迟樱悲咽着,侧过身去不看他, 把脸埋进座位里。   她以为她重活一世,会越来越坚强,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拼了命地落,好像要哭尽生生世世的委屈。   但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明明是她同意了,甚至渴望着,陆靖言才碰她的。   可不知名的悲恸和难过, 就是不留余力地刺激她的泪腺, 挤占她的心脏。   迟樱越哭越凶,完全收不住。瘦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 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着刚刚折腾出的红印。   “我以后不碰你了好不好?”陆靖言慌了, 心脏碎了玻璃般疼,拍她的手都在抖, 嗓音低颤,“你别哭了, 对不起。”   迟樱用手抹掉泪,转过身来。她脸颊上覆满泪痕,眼眶微微红肿, 泛着水光的眼眸望着他:“你也别道歉, 和你没有关系。”   陆靖言问得小心:“你……还难受不难受?”   他眉敛得深, 领结散开,衬衣褶皱得不像话,有种难言的狼狈。   “不难受。”迟樱感到难过,用力地拥住他,“你不要不碰我,我没有不想让你碰。但是我矫情没用,你能不能给我机会,对不起陆靖言……”   ……   卧室光线柔和缱绻,浴室里传来冲凉的水声,迟樱觉得自己做了场梦。她在车里勾引陆靖言,最后关头却推开了他。   迟樱忍着羞耻把那些场景回想了好多遍,却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陆靖言冲了凉出来,看见迟樱可怜巴巴地守在浴室门口,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迟樱别开脸,声音闷闷:“觉得对不起你。”   陆靖言轻声道:“我说了没关系。”   迟樱用余光打量陆靖言的脸色,不确定地问:“你不生气?”   “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撩完就跑。”陆靖言低低地道,眼中有无奈的宠溺,“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不是故意的。”迟樱握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拨弄他修长的手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   “一辈子还有很长,我不着急。”陆靖言安抚她,“你也别难受了,嗯?”   迟樱情绪低落地应了声。   她不想告诉他,她和他接吻的时候也会有相似的心悸,没有这么强这么烈,但也焦灼难耐。   但她喜欢他的吻,甚至喜欢他霸道的索取,喜欢他的柔软清甜。她不想失去这些。   陆靖言揉她的发,试探地问:“还难受吗,我让沈金来看看?”   迟樱赶紧摇头。   她不想被沈金诊断出什么心理问题,还和性。事有关。   ……   迟樱打开手机,发现一串高南的未接来电。她刚刚陷进低沉的情绪,竟然没有听到。   她马上回拨过去,诚恳道歉。   高南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没关系,我打电话来只是想说,你刚刚做得很好,白赚了流量又没造成恶劣的影响。祁原流量大,在公共场合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否则被祁原粉丝撕起来……正常女艺人都Hold不住,更别说一个新人。”   “嗯,好。”   “你现在有空吗?可以去微博发些自拍。”   “下午校友给我拍了写真,她修好图会发给我,我发那组?”   “什么类型?”   “学士服。”   “收到了先发给我看看,她过多久传给你?”   “可能要两三天。”   “现在先发自拍,趁着在微博广场上关注度高,吸一波颜粉。”   “好。”   迟樱和迟澄搬进陆宅后,陆靖言每天下班早,办公地点从欧时总部改成家里。他从文件中抬眸:“什么事?”   迟樱把高南的话转达他:“南姐让我发自拍,吸颜粉。”   陆靖言沉默地在她身上盯了一会。   迟樱困惑地看向自己:“嗯?怎么了?”   陆靖言轻笑道:“衣柜里有镜子。”   闻言,迟樱拉开衣柜。   镜子里的她,眼眸氤氲着雾气,红唇娇艳水润。白皙的肌肤上,吻痕明显。   像极了事后的模样,实际上却无事发生。她要是男人,她得恨死自己。   迟樱脸一热:“我换件衣服遮起来。”   “不用,演唱会结束没多久,换衣服摆拍,就显得做作了。”陆靖言道,“会P图?”   当然会,迟樱轻轻一笑。   她打开美颜相机,挑选了一个发射锦鲤的表情,对着镜头嘴巴撅高,卖了个萌。   这时,迟澄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手里捧着刚刚画完的水彩:“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   明天是周末,他不用上学,睡觉时间比平时要晚一些。   趁着迟澄的目光还没看向衣柜,陆靖言顺手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西装,走到迟樱身边,披在她身上,遮挡了深深浅浅的草莓印。   西装宽大,显得她娇俏玲珑,修身的连衣裙下,细腰盈盈一握。   陆靖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迟澄手里的画。   画里一家三口。爸爸的脸是倒三角,男孩的脸是圆形。妈妈的轮廓意外地贴近现实,勾勒得几分神似。   迟澄忽然间不在意陆靖言对画的评价,转而问道:“咦,妈妈冷呀。”   陆靖言淡淡应道:“嗯,她冷。”   五月的夜不再凉如水,生出一丝初夏的闷热。矜贵布料的西装里,满满都是陆靖言的气息。迟樱热得满脸通红,埋着头处理图片。   “抱抱,抱抱就不冷了。”迟澄贴心地张开双臂,扑了迟樱满怀,“妈妈你现在不冷了吧。”   迟樱笑着摇头:“不冷了。”   迟澄甜甜地笑,陆靖言脸一黑。   迟澄从陆靖言手里抢回画,给迟樱看:“妈妈你还没评价我的画。”   “抽象与具象交融,好看。”迟樱一阵尬吹,“不过爸爸的脸……好像有点尖。”   迟澄理所当然道:“爸爸瘦呀。”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瘦吗?”   迟澄语尾上扬:“天生的。”   “……”问题也不大。迟樱顿了顿才道:“因为他白天要忙工作,晚上还要照顾你。”   迟澄见迟樱沉默了会,转身去黏陆靖言,她的后半句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迟澄扯了扯陆靖言的睡衣袖子:“爸爸洗好澡了吗?”   “嗯。”   “你还没帮我洗呢,你应该不会让我自己洗吧。”   陆靖言皱了皱眉,回家后他忙着冲凉,确实忘记给迟澄洗澡。于是道:“到浴室来,我帮你。”   迟澄满脸笑容:“嗯,爸爸你真好。”   迟樱看着屁颠屁颠跟在陆靖言身后的迟澄,无奈地笑了笑。   ……   经过细致的检查,迟樱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把自拍发给高南过目。   高南对这张照片很满意,迟樱的五官怎么拍都好看,不像其他明星有很多拘束和讲究。   而且,照片里的她漂亮却不做作,清纯自然,十分亲民。   得到肯定后,迟樱把照片Po上微博:“把欧气分给你们。”   评论区立刻就炸,一水地“吸吸吸吸吸吸”,“樱樱樱人美心善”。   姜柠柠看着迟樱粉丝数量飞速窜起,心中百感交集,有点苦涩。   如果上台的人是她,拥抱祁原以后,舆论的风向会是什么?她是公众人物,说不定会被说炒作,蹭热度。   可是她好喜欢祁原啊。姜柠柠手臂环紧了膝盖,坐在床上,双目虚空。   ==   迟樱本来还觉得,迟澄刚搬来陆宅不久就被要求分床睡,有点小可怜。   但想起这些日子,陆靖言俨然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家少爷,沦落成了十项全能的超级奶爸。   迟澄却越来越恃宠而骄,肆无忌惮。   迟樱告诉自己,一定要心狠一点,否则迟澄的小尾巴要翘上天了。   过去的八天时间里,迟澄指挥着陆靖言把房间布置完善。四面墙壁和天花板贴满大熊猫壁纸,玩具书籍应有尽有,床甚至建成了木屋的形状,特别温馨。   陆靖言做足了心理建设,迟澄意识到大宝宝确实应该一个人睡。   洗完澡后,乖乖地在被子里躺好。   迟樱坐在床边,清点他过去的辉煌成就:“澄澄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吃饭,自己刷牙,自己在手工室做手工,一直都是独立懂事的宝宝。现在澄澄四岁了,自己一个人睡觉也不在话下,对不对?”   迟澄重重点头:“妈妈放心,我没问题。”   迟樱揉揉他的头发:“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喊爸爸妈妈,或者文姨和管家叔叔。我们听到后就会过来。爸爸妈妈虽然没有睡在你身边,但一直陪伴着你。”   迟澄眼神眷恋却坚定:“嗯。”   然后他偏过头,对陆靖言交代:“爸爸,你不要背着我亲妈妈。”   陆靖言无奈地笑:“就你管得多。”   “那我们先走了,澄澄。”   迟澄挥了挥手:“拜拜。爸爸妈妈明天见。”   关了灯后,迟樱守在迟澄房间门口。直到他酣睡过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挪步回了主卧。   卧室里没有迟澄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显得几分冷清。   陆靖言仍在书桌前办公,背影挺拔,沉稳专注。   迟樱能感觉到,陆靖言最近很忙。不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眉毛紧锁着化不开。电话也响个不停,可能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她不好意思打扰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靖言听到身后的响动,起身帮她掖好被角,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我怎么觉得迟澄和我们分床,为难的人是你。” 第67章   陆靖言只是在帮她掖被角, 一个稀疏平常的动作, 却透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温柔。   迟樱专注地看着他, 嗓音轻轻的:“除了去z市的那半个月,我每天都和澄澄一起睡。突然分开了, 有点不习惯。”   “嗯,那就抱着它。”   陆靖言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抱枕,放在她怀里。   “你就这么打发我。”迟樱垂了垂眼睫, 抱住软绵绵的公仔,无奈地笑。   陆靖言眉眼温柔,倾下身,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带着薄荷的清香。   迟樱裹紧被子, 弯了弯唇:“你怎么还不睡,最近很忙吗?”   陆靖言眼角噙着笑意:“你先睡, 忙过这阵就好了。”   迟樱微微失神。她很少见到他的这种笑容, 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好像独属于商界王者。   她也感到开心,握了握陆靖言的手, 目光温柔而纯净:“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迟樱很快睡着了。她不知道灯亮到了几点, 陆靖言工作了多久。   夜里,她下意识地去捞身边的人。触碰到的不再是肉乎乎的一小团,而是男人劲瘦结实的腰。   很有力量感, 也让人感到安心。   ……   第二天是周六, 剧组不放假。但迟樱只需要拍一个上午的戏, 下午没有她的戏份。   迟樱早上出发的时候,迟澄还没有醒,睡得一如既往地香甜。   他的独立性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放手让他做,他都会做好。   迟樱眸中浮起笑意,亲了亲迟澄的脸颊,然后离开。   卓棠,翟浩宇,季巡和林送在门口等她,还是那辆林肯。   季巡就是季师傅,迟屿给她雇的保镖,人高马大。林送也是季巡团队里的人,身高一米九,一双鹰眼气势汹汹。   季巡和林送通过了陆靖言方式不详的考核,也得到了他的信任。迟樱的名气还没有大到有粉丝围堵的地步,陆靖言还是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   卓棠很兴奋,一路都在问迟樱演唱会的事情:“你才是真欧皇真锦鲤,体育馆四万人场的演唱会……一等奖可是万里挑一。我都要怀疑是祁原内定给你的了。”   说起演唱会,迟樱不由想到姜柠柠冰凉的手,胸口有点堵:“那张票是我朋友买的,她非常喜欢祁原,如果我没有去,也许和祁原拥抱的人是她。”   “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呀。”卓棠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拍拍她的肩,“运气这种事情,说不好的。如果你没有去,她说不定把那张票转手给其他人了。就算没有,也不一定会抽到她,蝴蝶效应嘛。好了好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好运本来就属于你。”   卓棠说得不无道理,迟樱心结舒开不少,笑着嗯了声。   一个半小时候后,他们到达片场。   祁原助理给剧组里不少人发了门票,片场也在议论着演唱会的事情。   迟樱一来,不少女生围上来:“啊啊啊,迟樱,你运气真好。你真的不是托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们不像初进剧组时那样疏远和拘谨。   迟樱笑笑,眸光清澈:“不是。”   “那就是小锦鲤本鲤了。”女生们兴奋地在迟樱身上摸了摸,蹭了蹭。在她的衣服上找到头发,还要小心翼翼地藏好。   耿诗潼看到迟樱被簇拥着,只有她和荆锦年孤身坐在原地,不以为意地哼了哼:“迷信。”   助理阿林给她扇着风:“确实,小女生就爱信这些。”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运气好。”耿诗潼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会让他们知道她是在炒作。”   尹安澜刚到片场,看到女生们团成一圈,也插着裤兜走过去:“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身姿挺拔,英俊帅气,女生们暗戳戳地喜悦,面色绯红道:“沾点欧气。”   尹安澜看到迟樱,心下了然,摸了摸下巴:“你去看演唱会都不和我们说一声。早知道组队一起去呀。”   迟樱抿唇笑了笑,轻轻道:“我早先答应了朋友的,下次和你们约。”   昨天祁原开演唱会,算是给剧组放了一个短假。江朗出现在他们身后,乐呵呵道:“视频我也看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们作为男一和女二,也不趁机给《刺己》宣传宣传。”   “江导好。”迟樱转过身,眼眸晶亮而认真,“我也想过宣传。但演员阵容还没公开,我担心会造成影响。”   迟樱善解人意,江朗开心得不行,笑脸吟吟:“其实我也是开玩笑的。你不是有个朋友想来探班吗?后天她就可以过来。”   迟樱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谢您。”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迟樱演戏天赋高,后天也努力。情感处理得游刃有余,没有卡顿。   场地外,翟浩宇收拾物品准备离开,目光却时不时被迟樱吸引。忍不住叹道:“我跟过不少明星,迟樱是演技最好的,未来可期。”   “那是当然。”卓棠骄傲地叉了会腰,“也不看看我们陆总是什么人,眼光当然不会差。”   翟浩宇笑了笑:“说起来她性格也好。虽然身份特殊,但我一点都不累。”   “话别说这么早,以后迟樱成了大明星,粉丝九位数那种,我看要把你骨头都累散架。”卓棠嗔他,“不和你说了,她要拍好了。”   卓棠乐滋滋地去把迟樱接下来。   迟樱见她开心,也笑眯眯的:“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卓棠嘿嘿笑:“没什么,畅想了一下你红遍大江南北的未来。”   迟樱脸红了红。   卓棠兴致勃勃道:“现在去卸妆?”   迟樱正要说好,突然间想起拥抱的事情,于是说:“我还有点事情,你们等我一下。”   卓棠应道:“好的。”   迟樱环视一圈片场,然后往祁原的方向走去。   祁原在另一边,被浩浩荡荡的团队围着。他的助理有四五个人,还有好几名随行的保镖。   祁原抬眸看见迟樱,向她走过来。助理纷纷为他让道。   迟樱微微欠身,声音柔软:“祁原前辈。”   祁原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轻轻挑眉:“迟樱?找我有事?”   “嗯。”   迟樱努力地把事情讲清楚,想帮姜柠柠争取一个机会。   她觉得祁原同意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她答应了姜柠柠,还是想试一试。   祁原耐心地听完,眉眼疏淡,声音更淡:“不必要了吧,机会已经被你浪费了。”   迟樱垂了垂眸,再次欠身:“非常抱歉,是我冒昧了。但还是谢谢您。”她总是麻烦他。   ……   上车后,迟樱给姜柠柠发微信:“抱歉柠柠,祁原拒绝了我。”   “嗯,没事。”   “但还可以探班,江导说你周一就可以来。”   姜柠柠一个表情也没有发,冷冷淡淡地回她:“好,谢谢。”   迟樱看得出来,姜柠柠在疏远她。她不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但姜柠柠的态度让她有点难过。   ==   下午,迟樱信手拈了一个借口,瞒着陆靖言去了医院,挂了心理科。她裹得紧实,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   和医生认真地交流过后,迟樱忐忑地问:“我该不会是……性冷淡?”   她睫毛轻颤,漆黑的瞳孔中映有几分无措。声音闷在口罩里,依旧软侬动听。   医生莞尔,情不自禁把语气放柔:“当然不是。”   “不过,你小时候有没有被意外侵害的经历?比如,强。奸。”   迟樱微愣,然后摇了摇头。   医生继续问道:“那你对你的丈夫有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抵触?五年前的那一晚,他有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给你造成了心理阴影?”   迟樱沉默地回忆。那时,原身也醉酒,记忆并不清晰。没有谁的初夜不疼,但和暗恋了十年的男人做。爱,精神上的餍足远远地超越了痛苦。   医生见她为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的症状有点像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迟樱手抖了一下,声音有点颤,“创伤后应激障碍,应该会把一件事情反反复复地想,或是反反复复地梦。梦到的时候会伴随焦灼,惊恐或心悸……而这些,我都没有。”   医生感到意外,挑了挑眉:“你这么了解?”   迟樱小心翼翼地道:“嗯,我一个朋友罹患PTSD,他的症状是这样。”   “你说得没有错,那是侵入型PTSD的主要症状。而你,很有可能是回避型。焦灼和心悸,你也有,是不是?”   ==   “冒昧问个问题。”沈金推了推镜框,郑重道,“五年前,迟樱是自愿和你发生关系,还是被你逼迫?”   陆靖言眼眸深了深。当时她醉得不轻,雾气氤氲的眼眸里,蕴着异常深邃的情感,直直地撞进他的心底。撞得心脏发疼。   陆靖言低沉道:“她喝醉了。”   “那时候,她还是处?”沈金小心翼翼地问。   陆靖言敛眉:“是不是有点隐私了。”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知道,她小时候有没有被强。奸过。”   陆靖言指骨微微泛白:“那倒没有。”   沈金换了种问法:“你觉得你对她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是什么?足以留下心理阴影的那种。”   陆靖言心脏一紧,有些艰难地启齿:“一时放纵,让她独自一人怀胎生子,把孩子拉扯到四岁。这应该……很过分。”   “非常过分。”沈金重重点头,“实不相瞒,我觉得迟樱的症状有点像……回避型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68章   陆靖言眉间一沉:“PTSD?”   沈金点了点头:“嗯, 大概率和你的病症一样。你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靖言没心情听沈金扯闲, 他切身体会过那种痛苦, 回想起迟樱骤然惨白的脸色,还有大颗大颗滚落的泪, 胸口泛起阵阵冷痛。   他严肃地问:“所以,应该怎么办?”   沈金说:“我不知道迟樱的心结,但多少和你, 或者和性。爱有关。你尽量找机会和她聊一聊。”   陆靖言垂眸,低低地应:“好。”   沈金见他目光沉黯,不由安慰道:“也不用悲观消极。过去的你是我见过最严重的一例病人,如今不是也快痊愈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治不好的病, 但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一定会好起来的。”   “至于性。爱,你也不要逼迫她, 慢慢来。”   “嗯。”陆靖言眼眸深了深。他这辈子冲动了一次, 忏悔了后半生。他再也不会急,他有足够的耐心。   沈金提着药箱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 正好撞见迟澄蹦蹦跳跳地迎面跑来。   迟澄好奇地看沈金一眼,然后停下脚步。   家里很少来客人, 而且沈金提着药箱,他不禁仰着脸蛋道:“叔叔好,请问您是医生吗?”   沈金第一次见到迟澄, 不禁把他打量了一圈。迟澄的眉眼和陆靖言相似得惊人, 虽然还有点婴儿肥, 却不掩五官的精致立体,混血小朋友一般漂亮。   沈金面容和善地摸了摸迟澄的头发:“是,你就是陆家小少爷?”   迟澄没有否认:“嗯。”陆宅里所有的管家阿姨们,都这么喊他。   沈金温和地笑了笑。迟澄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健康。性格也活泼,热情大方,幸好没遗传到爸爸妈妈。   迟澄却有点着急,直接地问出了心中的想法:“叔叔,我爸爸生病了吗?”   沈金摇了摇头:“没有,我给他做体检。”   “噢,好的。”迟澄冲他笑,“辛苦您了。”   “不客气。”沈金说,“我先回去了,小少爷。”   他心里想着,迟澄长大后肯定又是个祸国殃民的少女杀手。这笑起来,当真是蜜一样甜。不像陆靖言,常年绷着张脸。   迟澄挥手道别:“医生叔叔再见。”   “再见。”   沈金走后不久,迟樱回到家。迟澄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妈妈,刚刚有个医生叔叔到家里来,去了爸爸书房。你说,爸爸是不是生病了啊。”   迟樱摘下口罩:“沈医生来了?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迟澄眉毛皱成一团,看起来担心得不行:“医生叔叔说他帮爸爸检查身体。但爸爸总爱说没事没事,我觉得爸爸和医生叔叔商量好了来骗我。”   迟樱心里默认沈金来陆宅是找陆靖言,不像迟澄那样急。她和迟澄搬进陆宅以后,陆靖言情况转好,睡眠越来越安稳,但还是需要定期向沈金反馈。   陆靖言的梦魇并不温和,让迟澄知道确实没有必要。不过迟澄年纪虽小,却敏感心细,观察能力很强,骗起来有些难度。   迟樱拍拍迟澄的小脑袋,告诉他爸爸常年健身,身体健康不容易生病。不仅如此,爸爸身上还有不少肌肉,很有力量,可以保护他。   迟澄将信将疑,执意地拽着迟樱来到了陆靖言的书房。   陆靖言抬眸看到迟樱,隐去了眉宇中的担忧,语调温和:“回来了?”   迟樱也佯作无事,轻轻地笑:“嗯。”   迟澄轻车熟路地脱下鞋子,爬到陆靖言的大腿上,一双肉乎乎的手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也挺软的嘛。妈妈,哪里有肌肉啊?”   陆靖言无奈地笑,手臂微微施力。   迟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捏着陆靖言衬衫下的肌肉,兴奋道:“哇,爸爸你一用力,它就会硬起来。”   他撸起袖子,学着陆靖言握紧拳,左手反复地戳了戳右臂上的软肉,白嫩嫩的一团轻轻地晃起来。   迟澄感到苦恼:“妈妈,我怎么都硬不起来怎么办?”   ==   晚上,陆靖言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迟樱忽然侧身过来,摸了摸他心脏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问:“你每天晚上这里都痛?”   她像奶猫一样趴在他胸膛,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牛奶香。陆靖言愣住,握住她的手。女孩子的手柔软纤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包在掌心。   迟樱见他不说话,心疼地喃道:“你是不是每天都心悸心慌得厉害啊。”   陆靖言回过神来,很快否认:“没有。”   他嗓音低醇,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还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迟樱靠在他胸口,听着薄薄衣料下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到有点难过:“还说没有。你做噩梦的时候,嘴唇是紫色的,而且出一身的汗。”   “都已经过去了。”陆靖言身体有些紧绷,和她十指相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事。”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些鼻音,“就觉得你挺不容易的。”   陆靖言心里一软,低声问道:“那么你呢。”   “嗯?”   “上次我吻你的时候,还有前几天……你是不是也很难受。”   迟樱身体微僵,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没有。”   她的气息温温软软的,倾洒在离心脏很近的位置。陆靖言耳根一烫,低低地道:“你以为我会信。说实话。”   “其实我下午去看了心理医生。”迟樱顿了顿,“医生说我有心结,在回避你。但我觉得好奇怪,我没有经历过所谓不太好的过去……你也对我很好。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心结是什么,更没有办法解开它。”   陆靖言心脏一紧,轻轻拥住她:“别害怕,会有办法的。”   “我不怕的。就是……”迟樱感受到男人身体起了变化,声音越来越小,“为难你了。”   ==   第二天晚上,《绿阳》官博更新了第一条动态。   微博没配字,只发了一张宣传图。   图片是灰度的,而图里的人是迟樱。她发丝凌乱,抿着唇,噙着泪。一双眼睛却像星辰大海,能看到人的内心深处去。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定会是惊艳。   官博账号刚建不久,除了一些祁原粉丝,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十分钟后,顾远琛转发了那条微博,热度逐渐上来。   “虽然不知道绿阳是什么玩意儿,但既然是顾导的作品,马一个先。”   “我靠迟樱真是神仙颜值。我第一次见到灰头土脸不上口红还这么美的。”   “这颜值,我心动了。”   “迟樱是主演吗?锦鲤女孩果然不一般。”   “顾导喜欢捧新人呀,不过相信您的眼光。”   祁原粉丝也自成一楼:“迟樱眼神好评,支持顾导新作,同时期待@祁原的演绎~~”   也有顾远琛的小迷妹:“不知道年轻帅气才华横溢的顾导还缺女朋友吗?”   高南很快给迟樱打了一个电话:“《绿阳》第一弹宣传图就是你,快转发一下。”   迟樱有点惊诧:“好的。”   她想起拍定妆照那天,耿诗潼初次和她见面,就说顾远琛把她——一个配角作为首次宣传的宣传图。她以为耿诗潼指的是《绿阳》开机那天,她上热搜的事情。   高南问她:“你和顾导关系很好?”   “一般般。”   “他给你带来了不少的人气,你有空就感谢一下他。”   “嗯。”   高南心情愉悦,给迟樱当经纪人,最大的好处的莫过于,总是会有意外的惊喜。   迟樱转发了微博,忍不住翻了几页评论。   现在的评论区风平浪静,因为顾远琛的风评足够好。   他的每一部作品,在拍摄之前就已经获得了令人瞩目的关注度。无论是在电影圈还是导演界,都非常难得。   而她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商业价值的新人。以她作为第一弹宣传……约等于没有宣传。   顾远琛显而易见地在帮她,迟樱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远琛看到来电显示,手指顿了顿。电话那端传来温软的嗓音,他本想冷冷开口,话到嘴边却留有几分温存:“什么事?”   “我看到官博的宣传了,您为什么……”   顾远琛打断道:“因为你可以把《绿阳》带火。”   “祁原也可以。”   “我想捧你,和你无关。”   迟樱语噎:“我……”   “你不用过意不去,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顾远琛淡淡地说,语气透着冷漠,“你只要记住,人永远为自己而活。我喜欢你,仅仅因为‘我喜欢你’这个状态让我感到舒适。你不用有任何心理压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然后,他挂了电话。   陆靖言低头,给顾远琛发微信:“你做再多也没有用,她是我的。”   顾远琛回得很快:“哦?你演起霸道总裁了?”   陆靖言无视了他的回话,认真说道:“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只有她不行。”   对方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几秒,但没有下文。   ……   半个小时后,网上的舆论风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69章   一个两百万粉丝的营销号发博:“大家还记得因为《时间》爆红的耿诗潼吗?众所周知, 顾远琛喜欢捧新人。迟樱未来可期, 也许会成为第二个耿诗潼。”   立刻有网友感到不太舒服:“为什么要成为第二个耿诗潼?迟樱比耿诗潼漂亮得多, 演技也不差,走出自己的风格不好吗?”   “楼上什么理解能力, 博主不是指风格,是指人气。”   “哦,那我赌五毛钱迟樱会比耿诗潼火。”   路人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我也觉得迟樱更惊艳, 等《绿阳》上映再看吧。”   此前网友们只是纯粹地讨论,自从营销号带节奏把迟樱和耿诗潼捆绑在一起,评论区开始涌现大量拉踩的水军。他们措辞并不犀利,好像只是在中肯地评价, 路人也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   终于, 耿诗潼粉丝憋不住了,在后援会的带领下, 齐心协力地迎战水军。   “博主, 我们诗潼不约。”   “抱走诗潼 身份证号。”   “放过诗潼吧,求求您。”   最初, 她们端着文明粉丝的素质,两位后援会的管理分别回复:“两位都很好, 希望大家不要拉踩。”   “感谢顾导对耿诗潼的欣赏。迟樱也很优秀,期待顾导新作《绿阳》。”   结果“迟樱也很优秀”这句话一出来,耿诗潼官方粉丝群立刻炸开了锅。   “有没有搞错啊, 我们都被别人骑脸上了, 还帮人家说话呢。”   “怂的一逼还当后援会管理, 丢人现眼。”   “你们别激动,这明显是客套话,说不定拉踩的人是迟樱的黑子,如果误伤就不好了。”   “黑子?她连粉丝都没有,还有什么黑子。”   “显而易见的炒作好不好?迟樱一部作品都没有,谁闲的蛋疼去关注她啊。”   “这么没水平的炒作,一看就是新人的手笔。百度百科上写迟姐姐没签公司,没有团队,可不任由她胡来。”   群里后援会成员和管理撕逼的时候,一部分粉丝脱离了管辖,一窝蜂地涌向评论区,肆无忌惮地怼起来。   “拉一踩一,水军不要太明显。”   “某些人不要用这种方式败坏路人好感了,呕。”   “作精附体,现在新人真是牛逼坏了。”   “迟小姐自重吧,我们诗潼拒绝成为商业炒作的牺牲品。”   ……   迟樱团队群。   卓棠:“怎么回事,应该不是南姐买的水军吧。”   翟浩宇:“当然不可能,他们虽然措辞委婉,但只要带节奏就是黑。”   卓棠:“我们得罪了谁?这年头水军可不便宜。”   迟樱:“应该是耿诗潼买的。”   卓棠:“不会吧,自己请水军黑自己,不说别的,这可是欺骗粉丝感情。我要有这样的爱豆,肯定吐三升血。”   翟浩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对耿诗潼那样的人来说,利益面前,粉丝算什么。”   高南:“本来想静观其变息事宁人,现在不行,照她们撕的速度,估计得撕出个热搜来。我去和营销号交涉一下,迟樱先不要出面。”   ……   《刺己》剧组的微信群,耿诗潼打破沉默:“迟樱,你营销能不能不要拉上我?”   尹安澜对耿诗潼没有好感,但听到耿诗潼在说迟樱,立刻回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耿诗潼一脸无辜:“迟樱为了炒热度,请水军在网上撕我。”   尹安澜表示不信:“不会吧。”   然后尹安澜登录了微博,因为着急,没来得及切换小号。   追星女孩人手一款的APP友情提示:“叮!您的爱豆尹安澜微博上线了!”   尹安澜粉丝闻风而动,一边欢呼着安澜宝宝终于诈尸了,一边百米冲刺到尹安澜微博,准备在最近一条微博中诉说对爱豆的思念——   却发现置顶微博&最近一条动态是尹安澜的新剧宣传。   尹安澜男一,耿诗潼女一,CP感强得要命。   “卧槽我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耿诗潼那边不是在和什么新人撕吗?安澜上微博不会为了她吧。”   “不要啊,女友粉快来站个队呜呜呜。”   不一会,尹安澜被经纪人喊走训话,在群里没了声。   耿诗潼守在手机前,她以为迟樱至少会以晚辈的身份回一句“抱歉前辈”,没料迟樱直接怼她:“贼喊捉贼。”   耿诗潼气得不行,打字的手都有些颤抖:“你什么意思?栽赃陷害?倒打一耙?”   荆锦年:“你们这是要在群里撕?”   迟樱:“我没有请水军。”   祁原:“欧时的团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耿诗潼:“那是谁黑我?”   荆锦年:“不知道,不过你得调查清楚再说话。剧组里大家会包容你的任性,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了。”   耿诗潼:“锦年姐,你说谁任性?”   荆锦年:“你啊。这是《刺己》的剧组,你和迟樱因为其他作品有什么私人恩怨不可以私下处理?发在这里不合适吧。”   荆锦年毕竟是影视一姐,耿诗潼瞬间没了声。   剧组里荆锦年的迷弟迷妹们:呜呜呜锦年姐好霸气!   耿诗潼憋着一口气,顾远琛来了电话。   他开门见山:“耿诗潼,水军是你买的,对不对?”   顾远琛的声线清润如玉,此时语调偏冷,耿诗潼也觉得好听,直直地戳进心底。   耿诗潼捂住眼睛,泪流了出来:“……顾导。”   拍《刺己》定妆照的前一天是顾远琛的生日,她到顾远琛的工作室找他。他一身白色衬衫温文尔雅,却在和宣传部商讨,首发宣传就把迟樱推出去的事情。   她当时情绪就失控了,冲上去和顾远琛吵了一架。顾远琛没有和她计较,她却任性扬言,如果最后他真的不留余力地捧迟樱,她会从他的世界退出。   现在顾远琛真的这么做了,她却舍不得走。几年来,喜欢他已经变成一种执念。   可是如今,她奉为男神的男人却在严厉地训导她:“人可以为情所困,但一定要善良。耿诗潼,你不合适,适可而止吧。”   “……如果我不放弃。”耿诗潼哽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顾导。”   顾远琛叹口气:“耿诗潼,你不要逼我说狠话。”   耿诗潼咬牙说道:“你可以讨厌我,但在迟樱眼里,你也一样。”   经过耿诗潼粉丝的不懈斗争,#迟樱拉踩#在热搜榜上昙花一现。   这时,营销号突然发博声明:“本博的一切言论和迟樱本人无关,请大家理智追星,不要人身攻击。”   耿诗潼粉丝要炸,这算什么,说两句话就把锅甩给她们?   “现在的营销号好敬业,炒作热搜洗白一条龙服务。[狗头]”   “你说无关就无关?这是收了作樱多少钱[狗头]”   “今天营销号给耿诗潼道歉了吗?”   等到耿诗潼粉丝该骂的都骂完以后,营销号又发了一条微博:“博主良心重度不安,决定把真相告诉大家。这次事件其实是耿姓女艺人炒作,向迟樱女士及其粉丝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附图九张:最终中间一张转账明细 八张聊天记录。   “卧槽蹲到了年度大瓜。”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今天耿诗潼女士及其粉丝道歉了吗。”   “哈哈哈你真是我见过最实诚的营销号。”   网友幸灾乐祸:“刚刚说你敬业,没想到这都敢放出来,以后哪家明星敢和你交易哈哈哈。”   营销号老泪纵横地回复:“炒作这条路我走不通了,恳请各位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不要取关。博主上有老下有小,还得靠广告费苟活,Ball Ball你们!!”欧时的艺人,惹不起惹不起。   耿诗潼被公司急召,她眼眶红肿,还没从顾远琛的话中缓和过来,就被更大一盆冷水泼醒。   她情绪崩溃,抓住助理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阿林,你们给的钱不够多吗!营销号是怎么回事!背叛揭底这么快!”   阿林愁眉苦脸:“他们的原话是,‘钱我可以挣得少一点,但号不能被封啊。我一口老命还靠它吊着呢。’迟樱不是签约了欧时吗,后台力量远超想象。潼姐,我们以后不要针对她了。”   耿诗潼浑身颤抖:“营销号泄露客户隐私……我们准备律师……起诉他!”   阿林小声提醒她:“我们不是在正规平台上交易的,先准备公关吧。”   经纪人看见她们来了,嗓音尖细:“谁给你们的权利擅自行动——”   ……   卓棠:“南姐牛逼!”   翟浩宇:“南姐牛逼!”   卓棠:“南姐辛苦了!”   翟浩宇:“南姐辛苦了!”   高南:“陆总牛逼,陆总辛苦了。”   迟樱小跑到书房,白皙的脸颊透着淡粉,眼睛里闪着水亮的光。   “陆靖言,谢……”   她推门而进,却见他伏案而卧。呼吸声均匀沉稳,英俊的眉宇间缀着不经掩饰的疲惫。   陆靖言只是小憩,睡得不深,听到迟樱侬软的呼唤,慢慢睁开眼睛。平日漆黑冷锐的眼眸,多了几分睡意惺忪的柔和。   她穿着居家睡衣,乌黑的长发恣意披散,细腻的肌肤莹白如玉,看起来娇怯动人。   她这样精致美好,怎么也不该被肮脏的流言玷污。   陆靖言目光灼灼,迟樱被他看得有些脸红,软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这本来也不是睡觉的时间。”   “营销号的事情,谢谢你。”   “不要想太多。”陆靖言搂住她柔软的腰肢,“你只需要演好戏,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其他的,你都不需要管。” 第70章   第二天, 片场的氛围有点沉闷。   因为耿诗潼在剧组群里闹过, 没有人不知道昨天的事情。   耿诗潼贼喊捉贼, 自打自脸,他们都替她感到尴尬。   耿诗潼的经纪公司连夜公关, 都无法阻止粉转路路转黑的进程,像候鸟迁徙一样势不可挡。   大量脱粉之外,耿诗潼代言的所有商家都要求终止合作, 即将拍摄的电视剧也纷纷解约。   这宣告着她的演艺事业彻底步入低谷,而且回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耿诗潼脸色很难看,熬了通宵的她眼眶红肿,粉底明显厚了一层。   看到迟樱团队进来, 她就狠狠地瞪着迟樱, 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   卓棠不带怕,笑容满面地让她瞪。营销号揭底反目确实少见, 但不能说耿诗潼运气不好, 只能说恶有恶报。她觉得舒畅快意。   高南担心耿诗潼团队打击报复,放心不下, 今天也跟到了片场。   她拉了拉卓棠,低声道:“你的笑, 收敛一点。”   卓棠扯了扯嘴角。   荆锦年哎了声,说道:“好了好了,一会你们还要对戏。”   耿诗潼破罐破摔, 也不再怕得罪谁, 冷冷地看向荆锦年:“和你有什么关系?”   荆锦年耸耸肩, 漫不经心地在一侧坐下。她气场强大,一个事不关己的表情都带着女王的气势。   迟樱被苏蓝带到化妆室,高南皱眉问卓棠:“她们待会要对什么戏?有没有肢体上的接触?”   卓棠翻了翻剧本,摇摇头:“没有。”   高南小声道:“耿诗潼领盒饭前,把拍摄现场都录下来。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   卓棠点了点头:“好的南姐,但是耿诗潼不领盒饭,一直演到最后一集……”   高南没有犹豫地拍了拍她的肩:“那辛苦了。”   卓棠心酸地答应下来:“……是。”   耿诗潼整个上午的状态都不好,NG了几十次。   江朗连连叹气,却也拿她没有办法。任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态都不会好。   耿诗潼演江早早的闺蜜,和她搭戏的荆锦年神色不悦,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却也只能压着怒气一遍遍重来。   后来,江晚晚受伤,被路清时公主抱上车。江晚晚从这里开始对路清时动心。   这一幕里,耿诗潼也在。   公主抱不比其他,对臂力要求极高。耿诗潼NG了八次,迟樱被祁原抱着,分了好些神,身体紧绷。   直到江朗喊了过,她立刻从祁原怀里弹开,对祁原道:“辛苦了。”   祁原挑了挑眉,呼吸有些重:“分内之事。”   迟樱不担心别的,担心姜柠柠。姜柠柠今天来探班,但她一直没有看到她。   对于女友粉而言,公主抱的杀伤力比拥抱还大,迟樱宁愿她没有来。   结果她刚刚走到场边休息,就看见姜柠柠站在不远的地方。   迟樱小跑过去,轻轻喘着气,冲她笑:“姜柠柠,你来了……”   “嗯。”姜柠柠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祁原戏份结束了,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迟樱还想说什么,心中感到寒冷,终究没说出口。   ==   半夜,迟樱睡意朦胧中收到一条姜柠柠的消息。   姜柠柠说她因为演唱会和探班旷了两天戏,她的保镖跟着公司另一个明星离开了C市,问迟樱可不可以把保镖借给她。   对于公司里名气一般的明星,保镖不是一对一的,一个保镖可能同时负责好几个人。   还记得《绿阳》拍摄的时候,程寰跟踪她们的那天晚上,迟樱就已经把季巡的联系方式给了姜柠柠。   她没有拒绝,至少还有林送。   早上,迟樱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刷着微博。   耿诗潼工作室发了声明,也向她道了歉。网上舆论依然是一边倒,骂惨了耿诗潼。   除此之外,没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关于她的舆论,总体上风平浪静。   陆靖言每天早上都给她冲牛奶,他的手骨节分明,握着晶莹的玻璃杯,赏心悦目的温柔。   他们亲热了一下,迟樱出门,今天来接她的人只有翟浩宇和卓棠。   迟樱上了车,翟浩宇说:“季哥林哥今天都没有来。”   迟樱连忙给林送打了电话,才知道姜柠柠把林送也喊走了。   迟樱轻轻皱眉。   翟浩宇说:“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们,陆总给你安排的后备力量很足。”   迟樱心中一暖:“好。”   卓棠不以为意:“风波过去了,迟樱也洗白白。陆宅附近没有媒体,开车可以直达片场,步行时间不超过半分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翟浩宇笑了一下:“嗯,有问题我也给你们担着。”   卓棠嘴角微弯,哼了哼:“得了吧就你一奶油小生。”   翟浩宇从后视镜瞪着她:“不是你说我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胸肌腹肌样样都有么。”   卓棠:“根本就不会有事情好吧。”   他们怼了一会后,卓棠刷起手机。   十分钟后,她突然喊起来:“卧槽翟浩宇你真是乌鸦嘴。”   翟浩宇皱眉:“怎么了?”   卓棠:“出事了!!”   不知道谁录了昨天的拍戏现场,转手卖给橘子视频。   技术人员恶意剪辑,然后发了条微博。   视频里说迟樱和祁原对戏,因为有公主抱的桥段所以故意NG。   视频做了特效,大写特写地标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祁原公主抱了迟樱整整八次,跨越了大半个片场的距离。   拍摄的角度刚刚好,要么祁原挡住了耿诗潼,要么耿诗潼刚好没有入镜。   本来新人演员NG很正常,但迟樱之前出现在祁原演唱会上,刚好印证了她喜欢祁原。   之前盛传的理智粉素质粉,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在此之前,《刺己》的阵容一直没有公开。这个视频一公布,顺便爆料了祁原男主角的身份。   祁原粉丝人多势众,基本上没有哪个粉丝群体撕得过,更不用说迟樱势单力薄。   视频发出来五分钟,转评量已经相当惊人。   迟樱也登上微博,眸色一沉。   橘子视频,她之前一直对这个视频自媒体有好感,因为当初发布樱园视频的也是它。   “南姐说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祁原粉丝。耿诗潼NG也要推到迟樱身上,太过分了!”卓棠愤慨地说完,看见迟樱也在看微博,立刻捂住她的眼睛,“总裁夫人你千万别看,看了影响心情。你不要着急。南姐有先见之明让我录了像。等我把视频导出来,很快就可以洗白的。”   卓棠立刻开了笔记本,但视频的时长过长,占用的存储空间相当惊人,导出来需要很长的时间。   直到他们到达片场,进度条才走到百分之五十。   他们踏出车门没几步路,就被洪水般拥挤的记者和祁原粉丝层层包围。   卓棠被挤得满脸通红,低声道:“他们速度也太快了吧。”   记者向迟樱丢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你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吗?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想说的话?”   “你喜欢祁原多久了?进军娱乐圈是不是因为他?”   “你目前还没签约公司,出行车辆却是加长林肯,请问是家人给你配的吗?”   “前不久演唱会的事情是不是炒作?”   记者的话还算文明,祁原粉丝的话就比较难听了,她们肆无忌惮地掷下污言秽语,喊得嗓门都哑了。   卓棠和翟浩宇神色焦急地把迟樱护在中间,寸步难移。   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回答问题,没被挤爆五脏六腑已经是万幸。   翟浩宇一个一米八五高的男生,急得满头大汗。   场面僵持不下,直到一辆宾利在主干道缓缓驶停。   眼尖的记者发现那是陆靖言的车牌号,扛着相机转移了方向。   下一刻后车门打开,陆靖言下了车。   他的眼眸漆黑冷锐,身形倨傲挺直。俊美得过了分,尊贵而耀眼,一部分女粉丝尖叫着跑过去围观:“啊啊啊是陆靖言——”   “啊啊啊陆总——”   陆靖言神情冰冷,高大挺拔,透出凌厉的气场。   她们不敢靠得太近,心脏怦怦直跳,尖叫声却逐渐弱了下去。   陆靖言大步向迟樱走来,人们自动让开道路。   胆大的记者仍在拍,一部分记者迟疑地放下了相机。   欧时传媒在界内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封杀一些小媒体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刚刚还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初夏八点的阳光很明亮,人群屏住呼吸,紧张而兴奋。   视线中,陆靖言走到迟樱的身边,单手搂住她纤细的腰——   不少人惊讶地捂住脸,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   簇拥着迟樱的人潮退去,仍有记者不甘心地伫立,陆靖言眼眸中汹涌着怒意:“让开。”   记者吓得一哆嗦,还想再说什么。陆靖言冷冷开口,声线霸道而冷冽:“你们记住,她是我的艺人。”   ……   陆靖言把迟樱从后门带入片场,拉着她侧身进到一个小房间,顺手反锁了门。   迟樱完完全全地怔住,下一刻就被抵在了墙壁上。   陆靖言压抑着怒火:“你支开保镖做什么?!”   迟樱心虚,嗓音有点哑:“我朋友的保镖有急事,我让他们跟着她……”   “哪个朋友?”   “姜柠柠。”   “她把你当朋友?”   “你……”   陆靖言冷冷道:“那你要好好问问她,今天借走保镖,她是不是故意。”   迟樱还想再说什么,陆靖言直接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堵住了她的唇。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你们过分的肢体接触却是事实——” 第71章   迟樱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陆靖言抵在墙上深吻。   他居高临下, 目光冰冷, 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像是在惩罚, 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迟樱感到有点难过。被好友背叛,已经让她心中寒冷,陆靖言也不相信她。明明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陆靖言吻得很深, 冰冷的舌尖用力地捣入。因为生气,指尖死死地锁着她的下巴。   迟樱被他捏得疼,喘不过气,却没有说话的机会, 逐渐红了眼睛。   陆靖言对上她莹润的眼眸, 长眉一敛,指尖顿住。他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然后放开了她。   迟樱连忙解释, 声音微哽:“NG的人是耿诗潼,不是我。”   陆靖言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嗓音又低又冷:“可是他抱了你那么久,所有人都说你喜欢他。”   视频里, 她的眼眸也是这样水光迷离,她却娇颤颤地喊别的男人“哥哥”。哪怕知道她在演戏,强烈的妒意依旧让他心脏发疼。   陆靖言大脑一片空白, 不管不顾地扣住她纤细的后颈, 继续辗转碾压她柔软的唇。   陆靖言愤怒的那样明显, 迟樱有点生气,他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她挣扎着想推开他,男人的力道却很大,带着重重的惩罚,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迟樱一狠心,用力地咬破他的薄唇。   殷红的血珠逸出,舌尖微腥。   “那是我的工作。”她趁势从他怀里逃开,眼眸盈盈,“你可以吃醋,但不能不讲道理。”   ……   卓棠在片场找了一个有插座的房间,给笔记本蓄上电。   她时不时看向寂静无人的窗外,笑得一脸神秘:“之前陆总带着迟樱进了小黑。屋,现在视频都快导完了,他们还没出来?”   翟浩宇看了眼进度条,堪堪百分之八十:“你有心情想这个,不如想想怎么帮南姐公关。”   “有陆总撑腰,也有证据在,我不是很慌。”卓棠嘿嘿一笑,“你没看见刚刚陆总护妻的气势?迟樱肯定感动死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到深处自然……尤其是和陆总这样禁欲的男人。你想想,不觉得刺激?”   翟浩宇脸烫了烫,薄薄的脸皮透出红晕,认真地提醒她:“我是男人,谢谢。”   卓棠眼睛一弯,刚要取笑他,就看见迟樱从窗户前经过,好像有几分失神落魄。   她皮肤好白,在走廊清淡的光线中,就像发着光,十分惹眼。   卓棠愣了愣,对翟浩宇道:“我去看看迟樱,你看着电脑,千万别出什么错。”   卓棠正准备追出去,但还没踏出房间,就看见陆靖言迎面走来,面色冷沉的不像话。   卓棠立刻刹车,只见陆靖言性感的薄唇上缀着血珠,一片殷红,格外鲜艳。她当即杵在原地:“……陆总好。”   陆靖言声音冷得像冰:“视频给我看看。”   ……   剧组成员陆陆续续到达片场,讨论着迟樱和祁原热搜的事情。   这件事和他们没有直接联系,但让人后怕。它说明有人在剧组里偷拍,说不定哪天被黑的人就是自己。   就在这时,有个女演员尖叫着跑进来,压抑不住的兴奋:“你们不知道,就在刚刚,迟樱被记者堵在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我还苦恼该怎么帮她。结果陆靖言突然出现,他护着迟樱,对媒体朋友说……”   有人忍不住说:“陆靖言?真的假的!”   众人捶她:“别打断——”   女演员认真地模仿陆靖言的语气:“‘她是我的艺人——’,超级无敌霸道总裁。我在旁边看得都快窒息了我的天。”   “签约欧时原来有这么好的待遇吗?我要羡慕死了。”   “那也得靠人品,荆锦年是欧时一姐,也没见陆靖言为她说过一句话。”   “荆锦年可是影后,很少有负。面。新。闻。不像迟樱,一件事接着一件来。”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暧昧?他们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偶像剧演多了你。”   ……   迟樱到盥洗池用冷水洗了把脸。   她的嘴唇上沾着陆靖言的血,池子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红。   刚刚陆靖言吻他的力道太大,她舌头发麻,唇也有些肿。但迟樱感受着水流,逐渐冷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   陆靖言看到那个视频心里肯定不好受,哪怕生气她也可以理解。更何况,他还把她从人群中解救了出来。   陆靖言每天都好辛苦,她不应该给他心里添堵。她刚刚冲动了,要找机会和他道歉。   但她得先拍戏,发生了这些意外,她已经耽误了好多时间。   迟樱走进片场,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眼眶还有些红肿,虽然还没上妆,却已经有了江晚晚柔弱动人的气质,惹人担忧。   大家本来还想问问陆靖言的事情,却纷纷心疼她,谁也没提。   新人刚刚出道,舆论的引导很重要。迟樱却几度被推向风口浪尖,可以说是飞来横祸。   尹安澜忍不住关心她:“诶,你没事吧。”   迟樱摇了摇头。   她眼眸水盈盈的,泪雾还没有散尽。   尹安澜以为她承受不住网络暴力,不停地安慰她:“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祁原也在联系经纪人发声明,你不要担心了。”   迟樱连忙扯出笑容:“我没事。”   她心里酸涩涩地疼,不是因为热搜,只是因为陆靖言。   祁原面色也有些沉。   江朗袒护迟樱,没有责备她来得迟,对苏蓝说:“你带迟樱去化妆。”   然后安抚地拍了拍迟樱的肩:“别难过,会过去的。”   迟樱对他笑,轻轻地说:“嗯,我不难过,谢谢您。”   目送苏蓝带着迟樱离开,江朗语气严厉地盘问其他人:“这才几天就出了这么多事,你们中是谁派人录的视频?!”   卓棠吓得一愣,心虚地攥了攥衣角,低声道:“怎么办啊,我也拍了。”   翟浩宇:“江朗不是在说你。我们正当防卫,也没有错。”   卓棠:“但我们录像之前,还不能确定有人陷害迟樱。”   翟浩宇:“那也有很大概率,你看耿诗潼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我们不拿视频黑别人,就没有关系。”   卓棠:“你说视频是耿诗潼录的?”   翟浩宇:“不是没有可能。”   卓棠:“迟樱不是有个明星朋友,她刚刚借走季哥和林哥,我们就被记者围堵。视频放出的时间也很耐人寻味,让我们根本来不及加派人手。我觉得是她……”   翟浩宇皱了皱眉:“她是迟樱的朋友。”   卓棠:“塑料姐妹花了解一下,表面和颜悦色,背后捅你一刀,娱乐圈里的例子不少了。”   剧组里大部分人的想法和翟浩宇一样,目光投向耿诗潼。   耿诗潼皱眉,语气有些暴躁:“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   有女演员说:“因为你一直想黑迟樱。”   很多人看不惯耿诗潼,以前不敢得罪。东窗事发以后,她们不再怕了。   耿诗潼冷嗤道:“我哪那么多钱黑她?教训还不惨烈?”   荆锦年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语气云淡风轻:“因为你嫌疑最大。”   耿诗潼回怼她:“荆锦年,你和我杠上了是不是?”   荆锦年淡声道:“没有啊,我不偏袒任何人,你不要觉得自己那么重要。”   耿诗潼呵呵一声:“你们有没有想过,录视频的人是迟樱自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她有一个朋友来探班。可不就是那个朋友录的视频,她和迟樱沆瀣一气,借着祁原女友粉多,零成本骂出热度。回头再把监控调出来,‘噢,原来是耿诗潼NG’,轻松洗白。”   卓棠气得满脸通红,压抑着怒火问道:“这里原来有监控?”   翟浩宇沉吟:“应该有,但不是想调就能调的,还有被摧毁的风险,自己留一手当然保险。”   “……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套路吗?先把你踩进泥淖,再洗白,骂得越惨,同情心越高,路人好感度分分钟提上来。反正到时候脏水只管往我身上泼,既赚了流量,又报复了我,还捞了一笔爆料费。   换句话说,你们以为我乐意看到这种视频吗?如果是我录的,剧组里所有人眼睛都看着,人证俱全,你们一人发一条微博,不就把迟樱洗白了,最后矛头还不得指向我?我又不傻,前天出事完全因为营销号不按常理出牌,你们真当我自黑成瘾啊。看谁录的视频还不简单,敢不敢去调监控?”   ……   “你千万不要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态。陆靖言从来没有这样护过哪个艺人,更不要说是女艺人。陆总的眼光不会错,他都看好你,你前途无量。”苏蓝给迟樱化完妆,笑眯眯的,“去换衣服吧。”   “嗯。”迟樱轻轻地应,心脏有点发酸。   她捧着衣服出了化妆间,准备去更衣室更衣。走廊的拐角处,她突然看到了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   很快消失不见。   迟樱心中一动,忍不住追了上去。 第72章   转角后, 走道很长, 四下静谧。   窗户里透进的阳光清澈灿烂, 陆靖言的背影却仍旧显得清冷。   迟樱心脏微微瑟缩,快步追上, 从身后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一只手里还攥着江晚晚的服装。   陆靖言脚步滞住,背脊明显僵硬。   拥住他的那副身体温热柔软, 夏衫却那么薄。   女孩胸前的绵软严丝合缝地压在背上,陆靖言感到一丝异样。腹下微紧,眼眸里浮动着内敛的情绪。   陆靖言稍顿片刻,轻轻拨开迟樱缠在他腰间的手:“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陆靖言低冷的语气透着黯然, 迟樱心疼, 下意识地把他拥得更紧。   她埋在他矜贵质地的西装里,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声音闷闷:“……陆靖言, 对不起。”   陆靖言喉结滚了滚。   片刻后,他转过身, 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摁向胸膛:“你没有错, 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迟樱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心里软成一片。   “我不该咬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她抬起眼睛, 指尖轻轻触碰他冰凉的唇角, “还疼不疼。”   她的眼眸乌黑莹润, 指腹柔软而温存。   陆靖言眼眸一深。   ==   姜柠柠感到烦躁不安。   从《绿阳》的拍摄,到祁原的演唱会,再到《刺己》的探班,她一次次目睹迟樱和祁原亲密的接触,越来越压不下嫉妒的焰火。   她控制不住地去讨厌每一个和祁原合作的女星,哪怕迟樱是她的朋友,也没有例外。   昨天探班的时候,姜柠柠侧靠在厕所隔间里,听到了荆锦年和助理的低声交谈。   她知道他们计划在今天早上放出那则引人误会的视频,把迟樱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姜柠柠大脑一热,想到她可以借走迟樱的保镖。   迟樱离开了团队的庇护,很有可能遭到祁原粉丝疯狂的围攻。   她不想真的黑迟樱,但想借祁原浩浩荡荡的女友粉,替她出心中的这口气。没有人接近祁原,不会付出代价。   现在,季巡和林送沉默地跟在她的身边。他们身强力壮,忠心耿耿。   姜柠柠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惊险的夜晚,想起警笛长鸣的树林,想起迟樱因为放心不下,把季师傅的名片推给了她。还有返程前雷雨交加的那天,迟樱为了帮她取回遗落在片场的iPad,整夜被困在大雨瓢泼的山林。   她隐隐后悔,心里涩涩。   就在这时,陆靖言护着迟樱的视频被胆大的媒体传了出来。   陆靖言热度极高,不一会登上热搜榜首。   网上一片女生惊呼:“啊啊啊啊啊我已经阵亡在陆总的西装裤下。”   “陆总666666帅的一批。”   “迟樱运气真好,除了羡慕嫉妒恨我说不出话。”   早上观战的群众:“迟樱签约了欧时,祁原也在欧时,Emmmmm祁原女友粉你们要小心了噢……”   祁原愤怒的粉丝:“欧时怎么会签迟樱这种人,怕不是眼瞎,陆靖言竟然还护着她。”   细心的吃瓜大队:“陆总说的是‘我的艺人’,不是‘我公司的艺人’,好像有点耐人寻味??”   神经有点粗的路人甲:“这么说,怎么有点绯闻的味道?”   后知后觉的显微镜女孩:“陆靖言搂着迟樱的腰呀我的天。”   经验丰富的陆靖言迷妹:“趁着视频没有封掉,赶紧截图舔屏姐妹们。”   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这则视频仍然没有下架,#陆靖言 迟樱#仍然挂在热搜榜首。   网友惊奇,嗯??热搜怎么还没撤??欧时这次效率有点低??   姜柠柠目光空洞地划着手机屏幕,心中积压的愧疚感逐渐消散。   她没有给迟樱造成伤害,迟樱是真的锦鲤本鲤。   ==   耿诗潼首先看到迟樱回到片场,缓缓开口:“迟樱,是不是你让你朋友故意探班,录这样的视频,达成炒作的目的?”   “不是。”迟樱眸光安静,语调微冷,“现在没有证据都可以空口诽谤了么。”   耿诗潼笃信她的推断,慢慢说道:“有啊,马上就有,你别急嘛。”   荆锦年听着她们的对话,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神色淡然。   不久后,江朗调出监控。   卓棠神色担忧,紧张地握紧了拳:“翟浩宇,如果我录像的事情被发现,会彻底完蛋的。到时候,迟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翟浩宇皱眉,低声说:“不会,微型相机很隐蔽,监控的像素也没有那么好。”   卓棠心脏怦怦直跳:“那如果别人也用微型相机……看监控能找出来?”   翟浩宇说:“看看吧。”   视频里,姜柠柠没有特殊的动作,双手垂在两侧,从始至终没有拿出过任何拍摄设备。   耿诗潼在演戏,而她的助理阿林,站在拍摄角度的对立一侧,也安分守己。   卓棠忐忑地瞥了一眼屏幕,松下一口气。视频里的她,糊成了一团黑影。   监控清晰度不算高,初步显示,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动作异样。   江朗敛了敛眉,感到焦头烂额。   没有线索和证据,他不好平白冤枉任何一个人。   但陆靖言嘱咐了他,公关刻不容缓。   江朗沉思片刻后,把耿诗潼喊到身边。   “耿诗潼,就算视频不是你录的,我们也需要对媒体还原事情的真相,这可能会给你带来一定影响。”   耿诗潼心里发酸,隐隐撕扯出一丝恨意。但事已至此,她无力做出任何改变,于是咬牙道:“行吧。”   “嗯。”江朗应了一声,截取监控视频,传到微博发了声明。   NG的人不是迟樱,是耿诗潼,她那天状态不佳,所以发挥不是很好。   迟樱勤恳努力,一直在全力配合其他演员。   橘子视频断章取义,恶意剪辑,带来恶劣影响,欧时将追究法律责任。   十分钟后,祁原也跟着转发,引起一片哗然。   祁原的后援会训练有素,迅速地发声明向迟樱道歉,顺便把矛头指向了营销号。   网友咕咕咕咕:“大瓜之后必有反转。”   “耿诗潼也出演《刺己》呀,她不是实力派演员吗?NG这么多次,恐怕是有心之举。”   “迟樱是谁?一部作品都没有吧?天天霸占热搜,我服了。”   “啧啧啧,经过这次事件,我只想说,某家粉丝真是可怕。”   网络上的谩骂排山倒海,耿诗潼无奈地发了微博:“是,昨天我状态不好,我向大家道歉。”   ==   迟樱回到家后,叩响了姜柠柠的电话。   她不愿意相信姜柠柠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从演唱会开始,姜柠柠确实对她变得冷漠。   姜柠柠声音不咸不淡:“这次,谢谢你帮我。”   迟樱眉心轻皱,挑明道:“从你的语气里,我听不出感激。”   姜柠柠没想到迟樱会这样说,皱了皱眉。她想,难不成迟樱对她借走保镖的用意有所察觉。   姜柠柠以平稳的声线陈述:“嗯,我今天心情不好。”   迟樱语调偏冷:“今天早上的视频,是不是你录的?”   姜柠柠低嗤了一声:“你怀疑我?”   迟樱:“我不想怀疑你。但是昨天你站的位置,和视频拍摄的角度好像。”   姜柠柠:“听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反目成仇?”   迟樱:“明明是你疏远在先。”   姜柠柠深吸一口气,道:“迟樱,你离祁原太近。所以我讨厌你,嫉妒你。但我没有想过黑你,视频不是我传的。”   哪怕迟樱早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听到姜柠柠亲口说出讨厌和嫉妒的时候,心脏还是紧了紧。   她叹了口气:“姜柠柠,我一直把你当真朋友。”   迟樱的音色说出这句话意外的戳心,姜柠柠愣了片刻,眼眶忍不住发热。   她仰头咽了咽泪:“对不起,祁原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没办法和你做朋友,每次看到你离他那么近,我都会难过。难过深了,就成了嫉恨。我不想活得那么痛苦。”   “我尊重你的选择。”迟樱垂了垂眼眸,“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变坏。”   挂了电话,迟樱有些脱力地倚在栏杆上,安静地吹着温热的晚风。   步入初夏,树梢上传来沙哑的蝉鸣。   不知不觉中,陆靖言走到了她的身边。   迟樱转头看他,弯了弯眼睛:“你来啦。”   她穿着一条吊带睡裙,露出雪白的肩。鱼尾裙摆下,是一双弧线漂亮的小腿。   她眼眸盈盈,樱唇饱满,乌黑柔滑的长发恣意披散,有种性感的妩媚。   陆靖言眼眸一深,把她拦腰抱起。 第73章   失重的猝不及防, 迟樱没忍住惊呼一声, 下意识地用胳膊勾住陆靖言的脖颈。   她的睡裙及膝, 此刻裙摆已经褪到大腿一半。陆靖言手掌温热,和她腿部的肌肤紧密相触。   迟樱耳根发烫:“快放下来, 澄澄看到了怎么办。”   “不放。”陆靖言眼眸一眯,深深地看她一眼,“轻松的家庭氛围, 对他而言有利无弊。”   他目光那么深,又那么烫。迟樱脸一热,抽回一只手,拢了拢胸前的衣襟, 遮掩了诱人的雪峦。   陆靖言已经抱着她从阳台走进客厅, 余光里,文姨还在整理红酒柜。   迟樱有点羞, 把脸转向里侧:“文姨还在呢, 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陆靖言手臂收紧:“你怕人看?”   “也不是怕,就……”   她还没有说完, 陆靖言就低头,薄唇在她唇瓣上碾压了一下。   他语气不悦:“我记得片场的人……好像远远不止一个。”   迟樱嗔他:“醋桶, 我还以为你知道错了。”   陆靖言敛眉,神色不解:“知错和吃醋有什么妨碍?”   迟樱说不过他,索性噤声, 盯着陆靖言看。   他领口敞开, 从喉结到锁骨, 无一处不性感迷人。   她有点移不开眼。   比起演戏时她在祁原怀里的僵硬和紧张,陆靖言有力的臂膀,让她感到踏实安心。   迟樱认真地看,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轻轻地抓着他的衣襟。   这时,陆靖言低沉的嗓音传来。   “未来有一天,我也会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这么抱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迟樱脸红了红,他的语气就像例行公事的通知。这种事情……他不应该和她商量商量吗?   她虽然暗嗔着,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甜意。   一旁的文姨听见他们的交谈,握着红酒的手稍顿,脸上随即浮现出笑意。   ……   陆宅很大,陆靖言抱着她走了很长的路。   上楼的时候,迟樱没忍住问他:“你累不累。”   温软的气息像羽毛一样扫在锁骨,陆靖言喉咙一紧,低头看她清澈莹润的眼眸。   她大概不会知道,她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无声的撩拨。   陆靖言声音哑了些,缓缓应着她:“不累。”   顿了片刻,他低低地道:“可我想更累一点。”   迟樱捕捉到他低沉声线中隐秘的危险,感到有点紧张,手指微蜷。   一分钟后,陆靖言抱着她走进卧室,用身体抵着关了门。然后把她放在床上,顺势压了上去,修长有力的手臂支撑在她身体两侧。   迟樱能感受到他的隐忍克制。他的动作并不霸道,细微处都透着温柔小心。   但陆靖言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被他以这样的姿势压着,哪怕动作再轻,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宽阔柔软的床上,迟樱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他。   她的长发慵懒地散落,乌黑莹亮的色泽更衬得脸蛋精致白皙。   眼眸因为情。动而润泽,泛起一片雾气。   弧线漂亮的唇瓣樱桃般红,轻轻抿着,有种别致的诱惑。   肌肤瓷白,莹润如玉。肩处朴实无华的白色吊带,此刻都成了最精致的点缀。   更不用说遮掩在单薄布料下的旖旎风光。   陆靖言凝视着她,眼眸愈发地沉,滚烫的身体倾得更近。   他的薄唇轻擦着她红得剔透的耳垂,喉间逸出低醇而磁性的字句:“我们再试试?”   不等迟樱回答,陆靖言不嫌够地轻咬了一下。   迟樱脸蛋立刻烧了起来。   也许她的情感不够敏感,身体却敏感得过分。   陆靖言只是轻轻一触,就激起了一阵无法言说的酥麻,密密绵绵地蔓延全身。   与此同时,还牵扯出一丝她无法忽视的空。虚和渴望。   迟樱回想起两次严重的心悸。无论是陆靖言把她压在后座上吻,还是车身里失败的尝试,都不谋而合地发生在车里。   也许……因为她对车祸比较敏感。   如今大床宽阔,夜灯缱绻,整床被子里都是令她着迷的味道。   迟樱希望他们能真实地发生什么。   她眼眸盈盈,藏着一些期许,轻声答应他:“好。”   陆靖言喉结微滑,然后吻她。   从眼睛到鼻梁,从唇瓣到锁骨。意动之时,修长的指尖轻缓地褪去了她的衣物,温柔的吻一路向下。   他的大掌在她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游离摩挲,每一次温柔的撩拨,都充分地照顾她的情绪。   迟樱轻轻咬着唇喘。息,她感受到了来自身体深处的渴望。   但也感受到了难耐的焦灼。   没有过去那么强那么烈,却仍然不堪忍受。   最后,她还是轻颤地推开了陆靖言,眼眸薄雾氤氲,唇瓣微微泛白:“对不起……”   她的声音软软颤颤,每一个音节都撩人心弦。   “没关系。”陆靖言隐忍着汹涌的情。欲,喉结滚了滚,用温和的语气安慰她,“我不着急,你也不要怕。”   陆靖言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是真的在安慰她,可迟樱却觉得难过。   她清晰地看见他额间缀着细密的薄汗,也听见了明显粗重的呼吸。   她感到愧疚而无措,颤抖着手环上了陆靖言的腰身。指尖下,他的身体滚烫而紧绷。   她想象不到他忍得有多难受,只觉得自己好残忍。   “也许……”迟樱温温吞吞地开口,覆在他腰间的手轻轻下移。手心的温度越来越高,她闭了闭眼,似乎在下定决心。   稍稍停顿后,她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一口气说完,迟樱脸蛋红得快要滴血,微微偏头,不敢看他。   “你真是……”陆靖言呼吸渐重,嗓音低哑,翻身堵住了她的唇。   ==   清晨,窗帘的罅隙中透进一线清澈的阳光,城市里的鸟儿成群地鸣叫。   迟樱眼睫轻轻地颤了颤,然后悠悠醒转。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掌心还有些温热发麻。   回想起昨晚的经历,脑海里不可控地闪过男人隐忍克制的低吟,脸又是一热。   但她至今不明白自己回避他的原因。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心脏就有点发疼。   迟樱侧头看去,陆靖言仍然睡得很沉。俊美的眉眼间,缀着不经掩饰的疲惫。   还真是更累了一点。迟樱抿唇一笑,没忍心喊醒他。   经过昨天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她签约了欧时。   迟樱打开手机的时候,收到了很多人的消息,宋青峰和岳濯也在其中。   他们纷纷恭喜她,班主任甚至乐呵呵地发了一条语音祝福。赵菀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士,啊啊啊地干了这碗狗粮。   她一一回复,然后独自吃了早餐。   临走前,她去儿童房看过迟澄,又和文姨嘱咐好,陆靖言起床以后,一定要给他泡杯牛奶。   卓棠和翟浩宇在门口等她。今天,季巡和林送也在。   ==   陆靖言睡得很深,最后,他是被迟澄的胖爪子拍醒的。   迟樱要拍戏,每天早上六点出门。这一个月来,都是陆靖言喊迟澄起床,陪他吃早饭,帮他打领结,送他上车。   今天迟澄醒来的时候,只有文姨站在床边,他不禁问:“我爸爸去哪了?”   文姨摸他的小脑袋:“还在睡觉。”   迟澄困惑地问:“爸爸今天不要上班吗?”   迟澄知道鹿靖言每天和他同时出发,他去幼儿园,而爸爸去公司。   文姨笑得一脸慈祥:“让他多睡会,我们先洗漱。”   于是迟澄洗漱完,迫不及待地跑到卧室找陆靖言。   “爸爸,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   “爸爸,到上班的时间了,快起床快起床。”   “爸爸,你不要赚钱给我买儿童节的礼物了吗?”   陆靖言睁开眼睛的时候,迟澄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圆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拍他的背。   他的乳牙莹白剔透,嘴里还带着儿童牙膏的水果香气。   陆靖言忍俊不禁,语气中透出几分罕见的慵懒和惬意:“嗯,澄澄。”   迟澄开心地笑:“爸爸你终于醒了。”   陆靖言看了眼挂钟,微微一愣。   他很少睡到这么晚。而且,昨晚他一夜无梦。   早餐的时候,文姨冲泡一杯牛奶,递给陆靖言。   陆靖言下意识地道:“给澄澄喝。”   文姨笑容温和:“他已经在喝。”   对面,迟澄双手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地喝着牛奶,杯子里已经剩下不多。   陆靖言道:“再给他喝一杯。”   “这杯是给您的。”文姨强调,“少夫人说了,您要喝牛奶,补充蛋白质。”   迟澄喝完牛奶,餍足地舔了舔唇角:“妈妈说得对,补充蛋白质。”   陆靖言:“……”   ==   这两天的风波过后,《刺己》热度大涨。   《刺己》的小说一直很火。很多人知道《刺己》已经卖出版权,改编的电视剧正在处于筹备阶段。   但剧组没有公布过演员阵容。他们没有和演员签署过保密协议,也不是在刻意隐瞒。   只是官微一直静悄悄,好像从没有人运行打理,所以《刺己》掀起的热度并不高。   为此,还有不少书粉到沛誉传媒的微博下刷屏抗议。   在此之前,祁原的粉丝中只有一小部分知道祁原出演男主。因为没有实锤,讨论也很少。   如今视频流出,消息迅速传遍了粉圈。   祁原之外,细心的网友还在监控里发现了荆锦年,当之无愧的收视女王。   视频中,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场外,却透出强大的气场。   这是影帝影后首次联袂合作,几乎奠定了《刺己》将创造的收视神话。   再加上耿诗潼和迟樱水火不相容,如今她们在同一个剧组,意味着将来可能会出现更大的瓜。不看言情剧的吃瓜大队甲乙丙丁,纷纷表示期待。   大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半个月前,《刺己》就已经开机。   粉丝们开始殷勤地刷话题,给爱豆的新作品增加热度。   祁原的粉丝最疯狂。小说中的路清时本就是男神一样的存在,而颜值身高完美的祁原,就成为他们心中的路清时。   一些年龄小的粉丝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偶尔会引起书粉的不满。   部分书粉对选角的不满,也会引起祁原粉丝的围攻。   隔三差五一阵撕逼,有时还会撕上热搜。   总而言之,《刺己》的关注度和话题量越来越高,万众瞩目。   正值大家十二万分期待的时候,新浪新闻推出了一条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沛誉传媒倒闭了。   很多人都知道,沛誉是承制《刺己》的传媒公司。当初沛誉接下《刺己》,发了无数的通稿。   沛誉也是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牌公司,但推出的作品一直不愠不火。当时就有书粉质疑,沛誉是否能胜任《刺己》的制作。   直到去年年底又,有通稿放出,说沛誉这次斥资好几亿倾力打造,直接堵住了所有的质疑声。   祁原和荆锦年出演的消息传出来时,还有不少人感叹,不愧是大制作。   “什么情况……这么大一个传媒公司,说倒就倒。”   “沛誉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吧。脑子一抽请来影帝影后,然后发现给不起片酬……”   “你们粉圈天天刷#沛誉今天倒闭了吗#,#沛誉传媒死了吗#,恭喜你们梦想成真[狗头]”   “《刺己》估计要凉凉,希望有更好的公司接手。”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剧组还在拍摄。   卓棠看到新闻,也吓了一大跳:“雾草。”   江朗刚刚说完“好,过”,剧组里瞬间议论开,恐慌的气氛蔓延。   以前中场休息的时候,片场也很安静,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动静。   江朗不禁皱眉:“怎么了?”   一个男演员鼓起勇气问他:“江导,沛誉传媒倒闭了,咱们还拍不拍啊。”   “沛誉倒闭了?!”江朗惊讶地挑了挑眉。   “真的,您快看看新闻。”   江朗赶紧摸出手机,但他不是太慌。   他知道陆靖言移花接木地更替了制作团队的全部人马,却隐瞒了自己的投资人身份。   而他江朗,对外公布的身份也是沛誉的特邀导演,相当于沛誉以高薪从欧时借人。   欧时要利益,沛誉要名誉,是这场合作达成的基础。   现在沛誉倒闭,欧时肯定会趁势接手,最后名利兼收。   江朗看着新闻,所有人都担忧,他却觉得喜悦。   这时,江朗手机响起。   剧组里的人还在急切地追问:“江导,您说应该怎么办?”   “我先接个电话。”   江朗回来后,肃声通知:“大家不要慌,拍摄照常进行。《刺己》已经被接手,今晚投资人请客,大家尽量把时间空出来。” 第74章   江朗说完, 大家集体松了口气。   然后又议论开:“沛誉倒闭的消息刚刚放出来, 这么快就被接手了吗?”   “我们这部剧是肉眼可见的香饽饽, 传媒公司间的商业竞争当然很残酷。”   “能请得动荆锦年和祁原,应该也是大公司吧。”   “但还能像之前的沛誉一样, 投资几个亿吗?”   “心不要太贪,沛誉倒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对啊,经过刚刚那一吓, 我觉得能顺利杀青都很不容易了。”   “哈哈哈,我们怎么就这点追求。”   与此同时,一部分女演员眼睛亮了亮。在娱乐圈里,投资人请客意味着什么, 她们都心知肚明。如果能抱上金大腿, 未来无忧。   她们心中忐忑又紧张,暗暗地做着准备。   迟樱低头给陆靖言发微信:“你看到新闻了吗, 沛誉传媒倒闭了。不过不要担心, 我们已经有了新的投资人。今天晚上他请客,剧组都要去, 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陆靖言:“嗯,晚上我去接你。”   迟樱:“你不用来啦, 卓棠她们会送我回去,你好好休息。”   陆靖言:“少喝点酒,听到吗?”   迟樱发完消息, 和卓棠翟浩宇聊了几句后, 江朗再次喊了“准备”。   她上场拍戏。   场边, 卓棠看见荆锦年也偏头,在和造型师商榷着什么,于是说:“翟浩宇,我们也让苏姐帮迟樱挑件礼裙?”   翟浩宇看了眼腕表:“时间会不会不太够?”   “高定肯定不够,看看有没有大牌限量款。迟樱的三围尺寸都有呢,直接去实体店看看。”   翟浩宇思考片刻,问出心里的想法:“只是剧组一起吃饭,也没有媒体,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卓棠闻言,用眼神疯狂暗示翟浩宇:“你看看,组里的女演员都在做准备。毕竟投资人爸爸请客,穿好看点总没错,我们气势一定不能输。”   翟浩宇说:“她们穿得好看,是想勾引投资商。”   卓棠啧啧两声:“看来你很懂女人。”   “我也很懂男人。”翟浩宇说,“迟樱颜值这么出众,被投资人误以为有那种意思,看上她怎么办?陆总恐怕不会高兴。”   卓棠嘴巴轻轻翘起:“哪有这么非黑即白,投资人对迟樱印象好,心情就好,说不准还能加点片酬。女艺人当然要管理形象,脸蛋就是名片。”   她说的兴致勃勃,翟浩宇最后也同意:“行。”   于是,卓棠联系苏蓝着手服装的准备,苏蓝欣然同意。   欧时划拨给迟樱的资金充裕,苏蓝也没手软。经过一个下午的认真遴选,她从RESPLD实体店购买了一件浅粉色丝质连衣裙。   礼裙长度及膝,适合出席酒宴,日常穿也不显得浮夸。而且是RESPLD刚上新的夏款,迟樱的尺码在整座城市也只有一件。   这条裙子无论是设计还是布料都很惊艳,迟樱拿到手的时候,忍不住眼前一亮。   她被卓棠和苏蓝推着去试衣间换上,出来的时候卓棠直接喊起来:“雾草太美了超级显嫩仙女一样!”   迟樱轻轻地笑:“是苏姐眼光好。”   苏蓝揽着她往化妆间走:“大家都说人靠衣装,好的衣服也要遇见合适的人。”   迟樱化完妆后,他们开车来到酒店。因为剧组聚餐,酒店离片场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可以到达。   宴厅在三楼,荆锦年被团队簇拥着,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走出去几步路,荆锦年又转头折了回来,对迟樱说:“妹妹今晚真好看啊。”   荆锦年细眉红唇,一身酒红包臀长裙,大腿侧边开叉,领口开的极低,显得妖艳。和她平时的气质不太一样,但是很美,也很有女人味。   “谢谢,今晚前辈也好看。”迟樱说,“很性感。”   荆锦年不再看她,仿佛迟樱的话是贬义一样,神色淡淡不悦。   荆锦年走出去很远,空气中仍然香气缭绕。   卓棠低声感叹:“荆锦年好性感……她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仅仅是闻味道都觉得好撩啊!不过荆锦年还需要勾引投资人吗?我以为,以她的咖位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翟浩宇提醒她:“……人家还什么都没做,现在盖章是不是有点早。”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其他女星,几乎每个人都精心打扮,用力地展现身材曲线,比平日里在剧组时要美上三分。   相比之下,耿诗潼的穿着要日常的多。   卓棠哼了声:“没想到。”   晚宴是圆桌,座位有限。只有明星可以进去,助理和保镖不行。   卓棠握了握迟樱的手:“如果待会酒局上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如果你有什么闪失,陆总会团灭我们的,呜呜呜。”   “好,不要担心。”迟樱说,“这附近好像有小吃街,你们可以去逛一逛,等在这里会很无聊。”   助理的工作很累,卓棠很久没放假,闻言眼前一亮,拉着翟浩宇离开。   迟樱走进宴厅的时候,所有人都顿住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她。   她一袭浅粉礼裙,精美设计的吊带衬得肩膀雪白漂亮。领口不高不低,胸前的美好隐隐绰绰,不显露,却引人遐思。   连衣裙的腰线也做了独特的处理,掐得细腰盈盈一握。   她皮肤瓷白,把浅粉穿得非常好看,透出一种纯净的气质,像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   其他人的美,瞬间被对比出几分俗。   大家习惯了平时江晚晚偏黯淡的妆容,哪怕知道厚厚的粉底下有一张惊艳的容貌,此刻也不由呼吸一滞。   宴厅突然安静下来。   迟樱环望一圈,靠门的位置几乎满座,里座还有很多空位。   最上座是空的,上座的左边给江朗留了位置。而荆锦年就坐在右手边。耿诗潼挨着她坐。两人神色淡淡,没什么交流。   江朗座位的左边坐着祁原,祁原身侧是尹安澜。   迟樱没有客气,在尹安澜旁边坐下。   大家见她坐下,议论声重新响起。   “你们说投资人爸爸会是谁啊。”   “欧时寰宇,或者崇哲天奕的高层吧,国内实力强劲的传媒公司也不多。”   “说起来,除了见面会,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聚餐,之前沛誉的管理层……人影没见到一个,连江导都是欧时的。”   “这么说来欧时很有可能接《刺己》噢,我们的投资人爸爸会不会是陆靖言?”   “想太多,欧时集团那么大,旗下产业那么多,欧时传媒只是冰山一隅,陆靖言怎么会清闲到参加一个剧组的聚会……”   后来,宴厅陆陆续续来人。   男三号理所当然地坐在耿诗潼身边,迟樱旁边则是一名组里的女演员。   不久后,江郎挺直着腰板走进来,肃声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刺己》的新投资人,欧时集团的陆总。”   宴厅里瞬间响起大家的抽气声,迟樱手一顿。   尹安澜低声说:“卧槽这还用介绍吗?”   身侧的女生说:“真的是陆靖言啊,好梦幻。”   下一刻,陆靖言从前门走进。他一身笔挺的纯黑手工西装,宽肩长腿,眉眼冷然。   而场内,女星们的目光炙热而惊喜,举止投足间都多了几分媚态。   旁边的女生继续说:“陆靖言真的好帅啊,比照片里还好看。”   迟樱抿了抿唇,所有人都用那种目光看他,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陆靖言落座后,冷沉开口:“过去一个月,剧组里发生的事情我都有所耳闻。今天开始,希望你们收起所有造谣,诽谤,惹是生非的心思,否则后果自负。”   耿诗潼身体一僵,荆锦年挑了挑眉,神色自信。   宴厅鸦雀无声,陆靖言继续道:“前段时间,你们当中是谁录的视频,我也有办法彻查到底。”   荆锦年手一顿。   圆桌晚宴进行得很压抑,陆靖言坐在上座,眼眸冷锐,透出凌厉的气场。   女星们有贼心没贼胆,纷纷认怂,逐渐收起了觊觎的心思,只敢偷偷抬起眼睛看。目光浓烈,但有些畏缩。   荆锦年恢复了淡然的神色,眉眼自信地给陆靖言敬酒:“陆总,我敬您一杯。我们一定会努力,为您创下《刺己》的收视奇迹。”   女星们无不羡慕。但没办法,荆锦年是欧时一姐,又是收视女王。演技好,颜值身材也好,而且很有气场。   荆锦年有这个勇气,是因为她有资本。她们则没有。   迟樱抬眸看去,荆锦年在陆靖言邻座,性感的礼服勾勒得她胸部傲人,都快要蹭上陆靖言的西装。   迟樱头皮发麻,握着酒杯的手微抖,红酒有点洒。   尹安澜顺手扶住了她:“小心。”   陆靖言冰冷的目光打过来,尹安澜不寒而栗,颤巍巍地缩回。   陆靖言指尖摩挲着水晶杯,却没有要和荆锦年碰杯的迹象:“敬酒可以,还请保持距离。”   荆锦年笑了一下,面子有点挂不住,悻悻落座。   耿诗潼哼了哼。   插曲之后,气氛更为僵硬。   不过江朗早预料到陆靖言气场强大,会压得氛围沉闷。又考虑到这是剧组难得的聚餐机会,所以提前在隔壁的高级会所订了包厢。   陆靖言性格清冷,应该不会去。晚宴结束后大家可以放松一下,同时加深感情。   江朗看时间差不多,低声对陆靖言道:“待会他们还要去唱K,陆总您如果有事,我先送您离开。”   陆靖言:“没事。”   江朗:嗯?什么意思??您也去??   江朗:“您能光临,是我们剧组的荣幸。” 第75章   会所里光影交错。陆靖言长腿交叠, 安静地坐在角落, 凝视着人群中的迟樱。   她肌肤瓷白, 身段美好,经过精心的梳妆, 美得愈发张扬,分外引人注目。   剧组人多,可以把所有人都调动起来的游戏乏善可陈。江朗组织大家杀了几把狼人杀, 又开始真心话大冒险。   会所里配备了相关卡牌,上面的内容大多比较露骨。因为陆靖言在场,他们也不好玩得太开。   江朗挑了挑眉,肃声道:“玩可以, 把所有不合适的牌都给去了。”   他也不吩咐别人挑, 自己一张张甄选。   什么初夜发生在什么时候,和右数第二位异性舌吻, 他全部扔在了一边。   真心话大冒险玩的就是刺激, 如此一来,大家纷纷有点扫兴。   不过累了这么久, 难得一次放松,这个机会已经很来之不易。他们没有怨言, 丧了片刻后,恢复了勃勃的兴致。   剧组很多人是表演系出身,唱歌都很好。于是, 形式即兴确定为歌词接龙, 从靠门第一个人开始。   接龙进行得很顺利, 很快走完一圈,又开始了第二轮。   一直没有人接不上,直到一个男演员深情地唱完:“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1]   尹安澜愣了一下,直接开始飙《神经病之歌》:“咿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2]   下一个轮到迟樱,迟樱:“……”   尹安澜唱这首歌的音色有点魔性,大家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迟樱也好想笑,结果脑海一片空白,更不要说HA这个音的中文汉字只有哈蛤铪。   尹安澜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腿,催促道:“快唱快唱~~”   迟樱憋了半天,挤出一句:“Hello行不行?”   大家起哄:“不行噢!要中文!~~”   如今,他们对迟樱的印象早已改观。哪怕她是新人,演技和资源好得让人羡艳,大家也不讨厌她。   她漂亮纯净,温温柔柔,刚刚玩狼人杀的时候,又表现得玉雪聪明。   就算惩罚不是很重,问题也不露骨,他们也很期待和迟樱的互动。毕竟平日里和她的大部分接触,都只在拍戏的时候。   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迟樱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接受惩罚。”   又是一阵起哄,江朗笑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四份卡牌。可供选择的,是矮矮薄薄的那两叠。   江朗兴致高,鬼使神差地说:“算了,不给你选。掷骰子,单数真心话,双数大冒险。”   然后,迟樱掷了六个点。江朗顺手抽了第六张,卡片上写着:“亲吻在场任意一名异性的脸颊。”   江朗手指顿了顿。这张牌他犹豫过,考虑到亲吻脸颊只是西方一个日常的礼节,所以没有剔去。   但这已经是大冒险中最暧昧的一个选项,江朗下意识地看向陆靖言。   迟樱是陆靖言执意留下的角色,也是陆靖言在媒体前护着的艺人,他还不能确定迟樱和陆靖言之间有没有特殊的关系。   视线里,陆靖言也看向这边,眼眸一如既往的深。   江朗仍然判断不出什么,掌心却微微出汗。   他硬着头皮念完内容,剧组的男演员瞬间躁动了,看着迟樱移不开眼,心脏怦怦直跳。   女孩子的唇瓣柔软饱满,弧线漂亮。哪怕只是吻脸颊,想想依然觉得刺激。   尹安澜一点负罪感也没有,听完也乐了,笑嘻嘻地问:“选谁呀。”   迟樱愣了片刻,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陆靖言身上。   她唇角噙着笑,目光都有些柔:“我选陆总。”   “卧槽。”   “卧槽。”   “卧槽。”   江朗握着卡片的手一滞,男演员们都呆了。   不过陆靖言不缺颜值和身材,还比他们多了学识能力和气场,会赢得女生的芳心,他们无话可说。   女星们纷纷错愕,眼神中多了些羡慕嫉妒。   不过又想到,荆锦年作为欧时一姐,刚刚都被陆靖言毫不客气地回怼。而迟樱只是欧时的新人,就算这是大冒险的惩罚,陆靖言也没有理由理会她。   这么想就顺意多了。   荆锦年眼睛眯起,转着红酒杯,用友善的语气提醒迟樱:“妹妹啊,你不要忘了,陆总没有参加我们的游戏。”   荆锦年身边一个叫做尹依柔的女演员也小声说:“迟樱,要不你换个人吧,待会陆总生气了,我们全剧组都得遭殃。”   “对啊对啊,你是新人可能不知道。陆总不比其他人,我们惹不起。”   迟樱只是笑了笑,然后迈开步子,向陆靖言走去。   她身段窈窕,乌黑的发垂到肩下一寸的位置,透出几分清纯动人,背影也美成了画。   包厢里瞬间变得针落可闻,只有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迟樱走到陆靖言身边,拢了拢裙摆坐下。   她凑近他,声音软软的,藏着些期许:“陆总,亲一下好不好?”   她微微偏头,碎发倾落,脸蛋瓷白而精致,莹润的眼眸里是动人的光影。   陆靖言眼底笑意渐深,语调有些餍足和慵懒:“嗯。”   陆靖言声音很低,其他人都没听见,只觉得被紧张和忐忑冲昏了头,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   迟樱没忍住弯了弯唇,凑到陆靖言俊美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的唇温热柔软,又卷又翘的睫毛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痒痒的,羽毛一样。   陆靖言眉眼里都是笑,低声道:“乖。”   大家隔得远,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迟樱坐在陆靖言身边,仰着脸蛋亲了他。   她的姿势好少女,就像年轻的女孩子亲吻自己爱慕的男生,眼睛弯弯带着笑。   而陆靖言西装革履,周身冷冽倨傲的气息,此刻竟然柔和了不少。   灯影浪漫的空间里,这副画面怎么看怎么甜到齁。   他们瞠目结舌,觉得自己无端被塞了一碗狗粮。   “卧槽真的亲上了!”   “卧槽这就完了?”   “卧槽陆总什么都没有说。”   陆靖言眉眼依旧冷峻,只有耳根悄悄泛红。   剧组的男演员都在往这边看,他回视他们,眸光里闪过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   女演员们纷纷捂着脸颊,真的快羡慕死了怎么办。   没有人说过陆靖言也会参与他们的游戏,这样的大冒险又哪里算得上惩罚。   迟樱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好,她刚刚亲脸颊的男人可是陆靖言,一向清冷禁欲的陆总啊啊啊。   她们一定是在做梦吧。   与此同时,荆锦年脸色冷成了一块冰。   不过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淡然。   尹安澜在晚餐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什么,这回比其他人都要淡定,他率先调节气氛:“来来来迟樱随便唱一首歌,起个头。”   迟樱轻声嗯了声,下意识地唱:“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想要未知的疯狂,想要声色的张扬,我想要你。”[3]   迟樱好喜欢这首歌,尹安澜让她唱,脑海里就出现了它的旋律,但没想到脱口而出的是最后一句。   她觉得有点不太合适,脸热了热,好在大家没有注意到歌词,只是夸她唱得好听。   迟樱唱得确实很好听,她嗓音软,有种特别的味道,也特别的勾人。   陆靖言眼眸又是一深。   游戏继续进行了一段时间。   当前一个女演员唱完“……的事情”,荆锦年忽然沉默。   Qing这个音不难,请字开头的歌词有很多。荆锦年揪着眉心思考了会,然后轻轻一笑:“想不起来了。”   尹依柔坐在荆锦年身边,鼓起勇气提醒她:“前辈,这个字其实不难。如果您实在想不起来,可以在往同音字上想想。”   剧组的人敬畏她,纷纷说:“是呀,锦年姐再想想,我们可以适当放宽一些时间,没有关系。”   荆锦年笑得亲切大方:“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还请大家不要介意。人无完人,谁都有不会的时候,你们说是不是。”   江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指节在桌上点了点:“嗯,那么掷骰子吧。”   荆锦年柳眉轻扬,指尖夹着骰子,弹了出去。   立刻有人说:“锦年姐就是霸气呀,掷骰子都这么有女王风范。”   迟樱静静地盯着那颗旋转的骰子,心脏揪紧。   这辈子她进娱乐圈不久,对荆锦年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各式各样的通稿上。她不知道荆锦年私底下是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她对陆靖言的觊觎,绝对不假。   骰子在桌上转了好多圈才停下,是单数一。   荆锦年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从卡片中抽了一张。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荆锦年对着卡片上面的字念了出来,“噢这个呀,我有啊。”   她说得很大方,然后看了迟樱一眼,敌意很深。   迟樱也大方地回视她,一脸我不怕你的自信和倔强。   大家再次吸了几口凉气。荆锦年可是影后呀,这则消息如果卖给媒体,就是爆炸性的新闻了。   “继续咯。”荆锦年无所谓地道,然后飞快地念了段RAP,“好”字结尾。   尹依柔坐在荆锦年身边,轮到她接。   尹依柔犹豫片刻,憋红了脸,说道:“我不会。”   “好”字不是生僻字,很多人替她着急:“这个你肯定会的,好简单的,依柔再想想。”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也行呀。   尹依柔脸红透了,喃喃说:“我紧张,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来。”   “紧张什么呀,惩罚又不重,第一圈不是还挺顺利吗?”   尹依柔生怕被人说出心中的想法,赶紧道:“好了好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最后尹依柔抽到了大冒险,可惜是一个恶搞的动作,还要发出搞怪的声音。   被大家看着,尹依柔觉得可丢人了,脸烫得要命。   还好陆靖言不在看她,她感到庆幸,又有几分失落。   荆锦年和尹依柔开头以后,很多女星陆陆续续地接不上。   现在大家都明白过来,她们哪里不会,就是想借暧昧动作的大冒险,和陆靖言有亲密接触。   但谁也不挑明,任由她们任性。   可惜江朗早就把和肢体接触有关的卡片全都剔除。只有拥抱还留着,但是没人抽到。   迟樱一晚上心惊胆战,她之前还觉得剧组里的女生都很好,现在竟然全部变成了她的敌人。   ……   游戏进行了很长时间,之后他们开始唱K。不爱唱歌的人则三五成组,聚在一起玩推理大师。   不知不觉中,夜逐渐深了,聚会步入尾声。   迟樱已经让卓棠她们先回去。   散会后,她探进车身,咕哝道:“你成为投资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告诉我。”   陆靖言笑了笑,伸手揽过她:“你不知道投资人是我,还穿得这样好看。”   迟樱不以为意,弯了弯唇:“爱美是人的天性。”   陆靖言道:“可是我很不放心。”   我更不放心,迟樱在心里默默地想。   “她们都穿得漂亮,如果你看她们不看我怎么办?我一晚上都好焦急,生怕你被占便宜。”   她眼眸水盈盈的,嘴唇微张,脸颊泛着淡粉。   就真的是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占便宜。”陆靖言对她的话满意,轻笑一声,抬起她的下巴,舌尖趁势捣入。   经过今晚,迟樱是真的知道什么是醋的滋味。   还好陆靖言没有选择当演员,不要说公主抱,和其他女人牵一下手她都会很介意。   这样想着,她捧着他的脸认真地回吻起来。 第76章   陆靖言和迟樱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见迟澄。他搬了一个小圆凳, 抱胸坐在门口, 小嘴巴翘得能挂油壶。   文姨站在迟澄身旁,愧疚道:“小少爷不肯睡, 他说一定要等你们回来。”   不等陆靖言和迟樱开口,迟澄眉毛一拧,开始他的训话:“爸爸妈妈你们去哪里了?背着我偷偷去玩了是不是?你们看看都几点了, 还要不要睡觉了。”   迟樱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蛋:“澄澄对不起,爸爸妈妈有点事情,所以回来晚了。以后碰到这种情况, 你可以自己先睡。”   “妈妈, 怎么还有以后。”迟澄感到委屈,“我好担心你们的。我昨天梦到一辆大卡车把你们都撞飞了。”   迟樱本来对梦和车祸很敏感, 但迟澄语调特别可爱, 她忍俊不禁。   迟樱憋住笑,安慰他:“梦是假的。只要司机叔叔认真开车, 就不会出事。澄澄不用担心。”   迟澄闻言眼前一亮:“真的吗,那你们一定好好提醒司机叔叔。还有爸爸你也是, 开车的时候不能打电话。”   迟澄说着,扯了扯陆靖言笔挺的西装裤。   陆靖言神情温和地嗯了声。   迟澄总算放心,开心地笑了笑, 拉起爸爸妈妈的手:“走吧, 我们去睡觉。”   ……   儿童房里, 陆靖言和迟樱坐在床边,给迟澄读儿童绘本。   陆靖言用低沉的声线念着旁白,迟樱演绎角色。   迟澄躺在被窝里,听得一本满足。   时间已经很晚,窗外夜幕深邃,明月高悬。   迟澄也很困,眼皮打着架,快要黏在一起。但他不愿睡觉,稚声稚气地撒娇:“我想听故事嘛,再听一篇。”   “你该睡了。”迟樱捏他脸蛋,“再不睡,怎么长得和爸爸一样高。”   想长高是迟澄的软肋,他一听就有点怂:“好吧,我最后给爸爸妈妈唱首歌,今天幼儿园的音乐老师教我们唱的。”   迟澄清了清嗓子,认真开口:“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1]   迟澄音调很准,陆靖言点点头:“好听,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迟澄:“《快乐的节日》,爸爸你不会没听过吧?”   陆靖言:“没听过,很有名?”   迟澄:“应该吧,电视上经常放的。”   迟樱:“别理爸爸,他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   “没有童年?”迟樱话没说完,迟澄惊讶地打断她,“爸爸你一出生就长得现在这么高吗?”   迟樱多说了一句话,不得不和迟澄解释清楚。   迟澄明白过来,真诚地对陆靖言说:“爸爸你辛苦了。”   陆靖言刚要说什么,迟樱轻轻地用胳膊肘推了一下他,然后弯了弯唇:“澄澄的节日快到啦。”   “嗯。”迟澄满意地笑,还是妈妈懂他。“那天我不用上课,爸爸妈妈会陪我过节吗?”   迟樱想到儿童节那天她还要拍戏,因为大家档期都很满,调整会比较困难,也许只能晚上回来。   她还在考虑着如何措辞,陆靖言已经答应下来:“会。”   迟澄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张奶胖的脸蛋,笑眯眯地道:“嗯,爸爸妈妈晚安~~”   迟澄看起来那样开心,迟樱忽然不忍心拒绝。她想她也许可以和江导商量一下,于是笑着对迟澄说:“嗯,晚安。”   陆靖言也道:“晚安。”   眼看房间门就要关上,迟澄心中失落,忍不住说道:“爸爸妈妈你们再回来一下,我还要给你们爱的亲亲。”   迟樱和陆靖言相视一笑,走回他的床边。   迟澄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开心心地在迟樱脸上亲了一口:“妈妈晚安,好梦。”   然后迟澄搂住陆靖言的脖子,小鼻子在他脸颊上嗅了嗅:“爸爸,妈妈是不是亲你了。”   陆靖言挑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你知道?”   迟澄皱着眉道:“你不要以为你擦掉了就可以骗过我,爸爸脸上都是妈妈唇釉的味道,巧克力味的。”   迟澄好醋噢,但今天景征又打电话来提醒他,什么才是好宝宝应该做的事情。   迟澄眉毛撇了撇,叹口气,忍痛割爱地说:“妈妈亲了你,你也要亲妈妈,否则妈妈会伤心,知道吗?”   陆靖言低笑,揉他的脑袋:“知道了。”   迟樱回想起刚刚迟澄的话,仍然有点放心不下。出门后问陆靖言:“澄澄说他梦到了车祸,他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陆靖言道:“前几天城南高速出了车祸,早间新闻播了,他可能看到了?”   迟樱悬着的心放下:“这样……”   然后她拿出手机,百度了相关新闻。   这场车祸确实和迟澄梦到的一样,属于飞来横祸。   一辆大卡车突然失控,从隔壁车道逆向而来,撞向了正在行驶的小车。   车主受了重伤,但身份不详。   ==   夜里,迟樱枕着手臂,侧身躺在陆靖言身边。眼前就是男人俊美的睡颜,她心里泛起甜意。   凌晨两点,陆靖言睁开眼睛,就看见迟樱眼瞳清润,正失神地看着他,不由哑然失笑:“这么晚你还不睡,在干什么?”   迟樱心不在焉地答:“看你。”   空气安静了片刻,陆靖言眸光变得深。迟樱回过神,连忙用薄被捂住脸,声音软软的:“没有,我在想一件事。”   “嗯?”陆靖言把她从被子捞了出来,无奈地笑,“羞什么。”   “才没羞。”迟樱抬眸看着他,脸颊粉扑扑的,“我在想,你是不是很早就投资了《刺己》。”   陆靖言轻笑了一声:“没有。”   迟樱捕捉住他声音里的笑意,轻轻嗔道:“沛誉的大楼好旧,拍摄的设备却很新,化妆间备用的化妆品都是名牌。苏蓝那么厉害的人却成为我的造型师,就连江朗也是欧时的导演。沛誉能做到这些,我不信。”   她语气好认真,陆靖言揽过她的腰,低柔地道:“嗯,那就不信。”   投资《刺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在《刺己》开机前他就已经和她在一起。   迟樱抿唇笑了笑,然后又有点担心:“你还没睡着吗,还是因为噩梦醒了。”   迟樱用指尖去触碰陆靖言的身体,温温热热,一点都不冰凉。   陆靖言最近睡眠越来越好,她感到轻松快乐。   陆靖言说:“我还没睡。”   “你也在想事情吗?”   “嗯。”他在想她在车里说过的话,还有她认真的吻。   陆靖言低沉的嗓音透着笑意:“我在想,吃醋这种事情,我经历了这么多次,最后还不得轮到你。”   迟樱愣了一下,羞恼地捶他:“陆靖言你幼稚不幼稚,我才不喜欢吃醋。你再让我吃醋,我生气给你看。”   他们聊了会后,重新酝酿睡意。   迟樱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部都是其他女生看陆靖言的目光,那种明目张胆的觊觎和勾引,还有荆锦年性感勾人的低胸装。   她心里酸涩,翻来覆去,最后没忍住说:“陆靖言,你是不是没有缺点,我感觉全世界都喜欢你。”   陆靖言无奈地低笑:“想那么多,你还睡不睡了?”   迟樱摇了摇头:“我有点想亲你。”   陆靖言声线低醇:“不给亲。”   “……”迟樱脸一热,拨开陆靖言覆在她腰间的手,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回来。”陆靖言伸手把她扣进怀里,“亲了会难受,知不知道。”   迟樱垂了垂眸:“好吧,睡觉要紧。”   “嗯,晚安。”   不久后,陆靖言沉入睡眠,迟樱仍然心中涩涩。   她被陆靖言圈在怀中,抬起眼睛,就是他轮廓俊美的下颌。   迟樱一时意动,没忍住扒在他胸口,偷吻住他的薄唇,轻咬舔舐。她到底怕影响到他,吻的时间不长,半分钟后收场。   她刚要撤离,陆靖言缓缓睁眼,眸底汹涌着欲。望,深沉而危险。   “……”迟樱懵住,轻轻地说,“你醒……”   她话未说完,陆靖言大掌探入她的衣襟,手中力道加大,她轻。喘一声,被翻身压下。   ==   第二天,迟樱刚刚来到剧组,就被大家团团围住。   “迟樱,我现在还觉得好梦幻。昨天晚上你居然亲到了陆总,这件事情你可以吹一辈子了~~”   “对啊,你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好。最近经历了这么多风波,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小锦鲤,要不你也亲我一下吧~~~这样就算我和陆总间接接触。”   迟樱震惊。都疯魔了吗,她才不给亲。   “素素你羞不羞,摸一下手臂就好了。昨天迟樱和陆总离得近,肯定有身体接触的。”   迟樱低头看了眼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每一寸都曾和陆靖言亲密相触。   迟樱连忙摆手:“我要去化妆了,待会和你们聊。”   她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愣了一下。她为什么也这么想,难道她也疯魔了吗?   尹依柔吃不到葡萄,语气发酸:“陆总也没多好,媒体盛传他高冷禁欲,骨子里对年轻漂亮的女人还是无法拒绝。”   “噗,所谓禁欲,其实都是气质,还有克制。”尹安澜说,“你们女人不会以为是真禁欲吧,那还是不是男人。陆总三十了,想找女朋友很正常啊。”   尹依柔惊讶道:“你说陆总想找女朋友?”   尹安澜轻笑一声:“你别激动,我随便猜的。”   荆锦年修眉的手一顿。   不久后开始拍摄,迟樱投入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她下意识地想,陆靖言那么优秀,她也应该足够优秀。想完后,她微微一愣,觉得这个念头有种无端的熟稔。   荆锦年的气场比往日更强,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张扬的自信。她的演绎堪称完美,甚至运用了不少经过日积月累才能熟练掌握的技巧。她想用演技把迟樱完全压住,结果她有点失望。   耿诗潼从心情低谷中走出来,也恢复了状态。她对迟樱的敌意全部来自于顾远琛对她的喜欢。如今剧组里的人把迟樱和陆靖言捆绑在一起,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窃喜。只要迟樱不喜欢顾远琛,她就还有机会。   虽然她们彼此间关系僵硬,但演技都很好,算得上棋逢对手。一幕幕拍下来,特别酣畅淋漓。整个进度条都被拉快了不少。   江朗也觉得畅快,非常满意。在他眼中,祁原荆锦年是成熟的演员,尹安澜耿诗潼属于灵气型的,有自己的风格。迟樱就是天赋异禀,老天赏饭吃的那种人,偏偏还很努力。就算没有陆总捧她,她也完全有能力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来。   收工以后,江朗把迟樱喊过来,对她道:“你的拍摄时间可能需要调整。新的安排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有的话可以告诉我,主要还是遵从你的意见。”   迟樱应了声好,然后打开邮件。安排表中,六月一号、六月二号都被空了出来。她前一刻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向江导开口,请下儿童节的假期。   迟樱认真地鞠了一躬,眼眸乌黑晶亮,感激地道:“没问题,谢谢江导。”   江朗看着她纯净灿烂的笑容,微微一愣。这么开心?   ==   卓棠听说可以休息两天,本来计划约迟樱逛街。直到被提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年一度的国际儿童节要到了,陆氏尊贵的小少爷要过节。   于是卓棠改约了高南和翟浩宇,购物地点从商场改成了市中心最大的儿童购物中心。如今的儿童玩具装帧精美,琳琅满目,他们好不兴奋,挑挑拣拣选购了一整车。付款的时候,三个人一阵肉疼。   迟澄可开心了,他收到了来自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舅舅还有妈妈的朋友和爸爸的朋友的儿童节礼物,一个个精致漂亮的礼盒在房间堆积成山,他拆了一整天,包装都没有拆完。   陆靖言说要带他去东京旅游,听说那个地方在国外,他们坐民航飞机去。   五月三十一号这天,迟澄跟着爸爸妈妈在陆宅上蹿下跳,收拾行李。   他开心地把一件又一件宝贝塞进行李箱:“我要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迟樱哭笑不得:“你怎么带这么多呀,飞机限重23KG,超过要交很多钱的噢。”   迟澄怀里还抱着从衣柜取出的衣服,他脚步顿住,一脸惆怅:“这样吗,那我少带一点。”   迟樱揉揉他的脑袋:“乖,衣服带两件就够了。”   迟澄遗憾地把衣服运了回去,然后整个小身子探进衣柜,认真思考到底要带哪一件。寻寻觅觅之后,他找到一件吊牌都还没拆的新衣服。   迟澄兴致勃勃地跑去问陆靖言:“爸爸快看,我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陆靖言看了眼,语气带笑:“好看,你妈妈的眼光不会错的。”   迟澄得意地把衣服在身前摆了摆,笑容可爱:“这不是我妈妈买的,这是顾叔叔送给我的,我还没穿过呢。”   “顾叔叔?”陆靖言面色一沉,冷声道,“那不许带。”   迟澄被陆靖言骤冷的语气吓了一跳,愁眉苦脸:“为什么?”   陆靖言:“有点丑。”   迟澄:“你刚刚还说好看。”   陆靖言:“我说了吗?”   迟澄:“……”   ==   六月一日,阳光清澈灿烂,天空碧蓝如洗。   陆靖言所说的随行翻译,原来就是江崇。   迟樱笑着打招呼:“江特助。”   迟澄牵着迟樱的手,也礼貌地道:“江叔叔。”   这是江崇第一次见到迟澄,他讶异地挑了挑眉,和陆靖言真的像啊。   看着一个童年版上司,江崇百感交集。   ……   民航头等舱。   飞机比直升机飞得高,迟澄惊奇地看着窗外棉花糖一样洁白的云朵,它们在他的脚底下。他想起自己曾经画过的画,妈妈和他站在云朵上,身边有很多小动物。   没想到他想象出来的场景,真的可以实现,只要再带几只小动物上飞机就好了。   迟澄专心致志地看,直到迟樱从座体里取出手柄,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迟澄没想到飞机里还可以玩游戏,一下凑了过去。   陆靖言修长的手臂伸过来,直接把迟澄拎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迟澄手舞足蹈地扑腾:“干什么爸爸。”   陆靖言语气严肃:“别趴妈妈胸上,你长大了,就应该有大孩子的样子。”   迟澄嘴角一瘪,哇地一声:“鹿靖言你居然凶我!!”   江崇目瞪口呆:“……”   陆靖言脸一沉:“你喊我什么?”   迟澄撅起嘴巴:“鹿靖言,鹿鹿,靖靖,言言!!” 第77章   江崇下意识地道:“……嘘——小少爷你小点声音。”   这要是被人听见, 媒体和股市还不得地震, 恐怕公关都要公关到下辈子, 他们还怎么过节!   但江崇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把迟澄羡慕了个遍。那可是他忠心耿耿仰慕敬畏的陆总,没想到也会有被一个小屁孩直呼姓名的今天……   被提醒之后, 迟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忐忑地抬起余光,看陆靖言的脸色。   陆靖言宠他, 不代表陆靖言不会生气。他对其他人都可冷可凶了,像一块冰,远远看着都害怕。   这样想着,迟澄一阵心虚地瑟缩。   陆靖言面色沉了沉, 但看到迟澄委屈巴巴湿漉漉的大眼睛, 语气又温和下来:“不凶你,但我刚刚说的你以后要注意。还有, 不许喊我名字。”   迟澄见陆靖言不生气, 破涕为笑,白乎乎的手臂搂住陆靖言的脖颈, 童音甜得发嗲:“我知道了,言言~~~~”   江崇:“……”   陆靖言:“……”   迟樱听得头皮一阵发麻。迟澄的小尾巴要翘上天, 她不敢继续玩俄罗斯方块了,赶紧选择自杀。把迟澄抱到他自己的位置上:“……你还没完了澄澄,喊爸爸, 不能这样没有礼貌。”   陆靖言不愠不恼地轻笑一声, 对她道:“你可以和他多学习一下。”   他话音未落, 迟澄:“樱樱——”   陆靖言拍他屁股:“住嘴。”   ==   飞机飞行三个多小时就到了东京,和C市往返方便。   加上他们在国外的辨识度没有国内高,出行会更自由,以及江崇读本科的时候,曾经来东京大学做过交换,对日本比较了解。这是陆靖言把旅游目的地选在这里的初衷。   下了飞机后,遍地是中国游客,因此他们戴上口罩。   陆靖言一身休闲服,只露出一双黑曜石般漆黑深邃的眼睛。但他很高,宽肩长腿,走在人群中很醒目,吸附了不少女生的视线。周围甚至响起了音量大到足够他们听见的议论。   迟樱听不懂日语,但大概能猜到她们在说些什么,心里不舒服,闷闷的。   这时,迟澄仰头对陆靖言道:“爸爸,他们好像都在看妈妈。”   迟樱微微惊诧,她一心戒备女生,这才注意到异性炙热的目光。   她为了出游方便,只穿了一身普通的T恤短裤和运动鞋。   但她肌肤瓷白,腰身纤细,又前凸后翘,把简单的服饰穿出了十足的少女感。   陆靖言眸光一凛,牵起了她的手,眼底浮动着强烈的占有欲。   他的大掌温热干燥,很有力量感。迟樱心中泛着甜,抬眸看他,眼睛弯弯像弦月。   江崇跟在旁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狗粮。   他们准备前往预订的酒店,先安放行李。   离开机场前,迟澄口渴,陆靖言就带他去了便利店,买了一瓶可尔比思。   江崇看着陆靖言和店员流畅的交流,有些惊讶:“陆总,您什么时候把日语说这么好了?”   “去年有段时间我们不是常来日本谈判?日常用语不多,我也只会几句。”   江崇不想说,陆靖言这水平哪里是会几句。陆靖言每次来日本都是来去匆匆,办完公事就离开,换作别人根本不可能学会好不好。不过他也不准备和陆靖言比智商,毕竟人生中美好的事情还有很多。   江崇只不过有点费解自己存在的意义:“那我来……”当电灯泡吗?   陆靖言眉目温和:“给你放个假。”   江崇点点头:“嗯,谢谢陆总。”   陆靖言继续道:“这次时间仓促,我来不及安排行程。你对日本比较了解,看看有什么推荐路线。”   江崇辅佐陆靖言,自然知道他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沛誉毕竟是拥有几十年历史的大公司,想连根拔起是一件很有野心的事情,并不容易。如今沛誉倒了,交接工作结束后,陆靖言才难得有机会出来放松。   江崇恍然,原来他不是翻译,而是导游。他问道:“陆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陆靖言:“我计划今天东京,明天京都,你看行不行?”   江崇瞪大眼睛。一个城市游一天,神仙导游也安排不过来。陆总虽然雷厉风行惜时如金,但他真的旅游过吗……江崇硬着头皮道:“我觉得……时间可能不太够。”   “嗯?”   “仅仅是游遍京都,可能都至少需要五天。”   “但我们总共只有两天。”陆靖言说,“两天后,迟樱要拍戏,迟澄要上学,我们也会很忙。”   迟澄在一旁嗯嗯地点头:“爸爸说得对,江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都是大忙人。”   然后他攥了攥江崇的衣角,认真求情:“江叔叔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我好不容易和爸爸妈妈出来玩。”   江崇不忍心打击他:“也不是不行吧,我们就少看两个景点。”   陆靖言道:“看不完没关系,以后再来。周末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过来看看。”   江崇想,听起来出国和去公园一样简单??   “东京的景点主要有浅草寺,上野公园,东京塔。想逛街可以去银座,新宿,秋叶原。东京也有迪士尼乐园和海洋乐园。”江崇说,“我建议京都多游一阵,清水寺,金阁寺,伏见稻荷大社,还有岚山,每个地方都美。春天的樱花,秋天的枫叶。不对,现在好像是夏天……”   迟澄啊了一声:“夏天不好玩吗?”   江崇说:“夏天也好看。京都因为仿大唐的长安和洛阳而建,有一个文艺的说法叫梦中的大唐。”   迟澄舔了口可尔必思,咽了咽口水:“梦中的大糖……”   “本来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去奈良看鹿。奈良也是值得一去的地方,以后有机会再来吧。”说完,江崇喝了口水。   迟澄眼前一亮,兴奋地道:“看鹿?鹿靖言的鹿?我想看啊。”   江崇一口喷出来:“鹿总……鹿总……陆总的陆不是那个鹿……咳咳咳咳……”   迟澄愣了愣,眼神懵懂:“那是哪个鹿?”   江崇:“大陆的陆。”   “嗯……”迟澄听得很认真,但似懂非懂。   “回头写给你看。”   “好啊。”   “但如果要去奈良的话,时间可能不太够。”   迟澄又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是江叔叔你不想看鹿吗?”   迟澄过节,当然迟澄说了算。于是他们临时改变行程,退了预订的酒店,每个人在东京吃了碗挂面,就坐车赶去京都。京都离奈良近,不愁看不见鹿。   江崇对这一波操作有点肉疼,早知道直接C市飞大阪,可以省下好一笔机票费用。不过没关系,陆靖言有钱任性。   ==   京都的美,难以用语言形容。有古树参天青苔遍地,也有小桥流水青石板街。现实和历史交融,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悠悠禅意。   沿街有很多当铺,迟樱没忍住驻足。眼前的雕花木桌上,摆放着一件件精美的樱花周边物什。   她低头欣赏,侧颜白皙精致,透着纯净的温柔。   陆靖言走到她身边,低笑道:“さくら。”   他念她的名字,磁性低醇,有一种让细胞都颤栗的好听。   迟樱脸红了红,她好没出息,被几个音节撩得不行。   迟澄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寻觅街边的美食。这里的街道万头攒动,摩肩接踵,陆靖言怕他走丢,大步跟上。   迟樱仍在等着店家找零,眼瞳中映着男人和男孩的背影,唇角噙着笑意。   她轻声问江崇:“陆靖言前段时间好忙,是不是在忙沛誉的事情?”   江崇挑眉:“嗯?你知道?”   迟樱弯了弯唇:“其实我是猜的。之前不确定,但江特助这么问,现在就肯定了。”   江崇一时有点懵,他忘记了陆靖言有没有嘱咐他不要告诉迟樱。最早的隐瞒,因为陆靖言想以一纸合约把迟樱牵绊在自己的视线里……现在他们不仅在一起,甚至有了孩子,应该没什么妨碍?   江崇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迟樱莞尔:“他怎么做到的?”   “沛誉传媒当初承制《刺己》,完全超出自身的能力和财力,是陆总低调的投资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后来陆总根据他们思维的惯性,给沛誉设了局,把他们引向了另一笔错误的投资。如果管理层精明审慎一点,今天的沛誉还是沛誉。但他们贪心,有了《刺己》的经验,总以为会有好的运气,没有周全考虑就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江崇说,“如果陆总在年底的时候没有出手相救,沛誉可能撑过《刺己》就会垮台。所以你不要觉得陆总是无情的资本主义,虽然我一早就猜到他不会把欧时的名誉拱手让人,嘿嘿。”   迟樱抿唇笑了笑,把物品收进包里:“他那么辛苦,我怎么会这么想。谢谢你,江崇。”   京都的寺庙和神社众多,随处可见手水舍和铃铛,还有许愿和祈福的人们。   迟樱突然想起在Z市景区遇到的算命先生,当时他摇了一支签,她清晰地看见是大凶之兆。   她以前不信命,可前世的算命先生偏偏算准了她的来世,她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这样想着,她心脏一紧。   于是迟樱拉着迟澄和陆靖言去金阁寺求了御守。   他们运气好,还求到了樱花铃。金色的铃铛上刻着一朵朵精致的粉樱。轻轻摇曳,铃音空灵动听。   御守刺绣精致,迟樱合上陆靖言的掌心,眸中盈盈。   “你一定要平安啊,陆靖言。” 第78章   到了晚上, 寺庙和神社陆续关门。沿街亮起了日式灯笼, 依旧热闹。人群熙熙攘攘, 随处可见穿着和服,别着发簪的年轻女孩。   在江崇的建议下, 迟樱也准备入一套和服。附近的和服体验馆很多,售卖和服的店却少。他们沿街找了一会,终于锁准目标, 店里人满为患。   店员看到店里来了模特身材的一家人,眼中亮了亮,热情地迎上来,用流畅的日语给迟樱推荐了一件樱粉色和服。   陆靖言把迟樱脸颊旁的发丝勾到耳后, 笑着道:“去试试。”   迟樱眼眸弯弯地接过衣服。一会后, 她从试衣间出来。   哪怕浅色的和风口罩遮住了惊艳的脸蛋,她也眉眼动人, 身段极美, 穿出了少女特有的娇俏和甜美。   往人群中一站,就是一道风景。   江崇都忍不住感叹:“迟小姐真好看啊, 还是陆总有福气。”   陆靖言薄唇微勾。   迟樱本来只准备试两件,但店员好热情, 总拿着另一件站在试衣间门口等她。   迟樱照镜子也觉得好看,色彩的搭配特别有味道,对和风竟有点着迷。   迟澄兴高采烈地配合店员, 不停地把迟樱推进试衣间。   直到迟樱换完一件正红色和服, 正要推门而出, 微微敞开的门缝里,却看见店员在和陆靖言愉快地交谈。   店员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青春俏丽,眼睛里的笑意那么明显。   陆靖言眉目竟然还挺温和,一句一句和她聊着。   迟樱拉开门的手顿了顿。陆靖言总是气质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从不这样和女孩子说话。   她觉得自己有点小气,又忍不住要吃醋,在门里偷偷地看了一会。   他们又是一阵交谈,然后陆靖言让店员打包了店里很多款式的和服,直接邮寄回陆宅。   视线里,陆靖言娴熟地刷卡,签字,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成熟男人的俊美和稳重。   迟樱终于从试衣间出来。她穿这身很惊艳,和服艳丽的色泽衬得她肤如凝脂,不同于刚刚的纯净甜美,现在就是勾魂入骨的美。   迟澄看到迟樱的瞬间都没抑制住惊叹,哇哦一声,后退了两步。   陆靖言也看过来,眸光一深,然后大步走近。   迟樱没和他客气,背着迟澄对陆靖言道:“她和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你这么开心。”   “谁?”陆靖言脚步微顿。   迟樱抱胸睨着他:“你少来装糊涂。”   陆靖言挑眉:“店员?”   “嗯。”   “她说我太太真美。”   迟樱眼眸晶亮地哼了声:“我不信。说我好看的人不少,没见你和他们热络。”   “是太太两个字取悦了我。”陆靖言抬手,温热的指腹摩挲她的耳垂,“考虑一下回国领证的事情,嗯?”   迟樱耳尖慢慢变红:“你这是在求婚?”   “不是。”   “……”   陆靖言低笑道:“求婚哪能这么随意。”   迟樱垂了垂眼眸:“你知道就好。”   “你问我她在说什么,我怕你听见太太两个字介意。”   “只好先预告一下。”   陆靖言声音低缓温柔,迟樱心跳不由加速。   但她想起自己的心悸,想起自己至今没能和他发生关系,心情又低沉下去。   因为临时改变行程,没有提前预定住所,附近的日式酒店都已经满房。他们最后在一家国际酒店订了豪华套房。两室一厅,空间很大,格调温馨,住起来很舒服。   他们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又吃了些夜宵。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准备洗漱睡觉。   陆靖言和迟樱迟澄睡在一间,江崇一人独守空房。   虽然酒店是五星级,陈设豪华,待遇一等一,江崇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兮兮。   而隔壁房里,迟澄吃得肚子圆滚滚,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翻去。   他声音软糯糯的:“好久没和爸爸妈妈睡在一起了,今天我想睡中间可以吗~~~~”   陆靖言靠坐在床头,看着迟澄翻来覆去地撒娇,神情似有几分无奈。   迟澄锲而不舍,缓缓地挪过去抱住陆靖言的大腿:“爸爸你说我睡中间好不好?”   陆靖言拿出谈判的气势,对他道:“我睡中间,你睡我左边行不行?”   迟澄打滚:“不行~~~~~”   陆靖言:“妈妈睡中间,你睡妈妈右边行不行?”   迟澄忽然沉默,也不滚了,身体陷在被子里,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后,他抬起眸光清亮的眼睛:“还是不行。”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陆靖言欣慰地挑了挑眉:“你终于意识到,离不开爸爸了?”   迟澄乌溜溜的眼睛写满惆怅地看着陆靖言:“不是,这床好高,我怕掉下去。”   陆靖言面色一沉:“……你认真的?”   迟澄慵懒地延长了尾音:“嗯……”   迟樱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她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迟澄在用甜得让人心颤的嗓音和陆靖言撒娇。   她失笑道:“澄澄,快去洗澡。”   迟澄趴在床上,侧着脸蛋向她求情:“妈妈,今天晚上我可以睡中间吗,我睡中间好不好。”   迟樱觉得偶尔一次没什么不行,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啊。”   迟澄冲陆靖言得意地道:“爸爸,虽然你很厉害,但我还是想听妈妈的。”   话音落下,他爬下床,屁颠屁颠地跑去洗澡。   迟樱看着迟澄的身影,忍不住笑。他以前没有这么活泼,安静而乖巧,懂事得过分。是父爱让他开朗,她感到幸运而知足。   晚上,欧时传媒接手《刺己》的消息在微博公布,很快传遍全网,普天同庆。   “啊啊啊啊是欧时!!!!我放心辽!!!激动!!!开心!!!!”   “请欧时照顾好我们家原原,感谢你们!!!![比心]”   “期待锦年和祁原的合作,超级期待!!!!”   “欧时出品果断追啊!!!!”   紧接着,《刺己》电视剧沉寂多时的官微也有了新的动态。   “哈哈哈哈不愧是欧时,效率就是高,沛誉制作的时候我还以为官微死了呢。”   “官博小哥哥加油,我们不会随便骂你的!!”   影帝影后的粉丝也激动地跑去留言刷屏,不出一会在热搜旁边刷出了一个爆。   迟樱看着评论,越看越开心。欧时声誉好,几乎看不见差评。   十分钟后,《刺己》官微趁着热度又发了一条微博。   九宫格,是《刺己》九名主要演员的定妆照。   《刺己》制作团队非常豪华,精修图细致入微,几乎是每个人最好的状态。   江朗也在剧组群里发了消息,说演员阵容正式公开。   这次公开来得猝不及防,几乎是粉丝们的狂欢。   “之前一直都是非官宣不约,这次终于可以约起来了!!”   “这阵容很可以了!!希望剧情不要让人失望!!”   “官宣终于等到你!![比心]”   除了祁原荆锦年尹安澜的粉丝霸屏之外,还有一层楼赞数很高:“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耿诗潼想黑迟樱了,迟樱也太吸睛了我的天~~~江晚晚的气质和微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到位啊~~~~”   这层楼的回复有好几十条。   “抱走迟樱,不引战谢谢。”   “嗯?你也喜欢迟樱?”   “迟樱巨好看啊,我是个女生都心动好不好?”   “耿诗潼都糊了,还怕引战啊?”   “喜欢迟樱的点个赞啊。”   “喜欢迟樱的来超话报道吧~~”   电影学院的官博和校学生会的官博也相继转发,迟樱粉丝不多,但有很多校友自发地帮她刷热度。   迟樱眸中喜悦,她感到好温暖。   迟澄看见陆靖言和迟樱都在看手机,双手勾住他们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陆靖言轻蹙着眉:“看妈妈。”   “嗯?爸爸明明在看手机啊。”   迟澄不解,好奇地凑上了陆靖言的手机,屏幕的光线把他的脸蛋映得五彩斑斓。   他咧嘴笑起来:“是妈妈。妈妈看起来好年轻,和大姐姐一样。”   迟澄又说道:“不过好像又有点可怜。”   “嗯,是有点可怜。”陆靖言指尖划着屏幕,眸光有些沉。他有点后悔让她接这样的角色。   她在剧里也应该快乐。   晚上,迟澄两只手抱着爸爸妈妈的手臂,睡了一个美美的觉。   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早,乘车来到奈良公园。   江崇说,如果去晚了,奈良的鹿可能会被游客喂饱,体会不到喂食的乐趣。   清早上游客少,只有当地匆匆赶去上班的奈良人。   公园里的鹿姿态优雅,优哉游哉地散着步。他们不认生,看到游客甚至会过来讨食。   迟澄自然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鹿,而且有机会近距离接触。   公园里随处可见贩卖鹿饼的餐车,迟澄拉着陆靖言买了一些鹿饼,蹦蹦跳跳地跑去喂一只趴在草坪上的小鹿。   正值初夏,小鹿的鹿角刚刚长得完整。迟澄拍拍它的脑袋,它伸出舌尖温柔舔舐。   也因为时间太早,鹿群空着腹,它们循着香气而来,迟澄立刻被一群鹿围在了中间。   有些公鹿的鹿角已经长得很锋利,站起来比迟澄还高。   陆靖言长眉一拧,大步穿越鹿群,走到迟澄身边,把他抱了起来。   迟澄看鹿的视角瞬间从平视变成了俯视,他困惑不解:“爸爸你干嘛。”   陆靖言语气很沉:“它们是野生的鹿,会攻击你。”   “不会啦,江叔叔说,这里的鹿会和人们友好相处的。”迟澄挥舞着手中的鹿饼,开心投喂,“小鹿鹿,小鹿鹿~~” 第79章   “别逗它。”陆靖言不等迟澄喊完, 大手握住他挥舞的手臂。   迟澄哪里见过陆靖言这么严厉和紧张的样子, 吓得瞳仁缩了缩。   迟澄来不及费解, 就看见成群的奈良鹿颔首行礼。   奈良鹿一直被称为神的使者,行礼时可爱和乖萌, 殊不知这是它们攻击的先兆。   刚刚迟澄在高处挥舞鹿饼,显然已经让饥饿的鹿群暴躁。   陆靖言把迟澄抱得更高,眸中渐冷。   下一刻, 一只体型壮硕的公鹿用锋利的角顶上陆靖言的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其他的鹿也一拥而上,从各个方向咬住他的腰腹和臀部。   陆靖言眉间蹙起,抱着迟澄的手臂有力而结实, 声音沉沉:“澄澄, 把饼给它们。”   鹿群瞪着眼睛,凶悍得不行, 根本不如江崇所说的友好善良。迟澄意识到大事不好, 软绵绵的胳膊颤抖着勾住陆靖言的勃颈。   他完全吓懵了,一个哆嗦, 手中的鹿饼全部掉到了地上。   奈良鹿饿了一夜,扑上去哄抢, 一时间从他们身上转移了注意。   迟澄软软的身体趴在陆靖言的肩上,他失魂落魄地喘着气:“爸爸……爸爸你没事吧……”   迟澄一句话没说完,鹿群把散落在地上的鹿饼全部吞吃入腹, 然后开始撕扯捆绑鹿饼的纸袋。啃碎成纸末以后, 又虎视眈眈地把他们围了起来。   这根本就是流氓鹿!!迟澄气得眼睛都红了, 呜呜咽咽:“我都给你们了呀,你们还想干嘛!!快点走呀,不要咬我爸爸!!”   与此同时,迟樱从小摊的老婆婆那里购买了很多份鹿仙贝,转身对江崇道:“你先付钱。”   江崇:“诶……”   迟樱心里很急,脸颊泛红,手都有点抖。   但她没有时间分神,拿了鹿饼就跑向陆靖言和迟澄,一片一片往鹿群里扔,由远及近。   鹿群发现新的目标,很快从他们身边撤离,向她围拢。   迟樱手里的鹿饼份量很足,但给这么多奈良鹿分食,显然还不够。   她一边走一边喂它们,不一会就弹尽粮绝。   东大寺这一带的奈良鹿可以称得上土匪。它们不知足,继续跟着迟樱走。有两只鹿抵死咬住她的裙摆,嘴里细细咀嚼着连衣裙的布料。   迟樱没有加快步伐,也没有减慢。   她举高双手,示意自己没有隐藏的粮食,同时慢慢地向前走。   几分钟的时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直到她的连衣裙被扯得七零八落,鹿群终于确定她手里没有剩余的鹿饼,这才悻悻地撤退。   陆靖言目光锁死在迟樱身上,揉了揉迟澄的头发,然后把迟澄交给江崇。   他冷着脸跑到迟樱身边,弯腰叠好她破碎不堪的裙摆,拦腰抱起。   迟樱还有些恍神,就已经落入陆靖言宽阔的胸膛。   她抬起眼睛,却见他面色极寒。薄唇抿成直线,深沉的眸底压抑着翻滚的愠意。   她来不及想太多,脑海里全是鹿群暴躁进攻的画面。焦急地推了推陆靖言的手臂,却不敢推得太重。   “你快放我下来,刚刚你被顶伤了是不是。”   “你快放我下来啊,放我下来好不好?”   陆靖言不说话,沉默地目视前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的下颌收得凌厉,透出重重的冰冷气息。   迟樱心疼得厉害,不停地重复那句话,揪着他的衣襟,眼眶悄悄变红。   她后悔总是让迟澄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后悔刚刚没有看好他。   迟澄眼泪汪汪地去锤江崇:“江叔叔你骗我,你骗我……你说小鹿鹿很可爱的,结果它们那么凶,咬了我的爸爸,追了我的妈妈,还差点吓死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迟澄拳头软,砸在身上一点也不疼,悲戚戚的童音却喊得人心乱如麻。   江崇赶紧把情绪激动的迟澄抱起来,一个劲地道歉。   他第一次来奈良公园还是几年前。   那时候刚过中午,奈良鹿已经被喂饱,就趴在路边,悠闲自得地晒太阳。   公园的地上到处散落着游人投喂的鹿仙贝,它们眼睛都不斜一下,惬意得要命。   江崇以为自己对日本足够了解,就没有上网收集资料。他一直以为奈良鹿不会攻击人,甚至建议迟澄他们来早一点。   万万没想到,迟澄会被鹿群围攻,锋利的鹿角竟然直接怼到了陆总的背上,看它们咬人的阵势,估计陆总的腰腹和屁股也全部开了花。   江崇受到的心理创伤也不轻,他一只手抱着迟澄,一只手抽出手机,百度应该怎么办。   结果直接看见新闻:“又萌又凶!日本‘奈良鹿’撞伤咬伤游客数量创历史新高!”[1]   点进去以后,游客骨折骨裂样样都有。江崇心中大惊,同时暗暗庆幸,陆总还能抱起迟樱,问题应该不大。   陆靖言一言不发,把迟樱抱回酒店。   她的连衣裙褶皱破碎,展开后衣不蔽体,露出白皙浑圆的大腿。   迟樱看到裙子上一块块的窟窿,终于明白陆靖言为什么执意把她抱回来,眼眸微微湿润。   陆靖言不准备和她说话,她就趁他坐在床边休息,迅速撩开他的上衣。   只见背部和腰部一大片血痕和淤青,还有鹿的齿印,看着就很疼,触目惊心。   幸好酒店套房配备了药箱,她也学过最基本的处理。   迟樱没时间在意陆靖言冰冷的脸色,皱着眉帮他上药。她怕他疼,一直和他说话。   “轻了重了?疼不疼?”   “你说句话好不好?”   “你不要生气了。我刚刚百度过,确定没有危险才会这么做。”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都还没生气。你再不说话,我也礼尚往来不理你了。”   “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也帮你一次好不好?”   过了良久,她终于听见他开口:“不需要,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迟樱没怎么在乎陆靖言说话的内容,只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你终于说话啦。”她差点没忍住抱住他,可惜他身上都是伤,她没地方下手。   经过一阵处理,迟樱终于把陆靖言上身的伤口和淤青都上了药。   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仍有些不放心地问:“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没了。”陆靖言整理了一下领口,耳根微微一热。   迟樱认真回想,突然意识到什么,狠下心去解他皮带:“我想起来了,还有臀部。”   陆靖言:“……”   江崇刚刚带着迟澄推门而入,就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对不起,打扰了。”江崇闭上眼睛,同时挡住迟澄的视线离开。   迟澄突然眼前一阵黑:“???发生了什么?我爸爸还活着吗??”   江崇脸色有点难看:“有些人还活着,他的心已经想死了。”   迟澄不明所以:“?????”   “没有没有,有些人很享受也说不定。”   十分钟后,江崇汲取教训,先敲门再进去。   迟澄激动地跑进来,声音颤颤的:“爸爸对不起,爸爸你还好吗~~”   陆靖言神色如常地揉他脑袋:“没事。”   江崇也用心地关切:“陆总,您再检查一下,没有骨折骨裂吧?您脊柱受伤了,如果不留心很容易半身不遂,要不要喊医生来看看?”   陆靖言抬眸,看他的眼神有点嫌弃:“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话。”   江崇见陆靖言一切如常,没忍住声泪俱下:“陆总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自以为是,给您全家人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对不起!!!”   陆靖言眼皮一掀:“导游费给你扣了。”   江崇就差以身相许:“您随便扣,年终奖给我扣了吧,最好把这个月工资也扣了,这半年的工资都扣了吧!!否则我良心不安!!”   迟澄拉住江崇的衣角:“工资是什么东东,爸爸妈妈没和我说过呀。”   “可以买糖吃的东东。”   “那是好东西。”   “当然。”   “江叔叔不喜欢吃糖吗?其实也可以送给我,我爸爸也不喜欢吃糖。”   “……”   剩下半天,他们不再有心情和精力游玩,日本之行就此结束。   回国后,《绿阳》的宣传工作正式展开。   不出两日,顾远琛放出前导预告。   视频里,迟樱的镜头占了总时长的四分之一。每一帧画面截出来,都惊艳四座。   顾远琛捧人的意思很明显。但迟樱的实力在那里摆着,确实值得这么捧。大家觉得无可厚非,也理解顾远琛的选择。   陆靖言看着全网铺天盖地的好评,却想到顾远琛仍然没有放下迟樱,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胸口几分堵。   他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迟樱发短信说:“今天下午我要参加《绿阳》的访谈,晚上剧组计划一起聚餐。如果推辞不掉,可能会晚点回来。”   杀青这么久仍有聚餐,等票房爆了是不是还有庆功宴?   陆靖言忍不住敲了顾远琛的微信。   顾远琛:“?”   陆靖言:“你对我说过的话无动于衷?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谈一谈。” 第80章   顾远琛:“?”   顾远琛:“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陆靖言:“我在沧海荆道等你。”   顾远琛:“你来真的霸总?”   顾远琛犹豫片刻, 最后仍然赴了约。   他远远地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男人。五官俊美如雕琢, 举手投足间全是优雅。   顾远琛无法忽视陆靖言的优秀, 压下心中一阵涩痛,开口道:“好久不见。”   “嗯。”陆靖言神色淡漠, 给他沏茶。   顾远琛盯着打着旋上升的茶叶,眸中冷静:“陆总有什么话想说?”   陆靖言看他一眼:“明知故问。”   “我怎么会知道?”顾远琛轻笑,语气中似有几分讥意, “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工作室都没有找你投资的意向。”   “知道你天赋异禀,只给了一次契机, 就一举成为国内最出色的新秀导演。”陆靖言说, “陆氏培养了你,我也感到欣慰。”   顾远琛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你喊我来, 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   “我喊你来, 当然不是为了陪你装失忆。”陆靖言眸光凛冽,语气偏冷, “我不介意再次提醒你,迟樱已经和我在一起, 如你所知,我们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现在家庭稳定,生活幸福。如果你还把我当兄长, 请放下一些无谓的念想。”   顾远琛神色渐黯, 轻嗤一声:“难得听你讲这么多话。”   “怕你走弯路。”陆靖言说, “就算媒体给了你很多正面的附加标签,世界之大,想遇见合适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虽然年轻,但不意味着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能拍出《时间》这样的作品,可见你的智慧,相信你知道什么是变通和迂回。”   “陆总不是不知道,我无关陆氏的血脉,难道还指望我来延续你们的香火?”顾远琛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对我而言,没有遇见就不会将就。我不是那么保守的人,也不畏惧孤独终老。”   陆靖言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他:“你在避重就轻。”   这道目光看下来,哪怕顾远琛内心平稳,也不可避免地起了些波澜。   “是,那我和你挑开了说。”顾远琛失笑,语气却认真,“既然遇见了她,哪怕一辈子只是这么看着,我也甘之如饴。”   “我一直很好奇,既然你们彼此喜欢,陆总又为什么会离开她五年之久?”   “正如你们有过分歧,你现在所谓的真爱,可能下一秒就是背叛和分离。”   “我不做卑鄙之人,在你们产生下一次的分歧之前,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感情。”   “但我想捧她红,想喜欢她,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身而为人,哪怕你是我的兄长,也不能剥夺我喜欢谁的权利。”   “不打扰?”陆靖言眼眸微眯,冷冷地道,“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制造一些莫须有的契机,否则我不得不怀疑,你也会在背后有意而为地制造你口中所谓的分歧。”   “我没有那么闲。”顾远琛目光转开,语气平静地说,“能在同一个剧组里相逢,本来就是一种缘分。你不是娱乐圈人,大概理解不了。说这么多,原来陆总是介意今晚的聚餐,我取消便是。”   ==   加长林肯中,迟樱安静地看着手中的幸福铃。车窗开出一条缝,阳光透进来,它熠熠生辉。   那天他们明明求了平安,陆靖言却在第二天就意外受伤。与其信命,不如信自己。   卓棠也不知不觉被少女心满满的幸福铃所吸引,一时间没注意到迟樱有些低沉的情绪,兴奋地说道:“你在看什么?好漂亮啊!这是陆总给你的定情信物?”   迟樱微微一笑:“这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纪念品。”   她摊开掌心,递给卓棠。   卓棠小心接过,轻轻地摇起来,车厢里响起一阵空灵清脆的铃音。   翟浩宇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你们在玩什么乐器么?这么好听。”   卓棠笑眯眯的:“樱花铃铛,和我们总裁夫人一样一样的气质,又少女又好看。”   翟浩宇也笑了笑:“是么。”   卓棠问迟樱:“你们去了京都,那有没有去神社祈福和许愿?听说可灵验了。”   迟樱轻轻地嗯了声。   “那一定也求了御守吧?记住一定不能打开。”   卓棠美滋滋地把幸福铃放回迟樱手心,却发现她指尖有点凉。   于是握住迟樱的手,温声安抚她:“你从来没接受过访谈,是不是好紧张?没事啦,虽然这次顾导没有提前和我们沟通,但如果发挥不好,顾导会裁剪掉的。所以不要担心,注意不要得罪其他演员就好。”   ==   “作为刚出道的新人,请问第一次拍电影会不会紧张?”   “会紧张。但顾导会正确引导,现场的氛围也很好,容易让人投入。只要进入到角色里,其他情绪可能就忘记了。”   “看来导演对演员情绪的调动至关重要,如果只能用一个词评价顾导……?”   “严格。”   “网传你在拍摄的时候基本都是一条过,为什么还说顾导严格?”   “因为他严格,我们不敢松怠,所以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听说你在电影中有和祁原搭戏的桥段。请问和影帝搭戏,你最大的感想是什么?”   “祁原是一名成熟优秀的演员,和他合作,我收获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   访谈很快结束,基本上是一些无功无过的问题,不艰深也不刁钻,迟樱回答得很平淡。   大厅里,剧组里很多人都在。   顾远琛看了迟樱一眼,眸光很淡:“今晚我临时有事,聚餐取消。”   迟樱感到轻松,眸底划过几不可查的释然。   顾远琛尽收眼底。   祁原很快随团队离开,姜柠柠神色焦急,大步追上:“祁原前辈,我有礼物给你,也有话对你说。”   祁原觉得音色有几分耳熟,脚步顿住。   一名助理问他:“是粉丝?礼物要不要收?我去取给你。”   祁原淡声道:“是剧组的演员。”   助理考虑到祁原如果对同组演员高冷,日后可能会成为媒体诟病的证据,嗯了声:“时间还有多,你可以和她会会。”   祁原走到姜柠柠面前,神色淡淡:“嗯?你找我?”   姜柠柠仰头看着身姿挺拔的祁原,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差点没捂住嘴哭出声。   她控制不住心脏的狂跳,脸颊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尖,声线因激动而颤抖:“祁原前辈,您还记得我吗,我叫姜柠柠。”   祁原垂眸打量着她,挑了挑眉:“你是姜柠柠?”   “是,我喜欢了您很久很久,如果可以……”姜柠柠抿了抿唇,把日记本递给他,声音低如蚊蚋,“这本日记本送给您,里面记载了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我想对您说的话。”   祁原接过少女装帧的车线本,封面就贴着粉丝后援会的会标,若有所思。   姜柠柠紧张地看着祁原,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呼吸都快要凝滞。   祁原思考了会,然后问她:“你来探过我的班?”   “嗯,五年来您拍摄的所有电视剧和电影,只要我有机会探班,我都没有缺席。我试镜顾导这部电影是因为您,甚至学表演进娱乐圈也是因为您……”   祁原沉默地听她说完,微笑了一下,说:“姜柠柠,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姜柠柠从没想到祁原会和她说这么多话,呆呆地看着他深邃的酒窝,腿都快软了:“您问。”   祁原语气温和,眉目却有些严肃:“你还记得前不久热搜上我和迟樱的视频吗?是不是你拍的?”   祁原的问句像利刃一样,割得姜柠柠心脏生疼,她无意识地后退两步,眼眶泛红:“您也怀疑我?您为什么会怀疑我……”   迎上祁原审视的目光,姜柠柠无措地说:“我和迟樱可能闹了些矛盾,您不要相信她说的话,她是在故意黑我,我不是这样的人……”   祁原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话说道:“正因为你们有矛盾,我才会有这样的怀疑。”   迟樱离开大厅,出门就看见姜柠柠。她靠在墙上,几分失魂落魄。   迟樱皱了皱眉,转身避开。   这时姜柠柠也看到了她,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冰冷得像刀子一样,充满恨意。   迟樱无法置若罔见,脚步顿住,也冷冷地回视她:“既然说好了一刀两断,互不亏欠,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姜柠柠咬牙道:“迟樱,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祁原,还要背里插刀,泼我脏水。你真聪明,这确实是对我最好的报复。现在祁原也认为是我黑的你,认为我蛇蝎心肠。我努力这么多年,就换来他一个这样的印象。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很满意?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种人。”   “你说你没有黑我,我确实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所以宁愿相信你。但就算我不相信你,也绝不会在背后嚼你舌根,更不会像你这样仅凭主观臆断就污蔑和诋毁。”迟樱道,“祁原会怀疑你,是因为你的行为本身就让人怀疑。哪怕不是你,你在这里无理取闹也没有用,除非拿出合情合理的理由和证据。否则,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证据?你以为谁都喜欢勾心斗角,时刻开着录音和视频。”姜柠柠冷笑,“如果我说,视频是荆锦年录的,她才是黑你的始作俑者。但是我没有证据,你们又会相信?” 第81章   “荆锦年?”迟樱皱了皱眉, “姜柠柠, 我愿意相信你, 希望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你相信我?”姜柠柠有点惊诧,片刻后她又冷静下来, “但是我凭什么告诉你?娱乐圈的消息有多金贵,你不会不知道。”   迟樱说:“如果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找到证据, 让祁原不再怀疑你。”   姜柠柠道:“我说了我没有录音,他们说话的地点也没有监控,你怎么可能找到证据?”   “随便你,这件事对我的所有影响都已经过去。既然你选择继续背锅, 选择被祁原误解, 就不要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也不要再诋毁我。”   说完, 迟樱转身离开。   姜柠柠攥紧了拳, 忍不住喊住她:“等等——”   迟樱脚步顿住:“怎么了?”   姜柠柠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来探班之前, 先去了片场东区右侧的厕所。我躲在隔间里,听见荆锦年和她的助理说, 上午耿诗潼疯狂NG,估计一时半会调整不了状态。不久后刚好有你和祁原的亲密戏,借着耿诗潼NG的机会, 可以黑你。就算后来你被洗白, 也可以黑到耿诗潼。总之, 如果女二女三都被黑了,她就可以一人占据《刺己》全部的热度。我也听见她们计划第二天早上掐着时间点把视频公布出去,这样你在片场就会被围堵。”   迟樱愣了一下,说:“谢谢。”   “所以你凌晨给我发短信,问我借走季巡和林送,也是计划好的?”   姜柠柠脸色一瞬间变白,她生气地指着迟樱,手有点抖:“迟樱你什么意思?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告诉你了,你难道还想蹬鼻子上脸?”   “这是两件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混为一谈?”迟樱冷静地看着她,“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你,也会尽我的努力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帮你在祁原面前还你清白。但是平时你出席活动,身边的保镖从来不会超过一个。在拍摄《绿阳》的时候,你甚至没有带保镖。我心疼你,也害怕连累你,所以给了你季师傅的联系方式。后来季师傅却告诉我,你那天只出席了一场演唱会,而且并不是你的主场,只是助兴。这种情况下,粉丝围堵的概率远远没有平时高。从来不带保镖的你,为什么同时把季巡和林送全都喊走了?这件事上,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到底是谁蹬鼻子上脸。”   “是,我是想让你被祁原的粉丝围堵,想让网上的血雨腥风淹没你。因为我嫉妒你离祁原那么近,那些粉丝骂你的话,不仅仅是她们的真情实感,也是我内心的想法。我想像她们一样骂你,但我是公众人物,也是你曾经的朋友,必须慎言谨行,从来没有机会表达。”姜柠柠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我说过,只要以后我们形同陌路,我再也不会打扰到你。”   “好,但你是不是应该为你做过的事情向我道歉?”迟樱说,“如果你足够真诚,我可以既往不咎。”   姜柠柠眯了眯眼睛:“我确实害你被媒体和粉丝围堵,但那天陆靖言最后帮助你了是不是?你不仅洗白了自己,赚足了热度,甚至得到了国民男神的庇护。你拥有的还不够多吗?还差我一句对不起……”   迟樱被姜柠柠说的也生气了,她运气好能化险为夷,是她自己的事情。   难道因为结局不差,姜柠柠就可以不感到愧疚吗?   迟樱正要反驳,祁原忽然出现在姜柠柠的身后。   祁原很高,居高临下地喊她:“姜柠柠——”   姜柠柠对祁原的音色再熟悉不过,惊讶地转头,脸一阵红一阵白,声音也瞬间没有底气:“祁……祁原……前辈,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祁原淡淡地说:“有东西落在大厅,折回来取。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做错了事,确实应该道歉。”   祁原的声音清润好听,哪怕在训话,姜柠柠也感到梦幻和知足。她彻底愣怔,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好像都不属于自己:“我……”   祁原说:“我知道你现在情绪还很激动,嫉妒的心理支配了你。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还把我当做你的偶像,请你和迟樱道歉。”   姜柠柠眼眶泛着泪,像提线木偶一样木讷而机械地转身,向迟樱鞠了一躬:“我不该故意借走你的保镖,不该有意给你制造麻烦,不该辜负你的信任。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姜柠柠的语气真诚而谦卑,与刚刚的叛逆无理判若两人,迟樱一时失语。   祁原嗯了声,对姜柠柠道:“晚上有空吃个饭,我有话和你谈谈。”   姜柠柠眼睛放光,欣喜地道:“真的吗?”   “嗯。”   祁原和迟樱示意后,带着姜柠柠离开。   之后,迟樱给祁原发短信:“祁原前辈,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   ==   书房里,白花花的文件堆积如山。陆靖言蹙着眉,指尖冰凉而僵硬,经久没有翻动一页。   “我一直很好奇,既然你们彼此喜欢,陆总又为什么会离开她五年之久?”   “正如你们有过分歧,你现在所谓的真爱,可能下一秒就是背叛和分离。”   顾远琛语气很轻,落在他心中的分量却很重。   陆靖言反复地回想起那个夜晚,女孩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唇瓣在他的颈窝处摩挲。她的动作笨拙却温柔,就像在表达藏匿已久的爱意。   逐渐崩溃瓦解的理智中,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酒醉的她是不是错把他当做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和他发生关系。但当娇软的身体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少女的体香,饱满的唇瓣间逸出一声声柔软的嘤咛,他才发现所谓克制,到底有多艰难。   然后,迟樱回避了他整整五年。   他不知道这些年迟樱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避开他的真正原因。直到后来她接受了他,他们之间依然还有很多没有挑开的话题。   陆靖言知道他自己也在回避,不由轻嗤一声。他也有不敢问的问题,也有不愿面对的真相。   这时,敲门声响起。   陆靖言回神,低声道:“请进。”   迟樱手里捧了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放在他的桌上,眼眸弯弯地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   迟樱轻轻一笑:“那我去卧室等你。”   她正要转身,陆靖言眉梢微敛,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迟樱困惑:“嗯?”   陆靖言沉默片刻,然后开口:“我想问你一些和五年前有关的问题。”   迟樱微微一愣:“嗯。”   陆靖言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   迟樱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原身的感情,有些温吞地道:“喝醉了酒……敲错了门。”   陆靖言眸中微黯:“为什么着急离开?”   “我妈妈生病了,在国外做手术。那天早上病危通知书都已经下达,我怕以后见不到她。”   陆靖言掌心渗了些薄汗:“那时候你有喜欢的人?或者说……男朋友?”   迟樱瞳仁缩了缩:“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尊重你的过去,你……”陆靖言嗓音微滞,“可以告诉我。”   迟樱摇了摇头:“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谈过男朋友。”   “是么?”陆靖言压下释然的欣喜,尽可能以平稳的声线问道,“那你为什么躲着我?销毁了酒店录像,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我可以对你负责?”   迟樱突然抬起眼睛:“酒店录像销毁,是因为怕被家里人知道。但我在枕边留了纸条,你没有看到?”   “什么纸条?”   “姓名……还有联系方式。你没有看见吗?”   陆靖言微微拧眉:“没有。”   “可能是我离开的时候,不注意被顺走了?”迟樱感到惊诧,她仔细地回想破碎的画面,想得有些头疼,索性便不再想。“因为没有联系方式,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   “嗯。”   “如果没有找到……你会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我会找到你。”   迟樱垂了垂眸。   她有些失神,哪怕从来没有想过把穿书的事情告诉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喜欢我,是不是……仅仅因为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在找的那个人,也许都不是她。   陆靖言和她十指相扣:“也许不管我们以什么方式相遇,我都会喜欢上你。”   “是么。”   ==   第二天的戏份中,有一幕是江晚晚偷亲路清时。   迟樱踮着步子,轻轻走到床边,祁原躺在床上小憩。   她低下头,准备吻他的唇角。   但没真的吻上去,只是借位。   即便如此,她的动作依然生涩僵硬,非常不自然。   江朗第四次喊停,拧了拧眉心:“迟樱,你怎么回事?今天状态非常不好。”   迟樱连忙起身,向江朗道歉:“江导对不起。”   她眼眸真诚,带着歉意,江朗发现自己根本生气不起来:“是不是上次和祁原对戏的时候被炒作,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你不要害怕,以后这种事情都不会发生,放开胆子去演。”   迟樱垂了垂眸,手指缠在一起:“嗯,我会的。”   江朗鼓励她:“那就打起精神来,放下现实中的事情,进入到角色中去。”   荆锦年慢悠悠地补着眼妆,对江朗说:“江导,新人都会紧张的,多磨练磨练就好了。迟樱前段时间的表现已经像开挂一样,偶尔不在状态很正常。您别生气,多给她几次机会。”   江朗闻言看了荆锦年一眼,语气温和:“我当然不会生气。”   荆锦年笑了笑,大声对迟樱道:“妹妹加油啊,你可以的。”   相比之下,迟樱音量显得弱:“谢谢。”   “怎么回事啊,迟樱怎么慌了。她这么不在状态,不会失恋了吧……”   “失恋?你开的什么脑洞,谁心态都有不稳的时候,迟樱也不是神,不用苛责吧。”   荆锦年料到迟樱的心神应该更乱,向一名助理行了个眼色:“去咯。”   助理心中暗喜,上次剪辑的视频只黑到了耿诗潼,完全没黑到迟樱,甚至还给她添了把热度。   如今迟樱主动NG,真是千载难逢。第一次大家会相信她无心,重蹈覆辙几次,还能相信么。   耿诗潼捕捉到荆锦年的微表情,拉了拉助理阿林的袖口:“荆锦年好像有情况。”   阿林皱眉:“嗯?”   耿诗潼最早确实想过,通过捆绑迟樱和祁原来黑迟樱。但自从那天东窗事发,她逐渐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迟樱有后台,明眼人都看着清楚。   能让营销号开诚布公,能让她的所有资源在一夜之间化作泡影,绝非一般的手腕和力量可以做到。   欧时这么强大,也难怪祁原和荆锦年出道后一路顺风顺水,直接登上影帝影后的神坛。   耿诗潼想,没签约欧时,是她这辈子的遗憾。她很羡慕,却也羡慕不来。   卓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对翟浩宇道:“我要去上厕所咯。”   翟浩宇轻咳一声,略显嫌弃地看着她:“上呗。”   卓棠前门出,后门进,踮着步子,直接走到荆锦年的助理身后。   卓棠冲着她耳膜一吼:“嘿姐妹,你在干嘛。”   助理吓得浑身一抖,夹在衣服里的微型相机坠落在地。   卓棠心中啧啧两声,这位置藏的和她一样一样啊。   助理和卓棠立刻去抢。   助理魂不守舍,卓棠预谋在先,最后卓棠抢先一步,把相机够到手里。   场内,迟樱动作顿住。   “停——”江朗皱了皱眉,“迟樱,这遍不错的,你怎么突然停住了?”   卓棠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导演,荆锦年的助理偷录视频,估计待会又要传给营销号,说迟樱为了追祁原故意NG。每次都这样,迟樱怎么可能有心情拍戏啊。”   江朗目光一凛。   “我的助理?”荆锦年转头看她们,神色不解,“芸芸,你在干什么?”   助理脸吓得惨白,连忙配合她:“锦年姐对不起,我不该擅自行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卓棠皱眉,这什么意思,荆锦年准备把责任全都推给助理?   耿诗潼嗤笑一声:“不会吧,锦年姐,你的意思是,你的助理主动录视频,不是你的意思啊。你的助理好聪慧啊。”   荆锦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不然呢?我录像做什么?张摄不是在录么?”   不等耿诗潼开口,荆锦年又摊了摊手:“我没那么闲,眼妆都没补完。你们要问,去问我的助理芸芸。她比较敏感谨慎,总是喜欢多留一个心眼。她想录下来,我也不知道啊。”   “少来提你的助理。”耿诗潼冷笑,“据我所知,你近期不少通告都被取消了吧。全剧组只有你和迟樱两名女艺人在欧时,也只有迟樱和你资源竞争得最激烈,你不针对她,你针对谁?”   “耿诗潼,你宅斗宫斗也看太多了吧。”荆锦年叹口气,“迟樱不过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我再怎么被害妄想症,也不可能对她戒备吧。怎么会像你一样?你不要以己度人了。”   说白了,她怎么可能会把一个新人放在眼里。   耿诗潼气得不行,指着她道:“荆锦年,你少来装成这——”   “你们要吵架,出去吵。”江朗愠怒地打断她们,“卓棠,你把相机里的视频导出来。”   荆锦年助理的脸又是一白,伸手去抢相机:“江导,您这么做,侵权了吧?”   江朗音量骤然抬高:“你的做法就不侵权?!”   江朗的眉眼看起来就很严厉,生气的时候更让人生畏。助理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   荆锦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态,有些心烦意乱。上次的视频不是早就删掉了吗?芸芸慌什么?   荆锦年淡定地摆了摆手:“让她们翻。”   助理咬着唇,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荆锦年:“可是……”   荆锦年皱着眉瞪她一眼,助理噤了声。   卓棠兴致勃勃地抱着相机去找翟浩宇:“快开笔记本,快开快开。”   储存卡中的内容很快加载出来。今天的视频刚录几分钟,乏善可陈。上次的视频也确实没有留底。   但却有几则音频,算是意外收获。   外放出来,全部都是荆锦年私底下对她贴心小助理交代的事宜。   荆锦年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背地里其实黑过不少人。片场中有好几名演员直接中枪,包括祁原,都被荆锦年明里暗里捅过一刀。   大家瞠目结舌,包括荆锦年的迷弟迷妹们,因为冲击太大,一时失语。   荆锦年面色一沉,拉过助理,语气很凶:“芸芸,你录这些做什么?做好了背叛我的准备么?亏我还信任你,你滚蛋吧。”   助理吓惨了,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不是……是您每次语速都很快……我脑子笨……记不全才录的……而且我定期会清理……里面的东西不会保留超过一个星期……这个习惯我已经养成很久了……真的不是想出卖您……今天都是意外……”   荆锦年冷声道:“好了你不要说了,收拾东西回家吧。”   耿诗潼唯恐天下不乱,忍不住鼓掌:“锦年姐,这步棋你下得真好啊。把矛头往我和迟樱头上引,谁都想不到背后操作的人其实是你。等我们的风头都弱了,你就是《刺己》的最大赢家。你的小助理说,超过一个星期的东西她都不会留着。原来你一个星期就能黑这么多人啊,我真是佩服得不行。”   荆锦年暗自吸了几口气,片刻后重新端上冷艳的气质:“人在江湖走,想爬得更高,哪能不留点心机是不是?我想你耿诗潼的城府未必比我浅吧?在座的哪一位又没动过异心?只是不曾表露出来罢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耿诗潼懒得和她扯闲,走到江朗面前道:“快点曝光啊江导,上次您为了洗白迟樱,把我牺牲得彻彻底底。这次真凶都浮出水面了,您应该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江朗不住地叹气,他不想包庇荆锦年,而且纸包不住火,想隐瞒基本不可能。   但他也知道荆锦年在欧时娱乐的地位,知道她巨大的商业价值,这些事情抖出去,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江朗说:“还是要问问迟樱的意见。”   耿诗潼轻嗤了声,目光中显露出志在必得的得意:“问呗,迟樱她又不怂。”   江朗又叹了口气,转身问迟樱:“迟樱,你看……”   迟樱皱了皱眉,字句铿锵:“要公开,而且荆锦年要发声明,向我道歉。”   耿诗潼勾起唇角,哼了声:“我说是吧。”   荆锦年微愣,走到迟樱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妹妹,你要考虑好了。如果我的风评受损,你能想象欧时会损失多少利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也是欧时的一份子,想必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不会不清楚吧。”   卓棠气得差点把鼠标砸了:“荆锦年竟然用欧时威胁迟樱,如果迟樱考虑到陆总,放过她怎么办?”   这时陆靖言步走了进来,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演员们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眼眸齐刷刷地亮起来,按捺不住掩嘴惊呼:“是陆总!!!”   江朗用严厉的眼神扫过她们:“安静。”   女生们纷纷做了一个OK的手势,捂着嘴继续在心中啊啊啊。   荆锦年和迟樱对视一眼,目光汇聚处仿佛有火苗迸溅。   陆靖言视线在迟樱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看向江朗。   江朗说:“荆锦年的助理在剧组中偷录视频,上次迟樱和祁原的事情也是她一手爆料出去的。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陆靖言冰冷的目光打向荆锦年:“迟樱怎么说?”   江朗转述道:“她说要把真相公开,让荆锦年发声明向她道歉。”   陆靖言说:“按她说的做。”   荆锦年柳眉微皱,灼热的目光看向陆靖言:“陆总,您再考虑考虑,我随便一个代言可能就——”   陆靖言语调很冷:“你不要太高估自己,你对欧时来说不算什么。”   “好吧。”荆锦年压下心中的不悦,没有继续墨迹,很快答应道,“请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我的工作室会出声明。”   陆靖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片场里一片唏嘘。   荆锦年无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目光,迅速地补上口红,拉了拉领口,追了出去。   迟樱看着荆锦年妖娆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江朗恢复状态,严肃地命令:“开始——”   迟樱聚精凝神,几分钟后,这幕戏直接通过。   江朗心情转晴:“状态恢复得这么快?不错!!”   他感慨完毕,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迟樱是不是故意?   祁原终于下床,一声苦笑:“下次别再NG了,是个男人都顶不住。”   “……对不住了前辈。”   迟樱话音未落,脚步匆忙地追了出去:“江导,我上个厕所。”   ……   荆锦年小跑着,轻轻喘着气,声音又娇又妩媚:“陆总,今天晚上九点,我在Forest等你噢。”   陆靖言停住脚步,转头对她说:“如果你自己都选择放弃自己,欧时也不会继续捧你。”   “这怎么是自我放弃呢?陆总。”荆锦年对着陆靖言的背影道,“知道您克制,但人生这么短暂,还是要及时行乐。您也不年轻了,总是自己解决多难受啊。像您这种站在金字塔塔尖上的人,理应享受夜夜笙歌的快乐是不是。”   迟樱听完这些话,气得眼眶都有点热:“荆锦年,你要不要脸?!”   荆锦年神色不悦:“你偷听我讲话?”   迟樱脸颊因激动而泛红:“你声音很小?!需要偷听?!”   荆锦年目光落在迟樱手里的微型相机上,屏幕还亮着,显然刚刚使用过。她脸色变了:“你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你的相机在江导那里。”迟樱深呼吸,逐渐冷静下来,轻轻地摇晃着相机绳,冷笑道,“我见你相机挺好用的,刚刚让助理去隔壁科技大厦买了同款。”   空气静默了数秒,荆锦年笑了笑:“那又怎么样,妹妹你还是太单纯。你也不看如今谁在传媒界称王,你以为有证据有把柄,就能威胁到我了?有些石子扔进水里,根本不会泛起水花,你知道不知道?” 第82章   “你所谓在传媒界称王的人, 好像几分钟前才说过, 你对欧时而言不算什么。”迟樱说, “荆锦年,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迟樱把陆靖言的那句话说得很慢, 荆锦年感到有些烦躁:“你刚来欧时,可能对陆总还不是很了解。他说话可能比较冷,但骨子里还是商人。商人讲求的当然是利益, 怎么会是站在道德高地的圣人。妹妹,你知道我的片酬是你的多少倍吗?”   荆锦年比了一个手势:“你觉得陆总会惜指失掌?他不过是看在你初来乍到的情面上哄哄你,你听一听开心就好,不要当真。”   “我为什么不当真。”迟樱手指勾着相机, 淡淡地说, “我还等着你明天的道歉。至于有没有人帮你平息风浪,与我无关。”   “我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你领悟能力不错。”荆锦年慢慢笑了, “声明我一定会出的,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说着, 她伸出手,准备拍迟樱的肩。   迟樱侧身躲开, 视线停留在荆锦年落空的手上:“那我拭目以待。”   “你不必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荆锦年轻笑一声,“以后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说不定还会和我走上一样的道路。那时候, 你也许会感谢我给予你的人生启迪。”   迟樱看着荆锦年下拉的衣领:“什么道路, 勾引?”   荆锦年抱胸, 慢悠悠地说:“两情相悦各取所需的事情,别说这么难听行不行?”   “两情相悦……”迟樱重复这四个字,语气带着讥意,“我觉得你有必要先学一下怎么敬酒。”   荆锦年闻言不悦,轻皱着眉,声音也硬了些:“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办法,你说是不是?”   荆锦年和迟樱一前一后回到片场,所有人都看着她们。   “不愧经历过风浪,锦年姐看起来好像还挺淡定。”   “装的呗,她们八成已经在厕所撕出了一场血雨腥风。”   “你们谁再喊她锦年姐,我和谁绝交。”   “哎,素素你别难过……要不你也把荆锦年做过的手脚捅到网上去?”   “我当然想,但要和经纪人商量。荆锦年毕竟是欧时的艺人,我不敢擅自得罪。”   “可是我觉得,陆总狠话都下了,荆锦年欧时一姐的地位岌岌可危,你也不用怕什么。”   “说不定陆总只是想在我们面前树立威信,并不会真的把荆锦年怎么样。荆锦年毕竟是欧时一手捧起来的,你是老板你会亲手葬送?”   江朗掐着眉心沉思,听见议论声越来越大,也抬起眼睛。   看见迟樱和荆锦年回来,他用指节敲了敲剧本:“准备一下,一分钟后拍摄继续。”   荆锦年和迟樱沉默地走向场地。   “这一幕是荆锦年和迟樱啊……她们对戏,估计心里都膈应。”   “咱们剧组真厉害哈,女一女二女三各个剑拔弩张……”   江朗目光打向议论的人群,抬高音量:“好了,大家安静。”   他们逐渐噤声,张奇也代表摄影师团队比了一个准备完毕的手势。   江朗正要一声令下,苏蓝突然开口:“等一下。”   苏蓝对江朗一笑,然后意味不明地说:“荆锦年,你衣服没有穿好。”   “哦,谢谢提醒。”荆锦年漫不经心地应着,紧接着,把领口往上提了提。   她上衣紧身,显得胸部非常饱满。而迟樱穿着Oversize,身材曲线被遮掩。荆锦年拉好衣服,看了眼迟樱的胸部,眼神中带了几分轻蔑和不屑。   荆锦年这一看,卓棠有点火大:“荆锦年什么意思啊,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还欺负迟樱不显山不露水。她刚刚穿成那样,肯定出去勾引陆总了。”   卓棠说完,用手肘怼了怼翟浩宇:“喂,你说,你们男人都对这种女人感兴趣?”   “可能,也许,应该吧。”翟浩宇面色有些凝重,“但是陆总,不好说。”   卓棠替迟樱感到危机,拧着眉认真道:“身为贴身助理的我们,回头是不是应该带迟樱买点情。趣。用。品?”   翟浩宇薄薄的脸皮瞬间变红:“……我觉得这么做有离职的风险。”   卓棠不解:“哪里不好??离职个鬼鬼??”   迟樱接住荆锦年的目光,冷静地回视过去,然后错开。开拍在即,她没时间想太多。   她知道自己心神有点乱,必须沉下心,才能把戏演好。   拍摄很快开始,不一会后,江朗喊停:“荆锦年,你目光里的负面情绪太多,快崩人设了,再来。”   江朗还想说,今天迟樱的眼神非常到位,自卑和畏缩之余,还带着一点点醋意。   但怕影响荆锦年心情,耽误拍摄进度,江朗最后没说,只是用肯定的眼神看了迟樱一眼,希望她能继续保持。   荆锦年也捕捉到那束目光,心里窜起一簇火焰。   江晚晚对江早早是有敌意在的,哪怕因为自卑,那点敌意可能表露得不明显。但江早早对江晚晚没有,她是女主,人设几乎完美,对江晚晚毫无保留的好。   荆锦年争强好胜,骨子里不服输。很快又拍了一遍,她对着迟樱笑得开朗明媚,灿若夏花。   江朗挥了挥手,示意通过。   尹安澜看得目瞪口呆:“这可能就叫做强颜欢笑了,荆锦年牛逼啊。如果换我,我肯定做不到。”   祁原视线在场上停留片刻,也嗯了一声。   迟樱没有去场边休息,独自来到走廊,给江崇打电话。   江崇还在整理如山高的文件,看到来电显示,感到几分惊诧:“迟樱?陆总不在我身边,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迟樱:“陆靖言今晚有安排吗?”   江崇:“嗯,他会去一场慈善晚宴,你可能得自己回去了。”   迟樱:“那你们要注意安全。”   江崇:“没问题。”   迟樱:“也要留心酒水……”   江崇:“放心吧,就算陆总被喂了什么不该喝的,我也把他打包送给你。”   迟樱:“……”   江崇:“哈哈开个玩笑,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注意的。”   ==   拍摄结束后,回家途中,卓棠和翟浩宇尝试着向迟樱提起情。趣这件事情。   迟樱安静地垂了垂眼眸,一言不发。   他们在后视镜中面面相觑,识趣地换了其他话题。   迟樱回到家,第一时间寻找陆靖言的身影。   偌大的陆宅空旷而安静,她无端地感到失落。   迟樱魂不守舍地换下高跟鞋,抬起眼睛,刚好看见陆靖言从楼上的书房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还没松开,有种禁欲的俊美。   迟樱眼眶一热,小跑过去抱住他:“陆靖言,你在家啊。”   陆靖言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脚掌上,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鞋?”   他低喃一声,把她打横抱起。   迟澄听见迟樱的声音,正准备冲出来,刚从房间里探出脑袋,就看见楼梯上的这一幕,撇了撇小嘴,脑袋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迟樱轻眨着眼睛:“你别总这么抱着我呀,会很累。”   “不累,还挺顺手。”陆靖言低笑道,“我也刚回到家,本来准备去接你,但翟浩宇说你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为什么跑这么急,想我了?”   说着,他把她抱到沙发上,弯下腰给她穿鞋。   然后,迟樱又扑进了陆靖言怀里:“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片场?”   “我看过卓棠的录像,感觉荆锦年的助理可能存疑。当初晚宴上试探的时候,荆锦年也神色有变。”陆靖言说,“所以我联系了荆锦年的另一名助理,时刻关注她们。”   迟樱微微睁大眼睛:“你早就知道了啊。”   “其实不是因为这个。”陆靖言声音微紧,“我有看片场监控,哪怕猜到了你的心思,也明白是借位,还是忍不住想来找你。”   话音未落,低头又是一阵啃咬。   迟樱脸颊粉粉的:“我听见了荆锦年的话,很着急。”   陆靖言皱了皱眉:“嗯?”   “她说晚上在会所等你。”   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我有这么不让你放心?”   “不是。”迟樱摇了摇头,“你永远想象不到女人的手段多厉害,你招架不过来的。”   “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   陆靖言继续吻她,迟樱唔了一声,闭上眼睛。   心想,当年他还不是轻易地被原身骗了睡……   收场后,陆靖言说:“我发现慈善晚宴的主办方是荆锦年的舅舅,所以回来了。”   迟樱吸了吸鼻子,脸埋进他的胸膛:“你真好。”   然后仍然有些不放心地问:“荆锦年有没有你的手机号?”   “我对外的号码都是江崇在打理。”   ……   迟澄在房间里默默地听了一会,结果陆靖言和迟樱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终于坐不住,拉开房门,炮弹似的冲向客厅,从他们相拥的侧面用力地抱住。   “爸爸妈妈~~~你们在家啊~~~~”   陆靖言和迟樱纷纷一愣,低头看他:“在啊。”   迟澄脑袋在他们身上猛蹭,甜甜地道:“我也要公主抱~~”   “你都看到了什么。”迟樱失笑,弯腰准备抱他。   迟澄心情美滋滋的,正要扑进迟樱的怀里,陆靖言突然问他:“公主抱只能抱女孩子。澄澄,你也是公主吗?”   迟澄动作一滞,退后了两步。   “我才不是。”他脸蛋红了红,“我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们当我没说过!!”   ==   晚上九点,江崇面无表情地看着荆锦年发来的照片,正准备删除,迟樱刚好打来电话。   “江特助,荆锦年有没有联系陆靖言?”   “……有。”   “她说了什么?”   “她发了照片。”江崇温温吞吞地说,“……那种照片。”   “……你准备怎么办?”   “电脑上备份,手机上删除,最后告诉陆总。如果我心情好,可能会回一句好自为之。”   怎么还有如果?迟樱听着江崇流畅的陈述,心一沉:“你处理起来,好像很熟练。”   江崇轻咳一声:“嗯是啊,我总是收到这种照片。现在的女人这么放得开,我也很无奈。”   迟樱:“……!!!!!”   电话那端陡然沉默,江崇连忙说:“不过你不要担心,倒霉蛋是我,陆总看不到的。”   “你刚刚说你会告诉他……”   “会陈述,但陆总没兴趣看。要不你也发一张来,嘿嘿嘿,我觉得他会很感兴趣的。”   不等迟樱开口,江崇意识到什么,求生欲很强地说:“如果要发,千万发给陆总的私人号码,我上有老下没小,不想丢了工作!!”   ==   迟樱没等到荆锦年的道歉,等到了她出车祸的消息。   网友一片声讨:“欧时在哪里?!不是说要照顾好锦年姐的吗?!当我们粉丝的话白瞎?!”   “你们理智一点好不好?新闻一清二楚地写,是荆锦年买醉酒驾才出的事。”   “那锦年姐的助理呢?保镖呢?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肯定被人下套了啊。”   “明星没有私生活吗?非工作时间,和公司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要撕了,我们让锦年姐安心养伤,早日康复好不好?”   陆靖言打电话给他安排在荆锦年身边的内线:“怎么回事?你没去看着她?”   “我去了,但结账的时候,荆锦年发酒疯跑了出去,把车开走了。我很着急,准备打出租去追,结果出租车还没等到,荆锦年的车就突然失控,冲破围栏,坠进了河里。”   ==   荆锦年昏迷了一整夜,在天亮时醒来。助理芸芸趴在床边,泪眼汪汪地看着她:“锦年姐……”   荆锦年偏头看向四周,窗外天光很亮。白花花的病房里,除了她自己,只有芸芸一个人。   助理见荆锦年神色微黯,连忙说:“张姐去买早餐了。”张姐是荆锦年经纪人。   荆锦年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没滚呢?”   助理摇了摇头,声泪俱下:“是我害了你,我不走。”   荆锦年皱着眉:“你跟我在这演武侠小说呢?”   助理头埋得更低:“对不起锦年姐。”   这时张姐走进房间,手里提着豆浆和粥。她看见荆锦年在和芸芸讲话,眉眼凝重:“醒了?”   “嗯。”   “声明已经拟好,现在发?”   “车祸声明?怎么说的,发给我看看。”   “车祸声明已经发过了。”张姐说,“是和迟樱的道歉声明。”   “哦。”荆锦年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沉默片刻道,“说我重伤昏迷,不发了。” 第83章   “恐怕不行。”张姐叹了口气, 提醒她, “……媒体已经报道, 你只是受了腿伤,需要静养。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大碍。”   荆锦年语气不悦:“谁消息这么灵通。”   “不知道。但你毕竟是影后,媒体肯定会捕风捉影。”   “哦。”荆锦年顿了顿,然后慢慢地说, “那也不发了。”   张姐说:“如果迟樱爆料在先,她很有可能夸大其词,对你而言很不利。”   “静观其变。”荆锦年神色淡淡,“我这一路成长起来, 欧时投资了多少, 说是不可计数也不为过吧。陆总会为了一个小明星不顾我的声誉?我不信。他再怎么薄情寡义,也未必忍心让这笔巨资打水漂。更何况, 陆靖言会捧我到今天, 我相信是有情分在的。”   “再说吧。”张姐又叹了声气,“先吃早餐, 养好伤才是第一位的。”   助理芸芸也点点头,从张姐手里接过小米粥和汤匙。   荆锦年看着她颤抖的手, 皱了皱眉:“我自己来。”   “锦年姐……”   “我受伤的是手,不是腿。你怎么回事,出了点事心态就崩成这样。”   芸芸还想说什么, 荆锦年摆了摆手, 示意她噤声。然后沉默地喝着粥, 心思沉闷。   她确实仗着自己在欧时娱乐的地位,认为公司会帮她摆平一切,才有做这些事情的勇气。她运气也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败露的迹象。如今,陆靖言的态度让她心里没有底。   张姐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关注着微博的动态。突然间,她刷出一条欧时娱乐官微的微博。   手机猛然滑落在地,屏幕随即裂开了花。   芸芸转头,紧张地问:“怎么了张姐?”   荆锦年也拧着眉抬眸。   “公司官微公开了你黑迟樱的事情,而且说你因为腿伤将无法继续《刺己》的拍摄。除此之外……”张姐脸色非常难看,“你的签约级别也从S级降至B级,可以说陆总没有给你留丝毫情面。”   啪的一声,盛着小米粥的塑料碗洒落在地。   ==   消息一出,荆锦年粉丝对欧时的声讨愈演愈烈:“锦年姐都出车祸了,你们作为经纪公司,不仅不体恤慰问,还公布这些消息,到底有没有人性?!”   “你们就没人觉得,欧时在侧面陈述荆锦年半夜买醉的原因?[狗头]”   “如果真是这样,欧时娱乐就是锦年姐车祸的始作俑者了,滚出来道歉谢谢。[微笑]”   “就因为录了一则视频,签约级别连降两档,凭什么?”   粉丝团体声讨娱乐公司属于家常便饭,本来路人也不会干预什么。但荆锦年粉丝口不择言无理取闹,最终还是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荆锦年黑了迟樱?你们就是这样的态度?道歉呢?”   “哪家娱乐公司会吃饱了撑的黑自家艺人,还是自家最有商业价值的艺人,不捞钱了?肯定因为情节严重啊。你们粉丝瞎GC什么,难道不是荆锦年做错事在先??”   “对呀,欧时哪次不是公平决策。这次也没有因为荆锦年的一姐身份就包庇她,反正我爱了!!”   这几条评论被高赞顶起来,粉丝的气焰逐渐弱了几分。   再然后,剧组里其他被黑的明星见欧时态度分明,也纷纷站出来爆料。   卓棠狠下心,一边念着欧时对不住,一边把荆锦年的音频公开。   无论是粉丝还是路人,没有人不跌破眼镜。往日的收视神话,一时间被钉上了蛇蝎心肠的耻辱柱。   半天以内,荆锦年工作室不堪舆论重负,被按头向各家艺人道歉。   ==   荆锦年因为腿伤无法继续拍摄,《刺己》自然不可能延缓进度等她康复。   拍摄计划只能重新调整,制作团队召开了紧急会议。   “之前也有电影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通过演员以前的影视片段建立了人像库,后半段戏份全靠电脑合成。”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们团队完成这项工作,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更何况他们是电影,我们是电视剧。工作量天差地别,显然行不通。”   “如果找替身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没有拍摄的集数很多,会有疏漏。”   “如果直接请过演员,重新拍摄呢?”   “重新拍摄?哪怕不考虑巨大的成本问题,现在演员的档期也调整不开。尤其是祁原和尹安澜,行程满当,肯定没办法多空出一个月给我们。”   “如果新设一个江晚晚妹妹的角色,说不定接下来的剧情可以圆过去。”   陆靖言突然开口:“不用,我觉得可以改江晚晚为女主。”   会议室瞬间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编剧说:“书粉意见可能会很大。”   “不要拆原著CP,改成《刺己》系列剧。上映前放公告,以后《刺己》会重拍。”陆靖言说,“路清时戏份不要删减,弱化感情线,增加事业线。江晚晚现在的人设比较消极,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   多数人对此没有异议。   紧接着,团队加班加点改出新的剧本。   与此同时,副线的拍摄仍在继续。   ==   六月中旬,摄影部部长把成片发给迟樱,精修108张。   这个数字在人像摄影中非常可观,何况只拍摄了半个下午,摄影部部长自己也没有想到。   原片效果好得出乎意料,一张一张筛选,她实在不忍心舍弃,于是前前后后修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迟樱很认真地感谢了学妹,给她发了几个红包,顺手把网盘链接给了高南。   高南非常满意:“不错啊,你们电影学院真是人才济济。过几天刚好毕业季,以这组写真的质量,你完全可以发微博。”   迟樱开心地把照片保存起来。   她还没有发微博,摄影部部长首先在#最美校园女生#话题下发了九图,学士服那组写真。   这个话题还是几年前全网评选校园女神的时候建立的,没有主持人打理,已经沉寂了很久。   没想到她发出来没多久,就掀起了不小的热度。   迟樱粉丝不算多,却很忠诚,把超话和贴吧打理得有模有样。   时时刻刻都有人关注着和她有关的动态。   自从第一个粉丝在微博搜索栏的@迟樱中发现了九图的微博,立刻截图发到超话,并@了一串的校花美女人像摄影相关的大V博主。大V博主为了自身的热度,很快帮忙转发。   迟樱的颜值天生吸粉,半天下来转发了好几千条。   “Real好看。[酸][酸][酸]”   “我想知道有多少宅男在窥屏[狗头]”   “我也就反反复复看了几百遍吧。[拜拜]”   迟樱也转发:“谢谢大家喜欢[羞嗒嗒]”   然后发了条微博,附了另外一组九图,摄影后期@了学妹。   立刻就有粉丝评论:“啊啊啊你还有多少库存,交出来保命!!”   “樱樱真的太好看了~~”   “满屏都是大白腿!!腿长两米就是这样的吧!!”   “迟樱可能是我见过把学士服和校服穿得最好看的人了[泪]”   尹安澜刷微博比较频繁,迟樱刚发十分钟他就看到了,冒着被经纪人怼的风险点了个赞。   追星APP又开始倾情提醒:“叮!您的爱豆尹安澜微博上线啦,还给@演员迟樱点了一个赞噢!”   尹安澜觉得迟樱的写真非常惊艳,完全是上热搜可以爆的水准,又跑到剧组群里吼了一嗓子:“迟樱你的照片真好看嗷嗷嗷~~大家快去围观~~”   祁原不可能点赞,他的微博被严格控制。但其他明星只要能点的都点了,有余力的还转发了。迟樱没有架子,这才是真正值得抱的大腿,值得交的朋友。   高南还在联系买热搜,结果在整个剧组的流量带动下,她还没有付款,迟樱的九图就自发地冲了上去。   如此一来,还少了很多说迟樱团队营销的声音。   荆锦年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她冷冷地看着那些原属于她的夸赞,不留余力地砸重金,买通稿黑迟樱。   黑的内容千篇一律,说迟樱仅仅是照骗,精修图修得过了分。真实的她其实爆了一脸痘,所谓的校园女神仅仅活在照片里。   顺便附了几张P得很逼真的图。图里的迟樱皮肤状态十分差,肤色不算黑,但很沉黯,还长满青春痘。   只有五官仍然精致。   一些粉丝真假莫辨,连忙跑去安慰:“迟樱迟樱,你千万不要难过,长青春痘说明我们还年轻,没有人会嫌弃你。”   粉丝虽然这么说,但路人该嫌弃的还是嫌弃。毕竟迟樱的作品还没有出来,不少人因为她的颜值才关注她。   摄影部部长看了营销通稿,气得不轻。为了证明迟樱的皮肤状态,她特意用手机后置摄像头拍了单反上的原片,传到网上。但仍然挡不住一些质疑和否定的声音。   不久后,欧时把营销通稿撤了,负面评论才逐渐平息。   ……   几天后,电影学院邀请迟樱回校演讲。   因为毕业典礼的时间和《刺己》拍摄档期重合,如今成为女主,迟樱不想拖累大家,只能婉拒。   江朗知道后非常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一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以后还可以成为你的谈资!有什么不能通融的?”   于是,迟樱众望可归地出席了毕业典礼,演讲视频很快在网上传开。   除此之外,一众校友发了现场拍摄的生图。每一张图里,迟樱的皮肤水嫩细腻,比其他人白了一个度,要多抢眼有多抢眼。把通稿重重地打脸,引得网友嗷嗷叫地舔屏。   “这颜值和精修图别无二致,我酸了!!”   “颜值高还是学霸,我醋了!!”   “人美声音甜,我爱了!!”   “是初恋的感觉,我粉了!!”   摄影部部长没有收迟樱任何一个红包,还转头给她发了一个大的:“迟樱学姐,因为给你拍了那组写真,我梦想的工作室找我签约了,我太爱你了!!!”   ==   六月底,《刺己》在C市的拍摄部分顺利结束。   迟樱即将出省,去另一个城市取景,大概要离开两个月的时间。   迟澄不情不愿,因为他好不容易才放假,可以不用去幼儿园,可以陪着妈妈。   但迟澄没有把他的小情绪说出来,他好像习惯了在陆靖言面前撒娇,在迟樱面前懂事。   分别那天,迟澄抱着迟樱的腰,泪眼汪汪:“妈妈,你好好拍戏,我会乖乖地等你回来~~~”   陆靖言站在一侧,也眸光烁动:“一路平安。”   迟樱眼睛微酸,抱了抱迟澄,又抱了抱陆靖言。   她仰头,勾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耳畔轻轻说:“陆靖言,你也要等我回来。”   等她回来,她会迎刃而上,不顾一切地把自己交付给他。   ==   暑假,迟澄的小脑袋第无数次探进书房,左顾右盼:“爸爸,你在干嘛呀?”   视线里,陆靖言正在认真地擦拭着一枚钻戒,轮廓俊美而温和。   光线从窗户照进来,那颗漂亮的钻石沐浴在清澈的阳光里,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往日里深沉色调的书房,此刻都变得明亮起来。   迟澄眼睛也亮起来,欢欣雀跃地跑到陆靖言身边:“好漂亮的戒指,这是送给妈妈的?”   “嗯。”陆靖言唇角噙着笑意,神情专注柔和,“我想和她结婚。”   “结婚?”迟澄眼眸晶亮,开心地说道,“幼儿园的小朋友也说要和我结婚,要嫁给我。”   陆靖言低眸看他:“……你同意了?”   “没有,老师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要相爱的人才可以结婚,而且要仔细考虑。”   “嗯,是这样。”   迟澄笑眯眯道:“所以爸爸和妈妈相爱,而且爸爸考虑了很久,最后才决定嫁给妈妈。”   陆靖言忍俊不禁:“是娶。”   “爸爸,我可以和妈妈结婚吗?”   “只有大人之间才可以结婚。”   “那我长大了,再和妈妈结婚。”   “你和妈妈有血缘关系,不可以和她结婚。”   “唔,那好吧,我就羡慕一下下。”迟澄咧嘴笑,“爸爸,你今天好温柔,其实我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我说这些话,你都不打我屁股。”   “而且爸爸,你笑起来真是该死的好看。”   陆靖言失笑:“你这是什么形容词。”   “幼儿园里学的。”迟澄捧着脸蛋,美滋滋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和妈妈结婚啊。”   陆靖言眸中温柔:“等她回来。”   ==   转眼间,到了八月底。 第84章   经过两个多月的淬炼, 迟樱已经成为一名比较成熟的演员。   江朗习惯严肃着脸, 如今也笑口常开。   陆靖言不放心迟樱一个人身在异乡, 离别前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对迟樱多加照顾。   江朗从事导演工作这么多年来, 一直对关系户嗤之以鼻,是迟樱破了他的例。   他甚至感谢陆靖言,能帮他物色到一个这样优秀的演员。   她不仅能演好自己的角色, 也能潜移默化带动其他演员的情绪。   还记得早时,荆锦年气场压人,与她对戏的演员总是频繁NG。   和迟樱搭戏,大家却容易发挥出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剧里的江晚晚也在逐渐成长。   她从敏感自卑, 畏缩怯懦, 蜕变成了从容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人格魅力的女孩。   她的肤色不再沉黯, 形容不再枯槁。眼瞳亮若星河, 笑容温暖而美丽。   她身上散发的那种能量和力量,感染着戏里戏外的每一个人。   《刺己》的拍摄过程, 江朗觉得和谐,顺遂而圆满。   再过三天, 《刺己》就要杀青了。   这时候,《绿阳》也即将上映。   顾远琛以每日两条微博的频率进行宣传,他的影迷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宴。   整座城市随处可见巨幅海报, 还有LED巨幕广告。   迟樱走在街上, 看到马路边和高楼上的自己, 时常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从来没想过,她能有来生,能再做一辈子自己喜欢的事情,能离梦想这么近。   她不知道她前世做过什么,才换来这一世的福祉。   但她知道这一路走来,有无数的贵人相助。   她好感谢她们,让她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   舒白筹备已久。   她在《绿阳》上映前五天,把顾远琛给迟樱告白的视频卖给了微博大V。   童佳纾在和她断交前就已经教会她,不同的爆料在不同的时机,会有着截然不同的市值。   舒白想,顾远琛一句“我喜欢你”,在任何时候被大众听见,都不如《绿阳》热度最高的现在。   她还告诉大V,对视频的内容进行一些添油加醋,让大家产生先入为主的成见。   一旦被人知道,迟樱获得出演《绿阳》的机会,拥有引人垂涎的主位宣传,其实是靠男人上位。她的任何努力和演技,都不会再被人看见。   童佳纾也给她发过迟澄的照片。舒白想,她会依她所言,认真保存。   迟樱和陆靖言未婚生子的消息,不应该现在爆料。应该等到《刺己》上映前夕,或者《刺己》播出后迟樱热度最高的时候,再公之于众。   如果迟樱的两部成名作,都是以为人不齿的手段得到。   她的演艺事业,也会就此止步于开始。   ==   当晚,处理过的视频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地传播开。   舒白没有那么多钱买通稿,微博大V却认识到这则视频的价值。   《绿阳》热度很高,毋庸置疑是这个月观众最翘首以盼的电影。   顾远琛的热度也很高,比起其他才华横溢的导演,他不仅年轻,而且眉目清隽,温文尔雅,拥有不少迷妹。   迟樱更不必说,公认的神仙颜值,逆天演技,一颗冉冉升起的演艺新星。   大V在舒白的要求下,在视频最后配上字幕:“视频拍摄地点在本市某知名酒店。据知情人士爆料,顾远琛和迟樱告白后,两人便一起离开。联想到近期顾远琛给迟樱不留余力的宣传,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懂的~~~”   视频高糊,加上夜色昏暗,迟樱的表情完全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顾远琛站在迟樱面前,长身而立。   他嗓音清润,却压抑着深沉的情感:“我喜欢你。”   陆靖言看过视频,眸色渐沉,薄唇抿成冰冷的直线。   高南立刻发来消息,说他们会尽快撤除视频,并进行迅速而有力的公关。幸运在顾远琛和迟樱风评好,哪怕出了这样的视频,微博大V也煽风点火,网友还是站他们居多,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陆靖言神色依旧冷。   迟澄感到气压骤低,放下手里的故事书,侧过身子问道:“爸爸你怎么了?刚刚谁说喜欢谁?”   自从迟樱不在家,他晚上和陆靖言睡在一起。   陆靖言看迟澄一眼,然后把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试图抵挡那里的酸涩和寒冷:“没事。”   爸爸身上的味道虽然清冽好闻,但依然不能妨碍他肉乎乎的脸蛋被压成肉泥。迟澄顺不过呼吸,呛得脸蛋都红了:“咳咳咳咳咳咳咳……还说没事,爸爸你肯定有心事。是不是妈妈不准备和你结婚了?”   陆靖言陡然一滞,松开了他。   迟澄发现陆靖言好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身为爸爸的贴心小棉袄,迟澄主动把小脑袋贴在陆靖言胸前,双手抱住他:“爸爸,妈妈怎么说?”   陆靖言声音低沉:“我也不知道。”   迟澄紧张起来:“啊?”   “我还没有告诉她。”   “……唉。”迟澄叹了口气,“爸爸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妈妈不和你结婚呢。那你不要担心了,只要你和妈妈说,她肯定会同意的。”   陆靖言低哑紧张地问:“嗯?”   “你可能不知道,妈妈其实很喜欢你。”   “这些年爸爸不在家,妈妈收集了好多杂志。”   “就是一种大大的书。”迟澄用指尖比划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那些杂志,封面都是爸爸。”   “就放在……我们家的书房里。”   “最开始,我只找到了一本。”   “可是后来……我在夹层里,发现了一整层。”   “当然这些都是妈妈的秘密啦,我也是在她拍戏的时候才发现的,没有告诉她。”   “唉,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告诉你。”   “虽然你分走了妈妈的爱,有时候我会好羡慕你。可是爸爸,我真的不想你难过。”   “你知道吗,那些杂志和新的一样,封面上没有一点灰。”   “妈妈应该很喜欢它们吧,就像我喜欢的玩具,我会保管得很用心。”   “就像……就像爸爸认真地擦拭送给妈妈的戒指啊。”   “还有我很小的时候……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妈妈经常会红眼睛,会悄悄地流泪。”   陆靖言心脏坠痛:“流泪?”   “是啊,妈妈现在看起来好幸福,她以前却没有这么开心。”   “她对我特别好,但一直都没有很开心。”   “可能因为大人们对她凶,也可能因为她在想你。”   “爸爸,你心跳得好快,应该不难过了噢……”迟澄说着,抬起头,对陆靖言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先睡了,我有点困。”   “晚安爸爸。”迟澄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趴在陆靖言身上睡了过去。   ==   耿诗潼看到视频后,一阵阵冷意禁锢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是几乎失控的震怒。   顾远琛给迟樱告白,怎么可以被所有人都看见?   酒店走廊,耿诗潼打电话给舒白,语气怒不可遏:“你不是已经把视频卖给我了?为什么还把它传到网上?谁给你的权利?!”   舒白被耿诗潼的气势吓得心颤,却仍一口咬定:“你别生气呀都是误会,我从来没有传过视频。说不定……说不定只是意外泄露啊。”   耿诗潼气得浑身颤抖:“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还能是我?”   舒白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冷静地说道:“现在不是很多应用都开了相册权限吗?听说他们可以直接访问手机里的视频。”   “这样吗?那我告诉你,我相册里不仅视频,更有我的裸。照,怎么没有人传到网上?你当我三岁小孩哄呢?你等着吧,我会起诉你。”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们合同都没签。”   舒白匆忙说完这句话,撂下了电话。   “嘟嘟嘟嘟嘟……”   耿诗潼忍住摔手机的冲动:“操。他。妈。的。”   迟樱皱着眉问她:“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耿诗潼转身看见迟樱,差点没跳起来:“没有和谁,我现在吃了炸。药桶你知不知道?不想吵架就赶紧离开!”   迟樱自顾自说道:“我听见你说你之前买过那则视频,后来对方出尔反尔,又传到网上是吗?”   耿诗潼压抑着愤怒说:“你听不懂话吗迟樱,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卖给你视频的人是不是舒白?”   耿诗潼正要炸毛,突然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也准备起诉她,如果你需要赔偿,也许我可以帮忙。”   耿诗潼冷哼一声:“谁稀罕你帮忙。”   迟樱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离开。   耿诗潼看着迟樱的背影,憋红了脸,最后问道:“你真的不喜欢顾导,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吗?”   “嗯。”迟樱淡淡地应了声,“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耿诗潼眼神复杂。   “就算爱而不得……”迟樱说,“你也别太难过,人首先应该学会爱自己。”   ==   等到迟澄熟睡,陆靖言起身,手指僵硬地拨下一串号码:“顾远琛,你还记得你答应过的话么?”   顾远琛冷笑一声,声音低哑痛楚:“我当然记得,我和迟樱告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们是否在一起,但我想我也有表达感情的权利。再何况迟樱也拒绝了我,自然没有开过房,也没有所谓的潜规则。陆靖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既然你和她在一起了,请给她最基本的信任。”   顾远琛挂断电话,发微博:“我喜欢迟樱。这是我的私人感情,无关潜规则,也无关作品。”   网友被这直截了当的告白震惊,兴奋极了:“卧槽就这样承认了?顾导有点MAN……”   “原来顾导的审美和我一样。”   “想知道后续呀。”   “那女神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唉,你们不要问了,都说是私人感情。”   “对啊,不要被营销号带节奏,关注作品就好了。”   网友七嘴八舌地议论,忽然间,在一条“那顾导后来成功了吗?”的评论下,顾远琛翻牌:“没有。”   他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两个字,加上一个句号。   网友读出了悲凉和孤独的意味,纷纷心疼。   “球球你们不要再添油加醋了。”   “真实地心疼顾导。”   “这种事情被公之于众,谁心里能好过,营销号到底是什么居心?”   “抱抱顾导,你还有我们。”   “你的新作品我一定会去看的。”   ==   舒白看着网络舆论迅速翻盘,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她的计划会落空,而且落空得这么快。   戚虹程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两碗鸡蛋面放在桌上:“白白,吃夜宵了。”   “我又失败了。”舒白垂了垂眼睫,“我不但没有黑到迟樱,还显得她特有人格魅力,招男人喜欢。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戚虹程安慰她:“没关系,还有下次。”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大家都不相信迟樱潜规则。”   戚虹程也答不上来:“可能因为导演是顾远琛吧。”   舒白没吭声,沉默地吃着面。   戚虹程刷起手机,刚好看见迟樱发微博。   她说她不会再纵容诽谤和诋毁,将用法律保护自己。   一段话看似平淡,网友却看得热血沸腾。   “支持维权,营销号太猖狂了,还有那些狗仔,确实应该治一治。”   “迟樱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希望你越来越好。”   戚虹程拧了拧眉:“白白,你联系大V的时候隐姓埋名了么,迟樱说她要起诉?”   “没有,支付宝是实名制的。他们要给我转账,因为金额大,就必须输入姓氏……”舒白闻言有点慌,“迟樱前几次被黑,怎么不发微博,难道她在针对我……”   “她以前没有作品,可能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容易遭路人反感。”戚虹程严肃地说,“但现在不一样了。电影上映在即,顾导又放了不少宣传片。迟樱的戏份占那么多,完全可以看出她的演技,算是出道了吧。”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舒白说完,埋着头继续吃面。   不一会后,门口传来了阵阵敲门声。舒白脸蛋煞白:“怎么回事?”   戚虹程眉心敛起:“我去看看。”   他拉开门,就看到穿着制服的警方,底气忽而不足:“您好,请问你们找哪位?”   警方直言:“舒白女士。”   舒白大惊失色,颤巍巍地从戚虹程身后走出来,眼眸里瞬间含了泪:“我怎么了?”   “您涉嫌网络诽谤,请跟我们走一趟。”   舒白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这次带走的人不是她父母,是她自己。   ==   迟樱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没忘记给陆靖言语音:“醋桶,我来慰问一下你。《刺己》很快杀青,我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家。有空多陪一下澄澄,不用来看我。我不会答应任何一个人的告白,因为我喜欢你。”   陆靖言没过多久就回了她,也是语音:“嗯,我爱你。”   迟樱没想到陆靖言会直白地表达,开了外放音。男人低醇撩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她脸红心跳了好一阵。   《刺己》最后阶段的拍摄也出乎意料地顺利。   江朗宣布《刺己》提前一天正式杀青,剧组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   迟樱走到江朗身边,悄悄说:“江导,先不告诉陆靖言提前杀青好不好?我想下午回C市,给他一个惊喜。”   江朗意味深长地笑:“好啊,等我们回C市再聚。”   一些人留下来游山玩水,迟樱提前踏上了返程的路。   ==   高南在电话里说:“陆总,刚刚人事部打电话来,说他们刚刚面试了一个叫林悠笙的艺人,外貌和迟樱有七分相似。海外留学回来的,各个方面比较出色,可惜就是和迟樱撞了脸。她的五官比不上迟樱精致,神韵却很相似,说的不好听……呃,像不那么完美的翻版,但综合实力确实达到了欧时的签约水准。这次情况比较特殊,对两个人的发展可能都会有影响。您说是签还是不签?”   陆靖言敛眉,沉默后说:“不签,把她的资料发给我。”   高南应道:“好的。”   半分钟后,陆靖言打开邮件。   林悠笙的出生年月,只和迟樱相差三个月。   写真上的女生和高南描述的如出一辙,除此之外,她的神色中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戾气。   陆靖言感到心脏不受控地抽痛,眉皱得深。   他立刻打电话给人事部:“林悠笙还在欧时娱乐?我想见她。”   人事部部长闻言愣住。   林悠笙柳眉一挑:“怎么了?”   “陆总说想要见你。”部长语气中饱含羡艳,说着,她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她,“这是欧时总部的地址,陆总办公室在最高层。”   ==   一个小时后,林悠笙叩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她清了清嗓子:“陆总,您找我?”   陆靖言打量着她,语气刻意放缓:“之前你一直在国外生活?”   林悠笙笑了笑:“是,上半年回过国,但待的时间不长。”   陆靖言也笑了笑:“嗯,你给我发过短信?”   林悠笙愣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眉眼温和,目光中藏着几分期许。   她自然知道陆靖言是一个怎样高冷清矜的人物,此刻流露出这种神情……   她出于抱大腿的本能,含含糊糊地答:“嗯……”   林悠笙一边应着,一边细细观察着男人的神色。   陆靖言的目光却骤冷如霜,语气也变得严厉:“所以你拿走了纸条,因为你想冒充她?”   林悠笙本来就不明所以,只好见风使舵地否认:“对不起陆总,我刚刚走神了。其实我不知道您的号码,也没有给您发过短信。”   ==   迟樱下了飞机,直接前往欧时总部,乘坐VIP电梯,到达最高层。   陆靖言办公室的门罕见地虚掩着。   迟樱轻轻推开,却发现办公桌前还站着另一个女生。   她没有在他办公室里见过女生,而此时,陆靖言在和她谈话。   照进落地窗的阳光耀眼刺目,让人感到晕眩。   迟樱心脏泛着冷,脚步也有些虚。   她执着靠近,直到看清女生的面孔。   瞳仁骤缩,踉跄后退。   陌生的记忆排山倒海,像庞然巨物塞进脑海,疯狂挤占脆弱的神经。   她头痛欲裂,心脏的悸痛也随之爆发。   迟樱扶住墙,面容如纸苍白,额角沁出涔涔冷汗。   她勉力强撑,却依然抵挡不住意识的消散,晕了过去。 第85章   迟樱昏睡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 《绿阳》首映, 《刺己》杀青。   整个世界锣鼓喧天, 鲜花铺满,却没有被加冕的她。   迟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她过去的记忆。   冰冷陌生,而很久远。   ……   八岁那年初夏,微风蝉鸣, 街道旁的香樟格外繁盛。   她穿着白色的碎花裙,背着还没有那么沉重的书包,轻轻地哼着歌,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一切看起来稀疏平常, 直到路过一个岔道口。   小巷里突然窜出几个大人, 面目凶狠,直言要带她走。   她只是个羸弱的小女孩, 和他们比起来力气悬殊, 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很快,他们把她的手反剪在身后, 往她的嘴里塞浸泡过迷药的毛巾。   她嘤嘤呜呜地挣扎,泛红的眼眶里憋出断断续续的泪水。   那时候, 他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薄唇淡漠。   看起来清清冷冷, 却拳腿利落。   绑架她的几个成人远比他健硕, 他却把她毫发未伤地救了出来, 紧紧护在身后。   少年身上的味道清爽好闻,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担忧和感动一并在心头蔓延。   那天对方带了利器,少年也受了伤。他却勉力制住他们,皱着眉让她走。   她含着泪点头,脚步慌乱地跑回家,心脏砰砰地跳,许久不能平静。   后来,那些大人再也没有堵过她。   她一次次走过那条路,一次次回想起那天惊险的场景,还有少年冷峻的面容。   她还那么小,哪里知道什么是爱情,却有了女孩最初的羞涩和懵懂。   少年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离她很近。从院子里看去,前方不远处的转角就是他的家。   家人把她隐姓埋名,最终还是对她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她察觉到自己微妙的心绪,鼓起勇气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就再也没有靠近的勇气。   她只好躲在爬山虎覆满的墙后,偷偷地看着他。   看他穿着隔壁高中蓝色的校服,干净的白色衬衫没有一丝褶皱。   微风徐徐的清晨,晚霞满天的傍晚,绿油油的爬山虎,清冷俊美的少年,就是她童年的全部记忆。   直到两年后,少年参加了高考。   大街小巷都在说,那场考试有多重要。她也学着班里的女孩子,折了一整个玻璃瓶的纸星星,准备把最好的祝福都送给他。   但当他沐着清晨的光线,背脊挺拔地出现在别墅门口,他的家人也随之出现。   他弯下身子,坐进了一辆豪华的车。   她抿了抿唇,沉默地把玻璃瓶放回自己的书包里。   六月的清晨,蝉鸣渐起,车辆缓缓驶离。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平淡的分离,却没想过,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小区。   转角处的院落再也没有穿着制服的老爷爷打理,从此荒草丛生。   他也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毫无音讯。   那年她只有十岁,一个甚至分不清T大和P大的年纪。   她只知道他去了大学,她也迫不及待地想上大学。   她冰雪聪明,而且安安静静地努力。在景征的严格教育下,小学连跳两级,来到全市最好的中学。初二还没有结束,她又做出了提前一年参加中考的决定。   因为想和他并肩同行,却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惜时如金。   她年轻稚嫩,想法还不那么成熟,却真实地优秀着,逐渐成长。   ……   她再次看到关于他的消息,是在C市晚报上。   还在读大学的他,已经是这座城市的风云人物。   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也第一次知道,他是陆氏的长孙。   没有人会不知道陆氏,没有人会不知道欧时。一个堪称神话的商业帝国。   他显贵的身份远远超出她的预想,而她自己只是迟家没有人愿意公开的女孩。   她可能这辈子都追不上他了。   他们也从来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   那么炎热的夏,她把自己埋在闷热的被子里,不停地流泪。   她的手边中考成绩单上,清晰地印刷着可以去全省任意一所高中的傲人成绩。   哭过以后,她仍然不甘心。   家里人无法铺路,她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在荆棘丛生中闯出一条道路。   她正视自己的优势和诉求,最后决定艺考。   景征为了多给她留一条选择的路,从小没有忽视对她艺术的培养。   一切都不算晚。   于是,她度过了毕生难忘的一千多天。   她把他的照片从杂志上细致地裁剪下来,偷偷地夹在书里。   每个奋笔疾书的夜晚,月光清清冷冷地落下来,她从来不觉得孤独,眸光执着而坚定。   每个晨光熹微的清早,她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跑,天边的晨星忽暗忽明。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固执的性格,她在懵懂的时候把他当成了人生的目标,等她蓦然回首,已经把他当做生命的全部意义。   她经历了孤独的艺考,在无数座城市间辗转,最后以文化和艺术双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全国最优秀的电影学院。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   那年还没有多少人用微博,分数下来后,她以天才少女的身份登上了C市晚报。   她把两份报纸排列在一起,笑得纯粹灿烂。   这是她这些年来,离他最近的一次。   再后来,她去念了大学。   她一如既往地优秀,斩获了三年国奖,前程似锦。   他留学归国,初次参与家族企业管理,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她大三的时候,他已经成为欧时集团最年轻的总裁。   他开始现身于新闻媒体,不再一身校服,而西装革履。   她发现全世界的女生都在议论他,她们的语气中充满了觊觎和垂涎。   酸涩如浪潮般汹涌,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别无他法,只有继续努力,这样才能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拥有和他比肩的机会。   ……   她终于等到那天。   大四开学前夕,他在学校举办了一场晚宴。   那场晚宴上,欧时的导演将她预订为新剧的女一。   她没有感到过多的喜悦,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   她看见他的时候,捂住眼睛,潸然泪下。   他一身笔挺的纯黑西装,眉宇轻蹙,眼神淡漠,全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她想和他敬酒,脚步却有千金重,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   传闻中,他从来不会和女人多说一句话。   他早该忘了她,在他的世界里,他们不过一面之缘。   更何况,那年她才八岁。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感情原来这么卑微和荒谬。   在她迟疑的片刻中,他已经被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簇拥着离开。   她记不清楚,这是第多少次看着他离开。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泪光闪烁,跟了上去。   那晚,他去了一家迟氏旗下的酒店。   她独自喝了些闷酒,晕乎乎的,在深夜时分拉了一整层楼的电闸。   然后蓄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敲开了他的房门。   黑漆漆的房间和走道,昏暗无光,月色穿不透厚厚的墙。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身形修长而挺拔,比她高一个头不止。   他是她心目中的神祗。   她刚刚成年不久,对那种事情了解不深。   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纯得像一块晶莹的璞玉。   她知道他醉了,目光迷离,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她紧张地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   唇瓣轻轻地触碰他的喉结,伸出温热的舌尖笨拙舔舐。   她怕他推开她,忐忑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喉结明显地颤动了一下,身体也逐渐僵硬。   他的大手覆上她的腰间,打横抱起。   黑暗中她睁开了眼睛,柔若无骨的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心跳如雷。   然后她被轻轻放在床上,他欺身靠近。   漆黑的眼睛深沉似海,涌动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   她莹润的眼眸中泛着兴奋的水光,颤抖着手,去触碰他身下滚烫的硬。物。   她的动作生涩缓慢,却是最动人的撩拨。   他呼吸开始紊乱,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她在酥麻的快意中沉沦。   她仰头,吻上他的唇。她没有经验,只想蜻蜓点水。是他的舌尖先捣入她的小嘴,辗转纠缠。   缠绵的吻中,他慢慢地褪去她的衣物,动作不比她纯熟,却无比温柔。   大手抚摸过她身上的每一寸敏感的肌肤,带着滚烫的温度,颤栗的快感无可言说。   她是一个女孩,却体会到了什么叫征服。   他沉稳克制,却因为她而失控。   他少语寡言,却因为她喘息低吟。   她触碰到他西装衬衫下,致命性感的肌理。   他抵在她的敏感处,紧张低哑地问询。她没有迟疑地点头,与他紧紧相拥。   第一次,她疼得都快失去意识,死死地抱住他,咬着唇轻喘低泣。   绵绵不断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我喜欢你。   我成为今天的自己。   全部都是因为你。   ……   清晨醒来,恍如隔世。   她微微侧身,下体的疼痛和难受让她无法忽视。   他的睡颜俊美无俦,她来不及欣赏,迟屿打来电话,告诉她母亲病危。   她好想等到他醒来,她有好多话想和他说,但她没有办法。   最后,她用酒店的纸笔留下了联系方式。   她希望他来找她。   可她望眼欲穿,也没有等来他的电话。   她的心逐渐变冷变沉。   景征康复回国,与此同时,验孕棒出现了两条杠,她潸然泪下。   说她魔怔也好,痴狂也罢,他是她的精神支柱和全部信仰。   怀上他的孩子,她竟然觉得快乐。   她义无反顾地休学,放弃了所有的机会。   重新装修童年生活过的别墅,隐瞒了迟屿以外的所有人,在另一个城市居住生活。   怀胎十月,无止尽的妊娠反应,她强撑着走过。   分娩那天,她抵死抓住床单,孤独而痛楚。   当看着摇篮里睡着一个崭新的小生命,她幡然醒悟。   她所有的自我感动,都是一个错误。   她固然优秀,但她没有抚养他的能力,她连经纪公司都没有签。   陆氏那么大的家族,她擅自留下了他的孩子,她感到惶恐。   随之而来的,还有爷爷和父亲的冷眼相待。   她精神变得消沉,像摇摇欲坠的花。   最终被诊断为产后抑郁,彻底地失去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从此,她的人生轨迹开始向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   她努力地做一名合格的母亲,给了迟澄所有的爱和温柔,却没有复学,也没有工作。   迟氏家业连年落败,直到迟澄七岁那年破产,负债无数。   家族上上下下一片狼藉,债主雇佣黑社会踏破门槛,他们甚至找不到牺牲之所。   迟屿神色颓然,下巴上蓄满了青色的胡茬。   迟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知道她不该去找他,但她给不起迟澄庇护。   她不指望相认,只希望他能抚养迟澄长大。   ……   欧时总部。   同样的办公室,同样的落地窗。   明明不是冬天,阳光却那样冰冷,透着彻骨的凉意。   那个女生坐在总裁椅上,笑得幸福灿烂。   她挥了挥纤细手指上璀璨的戒指,告诉她,她已经和他订婚。   那个世界里,她的名字叫舒白,那年已经是娱乐圈的一线明星。   她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手脚冰冷,天旋地转。   仿佛有千万把匕首刺入心脏,捅碎了她从小做到大的温存梦境。   她无法再停留,转身离开,泪水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朦胧的视线中,她看见了他倨傲挺拔的背影。   她喊他的名字,嗓音干涩而沙哑,不复柔软动听。   他没有停下脚步,很快消失走廊尽头。   她的心冰冷破碎,吞咽泪水的时候,残存的理智却让她起了疑心。   那个女生精致的妆容下,是和她七分相似的脸蛋。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她说不定和她有血缘关系。   她去问她的家人,他们却纷纷摇头。   她垂下眼眸,心中苦涩。   他爱上的女人,和她那么像。   嫉妒和痛苦快要把她撕扯干净,但于事无补。   她已经不是最好的她,她手刃了曾经优秀的自己。   可她心中还是卑劣地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期望。   毕竟她们那么像。   他有没有可能还记得那个沉沦的夜晚,还记得那个情感炙热的她。   ……   他要过生日了。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她一个人的狂欢。   她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个赌注,牵着迟澄去找他。   那是个黑暗的雨夜,大雨肆无忌惮,淹没了整座城市的喧嚣和繁华。   她还没有见到他,就被飞驰而来的豪车撞到在地。   迟澄被用力地护在怀里。   雨水砸花了车窗,剧痛吞淹了意识。   她却依稀那个女生的面孔,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仇恨和狠戾。   梦境里,她想起了身体被反复碾压是一种怎样的痛,却远远比不上心脏的寒冷。   也许她早就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但她的身下,还有迟澄。   他只有七岁。   这一年他的眉眼长开了,俊美漂亮,却很安静,沉默寡言。   他长成了他父亲的样子,也成为了她偏执爱情的牺牲品。   雨水交。织着泪水,重重地砸在水泥板上。   整个世界,在血气弥漫中沉沉落幕。   ……   后来,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不知道她是濒死时穿越过去的,还是间隔过一些时间,那是一段完全空白的记忆。   那一世她家里很穷,一箪食一瓢饮,却不用隐瞒自己的身世,她的名字永远和外婆连在一起。   外婆对她好,而且从小教导她,作为一个女孩,要自信自爱,也要独立坚强。   她成为了另外一个她。   那一世她依然聪明,悟性很高。   外婆辛苦把她带大,让她学习艺术。   她也没有辜负,很小的时候就被星探挖走,还成为了一名老艺人的关门子弟。   那一世她的容貌清纯漂亮,但不够惊艳,美丽虽美丽,却不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她出演了大大小小的影视剧,一直不愠不火。   这个过程就像一场修炼,她的演技在沉默中淬炼升华。   逐渐震惊四座,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世,她的情感世界被冰封。   她性格平和,与人为善,喜欢她的人有很多,她却再也无法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她遇到过无数优秀的人,除了敬佩景仰,再没有多余的情感。   她的心就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那时的她不曾在意,因为她有亲人,还有理想。   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她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没有经历过自己的悲欢离合,为什么能演绎其他人的戏剧人生。   那一世,她拍戏的时候去过一片幽深而神秘的古槐林。   从她踏入那片林子,外婆的话就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响起。   槐树生性属阴,木之鬼者,不祥之兆。   她不信鬼神,加上剧组选址在深林,她也无法旋避。   然后,她遇见了算命先生。   他年纪很大,身子骨却硬朗,盘腿坐在清寒的山间。   这里游人稀少,他赚不了多少钱。   梦境中,她发现她已经看不清老先生的容貌,只记得他有一双沧桑却矍铄的眼睛。   不知看过了多少载春秋更替,世事轮回。   那一世在戏外,她总共哭过三次。   师傅,外婆,还有她自己离开的时候。   她哭得安安静静,晶莹的泪水无声地缠满脸庞。   她走时还有很多遗憾。   她来不及报答恩情,来不及实现人生理想。   也来不及去爱一个人。   ……   当心电图虚弱跳动,逐渐趋于平直的线,场景开始斑驳退散。   她意识逐渐清明,却睁不开眼,也醒不来。   她解释不清万物的规律,轮回的法则。   但她知道,她前世的前世,真实地重头来过了。   那本书,也许从另一个角度记载了她过去的世界。   她和沈金一直困惑,为什么陆靖言会梦见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好像无迹可寻,如今她心下了然。   他也许目睹了那场车祸,也看见了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   看见她身为一个失败的母亲,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的懦弱无能。   她不知道她哭了没有,巨大的悲怆笼罩在她的胸腔。   她宁愿,这只是她做过的一场噩梦。   就算人死可以复生。   就算一切犯下的错都可以重来。   就算她这一世幸福安宁。   就算眼见不一定为实。   就算可能有重重误会。   那些记忆也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她自私地把迟澄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努力让他平安长大。   他还那样小,就以一种那样残酷的方式,消陨在这个世界上。   深沉的罪恶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大脑嗡鸣,几欲作呕。   她那天还和耿诗潼说,人应该爱自己。   原来她也有这样的过去,也有一个这样糟糕的自己。   她情感木讷,原来只是受过伤害的自我保护。   她似乎也明白,每次和他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她在抵抗着什么。   为了他,她成为了最好的她,也成为了最坏的她。   而现世的舒白不是女主,正如她与她初见时的直觉。舒白懦弱自卑,容貌也不够惊艳。   她早就开始怀疑,却忘记了一个至简的道理,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可以同名同姓。   算命先生是谁,那个女生是谁,陆靖言有没有爱过她,以后会不会爱上她。   她头好疼,那些问题好复杂,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   她任由意识被疼痛撕扯碎裂,再次沉沉睡去。   ……   病床上,迟樱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而空芒。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精致的脸蛋冰雪般苍白,像脆弱精美的琉璃。   阳光冰冷地照耀,透明的液体在输液中无声地流淌。   陆靖言守在床边,低垂着眼眸,紧紧地握着她苍白可见血管的手。   感受到细微的动静,他抬起眼睛,低沉的嗓音里透出错愕的喜悦:“你醒了?我去喊医生。”   醒了?   这个世界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庄周梦蝶。她是在书里,还是现世。是在前世,还是今生?   她思维混沌,像一盘细碎的散沙,无从收聚。   只有心脏的跳动在提醒她,她仍活着。   迟樱慢慢地偏头。   陆靖言好像很久没有休息,身形清减了几分,眼眶浮着乌青。   他好像因为她才这么狼狈。   只可惜此时的他已经不仅仅是那个隐忍克制,偏执为她付出,为她抵抗世界上所有恶意的男人。   更是她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那个他。   那些情感也许陌生遥远,却真实地出现在她的左胸腔里。   迟樱痛楚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地闪过前世之前世的幻象。   心脏一阵阵钝痛。   她没有看他,声音极轻而虚弱:“我想自己待一会。”   她目光没有温度,嗓音冷淡,就像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陆靖言僵硬地挺直着背脊,低声说:“你需要照顾。”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变化让他害怕。   迟樱眼睫极轻地颤动,麻木而机械地重复:“我想自己待一会。”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眸中隐匿着困惑和痛楚:“好。”   病房再次跌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吊瓶里,药液一滴一滴缓慢地坠落。   陆靖言声音暗哑:“你离开的时间里,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好像没有听到,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枝桠,眼神空洞而涣散。   “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按铃。”   陆靖言眼眸低垂,起身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第86章   陆靖言长腿微屈, 背脊抵在冰凉的瓷砖上。身形分外清冷, 透出重重的疲倦和孤独。   小护士拿着吊瓶走近, 微微诧异。   推开病房门前,她顿住脚步:“陆总, 您怎么不进去?”   陆靖言缓缓抬眸,抿着唇角,思维有片刻的混沌。   空荡荡的走廊, 安静得让人发慌。   小护士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陆总,您可以进去休息。”   陆靖言堪堪回神,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语气冷沉:“她醒了。”   他眼瞳漆黑, 冷锐倨傲, 分明淡漠,却容易让人沉溺。   小护士心跳飞速, 迅速低下头, 大脑懵成一片。   她来不及理清这一问一答中的逻辑关联,舌尖兴奋地打颤:“醒了?我这就去喊医生。”   临走前, 她鼓起勇气说:“您也休息一会吧。不要等病人还没好,您先倒下了。”   一会后, 医生来了。   他进去的时间很长,时间的流逝好像也变得慢。   陆靖言时不时看表,眉间深锁。   直到病房厚重的门被重新推开, 明亮的光线从门缝倾泻出来。   他忍不住向里看去, 目光却很快逡巡。   医生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 伸手抵住缓缓合拢的门:“陆总,您要进来?”   陆靖言低眸道:“不用。”   医生轻轻地带拢门,陷入沉思。   对于迟樱的昏迷,他并没有眉目。   从昏迷到苏醒,做过一系列的检查,结果都没有异常。   人脑领域的事情玄之又玄,医学发展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查不出病症并非罕见,只能保守观察。   但病人毕竟是陆靖言的亲属,他临危受命,巨大的压力席卷而来,这几天都辗转难眠。   好在迟樱已经醒来,他沉重的心情舒缓了大半。   他说:“迟小姐各项体征都很正常,目前来看没有大碍。但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嗯,辛苦。”   陆靖言没有追问。   他逐渐确认,他和她的种种症状,并不是现代医学,甚至唯物主义范畴能够解决的命题。   那天,他第一眼看到林悠笙,心脏也被强烈的疼痛席卷,冷汗不受控地流。   就像看见迟樱试镜《刺己》女二的时候,拍戏时跪在泥地里的时候。   她的一切狼狈落魄,泫然欲泣,都足以让他疼痛到窒息。   他有一个大胆而模糊的猜测,随着时间的推逝,好像一步一步得到佐证。   却让他感到入骨的寒冷。   陆靖言没有问责,医生彻底舒下一口气:“对了,她挂了三天水,可以适当进食。”   陆靖言皱了皱眉,答应下来。   医生走后,他敲响了房门。   回应他的,不是她的温存,是长久的静谧。   陆靖言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快中午了,阳光很耀眼,把空气中跃动飞舞的尘埃,都照耀得分外清晰。   整个世界明晃晃的,但病房里一片死寂。   她侧躺着,好像睡了过去。   乌黑的长发安静地散开,肌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仿佛碰一碰,就会碎。   陆靖言呼吸微窒,脚步很轻地走近她。   原来她没有睡着。   她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失神地望着窗外。   可是窗外的天空很蓝,她的瞳孔却没有色彩,空洞而平静。   她有一双过分美丽的眼睛,就像三月的桃花。   笑起来的时候,它们会弯成弦月。   陆靖言看着她,第一次感到无力和害怕。   他怕她再也不会笑。   迟樱没有发现他来,陆靖言也没有打扰她,薄唇抿着,独自走到厨房。   VIP病房豪华宽阔,厨具一应俱全。   很快,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散逸开来。   陆靖言端着碗,走到床边,眉眼垂着,低柔地道:“喝点粥。”   她好像没有听到,静静地躺在那里。容颜精致,却没有一点生气。   陆靖言眸中黯然,在她身边坐下,重复了一遍:“喝点粥。”   迟樱迟缓地抬起眼睛。目光却好像从他身上越了过去,空茫茫的一片。   陆靖言拧眉。   一种叫做失去的痛意笼罩了他的心脏。他痛得快没有觉知。   迟樱用手肘撑着床,安静地坐起来。   许久没有进食的饥饿,长时间平躺后陡然坐起的眩晕,让她身形晃了晃。   陆靖言小心地扶稳她:“慢点。”   迟樱睫毛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试图从他臂膀里抽离。   然后,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她的味觉和心脏一样麻木,尝不出香香糯糯的味道。   但粥很滋补,她苍白的唇瓣逐渐回了些血色。   陆靖言看着她红润起来的脸蛋,心脏回暖。   迟樱喝了半碗,抬起头,静静地说:“我想回家。”   她很久没说话。   原来她说一个字,都足以让他喜悦。   “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天,明天我们回家。”   迟樱垂下睫毛:“我没事了,今天下午我就想回去。”   “不要任性。”   “但我想回家,想回妈妈那里。”   她声音很轻,比烟还要轻,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她那么孱弱,也快要消失一样。   陆靖言喉咙沙哑:“好。”   迟樱漫无目的地搅着汤匙:“你不要跟来了,在家好好陪着迟澄。”   陆靖言感到痛楚,凝视着她,瞳孔中透着紧张。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迟樱回避着他的视线,摇了摇头。   “我还能想起什么呢。”她恍惚地低喃着,“我只是累了,想给你带来惊喜,却没想到带来了困扰。”   “你做什么都不会是困扰。”   陆靖言伸手,想要拥住她。   他气息渐近,迟樱手一颤,随后响起了金属落地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汤匙掉了。”   陆靖言动作僵住。   ==   傍晚,晚霞满天。   整片天空,红得安静绚烂。   车窗微微下降,闷热的风迎面吹来,轻轻地拂动她的发。   这么多年过去,人行道的一砖一石,已经被重新铺过,路面干净整洁。   香樟仍然繁盛,却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一年的香樟。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见了他青涩的脸。   干净清爽的衬衫,因为保护她,浸染了一片殷红。   她没有觉察到,自己悄悄泛红的眼眶。   不久后,车辆驶入别墅小区。   景征在庭院里浇着花,落日的余晖把万物都染成了橘红。   夕阳下盛放的月季,有种别样的妖冶。   景征腰不好,不能一直弯下,于是走走停停。   她直起身子的时候,视线里突然映入一双璧人的身影。   景征放下喷壶,走到院落门口,眼中露出蕴藏不住的笑意:“你们回来了。”   陆靖言微微颔首:“景阿姨。”   景征笑脸吟吟。   他沉默地打量着景征的容貌,心中疑云渐重。   迟樱也木讷地开口:“妈……”   眼前的女人,是她真正的母亲。   给予她血肉,哺育她成长。   她压下心中的酸涩,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景征微怔,摸了摸迟樱的头发,失笑道:“怎么了这是。”   迟樱没吭声,安静地抱着她,也不放手。   她背影窈窕,长发温柔地垂下,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动人的美丽。   陆靖言恍惚以为过去的她回来了,眸光微微颤动。   景征知道陆靖言在旁边站着,不由迟樱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   她轻轻地拍了拍迟樱的背,她们终于分开。   陆靖言沉声开口:“她想在这里住几天,请您照顾好她。”   景征眉目柔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感激:“我自然会的,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陆靖言扯动唇角,笑了笑:“不麻烦。”   “你也进来坐坐?”   陆靖言婉拒:“迟澄还在家里。”   景征笑道:“你们怎么不把他一起带过来。”   “明天他还要上幼儿园。”陆靖言道,“下次一定。”   送走了陆靖言,景征挽着迟樱的手,走进别墅。   她语气温和:“怎么突然想到回来?”   迟樱淡淡地笑了笑:“想你了。”   “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我手机坏了,刚刚才修好。”   “三天前我去看了你的电影,邻座都拿着纸巾擦眼泪。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走上荧屏的这一天。”   也没想到,她也会自己的家庭。   景征向来话少,这天她也说了很多。   迟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唇角扯出温柔的笑容。   晚上,迟樱来到书房。   空气中浮动着灰尘的味道。   最底层的抽屉夹层里,她找到了那本日记本,纸页微微泛黄。   里面夹着两张C市晚报,折叠工整。   时间的打磨下,纸页变得又脆又薄。   迟樱小心翼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涩的脸。   那是过去的她吗,好年轻,却也好倔强。   报纸是黑白印刷,却能清晰地看见,女孩的眼睛里,碎着分外明亮的星光。   而他,不管在哪个年纪,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让人着迷的存在。   难怪能让她疯狂。   手账本上,字迹娟秀,从稚嫩到成熟。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十二万分的真性情,让她动容,也让她悲戚。   迟樱静静地翻着,蓦然想起一段话。   那是她后来,在茨威格的书上读到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孩子在暗地里悄悄所怀的爱情。   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这和成年女人那种热辣炙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厌的爱情完全不同。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的热情集聚起来。   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从那一秒钟起,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就是你……”[1]   读着读着,她感觉脸上一片潮湿。   她用手去碰,才知道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些是既定的过去。当一切都可以重来,她应该知足而珍惜。   道理她都懂,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理性。   她想要坚强,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更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迟澄。   她心绪好乱,她比谁都更迫切地想要整理好它们。   却适得其反。   因为急不来。   ==   江崇牵着迟澄下车,走向陆宅。迟澄背着书包,身影小小的。   夏末的城市,仍有些闷热。但这里,俨然是人间的四月天。   墨尔本的樱花在九月盛开,这里的人工气候,和南半球一样。   整座陆宅别墅,美得如梦似幻。   迟澄踩着樱花瓣,眉毛皱皱的:“江叔叔,爸爸今天还没有回来吗?”   江崇摸了摸迟澄细软的黑发:“他忙完这一阵,很快就会回来。”   “噢。”迟澄叹了口气,“还有我的妈妈。这里的樱花会不会快要落了,虽然知道妈妈拍戏很忙,但她再不回来,爸爸该有多伤心啊。”   江崇也叹了口气。   “江叔叔,你说妈妈不会真的不准备和爸爸结婚吧。”   “想什么呢,当然不会的。”   迟澄转过身,倒着步子走,映着满树繁花的瞳孔中,充满了留恋和不舍。   忽然间,发现一辆车在门口稳稳停好,随即,他看到了男人修长的身影。   迟澄咧开嘴笑,快着步子跑过去,书包一晃一晃的。   不一会,他跑到了陆靖言身边,开心地搂住他的腰:“爸爸——你回来了——”   陆靖言僵硬地笑了笑。   迟澄开心地牵起了爸爸的手:“爸爸,我超级想你。不过你看起来累坏了,我们要不要先去睡个觉……”   迟樱洗好澡,对景征道:“妈妈,我有点困了,我先睡了。”   景征看了眼钟,轻轻挑眉:“这么早?”   但当她的目光在迟樱身上停留,发现她精致的脸庞透出淡淡的苍白,眉眼中充满疲倦,不由心疼:“瞧把你累的,快去睡吧。”   迟樱抿唇笑了笑:“如果有空,你就去陆宅看看澄澄吧。”   景征也笑道:“好,晚安。”   “晚安,妈妈。”   景征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没亮起。   别墅里静静悄悄,只有零星几只鸟儿在窗外鸣叫。   景征含着笑,做完早餐,刷着手机的新闻。   她爱看报,不常浏览手机,但《绿阳》上映了,全世界都在讨论它。   她忍不住去看网上的评论,对于她的女孩,世界给予了她极大的善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直到上午十点,迟樱仍然没有起床。   距离她昨晚入睡,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景征想起她苍白的脸容,不禁有点担心。   她拧了拧眉,推开了卧室的门,轻轻地喊:“阿樱。”   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但迟樱不在。   景征拧了拧眉,打电话给她。和前几天一样,依然是已关机。   于是她打给陆靖言:“迟樱不在家,她有没有回陆宅?” 第87章   陆靖言接完电话, 来不及搭上外套, 匆忙向门口走去。   江崇心里咯噔一声, 没有迟疑地合上文件,起身跟上:“陆总, 您去哪……”   他哑声道:“去找她。”   陆靖言去了城西别墅。   景征在门口等他,轻蹙着眉,严肃说:“我早上起来, 以为迟樱在睡觉,一直没有喊她。直到十点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不在。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陆靖言瞳孔渐冷。   她知道只要他在,她就没办法走。所以才说要回家, 要回到这里。这是她策划好的离开?   没有让景征看好她, 是他疏忽大意。   景征看到陆靖言脸色变得苍白,忍不住安慰他:“说不定只是有事出去了, 你也别着急。”   “我能不能进她的房间?”   情况特殊, 景征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可以。”   卧室干净整洁,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陆靖言走到床边, 下意识地找寻。只见枕头下,整齐地叠着三张便利贴。   “妈妈, 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不要找我,我会尽快回来。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原谅我好不好?”   “好好听爸爸的话, 保护好自己。”   她字迹清秀, 力道却不是很重,笔尾轻轻颤抖。   他仿佛看见她坐在书桌旁,背影孱弱。细白的手握着钢笔,写下这些字句。   只有写给景征的话,附了称谓。   陆靖言回到车上时,手里紧紧地攥着纸条,指骨微微泛白。   江崇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继续找她?”   陆靖言没有犹豫:“找。”   他知道她不任性,她说会回来,是真的会回来。但她一人在外,他怎么放心。   陆靖言取出笔记本,手指僵硬地点开船锚图标。   哪怕拉黑他也好,哪怕离线也可以。   但没有意外地,她关机了。   陆靖言眉间紧蹙,刻不容缓地通知隆阳,他的私人侦探。   “……找到了也不要打扰她,只需要确保她的安全。”   “林悠笙的调查,也请继续。”   陆靖言声音很轻也很低,说完这几句话,近乎脱力。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漆黑的睫毛静静地搭着。   江崇心中不是滋味,连忙安慰他:“陆总,您也不要太担心了。隆侦那边人手广泛,经验丰富,不出一周肯定能找到的。国内很安全,也不容易出事。”   说着,江崇突然顿住。迟樱……应该不会出国吧。   ==   迟樱侧着身,静静地看着窗外。   动车飞速行驶,遥远的景却依然清晰,缓慢倒退。   她现在看整个世界,就像隔着云雾。   世事喧嚣,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都快要怀疑,她是不是真实地置身在这个世界里。   哪怕她一直以为,她穿进的世界是一本书,也从来没有把它当成过虚假的世界。   从始至终,她都真情实感地活着。   对于原身,一个陌生的女孩,她曾经感恩她,给予她精神的归宿,让她遇见珍贵的人。   也心疼她,为她的经历感到难过。   可是听着别人的故事,至多觉得叹惋。当一切都变成自己的过去,她茫然失措,无所适从。   这些记忆,对她来说过于沉重。   那辈子,她来不及遗憾、悔恨,就随着破碎的身体一起湮灭的情感,如注地涌上心头。   她尝试着吞咽,消化。   可它们像碎玻璃,扎出淋漓的伤口,疼得呼吸都艰涩,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也许她早就想哭了,但他在的时候,要命的自尊竟然还支撑着她,平静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她下意识地躲起来,躲到一个不用面对他们的地方。   但并不想离开太久。   整理好自己,她会回家。   迟樱的邻座,一对女生兴奋地讨论:“你去看《绿阳》了吗?”   “看了,我本来都不看这个题材的电影,结果哭得都断气了。”   “我也是,被迟樱圈粉啦,你有没有觉得她好棒。”   她们说着说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迟樱,好奇的目光中带着打量的意味。   她好漂亮啊,虽然带着口罩,却有一双美得过分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惊心动魄,惹人垂怜。   竟然有点像演员迟樱。   可是她的泪水一直流,让人无法靠近。   女孩们终究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更不可能是迟樱,于是没有和她搭话。   迟樱随意地来到一处景区,高山流水,薄雾霭霭。   九月初,人们投奔忙碌的生活,这里的游客很少。   山路很干净,清涧潺潺,空气清甜。   她深深地呼吸,想忽略掉心脏的隐痛,努力地放空自己。   迟樱走得很深,周围的人烟愈发稀少。   忽然间,她听到了孩子们的呼救。   “来人啊——来人啊——”   她蓦然回神,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两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孩子,趴在地上,衣服脏兮兮的。   迟樱往旁边一看,茂密的草丛中,藏着一个隐蔽的深坑。   像是废弃的施工留下的,警示牌生了锈,被折断在一边。   一个小孩蜷缩在坑底,身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绝望地低泣。   迟樱折了藤条,下到坑底,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救起。   坑里掉落了一些锋利的枝桠,上来的时候,她瓷白的肌肤也布上了一些血痕。   而小孩近乎奄奄一息,同伴们哭得非常厉害。   迟樱轻轻喘着气,问道:“他的爸爸妈妈呢?”   一个小女孩用脏兮兮的手,胡乱地擦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爸爸妈妈……都是……导游……白天……不在……”   迟樱急急地从包里取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她上车前买了一只老人机,也办了新的电话卡。   “如果你们看到他的爸爸妈妈,就把这张卡片给他们好不好?”   孩子们泪眼朦胧地看着迟樱,懵懂地答应下来。   “说这个姐姐把他带到了医院,请他们来找我。”   “好……”   “你们也注意安全。”   迟樱抱着男孩下山,送到附近医院。他全身多处骨折,后脑可能也受了伤,情况很严重。   医生做了简单的处理后,苦皱着眉把男孩转到了市里的大医院。   迟樱的旅程没有规划,只以散心为目的,没有犹豫,全程陪着他。   男孩在治疗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景区,反映了告示牌的折损。   傍晚,小孩的家人终于找来,热泪盈眶地抱住她。   “谢谢你姑娘,医生说他情况危急,如果没有你……”   他们说着,抽噎起来,把厚厚的一沓零钱塞给她。   迟樱温声道:“不用了,这些钱给他买点好的。”   他们摇头,执着地塞到她的手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迟樱对他们莞尔。   疼到疲倦的心脏,感到久违的轻松温暖。   天色昏暗下来,她从住院部离开。   大楼前是一片宽阔的草坪,绿油油的柔软。   不少家属推着轮椅,慢慢地散着步。   晚风徐徐,迟樱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直到有人喊住她。   “喂,你怎么在这里。”   迟樱皱着眉转头,看见一张缠满绷带的脸。   ==   舒白被公安拘留,要两个星期才能出来。   戚虹程独自在家喝着闷酒。   他恍惚意识到,舒白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单纯。   在她的性格中,偏狭和自私,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和舒白相处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也变了,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戚虹程浑浑噩噩地想着,这时,客厅门口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戚虹程早就料到,也做好了准备。   他冷静的目光落在窗沿,发出一声轻嗤。   为了还舒白家里的欠债,他曾经拆东墙补西墙,没想到缠上了网贷。   网贷公司循循善诱,他一时鬼迷心窍,总以为自己能还得起。   结果一段时间过去,滚出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数值。   戚虹程放下酒瓶,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舒白在拘留前,打电话告诉他:“无论如何,你帮我保管好它。”   戚虹程皱眉,把纸条放进口袋,随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夜风袭来,不是很凉,却足够吹散酒意。   戚虹程没走两步路,接到了陆靖言的电话。   陆靖言要约他见面。   自尊心让他很努力地收拾自己。   戚虹程特意去便利店购买了一瓶发胶,在地铁站的厕所里,细致涂抹。   ==   咖啡厅,陆靖言坐在角落里等他。   今天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却依然透出无法掩盖的精英气质。   相形之下,戚虹程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陆总——”他有点恼羞成怒,“为了迟樱,您把我的事业毁于一旦,还把沛誉连根拔起,您就不会感到不安吗?”   陆靖言掀起眼皮:“我没你说的那么卑劣。”   戚虹程把压抑了很久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您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潜规则,更没有动过异心。就算当时沛誉划拨的资金很少,就算我的实力确实不够,我也一心想着拍好《刺己》,尽我的能力去赢得大家的认可。但我的前女友害了我,从那一晚开始,我一步错,步步错,才走到今天。陆总,我确实犯了错误,但我也是为人所害,您这么惩罚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陆靖言听他说完,冷沉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苦衷,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去了解你。哪怕外界对你的心智产生干扰,最后做出判断的人,仍然是你。”   “是啊,这就是我的命运。”戚虹程无力反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气势逐渐弱下去,“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陆靖言说:“我可以帮你还清所有债务。”   “您说什么?”戚虹程手颤抖了一下,咖啡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知道陆靖言未必有耐心重复一遍,垂下头:“……您的条件是什么?”   陆靖言道:“我需要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戚虹程攥紧了拳:“我先看看……是什么问题。”   陆靖言推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这个号码,你认识么?”   戚虹程抬眸,神色微变。   似曾相识,舒白好像用过。   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立关系。再加上舒白换过无数个手机号,他记不清晰。   陆靖言凝视着他:“如实回答我,如果你有心悔过,我会帮你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戚虹程心中一动,声音微微颤抖:“我看看。”   于是,他从裤袋里取出手机。   顺势带出了一张泛黄的纸片。   轻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迟樱,188xxxxxxxx” 第88章   戚虹程没有觉察, 注意力全然凝在手机上。   他翻出通讯录, 把舒白过去用过的号码, 和纸页上的遒劲字迹,进行十分认真的比对。   十一个数字完全吻合。   戚虹程不知道这个号码背后的故事, 但隐约猜到,如果告诉陆靖言事实,会对舒白造成不利的影响。   那一瞬间, 他的脑海中闪过舒白惨白的小脸,下一刻,又想起了她眼底促狭的光。   短暂的内心挣扎后,戚虹程咬了咬牙:“陆总, 它是舒白的号码, 她给我发过短信。”   说完,他把手机推给陆靖言。   那时候, 舒白情绪低落, 走在自我了断的边缘。他们的交谈内容,主要以戚虹程的安慰为主。   陆靖言目光落在屏幕上, 眉心敛起,薄唇抿得死紧。   良久, 他嗓音紧滞地说:“好。”   戚虹程发现陆靖言的神色变化,忐忑地问:“怎么了?”   “没事。”陆靖言说。   “你名下的债款,我会帮你分期偿还。至于能不能持续到还清那天, 还要看你表现。”   “明天开始, 你会重新得到一份导演的工作, 但仍处在实习期。从此,你的去留将由公司的人事部决定,与我无关。”   “最后,我建议你离舒白远一点。如果我给你提供的帮助,你全部用来偿还她的债务,我会终止给你的一切支持。”   “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能自保,为什么还要泥菩萨过江。”   戚虹程认真听完,眼眶有点热,握着杯柄的手越来越紧:“谢谢……等我赚够了钱,一定会还给您。”   陆靖言眼眸低垂,语气淡漠:“你可以先离开了。”   戚虹程诚恳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胸腔中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陆靖言眼眸微眯,弯下身子,将字条拾起。   时间的冲刷下,它泛着黄,边角处可见发霉的痕迹。   陆靖言长指微屈,轻轻地掸掉了上面的灰。   迟樱的联系方式变得清晰,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字迹没有太大的变化。   陆靖言呼吸逐渐凝滞。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见它。那夜的温存,交织着梦境的残片,决堤般涌入脑海。   心痛让他的手指僵硬而颤抖,愤怒让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一张纸条,让他们错过了整整五年。   让她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承受分娩的痛楚。   让他天南海北地找寻,心脏空洞,灌进猎猎的风。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也许,它带来的伤痛还远不止这些。   顾远琛曾和他说,她那样的女孩,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好的爱情。当时,他的唇角苍白失血。   他本也想给她最好的爱情。   如果没有阴差阳错。   ==   拘留所。   警员敲了敲门,大声通知:“舒白,有人来看你。”   舒白以为是戚虹程,神情麻木地起身,慢慢地向探视处走去。   透明的玻璃窗外,却看见了陆靖言冰冷如霜的脸。   舒白眼睛惊大,目光敏感地落在男人手里的纸条上。   她骇然大惊,捂住嘴,连连后退。   它怎么会在陆靖言手里,她不是让戚虹程看好它了吗?   她为什么不烧掉它,因为她想保留迟樱和陆靖言潜规则的证据。   可是她现在后悔了,她为什么不烧掉它……   陆靖言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她,声线冷冽,像寒冬的冰涧:“舒白,你认识它么。”   舒白不停地摇头,目光愣怔,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靖言冷冷地说:“发短信的人也是你。”   “我知道您一直在找那个女孩,我想告诉您那个女孩是迟樱,只是想见证你们的感情,没有别的意思……”舒白连忙说出谱好的理由。失去思考能力的她,已经完全无法辨别,这番理由在这时看来有多么蹩脚。   “见证?”陆靖言低怒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拘留在这里!”   他的语气充满讥讽:“你真是一个称职的见证者。”   舒白脸色惨白,迟钝地回想,她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因为她造谣迟樱和顾远琛开了房。   舒白心惊胆战,她从来没有见过陆靖言如此危险的眼神,像冰冷的刀刃,带着入骨的寒意,仿佛能轻易地望穿她卑劣残破的心。   舒白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陆总……求您原谅我……”   陆靖言声音像淬着冰一样冷:“不可能——”   ==   纱布下的那张脸,是程寰。   晚风拂过他的发,他眼睛里的狠戾,好像被吹淡了几分。   迟樱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程寰皱眉,大步走到她面前:“你别走啊,就不能让我多看你几眼?”   迟樱抿紧唇,沉默地从他身前绕开。   程寰手臂和腿都受了伤,行动起来并不方便,但还是着急地跟了上去:“迟樱,你就和我说句话行不行?”   “我都变成这样了,你真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还是说,我像木乃伊,吓到你了?”   程寰努力地扯动嘴角,沙哑地喊着她。   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极力地克制住,想用力量制服、禁锢她的欲望。   迟樱却好像没有听见,平静地向前走。她的眼瞳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程寰目光锁住她的背影,有点气急败坏:“喂,你不会真的喜欢陆靖言吧——”   “我告诉你啊,他没你想象中那么道貌岸然。”   “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靖言让我们家老头子软禁我,整整三个月。”   “我哪里忍得住,偷偷溜出去见你,结果一辆大卡车飞过来撞我。”   “我说我变成这样,都是陆靖言安排好的,你信不信?”   迟樱脚步稍顿,慢慢地问:“飞过来撞你?”   程寰看到她终于说话,心脏狂跳,眼底划过兴奋的光:“对啊,我开车开得好好的,一辆车直接从对面冲过来,我是不是很倒霉?”   迟樱问:“那天新闻出事的人是你?”   程寰不急着肯定,他想多和她说两句话:“什么新闻?”   迟樱说:“城南高速。”   “是我,媒体没有公开伤亡人员,但司机的身份确认是欧时的员工。他的本职不是司机,却开着大卡车,分明就是蓄意而为。”   “你看,陆靖言是不是比我还要残忍?”   程寰认真说,眸中的戾气收得干净:“我知道我过去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我会努力改……”   “嗯。”迟樱轻轻地打断他,“我给你机会,请你离开。”   程寰心中寒冷,沉默地看着她,眉拧得深。   他察觉到,迟樱此刻的冷静,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程寰停下脚步,看着她纤瘦的背影。   直到迟樱走远了很长一段路,他才重新跟了上去。   晚上,迟樱来到一家酒店,订了房间。   走进电梯后,她脱下防晒衫,露出雪白的臂膀,肌肤上缠着斑驳的血痕。格外显眼,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迟樱按下楼层后,电梯门突然被人用力隔开。   程寰拧眉,大步走近:“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你怎么了吗?刚刚去医院为什么不处理?”   迟樱被逼到电梯的角落。狭小的空间里,身高差形成重重的压迫,她感到不适。   她严肃说:“你离我远一点。”   程寰狠了狠心,退了一步:“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迟樱别开视线,没说话。   程寰有点着急:“你答应我啊。”   迟樱答应了:“好,我回去就处理。”   迟樱来到房间,程寰没再跟着,她用心地锁好门。这一夜,风声很小,过得很安静。   次日清晨,迟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打开门的时候,她发现门口地上,排列着整齐的药瓶。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程寰的身影。   但程寰在这座城市,她不想在这里停留。   接下来几天,迟樱辗转去了其他地方。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人好事,等着她来做。   风沙大的时候,她还是会哭。静谧的夜里,她还是会想起身体的疼痛。闭上眼,她还是会看见迟澄痛楚的眼睛。   她本想理清思绪,却头疼,最后索性放弃了思考。   她只记得上辈子病死的时候,她那么后悔,没有看足够多的风景。   所以就简简单单地,把风景看个遍。   程寰一路偷偷地跟在迟樱身后,看着她失神落魄地哭,感到烦躁又痛心。   这天,山顶上。   他终于没忍住一把冲上前,想揽住她的肩膀,摇醒她:“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还没碰到她,就被下意识地推开,程寰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你轻点,我还半身不遂着呢。”   她嗓音沙哑:“你不要动手动脚。”   程寰答应:“好,不碰你。”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程寰抿着唇,沉默了会,然后慢慢说:“我好不容易看到你。”   他看着她缠满泪水的脸颊,最终还是问出口:“是不是陆靖言欺负你了?你们分手了?”   “没关系啊,他算什么东西,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   迟樱愠道:“闭嘴。”   她的眼泪流得又凶又急,程寰立刻住口。   又过了一段时间,祖国的南南北北,逐渐入秋。   迟樱开始变得平和。她不再流泪,心脏好像麻木了。不去触碰,就好像忘了。   直到程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扰她。   “没有陆靖言……你不是过得挺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其实,你可以放下他的。” 第89章   程寰的话, 很快被吞咽在呼啸的山风中。   迟樱身形僵住, 彻底愣怔。哪怕她离开了, 却仍想着回家。她从来都没有预设过,一个没有他的生活。   她已经拍完了两部作品, 片酬不算多,但如果省俭一些,再找份工作, 她完全可以独立地生活下去……陆靖言足够强大,也可以保护迟澄平安长大。   如果她一走了之,心脏会逐渐麻木,记忆也会逐渐模糊……   是不是可以再也不用面对让她痛苦的过去。而生活, 是不是也可以重归宁静……   ==   《绿阳》爆了, 自上映以来,票房稳居榜首, 粉丝们开始期待《绿阳》的明星见面会。   “来L市吧!!我还没见过爱豆, 剧组剧组球球你们了!!!”   “M市的来排个队呀!!M市好歹是省会城市,为什么每次活动都不配拥有姓名, 信不信我们分分钟哭穿地心!!!”   “无论在哪里,为了祁原我都会去的!!钱我都准备好了[图片]。”   “啊啊啊啊啊想看素颜的迟樱, 也想听迟樱讲话,小姐姐声音超级温柔的好不好。”   “我也是!迟樱和粉丝的互动也太少了!”   “迟樱肯定会来的,我希望琦琦也能来!TuT”   “楼上小姐姐帮你排一个!”   顾远琛在高涨的呼声中, 开始筹备见面会。他给迟樱打了电话, 可是她关机了。随后打给高南, 高南却说:“迟樱她来不了了。”   顾远琛捏紧手机:“是吗?陆靖言什么意思?就连迟樱参加见面会的资格也要剥夺?”   高南消化完顾远琛的话,微微一愣:“顾导,您不要误会,不是陆总的原因。”   顾远琛并不相信:“说说看,是因为什么。”   “迟樱最近不方便参加。”   这些日子里,高南说了无数次推辞的话。   顾远琛敏锐地捕捉到她言辞间的闪烁,皱了皱眉:“迟樱怎么了?”   高南严肃说: “抱歉,具体原因我不能透露。”   结束通话后,顾远琛无心工作,索性去了一趟陆宅。   顾远琛很久没来这里了。眼前樱瓣飞舞,绿草如茵的景象,让他感到震撼而心惊。   盛开的樱花树下,迟澄眼睛澄澈,仰头看他:“顾叔叔?”   顾远琛摘掉迟澄发顶的花瓣,温和地问:“你妈妈在吗?”   迟澄摇了摇头:“她去拍戏了,很久没回来了。”   顾远琛身形一顿,轻声问:“很久?”   《刺己》……不是在一周前就已经杀青了吗?   “是啊,好几个月了。”柔和的光影中,迟澄平静地说,“顾叔叔有什么事情吗?等妈妈回来了,我可以帮你告诉她。”   顾远琛摸了摸迟澄的短发,淡淡地笑:“没事,你不用告诉她我来过这里。”   ==   欧时总部,办公室色调冷沉。顾远琛眼眶通红,把陆靖言从总裁椅中揪起,一拳砸在他身上:“她去哪了?”   陆靖言背脊被摔在冰冷的墙面上,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陆靖言没有还手,顾远琛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收了力道。他语气沉重,又问了一遍:“迟樱去哪了?”   陆靖言缓缓抬起眼皮,哑声说:“我不知道。”   顾远琛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眸:“你什么意思。”   陆靖言淡声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顾远琛不能理解他的淡然,敛眉愠道:“她走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工作——”   陆靖言说:“世界这么大,我去哪找她。”   顾远琛闻言再无法冷静,胸腔里窜起难以压下的怒火。他捏紧陆靖言的肩膀,指骨泛白:“你说你爱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顾远琛的施力下,陆靖言的衬衫变得褶皱。映衬着他苍白的面色,显出几分孤独和狼狈。   陆靖言眉眼微垂,没有说话。   “你这般狂妄,是不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陆靖言,是你自己选择放弃她的。”顾远琛说完,松开了他,抿着唇向门口走去。   陆靖言目光移到他身上,慢慢开口:“你去哪里。”   顾远琛背影淡漠,语气决绝:“去找她。”   陆靖言疲倦地扯了扯领口,回到座位上。   电脑开着,泛出冷淡的光,屏幕上的对话框单调而苍白。   “还没找到么?”   “已经在努力,陆总。”   ==   夕阳西下,樱花纷纷扬扬地落。   迟澄屁颠屁颠地跑到陆宅门口,却看到陆靖言眼眶红了整整一圈。   迟澄微怔,胖乎乎的手去拉陆靖言的小拇指:“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   对上迟澄纯净的眸光,陆靖言指尖冰凉。   他之前还在想,她会回来,以前的她是不是也可能会回来。后来他发现他错了,他怎么能那样贪心。只要她能回来,哪怕不会笑,哪怕没有情感,哪怕一辈子都抵触他,只要她平安回来就好。可是她为什么还没回来,他快要没信心了。   陆靖言眼眸黯淡,牵起迟澄的手,笑了笑:“很快了。”   迟澄仰起脸,对陆靖言说:“爸爸你还是别笑了,你的笑也太难看了。”再也不是该死的好看了。   陆靖言一愣。   “我开玩笑的,爸爸还多要笑笑。”迟澄不想让陆靖言强颜欢笑,又不想让他不开心。可是词汇量受限,他不能很好地表达,只能扬起温暖的笑容,“走了爸爸,文姨做了超级好吃的排骨,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饭桌上,迟澄热情地给陆靖言夹菜:“这是糖醋排骨,这是红烧排骨。爸爸,你是喜欢甜甜的排骨,还是咸咸的排骨?”   陆靖言目光落在别处,没说话,迟澄愣了一下,用白生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爸爸?”   陆靖言回过神:“嗯?”   迟澄笑着重复了一遍:“爸爸,你是喜欢甜甜的排骨,还是咸咸的排骨?”   陆靖言弯了弯唇角:“都喜欢。”   迟澄笑容灿烂:“那你就快点吃。”   陆靖言说:“好。”   十分钟后,陆靖言回到书房工作。   迟澄看着对面碗里堆积成山的排骨,无比惆怅:“哎……怎么还没我吃的多。”   文姨沉默地收拾碗筷,听到迟澄的感叹,柔声对他说:“那澄澄多吃点。”   “文姨。”迟澄也对她笑,“爸爸好像不喜欢吃排骨,明天我们再换一个好不好。”   文姨心中酸涩:“好。”   没有星光的夜晚,迟澄用小脑袋拱了拱陆靖言紧绷的身体:“我们都是男人,爸爸有什么烦恼,其实可以告诉我的,我理解你。”   陆靖言揉了揉他的发,语气平和:“怎么会有烦恼。”   迟澄鼓起腮帮子,生气地捶他:“陆靖言你真是个大骗子,是不是妈妈不回来了,你一直不告诉我?”   迟澄喊完,声音绵软下来:“爸爸放心,只要我跟在你身边,妈妈就一定会回来。”   “谁让我是她的小宝宝,是她最爱的人。她不会扔下我的,她会回来的。”   迟澄说着,有点想哭。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他如果都不坚强,谁来保护爸爸?   给自己打完气,迟澄趴在陆靖言胸膛上,张开双臂抱住他:“爸爸,我给你温暖。如果你想去找妈妈,你就去吧。我可以一个人在家里,也会好好听文姨的话……”   ==   程寰经历车祸以后,变得安分守己,配合地接受所有治疗。   程烨以为他历经生死劫难终于转性,欣慰不少,对程寰的看管就有所松怠。   却没想到程寰出现在病房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再没有回去过。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程寰已经不见踪影。   此时不比平常,程寰身受重伤,距离出院还有至少三个月的时间,由不得他胡来。程烨气得不轻,短短几日间,两鬓的发全白了。   程烨眉梢拧紧,盘腿坐在客厅地上,面前摆放着宽阔的檀香案几,身侧站着一名眉眼凌厉的中年男人。他叫聂诚,近年来,经常辅佐程烨左右。   程烨无心博弈,把棋盘推在一边,愠怒问:“找到程寰了?”   聂诚点头:“是。”   “他去哪里了?”   “现在在W市。”   “他去W市做什么。”   聂诚说:“程寰离开之前,迟樱曾出现在他治疗的医院。这些天程寰一直跟在迟樱身后,但并没有和她说什么话。还不能完全确定,程寰是不是为她而去。”   “又是迟樱?”程烨痛心,直接把手里的将摔了出去,啪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程寰都变成这幅样子了,怎么还不长记性?!他没事和陆靖言抢什么女人?!”   聂诚见势沉默。   程烨怒火中烧,手背上青筋暴起:“既然人都找到了,为什么不把他拖回来!”   聂诚说:“程总,您也知道程寰的脾性,如果能劝他回来,早就劝回来了。”   程烨胸口剧烈起伏:“车祸之后,他性子不是收敛一些了?更何况他现在伤筋动骨,行动不便。你一个人不行,就十个人去。程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手,我不信还能制服不了他?”   聂诚说:“正是因为程寰身上有伤,我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程烨冷声道:“就是把他骨头打断,也给我弄回来。”   “是。”聂诚应下,停顿后开口:“不过程总,我们是不是该给陆氏一点教训了?”   “那也得有能力——”程烨握紧了拳,指骨咯噔作响,最后也只能重重叹气。   聂诚正要开口,这时大厅的门开了,程娅弯腰换鞋,然后走了进来。   她是程寰父亲程岫和情妇偷生的私生女。程家私底下接纳了她,也曾试图栽培。但程娅心思从来不曾放在学业上,大学都没有念。程烨给她安排过各种工作,算不上太好,因为复杂的她也做不来。结果程娅趋炎附势,仗着自己程家人的身份,常常把身边的人得罪个遍。每上任一个新的岗位,不出数月就会被辞退。   程烨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就看见程娅秾丽妖艳的妆容。想到孙辈就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省心,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回来——”   程娅习惯了这番情形,面不改色地走向程烨,脆生生地喊他:“爷爷!”   程烨一口气还没顺过来:“不要叫我爷爷!”   程娅脚步稍微停顿,然后小跑过来,继续细着嗓子喊:“爷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程烨身后,给他捶背:“爷爷不要生气,您在干什么?”   程烨内心被取悦,但没有显露,面目表情地看着昨天W市景区的监控视频。   程娅也探着身子,向电脑屏幕看去。   灰糊糊的画面中,迟樱戴着口罩,身形纤瘦。哪怕像素不高,她的脸容模糊不清,也不妨碍透出楚楚动人的美。   程娅幡然想起什么,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她就是程寰喜欢的女人?”   程烨阖上眼睛,胸口又起伏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承认:“嗯。”   “原来她就是迟樱!”程娅惊讶,眼神骤亮,“爷爷,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幼儿园工作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带着口罩,来接一个叫迟澄的男孩!如果我没猜错,她早就和陆靖言在一起了,他们还有个在读中班的儿子!”   程烨压根没信,薄怒地打断她:“这种事情,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信不信随便了!”程娅嘴巴一瘪,五官皱成一团,娇声道,“我组织话剧排练的时候,那个男孩娇气得要命。因为没顺着他的心意,一跺脚就跑回家了!没出两天,我就被园长赶回家,我怎么能不清楚!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辞退了,爷爷,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程烨眯了眯眼睛,语调突然变沉:“你说的都是真的?”   程娅点头肯定:“千真万确!”   程烨冷笑几声:“陆靖言肯为了迟樱,几番打压程氏,原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我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孙子。”   聂诚眸光闪烁,语气中暗示意味明显:“近一周以来,迟樱都是独身一人,如果我没有猜错,陆靖言正在加派人手找她……”   程烨认真听完,粗粝的指腹用力地摩挲着棋子:“独身一人?夫妻吵架很正常,不过她之前去医院做什么?”   聂诚说:“迟樱在景区救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在景区传遍了。”   “这么善良?”程烨慢慢笑了,眼眸中蓄着危险。   沉默过后,他用棋子重重地叩响了桌面:“把那个孩子绑起来。”   ==   W市下起了雨,天地间织起了灰蒙蒙的帘幕,迟樱打着伞沿街行走。   路过一个岔道口时,小巷深处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地划破雨帘。   迟樱下意识地皱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没有犹豫地折进小巷。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得瞳孔骤缩。   肮脏的垃圾桶旁,男孩无助地蜷缩在地上。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身上的疼痛让他放声大哭。   迟樱目光呆滞,浑身颤抖。那是她在风景区救过的孩子,此刻他不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距离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她明明已经跨越了半个祖国……   他被他的父母抛弃了吗?可是那天,他们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地说着感谢……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弄堂的尽头,是一个封闭的角落。迟樱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陷阱和诱饵,可是她没办法,男孩的伤还没有痊愈。秋天的雨水淅淅沥沥,他弱小的身躯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瘦削的脸蛋上还沾着不知谁家丢弃的冷炙残羹。不管男孩是出于什么缘由躺在那里,怒火都在她的胸腔里剧烈地燃烧起来。这是她这些日子来,冰冻的心脏迸发出的最强烈的情感。   迟樱一刻都不想再耽搁,紧紧地握着手机,向孩子走近。   四目相对,男孩看到她的一刻,哭声弱下来,眸中燃起了明亮的希冀。迟樱心中一颤,弯腰抱紧了他。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群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把她围困在角隅。他们手脚利落地摁住她的肩膀,掰开她的手指,夺走了她用来报警的手机。紧接着,一根细长的针管从她后颈刺入。她的手脚被捆绑起来,重重地扔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啪地一声后,世界跌入沉寂。   迟樱感觉不到疼痛,就快失去意识了,周围一片漆黑,却远比不及思绪模糊。   她迟钝地想……她会这样死掉吗,在心脏痛到麻木的时候,平静地结束生命。再也不用去面对她躲避的一切,再也不用痛楚地舔舐伤口,再也不用悔恨和难过。这样结束不是很好吗,她死过两次了,早就不怕死了。   她的睫毛在黑暗中极轻地颤抖,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可是……   迟澄没有妈妈,他会很难过吧。还有陆靖言,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总让他受到伤痛。   她说她会回家,可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去。走着走着,她好像什么都忘了。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忘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爱过的人,忘记了她夜以继日追寻的理想,忘记了她前世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她也看过重生小说,为什么主人翁都积极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她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说好的梦想,难道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说好的自信自爱,独立坚强,难道她这么容易就丢盔弃甲。重活一世,她还是没有陪着迟澄健康快乐地长大,还是没有站到她想站到的位置,也没有和他相守到老。   她最近在做什么,拖着沉重的躯壳,没有灵魂地行走在尘世间,又一次重蹈覆辙吗。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真的应该像行尸走肉一样吗。   她好像很不甘心。   困倦越来越重,意识濒临消逝,迟樱疲倦地阖上了眼睛。她好累,不想再思考,事已至此,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明明沉睡才是让人轻松,可是为什么,黑漆漆的世界中,她恍惚看见了陆靖言苍白的脸,乌青的唇,看见他额角滑落豆大的汗水。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为什么会重来,可是为什么,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告诉她,因为有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这样不作为地放弃,对得起他,对得起她自己吗。   她眼眸好像又湿了,可是应该怎么办,她手脚被束缚,意识在湮灭,她来不及报警,他们就抢走了她的手机。   手机……   混沌的脑海中,她隐约记得,她还有一只手机。为了躲避过去的人,她很久都没有开机过了。   她挣扎着施力,反剪在身后的手,在黑暗中碰了碰。幸运的是,包就在附近。她拼死抵抗着意识的消散,从底层取出它,开了机。药物疯狂蔓延,她本来早该睡过去,完成这些动作,她的身体已经疲惫得不像话。   可是开机密码繁复,没有办法输入密码。她从来没有紧急拨号过,也不知道怎么盲触。   深深的绝望中,朦胧的意识里,她又突然想起。   “遇到危险的时候,锁屏状态短按三次手机音量上键,你会得到最及时的救援。不用开启GPRS,呼救后会自动开启。”   快没有力气了,手指软绵,使不上劲。可是,只要三下就好。   她痛楚地把意识凝在指尖,努力地摁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摁了几下,摁错了没有,不知道那个呼救系统是不是真实存在。   砰地一声,手机跌落在车板上,迟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90章   “滴——”   空旷静谧的办公室里, 突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陆靖言心下暗惊, 猛然抬头看向屏幕, 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紧。   精确到全国每一条巷道的地图上,红色的定位坐标在W市高速公路上快速移动, 陆靖言意识到,迟樱可能被绑架了。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攫紧,窒息般疼痛。但现在并不是应该慌乱和分神的时候, 陆靖言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口的起伏逐渐平息。   这时候,隆阳的对话框也发来消息:“陆总, 刚查到迟樱前天曾出现在L市, 遗憾的是她已经离开,接下来的行踪再次断裂。但我想不出两日, 应该能给您确切的答复。”   陆靖言神情凝肃, 修长指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迅速回复他:“我知道迟樱现在在哪里, 她在W市遇到了危险,可能遭遇绑架。电话能打通, 但没有人接听,我把定位给你,你带一些人手过去。”   W市北部, 空旷的山脚下, 细雨蒙蒙。负责绑架迟樱的首要头目Karl从驾驶座走出来, 嘴角噙着锋利的冷笑。他身材高大,黝黑的双颊上匍匐着三道狰狞的褐色疤痕,看起来分外凶狠。   Karl绕到车后,手指一屈,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后备箱的车盖。阴天幽暗的光线照进,少女绝色的容颜显露出来。她身上缠绕着结实的绳索,遍体瓷白的肌肤被勒出一道道血色的红痕。长长的睫毛紧紧阖在一起,显然已经昏睡过去。   Karl心中嗤了两声,不愧是陆靖言的女人,这种境遇下也能丽色不减。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车板时,笑意瞬时凝固:“她怎么还有一个手机?!”   闻言,他的搭档Lao从副驾驶座下来,爬满虬髯的脸上浮起恼怒。他用力地捏着他们刚刚抢夺来的老人机,仿佛要把它捏碎:“我就说,这个年代怎么可能还有人用老人机?!是我们太大意了,她会不会已经报警了?!”   Karl拿起手机端详了一番,界面仍然停留在输入锁屏密码的地方,电量红格,已经趋近于零。他哼笑一声:“报警?一针下去她还能有力气说话?就算报警了又能怎样,我们七弯八绕来到这里,警方有多大能耐找过来,你也太高估他们了。”   Lao这才放松下神经,手指灵活地把玩着老人机:“你说得对。”   “先通知陆靖言,我都要迫不及待了。”Karl把那只手机关机,慢悠悠地收进口袋,然后点了一支烟。烟头那簇星火泛出猩红的的光,在阴天灰沉的色调中格外显眼。   Lao眼中闪过了兴奋的光,他激动得手都有点颤抖。但一串号码摁了下去,耳边响起的却是重复播放的机械音。Lao皱了皱眉,又打了几次,逐渐失去耐心:“陆靖言怎么关机了?!程总提供的这个号码,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你今天怎么疑神疑鬼的,谁手机没有关机的时候。”Karl睨他一眼,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神态自若地咬着烟,“我们干的可是体力活,先吃饭去。”   迟樱逐渐回复意识的时候,距离被下药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混沌的思维里,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无边的冷意蔓延全身,绳索长时间死紧的束缚让她手脚发麻。空气分外潮湿,隐隐混着些野禽的膻味,门板的铁锈味,交织。着从汤和菜里逸出的辛辣气息,让人几欲呕吐。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几个彪形大汉蹲坐在她旁边吃饭,不知道是中餐还是晚餐,盆状的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迟樱逐渐清醒,周围的交谈声也逐渐进入耳膜。   “……陆靖言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就算脑子再聪明,他也是一个人,寡不敌众。上面下达的指令是,我们首先索钱,有能力的话,钱要到后把命也取了……”   一名手下闻言,脸色顷刻间变成酱紫色:“取取取取……取命?!那可是陆靖言!!程烨疯了吗,他疯了我们可没疯啊!!动手的人又不是他,东窗事发的时候,推诿责任多容易!!程烨这是借……借刀杀人,Karl,你千万不能上他的当,陆氏不是我们能得罪的,稍微意思一下就好了啊……”   立刻有人附和:“是……”   Karl被他们的懦弱激怒,把酒瓶哐地砸向了地面,酒液迸溅出来:“各个都是榆木!资产浑厚的陆氏,如果被程烨吞并,以后就是程家的天下,你们还怕什么?!程寰犯过多少事,你们见他进过几次局子?!我们今天做的可是大事情,你们不想分一杯羹?!跟着我混了这么久,都是窝囊废吗?!”   哪怕思维再迟钝,迟樱也能听懂他们的意图,她的嘴唇轻轻颤动。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求助岳濯,她希望那个呼救系统是假的。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绑架,是程氏策划的阴谋,这里危险得令人发指。   Karl话音落地,迟樱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冰冷的眼睛看着他们,沙哑的声音却泄出几分虚弱:“你们想做什么?”   药劲还没过去,她的音量很微弱,几乎被淅沥的雨声覆盖,但Karl还是听见了。他愣了一下,起身走到她身边,高大健硕的身形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阴翳的影。   Karl打量着迟樱如纸惨白却依然精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容,冷冷地笑了一下:“生命力这么顽强?真是让人没想到,被绑起来还能拿出手机,苏醒的时间也这么快,你都听见了什么?”   Lao觉得不妙,不由分说放下碗筷,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支崭新的针管,走到迟樱身边:“我这就给她补一针。”   “等等。”Karl厉声制止他,冷勾勾的鹰眼里散发着危险的光,“先给陆靖言打电话,迟樱醒来了,岂不是有意思多了?”   “欧时董事长陆靖言?”迟樱茫然地看向眼前被称作Karl的男人,仍有些雾气的眼瞳里写满了困惑不解。她的唇瓣微微动着:“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她看起来是真的困惑,神色中的茫然一点也不假,Karl险些要被她骗了过去。他陡然想起,迟樱的身份可远不止陆靖言的女人这么简单,她现在还是炙手可热的演艺新星,刚刚好以演技闻名。Karl嗤笑道:“陆夫人,你以为世界上还有多少女人能像你一样美丽动人,能让陆靖言那种性冷淡都为之破戒……你是不是应该自信一点?”   陆夫人。迟樱心脏抽痛一下,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三个字如此扎耳。   “还有——”Karl粗粝的指尖捏起她的下巴,指腹下的触感细腻得让人心惊,他从来没见过女人这么娇嫩的肌肤,凌虐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加重了力道,直到白皙的皮肤泛起一片红,下颌骨咯噔作响,“你要清楚,如果你和陆靖言没有关系,你的命就没那么值钱了。只要我动一根手指头,你就可以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劝你还是听话一点比较好。”   “如果你想动手,就动手吧。”迟樱好像没有挣扎的气力,任由他捏着,眼瞳漆黑平静,“我和陆靖言已经分手了,你们拿我威胁他,不会有用的。”   迟樱的镇静让Karl感到难言的烦躁,他目光沉下来,猛地松开她:“老套。有没有用,还由不得你说了算。”   Karl突然卸了力,迟樱提线布偶般倒向一侧,她没有动弹,只是假装被粉尘呛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趁势清了清嗓子。   Lao在Karl的指示下,再次拨打陆靖言的电话。他的心情已经不如刚开始那样兴奋和激动,只剩下忐忑和紧张。如果电话依然打不通……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个破旧的仓库待到什么时候。   Lao开了扬声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下一刻,等待通话中的“嘟……”在库房里回荡,清晰而响亮。Lao松下一口气。   迟樱屏住呼吸,感到极致的紧张。   片刻后,电话接通,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从那端传来:“喂。”   她心脏骤然抽紧,眼眶涩涩发烫。   Lao正要开口,Karl已经从他手里把手机夺过,挑衅地说:“陆总,听说您正在找迟小姐,已经找了很长时间。”   陆靖言声音冰冷彻骨,透着无边的怒火:“你们是谁?!”   他只说了两句话,但Karl的不少手下已经被他冷怒的声音削弱了底气。Karl却势在必得地冷笑一声,陆靖言紧张成这样,正好说明他绑对了人。他语气轻佻,充满了菲薄之意:“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总挚爱的人,此刻在我们的手里。您的一举一动,都——”   这时候,迟樱突然打断他,冷冷地大声说:“谁是他挚爱的人,不要拿这个词来恶心我,我早就和他没一点关系。不……我们从来没有一点关系,陆靖言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们如果需要钱,去找我现在的男朋友好了,他是房地产大亨,钱也不少,就住在……”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虚弱,比起刚刚微小的音量完全判若两人,语气中充满了恨意和决绝,甚至还裹挟着深深的厌恶。Karl完全没料到迟樱突然有力气说出这些话来,一时间竟然有所存疑,而忘记打断她。过了半分钟,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迟樱的伎俩!但凡是个男人都憎恶背叛,听到这种话,有谁不会怒火中烧!尤其是陆靖言那种倨傲尊贵的男人,就算他本来有救迟樱的心,此刻也必然熄灭得差不多了!   “闭嘴!!”Karl愤怒地打断迟樱,扳过她的身体,往她口里塞了一团湿润的毛巾。   迟樱皱眉,漆黑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电话那端,陆靖言手指死死地握住方向盘。是她的声音,他很长时间没听到她说这么多的话,可是……他的胸口泛起阵阵冷痛,喉咙处仿佛有腥气往外翻涌。不过心脏既已千疮百孔,她继续捅刀子又有什么妨碍。陆靖言看了一眼车载屏幕,上面显示他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却仍是冷怒道:“地点。”   当陆靖言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传来,被扬声器放大到所有人都能听见,迟樱心脏冷冻极速下坠,她沉痛地闭上了眼睛,睫羽湿润,他为什么还要来救她,不要来好吗。   Karl悬着的心放下,放肆地勾起嘴角,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W市。”   陆靖言冷冷道:“好巧,我刚好在W市出差。”   “是吗?”Karl嗤笑一声,双颊的疤痕愈发的张扬猩红,连他都没有想到进展会这么快,“我一会就把地点发给你。陆总,记得一个人来,如果你敢报警,我现在就取了她的性命。”   Karl挂掉电话,对手下说:“真是顺利的出乎意料。你们记住,待会我让你们动手的时候,一定要速战速决。这里地处偏僻,陆氏在W市的根基并不深厚,他没那么容易调用人手。”   “还有你。”Karl走到迟樱身边,看着她虚弱的神态,狠戾地笑了笑,“刚刚不是喊得挺大声吗?这么快就没力气了?你要是再不听话……待会就送你陪葬。”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W市潮湿不堪。宾利飞驰下高速,陆靖言目光凛冽,冷静地对江崇说:“你现在报警,我先一个人进去,想办法到她身边,等我通知,你们再采取行动。”   “不行,太冒险了,这样您会有危险。”江崇拧紧眉心。对方势力不明,力量深不可测,陆靖言只身前往,非但没有救出迟樱的可能,还极有可能成为人质。等他们前去救援,陆靖言和迟樱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以他对陆靖言的了解,陆靖言肯定会罔顾自己的安危,保护迟樱的周全……   陆靖言冷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针对的根本不是迟樱,而是我。如果没有我,她根本不会被人绑架。”   “陆宅也加派人手,他们很可能调虎离山,把目标转移到迟澄身上。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离开家,幼儿园也先请假。”   “陆总!”江崇下了车,心一横,大力去扳车窗,“您再考虑一下!”   陆靖言掰开他的手指:“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有令不从,你想被辞退吗?”   他说完,宾利切入小道,不一会后到达山脚下。前方道路更窄,车辆无法通行。陆靖言不由分说从车上下来,迅速打量过四周,百米开外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废弃的陈旧库房。   而小径的岔道口,站着两名值守的男人。他们和他等高,身材却远比他健硕。看到陆靖言的时候,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陆靖言来得太快了,距离Karl发短信给他,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而从W市的市区过来,至少要两个小时的路程。Karl算好了时间,还在库房里交代事宜,暂时让他们两个在门口望风,如果有警察靠近,就可以迅速撤离,而不是让他们会见陆靖言。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懂待客之道,Karl压根没把任务交给他们。但既然陆靖言来都来了,他们当然不敢怠慢,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开口:“陆总,久等了。”   陆靖言在他们的声音中听出了颤颤巍巍的惊讶和畏缩,大概判断出,以他们这样的心理素质,不应该是这次行动的头目。这次可以算得上是先发制人了,陆靖言在心中嗤了一声,尔后厉声问道:“她在哪里?!”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到答案,凭借鲜明的直觉,抬步前往库房的方向。值守的两人见陆靖言就要闯入,对视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一人制住陆靖言一只手臂,阻拦他前进:“等等!我们得先确认你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才能放你进去。”   陆靖言眼眸眯起,膝盖一屈就直击要害,虽然寡不敌众,以一敌二仍然绰绰有余。这时,其中一人慌乱地取出通讯器,意图向库房转达消息。陆靖言目光收紧,手掌直切那人腕部,瞬间卸了力道,扑通一声,通讯器坠入田间泥泞。   他没有耐心和他们周旋,大步迈开向库房跑去,与此同时知会江崇,附近部署人员少,可以带人手靠近。   库房里,Karl还在厉声教唆。他们从事这一行的初衷都是为了利益,没有人会选择舍身取义。这次任务特殊,他们畏惧于陆氏的权威,难免军心散乱。这时,仓库的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撞开,门板上的铁屑簌簌而落,冰凉的雨丝斜斜地飘落进来。   陆靖言背脊挺拔地站在门口,浑身上下透着比秋雨更要寒上三分的冰冷气息。冰刃般的目光凛冽地环视着破旧仓库的每一个角隅,前一刻还充斥着高声吵嚷的库房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陆靖言的目光最后定在库房的东南角,迟樱被绳索捆绑,虚弱而狼狈地躺在地上,褶皱得没形的单薄秋衫上洇着殷红的血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显得小脸冰雪般惨白。她仍旧清醒,含着毛巾对着他拼命摇头,一双眼眸湿润泛红。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靖言心脏仿佛被钳紧。眼前的场景,让他陡然想起了雨夜里倒在血泊中的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几乎要拆解意识的剧痛,在大脑倏然炸开,逼得他脚步踉跄,虚汗阵阵,不得不用手扶住门。   迟樱凝视着他,瞳仁随之收紧,陆靖言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虚弱,他怎么了!   看到此情此景,Karl锋利的唇角勾出一抹轻佻的弧度,语气戏谑地说道:“陆总来得挺快啊,不过,我还没开口你就怕了?原来这就是媒体口中的商界最强大的男人,我看也不过如此。”   陆靖言咬了咬牙,极力稳住身形,他来不及消化突如其来的一切,就被铺天盖地的懊悔和恼意所吞噬。他本来可以趁着刚刚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到达她的身边,可是因为刚刚的意外,迟樱已经被人挟持在手里。那人近一米九的身高,手持一把闪着白光的匕首,直抵在她的脖颈处,仿佛随时能扼断她的咽喉。   陆靖言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理智逐渐崩溃瓦解。他沉怒道:“放开她!”   Karl鹰眼如勾,充满野性的目光里浸染了无边的欲望:“想要她的命,用欧时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来交换,陆总觉得怎么样?”   Karl音色粗犷,在封闭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还带着回响,像夏日滚滚的闷雷。   仓库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几口凉气,Karl他疯了还是程烨疯了!众所周知欧时的产业遍布方方面面,旗下每一个子公司都是行业翘楚,用一个女人来换数值大到令人发指的股份,简直痴心妄想!   可惜Karl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他的眼前,传闻里沉稳冷静的陆总明显要沉不住气了。Karl张扬地挥了挥手里一叠厚厚的文件,那是程烨早就拟好的合约,再次用言语激他:“你考虑好了,就过来签字。你签了,我就放过她。”   寒凉的空气突然变得静谧,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可闻,Karl耐心受限,示意性的目光突然打向挟持迟樱的手下Gerald。   Gerald很快示意,冰凉的匕首紧紧地抵在迟樱敏感细腻的颈部,因为陆靖言短暂的沉默,锋利的刀刃更近一步,割出新鲜的伤口,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顺着白皙的脖颈触目惊心地滑落,顷刻间,迟樱胸前的衣襟红成一片。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迟樱脸色苍白,但面容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的神情,只有睫毛不受控地颤了颤。   陆靖言喉结一滑,冷冷说:“签。”   “陆总是爽快人。”Karl脸颊上狰狞的刀疤都好像沾上了喜色,他终是没忍住张狂地笑了几声,狂傲的目光扫向了场内的所有人。他早就说过他会成功,陆靖言的一句话,无疑是对他判断力的最好印证。   这时候,陆靖言冷锐的眼眸眯起来:“但你想让我相信你,就先给她松绑。”   Karl闻言暂时收了笑容,看了一眼迟樱。她手脚束缚多时,药物又使她的肌肉处在疲软的状态,就算松了绑,她也可能连手都抬不起来。不管陆靖言心里揣着什么想法,煮熟的鸽子飞不了,Karl无所畏惧地笑了笑:“好啊。”   说完他便走到迟樱身边,扯开了她身上的绳索:“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一点关系的男人,迟小姐,你魅力可真够大。”   迟樱瞪着他,Karl目光凝在她虚虚抬不起来的手上,笑得得意放肆。   迟樱一瞬不熟地盯着陆靖言,视线里,他走到Karl面前,接过拟好的合约,沉默地接过笔。她一直佯装虚弱无力,其实力量早已恢复,她不知道恢复了多少,但依然想趁着Gerald掉以轻心的时候逃出去。她只有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尝试,她不想成为他的把柄,陆靖言本来不用承受这些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氏的心血付之东流。   陆靖言正欲签字,迟樱突然蓄力掐紧了Gerald的手腕,锋利的指甲嵌入脉搏处的血肉,抵死扭转,Gerald全部心神都凝在陆靖言身上,没料到怀里绵软的身体突然施力,手腕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没忍住明显的颤抖地一下,刀刃短暂地离开了迟樱的脖颈。那一瞬间,迟樱全力推开他的手臂,想从他身前逃离。   但是她错了,Gerald和她体型悬殊,她刚跨出一步,他直接把她拎了回来。迟樱找准时机屈膝进攻他的下体,疼痛炸开,Gerald后退一步,随即暴怒!他举起匕首,眼中猩红,就要向迟樱的胸前刺去。   Karl也感受到了那边的动静,厉声呵住他:“住手——”   电光石火之间,陆靖言掷下签字笔飞身而去,十米的距离一瞬即至。他徒手挡住将刺入她身体的匕首,赤手空拳过了几招后,匕首掉落在地。那一瞬间,陆靖言把迟樱护在身后,衬衫褶皱不堪,背脊挺拔依旧。   Karl脸色骤变,陆靖言能在一瞬之间越过半个库房,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没有人反应过来,更没人拦住他!失去了迟樱作为人质,Karl瞬间意识到局势将向不可扭转的方向发展,不由怒吼道:“绑住他们!!”   壮汉一拥而上,按照既定计划将他们围堵。陆靖言冷笑,把迟樱塞进他身后的角落。逃是不可能逃出去了,接下来只能等待江崇的救援。他却庆幸已经到达她的身边,无论如何都有办法护她安全。   陆靖言勉力抵抗拖延,半分钟后,库房里响起了子弹声,嗖嗖地划破空气,弹无虚发,Karl的手下相继倒下。   “没事了,别怕。”陆靖言低声对她说,呼吸沉重而急促,脊背渗出的冷汗已经将衬衫濡湿。可就在他喘息的片刻,故意躺倒在地的男子突然一跃而起,拾起闷棍就向他的腹部扫来。陆靖言闷哼一声,修长的身体逐渐佝起来,倚着墙滑落。   ==   两天后,陆靖言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喉咙间涌上腥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模糊的视线中,正好看见迟樱离开的背影。   他的思维立刻清明,敛着眉起身,幅度过大而牵起胃腹一阵撕裂的疼痛,他压下喉咙口破碎的呻吟,唇瓣苍白失血。   迟樱听到动静,惊讶地回过头。陆靖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甚至已经走近她。   她来不及和他说话,陆靖言汗湿的大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肩,下一刻,她就被抵在墙角。   他目光暗烈,指骨泛白,声音很低却很轻:“你想去哪?不许再逃了。”   迟樱抬头看着陆靖言惨白的脸色,心脏抽紧,语调很温柔地说:“我刚刚看到你出了汗,想去拿湿毛巾,你先躺回去好不好?你还不能下床。”说完,她伸手去拉他。他的衣服湿透了,让她心脏紧缩。   她的话语很温柔,像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陆靖言眸光深邃地盯住她。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温和,她就是以这样温和的方式骗过了景征。   “先把话说完。”陆靖言执着地握住她的手,一并抵在墙上,压下身体四处窜起的疼痛对她说,“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就算你这辈子都不再原谅我,也请你同意让我给你保护,我可以做到不打扰你,和你未来的生活。”   他神情严肃,似乎在非常认真地和她道别。迟樱慌了,眼里不受控地泛上泪水:“陆靖言你不要这样说,你从来没有做错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是我太任性,我为我的离开道歉,对不……”   陆靖言低沉地打断她:“迟樱你听着,这个世界上哪怕最低等的生物都知道趋利避害,我理解你抵触我的所有原因。但我还是想解释一句,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更不会去策划一场车祸。我不知道你在过去听到了怎样的消息,但是过去舒……林悠笙的一根手指头我也没有碰过。还有订婚的事情,这里面有很多误会,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陆靖言刚刚说……车祸?订婚?迟樱心惊,瞳仁紧缩:“……你在说什么?”   陆靖言唇瓣苍白,沙哑地说:“你想起的事情,我也想起来了。”   在库房里,他看见她满身血迹,躺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的时候,他想起了梦魇里的雨夜,随之想起了上辈子的所有事情。   他因为目睹了那场车祸,然后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尚且是一个可以称得上强大的男人,都无法从梦魇中挣扎醒来,更遑论亲身经历的她。他无法想象当时的她亲历了怎样的绝望和痛苦,但如果说死亡是一种解脱,让她重生并重新拥有那些觉知,无疑是一种雪上加霜的折磨。乌寻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世界重启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带着上辈子的情感和记忆。   短暂的沉默过后,迟樱凝视着他,认真说:“那我也想告诉你,你不要再自责了,当年我走进你的房间,不是因为任何阴谋和阴差阳错,只是因为……”   “我喜欢你。” 第91章   微风吹过, 窗纱轻轻扬起, 秋日温和的光线落满了整个房间。   迟樱仰头看着他, 微微泛红的脸庞透出柔和的光晕,水亮的眼眸落满星光:“你应该想不到, 我在一个还没有懂事的年纪就喜欢上了你,人生的前十八年,你都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五年前晚宴那天, 我悄悄地跟着你,凌晨的时候故意敲开你的房门。和你发生关系,其实是我的期许。陆靖言,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和真实的我, 不管那夜你有没有克制自己, 你都没有错,所以不要再抱愧了。恰恰相反, 是我的冒昧给你带来了你本来不用背负的那些, 祈求原谅的人应该是我。”   迟樱说完这些话,陆靖言扣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紧。她心中忐忑, 眼睫微微垂下。   “那天我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却无法在一时间接受那种形式的死亡。我的结局是我自食恶果, 我可以接受我的命运,但迟澄很无辜。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也许这辈子我的经历很温存, 心态也还算平和, 当负面情绪在一夜之间涌入, 和我的情感体系融为一体的时候,它们瞬间就摧垮了我。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迟澄,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我想去一个你们都不在的地方散心,等到能平静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再回去。可是……”   她的声音略微哽咽:“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陆靖言对不起,如果我没有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受伤,真的对不起。”   陆靖言眸底情绪涌动,看着她湿润的睫羽和歉然的神色,身体愈发地紧绷。他用目光锁紧她,低声愠道:“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吗,这个世界上,有谁目睹了亲人的死亡可以泰然处之,有谁经历了这种事情不会消沉。我怎么能剥夺你悲伤的权利?如果不是因为我欧时董事长的身份,你根本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他说着,唇色愈发苍白:“但不代表你就没有错,出门在外,竟然连手机都不开机……”   “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吗?”   他微哑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愠意,迟樱眼眶湿润,认真点点头。   一阵沉默后,陆靖言低哑紧张地问:“所以,你会和我分手吗?”   这两个字听起来尤为刺耳,迟樱心脏发紧,酸涩的浪潮快把她吞没,她连忙说道:“我不想和你分手。房地产的男朋友也是我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危险。”   说到一半,迟樱突然顿住,唇瓣微微张开。她没有问出口,那么他呢,想起了一切,还会接受过去糟糕的她,原谅她前一世的错误吗。   她紧张地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空中划过惊心动魄的弧线。   陆靖言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中汹涌的情感深邃热烈。他凝视了她几秒,喉结轻颤,然后低头攫住她的唇。   迟樱颤颤地闭上眼睛,仰头迎合他。   陆靖言的吻依然让她颤栗,撩到极致的酥麻一阵一阵窜遍全身。原来她并没有那么抵触,甚至越来越容易沉迷。唇舌的纠缠间,她的腿都软了,空虚铺天盖地,膝盖一屈,就被他揽进了怀中。   陆靖言没有轻易放过她,深吻后又厮磨了好一阵才放开。两个月没有碰她,他的欲望燃烧得比往日都要旺盛,仿佛要把喉咙都烧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迟樱抱住他的腰,无数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心脏剧烈颤动。开口时,嗓音也不受控地软:“我不会再离开,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好好生活。”   上辈子她的情感过分炽烈,投入了全部的热情,最后却被他的未婚妻碾死在车底,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脏的千分之一。潜意识让她自我保护,情感也变得闭塞,哪怕飞蛾扑火,也有知道疼痛的那一天。她病了,回避型创伤后应激障碍,只是她从来没有意识过。   就算这样,重生一世,她还是喜欢上了他。   不管她是怎样的她,陆靖言一直都是陆靖言。是她上辈子执着的追寻,也是这辈子最珍贵的遇见。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他可以战胜PTSD,她也一样可以。她之前就决定好了,等她拍完《刺己》回来,哪怕生理反应再强烈,也要把自己交付给他。   迟樱说完,又踮脚吻了吻他线条精美的下颌:“你赶快去床上休息,我喊医生来,你这个人是不是都不知道痛。”   前天陆靖言为了保护她,受了大大小小的伤,闷棍猝不及防的袭击让他的胃轻微出血。在库房的时候,那个假装昏迷从地上暴起袭击陆靖言的男人,对Karl的命令从来没有反驳过一句,迟樱清晰地看见了那人眼中的凶狠。现在回想起来,仍旧惴惴不安。   陆靖言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也许一些真相会浮出水面。但他现在很虚弱,苍白像一张纸,她不想让他说太多话,还是以后再问他。   医生来过后,病房门再次开了,迟澄背着小书包走进来,唇角弯弯对她笑:“妈妈,我放学了。”   “澄澄。”迟樱眼眶发酸,走过去抱住他温软的身体。   这并不是她回来后第一次看到迟澄,昨天晚上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迟樱心里依然涌起强烈痛楚。她咬着牙,泪水才堪堪没有滑落。她想就这样一直抱着迟澄,但不能让他察觉到异样,只好抱了抱就放开他。   迟澄对迟樱的思念很深,笑吟吟地亲她脸颊,然后转头,看到陆靖言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他们,惊喜地跑了过去:“爸爸你醒了啊。”   迟澄抓起陆靖言的大手,满脸心疼地慰问他:“爸爸脸好白啊,手疼不疼。”   陆靖言摇头笑了笑:“不疼。”   然后迟澄又拍了拍陆靖言的腿,碰了碰他的胸肌,最后白乎乎的手轻轻摁向腹部:“这里呢?”   陆靖言逐渐被他捏得冷汗直冒:“……”   迟樱赶紧把迟澄揪下来,迟澄刚好勾住迟樱的脖子,被她抱着:“爸爸你知道吗,妈妈只是出差了,刚刚好手机坏掉了,并没有丢下你,我都叫你不要难过了。”   迟樱心虚地垂了垂头,正对上陆靖言眸底淡淡的笑意。   过了会,迟樱收到警察局的电话,通知她过去做笔录。因为她昨天也昏睡,所以拖延了一天。陆靖言目光沉敛,掀开被子起身,眉都没皱一下:“我陪你去。”   迟澄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也殷切地道:“妈妈我也陪你去。”   迟樱蹙眉,连忙把陆靖言扶回去:“你不能下床,我一会就回来。”又转头对迟澄道:“澄澄,你帮我看着爸爸好不好?”   迟澄看了眼陆靖言,笑眯眯地应:“好的妈妈放心。”   童佳纾回去看悦悦的时候,发现幼儿园里出现了几个看起来并不像孩子家长的男人。她猫着步子跟了过去,发现他们在和园长询问迟澄的事情。   童佳纾偷听了一会,不由皱了皱眉。她本来想等到《刺己》播出的时候,再把她曾经采集到的证据种种传给媒体。如今看来,掌握一手消息的人并不止她一个,她手里极具价值的照片很快就会失去时效性。   今天是《绿阳》上映的第十一天,这十一天里,迟樱的微博粉丝势不可挡地飞窜了几百万,正处于热度高涨的时期。虽然这时候的炒作效果不会比她的原定计划好,但她依然可以退而求其次地卖出去。   VIP病房,江崇敲门后走了进来,严肃地问:“陆总,我收到了一条狗仔的短信,您看看?”   说完,他把手机递给陆靖言。   陆靖言偏头,目光看向屏幕。   “陆靖言,我手里有你和迟樱迟澄的照片。给我转一百万,我可以不公开,时限二十四小时。银行卡号:XXXX XXXX XXXX XXXX”   迟澄正在给陆靖言端茶送水,见他眉眼沉下来,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爸爸?”   陆靖言对上他澄澈的眼睛,思考后问:“澄澄,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爸爸是我,妈妈是迟樱,你会怎么样?”   迟澄眼前一亮:“那我会高兴死的。樱樱言言,我做梦都想让大家知道。”   “但爸爸妈妈是公众人物,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   迟澄不假思索道:“我知道,比如出门就要带墨镜口罩。”   陆靖言微微诧异,大手无意识地揉他的小脑袋:“嗯。”   迟澄弯起眼睛,兴奋地说:“我觉得帅死了。”   “……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陆靖言沉默几秒,发短信给迟樱:“你介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迟樱还在路上,看到后微微一愣,很快回道:“不介意。”她靠演技出道,不卖单身人设。   陆靖言眸中淡淡释然,让江崇回:“你想传就传吧。”   童佳纾:“……” 第92章   她开出的价格虽然高, 但对于陆氏那么大的财团来说, 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陆靖言应该眼睛都不眨就拿出来才对,以他的知名度八成会招来迟樱的全网黑, 这么大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难道他们已经做好曝光的准备?还是已经有人比她更先一步?那也不应该啊。   童佳纾生气又失落,这些照片她收集得很不容易,她还想靠它们换套房子的首付。   陆靖言却有其他考虑。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也想起了各大家族势力背后的暗涛汹涌,他所有在调查的事情都有了清晰的眉目。   蝴蝶效应下,这个世界的轨迹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偏移, 过去产生的利益和情感纠葛却不可逆转。   对迟樱的事业发展而言,这时候公开不会是最好的时机。但既然程烨知道了, 想继续隐瞒恐怕很困难。   而他们和自己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反而会更安全。因为赢得了公众更高的关注, 加害他们的难度就会增大。   至于家族那边, 他没有给过他们心理准备,只能先斩后奏, 总能硬着头皮应对过去。   前段时间, 他隐约判断出那场车祸的真实性, 该消沉的,也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消沉过了。   如今要做的事情很多,一切仍处在萌芽阶段, 局势完全可控, 甚至可以利用这起绑架案, 直接扳倒程烨, 这个世界的最大隐患。   陆靖言疲惫地掐着眉心,打电话给高南:“我和迟樱迟澄的关系随时可能被公开,你们要做好公关准备。”   高南心中惊讶,高超的职业素养让她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好的,陆总请放心。”   迟樱回来了,《绿阳》也获得了预期的成就,团队本来准备趁着这次热度,正式宣布欧时以S级标准签下迟樱的事情。   这意味迟樱会取代过去的荆锦年,成为欧时力捧程度最高的女星。   对于一个毕业生而言,这是史无前例、在过去近乎天方夜谭的殊荣。   迟樱实力和颜值都能打,预判中不会引起过多非议,反而会吸引更高的热度,以及更优质广阔的资源。   但如果迟樱和陆靖言的关系被公开,这场签约的性质将会沦为众矢之的的走后门。   与此同时,陆靖言身为国民男神,虽然不是圈中人,掀起的关注度却不亚于任何一位一线明星。无数少女为之痴狂尖叫,迟樱极有可能被口水战淹没。   即使如此,重任在肩的她为什么觉得开心?   办公桌前,高南认真思索,嘴角却不自知地上扬。   卓棠看见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南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南说:“可能……陆总要官宣?”   卓棠手里的采访稿扑啦啦地跌向桌面:“雾草?真的假的!”   高南瞅着卓棠一脸兴奋,一本正经的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色:“棠棠,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卓棠忙不迭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拼命点头:“好啊当然好,有什么不好?”   卓棠语气过于肯定,高南差点觉得自己的预设杞人忧天。   “你不会不知道陆总的身份——全国上下所有处在适婚和非适婚年龄的女性最想嫁的男人,没有之一。   女人总是为难女人,如今迟樱和陆总连孩子都有了,我觉得……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女人也喜欢看偶像剧啊。”卓棠眼睛晶晶亮,脸颊泛粉地说,“南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和迟樱初次见面那天,清风徐徐绿草如茵,陆总和迟樱站在一起,每一帧画面都像偶像剧。   陆总身高腿长,迟樱娇俏美丽,就算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我也觉得甜到齁好不好。   现在韩剧我都不想看啦,每天就等着他们撒狗粮。陆总和迟樱哪哪都配一脸,这对CP我磕一辈子。”   高南从来不看偶像剧,回想着卓棠所说的场面,意外地发现自己被唤起了一丝丝少女心?   卓棠更加兴致勃勃:“这种情况下有谁会嫉妒吗,那只能是被折服。   南姐你想想,嫉妒迟樱的女生能有迟樱的美貌和实力吗?   嫉妒陆总的男人能有陆总的颜值身高和低音炮吗,更不要说具有管理欧时那么大集团的能力。   嫉妒往往产生在踮脚就能够到的情况下,相差太悬殊的时候没有人会做梦,还不如心甘情愿地吃狗粮来得更开心。”   迟澄见陆靖言不停地打电话不理他,侧头和江崇聊天:“江叔叔这是真的吗,爸爸真的要公开噢?”   江崇看着迟澄倒在床尾满眼星星,一脸天真地憧憬着,认为他有必要打破四岁小孩美好的幻想,以免理想和现实产生巨大落差,给他造成不可逆转的心理伤害:“没你想的那么美好,如果有很多人欺负你,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噢。”   迟澄不以为意地抱着胸,眯起眼睛笑:“嘁……怎么会哭鼻子,我从来不哭鼻子。我和爸爸妈妈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陆靖言通知完高南,又通知了欧时的核心管理层。   他后悔当时优柔寡断,没有和寰宇全面中断利益往来,给了程烨喘息的机会。   这次,不仅仅是和程氏中断合作那么简单,他还要寰宇粉身碎骨。   之后,他又拧着眉思索了一阵前世的事情,最后拨通了迟屿的电话。   迟屿昨天来W市看过迟樱,彼时迟樱脖颈处一道伤口,陆靖言深敛着眉处在昏睡状态。   他们都清减了一大圈,他这段时间的焦急和怨怼,瞬间化为乌有。   哪怕一直对陆靖言有着不可名状的淡淡醋意,得知他为妹妹的付出后,迟屿仍然触动和感恩。   只是没等到陆靖言醒来,他就匆匆赶回公司。最近数据库疑似泄露,他感到焦头烂额。   迟屿收到电话的时候,仍在办公室连轴工作:“陆靖言?你还好吗?”   “都是些皮肉伤,没有大碍。”陆靖言开门见山说,“听说你有个居住在美国的小叔,他平时和你们一起管理公司?”   “迟严琚?他手里股份少,因为身居国外,参与的决策也少。”   “我记得你们刚打入国外市场就节节败退,也许这一切都和他有关。”   迟屿手中动作顿住:“你怎么知道?”   “你们问题在内,具体分析我已经发到你邮箱。迟严琚的生父其实是程烨,不出三年,迟氏的家产会全部转移到程氏名下,与此同时,他也会拥有程氏的绝对继承权。”   所以程烨对程岫和程寰的碌碌无为并不心急,迟严琚是他留下的后手。   陆靖言语调沉稳让人信服,迟屿毫不怀疑他具有查清这一切的能力。只是信息量过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小叔的生母是谁?不会是我祖母?”   “嗯。”   迟屿一时失语,他深知迟鹤鸣最看重声誉,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除此之外,我听说迟严琚有一个养女,你和她相熟吗?”   “我知道小叔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华裔女孩,但阴差阳错下,至今没有见过她。”   “她回国了,中文名舒白,艺名林悠笙,准备出道。迟严琚一手把她带大,可能会对你们造成威胁,我顺手帮你们封杀了她。”   “……”迟屿费解不堪,“谢谢。”   ==   公安局,刑侦大队和欧时的律师都在。   除了用闷棍偷袭陆靖言的男子厉川,其他同伙当场就被击毙。   厉川无期徒刑起判,口风咬得极紧,否认被任何人唆使,只说这次行动出于个人对陆氏的仇恨。   而这个组织行踪诡秘,明面上看起来和程氏并没有显著的关联。   “我听见他们说到程烨。”迟樱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一番后,着重提起程烨。   “具体怎么说?程烨已经被判为嫌疑人,我们正在全力逮捕,但还缺少有力证据。”   迟樱认真把库房里Karl和手下的争执复述给他们,警员认真记录,然后问道:“还有其他证据吗?”   “Karl用来威胁陆靖言的合约还在吗?我猜应该是陆氏股份的转让证明。”   “在,但程烨还没有签字。合同上虽然出现了程烨的名字,但不足以说明草拟合同的人是他本人。”   迟樱太阳穴突突地跳:“那他们的手机呢,我在库房的时候,他们一直和程烨有联系。”   “查过了,他们联系过的所有号码都已经被注销,而且从号贩子手里买的,属于无效实名。”   就连舒白都能想到用别人的身份证办手机号,更遑论程烨。   “也许可以调查一下医院,他们绑架的男孩和程烨的长孙程寰在同一个医院接受治疗。我曾经救过那个男孩,最后却被人利用。”   这也是她暴露行踪的原因。想到他们泯灭人性的行为,迟樱指甲嵌入掌肉。   迟樱从公安局离开,因为想快点回去,所以步子很急,也走得专注,没有发现顾远琛在门口等她。   过马路前,她突然被拉住手腕。   “顾导,您怎么在这里?”迟樱抬起眼睛,顾远琛好像从外地赶来,看起来风尘仆仆。   顾远琛没有回答,复杂的目光凝在她脖颈处的伤口:“你受伤了。”   迟樱抽回手:“我已经处理过了。”   顾远琛喉结上下滑动,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为什么离开,你和陆靖言分手了,还是他欺负你了?”   迟樱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和他分手。”   “迟樱,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顾远琛看着她眸底涌动的光,感到分外心疼,“在你离开的时间里,陆靖言仍然处变不惊地工作。你好好想想,一个能狠心把你和孩子抛弃五年的男人,真的值得你喜欢?”   迟樱抬起头和顾远琛对视,认真说:“您看到的都是表象,我能平安回来,是陆靖言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视线里,她的眼瞳和此时雨后的天空一样明净,顾远琛微微愣怔,然后弯起唇角,温和笑容中淡淡苦涩:“只是他运气比较好罢了。”   如果他先找到她,也会不计代价救她不是吗?   “运气何尝不是一种缘分。”迟樱淡淡地笑,“顾导,您这样优秀,也一定会有足够好的运气,遇见一个比我更适合您,也更理解您作品的女孩。”   顾远琛眼眸垂下:“你大概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迟樱知道他话语深处的意思,温声说:“还会找到别人的,世界这么大,我们再多一点点耐心。”   她不自觉地伸出食指,眼眸亮亮的,柔软的嗓音像三月的风一样治愈。顾远琛笑了笑,随即转开话题:“今天晚上,《绿阳》会在隔壁城市举办见面会,你能参加吗?”   迟樱摇了摇头: “今天可能不行。”陆靖言刚醒来,她还要照顾他。   “明天W市的见面会呢?下午两点,离这里很近。”顾远琛眸光深深,“你的粉丝都很想你。”   迟樱顿了一下:“我晚上给您答复。”   绿灯重新亮起,迟樱笑着挥挥手:“我先走了,顾导。”   顾远琛嗯一声,眼眸微眯,没有再跟上。   这些日子以来,迟樱的新粉旧粉多少有点失落。   《绿阳》见面会已经开过三场,比迟樱戏份少的明星都到场了,迟樱却迟迟没有来。   更不要说其他主演经常在各大平台直播互动,趁着电影上映的热度强势固粉。   而迟樱只有一条干瘪瘪的、一看就很官方的宣传微博。   但是没办法,迟樱的演绎已经惊艳到让他们去电影院N刷的地步。整场电影中,只要迟樱出现,他们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附。   她弯唇微笑的时候,皱着眉难过的时候,晶莹泪水滚滚而落的时候,无一不勾魂摄魄,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们的情绪。   而且低调并不惹人生厌,迟樱互动少,他们就耐着性子把她访谈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只说了几句话,可是气质谈吐温柔得不得了,让人忍不住反复拖动进度条。   这么美好的女孩,自然应该捧在心尖尖上疼爱。   所以当顾远琛在微博宣布,迟樱也会出席W市见面会的时候,粉丝和路人都沸腾了,那是一种仙女堕入凡尘的惊喜。   童佳纾正准备把资料传给八卦博主,恰好看到顾远琛的微博,即将按下发送键的手指不由顿住。   她蓦然想起,迟樱那天在片场门口,被媒体堵得寸步难行。   当时恰逢在C市,陆靖言可以救场。   如今在W市也可以吗?   童佳纾轻轻笑了笑,修改了私信内容:“明天下午两点再发布吧,麻烦啦~~~”   第二天中午,迟樱的团队一齐来到W市。   卓棠见到迟樱,按捺不住激动,一把抱住她:“嘤嘤嘤我可想死你了。”   迟樱也抱住卓棠,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我也好想你。”   “嘤嘤嘤你声音也太苏了。”卓棠一把鼻涕一把泪,“知道想我,你还丢下我们离开。”   “再也不会了。”迟樱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浮起的泪雾才逐渐散去。   大家对她的不辞而别给予了极大的宽容,没有人问她离开的原因,也没有人怪责她。   她觉得自己很傻,身边的人这样好,她怎么会产生再不回来的想法。   以后不能再被负面情绪控制住了,如果挣扎不起,就容易越陷越深。   苏蓝笑容亲切,晃了晃手里精致的包装袋:“妹妹来换衣服。”   迟樱眼眸盈盈:“嗯。”   苏蓝精心甄选的礼裙薄而不透,不仅气质出尘,还把她脖颈之外的伤痕全部都遮掩住了。肩部镂空,不至于显得沉闷,也添了俏皮和性感。   迟樱和团队来到电影院,顾远琛一身正装,站在后门等她。   见面会即将开始,迟樱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她们笑着寒暄了一会,电影院门口响起了一阵阵浪潮般的欢呼,祁原也来了。   时间推进,全场座无虚席。他们从侧门入场,顾远琛走在最前面。   观众席立刻沸腾了:“今天顾导也来了,原来顾导这么高这么帅。”   “不然呢,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顾导青年才俊了解一下。”   迟樱走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但她皮肤很白,好像发着光,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啊啊啊那个戴口罩的小姐姐是迟樱吗?皮肤这么白!”   “腿好细好直好好看!”   “仙死我了我的妈。”   迟樱从观众席走过的时候,大家很热情地喊起来。   “迟樱你好美啊。”   “迟樱你好仙啊。”   “迟樱你演得真棒!”   “迟樱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迟樱葱白的手指摘下口罩,眼眸弯弯像璀璨星河,笑得纯净而温暖:“谢谢大家喜欢。”   观众席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秒,又不约而同地嗷嗷叫起来。   “啊啊啊我死了我卒了我驾鹤西去了。”   “呜呜呜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当明星而我不能了。”   “比我们学校校花还好看一百倍我次奥嗷嗷。”   “想娶啊,迟樱我娶你好不好。”   “迟樱你笑一笑我就死了啊,求你让我多死几次。”   “为什么迟樱只说了一句话我就被撩得不行,我太没出息了呜呜呜呜。”   “纸巾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人群的欢呼中,主演们走到巨幕前,放映厅的光线瞬间暗下来,只剩下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   黑压压的电影院里,迟樱一抬头,就对上了陆靖言的眼睛。   他坐在全场正中的位置,面容还有些苍白,正笑意淡淡地看着她。 第93章   她路过观影席的时候, 好像没有看到他。陆靖言刚刚才来吗, 可他不应该在医院吗?   是康复速度太快,还是隐忍能力太强。迟樱微愠又心疼,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记者的摄像机对过来,她转开视线,唇角牵起温和的微笑。   见面会很快展开,流程既定,讲话的内容她昨晚就已经写好,关于对角色的理解。   迟樱在电影里扮演哑女,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台词。如今她站在聚光灯下,温柔地讲着话, 让人有种圆满的感觉。   她的语调并不浮夸, 却能直达心底, 带来触动。   放映厅里, 每条过道都挤满了人。但除了迟樱说话的声音,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不久后, 童佳纾偷拍的照片被博主爆料出来:“据知情人士透露, 欧时集团董事长陆靖言隐婚多年, 如今已经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陆太太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因出演《绿阳》哑女而热度高涨的流量新星迟樱。[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八卦博主担心被追责,看起来很良心地给迟澄的照片打了码。   九张照片以背影和侧影为主, 因为拍摄距离远, 图有点模糊, 但能看出迟樱和陆靖言的轮廓。   博主本来以为, 这条微博发布以后,不出五分钟就会燃爆全网,广告商都已经联系好了。   结果,他不但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反而遭到了网民一顿骂。   “迟樱?陆靖言?Po主脑子里恐怕有黑洞。”   “请不要犹豫地原地狗带吧,这图P得也太假了。”   “陆靖言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他要是有儿子,我直播吃键盘。”   “炒作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和低智营销号陪聊。”   “只有我觉得图中一家三口身材超好吗?粑粑有没有一米九?”   “身材好也不是营销号拿来炒作的理由吧,心疼。”   “营销号无耻没底线,想黑迟樱也不是这样黑的。”   “抱走我男神,抱走我女神,不约不约。”   “你们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狠,我记得陆总曾护过迟樱来着,万一是真的……”   “噗,我也觉得有几分像。”   “GUNNA,怎么可能是真的。送你们锅盖,赶紧逃吧。”   见面会顺利地进行,卓棠坐在观影席后排,美滋滋地欣赏。忽然间,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个没停。   她在追星app里关注了迟樱,如今弹出一条一条的推送。   邻座的翟浩宇和高南也如是,于是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   卓棠看了一眼微博,当场就炸:“谁这么别有居心,见面会还没结束,我们整个团队都在外面。偏偏在这个时候公开,肯定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翟浩宇在她慨叹的时候,已经观察完舆论的风向,宽慰道:“不慌,好像没有人信。”   卓棠一愣:“诶?为什么不信?难道他们觉得迟樱不够好,配不上陆总吗?”   翟浩宇:“可能因为,陆总平时的禁欲形象过于鲜明。”   卓棠:“也对,当初接手工作的时候,我也险些没信。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十分钟后,见面会走完全部环节,观众提问也进入尾声。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的见面会到这里就准备结束了。”   主持人话音未落,前排的记者忽然大声说:“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   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举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放大着一张博主po出的图片:“迟樱你好,微博上传出一组一家三口的照片,请问女主角是你本人吗?”   迟樱闻言偏头,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因此并不意外,正要肯定,粉唇微微张开。   这时,顾远琛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严肃地说:“抱歉,我们只回答和电影有关的问题。”   记者话被堵住,只好放下话筒,目光却犀利依旧。   顾远琛如墨的眼睛扫视全场:“还有谁要提问吗?”   关于影片的问题,刚才已经问得差不多了,放映厅一时间陷入沉默。   不少观众已经拿出手机,低头寻找记者口中的微博。   于是,主持人宣布见面会结束。演员们整齐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场。   祁原人气最高,紧随顾远琛身后,不一会走到门口,被团队拥走了。粉丝喊哑了嗓子,泪眼朦胧地和他道别。   与此同时,前排记者一拥而上,迟樱很快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而站在她左侧和右侧的演员,已经从东西两个方向退场。   顾远琛不由皱眉。   刚才那名记者距离迟樱最近,她的声音也最响亮,经话筒扩音,全场都能听见:“迟樱,你可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迟樱点点头:“可以。”   闻言,起身离场的观众纷纷顿住脚步,折了回来。   迟樱长得好看,声音还好听,看她接受采访,无论视听都是一种享受。   那名记者并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你和欧时董事长陆靖言是什么关系?”   问题一出,全场哗然。   “这算什么问题,陆靖言当然是她老板啊,哈哈哈。”   “你们没看微博吗,我也想知道真相。”   “虽然网友觉得假,可我觉得那个女生和迟樱确实有点像,气质仙仙的。”   迟樱看向陆靖言的方向,陆靖言也在看着她。他眸光肯定,轻轻点头。   迟樱心中一热,莞尔道:“他是我爱人。”   女孩柔软的嗓音很快传遍放映厅每一个角落,陆靖言心情愉悦,薄唇不可自抑地上扬,观众却万脸懵逼。   “嗯??什么??”   “我脑子转不过来了??爱人是什么意思??谁给我解释一下??”   “迟樱刚刚说什么??她的爱人和欧时董事长重名了吗??”   “我说你们能不能清醒一点??”   “清醒个鬼鬼??”   记者本来准备刁难迟樱,没想到她会正面回答,面露惊讶道:“所以说,网传照片是真的?”   迟樱眉梢微敛,认真说:“如果是你刚刚给我看的那张,是的,但希望大家能给我们留一点私人空间。”   “你刚刚出道,就拥有这么好的资源,是不是得益于和陆靖言的亲密关系?”   迟樱不否认,眼眸莹润地说:“他帮了我很多。”   迟樱话音落地的几秒时间里,这段采访开始在网络上疯传,全民变身土拨鼠。   “救命,我口吃了,除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心脏不太好,各位哥哥姐姐们帮我拨一下120,地址XX省XX市XX街道XX小区XX号,谢谢大家。”   “哦买噶他是我的爱人…麻麻…我失恋了…[委屈巴巴柠檬精]”   “卧槽,觉得自己在做梦的请赞我!”   “尼玛我看到视频后一激动把手机屏给摔碎了,po主赔不赔?”   “楼上算什么,我躺床上手机掉下来把门牙砸碎了[再见]”   “迟樱小婊砸还我男人[再见]”   “爱得痛了痛得哭了哭得累了~~~~”   网友一阵嗷叫之后,舆论开始分化。   “姐妹们冷静一下,迟樱有没有可能在炒作啊?”   “疯了才用陆总来炒作,不要星途了吗,精神分裂还有可能[再见]”   “来我们舔一舔别人的老公[图片]”   “别再发陆总的照片了,成年人应该学会忘记[流泪]”   “越看越心碎,这该死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流泪]”   “迟樱的二十三岁,我的[图片]”   “憋说了,论文写完了吗?”   “刚粉上女神不到一天,就被……看起来不那么像猪的猪给拱了,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   “层主,你说谁是猪”   “不是你们女人自己说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发现了什么极品,拔刀捅死这个死宅直男,卧槽”   “难怪迟樱一路顺风顺水,每次被黑都能翻盘,原来有陆大佬罩着,贵圈真黑[再见]”   “排,娱乐圈就没人干净。”   “贵楼神逻辑,人家自己夫人不罩难道罩你?”   “夫妻合法==怎么就不干净了?不行了,陆总脑残粉说到这里心又碎了[再见]”   “什么鬼,迟樱十八岁就怀孕了?不洁身自好就算了,竟然还有生下来的勇气。迟小姐真是脸大如盆,女性的耻辱[呕吐]”   “母凭子贵知道吗?不用说,迟樱肯定拿孩子威胁了陆总。陆氏什么资产,谁不想分蛋糕。”   “这层什么情况,生个孩子就女性的耻辱?你咋不上天呢。”   “这层楼是上世纪穿来的吗?怎么现在还有人抱这种想法?难道十八岁没成年?既然成年了,那就是合情合法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算不理解,也应该尊重好吧。”   “如果养得起,能早生当然早生啊。就业不会因为休产假被歧视,和孩子的年龄差也小,请问有什么问题?”   “有能力就生,没能力或者不想生就不生,谁还比谁高人一等不成,酸什么酸。”   “酸什么酸?人家老公是陆靖言,我呢,母胎solo。还不让酸了,我偏要酸[委屈巴巴柠檬精][委屈巴巴柠檬精]”   “陆靖言什么骚操作,不仅隐婚,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还在卖禁欲霸总人设,口区。”   “你以为陆靖言明星呢还卖人设。”   “智障吗,不是明星就不能蹭热度吗?企业宣传了解一下?”   “陆总需要蹭热度吗?陆总很无辜靴靴!陆总表示只想随手继承一下家业!然鹅不小心就靠颜火了!这位抠脚大叔!我视奸过你的微博了!假装成清高小姐姐好有意思噢!口区!”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真相。”   再然后,微博服务器不堪重负地崩溃了。   卓棠开了十几个浏览器,好不容易登上官博,刚刚戳下发送键,界面齐刷刷404。   她无助哀嚎:“南姐……声明发吥出去怎么破……”   现场的采访仍在继续,摆在迟樱眼前的话筒越来越多,记者们的发问也越来越刁钻。   “请问你的孩子四岁大吗?今年你只有二十三岁,难道十八岁就已经怀孕了吗?”   “前段时间顾远琛和你告白,他是不是介入你和陆靖言感情的第三者?”   “你并没有出身在豪门望族,请问陆氏家族是如何接受你的?”   “你们隐婚多年,为什么不选择公开?你们的孩子会拥有陆氏的继承权吗?”   “网民热情地称呼陆靖言国民男神,请问你介意吗?”   这时,放映厅灯光亮起,四下变得明亮起来。   立刻有人发现了隐匿在人群中的陆靖言,激动道:“是陆总!陆总也在现场!”   闻言,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观众席正中央看去。   只见陆靖言五官过分俊美,下颌线收得流畅利落。分明是清冷禁欲的气质,苍白精美的喉结和锁骨,又透出致命的性感,让人血脉贲张。   最重要的是,他一身矜贵质地的银灰衬衫,和迟樱的银灰礼裙,好像是情侣款。   随之而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陆总比我想象中还要帅,我的天呐!”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想睡的男人了!”   “陆总和迟樱穿了情侣装!要撒狗粮吗?嗷嗷待哺求撒狗粮!”   一部分围在外圈的记者闻声而动,扛着沉重的摄像机,脚下生风地向陆靖言跑去。   被包围前,陆靖言先一步起身,迈开步子走向迟樱。   他身形修长,气场凌厉,记者下意识地让出道路,愣怔了好一会,才重新转身,向台前围拢。   巨幕前,迟樱凝视着陆靖言。眼眸晶晶亮,白皙脸颊不由泛粉,萌得观众一脸血。   “迟樱脸红了,原来仙女也会害羞,可爱想捏哈哈哈。”   “陆总想干什么,我心跳要超出阀值了哈哈哈。”   “这什么神仙见面会哈哈哈。”   陆靖言走到迟樱身边,揽过她的肩。然后对着无数媒体,镜头,还有现场座无虚席的观众说:“正式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妻子迟樱。”   迟樱眼睛睁大,大脑宕机:??什么时候的事情??   掀翻屋顶的尖叫声中,记者们清了清嗓子,开始喋喋不休地发问。   他们进行着音量和语速的较量,各个面红耳赤。   但介于陆靖言的身份,抛出的问题都有转圜的余地,算不上刁钻刻薄。   只有刚刚那名记者,颇有深意地问道:“众所周知,迟樱出道时间不长,却先后和影帝祁原炒绯闻,被导演顾远琛告白。请问陆总对迟樱沾花惹草的作风有什么看法,对她未来的亲密戏,诸如吻戏,持什么态度?”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在人群的喧嚣中格外响亮。   陆靖言感到不悦,声线渐冷:“她没有沾花惹草。”   顿了顿,语气中透出浓重的占有欲:“吻戏?男主角只能是我。”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然后,女性同胞们重新扯破嗓子,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祁原粉丝刚刚还因为无故躺枪而恼怒,此刻却面红耳赤地掩嘴惊呼。他们不小心穿进了霸道总裁的偶像剧吗?   震耳欲聋的呐喊中,不知道是谁鼓起勇气喊了一句:“陆总亲一个——”   话音还没落下,观众情绪被感染,非常有节奏地喊起来:“陆总亲一个!亲一个!”   璀璨的灯光下,陆靖言眼眸微眯,耳根浮红。   然后侧身,修长指尖捏住迟樱白皙诱人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第94章   迟樱惊讶地睁大眼睛, 正好落进一双汹涌着强烈占有欲的漆黑眼眸。璀璨灯光下,陆靖言五官愈发无可挑剔地精致, 有种让人窒息的俊美。   无数闪光灯打过来,按下快门的咔擦声络绎不绝。   迟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感受陆靖言压下的温热唇瓣, 以及随之而来的凛冽气息。   那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犹如静止。   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着他们,目光一瞬都没有抽离。   台前的男人高大挺拔,侧脸轮廓近乎完美, 神祗般尊贵。   而女孩天鹅颈纤细, 仰头迎合他, 白净脸颊上浮着淡淡樱粉。漆黑的睫毛有如蝶羽轻颤, 琉璃般动人。   他们看起来那样般配,整幅画面有种近乎梦幻的浪漫。   顾远琛站在走道的阴影中,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陆靖言霸道地吻着她,并不深入,宣告的意味却很明显。他不想再承受嫉妒的痛楚,脚步虚浮地离开。他们接吻的画面却在脑海中久久停留,以极高的频率牵出阵阵窒息的疼痛,顾远琛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陆靖言好狠,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狼狈不堪, 命运的无力感却让他不得不低头。   十秒后, 陆靖言眸光深邃地放开她。   唇瓣的温度瞬间冷却下来,迟樱羞赧地偏过头。   细致如瓷的下巴已经微微泛红,肌肤的娇嫩程度可想而知。   陆靖言目光锁住那抹红,极轻地低笑一声。   记者们忙不迭又是一阵拍摄,把他薄唇勾起的笑容记录在案。   观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总,竟然当众亲吻了一个女人!   而且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哪怕彻底颠覆自己的媒体形象也要宣告对她的占有,这不是真爱,还有什么是真爱?   在场的女生们抑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全身细胞都变得兴奋,羡慕嫉妒得一阵跺脚。   陆总好帅好霸道,捏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吻,简直不要太刺激。   她们不是女主角都已经被撩到旋转升天,脑补一下迟樱该幸福到什么程度?换作自己也许早就心脏骤停。   虽然一吻已经结束,梦一样的场景却不断地回旋在她们大脑,完全挥之不去。   短暂的精神缓冲之后,大家歇斯底里地惊呼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就亲完了!再来一个!   求舌吻!求法式!求车车!”   狗粮暴击之下,卓棠彻底失去思考能力,过了半天才回过神,磕磕巴巴道:“南南南南姐,听听到她们的诉求了吗,我我说什么来着,偶偶像剧就是这样的。”   高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沉默了会,才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个字:“嗯。”   卓棠敏锐地觉察到高南语气中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立刻转过头去。只见那张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前所未见地飘起红云。   卓棠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嘿嘿嘿,南姐你都脸红了。”   “哪有。”高南轻咳一声,难免羞窘。   谁还不是万年单身狗。她几乎没有看过偶像剧,除了拍戏现场,很少见到这么刺激的场面,结果心脏跳得都快超出阀值。   高南这才发现她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心理防线,也终于对卓棠的心情略懂一二。   更不用说皮肤透白的翟浩宇,从陆靖言捏住迟樱下巴的一刻,红晕就已经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本来想故作平静地分析一下陆总的高调示爱,但想到他通透的皮肤必定出卖自己,只好沉默地等待脸上的温度冷却下来。   苏蓝参与了情侣装的密谋,虽然没想到官宣方式会这么直接,相较而言也还算淡定。该激动的,已经在得知陆靖言和迟樱关系的时候激动过了。   视线里,陆靖言的举手投足间都透出对迟樱的珍视。能得到这样优秀男人的爱,她是真的为迟樱感到高兴。   团队里的所有人都思绪奔涌,热血沸腾地激动着,手里刷新微博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只是程序员的抢险速度不太给力,界面处于持续崩溃状态。   ……   陆靖言侧重性地回答了媒体的若干个问题后,大手有力地搂住迟樱纤细的腰身,从侧门离开。   穿越人群的时候,他的面容如往常一般冷峻,自内而外散发出强大气场,让媒体和观众主动让开道路。   闪光灯不停地闪耀,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带着无比炙热的温度,牢牢地锁在他们身上。   陆靖言手掌温热,温度透过腰间的布料传来,很快蔓延全身。   迟樱眼眶很热,陆靖言真的给了她足够多的安全感,也给了她面对一切的勇气。   卓棠目送着他们离开,眼眶也很热,泪水哗哗地流。   翟浩宇一脸无奈,手指抽筋地从屏幕上移开,自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泪点在哪里?”   卓棠用力地一顿擦:“陆总和迟樱终于光明正大地走在了一起,如果拍成一部电视剧,这就是大结局,看大结局能不激动吗?”   “……”翟浩宇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时候把兔女郎推荐出去,再结局也不迟。”   “我也想,但电视不让播不是吗。”   “那你还是等番外吧。”   陆靖言拥着迟樱上了宾利后座。   迟樱脸颊仍然泛着粉:“你刚刚说,我是你的妻子。”   陆靖言唇角噙着笑意,眉眼间却透出紧张:“嗯,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迟樱眸中喜悦,唇角上扬,激动让她差点咬到舌头,“只是你这样公开,你家族那边没事吗?”   陆靖言轻笑道:“他们听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袋里取出手机,长指一摁关了机。   迟樱看着黑漆漆的屏幕,眼神愈发困惑,又听见陆靖言说:“打通我的电话前,先给他们时间冷静。”   迟樱:“……”真的没事吗。   迟樱对W市并不熟悉,街道对她而言都很陌生,但她还是隐隐察觉到,窗外移动的景致和来时不太一样。   她不确定地问 : “司机是不是开错了方向?”   陆靖言漆黑眼眸看着她,语调温和说: “没有,我们回家。”   迟樱蹙了蹙眉:“回家?你什么时候出院了?”   “澄澄还要上学,他在两个城市间往返会很累。”   迟樱急了: “可是你还没有康复,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万一……”   陆靖言拇指摁住她的唇,轻轻摩挲了下:“都是小伤,已经痊愈了,我身体很好。”   迟樱轻嗔:“我不信。”   陆靖言低笑:“不信?我有办法让你相信。”   ==   数个小时后,在程序员的不懈努力下,微博终于恢复运营。   高南立刻发出声明,与此同时,各大新闻媒体放出了更爆炸的一弹——陆靖言官宣 采访 亲吻视频。“正式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妻子迟樱。她没有沾花惹草。吻戏?男主角只能是我。”   评论区:   “血槽已空。[暴毙]”   “正式向大家介绍,我刚刚出院又被送去了[再见]”   “我不嫉妒,我真的不嫉妒[酸]”   “这个接吻姿势有点苏,请上天赐我一个高高的男盆友[狗头]”   “迟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如果我长这么好看我也去勾引陆总…”   “正式向大家介绍,我去世了。”   “亲亲,这里建议您多看几遍呢,反复去世体验更佳呢。”   “我情绪波动了一整天,现在只想说一句,神仙爱情999999999999999”   “陆总去拍偶像剧吧,本色出演就好,求求您啦。”   “附议,蹲霸总。”   “拍什么偶像剧,拍片不是更好吗嘿嘿嘿。”   “6666699999”   “好奇陆总的儿砸长什么样,粑粑麻麻颜值这么高,肯定超漂亮。”   “感谢大家提醒,和陆总当不了夫妻,我们还可以当亲家。”   “楼上说得对,我们的理想是可以传承的,大家快去生闺女。”   与此同时,迟樱微博也开始沦陷。   “迟樱,陆总的锁骨好好看,锁骨控求你多照顾照顾。”   “请问睡陆总这种美味的男人,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陆总好小气哈哈哈,你才刚火起来他就高调示爱[狗头]”   不久后,有人趁势而上,建立樱言超话,视频中的每一帧画面都被截下来,供粉丝舔屏欣赏。   “这可能是我磕过颜值最高的CP,蹲粮蹲糖ing”   “自产粮的太太在哪里?”   一会后,脑洞大开的高产段子手和画手们自发地聚在了一起,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效率齐刷刷地开起了车。   不出半个小时,微博服务器再度瘫痪。   ==   不知不觉中,被拘留的两个星期即将过去。后天,舒白就可以离开。   哪怕拘留所的硬件环境算不上差,这半个月对她而言,依然是地狱般的煎熬和折磨。   舒白社恐日趋严重,厌恶和恐惧与他人相处。可是,一个房间里却有很多张床。犯事的人中,属她性格最懦弱。日常生活里,她是被所有人排挤欺负的那一个。   因为彻夜睡不安稳,她的脸上冒起很多痘痘,皮肤状态差到极致,头发也干枯分叉。与此同时,锐减的食欲和贫瘠的伙食,让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深凹陷下去。   今天,不知道是谁的家属来探望,给闭塞的拘留所带来了迟樱和陆靖言的新闻。   舒白的对床晃着腿,懒懒散散地问:“陆大佬结婚了啊,迟樱是谁?”   领床的女人昨天才进来,不屑地嘁了一声:“迟樱都不知道?热搜都挂多少天了。”   对床缓慢掀起眼皮,口气冷淡:“你不会以为在这里还能看微博吧?呵,天真。”   舒白沉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唇色发白,她不想再听到和迟樱有关的方方面面,更不想听到迟樱和陆靖言在一起的消息。   她最近反反复复地设想,如果五年前,迟樱没有和陆靖言上床。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在那家酒店打工。如果最开始,她就没有崇拜过迟樱。   那么,她根本就不会生起嫉恨的情绪,不会投机取巧,更不会抱有不该抱有的幻想。她最多消极,但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方,受这种苦。更不要说,从这里离开后,她会收到怎样的惩罚。   那天陆靖言淬着冰的眼神和低怒的语气,让她感到深深恐惧和害怕。   其他人仍然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舒白捂住耳朵。   这时警员走进来,正在探视时间,又有人的家属来了。   舒白迟钝地想起,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戚虹程都没有来看她,也没有给她来信。不好的预感让她皱了皱眉。   舒白走到门口,干瘪瘪的声音问着警员:“还没人来看我吗?”   警员平静地睨她一眼,没有什么情感地说道:“舒白?没有。”   舒白眼神混沌,不确定地问:“一直都没有吗?”   警员皱眉否认:“如果有,我们会通知你。”   舒白感到不对劲,求情问道:“那,我能打个电话吗?”   警员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有急事才可以。”   舒白干涩的眼眶里突然盈满了泪水,语无伦次地说:“求求您了,听说城北发了一场大火,我的家人可能出事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他们好久没有联系我了。”   “……”警员显然没有意识到舒白是个擅长哭戏的演员,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调查逝者名单,于是同意下来。   舒白拨了好几遍才拨通:“虹程,你最近怎么一直没来?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那端默了默,然后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舒白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响起了一阵忙音。   “喂?喂?”她皱了皱眉,摁断了通话,“什么情况?!”   ==   林悠笙反复刷新邮箱,除了官方的拒绝信,就只剩下广告邮件。   她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吐槽:“明明我的综合实力可以碾压国内大多数明星,毕业的院校也是全球知名。为什么没有一家公司愿意给我初试的机会?这样算来,欧时娱乐倒是最公平公正,偏偏陆靖言又和我说那么奇怪的话。琚叔,这就是你所说的国内娱乐圈?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迟严琚眉梢拧着,把一叠合同置入文件粉碎机:“去寰宇旗下的娱乐公司吧。”   林悠笙斩钉截铁地拒绝,视线斜斜地看着迟严琚:“不去,寰宇有什么好去的,被程寰毁成那个样子,你不想我也被他睡吧,我对他没兴趣。”   迟严琚不愠不恼,语调平静地对她说:“很快就不由他毁了。”   “你还没有帮我分析原因。”林悠笙不想听迟严琚讲寰宇的事情,不满嗔道,“是因为迟樱吗?因为我和她撞了脸,所以她红了,他们就不允许我红,或者觉得我红不了?还是因为国内那个叫舒白的,干了太多蠢事,败坏了我的名声。”   “你想知道原因?”迟严琚扯了扯衣领,套上西装外套,换鞋准备出门,“等我回来,我告诉你。”   ==   暮色四合,迟澄站在陆宅门口可怜巴巴地观望。司机远远地看见了他,宾利缓缓停下。   迟澄立刻冲了过来,拉开后门,脑袋探进车身,看向陆靖言的眼神有点微妙。   陆靖言习惯性地皱了皱眉:“我脸上有什么?”   迟澄也学着他皱了皱眉:“爸爸又来装糊涂,你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亲妈妈,害不害羞?”   迟樱看着迟澄活泼的脸容,格外动容。戳了戳陆靖言,耳语道:“你好像带坏澄澄了。”   陆靖言低笑一声:“我在教他长大以后怎么表达爱。”   那也应该长大一点教,迟樱想,却没忍住弯了弯唇。   陆靖言侧身过去,揉乱了迟澄的短发:“你怎么知道?”   “文姨说的,她下午在看微博。我说爸爸是不是知羞了,不久后微博就看不到了。”   迟澄言笑晏晏地取笑陆靖言,然后发现妈妈正温柔地看着他们,觉得还是有必要给爸爸留点面子,于是凑到陆靖言耳边轻轻问:“所以,爸爸你到底羞不羞?”   陆靖言也转头,凑近迟澄的小耳朵:“不羞,因为从此以后,没有人会欺负你妈妈。”   迟澄肥手手捏住陆靖言泛红的耳垂,也不戳穿,笑盈盈地说:“为什么?”   陆靖言低声道:“因为我足够强大。”   迟澄继续拉了拉陆靖言耳朵,乐道:“你说是就是。”   片刻后,迟樱下了车,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彻底愣怔:“樱花?”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陆靖言语气轻松:“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惜花期有点短暂。”   迟澄语调闷闷的:“妈妈,爸爸本来想和你结婚的,让你老不回来。”   迟樱恍然想起陆靖言在和服店说过的话,瞬间了然。陆靖言听起来很轻松,可他哪里会轻松。最早的时候,她以为短暂的离开会是一件很小,很简单的事情。事实证明,过于简单的,明明是她的思维和想法。   她替他感到难受,眼眸渐渐湿润。   迟樱眨掉水雾,拉过陆靖言的手,轻声说:“现在也很好看,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我好像……很期待。”   迟澄知道陆靖言要送戒指了,眼睛里亮起好多小星星,开心催促道:“爸爸,快快快。”   “再等等。”陆靖言看了看四周有些单调的枝桠,吻了吻她的发尖,“要给你最好的。”   晚上,迟樱洗浴完,换上一身清爽的吊带睡裙,露出的肌肤光滑细腻,散发着沐浴后的淡香。   她走到床边,陆靖言靠在床头,伸手就把她的腰肢揽过,带到自己怀中。他嗓音低醇,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我有话和你说。”   迟樱跌坐在他身上,睡衣轻薄,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滚烫的身体,顷刻间脸就烧红起来:“你诱惑我。”   陆靖言轻吻她耳垂,并不否认:“你让我觉得克制是很困难的事情,我也从来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君子。”   他认真说:“我想告诉你,关于上辈子的事情。”   迟樱嗯了一声。   “你大三的时候,舒白在酒店打工。在我醒来前,她到过我们的房间,拿走了你的联系方式。   我一直在找你,因为黑暗中看不清你的容貌,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直到几年后,舒白给我发短信,附了酒店房间的照片,她告诉我,她叫舒白。   我看到短信的时候,她的手机号已经被注销,没办法联系上她,却开始下意识地认为,你叫舒白。   后来,欧时娱乐签了林悠笙。林悠笙只是艺名,她的本名也叫舒白。   她和你很像,见到她的时候,我觉得面孔眼熟。   我问她是不是给我发过短信,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我问话方式不妥,她善于扯谎,如流的对答中没有疏漏。   有了照片的佐证,我一直以为林悠笙是你。   但请你相信,哪怕我们名义上在一起,我也完全无法喜欢上她。”   还有那场车祸,陆靖言喉结滚了滚,没有说出口。   迟樱信任他,也知道背后存有误会,却仍然因为舒白和林悠笙做过的事情而生气:“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像?”   陆靖言蹙了蹙眉: “你想知道?”   “嗯。”   “林悠笙是你母亲孪生妹妹景兰和迟严清的孩子。至于她的出生是不是意外,我也不清楚。”   迟樱震惊:“我爸爸他……”   陆靖言眸光微沉,挺拔鼻梁抵在她的发尖:“嗯,如果难过的话,就难过一会。”   迟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不难过,我和他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大家族肯定会有恩怨纠葛,只是有点心疼我妈妈。她看起来淡然,却一直在背后保护我长大。我后来才知道,我和迟屿同父异母,她作为我爸爸的第二任妻子,身份却始终没有得到认同,和我一样被藏了起来。”   说到这里,迟樱皱着眉道:“爸爸犯了这种错误,爷爷肯定很在意,我们身份不被公开,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陆靖言也不确定:“可能有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   “上世纪景氏曾是最大的制药公司,但因为制假药全厂倒闭,声名不好。不过这些都是表象,真实情况,还要问你父亲。”   那场车祸不久后,景征和迟严清相继自尽,很多事情,他无法得到考证。   “嗯。”迟樱轻轻应一声。那个女生,她一定要会会她。   陆靖言怕她失落,用手揉了揉她的发,低声安慰她:“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介意。”   他嗓音低醇治愈,迟樱抿唇笑了笑,她知道他好呀。   她抬起眼睛看他,结果仰头就碰到男人轮廓分明的喉结,白皙精致,剔透晶莹。肌肤相近,她脸颊发烫,思维钝钝的,情不自禁赞赏出声:“你喉结真好看。”   陆靖言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迟樱莞尔轻笑:“美景在即,还会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陆靖言挑了挑眉:“景?”   “美人。”迟樱脸蛋红透,在他喉结上啄了一下,觉得不知足,又一阵辗转舔吻,才肯罢休。   如果说陆靖言有什么特别让她着迷的地方,那一定是喉结。第一次推开他房门的时候,醉酒的她下意识地就咬了上去。她从来没有预谋过应该如何勾引他。   迟樱专注地回忆着过去的画面,竟然不觉痛楚,而觉得温存。   陆靖言眸光幽深,喉结颤动,低眼却见她分神,危险地眯起眼睛。一阵不可描述后,迟樱回过神来,脸热了热,提醒他:“我们换个姿势再讲话。”   讲话?陆靖言皱了皱眉,无动于衷:“你不喜欢?”   迟樱:“……”   陆靖言喉间干燥,下腹燃了一团火。轻轻吻了吻她,然后翻身压下。   他凝视着被困在双臂中的她,俯身低语:“喜欢就再试试?”   迟樱软颤颤地说: “如果你不介意冲凉……”   她不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她没有信心,但还是想尝试着去克服。   陆靖言低声耳语: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试错的机会,不要紧张。”   迟樱眼神迷离地看着陆靖言解开领口纽扣,露出的肌理性感迷人,她咽了咽口水,腿不自知地软,慢慢地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未落,她的唇被堵住,热烈的吻吞噬了发颤的尾音。经过一次次的交流,陆靖言吻技越来越好。哪怕没有更深入的动作,舌尖一阵霸道的辗转挑拨,都足够让她浑身颤抖。   迟樱小心翼翼地扶住男人紧绷的腰身,唇舌间的空气愈来愈稀薄,内心的火愈演愈烈。   绵长的吻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她自己幸运又幸福。拼尽全力爱过一个人,最后也得到了他的爱。跋山涉水,他们越来越近,彼此占有。   陆靖言注意到她眼角闪烁的水光,心脏一沉,蹙了蹙眉,温热指腹轻擦过细腻如瓷的脸颊:“怎么哭了。”   迟樱轻轻吸了吸鼻子,不嫌矫情地说:“幸福的泪水。”   陆靖言低声问:“是吗?”   迟樱怕他误会,连忙说:“是真的,不说这个啦……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羞赧地红了红脸。心中的渴望却指引她伸出双臂,勾住陆靖言的后颈,迫使他继续刚刚那个热烈的吻。   陆靖言呼吸逐渐滚烫沉重,而女孩的身体也越来越软,越来越热,好像随时可以揉进体内。他温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准备好了?”   迟樱轻轻点头:“我不难受,你……”   她欣喜地发现,她的心脏不疼了,眼泪也不再流。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陆靖言顿了顿:“真的?”   说完他转移战场,咬她耳垂。不出片刻,红得娇艳欲滴。   迟樱没想到他会这样钻字眼,眼睛泛着兴奋的水光,尾音颤颤:“你好坏啊,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嗯?”陆靖言哼出一字,紧绷的身体微抬,和她拉出一段距离。   “……”迟樱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身,就往自己身前按,“陆靖言,你故意的。”   他似笑非笑: “你让我体会了那么多次。”   她嘤嘤呜呜地控诉: “所以你就要变本加厉还回来吗。”   陆靖言慵懒地应:“嗯。”   迟樱委屈死了,明明她不是故意:“你说过给我试错的机会,为什么这么小气。”   陆靖言低笑一声,手伸到床边,清脆的一声,吊灯关了。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一盏昏暗的夜灯。   他们如雷的心跳在安静的房间里混响,幽暗的灯光织出迷离的氛围。   这时,床头柜上的座机忽然响起:“铃铃铃铃……”催命夺魂。   陆靖言蹙着眉接起。   陆父低怒的声音传来:“靖言,你什么情……”   迟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陆靖言却不剩下多少耐心:“回头和你们说。”   “不许……”   “你们只需要知道,我爱她。”   陆父疑似听到儿砸压抑的低喘,血液一股脑往头上涌:“你……”   “嘟嘟嘟嘟……”   陆父:“????”   陆靖言没有迟疑地拔落了电话线,眼眸里汹涌着将要决堤的深邃情感。他尝试靠近她,时间缓慢流逝,她并没有推开。陆靖言喉结微动,还是压下燎原般的燥热,小心问道:“可以吗?”   迟樱有点急,感觉上来了,理智逐渐溃不成军,她的嗓音快被烧哑,脚趾紧紧蜷缩:“陆靖言你好烦啊呜呜呜。”   陆靖言眼眸危险眯起,行啊,他照顾她的感受,她居然嫌他烦。   他不再有耐心陪她周旋,   ……   事后,她鬓间的碎发被汗湿,湿漉漉地搭在潮红的脸颊上,黑漆漆的睫毛上还沾着因为兴奋泛起的晶莹泪滴。   刚刚的缠。绵中,已然不是五年前那晚难耐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欢愉。   迟樱脱力地靠在他微微浮汗的胸膛,枕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虚弱的气音喊着他:“陆靖言……”   陆靖言喉结微微滑动,语气中有种餍足的慵懒:“表现还不错。”   “……”   “但不代表你的任务就此完成。”   迟樱眼中困惑:“嗯?”   “网友画出了一百零八种同人图,你有时间可以看看,比较喜欢哪种。”   迟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奶凶的眼神瞪着他,准备转身不理他。可是腹部酸胀,腿完全抬不起来,翻个身都觉得困难。   余光里,见陆靖言的手虚虚搭在腹部,她下意识地紧张:“你胃疼?”   “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身体力行检验过了,我有没有达到出院的水准,你还不知道?”   迟樱脸又是一红:“你这两天都吃流食,怎么还这么有力气。”   陆靖言语气带笑:“现在懂得关心了?刚刚不知道是谁,都不给人休息的机会。”   她娇软的音色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真的要命,险些把他焚烧殆尽。释放了压抑这么久的东西,谁还有精力去在意疼这种感受。   只是动作起伏过大,确实牵出了一阵疼痛。   陆靖言趁她目光落在别处,胡乱地压了压。   然后眼底蓄起笑意:“去洗澡。”   迟樱眼眸半阖着,睫毛长长投下影子,困倦道:“明天再洗呀,你都不累吗?”   “再累也要清洗干净,否则对身体不好。”   迟樱没有精力问为什么,咕哝一句:“你怎么懂这么多。”   “……因为做了很多次准备。”   迟樱负罪感又涌上:“那再休息一会,马上就洗。”   五分钟后,陆靖言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从床上抱起。迟樱羞赧地抓住他的衣领。   浴室的灯亮了,一切变得清晰,她身前无一物遮挡,连忙伸手挡住胸前,一阵软软惊呼:“啊啊啊你快转头。”   她手指过于纤细,完全遮不住傲人的胸部。偏偏腰肢不盈一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处都格外诱人。   陆靖言喉结滚了滚,心里险些又聚起一团火:“看都看过了。”虽然这样说,他仍然别过眼去。   紧接着,迟樱瓷白的身体没入水中,温热的水面上飘浮着玫瑰花瓣。   她惬意又疲惫,眼皮不由自主地黏在一起。   陆靖言低声说:“累了?今天先放过你。”   闻言,迟樱陡然清醒,蒙着水汽的眼眸瞪着他:“???不然呢。” 第95章   迟樱没拌几句嘴, 眼皮沉沉靠着浴缸睡了过去。她累的不行,本以为会一夜无梦, 没想到梦境中又是一番温柔旖旎。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陷在柔软的被窝, 身体彻底软成一滩水。   眼前, 陆靖言完美的锁骨和肌理近在咫尺,好像散发着比往日更强烈的男性魅力。这让她不断回想起昨天晚上,还有梦中的场景,脸红了红, 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迟樱想着想着就有点渴望, 又有点羞耻, 偏头埋进男人的颈窝, 内心锣鼓喧天。   陆靖言此刻睡得很浅,半梦半醒间, 脖颈处洒满了温温软软的气息,撩得他喉结轻颤。片刻后,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自从知道梦境内容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沈金的偏方便不再管用。仔细算来,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安稳。而如今,他的女孩毫不客气地往他怀里钻,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 每一处肌肤都白皙诱人, 不经意间带着他的心脏回归温存。   “醒了?”陆靖言不知餍足地低喃一声, 朦胧的意识里又压着迟樱吻了吻。   “应该吧。”迟樱迷迷糊糊地看着陆靖言放大的俊颜,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清醒,好像又被吻散了。不得不说陆靖言还是很美味的,收场后,她连脚趾头都觉得惬意,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白皙的脸蛋晕成粉色,透出一种别致的韵味。   “怎么还有应该,累就再睡一会。”陆靖言帮她掖好被角,目光在她身上驻留一段时间,才慢慢移开,然后起身。   迟樱满脑子都是陆靖言答应她好好休息的承诺,以为他要去工作了,警觉地拉住衣角:“你去哪?”   陆靖言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澄澄要上学了。”   迟樱立刻眨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是谁给她今天周末的错觉?   ……   这样好的天气里,迟澄起得最早。   清澈的阳光洒落在法式饭桌上,显得幽雅浪漫。   迟澄坐在饭桌前,嘴角还残留着面包屑。见到爸爸妈妈来了,短腿晃啊晃,满脸幸灾乐祸的:“爸爸你完蛋咯。”   “嗯?”陆靖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口,在迟澄对面坐下。   迟澄又晃了晃腿:“你爸爸可能要打你屁股。”他不知道爷爷生气的原因,但他好像可以报爸爸打他屁股的仇了。   陆靖言手一顿:“是吗,你怎么知道?”   迟澄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对迟樱说:“来,妈妈和我坐一起,爸爸身边有危险。”   迟樱不禁感叹迟澄翻脸不认人的速度,觉得还可以挽救一下:“那你不要保护爸爸?”   迟澄好像很执着:“不要,他上次打我屁股。”   说着,迟澄抱着迟樱的胳膊,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陆靖言有点抑郁:“……”他的贴心小棉袄哪里去了?   管家听迟澄绕了半天没绕到重点,神色复杂地开口:“老爷说,上午十点在公司等你。”   昨天,陆父处理好手里的事情,和陆老爷子陆母陆七大姑陆八大姨从国外连夜飞了回来,抵达国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他们不知道绑架事件的始末,也不知道陆靖言住院又出院了,自然地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去欧时总部工作,于是来不及休息,就吭哧吭哧地扛着老骨头去公司堵人。   如今,他们就在奔赴的路上。   这次陆靖言犯了大错,背着家族隐婚生孩子就算了,当众吻人家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算了,关键认错态度还相当不诚恳。事情传到他们耳朵以后,手机就一直关机,人也不在陆宅。直到晚上,终于联系上陆靖言,结果竟是一阵不可描述。   陆父很生气很生气地上了国际航班,勉勉强强睡了一觉,下飞机后语气冷凶地给陆宅座机撂了一句通知,啪地一声挂掉了。   话筒音质好,陆父声音响亮,清早时,管家和迟澄纷纷愣了一下,然后相对无言。   于是,千帆过尽的轻松和愉悦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早餐被沉闷笼罩。   迟樱心不在焉地切着吐司:“我陪你去?”   陆靖言:“你记得你上午有场映后见面会?”   行程安排上,她十点出发就该出发了。   迟樱想了想说:“其实可以推掉的。”   陆靖言:“不用。来日方长,不怕没有见面的机会。”   迟樱:“……”她为什么无端觉得森冷?   迟樱没有体验过高烧三十九度还被逼着写策划案的严苛家教,建议说:“你要不要把住院的事情告诉家人,他们肯定心疼儿子的。”   陆靖言失笑:“我去见亲人,又不是上战场,苦肉计都用上了?”   他语气听起来实在很轻松,迟樱和迟澄四目狐疑地望着他。可是,昨天是谁走为上的?   ……   他们送完迟澄上学,时间还很早,陆靖言没有急着去公司,带迟樱回了家。   迟樱绞尽脑汁地帮陆靖言想对策,但她发现无论把责任往谁身上推,这个问题都无解。   结果余光里,陆靖言正优哉游哉地翻看着财经杂志,袖口挽至手肘,一脸淡定悠闲。沉稳镇定的气质,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勾引。   迟樱不想打断他,却忍不住确认,走到他身边问:“你的家人真的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你怎么比我都紧张。”陆靖言大手摸摸迟樱的脑袋,安抚她,“不会有事,你忘了谁才是董事长,嗯?”   低音炮的安抚很见效,迟樱心情逐渐平复下来:“那我在精神上默默支持你噢。”   “嗯,难得拍完戏有空,还不抓紧时间放松放松。”   迟樱弯起唇角。   经过彻夜的奋战,崩溃的微博终于被抢救出来。   迟樱知道网上关于她的负评很多,和陆靖言的亲密关系,比颜值身材资源更容易招致同性和同行的嫉妒。   但官宣后,微博长时间崩溃,她至今没有在网上露面,而且暗戳戳地想看看陆靖言说的一百零八种?   于是迟樱登录微博,见面会的视频已经传遍全网,满屏都是一个啊字。   欧时官微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们的情感经历,谁也察觉不到他们分开过五年,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完美的爱情。   迟樱也发了一条微博:“突然官宣了,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大家n我爱我的家人,也爱你们[心]”   微博附了一张昨天W市后援会在电影院门口的合影,她从自己的超话扒来的。   因为迟樱出席见面会的消息放得晚,市面上的门票早已经售空,昨天那场见面会,后援会的站票是内部分配的。   粉丝们看到后激动得不行,没想到不仅人品爆炸能去见面会现场,有生之年里还能出现在迟樱的微博上,可以吹一辈子了!   没抢到票的粉丝各种柠檬哭泣,路人粉们则开始寻找归宿,后援会群几何式扩增,超话排名蹭蹭地跃升不少。   “哈哈哈没有关系啊,陆总那么好,樱樱你还是要爱陆总多一点~”   “樱樱我们不吃醋,陆总是谁,我们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比不上陆总,当你的佳丽三千就好啦。”   “祝莺莺燕燕长长久久,一家三口圆圆满满”   “打卡围观让我微博瘫痪的女人[狗头]可以很美很漂酿~”   “什么时候给我们看看小少爷呀,想看小少爷。”   热评下面,也有不少负面评论。但因为在迟樱的微博下,很快有粉丝帮忙怼了回去。   “这位女士要不要脸,谁要你的爱噢?[疑惑]”   “不要就GUNNA,迟樱表白的是粉丝,关你鸟事。”   “我开心我就回复了,关你鸟事。”   “有人知道迟樱家里什么背景吗?”   “没有背景吧,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普通大学生。”   “迟这个姓一点也不常见,你们是不是忘了大明湖畔的钟表迟氏?”   “不可能,如果和迟氏有关系,早该有消息传出来了。你们看看迟屿的百度百科,资料很详尽的。而且,就算是又怎么样?迟氏已经没落了,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能和陆氏相提并论,更遑论今天。门不当户不对,陆总眼瞎了吗?”   “门当户对很重要?恋爱自由了解一下?”   “那些说门当户对不重要的,只能说太年轻,时间会检验一切。”   “走后门走得光明正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脸大如饼。”   “我就是看不惯迟樱,做作虚伪装低调,没出名就通稿满天飞。”   “哎哟酸死我了,再看不惯也比你胸大比你腰细比你腿长比你美[挑衅]”   “营销怎么了?这年代哪个明星不营销?如果没有实力和颜值,靠营销能火吗?”   “别再吹实力和颜值了,我只知道,和陆总捆绑在一起,没有不火的道理。”   迟樱自然懂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既然选择公开,就避免不了千夫所指,身世也可能被扒得干干净净。只是这辈子她不会再因为家世自卑,因为那是她无法选择的东西。   她没继续看下去,搜索了一下顾远琛。他在不久前和自己告白,她和陆靖言的事情公开了,可能会对他的声誉造成影响。   果不其然,即使顾远琛风评好,也依然有很多人骂他。   迟樱想了想,给网友的一条微博“你们有没有搞错,迟樱和陆靖言昨天才官宣,之前隐藏得好好的,顾远琛怎么会知道啊?顾远琛很无辜好不好”点了个赞。   她不想再给顾导带来困扰,哪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然后她心怀憧憬地逛了一圈CP超话,直接点到精华。   竟然真的有同人文,同人图,有车车!   迟樱随便点了几张,脸刷刷地烧红起来,偷偷决定,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看。   她关了微博,最后打开微信,一条条信息接踵而来,列表所有的好友和群都爆炸了。   再没有比身边的人成为明星,嫁入豪门更让人震惊、感到梦幻的事情了。   迟樱势不可挡地火起来,已经很让人羡艳,没想到竟然还能成为陆靖言的妻子,默默关注她的人感到强烈的震惊,而本来嫉妒的那些人,就更嫉妒得质壁分离。   《刺己》剧组,很多人在群里疯狂@她:“啊啊啊啊迟樱迟樱,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能瞒我们这么久!!”   “对啊!!我们才是第一群受到狗粮暴击的人!!”   “哼那是你们没有远见,我早就嗅到一丝恋爱的酸臭味了!!”   “@江朗,江导,我们杀青宴阿樱都没有来,强烈建议再举办一场!!”   “@江朗,附议,女主角缺席的杀青宴很不圆满的!!”   群里情绪高涨,江朗刚刚在输入框打下“好啊”,看到有人说“迟樱,把陆总带过来好不好呀?”,又顿住了。   迟樱正划着手机,男人骨节匀称的手忽然探到她的面前,把手机抽过,回了一句好,然后理所当然地把手机塞回她的手里。   迟樱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群里开始疯狂刷屏:“啊啊啊迟樱都同意了,江导求求您啦。”   一秒后,江朗的消息弹了出来:“好。”   女演员们想到又可以看见陆总,激动得说不出话,毫不犹豫地刷起表情包。   铺天盖地的图片中,一条文字消息很快被刷了上去。   她们在狂轰滥炸的时候,疑似发现屏幕上闪过了什么不一样的内容,于是默默往上划拉。翻了好久,才看见荆锦年淹没在表情包中的一行消息:“我也去。”   每分钟刷屏几十条消息的群一时间凝滞住了。   荆锦年:“喂,我也拍过女主好吗,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噢,当然欢迎,你的腿就好了吗?”   荆锦年:“嗯,好啦,和以前一样好看。”   迟樱扯了扯嘴角,问身后的男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靖言:“刚刚。”   迟樱不满说:“他们问的是我,我还没同意呢。”   陆靖言皱了皱眉:“你不想让我陪你?”   迟樱轻嗔:“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想要你去吗,因为觊觎你。你轻易地给别人欣赏颜值的机会,我很亏的,以后要收费。”   陆靖言:“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目的。”   迟樱:“嗯?”   陆靖言:“我最近觉得秀恩爱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迟樱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网络流行语。”   陆靖言:“什么?秀恩爱传播爱?”   迟樱:“???”   好的,那就让大爱洒满人间。 第96章   “她们说你锁骨好看。”迟樱说道, 顺手扣好了陆靖言衬衫领口的扣子,外面情敌多,不能随随便便被占便宜。扣子扣起来, 他的禁欲气质比平时更浓烈了些,和昨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迟樱甜甜一笑, 又摸了摸男人的腰身,腹肌的手感很好,力量很足, 她很喜欢。   陆靖言享受着小女人的占有欲, 眼睛惬意地眯起来, 伸手拉了拉领口。   还真是赏心悦目啊。迟樱笑眯眯地问:“紧了吗?   “嗯,不如松开一颗?”   “紧了就换一件吧。”迟樱毫不客气地说, 就要折回衣橱。   “……回来。”陆靖言失笑, 伸出手臂, 轻轻松松地圈住她。   一个离别的拥抱。   迟樱踮脚亲亲男人下颌:“如果他们家暴,你就报警。”   陆靖言:“……嗯。”   送走陆靖言,迟樱感到有点落寞。昨天的见面会后, 全世界喧嚣沸腾, 她的家人却很安静。除了景征和迟屿联系了她, 她的爸爸和爷爷没有一点声响。   迟鹤鸣年纪大了, 身子骨不复健朗, 思维也不再清明, 后知后觉也没什么。但迟严清作为她的父亲, 对于她的婚事竟然无动于衷。这是什么情况?亏她回到这个世界后给予了迟严清足够多的信任, 以为他工作繁忙所以不常回家,甚至还心疼他。   陆靖言说,景征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景兰,景氏也是没落的贵族。没有人和她提起这些,她也从来没有想到。上世纪的制药公司,几乎没有出现在这代人的记忆里,哪怕对企业名字有所耳闻,也很难联想到,它就是景氏的家企。   在这个家族里,她沉默太久,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迟樱打电话给迟严清,但没想到,迟严清关机了。隔些时间重新拨打,依然如此。   ……怎么和陆靖言一样?   很快到了出发时间,迟樱将奔赴一场本市的见面会。见面会总共有七八场,包括她缺席的那几场,如今结束的已经过半。   车身流畅的加长林肯高调地在陆宅面前停稳,卓棠愉悦感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舒心!”   陆宅附近戒备森严,但他们每次猫进岔道口的时候,仍然要注意周围有没有狗仔。   翟浩宇点头以示认同。   迟樱从别墅出来,远远地和他们招手,长发微微拂动,身影窈窕动人,就快要融入落樱满地的风景。   卓棠看呆了,见迟樱走近就握住她的手:“迟樱,你今天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迟樱:“嗯?”   卓棠笑嘻嘻道:“娇软,女人味,一看就是被照顾好了。”   高南闻言愣了一下,把迟樱打量一圈,除了脸蛋红润不少,和往常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你这都能看得出来?火眼金睛啊。”   卓棠条分缕析:“南姐你没看到,昨天下午陆总和迟樱kiss的时候,目光深深写满克制。亲亲却不能深入交流很难受的,难为可怜的陆总忍了一整天,晚上当然应该激烈一点啊……”   高南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你好像很懂啊。”懂得可能不多,想象能力倒是过于丰富。   “南姐可以问翟浩宇,接吻也是会起反应的,对吧?”卓棠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人。   翟浩宇面红耳赤:“我怎么知道,你年纪最轻怎么最喜欢讨论这种话题噢。”   卓棠撇嘴,放弃和老年人交流,和迟樱说:“一个沉敛禁欲的男人,为了你一个人失控,是不是很带感?”   “神奇,我有一个闺蜜,她和你说过同样的话。”迟樱表面矜持,心里赞同。带感啊,非常带感。   卓棠羡慕哭了:“这是生而为女人的正常想法,可惜我们都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呜呜呜,樱樱竟然能梦想成真。”   迟樱:“……”她梦想了吗?   好像是蛰伏的梦想。   来来回回八卦了一圈,卓棠终于说回正题:“你知道在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我们差点被资源砸晕了。”   各种影剧、晚宴、综艺、广告、代言都来了,高南毫不手软,以造星的标准把迟樱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还OK吗?”高南目光定在迟樱的脖颈处的伤疤,想起她不久前的状况,有点担心,“明天开始,可能要投奔忙碌了。”   拥有这么好的资源和机会,她当然不会辜负,迟樱没怎么思考就答道:“我没问题的。”   今天映后见面会,顾远琛没有来,祁原也没有来。迟樱算是出席的演员中咖位比较高的明星了。   昨天的官宣发生在见面会之后,剧组其他人已经跟随团队离开。而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迟樱摇身一变,变成身份尊贵的陆夫人。再见到迟樱的时候,各个激动得不行,想和以往一样交流,却无端觉得有种趋炎附势的心虚。犹记得《绿阳》开机的时候,迟樱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末尾,低调得像旅客。事实上,真的不能低估任何一个新人。   虽然祁原没有来,电影院依然人头攒动。这里堵满了迟樱的粉丝,陆靖言的迷妹,还有慕名围观陆夫人的吃瓜群众,抢到票没抢到票的,全都来了。从下车到放映厅的一路上,迟樱被热情簇拥着,卓棠她们分分钟被礼物塞了满怀。   “迟樱好美啊。”   “陆夫人好呀。”   “你们好,谢谢你们。”迟樱眼眸弯弯地应着,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她带着口罩,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探究。   迟樱认出了她的身份,眸光一凛。   见面会顺利展开,今天不可能再有陆靖言,也不可能再有昨天W市的盛况,但观众们依旧热情高涨。   最后,记者七嘴八舌地问。   “迟樱你好,请问你对十八岁生子这件事情持什么样的态度?”   “不提倡。成为母亲之前,至少应该具备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的能力。十八岁刚刚成年,还很年轻,未来变数很大。这件事上,我不是正面教材,希望年轻朋友们不要效仿。”   “迟樱你好,一些博主评价你处心积虑靠男人上位,请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首先,靠男人上位从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规划里,上位这个词是对我们感情的侮辱。其次,陆总给我的帮助主要有两点。提供《刺己》的试镜机会,以及对流言蜚语的抵抗和维权。但无论是《绿阳》还是《刺己》,剧组的每一位演员都通过了试镜的严格遴选,希望大家不要空口否认导演们的公平公正。最后,我很感恩陆总给我提供的帮助,在未来的每一天里,我都会用实力证明自己。”   “对了,希望大家把问题专注在作品上。”   记者们愣了愣,半晌才抛出下一个问题:“能不能用一个词概括你出演的角色哑女?”   “希望。”   见面会结束后,迟樱在洗手间里再次碰见林悠笙。   林悠笙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迟樱喊住她:“等等。”   林悠笙没准备这么快就和迟樱杠上,目光定在她红润的脸上,却嘴炮似的怼开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粉丝。不过迟樱,你演技真好。活脱脱一病美人,难怪陆总对你爱不释手。”   迟樱差不多理清楚事情的真相,上次她在办公室撞见林悠笙,就是林悠笙和陆靖言的初遇,和书里男女主初遇的时间完全一致,在她穿书的一年以后。   迟樱听懂林悠笙话里的意思,不紧不慢地顺下去,这是她喊住她想说的:“嗯,我天赋比较高,你比不上。听说你想出道,也别想了。这辈子,你都只会是我的替代品。”   林悠笙轻哂:“亲生母女果然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凭什么是你的替代品,陆靖言给你的勇气?不过说起陆靖言啊,我挺喜欢他的。你不过会点小伎俩,晕倒我也可以啊。”   “哦,那你晕吧,注意保护后脑,摔成植物人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曾经把她一遍一遍地碾压在车轮下,成为植物人都觉得便宜了她。   中午。   电话那端,陆靖言声音压低:“我这里还没结束,什么事?”   已经三个小时了,他们的交谈还没有结束。迟樱心里咯噔一声,话说得快:“今天下午我回景区看看孩子,告诉你一声。”男孩因为她受到二次伤害,她不能不辞而别。   陆靖言不假思索说:“我陪你去。”   “不用,和父母聊完就回家好好休息,不要舟车劳顿了。”   “程寰在那里。”陆靖言提醒她,“我很快,你在家里等我。”   陆靖言也知道程寰住院吗?迟樱想起了程寰的话,但不相信陆靖言会设计程寰的车祸。他处事凌厉,却不狠戾。   而此时,办公室内,陆老爷子陆父陆母陆七大姑陆八大姨和被围攻陆正在冷峻对峙。   他们刚刚讨论到绑架的问题。   在国内不比国外,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严刑逼供下,他们对当时的形势摸清个大概。   没想到陆靖言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险些把陆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拱手让人。   陆靖言倒是镇定地说,字先签了,人命要紧,合同总有办法毁的。   这绝非小事,空气凝得仿佛要结出冰碴。   陆父冷着张脸:“你要去哪?我们是不是也要学程烨那套,把你捆回医院。”   陆靖言:“不劳父亲费心,我现在要去的就是医院。” 第97章   陆靖言话音刚落,除了陆老爷子, 长辈们齐刷刷地站起来, 严厉的目光充满探究和审视。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驰骋商场的老手, 家族的熏陶和阅历的洗礼下, 浑身上下都透着领导者的气息。这一站起来, 气势就比较惊人。平日里宽敞空旷的办公室, 此刻都显出几分逼仄。   陆靖言面对长辈,不失恭敬的礼数,眉眼间的冷锐倨傲收了几分,仿佛只剩下身高的优势。   但他的目光平静坚定, 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陆父——陆闻远身上:“我想我们今天的交流已经得到了实质性的结果,父亲觉得呢。”   陆靖言的态度很明显,他选择了迟樱,家族便绝不可能成为阻力。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过了,这场对话也到了收场的时间。信息量确实有点大, 但需要各位全盘照收。   “先把刚刚的话说完。”陆闻远面色凝重,冷硬着嗓音道,“陆氏百年家业, 如今都肩负在你的身上, 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人失望的事情。任何时候, 都应该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陆靖言理解陆闻远的意思, 微蹙眉:“父亲是觉得我没有兼顾事业和她的能力?你大可不必再耗费心力纠结。一来这件事已经过去, 你所谓的家族利益并没有受损, 二来迟樱实则是因为和陆氏的关联才受到牵连。当初确实是我疏忽,但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保护好自己和家族中的每一个人,杜绝类似威胁的发生,不落入两难之境,自然不用面对所谓的选择,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陆闻远沉敛着眉目,不置可否。   他在回国之前、联系不上陆靖言的时间里,已经收集了不少迟樱的资料。   迟家在迟樱的身份隐瞒上费了周章,陆闻远没有堪破,因此在他的印象里,迟樱出自一个普通家庭。   但她的履历非常光鲜,从小优秀到大,C市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尖子班往上跳,年仅十五岁就以文化艺术双状元的出色成绩考入电影学院。哪怕在娱乐圈的浑水中淌着,依然清纯不失惊艳,气质仪态不逊色于名门闺秀,也难怪能把陆靖言迷得七荤八素。   不过迟樱辉煌的履历,到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按道理来讲,凭借她斩获三年国奖的优异成绩,和电影学院校花的身份,即使家世一般,也会有个不错的未来。但迟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破天荒地休了学,这一休就是三年。   陆闻远闭上眼睛,也知道这一切和他儿子脱不了干系。   如今一问,果然如此。陆靖言说,他曾经在电影学院举办过一场晚宴,当晚谈一个项目,不慎喝多了酒,所以强上了一个同样喝醉酒的十八岁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就是迟樱。因为醉酒意识朦胧,他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事后迟樱意外怀孕。他二十多年没碰过女人,这一碰,立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犹豫要不要把孩子留下来。结果磨磨唧唧,时间一拖,迟樱的体质不再适合打胎,只能一错百错。正因如此,迟樱生了他的气,他追了很久,她才同意和他在一起。   陆闻远想想就胸口起伏,陆靖言也知道人家是小姑娘,才十八岁,刚成年就被吃干抹净,还要在年纪轻轻的时候,承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没想到他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儿子,在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禽兽。   经过近一天的“冷静”,陆闻远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错在他的儿子,对迟樱偏见便淡了许多。   今天不比过去,互联网蒸蒸日上的时代里,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市场。如果陆靖言能娶名门望族的千金,当然是好的。但期许归期许,并不足以上升成为执念。陆氏很强大,可以说没有任何家族的势力能与之匹敌,更不需要他人的帮衬。退而求其次,只要陆靖言的另一半智商高,不是空有美貌和家世的花瓶,留给下一代的基因好,陆氏就有长远发展的可能。   当然,这些都是心理安慰。事实真相是,陆靖言先斩后奏,已经在媒体面前大方公开,声势浩大到微博连连崩溃,哪怕他们真的对这场婚事有什么意见,这时候阻挠反悔,大家族的颜面往哪搁?   陆靖言说他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没有告诉他们的勇气,故而隐瞒了五年之久。陆闻远将信将疑,因为他没有看到陆靖言面露任何怯色……   好在陆靖言这些年来,没有再出其他幺蛾子。他只对迟樱专情,并不是见到十八岁女孩就把人给睡了。与此同时,陆氏集团越做越大,成绩十分瞩目。陆靖言从小到大都顺遂他们心意,出色肩负起家族交付的全部重担,如今对于他心爱的女人,他不会怀疑他的眼光,也生不出什么非议来。   但不代表陆靖言犯下的过错能够轻易被原谅,陆氏家风端正,世世代代没有诸如出轨和私生子的事情发生。老实说,陆靖言的混球行为还挺让人愤怒和失望的。陆闻远和陆老爷子在路上商量好,要像陆靖言年少时一样严厉责罚他,但回国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因为听说前不久,陆靖言和绑匪斗智斗勇,如果特助带人来晚一步,可能会面临生命危险。他被救护车一路呼啸送到医院,结果不出两天,就贸然出院投入工作。想到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陆靖言沉默地抗在肩上,他们的铁石心肠突然软下来。   陆闻远刚刚一番话并非有意为难,他的价值观中,利益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更何况以后儿媳便是家人,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杠杆。只是家族这么多人在场,不乏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陆靖言身为继承人,这样的所作所为难免引起非议,他不得不掷下狠话,避免无端生事。   陆靖言和陆闻远对视片刻后,转开视线:“长辈们很久没来,可能不知道总部新添了很多休息室,喝茶品酒娱乐,这里都可以招待。不过我还是建议长辈们带着爷爷回陆宅,舟车劳顿再加上倒时差,他的身子骨恐怕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不论你们有什么需要,知会我的特助江崇就好。”   门口贴着墙冒冷汗的江崇:“……”   陆老爷子看起来意外地精神矍铄,指节叩向桌面,沧桑威严道:“不累,孙媳来了,我正好见见她。”   陆靖言微微颔首,避重就轻说:“晚上我带她回家。”   陆闻远的三弟陆闻琤说:“靖言身体抱恙,我们做长辈的,当然应该陪同。”   他们齐刷刷地站起身,无非意识到陆靖言如今一走,基本等同于这件事被答应下来,日后很难再有商榷的余地。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他们做不到完全不介怀。   陆靖言信口杜撰:“我已经有夫人陪同了。叔叔伯伯们这么大阵仗,恐怕会招来媒体记者,最近股市不稳定,能少一事是一事。我只是去做一个小检查,约了医生,晚饭之前就会回来。”   不等陆闻琤开口,陆靖言抬手看向腕表:“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先失陪了,如果不能赶在澄澄放学之前回来,还请大家帮忙照看一下。”   陆靖言这句话说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澄澄这两个字眼上。   陆闻远和陆母楚慕相视一眼,严肃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陆老爷子沧桑的眼底也暗暗划过惊喜,澄澄是他的曾孙,这意味着,他可以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注意安全。”   “嗯。”陆靖言应了一声,从办公室离开,挺拔的背影透出逼人的气场。   “这就结束了?嫂子,你对靖言的婚事当真没有意见?”说话的人是陆闻芷,陆老爷子最小的女儿,论辈分也就是陆靖言的姑姑,正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楚慕瞥她一眼,这个问句让人感到不那么舒适:“既然婚已经结了,孩子也有了,我们选择尊重他的意愿。”   “靖言说这段感情始于醉酒后发生关系,我觉得他可能被美色迷惑,没有认清真相。这一切听起来便不像是巧合,更像迟樱有心设计。嫂子还要多考量考量。毕竟陆氏的家底,是所有人都想觊觎的。”   “嗯,但我还是相信他的眼光。”楚慕说道,眸光略沉。   陆闻琤附和:“我也相信,但还是想说一句,靖言人是优秀的,唯独脾性有点傲,如今犯了错,你们不多加责罚,以后想制住他,恐怕难上加难。”   楚慕:“脾性傲,是因为他有精准判断的资本。三弟也知道,靖言身体抱恙,若说责罚,我不忍心,也不仁道。”   陆闻芷:“还是你脾气好,如果我儿子敢做出这种事来,我肯定要他跪三天三夜的。”   楚慕:“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教育方法,能成才就好。”   陆闻芷有点吃瘪,哪怕她悉心栽培,她的儿子方方面面都比不上陆靖言优秀,得不到父亲的赏识,这是她最气不过的地方。   迟樱把陆靖言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微笑说道:“他们好像没把你怎么样。”事实证明,他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陆靖言轻笑一声:“嗯,他们不会谋害继承人。”   迟樱目光忐忑期待:“那我呢,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他们应该会有意见吧。”   陆靖言知道陆父那一套基因决定论,揉揉她的发,换了种方式说出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足够聪明,也足够漂亮。” 第98章   这一问一答中的逻辑拐了十万八千里, 迟樱自然没相信他, 但毕竟是好听的话, 她听得心里甜丝丝, 言笑晏晏的:“骗子。”   陆靖言料定他话中的澄澄二字会吸引长辈们回到陆宅, 和迟樱汇合的地点便改在城郊的一家便利店附近。出市之前, 正好可以买一些探望的水果和礼品。   此时他们并肩走在路上, 不用躲着狗仔和娱记,午后温热的风拂面吹来, 道不尽的舒适惬意。迟樱不由自主就靠上了陆靖言的臂弯,倒在他的身上往前走,极尽小女人的娇憨。   陆靖言倒不介意用低音炮和糖衣炮继续攻击:“我说的是实话。”   迟樱弯起眼睛笑:“我不质疑它的正确性, 只是有点不相信,这些话会出自你家人口中。”   陆靖言右臂揽住她的肩膀, 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嗯?为什么?”   迟樱说:“能培养出你这样冷冰冰的性格, 你的父母肯定很严厉。”   结合两个世界在不同家庭中成长的经历,以及曾经对教育知识的系统学习,她越来越相信,性格的形成既有天生的成因, 也有环境的塑造。陆靖言能这样优秀,他的父母也一定是让人敬重的长辈。   “我哪冷了?”陆靖言闻言失笑,把她搂得更紧, “我的父母说不定比你想象中要温柔, 今天晚上, 带你去见他们?”   陆闻远虽然言辞冷硬, 陆靖言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他对迟樱的接受态度。如果他没有猜错,陆闻远应该是碍于家族核心成员在场,担心自己不能服众,才“冷血无情”地教导。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想他不会拆陆闻远的台。   除此之外,他吩咐江崇留意他离开后长辈之间的对话。不久前江崇端着小本本告诉他,楚慕一直在替他和迟樱说话,辨不清出自真心还是台面话。   陆靖言隐约感觉到,父母那关可以通过了。   迟樱靠在陆靖言胸膛,好像能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让她的心脏也跟着砰砰跳起来。   这一天就要来了,她觉得有点快,也许因为忐忑和紧张,总错觉自己还没准备好。   但想到今天早上,一切仍然未知的时候,她都能下定决心陪他一起见家人。而现在,陆靖言用一上午的时间铺好了路,并告诉她,他的父母没有介意,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凶。推迟没有意义,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要面对的事情。   于是,迟樱笑吟吟地答应下来:“好。”   陆靖言仍然捕捉到她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紧张,忽然想起了迟屿口中迟爷爷罚跪的事情,眉心不由自主地锁紧。   他大概知道,迟樱生下迟澄后,度过了她人生中最灰色的岁月。   在她消沉抑郁的时候,她的家人非但没有减轻她的精神负担,反而因为她的“不检点”和“草莽”,冷言相待,严厉惩罚。她处于低落情绪,没有余力反抗,只能言听计从。上辈子的她没有及时脱身,步入越来越深的深渊。好在这一世,她好像通过什么契机,摆脱了消沉的情绪和布偶般的命运。   想到这里,陆靖言道:“你总说不是我的错,既然两厢情愿,也不会是你的错。我很感谢你把迟澄带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爷爷,父亲,母亲,他们都很感谢你。包括迟澄,他也是因为你才感受到了这个精彩的世界。所以你不用后悔生下他,也不要有心理压力。上辈子我们没感受够的人生,这辈子加倍地感受回来就好。”   陆靖言突然煽情,迟樱心脏柔柔软软的:“你说得我都快哭了。”   陆靖言轻轻拍了拍她:“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你还顾忌什么。”   迟樱破涕为笑:“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路上?”   正值中午,城郊的街道人烟稀少,静谧空旷,只剩下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还有路面上两道依偎的影。   陆靖言低笑:“是快忘了。”   这时,榕树后刚好响起一阵细碎欣喜的交谈。   “你们看,那边的情侣是不是迟樱和陆靖言?”   “卧槽卧槽好像真的是,我们上去问个签名?”   “我也想,不过听说陆总很难靠近。”   “媒体总是夸张啦,你不觉得陆总看起来比照片里温柔多了。”   “走走走,一起去。”   不一会儿,三四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女孩们穿着校服,马尾辫一晃一晃,青春洋溢。   “迟樱迟樱,我们都看了你拍的《绿阳》,你演得超级好,能不能帮忙签个名。”   “好啊。”迟樱挂上笑容,接过她们递来的纸笔。   几秒后,女孩们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迟樱的字迹,毫不吝啬地给予赞美:“哇哦,迟樱你的字好好看啊。”   “是啊是啊,迟樱我们期待你出字体。”   “嗯啊嗯啊,你如果出字体,我们一定开包年会员。”   迟樱:……她们真的不是QQ会员派来的吗。   拍了一阵彩虹屁后,女孩们的目光转到了陆靖言身上。   陆靖言很高,她们仰着头羞赧地说:“陆总,您能帮我们签个名吗?”   她们真挚热情,陆靖言低头看向迟樱,眼神无声询问:“可以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比他还醋桶,比他还霸道。   迟樱以极轻的幅度点点头,她有那么小气吗。   陆靖言心领神会,答应她们:“嗯,可以。”   陆靖言低沉的嗓音落下来,女孩们惊讶得捂嘴,脸蛋立刻红彤彤一片,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然后把本子翻到崭新的空白一页,递给他:“谢谢陆总。”   迟樱:……彩虹屁拍得像模像样,结果根本就不是她的粉丝。以后后援会要加强排查,以免混入情敌。   陆靖言好像感知到她的心理活动,说:“我和她的名字签在一起,可以吗?”   女孩们大脑宕机,鸡啄米一样点头:“可以可以。”   陆靖言前翻一页,目光落在迟樱的字迹上,薄唇勾了勾,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们不敢驻留太久,偷偷瞥了眼就礼貌地鞠躬道别:“谢谢陆总,谢谢迟樱,祝你们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她们跑出一段距离才开始激动地感慨:“啊啊啊,吃了一波幸福的狗粮,我也想要陆总这样的男朋友。”   她们声音还挺大的,风一吹就吹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迟樱:……小女生总是爱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真是一场不愉快的签名经历。   陆靖言看到她翘了翘嘴,忍俊不禁:“你在想什么?”   迟樱惆怅地看他一眼:“我在想,我的信仰快要坍塌了。原来对于明星而言,演技一点也不重要。”   陆靖言感到费解,怎么想那里去了?   迟樱:“你不是娱乐圈的人,也没有一部作品,却要和我们瓜分流量。我刚刚眼睁睁地看到,你把我的粉丝抢走了。”   原来她不担心粉丝抢走他,担心的是他抢走粉丝……陆靖言淡淡失落。   十分钟后,他们买完水果,上了车。   迟樱从保温饭盒里取出从陆宅带的粥,浓郁的香气瞬间散逸在车厢里。   她温柔喊他:“吃午饭啦。”   陆靖言没想到保温饭盒是带给他的:“这么贴心。”   迟樱审问:“如果我没给你带,你准备吃什么。”   陆靖言不心虚地指了指后排隔板:“干粮。”   迟樱顺着视线看过去,一袋花花绿绿的旺旺大礼包。因为儿童气息明显,前些天不知道藏在车厢的哪个角落,如今公开,就光明正大地放在透明玻璃下的隔板上。   陆靖言说:“这些是江崇送给迟澄的,我还没来得及给他。”   迟樱重重叹气:“你怎么能吃这些,担心程寰,让保镖们跟着我就好,你不用大驾光临。”她担心他折寿,她还想和他一起活到一百岁。   “听高南说,这是你忙里偷闲的下午。”   “嗯,因为沾你的光,接到了很多不错的资源,明天要开始忙了。”   “既然难得有空,我自然是想和你一起过的。”   他们平时都忙,很少有机会相处。她拍戏两个月回来,没歇上两天,如今又要投奔忙碌。   迟樱心里的那点愠火,顷刻间消却得无影无踪。   喝一碗粥的时间,刚刚那群女孩子已经把签名传到了网上。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热搜体质,一颗石子扔进去,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还真是字如其人,迟樱的字眉清目秀,陆总的字就莫名有种霸总气场。”   “完蛋了,这对CP我磕得魔怔,现在觉得字都配一脸哈哈哈。”   “我一直以为我是声控颜控,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是字控,对字舔屏.jpg。”   “求偶遇的方式方法TAT”   迟樱和陆靖言各自划着手机,各自心情愉悦。   风景区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很快到达市里的人民医院,站定在一间病房前。迟樱说:“应该是这间。”   门敞开着,病房里的电视大声播放着见面会的采访,走道里也清晰可闻。   迟樱有点尴尬,她和陆靖言情深深雨濛濛的告白现场,彻底深入了人民群众……   男孩最早看见她,沙哑的声音喊着:“姐姐,姐姐,快进来。”   他四岁了,和迟澄一样大,因为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吐字不是特别清晰。   迟樱和陆靖言相视一眼,走进病房。   病房不是单人间,排列着六张病床。男孩平时很内向,几乎不和人说话。他这一喊,病房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又不约而同地看向电视屏幕,震惊得嘴巴微微张大。   男孩的父母说,救他们儿子的迟樱,就是电视上的迟樱,陆靖言的妻子,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   如今站在门口的……   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呆滞的氛围中,迟樱走向男孩,关心问道:“你还好吗?”   男孩点了点头:“好。”   迟樱心脏隐隐发疼,认真道歉:“对不起。”   男孩愣了一下,眼神困惑不解:“姐姐救了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迟樱摸摸他的脑袋,嘴唇微动,余光里,陆靖言示意她,不用说。男孩还很小,他理解不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也不适合过早地接受这些事情。更何况,错本不在她。   男孩的母亲打了热水回来,有了经验教训,她不敢轻易离开病房,哪怕离开,也会让邻床家属帮忙照看。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男孩床边围着陌生人,条件性反射手抖,热水瓶差点跌落在地。   靠门的家属扶住她,目光中带着羡艳,声音却很小:“别激动别激动。”   男孩的母亲这才看清,床边的人是迟樱,她今天没戴口罩,露出的脸蛋白皙惊艳。而她的身边,赫然站着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人物——陆靖言。   电视上还在播着他们的新闻。   她激动得有点站不稳。   病房里曾经奚落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男孩母亲觉得倍儿有面子,走上前去握住迟樱的手,疲惫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光芒:“迟樱来了。”   迟樱轻轻点头:“嗯,来看看他。”   男孩母亲愧疚地说:“医生说孩子后脑只是擦伤,没有大碍,我们以为医院安全,天还没亮就赶回景区拉客,结果刚离开不久,孩子就被人抱走了。如果我们当初能看好他,孩子不会出事,您和陆总也不会出事……”   听她的口吻,刑侦大队已经来过这里了,也已经和他们取得了沟通。   迟樱没想到来道歉的她会被道歉,连忙道:“您别这么说,如果孩子平安,他们也会想其他手段让我步入陷阱,是我连累了他。”   他们客客气气地聊了会,谁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病房里其他人也逐渐插上话,纷纷要他们合影签名。   迟樱没有推辞,一一答应下来。这场预期中比较沉重的探望,逐渐变得轻松。   离开后,迟樱意识到,真正的始作俑者至今没有被绳之以法。   她想到就问了:“W市刑侦大队好像来这里调查过了,但他们没有联系我。你有消息吗?”   “嗯,他们通知我了。”   迟樱努努嘴:“你又不让我插手对不对?”   陆靖言不置可否。   “事发当天,摄像头被毁。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前段时间出入过男孩病房和程寰病房的,只有一个中年男子。他是程烨的助理,很重要的人证,但目前仍然没有缉拿归案,可能和程烨一起潜逃了。”   顶楼VIP病房,电视上,陆靖言的脸逐渐放大,薄唇轻启:“这是我的妻子迟樱。”   砰地一声,程寰狠狠地踢向电视柜,仿佛腿压根就没有受伤。   紧接着,屏幕里出现了迟樱的面孔。五官绝美,美丽的眼眸中仿佛铺满星河。   她笑盈盈地说:“他是我的爱人。”   程寰面上覆着寒霜,情绪明显失控,遥控器就要砸向电视屏幕。   程母紧皱着眉,不管不顾地用手拉住他缠着绷带的胳膊:“程寰,你冷静一点。”   “程烨他妈疯了!”程寰双拳紧握,指骨咯噔作响,“我忍,忍了这么长时间!她好不容易没有抵抗我的靠近!程烨牛逼坏了!直接利用我把人给绑了!现在让迟樱怎么想我!白送了陆靖言英雄救美的机会!每次都让他捡便宜!”   程寰至今都记得他们的初见。正因为他嚣张惯了,所以给了陆靖言表现的机会。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那么幼稚草莽。   程母恨铁不成钢,声音慢慢拔高:“你现在想的还是女人?程烨跑路了!他手里的不少股份都转走了!不是父亲也不是你!你一点也不关心?!”   程寰看着程母一身珠光宝气,冷然笑道:“股份有什么用,你以为谁稀罕寰宇的继承权,关我屁事。”   “没有用?”程母气笑了,“没有用你能这么好命?你看上的女人能心甘情愿跟着你?”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虚荣拜金。”   程母气血翻涌:“你可以试试,迟樱会不会蠢到放弃欧时董事长来喜欢你。”   程寰烦躁地打断她:“你不就是想让我争夺股权,有这闲心,为什么不去找程岫。”   “程烨薄情寡义,我从没见他对程岫上心过,他唯独宝贝你这个孙子,你看不出来?”   程寰冷笑一声:“还真没看出来。”   说完,他无视程母气急败坏的吵嚷,摔门而去。   这座城市的天空很蓝,空气干净。   他本来能散散焦躁的心。   如果前面没有陆靖言和迟樱。   程寰想到陆靖言吻她,就嫉妒得心脏疼痛。他压下心中的暴戾,大声开口:“喂,绑架你的人不是我。”   迟樱认出了这是程寰的声音,没想到这么凑巧。她转过身去,程寰仍然穿着病号服,手臂上的纱布渗出殷红的血迹。   “我知道,你只是暴露了我的行踪。”   程寰的目光掠过陆靖言,专注地落在她身上,炙热得快要燃烧起来:“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迟樱说:“我对你没有感情,也谈不上原谅。”   程寰眼神微微一沉:“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陆靖言终于开口:“你当我不存在?”   程寰目光慢慢地挪向他,冷笑道:“看到我还活着,你很扫兴吧,陆总。面对一个想取我性命的人,我难道应该崇敬?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奉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如果迟樱不在,他早就拳脚伺候了。   陆靖言:“你什么意思?”   程寰:“还想和我装君子?”   迟樱低声告诉陆靖言:“程寰以为你雇人撞他,因为司机是欧时的员工。”   陆靖言皱了皱眉,对程寰说:“和外界产生联系的方式有很多种,你的推断实在片面。与其浪费时间记恨我,不如想想你真正的敌人是谁。”   程寰倒是轻而易举地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今天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劝他?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热衷玩弄那些无聊的商业手段。”   程寰虽然这样说,心中却更加烦闷。   这几天,陆靖言在市场上对寰宇各种围追堵截,并且呈现出越来越凶的态势。他本来疲于插手,此刻却不断回想起那天,他已经把迟樱困于角隅,但因为陆靖言对程氏的威胁,不得不放手。   “那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会很憋屈。”陆靖言漫不经心地说完,带着迟樱离开。   程寰握紧了拳。   他也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只不过需要时间。   程烨一把老骨头,又能往哪躲。   迟澄早上享受了爸爸妈妈送他上学的殊荣,在幼儿园里满心欢喜地盼着迟樱和陆靖言接他,结果放学的时候,他左顾右盼,最后只等来了江崇。   而他的身后,跟了一串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朋友。   哪怕微博上的照片打了码,迟澄也依然是幼儿园的风云人物。   因为小朋友们在早上看到,迟澄有一个超帅气的爸爸,还有一个超漂亮的妈妈。难怪迟澄是幼儿园里最好看的小孩。   迟澄一脸嫌弃地看着江崇,失望地瘪了瘪嘴:“我的爸爸妈妈呢?”   被迟澄这样看着,江崇差点以为自己犯了滔天大错:“你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   好在迟澄还是很懂事的:“好吧,爸爸妈妈很辛苦。”   他挥了挥手,和同学们告别,跟着江崇上了豪华轿车。   幼儿园离家很近,不出几分钟就回到陆宅。   迟澄吓了一跳,陆宅门口站着一群大人,无一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迟澄扯了扯江崇衣角:“他们是谁?”   江崇也没想到阵仗这么大,低声说:“他是你爸爸的家人,以后就是你的家人。”   陆父陆母眼睛纷纷亮了起来,眼前这个英俊漂亮、声音好听得甜进心窝的小男孩,就是他们的孙砸!   他的眉眼和陆靖言太像了,甚至有几分陆闻远当年的影子。   迟澄长得实在讨喜,陆老爷子眸光烁动,摸了摸他的脸颊,慈爱地喊他名字:“陆澄?”   迟澄眉毛弯着,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谁是陆澄?”   陆老爷子疑惑地皱眉:“你不是陆澄?”   陆闻远和楚慕面面相觑,回想起早上的对话。   “他叫什么名字?”   “澄,澄澈的澄。”   虽然不喜欢陌生人蹂躏,但迟澄看得出来,这群大人对他是友善的。他乖巧地摇了摇头,认真地告诉他们:“我不叫陆澄啊,我叫迟澄。”   一群陆:“……”可以。   陆靖言很宠妻。 第99章   陆老爷子也一愣:“你和母亲姓?”   迟澄点点头, 他的眼睛很大, 睫毛幽黑, 脸庞白皙细嫩, 显得乖巧可爱。   陆老爷子越看越喜欢, 怎么也生气不起来,平和问道:“为什么不和父亲姓?”   迟澄说:“可能因为我认识爸爸的时候, 我已经有名字了。”   说完后他恍然意识到什么,抿着唇陷入沉思。   爸爸妈妈闹矛盾的事情会不会是秘密,应不应该告诉他们。   记得江崇说,他们是他的家人, 也长得和爸爸有一点点像,但他们之间还很陌生。   于是, 迟澄探寻的目光偷偷瞥向江崇。   江崇一脸严肃, 身姿笔挺, 比在陆靖言面前还要正经。   此时,他面色微沉,看向自己的眼神带有一定的暗示性。   迟澄冲江崇眨了眨眼睛, 表示没有看懂他的暗示……   陆老爷子不动声色, 覆满薄茧的手掌摸摸他柔软的发:“你什么时候认识了父亲?”   迟澄见陆老爷子和蔼,谈起这个话题, 有点兴奋,语尾不经意间上扬:“在我过生日的时候。”   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差点要说, 陆靖言踏着七彩祥云来接他上直升机了。   江崇喉结动了又动, 神色担忧。   陆靖言为了把决定迟澄出生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没有和家人坦诚他和迟樱失散的五年。因为决策的时间有点晚,还来不及和迟澄打招呼。   小少爷果然有点兜不住啊。   江崇思考着应该怎么打断他们的交流,装病的话,恐怕无法和迟澄沟通。如果借口有事回幼儿园,他们要是跟上就不好了。   而且陆老爷子是过来人,哪怕耄耋之年,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仍然强烈。倘若贸然打断,反而容易让他起疑心。   江崇观望了大半天,找不到插话的契机,只好继续对迟澄进行疯狂的眼神暗示。   陆老爷子有了大概的猜测,语气比刚刚严肃一些:“小时候父亲不在你身边?”   迟澄脑袋一歪,对上江崇写满“千万不能坑爹”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   眼前的老爷爷,应该是比陆靖言的爸爸还长辈的长辈。哪怕他早上幸灾乐祸,关键时候还是和陆靖言站在一条船上的。   迟澄眨眼间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怜惜地说:“因为我爸爸很忙,很辛苦,所以不常回家。”   陆老爷子微敛的眉梢随即展开:“这样,以后让他多陪陪你。”   既然因为繁忙,他自然生不起什么怪责之意,反倒心疼起长孙和曾孙。一个肩负起这么大的集团,一个缺少父亲的陪伴。至于姓氏的事情,小孩懵里懵懂,想来了解不深,他没有继续问询。   “爸爸忙也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怪他。”迟澄见陆老爷子眼神没有刚刚那么凛冽,小舒了一口气,把话题转走,咧嘴笑开。   陆老爷子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看起来随心地问:“这陆宅的樱花也是你父亲给母亲准备的?”   迟澄想起陆靖言杯具的求婚,觉得这件事很私人,不让他们知道好:“不知道算不算给妈妈准备的,但爸爸很喜欢樱花。爷爷喜欢吗,你也看看,多好看~”   迟澄不知道陆老爷子的辈分,见他年长,就喊他爷爷。   陆闻远站在他们身侧,被迟澄那声稚气的“爷爷”击中,哪怕他喊错了,却怎么都觉得好听,心中悄悄地泛上喜意。   陆老爷子极目远眺,说:“确实好看。”   他没有想到,陆靖言不苟言笑的外表下还有这样的浪漫心思。陆宅素来空旷,冷峻,威严,樱花粉嫩的色泽,让这里的一切都柔和起来。   迟澄心满意足:“我知道爷爷会喜欢的。”   陆老爷子蓄起笑意,纠正他:“我不是你爷爷,是你的曾祖父,爷爷的父亲。”   迟澄微微一愣,认真地想了想,原来陆老爷子是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   他发现妈妈和老师教的那套称呼陌生人的称谓不靠谱,让他把爸爸喊成叔叔,把爷爷的爸爸喊成爷爷。   迟澄觉得有点小丢人,脸红了红,双手绞在一起:“对不起曾祖父。”   “没关系。”陆老爷子牵起迟澄的手,把陆家人介绍给他。   “这是你的爷爷,奶奶,叔公,伯公,姑奶奶。”   迟澄有点晕了,幼儿园里,老师只教过他爷爷奶奶是爸爸的爸爸妈妈,他完全理不清什么叫做叔公伯公姑奶奶,但既然是爸爸的亲人,他非常努力地记了下来,礼貌地和他们问好:“爷爷好,奶奶好,叔公好,伯公好,姑奶奶好……”   迟澄嗓音清澈好听,爷爷奶奶喊出来,陆父陆母听得心里和灌了蜜似的,眉眼中流露出遮不住的笑意。陆老爷子只说了一遍,迟澄全部记了下来,可见他的记忆力很好。基因是一方面,幼年时的教育也是一方面。虽然他们来不及教导陆靖言重视孩子的培养,但迟澄没有让他们失望。   只有晋升为姑奶奶的姑奶奶们,神情有点微妙。   大家没有在门口干站着,陆陆续续回了陆宅。   迟澄嘴很甜,中心目标明确,不停地说迟樱和陆靖言的好话。   陆父陆母抱着孙子,爱不释手,心中的芥蒂逐渐烟消云散。   陆闻芷趁着陆闻远和楚慕沉浸在抱孙子的喜悦中,走到陆老爷子身边,给老人家按摩腿:“爸,澄澄毕竟是陆家小少爷,和迟樱姓,是不是不太合适?”   陆老爷子皱了皱眉:“这可以商量。”   “嗯,是要好好商量的。”陆闻芷说。   陆老爷子没再说话,陆闻芷知道她父亲年迈而寡言,不觉得尴尬,稍稍停顿了会,继续道:“现在是秋天,这里的樱花才刚落下,显然不合时令,好看虽好看,但估计浪费了不少资金。澄澄小,可能不太懂,靖言应该是为了美人一笑。爸,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靖言年轻,有些偏执,把爱情看得过于重要了,现在陆氏家业放在他手上,我有点不放心。”   陆老爷子知道陆闻芷的算盘。陆靖言这些年用实力平息了集团和家族的很多争议,几乎没有失误,如今一来,必然会被人抓住把柄。不说外人,自己膝下的儿女都不乏有些想法。家族一大,少不了明争暗斗,他很理解,但避免不了。而他偏爱长孙也是真的,陆靖言天赋异禀,谦逊勤勉,从外在的气场到内在的能力,无一不百里挑一,赏心悦目。换做其他子孙,很难打理得这般出色。一旦有了偏爱,容忍度便相应提升。陆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声线温和:“靖言毕竟负了人家,是该弥补弥补的。”   “爸……”陆闻芷见说不动,有点悻然,按摩的手变得僵硬。   她低了低头,转而又觉得没有妨碍,陆靖言的地位无法动摇,但只要迟澄不姓陆,就没有理由成为陆氏的继承人,她不应该提醒的,最好迟澄这辈子都不要改名换姓。   陆闻芷只不过有点酸,同样是陆氏的后代,陆靖言掌握了大部分股权,分到她儿子手里的则如牛毛。而出身陆氏的她,名下的财产竟然比不上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迟樱。   嫉妒心起,陆闻芷此刻看陆闻远和楚慕开开心心地抱孙子都觉得不是滋味,不由自主地把陆靖言全家上下都酸了一遍。   陆闻芷神色黯然了几分,一抬头,却看到楚慕。   她刚刚还言笑晏晏地哄着迟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后。   楚慕听见陆闻芷在背后嚼舌根,和她对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犀利。   然后换上平和的笑容,淡淡地对陆老爷子说:“爸不用担心,我问过了靖言,迟澄可以随父姓,但他们希望保留澄字,然后按家谱上走就好。”   迟樱倒也不介意迟澄改姓,因为当初她一个人带迟澄所以自然地随了她,本身没有什么子随母姓的执念。再者说,户口本上的名字换了,生活中仍然可以喊他迟澄。   只是迟澄不小了,自我意识逐渐发展,回去要和他好好解释一下。   他们回到C市的时候,夜晚华灯初上,车辆川流不息。   陆靖言锁好车,低眸问她:“紧张吗?”   迟樱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神情柔和:“不紧张。”   陆靖言说:“陆家很多长辈都在,部分人和我有些利益瓜葛,说的话可能会有冒犯,你不必放在心上,跟着我就好。”   只有真心待他好的人会站在他的立场考虑,其他人只会权衡这场婚姻是否能给自己带来经济利益。   迟樱说:“我明白的。”   不久后,他们摁响了家里的门铃。   迟澄待在陆老爷子身边,超开心地喊了一声:“我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他声线喜悦极了,清澈的眼眸里落满星星,仿佛能让所有冷硬的心都软化。   迟澄超想跑过去抱住爸爸妈妈,但曾祖父慈爱地揽着他的腰,对他疼爱得不行。   于是就想着,算了算了,曾祖父第一次见他,就多陪他一些时间吧,反正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   迟澄的声音在陆宅里回响,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   管家开了门,玄关处,陆靖言高大挺拔,西装革履。既有不输于男星的颜值,更有豪门贵族特有的优雅尊贵。此时的他比起上午低头认错的时候,气场明显凌厉了几分。而他身边的女人,星眸莹亮,五官极美。肌肤娇嫩白皙,吹弹可破,仿佛天生的发光体。一身华美的高定长裙,衬托出突兀有致的完美身线,竟然显出和陆靖言般配的气质。 第100章   陆闻琤对事态的发展并不满意, 本来想说些话, 看见迟樱走进来, 直接就闭嘴了。   现实中的她,比照片和视频中更加耀眼夺目,张扬着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走在人群中,任谁都会回头多看几眼。身为男人,陆闻琤瞬间明白了长侄的选择。这样的美人, 哪怕用江山去换,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值。   陆闻芷瞅见三哥瞬间亮起的眼睛和态度的变化,心里起了小情绪。迟樱的五官没有一点缺陷,一般人就算动刀子也动不到这么完美的地步。相形之下,就显得自己人老珠黄,庸脂俗粉,明明出身豪门世家, 反而逊色一大截。   陆闻芷胳膊肘顶了顶陆闻琤:“三哥, 你别忘了, 正是因为她, 陆氏和其他家族联姻的计划落空。我们没有强强联手,失去的利益远不止一点。”   陆闻琤被她这一撞, 回过神,压低声音道:“既然陆靖言已经把迟樱娶进门了, 你我也改变不了什么。陆氏是名门望族, 也是精英世家, 我们如果斤斤计较, 岂不显得狭隘,给人家看笑话?”   陆闻琤放弃追究的立场很鲜明,陆闻芷气得牙痒,冷嘲道:“不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男人挑梁成事的多,分明各个色令智昏。”   陆闻琤瞥她一眼:“因为胸襟比女人开阔,也懂得从长计议。”   陆闻芷还想说什么,陆闻琤打断她:“好了闻芷,我们回头再说。”   陆闻芷悄悄打量一圈,除了他们,陆家人各个端着礼仪风范,安静如鸡,便也噤了声。   迟樱前世今生一直是公众人物,见惯了各类眼神的打量,此刻面对陆家长辈们犀利的目光,忽然就镇静下来。不像上上辈子,面对父亲和爷爷都要紧张得哆嗦,抬不起头来。   迟樱挽着陆靖言的手臂,没有露出一点怯色,笑容温和淡淡开口:“爷爷好,伯父伯母好,我是迟樱,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一点心意。”   她说着,管家带着阿姨,从宾利上把备好的礼物拿了过来。   陆老爷子如今高龄,视力不太好,隔了一小段距离,看不清迟樱的容貌。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如清风般温柔悦耳,微微点头:“你好。”   迟澄站在陆老爷子身边,朝迟樱挤眉弄眼,嘴唇轻轻动着,用口型说了一句:“妈妈好。”   陆家人见陆老爷子和颜悦色,凝滞的气氛稍微解冻,纷纷围拢上来。   迟樱有了陆靖言出谋划策,这次的投其所好精准狠,给长辈们带的见面礼,都是他们迫切需要或者期盼多时的,包括一些千金难求的古籍和书画真迹。   长辈们一下就被取悦了。   “喊什么伯父伯母,傻孩子,喊爸妈。”楚慕笑着说。她年过半百,皱纹却少见。   迟樱认出陆靖言的父母,也不含糊,温温柔柔地喊:“爸,妈。”   陆闻远眉梢舒展,感觉自己冷厉的形象快要端不住了。凭空多出乖巧可爱的孙子和美丽动人的孙媳,他有点想回国生活。   陆闻远同辈的兄弟姐妹们纷纷失笑:“陆夫人,迟樱喊我们,可不得喊伯父伯母?”   楚慕笑了笑:“是我见儿媳妇心切,考虑不周。”   “没事,我们也是随口一提,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楚慕轻挑眉,她和迟樱这一出默契配合,刚刚各个都反对,现在争着抢着当伯父伯母,也算接受她入家门的凭证。   陆闻芷收到的见面礼是一件高定礼裙,国际大牌的限量版,因为布料稀缺,一直排不上号。   陆闻芷打开看到按照她的三围尺寸定制的礼裙,心里明显喜悦得震颤了一下。   她一抬头,却发现迟樱身上的长裙越看越眼熟。   原来是同一个大牌的顶级限量款,价格相当惊人,比她手里这件多出一个0,属于有钱也订不到系列。   她当初看了一眼广告,就放弃竞争了,因为觉得奢侈,也肯定是无用功。   身为长辈,和晚辈比较本没有意义,但如果长辈处处比不上晚辈,心里滋味肯定不会好受。   陆闻芷想到自己贵为陆氏千金,耗费心神也定制不到的衣服,迟樱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刚刚那点感激之意瞬间烟消云散,开口道:“迟樱,你的礼裙是靖言给你买的吧,听说是全球三件的限量款,果然好看啊。”   她的语气中带着深长的意味,明里暗里酸迟樱高攀。表面上说迟樱身上的衣服,却地图炮了所有的见面礼。那些稀有珍贵千金难求的礼物,以迟樱的本事,怎么有能耐弄到手,羊毛出在羊身上,肯定是陆靖言的功劳。   迟樱见陆闻芷盯着她裙子的眼睛隐隐放出光来,面不改色地轻轻笑道:“这是我刚接的代言,今天参加电影见面会,品牌负责人为了宣传,拿了一件给我。姑姑如果喜欢,我帮你问问他们,有没有绿色通道,说不定还能打个折扣。”   迟樱身上这件是样衣,并不是按她围度制作的。只是迟樱身材比例好,穿起来显得合身。   陆闻芷知道迟樱因为《绿阳》爆红,身价猛蹿,但想不到这样的国际大牌也能请她代言,脸色微妙地变化着:“不麻烦了。”   转而又笑盈盈地和陆靖言说:“欧时娱乐果然是造星平台。”   陆靖言淡淡地笑了一下:“过奖了,还是樱樱资质好,也肯努力。”   陆靖言喊她樱樱,迟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低音炮真的好苏啊……   她当然也得礼尚往来一下:“哪里有,还是感谢靖言的知遇之恩。”   迟樱和陆靖言相视一笑,眼波流转,百般恩爱。   陆闻远挑了挑眉,和楚慕感慨:“年轻真好。”   陆闻琤趁着迟樱和陆家人寒暄,把陆闻芷拉到一侧,低声提醒:“闻芷,如果老爷子走了,陆氏就是陆靖言掌管大局,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在明面上得罪迟樱。”   陆闻芷不以为然:“所以,我们不应该在老爷子走之前有所作为吗?你不要忘了,上天给了我们和大哥同一副牌,我们却没有打好,你不想扳回局面?”   陆闻琤拧眉:“如果你觉得你能扳得倒陆靖言。”   陆闻芷反问:“他不过是你的长侄,三哥,你的野心呢?”   陆闻琤自从和陆闻远竞争失败,目标便转移为给自己争取最大的经济利益,至于子孙后代取代陆靖言成为继承人,他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年纪他也懂得,并不是所有天资上的差距,都可以通过后天努力弥补。   陆闻芷是父亲的小女儿,比陆靖言年长不了多少,实力距离陆靖言却有一定的鸿沟。   陆闻铮只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她:“但我觉得你在这里说酸话,对你所谓的扳回局面于事无补,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陆闻芷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陆老爷子打量着迟樱,喊她走近身边:“迟樱一直住在C市?”   迟樱知道他要开始问话,神色郑重起来:“嗯。”   陆老爷子视线在她身上巡睃:“小时候,住在城西?”   城西字面意义是城市西部,但对于C市当地人而言,城西指的一般是庆扬地产开发的别墅小区。   这是把她全都查清楚了吗?迟樱内心有所戒备,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陆老爷子直接笑开:“我觉得你很眼熟啊。十几年前有个小姑娘,追着我跑了很久,为了把我落下的一块钱还给我,是不是你?”   因为中间跨隔两世,再加上空窗期,这个世界二十年前的记忆非常久远,已经有些模糊。   迟樱搜寻了一趟记忆,好像确实存在一段追着老爷爷还钱的经历。   既然陆靖言以前和她是邻里,陆老爷子应该会回来看他吧。   迟樱对号入座了,笑了笑:“爷爷记性这么好。”   她那时候还小,和现在的容貌应该有差异吧。   陆靖言好像都忘记了他曾救过她。   陆闻芷差点开口,就“迟樱非常具有节俭意识”为切入点开始酸。   陆闻铮及时把她制止。   陆老爷子说:“别人我可能记不住,但你小时候很水灵,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抱个孙女。”   他还记得那天碰见那个小女孩,眼睛大大的,睫毛又长又翘,瓷肌白皙柔软,纯净天真地告诉他,爷爷你的钱丢了。   然后伸出一个白乎乎的小拳头,掌心一枚捂得热乎乎的一元硬币。   他当时甚至耐心地告诉她,硬币很脏。   陆家人听到后面面相觑。   出身豪门世家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在竞争气息浓厚的家族氛围里,永远不乏明争暗斗。大家争先恐后地生儿子,有种争抢继承人的意思。   兄弟姐妹几个,生下的竟然全是儿子。   所以,他们记得陆老爷子曾经说他想抱个孙女,甚至印象还挺深刻。   陆老爷子也回想起那档事,子女中他最偏爱陆闻远。驰骋商场的人中,心机重可以,城府深可以,但那点正气少不了。唯独陆闻远有那股正气。可惜陆靖言后,陆闻远没再要二胎。他看到迟樱便亲切了,情不自禁地把她当作孙女来疼。   “这可能是缘分吧,我很少回国,一回来就碰到了迟樱,十几年前,她也住在城西别墅,这么算来,和陆靖言小时候是邻居。”   闻言,包括陆闻芷在内暗暗发酸的迟澄的姑奶奶们,纷纷愣了一下。   邻居……能买下庆扬地产的别墅,肯定不是普通的市井家庭,在当时甚至可以算上C市的富商啊。她们父亲眼中“普通家庭”的标准实在太高了,亏她们刚刚还明里暗里地酸迟樱穷……   之后便是晚餐,陆老爷子态度明确,陆闻远和楚慕公然表示接受,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晚饭结束后,迟澄好像掌握了讨陆老爷子欢心的精髓,黏着曾祖父身后,小手手给他捶背。   陆老爷子这把岁数了,世事风景看得多,倒不如思虑单纯的曾孙给人快乐,心情愉悦得不行。   楚慕作为母亲,也有话想和迟樱说,趁着迟樱歇了交谈,便走上前去,双手拢着她的手,一路走着,准备到房间说话。   陆靖言还在和叔伯们寒暄,手握着酒杯,看着楚慕拉着迟樱从面前经过,眉微微一拧,停下和长辈的交流,和楚慕说:“妈,别为难她。”   陆靖言语气有点严厉,迟樱一听,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你别这么说,我们只是聊聊天,妈妈人很好,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啦。”   楚慕看着陆靖言目光中都快要逸出的珍视,一时哭笑不得:“我知道,放心吧。”   陆靖言从小性子冷,一直冷冷静静地优秀着,她这个母亲都没有完全走进过他的心里。如今陆靖言找到心爱的女人,她自然感到高兴。至于那么一点点小醋意,完全可以忽略。   陆靖言眉眼平和下来:“嗯,那你们好好聊。”   迟樱正准备离开,目光忽然落在陆靖言手里的水晶酒杯上,神情严肃下来:“你喝酒?”   “没有。”陆靖言压低声音,“这是水。”   迟樱心领神会:“他们要是为难你要懂得拒绝,实在不行打我电话。”   陆靖言失笑,他什么时候到了需要她救场的地步了,但还是说:“都听樱樱的。”   他这么一喊,迟樱脸又红了红。   楚慕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短暂交流,差点觉得自己即将要进行的谈话都没有意义了。   一来迟樱真心关心陆靖言,二来陆靖言很听迟樱的话。如果这不是做给她看的,她便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然后婆媳两人便去小黑屋谈话了,其实没聊多么沉重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楚慕希望迟樱能保护好自己,然后照顾好陆靖言。   因为陆靖言的性格里有偏执的一部分,所以她希望迟樱把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   结果开口没聊两句,楚慕就震惊了,她甚至要怀疑,迟樱是不是准备了一本百科全书,记录了陆靖言全部的生活习惯和喜好。   关于陆靖言的事情,迟樱几乎没有不了解。   楚慕被感动到,现在小年轻的爱情,比他们当年还要纯粹吗?   迟樱也惊讶,楚慕没有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婆媳关系也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水深火热。   她紧张过担心过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陆父陆母非但没有怪她,还替陆靖言做过的事情向她道歉。   如果说上上辈子她感受够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那么这辈子,她就感受到了十倍那么多的温柔。   楚慕和迟樱聊完,淡静优雅的脸容上浮着轻松愉悦。   陆闻芷看到楚慕,意味不明地呵呵笑了声:“大嫂好像很接受迟樱。”   楚慕说:“嗯,我和迟樱聊过了,她对靖言的了解比我还要深。能找到真心爱他的女人,做母亲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陆闻芷笑了笑:“靖言这么优秀,招女孩子痴迷很正常。”   楚慕:“是吗,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想嫁给靖言的女人,都是为了金钱,而没有爱情的。”   陆闻芷:“……”   迟樱洗完澡,给迟严清拨了电话,机械音仍然提示关机。   迟严清消失了一整天,迟樱感到困惑,微信问了迟屿,迟屿刚好出差了,也不知道迟严清的去向。   迟樱自然不能像陆靖言一样,时不时动用侦探来查找一个人的下落,只能选择等待。   家里的事烦心,她还是决定想想开心的事情。于是登上微博,跟着博主的指引去了P站,偷偷地看她早上决定晚上再看的同人图。   图片画质无比精美,评论区一水地感慨,这都是什么神仙画手啊,看得腿都软了。   迟樱羞赧,她的腿也软了。   不知不觉中,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陆靖言洗好了澡。   迟樱偏头,恰好看见他从浴室走出来,身材分外俊美。   她的双颊越来越热,翻着身就把脸捂起来。   陆靖言到底为什么能长得和漫画男主一样好看啊。   她提醒自己不能多想,明明昨天刚刚被榨干,精力都没有恢复。   陆靖言走到床边,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捞出来:“你在看什么?”   迟樱连忙摇头:“没什么。”   她用被子把手机掖得死死的,但被子很薄,泛出屏幕幽幽的光。   陆靖言伸手去碰她的手,迟樱求生欲很强地说:“不许看我手机——”   陆靖言盯着她红得通透的脸,心脏也咚咚地跳起来:“选好了?”   “选什么?”   迟樱话音未落,就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手掌探入薄被,又探入睡裙下摆。   她颤颤地喊一声:“啊你能不能节制一点。”   “以后可以制定计划。”   “今天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   “……”   迟樱没有歇过基本功的练习,身体柔韧性特别好,陆靖言的腹肌也是真的有力。   迟樱不久后就缴械投降了,她的男人,真的有能力带她解锁一百零八种。   比起真枪实战,同人车车带来的腿软,根本不算什么。   她本来想趁着睡前难得的闲暇时间,思考一些事情,愣是没有一点力气了。   第二天清晨,迟澄和平常一样在饭桌前坐好。今天的早餐很热闹,他多了很多“家人”在一起。   平时他和爸爸吃早餐,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一角,显得有些冷清。而今,偌大的法式餐桌围满了人。   但饭厅里一点也不吵闹,陆家人很讲究礼仪,哪怕只是一顿普通的早餐,也可以吃出贵族风范。   昨天晚餐的时候,迟澄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看起来绅士优雅。   迟澄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挺拔脊背,端坐着细嚼慢咽,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但平时迟樱和陆靖言对他没有那么严苛的要求,他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终于露了馅。   迟澄喝完牛奶,唇角沾了些奶渍,他习惯性用舌尖舔了舔,吸溜了一下。   他动作幅度很小,陆闻远还是看到了,提醒他:“用纸巾。”   陆闻远话说出口,语气并不凶,他这才发现,原来对可爱的孙子和冷冷的儿子,他并不能做到一视同仁……   迟澄愣愣的,舌头慢慢缩了回去,懵懂地拿起纸巾,余光瞥了瞥陆靖言,学着他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稚嫩的动作,竟然显出几分优雅。   迟樱不禁感慨,不愧是陆家,礼仪都要从娃娃抓起……   这时候,陆老爷子笑吟吟地说:“嗯,继承人要从小时候开始培养。” 第101章   陆老爷子说完, 在座的人神色各异。好一部分人脸红一阵白一阵,百感交集。原因无他, 他们的孙辈还没有问世,继承人便有了归属。   也有比较镇静的, 考虑到迟澄是陆靖言的长子,陆靖言又是陆闻远的独子。即便法律上也规定, 继承第一顺位配偶子女父母。迟澄成为继承人,其实没什么悬念, 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不得不直面现实, 陆氏家业的继承,一经陆闻远分化,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迟樱没想到迟澄这么快会被接纳,眼底浮出一丝惊诧。   迟澄不理解陆老爷子的话,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试图寻找答案。但餐桌凝肃的氛围, 让他把满腹的疑问吞咽了回去。   迟澄手脚无处安放, 于是学着陆靖言的模样, 吃完自己的早餐, 就安静地坐着。听大人们你一言我一句, 斯斯文文、慢条斯理地说话。   这两天, 陆靖言神色很淡, 比平时面对他和妈妈的时候, 都要淡上不少。   迟澄余光打量着他, 心满意足地偷乐了一阵, 果然他才是爸爸的开心果。爸爸的家人都比不上他。   而陆老爷子沧桑的面容上,至始至终浮着和蔼的笑意,好像在传达,“今天我老爷子心情好,如果不想扫兴,请少说两句。”   与此同时,他的眸底暗暗地划过威严和凌厉,带着威慑的意味:“只要我在一天,陆氏由谁继承,就由我说了算,你们少说两句。”   不论晚辈们悟出了哪种意思,结局都殊途同归,于是安静如鸡。有些人看向迟澄的目光中开始带了些讨好。   最后,早餐在沉闷中结束。   迟澄准备上幼儿园,文姨从房间里取出他的书包,课本和文具都已经带齐。迟澄背好书包,小脸严肃着和长辈们道别。   迟樱也准备出发,她今天行程比较满,上午要接受一则访谈,下午则要拍摄代言产品的广告。因为陆宅人多,少不了寒暄应酬,时间紧促,她在早餐前就已经化好了妆,现在只需要补一补唇釉。   迟樱还记得早上闹铃响起的时候,她第一次有了赖床的念想。四肢软绵绵的好像不属于她,小腹酸酸涨涨抽了筋一样,而身边熟睡的男人仍然顶着一副禁欲无害的俊美容颜,这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暗暗发誓,今晚说什么都不能再折腾了。   这边陆父陆母慈心大发,考虑到陆靖言大病未愈,严令禁止他去公司上班。   陆靖言以难以和长辈斡旋,想出去散心为由,理所当然地送他们。   迟樱团队一早接到通知,直接在公司等迟樱,没有来接她。   迟澄挺直着背脊坐了一晚上和一早上,身子骨又僵又麻,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踏进车门开始,脱离陆家人的监视,整个人直接软成了泥,瘫在后座上,嘴里嘀嘀咕咕:“累啊,好累。”   陆靖言知道接手陆氏意味着怎样的压力,看着迟澄小小软软的身体,竟生出几分不忍。他希望他的童年轻松快乐,没有那么多形式束缚。   想到这里,陆靖言眉梢轻轻蹙起,安抚性地拍了拍迟澄:“累就休息一会。”   迟澄微微仰头,对上陆靖言宠溺的目光,心想还是爸爸最好,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很温柔。不像那些大人,给他那么多束缚。看起来严厉,就真的很严厉。他也终于找到机会,把疑问问出口:“爸爸,继承人是什么啊?”   “继承家族企业,以后接替我管理欧时集团。”陆靖言道,“虽然曾祖父这样说了,一切仍然遵从你的意愿。看你长大后真正喜欢什么,再做决定。”   迟樱闻言,内心挺撼动的。她知道陆靖言为欧时付出了多少,如果可以,他肯定不希望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但正因为领导这么大的集团,理解其中的压力和艰辛,才不想强迫迟澄承受这么多。陆靖言语气听起来平常,其实取舍沉重。她身为母亲,说完全不予以厚望,都是假的。但迟澄平安快乐地长大,应该成为一切的基础。   迟澄还小,理解不深,语气颇有几分兴奋:“管理爸爸的公司?好啊,如果不用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这么严肃,就更好了。”   陆靖言笑了笑:“他们不会一直住在陆宅,不用这么严肃。”他的家族教育比较刻板,礼仪的学习完全可以用更轻松的方式。   “嗯,爸爸你真好。”迟澄抓着陆靖言的小拇指,低头看了一眼,修长白皙,指甲盖修剪得整整齐齐,满脸幸福地晃了晃,“我还有一件事,爸爸家人……不让我和妈妈姓。”   家谱上,陆父那一代的字是闻,陆靖言一辈是靖,迟澄这辈是时。按照家谱,迟澄户口本上的名字将改成陆时澄。昨晚曾祖父拍拍他的手,告诉他这些的时候,迟澄总觉得有点别扭。   “澄澄如果喜欢原来的名字,我和妈妈平时都叫你迟澄。”   陆靖言嗓音低醇温柔,迟澄还是听出了不得不改名的意思,小脸一扬:“哼哼。”   迟樱温声开导:“你想想,幼儿园里小朋友们都和爸爸姓。”   “我知道。”迟澄很早就发现只有他和妈妈姓这件事情,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谁让爸爸以前不要我们?爸爸你知道吗,今天曾祖父问我,小时候你在不在我身边,如果我说了不在,曾祖父可能要打你屁股。我不想让你疼,就说你很忙,所以爸爸才逃过一劫,我是不是恩将仇报?”   “仇将恩报……”   陆靖言纠正完,神色黯淡了些,薄唇轻启欲解释些什么。迟澄忽而内疚,抢先一步道:“爸爸别难过,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以后你不要打我屁股,我就原谅你。”   陆靖言直接答应下来:“好。”   迟澄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笑,嗓音糯下来,屁股往迟樱那边挪了一寸,试探地喊:“樱樱。”   因为底气不太足,声音轻轻的。脸蛋倒是贴着迟樱的手臂蹭了蹭。   陆靖言知道迟澄的小伎俩,却抵不过强烈的占有欲,喉结滑了滑,想提醒他。   这时迟樱已经把迟澄扶正,乌黑的发如瀑地倾泻下来,衬得脸蛋精致白皙,神情温柔:“别闹,你只能喊妈妈。”   她妆容虽淡,但眼眸清凌凌的,唇红齿白,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丽。陆靖言想起些什么,眼眸轻轻眯起。   迟澄偷偷睇了陆靖言一眼,罕见地发现他竟然没有生气,咕咕哝哝地解释说:“我开个玩笑嘛。”陆靖言不生气,他为什么有点小失落。   不一会后,车辆停靠在幼儿园门口。接送孩子的家长很多,车辆这一停,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几个小朋友童声稚嫩,响亮兴奋地喊道:“澄澄的爸爸妈妈来啦。”   陆靖言和迟樱牵着迟澄下车,领着他走进幼儿园,老师看到他们,激动得满面通红,连连保证:“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你们放心。”   陆靖言有种特质,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但因为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又不至于被堵得寸步难移。所以这一路上,哪怕没有带保镖,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回到车上,迟樱困倦涌上来,浅浅地睡了一会。脑袋一晃一晃的,睫毛轻颤,看起来累得不行。   陆靖言让她靠在肩上,直到快下车的时候,她恰好睁开眼睛,他轻声喊她:“樱樱。”   昨晚,他们顺理成章地变换了更亲昵的称呼,回想起她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掐着被子,雪白的脚尖绷紧,柔软的嗓音哭吟着喊他靖言,顷刻间,沉敛的欲望决堤般奔涌。   陆靖言每每想起,心里就是一团火,不由失笑,现在唤她一声名字,都忍不住多想。   迟樱心里软软的,眼睛里萦着淡淡的雾气:“怎么啦?”   陆靖言眼眸深深:“辛苦了。”   迟樱困倦醒了几分,望着他:“嗯?”   怎么还问出来?他轻笑一声:“帮忙熄火。”   “……”这个啊,迟樱脸微红,“不客气。”彼此的事情。   刚醒的时候思维比较跳跃,迟樱蓦然想起昨天晚上就想问的问题,结果因为沉沦,一时间忘诸脑后:“你记不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小女孩?”   陆靖言微微一愣,皱着眉思索片刻,抬眸看她:“那个女孩是你?”   迟樱弯了弯眸:“你记性还没你爷爷好。”   陆靖言歉然说:“当时情况危急。”   “我知道的。”他来不及看清楚,便把她保护在身后。可是后来,她也找他道了谢……他真的忘记了她,不过再想想,她那么小,确实没有理由被记住啊。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你经常见义勇为?”   “没有,很少碰见。”陆靖言皱了皱眉,“是不是有人想伤害你?我回去查一下。”   迟樱被陆靖言的严肃劲吓到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我当时报了警,应该留有备案。”   “你不要紧张,也许他们并不针对我,是拐卖儿童的惯犯。”   “有备无患。”   “……”她只是随口一提。   片刻后,车辆到达地点。   “我先走了,你记得回家,不许偷偷溜去公司,好好休息。”   迟樱转身准备离开,交代不完似的,回过头又补了一句:“注意安全,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要喝酒……”   说完,手搭上了车门把手。   陆靖言眸光微烁,低声道:“过来吻别。”   话音落下,他拉过她手臂,嘴唇压了压,然后分离。   迟樱上午结束了访谈,中午和电视台的负责人吃了饭,下午拍广告。拍摄过程非常顺利,合作商眉开眼笑,心里想迟樱实力真的无可挑剔,亲切又省事。   离开品牌大楼的时候,高南看了眼腕表,才下午三点,原计划要拍到五点的,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今天没有其他行程了,现在送你回家?”   迟樱摇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高南:“嗯?”   迟樱笑了笑:“私事。”   高南没有再追问。迟樱汲取教训,不再单独出行,带上了保镖,翟浩宇也开车送她。   但没有告诉陆靖言。他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太强了,如果他知道,一定会陪她。她当然喜欢陆靖言的陪伴,但他很忙,要处理很多事情,她不想浪费他的时间,否则他又要牺牲睡眠和休息时间去工作。   迟樱去了拘留所,今天是舒白释放日子,没有艳阳高照,天空灰蒙蒙的。   赶到的时候,正好下午四点,没等多长时间,舒白出来了。她身形单薄,像一张纸。眼窝凹陷,憔悴不堪。走出大门后,左顾右盼了一会,好像在找人。迟樱站在侧面的墙边,舒白没有看见。   舒白没等到戚虹程,失望地垂了垂头,取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神色越来越焦急,急得差点要跺脚。   迟樱站在不远处,下巴微抬看着她,声音清清冷冷的:“舒白,你过来。”胸腔里却腾起火焰。   舒白抬头看见迟樱,瞬间想起陆靖言冷冰冰的神情,一心想着逃离。但戚虹程电话打不通,他不但没来接她,也没有如期把还债的款项打到她的银行账户。她当时来拘留所的时候,没有带钥匙,如果联系不上戚虹程,可能连家都回不去。如今看来,戚虹程弃她不顾,很可能和迟樱有关系。舒白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苍白的手紧握成拳,隐隐浮动着青筋。 第102章   舒白本来性格怯懦, 如今看见迟樱一身名牌服饰,神情冷傲地站在那里, 嘲弄的视线向她打来,情绪忽然变得激动。   她习惯性把责任和错误往外界推, 觉得自己就像被玩弄的傀儡,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掌控她的命运。   失去了戚虹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舒白面色红白交替,嗓音颤抖:“你喊我, 有什么事情?”   迟樱听出舒白声线中的愠意, 不禁皱眉。她想不明白舒白做尽了损人利己的事情,为什么反而表现出一副被害者的模样,平时不敢和别人多说一句话,现在居然满眼怨恨地瞪着她。   迟樱心里又生气又好笑,黛眉一挑,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你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也可以忍气吞声无动于衷?我喊你是为了和你算明账, 你现在什么态度?谁给你的脸面。”   迟樱语气明显冷下来, 嗓音再动听也带着几分气势, 舒白忽然有点怂, 不过刚都刚了, 当然要刚到底。她硬着头皮抬高音量:“你们给的啊, 戚虹程到哪里去了, 他为什么和我分手, 你敢说你没有从中作梗!”   “戚虹程?当初推举你出演江晚晚的导演?我没你这么喜欢破坏别人感情, 也不热衷于以己度人,以为全世界都在抱大腿。”   迟樱讥讽的语气让舒白难受得要命,她习惯躲在安全的角落,最讨厌被人冷嘲热讽,更何况她认为迟樱在污蔑她。舒白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谁破坏你感情了——”   她把顾远琛告白的视频传到网上,只是为了黑迟樱靠男人上位,要她身败名裂,顺便赚一笔钱。她的初衷和破坏感情没有一点关系,迟樱可千万不要通过破坏她的感情来报复她……   迟樱脸色却如霜月般冷漠:“你忘记了?我帮你算——五年前擅闯客房偷走我的联系方式,五年后冒充我给陆靖言发短信,偷拍顾导的视频卖给耿诗潼,最后还要传到网上黑我。如果我没有记错,过去我对你只有恩没有仇。舒白,人在做天在看,恩将仇报是要付出代价的。”   舒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抵在水泥墙上。   她知道迟樱所谓的恩与仇指的是什么,大学的时候,迟樱曾经资助过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但这段在拘留所的日子,舒白翻来覆去地怨怼,想明白了一点:如果过去迟樱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视线,她怎么会闲来无事去景仰她,更不会多此一举闯入她的房间,最后触怒陆靖言这样的大佬,让自己落入诚惶诚恐、寝食难安的田地。   而且她打心眼里觉得迟樱说的这些事,和她流离失所的不幸命运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事,完全就是有钱人想欺凌她的借口。   舒白眼神闪烁,语无伦次地辩驳道:“我没想着拆散你们啊!我拿走你的联系方式,还不是怕、怕你潜规则,破坏公平,抢走别人的机会……而且就算我拿、拿走,陆总也记得你啊……你们现在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你也得偿所愿嫁入豪门,过得好好的,这没什么影响啊……给陆总发短信,那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还不起债务,他们直接拎刀子来砍我……而且那个时候陆总在追你,你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吗?我发短信哪里妨碍到你了,陆总帮过我哪怕一点吗?他一分钱都没给我……我现在还不是负债累累,居无定所……还有视、视频的事情,你抢走了我的女二号,让戚虹程失业,我们当、当然想出口恶气啊……卖给耿诗潼,传到网上,是我不对……但最后不是没有黑到你吗?我却在这个破地方呆了整整两个星期,你贵为总裁夫人,当然不知道拘留所的饭有多难吃啊……”   舒白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迟樱白皙耀眼的手在空中猝不及防地划过弧线,啪地一声打在她的脸上。   舒白消瘦苍白的面颊逐渐浮起巴掌状的红痕,神经末梢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敏感内心中的羞耻和屈辱无限放大。   舒白捂着脸颊震惊地抬头,金星飞闪的视线中,只见迟樱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怒意喷薄。她一时间呆愣住了,嘴唇哆嗦着,声线颤抖而尖锐:“迟樱,你竟然打我——”   迟樱胸口微微起伏,冷怒地睨着她,人为什么总喜欢抱着这种思维,因为她现在过得好,看起来“幸运”,便不足以对她造成伤害,而足以抹灭她们的过错吗?   这一世她能拥有幸福,是因为从另一个世界穿了回来,心态发生改变,才能成功地出离郁结难舒的状态。即便如此,她仍然和陆靖言错过了整整五年。人一辈子,总共有几个五年?还没有奢侈到可以随便浪费的地步吧!   更不要说上辈子,如果舒白没有拿走那张纸条,陆靖言说不定会联系她,他们之间根本不必要经历这么多波折。如果舒白没有给陆靖言发那条短信,陆靖言不会认为她叫舒白,不会把与她外貌相似、原名也叫舒白的林悠笙当做她。她不会被人替代,更不会被替代品碾死在车底。陆靖言更不用煞费苦心,寻找让这个世界重来的办法。   她不否认那一世她的性格存在缺陷,在飞蛾扑火的爱情中,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就算陆靖言来找她,她也可能因为不恰当的爱情观把他越推越远。   但也会有机会改变,也存着希冀不是吗?   她当然没办法把这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告诉舒白。但舒白这种推诿责任、心存侥幸、据为己有的卑劣品性,哪怕世界重来几回都根深蒂固,让她怒火中烧,更让她憎恨。   迟樱眸光凛冽地闪烁,趁势扣住舒白手腕。她的力气和程寰、Karl那种高大的男人比起来也许不堪一击,但对付比她瘦矮的舒白,仍然绰绰有余。   舒白的手被用力地扭在身后,立刻感到骨裂般的钻心剧痛。   她最开始敢头脑一热硬着刚,无非因为迟樱就算神情冷漠,也无法掩盖天生的温柔气质,如果迟樱像陆靖言一样气势凌人居高临下,她肯定一句话也不敢说,没咬断舌头都算不错了。   舒白完全没想到迟樱会动手,迟樱的手腕看起来纤弱无骨,力道却一点不轻,仿佛蓄了沉重的怒意。如果迟樱稍微一用力,她手腕恐怕会被拧断。而她在拘留所饿了这么多天,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舒白痛得眼圈都红了,渗出点点泪滴,浮岸的鱼一样挣扎,哑着嗓音喊:“你放开我!”   迟樱当然不可能松开她,她的手指紧绷,指骨泛白,心中又冷又怒:“刚刚的话,你再说一句试试?你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么你听好了,我告诉你。”   “我明明没有退房,你却擅自闯入,自作主张取走字条,请问你基本的职业素养在哪里?你说我潜规则,你有什么凭证,谁给你的笃定?你知不知道,我的角色早就拿到手了?”   “说起职业素养,你当服务生的时候,连酒瓶都拿不稳,我让你赔裙子了?”   “我考虑到你打工不容易,没有追究你的责任。结果你转头就冒充我,给陆靖言发短信。是,那时候我确实不准备和陆靖言在一起。但我不要的东西,难道就属于你?把属于他人的占为己有,这叫偷窃,你有什么心安理得的资本。”   “后来你投奔了戚虹程,也不工作了,过着米虫一样的生活。还不忘记抹黑诽谤和挑拨离间,钱来得很快很轻松吧?”   “你说你想出口恶气,是因为我‘抢’走了你的女二号,舒白,你觉得你的实力有资格和我竞争?戚虹程因为潜规则失业,不合情还是不合理,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总觉得命运不公平,为什么别人总是一帆风顺,光鲜亮丽,而你灰头土脸,事事不顺意。”   “那么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公平不公平,我只知道,以你这样的性格和人格,不论出生的时候拥有一副怎样的牌,最后都可以被你打得稀烂。因为你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既当又立。”   “我过得好,并不代表可以抵消你做错的事情。我运气好,那也是善恶终有报。”   “我之前还很同情你,家庭环境不好,被经纪人欺凌陷害。既然你的心这么肮脏,恭喜,我决定报复你,那点少有的负罪感都没有了。”   舒白痛得意识模糊,大脑嗡嗡作响,咬着唇潸然泪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想惩罚就惩罚我啊……”   迟樱冷笑一声,猛地松开她:“好啊。”   舒白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乞讨者般狼狈,蝼蚁般不堪:“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快告诉我吧……”   舒白凹陷的双颊上爬满泪痕,眼睛里闪烁着局促不安。   迟樱觑着她,心中好笑。   舒白哪里会知道错,她偏狭自私,劣根性深入骨髓。不仅无法过好自己的生活,还会把身边的人带得一团糟。   如今舒白有了拘留记录,面试底层的工作都会变得困难。无需她插手,舒白的人生也注定是不幸的。   但她还是安排好了舒白的人生,给她预留了陷阱。她本来想亲手牵着她为自己的人品付出代价,现在不了。漫无边际的惶恐和不安,对一个心理脆弱的人而言,就是一种抓心挠肺的折磨。   迟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散漫而不屑:“哦,这个啊,留给你慢慢去发现。”   她笑了笑,抬步就走。   舒白瞳孔中一瞬间浸满绝望,颤抖地伸出几乎要没有知觉的手,抓住迟樱脚踝,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求求你告诉我,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迟樱深蹙着眉,厉声道:“放开。”   秋日冷淡的光线下,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冷艳的美感。   舒白呆愣地看着迟樱,怔怔地松了手。   迟樱刚走,一个长发散乱的女人步调不稳地冲过来,指着她声音尖细地喊:“白白?你这个白眼狼!”   话音未落,抬手就要劈下来。   舒白闻言大惊失色,她下定决心和父母决裂,也真的那么做了。但她没有和两个蛮不讲理的成年人对峙的勇气,留下纸条便离家出走,义无反顾地投靠戚虹程,藏到城市的另一个角落。C市这么大,就算债主找得到她,神志不清的父母也肯定找不到的,一定是迟樱,把自己的下落告诉了他们!   舒白又气又绝望,舒母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自己,声音变了调:“你们不要靠近我!”   舒父咬着根烟蒂,满脸嫌恶地拦住舒母下劈的手掌,一把将舒白从地上拽起来,凶狠狠地说:“回家去!”   急促的起身让舒白天旋地转,她像木偶一样被拉着走了一段路,视线才逐渐清晰。   前方转角处,陆靖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身形高大挺拔,就连背影都显出尊贵不容侵犯的气质。他温柔地把外套披在迟樱身上,然后牢牢地搂住她的腰肢。   舒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无端端想起五年前那个清晨,气红了眼眶。   拘留所就在旁边,被暴力倾向的父母挟持,舒白都没有想过向警员求助。到头来,还是只能感慨命运不公。 第103章   “你怎么来了?”陆靖言突然出现, 迟樱有些惊讶,目光中的清冷却在不自觉中淡去了。   陆靖言低眸看她,眉间轻轻拢起:“今天舒白拘留期满,我过来看看。”   陆靖言没说实话, 他另有安排, 本来没有计划来拘留所。直到翟浩宇告诉他, 迟樱来了这里。   翟浩宇没有接触过舒白,潜意识中把舒白想象成一个危险的人, 打完小报告后加了一句:“陆总,迟樱不让我告诉您,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毕竟拘留所这种地方……您不要告诉她我找过您。”   陆靖言了解舒白的性格,没有特别担心,但心情有些沉闷。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因为他把她束缚得过紧?   他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顺便会会舒白。到的时候, 迟樱正好离开, 看起来不需要他插手。   迟樱说:“是吗, 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 伯父伯母都看不住你。”   “你也一样, 我看不住你。”   迟樱差点语噎,为什么听起来他这么委屈, 让她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我想法和你一样, 今天舒白出来, 我有话想和她说。我想,我已经有处理的办法了。”   “和我说说你的安排?”   迟樱嗯了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陆靖言听完,点头道:“合情合理。”   迟樱有种被领导表扬的感觉,开心地揉了揉手。   但她也知道,舒白胆小自卑,对付她并不算什么。林悠笙才是她真正的对手,上上辈子,她还没有迎战就输得一败涂地的对手。   对她来说,现在林悠笙仍然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她仅仅知道,林悠笙是她素未谋面的小姨的女儿,从小跟着叔叔迟严琚在美国长大。林悠笙户口本上的中文名字也叫舒白,林悠笙是她回国后取的艺名。为了区分舒白和她的区别,迟樱习惯称呼她林悠笙。   那辈子,林悠笙有能力骗过陆靖言,顶替她留在他身边,甚至和他订婚,说明她不简单。而且她曾经就读于国际顶尖的音乐大学,才华毋庸置疑。   林悠笙在国外生活,迟樱没有考虑过重名的事情,也就没想到女主另有其人。现在林悠笙出现了,而且出现的时间和书中的时间线不谋而合,书中的故事就是从今年开始展开的。她的挑战也从现在开始。   迟樱心里想了很多,面容仍然平静。她仰头看着陆靖言,眉眼弯弯,看起来轻松喜悦:“对吧,其实我可以完成很多事情,你不用处处帮着我,会很累的。”   她享受他的照顾和保护,这会让她感到安全和幸福。但面对外界的挑战,她轻松一分,就意味着陆靖言会辛苦一分。总有人要付出。   陆靖言险些脱口而出“不累”,但忽然顿住。给她羽翼的同时,确实应该留一些自由和空间。他轻声道:“嗯,我知道。”   回家后,迟樱想起陆靖言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腿不自觉发软。前两天过于激烈,她现在小腹还酸胀得不像话。今晚该不会继续……   迟樱认怂,她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   洗完澡后,迟樱换上睡衣,长衣长裤,襟前的扣子扣满。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手机也关了机,放在一旁,她没精力去碰。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身上的疲惫一瞬间释放开来。困意席卷,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陆靖言在她唇瓣上印上一个吻。   迟樱思绪混沌,尝试着辨别了一下,没有酒气,便放下心。   她知道陆靖言回房间很晚,是因为被亲戚们拖着聊天,不是聊什么家长里短,而是集团的方方面面。陆靖言和长辈们其实很生疏,他们来到陆宅,没有带来什么家的温暖,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酒局。还好他没有任性地在胃受伤的情况下逞强着喝酒,迟樱感到欣慰,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男人的舌尖探进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阵霸道的肆虐。   唇舌间的空气愈发稀薄,迟樱微窒,逐渐醒转,铺天盖地的快意让她嘤咛出声。   迟樱睁开漫着雾气的眼眸,对上陆靖言深邃的眼眸,有气无力地抗拒着:“三把火早结束了,你说的可不是三天火……”   她仔细想想,第一天就不止三把火,昨天便宜了他,今天绝不重蹈覆辙。   陆靖言声音低沉:“不做什么,晚安吻。”   早安吻,晚安吻,见面吻,离别吻……一样没有落下。迟樱脸颊绯红,软绵绵地控诉:“你把我弄醒了。”   陆靖言薄唇压着她唇角:“刷好牙再睡。”   “……”迟樱懵了一瞬,慢慢地眨着眼,她没有刷牙吗,她好像真的忘记了。   羞耻感蔓延,迟樱下意识地捂住唇,迟钝地回想今天吃过什么。   陆靖言参透她的心思,哑然失笑,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别多想,很甜,我发现你没刷牙,仅仅因为杯子是干的。”   迟樱放下心来,脸却红彤彤。他好一丝不苟……竟然因为她忘记刷牙,不让她睡到自然醒。她沉痛地闭了闭眼,然后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来洗漱。   几天后,刺己的杀青宴即将在晚上举办,剧组微信群再度沸腾。   “不见不散啊。”   “阿樱,记得把陆总带来,乖巧坐好等狗粮~”   “对对,敲着小碗等狗粮,一定要带陆总来~”   迟樱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酸酸地哼了一声。   迟樱在衣柜里精挑细选,最后选了条浅紫色的连衣裙。裙子比较短,腰线设计精美,穿上身显得腿特别长。   她承认她有点想把荆锦年比下去,之前在群里,荆锦年那句“腿和以前一样好看”,引起了她不小的敌意。   荆锦年比她高,腿比她长,好像……也比她性感。   想起以前欧时力捧荆锦年,荆锦年也被称为欧时一姐,迟樱心里的醋坛子就翻了。过去,荆锦年和陆靖言有过不少接触的机会,她肯定想过不少办法接近他。   迟樱心不在焉地走出来,陆靖言目光落在她雪白如玉的大腿上,视线微微一沉:“是不是有点短了?”   迟樱回神,还想挣扎一下:“还好吧……”   “换了。”   迟樱有点失落,这时抬眸看见陆靖言即将被自己藏起来的胸肌锁骨,觉得不能双标太严重,只好悻悻点头:“好吧。”   随后她换了条红裙。她很少穿这个颜色,这一穿非常性感,很有女人味。这件不暴露,长度就在膝盖上面一点,但把她前凸后翘的身材完整地勾勒出来,靓丽的颜色衬得肤如凝脂,摄人心魄的美。   陆靖言看到她,眸光明显深邃了几分。   迟樱问:“这件可以吗?”   陆靖言知道她穿这件红裙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但它确实已经是很保守的装束。他压下胸口翻腾的占有欲:“可以。”   迟樱笑开了,眼睛弯弯的。陆靖言见她开心,也勾起唇角。   “我准备好了,你也去换衣服。”   陆靖言很多西装,全部是高定款,就着他身材量身定制。他本来就是衣服架子,不论怎么穿都是大长腿,精心设计后,更显得身形修长,就像行走的荷尔蒙。   迟樱礼尚往来,帮他扣好最上一粒扣子,锁骨一点也看不到。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喉结,一片温存。   迟樱挽着陆靖言从包厢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女生们直接惊叫起来。狗粮暴击下,完全没了之前的拘谨。   还记得迟樱最初进组的时候,咖位最低,她们中不少人都有点看不起。那时迟樱因为生病来得晚,被前辈们各种刁难。   没想到拍摄的短短几个月里,迟樱成为这部剧的女主角、万人羡艳的总裁夫人,积攒了不少人气,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很羡慕。   今晚,迟樱更是美得肆无忌惮,像盛开的罂粟,肌肤雪白,红唇娇嫩,看一眼都让人目眩神迷。   大家自觉地给陆靖言和迟樱留了上座的位置。以前荆锦年坐在那里,如今是迟樱。   而荆锦年坐在一角,神色依旧淡淡。她约等于被封杀,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和在场的人一样,撮合迟樱和陆靖言,不停地拍彩虹屁。二,找机会和陆靖言发生关系。   她不相信迟樱十八岁怀上陆靖言的孩子,不是一场预谋好的意外。陆靖言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和一个刚成年的女生发生关系。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   迟樱的经历告诉她,陆靖言虽然严厉,但如果真的“意外”地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会负责,否则也不会和一个身世背景普通的女人结婚。她不指望能恢复以前在欧时的地位,毕竟迟樱是陆靖言的妻子。但如果成功了,她的处境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如果迟樱和陆靖言的感情为此出现裂痕,那一箭双雕,再好不过。   荆锦年能走到今天,拥有被人称道的“女王气场”,脸皮足够厚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什么事情都敢做,前者不能带来实质性的改变,所以果决地选择了后者。   荆锦年计划灌醉陆靖言,再在酒里加点催情药,同时支走迟樱。她知道这样做存在风险,但她有经验,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荆锦年却没想到,她的计划会在一开始就落空。印象里陆靖言酒量很好,毕竟是驰骋商场的人,可是今晚,他压根就没有喝酒。 第104章   服务生来倒酒, 陆靖言直接拒绝:“今晚我不喝酒,抱歉。”   服务生愣了愣,动作稍顿,她在想陆靖言怎么会不喝酒, 该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   其实她手里的这瓶香槟并没有做过手脚, 加了少量迷药的酒此刻正放在储物柜里。   她要做的, 是等到陆靖言微醺的时候,取出那瓶酒倒给他。那瓶酒量不多, 倒一杯就可以见底,不会误伤别人。这是荆锦年向她口述的计划。也就是说,此时的她没有理由慌张, 因为计划完全没有开始实施。   但服务生与陆靖言四目相对的时候,仍然感到心虚,好像被窥见心底一般。   就算陆靖言今晚心情不错,唇角甚至微微上扬, 看向她的眼神也带着若有似无的严厉。   这可能就是气场吧?她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陆靖言, 本来准备多看几眼。如今只能匆忙回神, 走到迟樱身边。来不及开口问询, 就听见陆靖言嗓音低柔说:“樱樱也不喝。”   这声线在服务生听来超苏, 她懵了一瞬, 脸很没出息地红了,迟疑地看向荆锦年。   陆靖言看起来好像很宠迟樱, 这样贸然插足真的不会出问题吗?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办?   对面, 荆锦年低着眼眸, 轻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目光没往她这处来。   服务生抱着酒瓶往后退了一步:“好的。”   迟樱转眸看向陆靖言:“我可以喝一点的,不喝醉。”   平常聚会中,喝酒这种事情,能推辞则推辞。但今晚陆靖言在场,她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很少有人杀青宴不喝酒,更何况,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剧组以为她不出席,已经办过一场酒宴庆功。   这场杀青宴可以说是因为她才重新举办的,她滴酒不沾好像不够意思。   陆靖言没回答她,沉默地开了盒酸奶,然后取过她的酒杯,斟满。   他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禁欲,在整个过程中分外赏心悦目。迟樱目光附着在他手上,生不出半点小情绪。   酸奶就酸奶吧,可能她生活顺遂,不需要借酒消愁,比起香槟,她确实更喜爱酸奶,喝酒都是在迫不得已的场合。   陆靖言既然说了不喝,大家即使困惑也没有再劝。虽然有点遗憾,在宴会中,灌醉大BOSS从来不失为一种乐趣。但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而在刚刚陆靖言薄唇轻掀,慢条斯理地念出的樱樱这两个字上。   眼前,陆靖言衬衫挺括干净,领口纽扣扣满,露不出半点锁骨胸肌。弧线漂亮的喉结微微滑动,搭配上俊美的容颜,下巴微尖,远远看过去格外性感禁欲。   陆靖言出现在新闻媒体的时候,从来眉目冷峻,不多说一句话。今天坐在迟樱旁边,身上的气质好像都柔和了不少,低冷的声线中蓄着温柔,嘴角还噙着淡淡笑意。   真是要多迷人有多迷人,年轻的女孩们私底下议论开。   “今天陆总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陆总在家里也这么温柔吗?帅死了真的。”   “迟樱好幸福啊。”   “对啊,我们也跟着沾光。”   “想不到总裁夫人是我们身边的人,好玄幻。”   “我也是,身边藏着大佬最神奇了……应该早点抱大腿的,以后迟樱在家里举办Party,说不定有机会看到不一样的陆总。”   “迟樱真低调啊,如果我有一个这么厉害这么帅的男朋友,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昭告天下吧。”   “想象不出来陆总在家里穿家居服的模样,天呐,不敢想。”   今天的氛围远比上次聚会轻松,女演员们没有胆战心惊地藏住自己的情感,双颊浮起粉红醉倒一片,一个个眼眸晶晶亮,粘在陆靖言身上移不开。   剧组里瞬间失去男性魅力的流量老生和流量小生低声叹道:“呵,女人,这一定是作为高富帅的我们在有生之年被无视得最惨的一次。”   说起来,今天剧组里所有被邀请的男演员都到场了。本来杀青宴已经举办过一次,这次缺席也没什么,但他们仍然推掉了既定的行程。   迟樱不差颜值不差演技,还有陆靖言一路保驾护航,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出两年就能拿下影后。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一线明星来说,在剧里翻来覆去地组合,少不了合作的机会。但对于徘徊在三四线甚至十八线的明星来说,以后真不一定有机会能接触到彼此,说不好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合作了。   整个剧组的主要演员中只有耿诗潼没有来。   荆锦年见情形不对,抬眸向服务生使了一个眼色。   服务生是一个地级市后援会的管理,她的铁杆粉。   几个月前的那场风波后,后援会迎来特大地震,脱粉的脱粉,转黑的转黑,规模迅速锐减。而这个女生不离不弃,长期活跃在论坛,夙兴夜寐为她洗白,最后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荆锦年之所以想到联系粉丝,而非身边的心腹,是因为她无法确定陆靖言是否像上次那样在她身边安排眼线。如今欧时的人在她眼中都靠不住,如果向陆靖言揭发了始末,后果不堪设想,她可能会面临被封杀。   但找粉丝帮忙也有弊端,比如这个女生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素质不够硬,还没开始行动神情已经不太自然了。偏偏今天陆靖言不喝酒,迷药的作用无法通过酒精掩饰。多种因素考虑下,荆锦年决定放弃。   服务生接住荆锦年的目光,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心中巨石落地。她终于不那么慌了,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看着大家笑容洋溢,荆锦年觉得胸口闷,到底有些不甘心,眉皱得更深。   这时陆靖言刚好看向她,目光冷锐,荆锦年心中咯噔一下。不会真的被发现了?   一会后,服务生倒完一圈酒,退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靖言和江朗两个一身正气的大人物在场,女性同志们感到安心,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都没有选择喝饮料。   陆靖言作为投资人,首先敬酒:“感谢你们为《刺己》的付出,辛苦了。”   一大桌人都站了起来,展现着人类的复读机本质:“不辛苦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陆靖言:“嗯,也感谢你们对樱樱的照顾。”   “不用谢不用谢。”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迟樱今晚真的好看。”尹安澜看着陆靖言风度翩翩的模样,一边坐下一边哼哼唧唧地道,“我之前就在想,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我们迟樱,果然也只有陆总……”   “嗯。”祁原轻声应着,抿了口酒。   尹安澜眼珠一转,不嫌事大地抬高音量,大声接了一句:“不用谢不用谢,照顾樱樱是我们应该做的。”   话音落地,大家总觉得有点诡异,齐刷刷地陷入沉默,只剩下窃窃私语。   “卧槽尹安澜胆子真大,当着陆总的面这么喊迟樱,怎么说也避个嫌啊喂。”   “他本来也没什么嫌可避,自己给自己挖坑,默哀……”   感受到周身气压渐低,迟樱恨不能在桌子底下狠踹尹安澜,可惜隔得有点远,光溜溜的小腿直接碰上了陆靖言的西装裤,赶紧缩了回来。   陆靖言眉微敛:“嗯?”   迟樱说:“尹安澜爱开玩笑,如果当真你就输了。”   尹安澜见今天氛围轻松,确实想开个玩笑,惹毛陆靖言这种机会在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于是头脑一热就说了。   如今迎上陆靖言带着压迫和审视的冰冷目光,他发现自己还是挺怂的,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只能戴着钢盔登脚手架:“我们剧组平时都这么叫她……”   江朗察觉到尹安澜的危险,连忙纠正:“剧组的女生都这样叫她。”   说完感觉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尹安澜女生缘比较好。”   众人瞩目下,陆靖言倒是破天荒地轻挑眉:“嗯,谢谢。”   尹安澜心中一乐,大方举杯:“客气。”   陆靖言也拈起酒杯,晃了晃杯中白酒似的凉白开:“我敬你几杯,聊表谢意。”   尹安澜明面上应着好,背地里低着声音对身边人说:“卧槽陆总欺负人,他被子里都是水,太不君子了。”   平时和他关系比较好的男星幸灾乐祸地笑作一团:“那可不得欺负你,让你乱说话。”   尹安澜年轻的俊脸苦皱:“1551,1551。”   迟樱纤白手指轻扯着陆靖言衣角:“尹安澜酒量不好,你悠着点。”   陆靖言显然没听她的,面不改色地拼酒。   尹安澜酒量不好不是盖的,几杯入腹,果真醉得不轻。   尹安澜脸颊耳尖一并红透,迷迷瞪瞪地晕在座位上。还好没有发酒疯,只是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不断地瞥向陆靖言,惹得女生阵阵惊呼。   陆靖言被盯得头皮发麻,他没想到惩罚尹安澜的结局是这样的,挂上一脸“呵,年轻人”的嫌弃神情。   紧接着江朗发言,努力打着圆场:“该说的说过了,该煽的情也煽过了,今晚我们主要感谢迟樱。感谢她作为女主角,在剧里剧外给我们带来的能量和力量。”   江朗说完,大家鼓掌后一致敬酒,迟樱连忙起身道:“谢谢大家,因为我的原因耽误大家时间,真的很抱歉。”   “哪里有,再客气揍你啊。”   “迟樱以后也不要忘记我们,有机会再聚餐。”   “不会忘记的。”迟樱笑着说。   今晚她十分耀眼,一袭红裙衬得长发乌黑,手臂柔白,姣好容颜更美得肆无忌惮。   男星们沉默欣赏,白月光变成了红玫瑰。女生们则热情地夸出声:“迟樱今天好美好性感,红色很适合你。”   之后,不少人一饮而尽。   迟樱喝的是酸奶,他们都是酒,但喝得很爽快。   迟樱说:“你们意思意思就够了,别喝醉了。”   “没事的,我们酒量好着。”   “阿樱什么时候带宝宝来啊。”   “对啊,肯定超可爱。”   “宝宝是男孩吧,如果像陆总,肯定帅呆了吧。”   迟樱:“是男孩,有机会带他出来玩。”   “好啊,我们很期待。”   “带我们去你家玩吧。”   “我们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迟樱家不就是陆家豪宅吗?闲人免入吧。”   “陆总,我们可以去陆宅做客吗?”   陆靖言淡笑道:“樱樱决定。”   “啊啊啊啊啊。”她们激动的心情唯有尖叫可以表达,缠着迟樱一阵闹。   闹后开始八卦:“迟樱,机会难得,和我们讲讲你和陆总怎么认识的呀。”   迟樱抿唇一笑:“很早就认识了,我们小时候是邻居。”   “原来是青梅竹马。”   “好了姐妹们不用遗憾了,我们只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你说得对。”   “你和陆总谁追的谁呀。”   迟樱失笑:“杀青宴的本质是情感访谈么。”   “是啊,你就是主角啊。”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围着迟樱说话,尹依柔不服道:“迟樱到底哪里好?不过长得好看一点,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陆总啊。”   荆锦年坐在她身边,轻声吸了口气。   她有点沉不住气了,再怎么心理素质强大,从万人敬仰到被人无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落差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被缠着聊了很长时间,迟樱终于坐下。   荆锦年找准时机,率先站起来敬酒:“陆总,我敬你一杯,感谢您给我迷途知返的机会,我一定加倍努力报答您。”   “噢对了,也祝你们恩恩爱爱。”   荆锦年说完,活跃的气氛一瞬间跌入尴尬,一个女生尬笑着附和了两声:“荆锦年你腿真的好了啊,都能站起来了。”   她话音未落,就遭到了邻座女生的白眼:“理她做什么?不要以为荆锦年没有黑过你,以后就不会黑你了。我们不能给这种人捧场。”   邻座女生声音很小,但包厢过于静谧,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然后酒桌上再没有声音。   荆锦年从来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再恶劣的言辞对她而言都不过扔进大海里的石子,掀不起任何波澜。   但当余光落在迟樱身上的时候,她感到了真正的不爽。   和迟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荆锦年都没有正眼看迟樱。   那时候她不是不认识迟樱,她不可能不了解参演电视剧中的女二。   但不屑于施舍她一个眼神。   如今风水轮流转,迟樱也没有看她,她坐在上座,言笑晏晏地给陆靖言夹菜。   陆靖言温和地回应完迟樱,转而眼皮冷淡一掀看向自己,手指都没有碰杯。   荆锦年不惧尴尬,挂着笑容坐下,心中却泛上酸楚。   要说陆靖言只是她想潜规则的上司,好像并不完全。   荆锦年觉得烦闷,兀自喝着酒。   晚宴轻松地推进着,迟樱被大家一起敬后,又被轮流敬,被湿润的红唇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陆靖言目光落在她的唇角,愈渐深沉。   趁着酒桌另一隅正热闹,他指腹贴着她唇瓣,轻轻拭去了些微白花花的奶渍。   陆靖言温热的指腹仿佛带着电似的,迟樱看向他的眼睛都迷离了几分。莹亮的眸底碎着璀璨的灯光,格外好看。   陆靖言和她对视片刻,道:“我去下洗手间。”   迟樱轻笑:“让你喝那么多,快去吧。”   陆靖言这一离开,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回来。   酒桌人多,气氛热闹,迟樱却百无聊赖起来。   她的视线投向荆锦年,荆锦年仍然坐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   荆锦年永远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她今天演技不是太好,神情中显出烦闷。   除了陆靖言外没有人离开,迟樱小松一口气,心中却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她心里默默笑道,什么时候她的占有欲也这么强烈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迟樱又等了一会,越来越坐不住了,趁着酒桌交谈的间隙,插话道:“我出去一下。”   她那点小心思,立刻被人毫不客气地拆穿:“迟樱肯定是去找陆总吧。”   迟樱尬笑了两声:“这都被看出来啦。”   一个女生调笑道:“你们感情真好,陆总这才离开几分钟,就舍不得了。”   迟樱说:“是有点不放心。”   “妻管严,懂。”   “快去吧,如果我男朋友像陆总这样,我也不放心啊。”   “对啊,恨不能长很多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   迟樱冲她们笑了笑,然后离开包厢。她巡睃了一圈,目光定格,眼睛微微眯起。 第105章   视线里的人是林悠笙,她侧着身子倚在转角处的墙上, 背对着她, 专注地盯着前方。   林悠笙从小在美国长大,户外活动比较多, 经常晒日光浴, 皮肤比不上迟樱白皙, 偏向小麦色。她平时很少穿裙子, 着装风格自信张扬, 今天却罕见地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露出细瘦的小腿,后腰处系了甜美的日系蝴蝶结。原来微卷的栗色长发也拉成了黑长直,自然地披散下来, 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很大的改观。至少从背影看起来, 显现出来的柔弱感一点也没少。   迟樱无意识地敛起眉梢, 思索了片刻, 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林悠笙这是在模仿她?   她对林悠笙了解不深,林悠笙对她也应该一样。她们没有什么接触, 对彼此的印象最多停留在道听途说、媒体新闻。苏蓝给她安排的妆容造型一般来说都比较纯,不会过于成熟艳丽。加之那天她和林悠笙第一次相遇, 直接虚弱地晕了过去。也许因为这些, 她在林悠笙心中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虽然不能确定林悠笙这样做的动机, 但她不能不提防戒备, 林悠笙上次出现在见面会就已经很诡异了。张扬着对陆靖言的兴趣, 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妻子身份就加以掩饰。并且提到了景征, 她似乎比较了解这些年迟氏家族隐瞒的事情,并因此对自己产生敌意。那天时间仓促,外面还有不少粉丝跟着,她没来得及过问太多。   今晚林悠笙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是巧合。如果没猜错的话,林悠笙可能为她而来,因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当然,更可能是为了陆靖言——一般人很难获知他的行踪,也很难进入欧时总部,但陆靖言极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陆靖言至今没有回来,林悠笙目光看向的地方恰好是洗手间,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等的人就是陆靖言。   迟樱有点儿想知道林悠笙想做什么,但也不能让她得偿所愿。   这层楼是环形结构,走一圈可以回到原点。林悠笙在右侧,她就往走左,最后可以共享同一片视域。   迟樱不再浪费时间思索,顺时针走了一圈,很快来到另一侧,她站在了林悠笙对面那处转角的墙后,她们中间的区域是洗手间。   五星级酒店装潢高级,附近没什么异味,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熏香。洗手间里摆放了盆栽,灯很明亮,四周明晃晃的。   迟樱在这个视角上刚好可以看见陆靖言,他正在公共区域打电话,神情严肃而冷峻。三两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掩着嘴从他身边路过,一步三回头,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喜悦。   迟樱小松一口气,她不想以恶意揣测他人,剧组里绝大多数人都很好,她和他们在酷暑的拍摄中建立了革命情谊。但也有意外,比如,荆锦年就是这样的意外。   荆锦年功利心很强,这次主动要求赴宴,想必抱有一定的目的,让她感到不安。   好在陆靖言只是因为谈事情所以回来迟了,不是因为其他意外。   迟樱沉默地倚在转角后,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打扰,按兵不动等陆靖言接完电话。   陆靖言似乎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挂完电话后眉宇依然锁着,沉默地向包厢方向走去。他走路并不专心,迈开腿的同时,修长指尖划着手机屏幕,应该是在发邮件或者短信。   他气场凛冽,纵使吸引了不少目光,也没有人敢近身。   迟樱没有喊他,沉静的眸光看着陆靖言越走越远。他快走到对面转角的时候,她想,林悠笙可能要出兵了吧。   念头闪过的下一刻,林悠笙果然晃晃悠悠地从墙后走出来,一副醉酒的孱弱模样。她垂着头,视线投落在地上,脚步非常凌乱,方向却很精准,逐渐向陆靖言靠近。   迟樱心中了然,林小姐这是想履行诺言,装醉模仿她晕倒,然后投怀送抱。   那么她运气不错,陆靖言目不斜视地凝视着手机,给她增加了不少成功的概率。只差脚下一个趔趄,林悠笙就可以摔在陆靖言的怀里。   可她的男人,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给其他女生碰的。   既然林悠笙想模仿她,那么她就傻白甜一点吧,说不定以后林悠笙就是一副傻白甜的扮相呢?   迟樱走出转角,软着嗓音从陆靖言身后喊他:“你去哪里啦,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她的声线比以往更为软糯甜美,撒娇的意味十分明显。陆靖言知道迟樱在演戏,唇角微勾,配合地转过身,向她走去。   陆靖言转身得猝不及防,林悠笙扑了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稳住脚步,单手撑着额头靠在墙边走,步速很慢。   林悠笙没有想到迟樱会突然出现,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差点就要栽到地上,宣告着计划落败。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那么此行未免太不值当,不如歇在他们身后观望一会。林悠笙心脏沉了沉,脸色欲变,但既然在装醉,便只能一装到底。   陆靖言脚步放得缓,迟樱却步调轻快,裙摆轻扬,眉眼弯弯地向他小跑过来,乳燕归巢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带着一阵女人特有的柔软和香气,像晚间轻软的风。鸦羽般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后,一袭红裙耀眼夺目,仿佛周边的风景都为之褪色。   “刚刚在打电话。”陆靖言陪着她演,身体却依然紧绷了些,大手抚上她的腰际,压低声音说,“想我了?”   “当然。”她笑容清甜,嗓音绵软动听,“好想你,亲一下好不好?”   “人多。”陆靖言似是无奈低笑,眸中却盈满宠溺。   “你明明不在意这些。”迟樱抬起精致白皙的下巴,娇嗔着望他,眸底碎着亮晶晶的光。   陆靖言弯了弯唇,也不顾人来人往,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在唇上迅速轻啄了下,后才放开。低醇嗓音带着让人沉醉的磁性:“满意了?”   她漆黑的睫羽微微一颤,不舍地从男人怀抱里离开:“就还好吧。”   陆靖言再次低首凑近她的耳畔,以方圆一米内刚好能听见的声音道:“回家再说。”   迟樱白皙娇嫩的耳根唰地红透:“嗯,你小点声。”   作为方圆一米中唯一的人,林悠笙鸡皮疙瘩簌簌落了一身,差点没翻白眼。说好的清纯吗?迟樱什么时候也走性感娇娆路线了?身材曲线竟然比她常年健身的还要好?还有,原来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是这样你侬我侬的吗?   迟樱在她面前明显不是这样的,气质清冷目中无人,哪里是这样一副傻白甜的样子。上次在办公室也是,刚进门就晕倒,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而她们初次交锋的时候,迟樱中气明明足得很,果然会演啊。早就耳闻国内有一种神奇的小说叫做霸道总裁小娇妻,原来陆靖言这样矜贵高冷的男人好的也是小娇妻这款。身娇体弱不说,说话语气也这么嗲声嗲气。   林悠笙默默吸了一口气,她说她对陆靖言感兴趣不是假的,她生活了二十多年,至今没见过比陆靖言更让人着迷得合不拢腿的男人,从外在到内在无一处不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看着这样完美的男人在眼前和一个容貌与自己几分相似的女生情深意切,她心里特别不舒服,泛起明显的酸意。她忽然理解了那种小说题材存在的合理性,相处模式肉麻虽肉麻,但架不住颜值超高气质超好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很撩。她忍不住脸红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被暧昧氛围感染所致。还好她在装醉,面色酡红反而让醉容愈发逼真起来。   林悠笙微垂着眼睛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道犀利的眸光穿破空气向她投射而来,她微抬视线,果然看见迟樱。灯光勾勒着她精致的容颜,黛眉红唇,勾魂摄魄的美丽。   “林女士,你喝醉了?需不需要醒酒汤啊?”她轻轻说,唇角翘起笑容温存,“你还记得包厢号吗?一会让服务生给你送过去。”   林悠笙不是来赴宴的,当然没有包厢号。她一双桃花眼盛满醉意,困惑不解地回视迟樱。与此同时单手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言,装作喝醉很难受的模样。   其实她心中不爽极了,有一个成语叫做笑里藏刀,形容的大抵是迟樱此刻的神情。她唇角微弯,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眼中却不时闪过轻蔑和不屑。她感到羞愤却无法辩驳,毕竟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迟樱见林悠笙不语,没有多少意外,语气中多了几分嘲弄:“既然出道了,就不要出来买醉了,风评不好。”   林悠笙预感不详地移开目光,果然看到不少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她差点忘记迟樱和陆靖言流量附体,人群永远的焦点。而她的一番醉态演绎,估计已经被路人顺手记录在案,以后出道了难保不被人评头论足。想到这里,林悠笙微微一窒。   这时迟樱偏头,对陆靖言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我记得她上次去过你的办公室,应该也是你的朋友吧?你说怎么办啊,要不要管她?”   “走吧。”陆靖言从容雅致地挥了挥手,音调却冷沉清晰,“醒酒汤没什么用,唤不醒装醉的人。”   林悠笙被陆靖言一语揭破,眼神中飞快地闪过惊异,脸部肌肉变得僵硬起来。 第106章   刚刚陆靖言走路时低着头,目光压根儿没有看向自己。她摔倒的时候也轻手轻脚,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林悠笙一直以为自己被无视得彻底, 没想到早就被陆靖言看破了。   林悠笙觉得尴尬,她的演技什么时候拙劣到连一个圈外人都骗不过去了?   这时陆靖言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绅士温柔地带着迟樱离开, 看向她们两个的眼神截然不同。   林悠笙牙关发痒, 漂亮的脸蛋上闪过不易为人察觉的戾气。   余光里, 仍有两三个人举着手机对着她。   陆靖言一个人走路时, 没有人敢靠近他, 最多远远地偷看,更没什么人敢拿出手机拍他。因为欧时传媒一手遮天,妄想靠陆靖言炒作的媒体记者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很少人有胆量去触碰底线。   但如果陆靖言和迟樱走在一起, 媒体记者和路人会明显地胆大很多。陆靖言和迟樱同时上热搜, 被撤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迟樱就像柔化剂, 柔化了陆靖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他宽容阈值有所增高。   这是她为什么敢装醉假摔的原因, 酒店人不多,预设中, 她从开始表演到计划达成不超过半分钟。可是迟樱一来, 她不仅落败, 还被镜头怼了一脸。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 能怎么办?林悠笙无可奈何, 只能继续装。陆靖言能看出她在装醉, 她不相信路人也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林悠笙一路晃晃悠悠下到停车场,迟严琚安排了私家车来接她。   林悠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看到后视镜里自己清丽的妆容,心情愈发沉郁。   白白浪费了一番精心拾掇。   她信手给迟严琚发了一段语音:“琚叔!今天我又碰见陆总了,他太有魅力了,但想到迟樱得到了他,我真的好不甘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一瞬间能明白景征的心情。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在过去的人生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不知道在大洋彼岸有一个叫做迟樱的表妹。直到不久前,迟严琚告诉她家族往事,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仍然活着,竟然是琚叔的亲哥。   而母亲……   虽然她出身家庭不圆满,但迟严琚要不上孩子,收养她后,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骨子里骄傲,从小到大,什么都要最好的,就读的艺术学院也是全世界最好。男人当然也要最好的。无疑,她觉得只有陆靖言能满足她的审美——无可挑剔。   同样身为迟严清的女儿,她被迟樱压了二十多年,难道会一直这样下去吗?不可能的。而且她不仅仅要超过她这么简单,她不会忘记她的母亲因谁而死。就算她与景兰未曾见过一面,谈不上多深刻的情感,但景兰毕竟是她的母亲。   林悠笙以为迟严琚会很忙,最近他从程烨手中接受了寰宇的管理,日理万机。她只是习惯性地发发牢骚,没想到迟严琚很快回复了:“虽然插足别人感情这种事情不怎么道义,但想想你的母亲,还有什么道义不道义可言?就算你最后没有得到他,把他们拆散不是也不错吗?”   是挺不错的。林悠笙听完语音,想道。   但她为什么觉得没有信心呢?   ……   “原来你知道她在装醉,什么时候发现的?”虽然遗憾林悠笙闭口不言,没有套出有价值的讯息,迟樱心里仍然漫上不少喜悦。   陆靖言:“大概离开包厢的时候?”   “我还以为你走路不看路,而我终于有拯救你的机会。现在,那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对于她的拯救,陆靖言似乎很受用:“你刚刚从那个方向来,是绕了整整一圈?”   迟樱点点头:“说起来,你觉得刚刚我矫情得怎么样?”   他薄唇抿出笑意:“还不错。”   迟樱微愣:“你不会真的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吧。我觉得她在模仿我,故意装出来的。”她的初衷是让林悠笙变得矫情,让陆靖言彻底讨厌她。万一不小心合了他的胃口,该不是适得其反了。   “分人。”陆靖言稍微一顿,嗓音低沉认真,“你不必有这些忧虑,我不会忘记她做过的事情,无论她性格如何,我都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更遑论半分吸引。再何况,你觉得她哪点比得上你?我过去眼拙,但以后不会再看走眼了。”   他说着,脚步慢下来,目光定在她身上沉了沉,伸出手臂带入怀中,用力抱紧片刻。   他怎么可能会对车祸的肇事者感兴趣,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熨帖衬衫下的心跳声声入耳,迟樱知道自己又起了小女人的心思,却感谢他带来慰藉。   这段路不长,他们很快走到了包厢门口。   候在门口的两名服务生正要为他们拉开门,迟樱忽然说:“等一下。”   服务生面带困惑地应了声好,陆靖言也同样不解:“嗯?”   “擦一下。”迟樱说,“口红印。”   就算只是蜻蜓点水,他的唇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痕迹。   迟樱从手包里取出湿巾,探着白皙纤细的手指,描摹他性感的唇线,一点点擦拭干净。   然后又取出口红和化妆镜,给自己补了简单的唇妆。   服务生们本来没有注意到陆靖言薄唇上的点点殷红,如此一来瞬间了然,原来他们刚刚出去……   她们还是年轻的女孩子,脸颊顷刻间红得发烫,闪躲的目光一会瞟向迟樱,一会看向陆靖言,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发现。   她们在心里说,颜值高的人真好,做什么事情都像偶像剧,粉红泡泡直冒那种。   迟樱大方多了,温柔地对她们笑,虽然口红艳丽,但没有一点媚俗的气质,肌肤是少女的那种奶白,身材曲线却成熟诱人,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她们识眼色,明白他们已经整理好了,微微颔首,拉开了门。   见他们回来,大家又是一阵热情起哄。   这时候的氛围已经和陆靖言第一次来剧组时不一样了。迟樱在场,陆靖言要平易近人很多。   他们打趣几番后,不知道谁先想起来:“我们来拍合影啊。”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赶紧来。”江朗一听,扫了一眼桌上的残局,些许懊恼,“都只剩下些残羹冷炙了。”   “可以打马赛克的,背景不重要。”   于是大家各就各位。陆靖言正襟危坐,气度矜贵,无端给人拉出一段距离感。迟樱坐在他身侧,不由自主挺直背脊,严肃得像拍证件照似的。   “陆总,迟樱,你们就这样吗?太严肃了吧?”   “对呀,上次大庭广众之下都可以kiss,现在面对我们这些熟人,不应该更进一步吗?”   陆靖言:“你还想怎么更进一步?”   众人:“……”   迟樱:“不进则退可以考虑一下。”   “……”   最后大家没有为难他们,陆靖言迟樱坐在中间位置,食指弯曲,中指伸长,合在一起比了个心。   拍照的人很快把照片发到群里,像这样人手一份的合影,他们不方便单独P自己,一些人加好滤镜,配以简单文案,就迫不及待地传上微博。   和国民CP合照,可以炫耀五百年了。   刚传上微博,网友就哈哈哈哈笑成一片。   “迟樱手好小啊,这是我见过最不对称的爱心。”   “爱心要对称做什么呀,手控表示满足。”   “你们聚会只有一张照片吗,快交出来啦。”   迟樱看了几条评论,说:“他们说我们的手不般配。”   陆靖言:“我觉得还不错。”   “你怎么什么都觉得还不错。”迟樱笑得眉毛弯弯,没说其实她也觉得还不错啊。   尹安澜本来安安静静地醉在原地,忽然就站起身来。   众人关心道:“怎么了?”   尹安澜平时活脱脱一个话痨,醉酒让他变得言简意赅:“上厕所。”   祁原看着他路都走不稳的样子,站起身扶住他:“我陪你去?”   尹安澜眼神茫然,似乎不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借力,往祁原身上倒。   江朗今天心情好,慈父般的目光看向他们:“你这样搀着他出去恐怕要传出什么新闻,不要低估现在女生的脑补能力。”   祁原倒是不在意这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送他到门口,然后喊助理。”   这样便很妥当,他们聚餐的时候,助理们在休息室里等候着。江朗给尹安澜助理打了一个电话,祁原搀着尹安澜起身。   尹安澜真的喝高了,迟樱感到愧疚:“看你做的好事。”   陆靖言神情歉然地摸了摸下颌:“……好像是有点过了?”   迟樱:“你才知道噢。”   几分钟后,尹安澜助理把尹安澜送了回来,诚恳地鞠了一躬:“给大家添麻烦了。”   众人纷纷附和“客气客气”“没事没事”,尹安澜洗过脸后清醒不少,轻轻哼一声:“自己走。”   助理不确定道:“你行吗?”   尹安澜果断离开他的搀扶,嘴角弯起灿烂笑容:“没问题。”   说完便摇摇晃晃迈开腿,却不是往餐桌方向去的,而是去往储物柜。   门口的服务生折进来,面对大明星,说话都不自然了:“尹……尹先生,餐桌在那边。”   尹安澜弯下腰,从储物柜里把精心布置过的酒给摸了出来,口里喃喃不清着“想喝酒”。   那名潜藏在服务生里的荆锦年粉丝暗道不好,连忙上前阻拦,面红耳赤地把酒瓶夺过:“尹先生!这酒已经过期了……” 第107章   尹依柔神色微诧:“原来酒可以过期?我还以为可以一直酿下去。”   荆锦年眼中平静, 淡声道:“适饮期吧, 又不是陈坛老酒。”   她的粉丝还是小女生, 没见过什么世面,如果换作她, 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尹安澜醉得不轻,就算晕过去也不会有人联想到那瓶酒, 等药劲过去了,他自然就会醒来。   尹依柔闻言翻了个白眼, 不想回话。如今荆锦年名声不好, 谁沾了都要黑,她可不愿意趟这滩浑水。她之所以和荆锦年坐在一起,以前确实是想讨好她,现在却仅仅是因为巧合。   尹依柔剧里的CP帮她接了话, 语气困惑不解:“但这瓶不是年份香槟吗?应该可以放很久。”   服务生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这样的,之前有顾客开过这瓶香槟, 我记不清楚具体时间了,但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 所以不方便给你们饮用。”   尹依柔CP本来也不是故意找茬, 只是单纯好奇, 所以把疑问问了出来。听了服务生的说辞后没有多少顾虑, 笑着道:“原来是这样。”   明星最忌讳摆架子, 如果人设不走高冷路线, 亲民一点会比较接地气。   服务生小松一口气, 连忙回以笑容。   迟樱目光却在那瓶酒上定了很久, 服务生慌张的神态让她起了疑心:“一瓶喝了一半的酒,为什么要一直放在柜子里?”   服务生辩解道:“这个储物柜形同虚设,我们平时不放置东西。当初一个孩子顽皮把它藏在了这里,我本来说要拿走的,结果一时半会忘记了。”   她的同事们暗自思忖着,这个储物柜绝非摆设,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瓶酒。是他们记忆错乱了,还是眼神有问题?   尹安澜趁着服务生答话的间隙,伸手去抢酒瓶,奶而凶地念着三个字:“还给我……”   他像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童,脸上浮现出纯真的微愠。   服务生瞬间懵了神,想这酒肯定不能给他喝,不由加大了握酒瓶的力气。   他们争夺的时候,酒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香槟飞溅,玻璃碎片洒落一地。   尹安澜忽然愣住,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Alan!我们回去歇着!”尹安澜助理连忙跑过来,卯足了劲把他拉回座位。心中说着平时让他好好锻炼,手劲儿还真大!   服务生赶紧欠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助理匆匆安顿好尹安澜,侧身回道:“该道歉的是我们,实在不好意思!”   陆靖言掀起眼皮,倏然开口:“我才是罪魁祸首。”   迟樱正喝水润着嗓子,心想他们怎么还客气上了?   服务生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这本来也是瓶不要的酒,你们不用赔偿。但要小心点,别被碎片割伤了。”   然后便弯下腰,想要收拾残局。   这时,包厢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慢着。”   迟樱听见陆靖言的声音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诧异地偏过头,默契相视一眼。他眼眸深邃,漆黑如墨。   随后陆靖言目光转向服务生,语气冷淡严厉:“别动它。”   服务生眼睛微微睁大,犹豫着站起身,背还没有挺直,就听见陆靖言对她道:“你留下。”   他声线如寒潭,带着深冬的凛冽。   这一连串事件发生得猝不及防,服务生身体不可自抑地轻颤了一下:“是。”   她知道,事情多半已经败露了。陆靖言责罚她不要紧,但不能因为她的失职,拖累了荆锦年。   她追星这么多年,锦年姐是她无二的信仰,她拼死也要努力保护。   服务生想到这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餐桌。荆锦年正低着眸,处变不惊地夹菜,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她暗自握紧了拳,这一切滴水不漏,只要她矢口否认,没有人会怀疑到锦年姐身上去。   陆靖言不经犹豫联系了隆侦,隆侦很快带领人手来到现场。   他们出现在包厢的时候,穿着一身齐整的制服,面色冷峻,气势逼人,把包厢的气氛渲染得格外紧张。   大家感到惊奇,就连江朗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那瓶酒可能有问题。   酒水毕竟是食用品,如果有人在上面做手脚,那么极有可能危及生命健康。   他们细思极恐,不由地深吸了几口气。   倾落在地的酒液没有那么快挥发干净,隆侦很快用专业试剂检查了地面上残留液体的成分,确定香槟中含有迷药——明显被人做过手脚。   女明星们脸色纷纷一白,这是想害谁?   隆侦肃着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码多少,还有,谁指使你的?”   服务生咬紧嘴唇:“我叫曹烟,没有人指使我。至于身份证号码,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说。”   “好,你可以选择私底下告诉我。你应该清楚,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样有办法查到。但增加我们的工作难度,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我没想增加你们的工作难度,只是希望你们能保护我的隐私。”曹烟据理力争,爽利地说,“您把手机给我。”   曹烟配合度高得惊人,隆侦眉心轻皱,审视她片刻,把手机递给她。   曹烟利利索索地在备忘录里输入身份证号码。   隆侦立刻吩咐助手去查,然后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曹烟在数秒的沉默中下定决心,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睡陆总。”   她声音不轻,餐桌上顷刻间响起了一片清晰可闻的唏嘘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失心疯了吗?   迟樱眉心微拧:“曹小姐,你这样的态度,是把我置于何处?”   虽然她还没有和陆靖言领证,但他们对外公开的关系是合法夫妻。曹烟在背地里垂涎也就算了,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和挑衅有什么分别。   曹烟感受到迟樱话语中的敌意,强行泯灭心中的惧意,紧盯着她漂亮的脸蛋:“迟小姐,你觉得你这样靠陆总在欧时娱乐乃至于娱乐圈一手遮天,又把其他人置于何处?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得好看,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你的成功,让我想要效仿,想要复制,你明白吗?”   曹烟说得无比坚定。如果她自己是始作俑者,也许她早就认怂了。但想到她在为锦年姐替罪,胸口就翻涌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迟樱不想再回答这种老调重弹的问题,她比较在意曹烟的口吻,似乎初露了些端倪。   她问道:“我在娱乐圈的地位和你有什么关系?曹小姐莫非想出道?”   曹烟长相中等偏上,拥有年轻女孩的青春活力。但从仪容和谈吐间气息的控制可以判断出,她不太可能出身艺术系。   曹烟听到迟樱这么问,深深皱眉:“我为什么不可以出道?你这是以貌取人?”   迟樱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会后,隆侦查出了曹烟作为荆锦年粉丝的身份。   她的微博、空间、朋友圈,百分之九十的动态都和荆锦年有关。   曹烟早就盖上了荆锦年的印记。   此外,隆侦彻查了酒店,发现自包厢到客房的路线中被布下不少人手,以身材高大的男人为主。这些人中,多数从事保镖行业。   迟樱低声与隆侦言简意赅地交谈了一会后,隆侦重新走到曹烟面前,面色严肃。   “第一,你此前一直在会所工作,这两天来这里上临时班,却刚好赶上《刺己》剧组的杀青宴。第二,你的行为动机、言谈中的情感色彩并不像你自己的立场,而像娱乐圈里的明星。第三,你家境普通,打工赚来的积蓄中有相当一部分用来追星,初步推断,你并没有能力联络五星级酒店临时就职、部署人手。请你解释这些,否则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行为举动和荆锦年有关。”   曹烟丝毫不觉得自己露出过明显的破绽,听着隆侦语气肯定的条分缕析,完全懵住了。   她差点儿恼羞成怒:“这和荆锦年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难道我是她的粉丝,就能说明是她指使了我?你们能不能有一点逻辑可言?”   隆侦拧眉,声线渐冷:“你要想清楚谋算陆总会是什么结局。告诉我们真相,你才有可能脱身。”   曹烟下颚微扬,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怎么重惩就怎么重惩吧。”   荆锦年抬眸,眸光一颤。   她从来没有交代过曹烟,如果事情败露了要替她背锅。   她早认清了人心的真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身边的心腹都可以因为利益背叛她,更遑论遥隔千里的粉丝。她们都不曾说过几句话,再何况今非昔比,她的人设早已经崩塌。   原来,她可以背负这么沉重的喜欢。   前几分钟里,她已经做好了被封杀的心理准备,严阵以待。利益永远是她心中的第一杠杆,她从不计较无关利益的得失。但这次,她动容了。   隆侦仍在盘问:“你说一下药物的剂量和具体成分。”   曹烟一时语噎,她在会所工作,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能罗列出不少种药剂的名称,但荆锦年没有提起过她用的是哪一种。无论是不答亦或是答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该要怎么办?她的指甲嵌入掌心,要不要说一种最常用的试试?   这时荆锦年忽然起身,打断曹烟道:“她不知道。”   她的腿虽然可以站起来,但在车祸中留下了明显的疤痕,从裙子开叉的侧摆间可以窥见一二。对于一个女明星而言,这是致命伤。   “这一切都是我让她做的,这是我们的聊天记录。”荆锦年随性地撩起眼皮,捏出手机,淡淡地说,“想睡陆总的人也是我,你们放过她,让她回家。”   她把睡陆总三个字说得非常云淡风轻,一瞬间点燃了迟樱的怒火:“荆锦年,你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荆锦年:“我知道啊,所以我放弃了,这不是还没施行吗?”   “是吗?”迟樱冷怒说,“可你作为偶像,就这样教导粉丝,应该不择手段地去睡别人的男人?”   荆锦年皱着眉看了眼曹烟,年轻女生惊慌失措地怔立在原地,双手绞紧,无从安放。   她把话咽了下去。   江朗:“荆锦年,我们先不评判你的价值观和做过的事,你作为一名公众人物,确实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你会影响到年轻人的道德价值取向。带着粉丝做这种事情,确实太过分了。扪心自问,你是一名合格的偶像吗?”   荆锦年默然,她知道她不是。粉丝是什么群体?今天说着生生世世爱你,明天就可以不假辞色地黑你。   谁认真,谁就输了。   她之所以能伪装成一副内心强大、宠辱不惊的模样,是因为她足够自私,把自己和外界的界限划得一清二楚。在她心中,粉丝只是攫取利益的来源。   荆锦年没有说话。   “你应该能预料到后果。”陆靖言冷言道,并不留任何情面,“欧时和你解约了。”   ……   酒店的角落,曹烟双手捂着脸颊,止不住地哭泣。   荆锦年走上前去,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温柔:“你别哭了。”   曹烟头埋得更低,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锦年姐,是我没用害了你。”   荆锦年蹲下身拉过女孩的手,拍了拍手背:“我走到今天,是我自作自受,和你没有关系,别自责。”   曹烟这辈子没有和偶像这样近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遇下。她在荆锦年的柔声安慰下,哭得更狠了。   荆锦年叹了声气:“曹烟,你不用再喜欢我了,我不值得你喜欢。”   曹烟一听急了:“锦年姐你不要这样说,你那么努力那么独立,而且潇洒帅气……你值得我们喜欢啊,我永远都喜欢你。”   荆锦年自嘲地说:“真正的独立和洒脱,其实不是我这样的。”   “锦年姐……”   “曹烟,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喜欢。如果你过去真的喜欢我,听我最后一句话。”荆锦年抿了抿唇,“不要去你原来的地方工作了。”   ……   晚宴结束后,迟樱心思沉沉,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   陆靖言眼中映着她精致漂亮的侧脸,犹豫着开口:“在想什么?”   “在想荆锦年为什么要用迷药,迷药有什么用?”   “……只是辅助。”陆靖言低叹,某些层面上,人脆弱如苇草,永远逃不开激素作用。   迟樱大概明白过来,陆靖言沉敛自制,就算被下了催情药,也极有可能控制住自己。只有迷药在先,才能彻底掌控住他。这样可怖的事情,她闻所未闻。   迟樱拿出手机搜索了相关案例,翻到几条新闻,感到了深深的寒意。要说最可怕的,是受害者在迷药作用下失去意识,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而男强女弱,作案人完全可以颠倒黑白。到时候不仅仅是百口莫辩这么简单,连自己都会怀疑自己。   “真是多事之秋,难怪今天我的眼皮一直跳。”   迟樱侧过身,纤细柔白的手臂拥抱住他,搂得很紧。她不想别人占有他,更不想他成为任人摆弄的傀儡。他有血有肉,更有思想有灵魂,而不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皮囊。   “眼皮一直跳?”陆靖言手掌摸了摸迟樱乌黑柔软的发,眉心轻聚,温柔地道,“可能最近没休息好,靠过来睡一会。” 第108章   迟樱半晌才反应过来, 忍俊不禁:“你不要那么严肃, 我在说眼皮跳灾。”   陆靖言嗓音带笑:“跳什么灾,那些都是骗小孩的。”   迟樱眉毛无奈地弯起来:“我惴惴不安了这么久, 你居然笑我。”   说完她也觉得迷信有点儿幼稚,陆靖言从生物学角度理解,古板虽古板, 但不是没有道理。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认真地叮嘱:“不管怎么说, 以后你要更加小心。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周围盯着你的眼睛太多了,以一敌百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情敌这么多,其实压力很大的。”   陆靖言嗯了一声:“我答应,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迟樱弯了弯唇, 承诺是善变的, 但她还是喜欢听。   陆靖言指腹轻触她脸庞, 带着灼热的温度:“但我压力也很大, 怎么办?”   今晚她一袭绯裙, 格外诱惑。莹润的红唇像春日樱桃般惹人采撷, 让人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他了解男人, 知道宴会上那群人的目光聚焦在哪。有时候,他脑海中也会闪过让她离开娱乐圈的念头, 也想把她锁起来成为禁脔爱人。可这些占有欲就像□□, 稍加放纵就会决堤。他擅于克制, 让这些自私的念头在未成形的时候就湮灭无迹。   迟樱俯在他耳边,嗓音轻柔地说:“你还在想尹安澜的事情吗?他语出无心,也得到了‘惩罚’,我们不在意了好不好?”   陆靖言已经没有再计较尹安澜,迟樱反而提醒了他,他心中微颤,垂眸吻乱她的唇妆。   迟樱气息登时乱了,鬓发从耳畔滑落,瓷白的双颊浮起薄红:“说了要好好休息……”   在陆靖言的攻城略池下,她身子逐渐绵软,揪着他衬衫的手指却愈发紧绷。快要不能自持的时候,他温柔收场,答应她:“好。”   迟樱就算不满也羞于启齿,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疲劳和倦意涌上来,沉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心猿意马,宾利停稳的时候她刚好醒来,文姨已经哄着迟澄睡着了。   还有些长辈在客厅里闲聊,见他们回来,微笑着打了招呼。   他们走进房间后,陆靖言脱下西装外套,松开了领带和领口,精致锁骨若隐若现。随后解开袖扣,露出劲瘦修长的手臂。   迟樱关上门,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   陆靖言被她炙热的目光盯得身体愈发紧绷:“你在想什么?”   “在想……”她忽然回神,拖长语调卖了个关子,缓慢却清晰地道,“睡陆总。”   陆靖言手里动作倏然一顿:“真的?”   迟樱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双颊绯红,声音不自觉就软了:“我骗你做什么。”   陆靖言眼眸一深,走近门边,大手掐着她柔软的腰压上门板,语气是循循善诱的低沉:“会累,不怕眼皮跳了?”   “不怕了,我知道我们都可以化险为夷的……啊……”   陆靖言压抑着喘息亲吻她的蝴蝶骨:“如果累了,晚上多睡一会。”   她语无伦次:“你这是亡羊补牢……”   他嗓音低沉,哑得要命:“那你就是得偿所愿。”   ==   林悠笙出道了。   她以寰宇S级签约新星横空出世,寰宇娱乐资本浑厚,一夜之间,相关资讯迅速占领各大新闻头条。   这种砸钱出道的方式堪称简单粗暴,仿佛在开诚布公地宣告她的强硬后台。   各线明星们不知晓林悠笙的身世背景,见寰宇这样的壕气阵势,纷纷嫉妒得眼睛发红。   但林悠笙没有让人失望,自从砸钱上了热搜,她就自发地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在热搜榜上久居不下。   而炒作的方式,是捆绑迟樱。   除了工作室铺天盖地的宣传,林悠笙自己也发了条微博。配图是一张写真,她化着淡妆,着装风格与迟樱别无二致。在妆容和PS的作用下,照片上的她看起来比本人更像迟樱。   现在《绿阳》仍在上映期,加上和陆靖言的恋情曝光,迟樱无疑是娱乐圈里热度最高的女明星。林悠笙凭借天然的撞脸优势,轻松蹭上不少热度,微博评论区围满了猎奇的网友。   “哇,小姐姐和迟樱长得真像。”   “实话实说,五官远远比不上迟樱精致吧,气质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神颜,就不要苛求那么多了,我觉得林悠笙换种风格的话会很帅啊。”   和迟樱的温柔纯净比起来,林悠笙眉眼中带着一种英气。相由心生,这种英气来自她性格深处的骄傲和狠戾。但年纪轻轻的小女生无法辨别,会觉得她的长相偏酷帅。   “林悠笙有可能是迟樱的远方亲戚?”   “我希望是这样,实在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优质的基因。”   “能让寰宇这样力捧,她的家世背景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就是陆总的意思。”   “和陆总有什么关系啊,不要乱说,谁不知道寰宇和欧时是竞争关系。”   “对啊,林悠笙赤果果地捆绑迟樱炒热度,迟樱团队还能高兴不成?”   这些评论被顶起来,吃瓜群众跑去各种百科八卦她的身世背景去了。   “原来林悠笙只是艺名,小姐姐本名叫舒白,这个名字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   “舒白?是综艺《WXYZ》里的舒白吗?我以前在电视里见过她。”   “她之前还和陆总炒过绯闻。”   “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啦,小姐姐从小在美国长大,今年上半年才完成学业,刚刚回国。你们说的事情都是去年以前啦。”   “我刚刚也看了百科,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履历,难怪能被寰宇这样捧着,我想酸都酸不起来了。”   “只能说你太年轻,这年代只有实力没有背景是没有用的。”   下午,林悠笙的出道见面会上,娱乐记者们也就她的名字提了一些问题:“听说林悠笙不是你的本名?”   林悠笙笑着道:“噢,不是。我也是见到国内有艺人和我重名了,才想到取艺名的。”   林悠笙没有见过舒白,但回国前搜集过不少关于她的资料。发现舒白的渠道很简单,就是通过百度搜索。   这种功课是一定要做的,重名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容易引起误会。如果和三级片女星重名,就会对艺路造成大的影响。   舒白虽然名气不大,但“黑历史”不少。早年参加地方卫视的综艺节目,因为不善言辞始终不愠不火。如果只是没有名气,她是否另取艺名都没有大碍。但去年舒白意外和陆靖言同框,热搜被撤,引来关注的同时也引来网络暴力。再后来,舒白出现在荧屏的次数就少了,倒是被路人拍到在酒店端茶送水。穿着服务生工作制服的她,艺人形象彻底毁灭。当然最黑的莫过于前不久进了拘留所,虽然是因为造谣迟樱才进去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悠笙想自己以前在国外生活,英文名用得比较多,“舒白”这个中文名字反而没怎么用。很鸡肋的存在,舍弃了就舍弃了。   记者继续问道:“林悠笙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想的吗?”   “是的。”   “有什么内涵吗?”   “感觉意境比较好吧,最主要的一点是百度上搜不到重名的人。”   “那么你知道迟樱吗?她和你虽然不重名,但长得很像。”   林悠笙神色中闪过一丝茫然失措,眸底流露出不易为人察觉的悲伤,声音也低沉几许:“知道。”   “和知名女星撞脸有可能影响到你的事业发展,你对此有什么应对措施?”   “靠实力说话,和出道的时间先后没有关系。”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这种问题是不是问得有点早了?”林悠笙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淡笑道,“高帅,成熟,优秀。”   ==   欧时娱乐总部,迟樱团队围在办公桌前看林悠笙的出道发布会。   结束的时候,音响里传来掌声,卓棠握紧了拳:“好气啊,林悠笙凭什么和迟樱捆绑,广告费她给了吗?”   翟浩宇脾性温和,平时算比较淡定的,这次也有些忿忿:“这妆造明显抄袭了苏姐。”   高南皱眉沉默着,她知道林悠笙之前来欧时娱乐面试过,因为容貌和迟樱有几分相似,陆靖言甚至亲自会面了她。人事部最后选择拒签,也是陆总的意思。   没想到林悠笙转眼间就抱上了寰宇的大腿,还直接拿到了S级offer。她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寰宇刻意而为之。   卓棠仍在慨叹:“呜呜呜她为什么会和迟樱撞脸。”   翟浩宇叹了口气:“其实也没有那么像。”   迟樱忽然开口,神色冷淡:“血缘关系上,她是我表姐。”   话音落下,他们纷纷一愣。   迟樱说:“我们的母亲是双胞胎,所以我和她长得有点像。除此之外,我对她还没有其他了解。”   迟屿对林悠笙了解几乎为零,景征知道真相却闭口不谈。   此前她并不急于了解家族往事,一直搁置,但现在林悠笙出道了,她必须要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卓棠以为中伤了迟樱的亲人,为自己刚刚的愤懑不平感到尴尬,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不用道歉,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希望让你们手软。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林悠笙在娱乐圈立足。这应该也是陆靖言的想法,你们不要怕得罪她。”迟樱说,“我家里的事情比较复杂,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了解清楚。南姐,我可不可以请一天假?”   “嗯,我待会看看安排,把能推的行程推一推,应该可以空出一天时间。网络上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马上联络水军,组织后援会,毕竟是林悠笙炒作在先,他们理亏。”   高南平稳的声线让人感觉定心,迟樱真心感谢她:“谢谢南姐,辛苦你了。”   高南笑笑:“不客气。”   离开公司后,迟樱联系了迟屿,他这段时间刚好在C市:“还是没有联系上父亲吗?”   “目前还没有,但已经安排了人手找他。公司这边我在管理,陆靖言也在帮衬,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好,但我觉得父亲是故意躲起来的,如果可以,我想去他办公室看看,也许能发现有用的资料。”   电话那端,迟屿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下来。   “那哥哥我今天去找你拿钥匙?”   “我明天要出差,后天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行程也比较紧张,自己去就可以啦。”   “那你小心点,出发前、到那以后都要记得给我打电话。钥匙的话,晚上我送去陆宅给你。”   “好的哥哥。”   ==   第二天,迟樱搭乘飞机出省,来到迟氏大楼。最高层只有两个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厅,东侧办公室是迟严琚的。   迟樱取出钥匙的时候,隐约听见微弱的水声,那声音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忽然止住。   迟樱下意识敛眉,来不及到办公桌前翻阅资料,目光凝在了西侧一面墙那么高的实木书柜上。   书柜上摆满了书,很沉。迟樱思索片刻后,把书一本一本地取下,堆放在地上。然后双臂施力,推开书柜。露出一扇暗门,门后是隔间。   迟严清正沏着茶,听到动静后眉间深陷。如今门敞开,他见来人是迟樱,满目惊异。   迟樱乌黑眼眸紧盯住他:“躲够了吗?父亲。” 第109章   迟樱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迟严清, 过去她在纪录片中看过这种隔间,一般是贪污受贿的官员为了躲避上级检查私建的。打开那扇门之前,她无法确认门后的人是谁, 是否会和善地对待她的造访, 内心其实充盈着紧张。   但迟樱是天生的演员, 经历了几世坎坷, 内心的情绪波动不会再轻易地溢于言表。她肤色很白, 瞳仁清冷, 身姿挺直地立于门口, 气场一点不输给迟严清在商圈认识的那些摸爬滚打的女强人。   迟严清着实一愣,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女孩性格绵软,偶尔倔强,多数时候和景征一样平平淡淡, 与世无争。许是他给的关注过少了, 她好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变化了很多, 想来没有小时候那么好哄骗了。   迟严清低头啜了口茶,借此掩饰心中涌动的复杂心绪。再抬头时,神情中的讶然已然不见踪迹。他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杯身, 嗓音是被茶水润过的温厚:“我没有躲。”   迟樱细细打量着迟严清的神色,显然没信他的诳语:“手机关机了这么多天,发邮件也不回, 就连助理也不知道你的行踪。父亲该不会告诉我, 你就是为了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喝茶?”   迟严清反感被人质问, 眉心收聚起来,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耐:“说得夸张了,我联系过迟屿,下次你可以先问问他,不必费时费力冒冒失失地造访。”   迟严清准备飞往国外,远离这片埋藏了太多是与非的土壤。只是交接事宜繁复,他不得以在国内多停留两天。他确实给迟屿发过短信,然后便关了机,作废了过去的号码。   迟樱知道他们之间情感疏淡,迟严清不加掩饰的冷漠仍然让她心惊。倒是因为不在乎,没有感到太多心寒。她不留颜面地质疑:“是吗?我哥哥说他联系不上你,他还派人去找你。”   迟严清听后眉梢未展,短暂回忆后猜了个大概:“可能信号不好,我关机前短信还没有发出去。”   迟严清说完,想到自己毕竟是要走的,这不是一件小事,但他没有通知景征和迟樱,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胸口罕见地升腾出负罪感,微微一堵,于是坦诚地说:“我马上会出国。”   “归期?”   “视情况而定。”   “女儿结婚,父亲是不是应该见一见亲家再走?怎么说也应该给一个交代?”   迟严清脸色一白,倒是因为年纪大了,皮糙肉厚,没有流露出明显的痕迹。   迟樱忽然笑了下,邀请道:“不如今晚和他们一起吃个饭。”   迟严清眸光一凝,捏紧杯柄,急促说道:“我没空。”   迟樱紧紧追问:“什么时候有空?”   迟严清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不动声色地平稳着气息,微微抬手:“坐。”   迟樱不客气,在他的对面坐下:“你不要想着推脱,我从小到大,你都没尽到什么父亲的义务,这个面是一定要见的。陆靖言就在楼下等我,只要你一句同意,他就会接我们去见陆家人。你如果实在忙,我现在便喊他上来,现在通讯发达,打个视频电话也不是难事。”   迟严清脸色沉到极致,如今迟樱不好对付,陆靖言和陆家人更是难以斡旋。他沉吟半晌,最终做下决定:“这些年我确实愧对于你,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说来话长。”   迟樱这回配合地接了话:“请讲。”   交谈中,过去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景兰和景征是景氏一对孪生姐妹,外貌如出一辙,景征却比景兰更为聪慧。读书年代,姐妹两人学习成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景父景母不知不觉中给予景征更多偏爱。景兰长期被忽视,内心逐渐郁结堆积。   后来,景兰暗恋的男生向景征告白,两人顺理成章成为彼此的初恋,姐妹矛盾彻底爆发,成为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景兰把景征早恋的事情告诉了景父景母,景征第一段感情在父母的反对下无疾而终。   她们二十多岁时,陆氏举办了一场慈善晚宴。景父把邀请函给了知书达理的景征,没有给景兰。晚宴上,景征初次遇见迟严清。那年迟严清正值而立,丰神俊朗。他结过婚,但迟夫人生下迟屿后不久就意外身亡。景征知道迟严清那时单身,对他一见钟情,主动留下联系方式。迟严清因为景征容貌和前妻相似,也有动容。考虑到景氏家业蒸蒸日上,和迟氏并肩指日可待,迟严清第一次将再婚写进人生规划。两人坦诚心意,迅速坠入爱河。   不久后,陆氏在东南地区拓宽制药市场,意外发现景氏制假药的证据。陆氏没有隐瞒,立刻向世人公开真相,景氏一夜之间从名门望族沦落到千夫所指的过街鼠。   那时,迟严清和景征感情迅速发酵升温,原计划一个月后订婚,迟严清却开始因为景氏家族的落败迟疑不定。他的父亲迟鹤鸣把家族声誉看得极重,景氏家族名声败坏,不可能同意他娶景征进门。迟严清从小不敢忤逆他的严父,于是向景征提出分手。   景征表示理解,没有给出正面答复,而委婉向迟严清提出隐婚的建议。   与此同时,景氏为表达诚意,在核心药仓放了一把大火,烧毁最后一批假药。在所有罪恶化为灰烬的同时,也意外烧死了债权人的儿子。景氏依靠过去积累的势力,家族中只有少部分人锒铛入狱。债权人暴怒,在景氏家宴时蓄意放火,景氏几乎全家上下,包括景宅家丁全部在火海中身亡。   事发当时,景征和景兰在庭院中起了争执,这才幸免于难。   迟严清最终同意隐婚,计划等风头过去后,再适时公开。   景兰得知景征抱上了迟氏粗大腿,即将嫁入豪门,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她落魄没有依靠,连一份体面的工作也找不到,嫉妒心怂恿下,她决定夺走属于她姐姐的一切。景兰设计和迟严清上床,迟严清分不清景征和景兰的细微差别,景兰计划得逞。   事后景兰才告诉迟严清真相,她要求迟严清放弃景征,与自己订婚。那年思想保守,迟严清大吃一惊,理性思索后认真拒绝了她。他和景征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不仅仅因为外在容貌,更因为共同构筑的回忆。   景兰没有善罢甘休,每天以各种极端方式挑拨迟严清和景征的关系。她知道自己得不到迟严清的爱,所以决定磨平迟严清对景征的感情。景征却意外冷静,不急不恼,迟严清深受感动。   一个月后,景兰突然不再纠缠,迟严清以为她累了倦了,大松一口气,唯独没想到的是,景兰怀孕了。   母凭子贵,景兰觉得她完全可以因为这个孩子跻身迟家家门。她离开前探过口风,知道景征和迟严琚短时间内不准备要孩子,至少一年内不会。她想迟严清和景征相处时间短暂,感情根基不深,她有了迟氏的后代,完全有机会顶替景征上位,于是带球跑路。   在景兰离开的时间里,景氏遭到万人唾弃,迟严清顶着压力与景征隐婚,外界探不到任何风声。一年后,景兰带着三个月大的林悠笙归来,恰逢迟樱出生。景兰知道景征也怀孕后彻底疯狂,把迟严清睡错人的事情闹得迟家上下人尽皆知。   迟家家风清正,世世代代束身自好。迟鹤鸣因为迟严清不检点的行为勃然大怒,当即罚他跪了几天几夜,严词拒绝林悠笙进入迟氏家谱,把她的户口上在了当地一户舒姓人家名下。   景兰眼睁睁地看着景征的女儿姓迟名樱,而她的孩子只能跟随外姓,心中极其不平衡,遂绑架了襁褓中的迟樱,以取其性命相胁,要求这辈子两个女孩必须在迟家享受同等待遇,否则便把这件丑闻披露给新闻报刊。   迟严清自幼被迟鹤鸣严加管教,作风端正,出现在大众视野以来,没有任何花边新闻,社会各界对他一致赞誉。如果他混淆景氏孪生姐妹的事情被披露出去,一定会沦为笑柄。   重重威胁之下,迟严清同意了景兰的要求。迟鹤鸣拒绝林悠笙进家门,他只能委屈迟樱。因此迟樱虽姓迟,户口也没有上进迟家。   景兰并没有因此得到慰藉,家族经受重创,而她流离失所,景兰情绪开始波动不定,逐渐歇斯底里,需要服用镇定剂才能稳定神志,不再适合和婴儿待在一起。迟严清考虑到弟弟迟严琚无法生育,把林悠笙寄养在他家。迟严琚带着林悠笙出国生活,告诉她她是他从当地孤儿院收养的孩子,林悠笙就此摆脱了私生女的身份。   在景兰和迟鹤鸣的双重施压下,迟严清惶惶不可终日,再后来,看到景征的脸就会想起景兰狰狞的模样。景兰目的终于达成,迟严清和景兰情感破裂,相敬如冰。   很多年后,景兰离开医院,举目无亲,当得知女儿远在大洋彼岸时再度崩溃。虽然迟严清当年隐婚的事情一直没有公开,迟氏也始终没有承认过迟樱的身份,但景兰知道,和迟严清比起来,迟严琚手里的股份稀如牛毛。在她的臆想中,林悠笙的生活远不如迟樱,不禁愤愤不平。   景兰无处泄愤,冲动之下再次绑架迟樱。迟樱当时年幼,手无缚鸡之力。计划满打满算,实施也很顺利,但景兰没有想到,最后关头迟樱会被陆靖言出手相救。陆靖言拳腿利落,及时报警,事情就此败露。   景兰三番两次挑起事端,迟氏对景兰容忍度降为零。景征日里性情温和,这次也彻底撕破脸,和景兰鱼死网破。景兰无家可归,在极端情绪中自杀身亡。   一直到死前,她都不间断地向迟严清寄血书恐吓,反复强调:如果他待两个女儿不公平,林悠笙会替她报仇。林悠笙现在虽然年幼,等她长大了,一定会知道全部真相。   景兰在迟严清面前自杀,死法狰狞恐怖,不堪入目,并蓄意制造了他杀的假象,想嫁祸迟严清,陷害他入狱。迟严清掷下重金,方才洗脱罪名。   景兰死了,迟严清却没有得到解脱。景兰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过于深重,夜夜噩梦缠身,十分恐惧林悠笙成为下一个景兰。迟严清猜不透未来林悠笙知道真相的渠道,但他对景兰的话并不存疑。这个女人疯狂得令人发指,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迟严清试图让迟严琚寻找景兰留下的书信,迟严琚却答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数年后,迟严清忽然收到林悠笙远渡重洋的来信。她年纪轻轻,语言却十分犀利,骨子里有一种狠劲,或者说疯狂劲儿。   迟严清无法禁锢林悠笙的人身自由,只能曲意逢迎,尽量不得罪她。他嘱咐迟严琚照顾好林悠笙,同时疏淡林悠笙和迟樱的往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安渡劫,一直到死,也不会有人翻出旧账。   直到迟樱和陆靖言在一起,景征不经他允许,擅自同意迟樱把迟家人的身份告诉陆靖言,甚至邀请他入家门,迟严清开始惶恐不安。   再后陆靖言在媒体面前宣告迟樱是他的妻子,全国上下都掀起了关于迟樱身世的广泛讨论。   迟严清彻底坐不住了,这意味着媒体会把更多的目光聚焦在迟樱的身世上,他和景征隐婚的事情极有可能浮出水面,林悠笙的存在也可能被扒出。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面对的事情,马上就要重新曝露在日光下。   就算当年景兰逼迫他把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网友不一定神通广大到能探查出全部,但会面陆家人依然意味着他需要把隐瞒迟樱身世的缘由向亲家全盘托出。迟严清至今编不出圆融自洽的借口去解释这一切。如果告知真相,哪怕陆家人因怕拖累自家声名没有公之于众,风声也总有走漏的时候。   迟严清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悠笙出道了,而且处处模仿迟樱。路人也许觉得两人只是撞脸,迟严清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林悠笙别有居心,极有可能为了“复仇”而来。   诸多事情直接指向一个共同的结局——他小心翼翼维持了几十年的形象即将毁于一旦,还会拖迟氏入水。   迟严清几乎可以预见一场血腥的网络暴力,以及漫天舆论的谴责。在迟鹤鸣的耳提面命中,他把声誉放在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事情可以超越。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难以直面的精神酷刑。   除此之外,折磨他多年的噩梦也将以全新的形式,在他的生活舞台中重演。   迟严清厌倦了女人的游戏,厌倦了疯狂的陷害、猜忌与报复,所以,他下定决心离开。他手里有一笔可观的积蓄,足以在国内捏造他意外死亡的假象,在国外定居养老。他远离那片是非纷争之地,对于网络的恶战,眼不见心不烦,没有人可以追溯到他。离开了迟鹤鸣的约束管教,说不定他还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   迟严清离开还有一个缘由,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缘由在驱使他离开的动机中占据了极大的比重——   迟氏江河日下,神仙出手都难以挽救,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迟氏家业的终结者,他必须早日脱袍退位。 第110章   这些过往一部分是迟严清的亲身经历, 一部分来自景征对他的坦诚, 还有一部分从书信日记中得知。   迟严清避重就轻地描摹了一遍, 嗓音逐渐变得沙哑, 温润的茶水也缓不回来。   沧桑的声线倒是意外和故事的悲伤基调不谋而合。   只可惜迟樱除了心疼景征, 没感到太多悲伤, 不知道是不是前阵时间把消极情绪一口气消耗殆尽了。她能理解迟严清畏缩的心情,但并不同情。   迟严清的命运里, 景兰固然是无法左右的变数, 但决定事态发展的根本,其实是他自己的价值判断。   迟严清见迟樱垂着眸, 暗道这些事对她打击不轻。   趁着迟樱沉浸在情绪里,他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爸爸这辈子追求的东西不多,希望在这件事情上, 你可以帮我。”   迟樱觉得迟严清自称“爸爸”还挺稀奇的,哦了一声:“怎么帮你?”   “一会儿陆靖言问起的时候,你就谎称我身体抱恙, 暂时不方便和他见面。你这么聪明, 应该能理解我回绝的原因。等这次出差回国后,我会主动联系他们。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我应该能找好应对办法。”   天衣无缝的说辞恐怕不存在, 迟严清无非希望他能够顺利地离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着迟樱的神色, 试图窥探一二。   只见她肌肤柔白无暇, 细软鬓发轻轻滑落, 看起来就像读书年代认真聆听教诲的少女。年轻,乖静,懂事。   迟严清不由庆幸,饶是迟樱气质清冷不少,温软的性格一直没有变。她遗传了景征的品性,骨子里善良。只要他开口,念在父女情谊的份上,迟樱肯定会帮他。   “还有啊,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媒体。”迟严清不禁提出更进一步的期许,“你懂我指的是哪些事情。”   迟樱一时没接话,短暂的沉默后,才慢慢抬起目光。   她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迟严清无端地感到几分紧张,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迟樱开口也是慢慢的,透露着疏离:“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想我有告诉任何人的权利。”   景征给过她把身份说出去的机会,她一直没有说,因为不必要。她一路走来,凭实力凭运气,凭贵人相助,唯独没有凭借过迟家一分半点。她不需要出身豪门的身世给自己贴金。   迟樱没有如预想中爽利地答应,迟严清既错愕,也恼怒:“我告诉你这些过往,是以为你长大了,会明白点事理。”   迟樱清凌凌的眼眸望着他:“我当然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但我不明白,你是希望我同情你,还是原谅你?”   迟严清见迟樱态度如此,心下不悦,试图以长者的气场震慑住她,语气陡然添了几分严厉:“我毕竟是你的父亲,如果我丑事缠身,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加之你母亲家族声誉也十分不好,如果陆家人追问到底,你以后在陆宅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迟樱:“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搬出‘你是我的父亲’这个理由,可扪心自问,你尽过父亲的义务吗?我爱我的妈妈,所以完全不在乎她的身世会给我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和妈妈应该没有你一张脸面重要吧。”   迟樱觑着迟严清渐沉的脸色,把他咄咄逼人的句式原样送还:“而且犯下了过错,逃避是最没有用的。我以为你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会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迟严清捏着杯柄,强调:“我也是为人所害。”   迟樱追问道:“那你在怕什么?”   迟严清疾言厉色:“不是在怕什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道碰见什么事情都要冲上去杀个你死我活片甲不留?保持冷静不激进,是最基本的处世智慧。”   迟樱懒得和迟严清文绉绉地拐弯抹角:“所以你把家业甩手不顾躲在这里,把所有重担全部压在我哥哥身上,就为了隐瞒真相,躲避谴责?这算什么智慧,明明更像巨婴的行为。”   迟严清逐渐沉不住气,胸腔明显地起伏了两下。但毕竟有求于迟樱,不能动怒,只能憋着火:“你要知道,如果这些事情被外界知道。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声名受损,整个迟氏都会被连累——”   迟樱打断道:“网络暴力是很可怕,家族声誉也很重要,但你把它们放在一个比亲情更重要的位置,我觉得本末倒置了。家训让你束身自好,究其根本,是为了家庭内部的稳定和幸福,哪有为了名声舍弃家庭的道理?一个没有亲情的家族,外人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又有什么意义。”   说着,迟樱认真地打量了一圈迟严清。一个久经商场的人,怎么说也该具备沉稳的气度。但迟严清比陆靖言年长二十多岁,却不及陆靖言一半沉稳,神色中浮涌着肉眼可见的局促。   也对,有时候亲情会给人带来强大的力量。当没有爱,没有情感,切断了和身边人所有的联系,人会变得脆弱。迟严清心理已经很脆弱了,只是他搁不下过来人的颜面,看不清这一点罢了。   迟严清被堵得无言,但很快又找到新的论据——普通家庭确实以亲情为纽带维系,大家族却不如此。把大家捆绑在一起的是利益,而不是血浓于水的那些东西。所谓亲情,早就因为那些勾心斗角,权益纠纷消磨殆尽了。   他说:“大家族是非多,不仅仅迟家如此,陆氏也是这样。你阅历不足,看事情可能只停留在表层。以后在陆家要多留个心眼,否则必然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迟樱能听出来,在这个男人眼中,亲情是无足轻重的,他甚至已经不相信在权益争夺面前会存在亲情。这是她最后一次费口舌:“不劳你费心了。我觉得重要的东西,在你心中可能轻如鸿毛。暂且不论你这样的价值取向会不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单凭你现在诚惶诚恐的精神状态,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闻风丧胆,我觉得你需要自省,因为你感受不到最基本的,身为丈夫和父亲的快乐。”   迟严清张口欲辩,迟樱继续道:“和我谈条件之前,请你先和我妈妈道歉。伤害你的人是景兰,不是我妈妈,你不能因为景兰是她的孪生姐妹,就把仇恨转嫁在我妈妈身上。她很无辜,按理来说应该得到你的保护,而不是自私的隐瞒。但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回溯,感情也不能强求,我要求再多也于事无补,但至少,你得对她道歉。”   迟严清眉心紧拧,仿佛这是一件尊严被践踏到泥地里的事情。半晌,才慢吞吞地,艰难地吐出一个“好”。   迟樱想起那天迟严清和景征在书房的争吵,严肃道:“还有,请你对我妈妈态度好一点。既然你们现在彼此生分,那么这就是教养问题。”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迟严清压下胸腔里一口气,道:“你变了很多。”   “谁都有成长的时候。”迟樱低着眼看他,眸光犀利,“当然倒着走的人也不少,我不希望等你太长时间。”然后抬步离开。   迟严清目送着迟樱的背影,心思愈发沉重。   经久没有仔细打量过迟樱,她已经出落得容貌漂亮,气质绝尘,比景征当年惊艳更甚。   像这样的女孩出生在任何人家,恐怕家里人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她出身在迟氏。   除了优渥的物质,什么都不能有。   其中原因错综复杂,包括景兰的威胁,景征的家事。   但最重要的,其实是他的自私。   迟严清叹下一口气。   ……   迟樱离开了迟氏,这时候是中午,光线明亮,大楼前空旷无一人。   她骗了迟严清,其实陆靖言没有在楼下等她,也没有要求和迟严清见面。   他在C市工作,忙碌得抽不出身。   她只是想到,迟严清从官宣开始失踪,说不定和官宣有关联,所以随口提了几句。   就见迟严清面色微变,初显端倪。   她下意识地加重情感色彩,随后猝不及防地探出多年来求而不得的真相。   这和在隔间里找到迟严清一样,属于意外之喜。   ==   下午,迟樱返回C市,去了城西。秋意渐深,小区里很多花都谢了。   别墅里空旷寂静,景征一个人在客厅刺绣。   她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放下针线,起身走到门口。   “是谁?”   “是我。”门渐开,迟樱站在门口,一身温柔的淡色长裙,肤色很白。   景征眉梢沾上肉眼可见的喜意:“阿樱回来了?”   “嗯,我来看你了。”她微笑着走进玄关,和景征拥抱。   景征拍了拍她的背:“好像瘦了点?”   “没呢,今天衣服穿得有点少。”   “千万不要贪凉。”   “知道。”   迟樱的声音落在耳边,景征突然柔软,紧紧地回抱了一会才松开。   她其实不贪心,女儿平安健康就好。愿望简单,实现起来却意外坎坷。   这两天林悠笙出道,新闻推送里随处可见她和迟樱的比较。   林悠笙初初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仔细看,不难从眉眼间发现戾气。   林悠笙是景兰的女儿,指不定哪天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迟樱遗传到她,性子不烈,容易吃亏。所以当下最首要的,是要提醒她保护好自己。   景征收起笑容:“你不要再打从我眼皮底下离家出走的主意。”   迟樱自觉愧疚,不胜其烦地安慰和保证:“你相信我,以后都不会了。”   “傻瓜。”景征到底心疼女儿,没有计较太多,只是展颜一笑,拍了拍迟樱的手背,拉着她在茶几前坐好,自己则起身准备茶水。   不久后,客厅里茶香四溢。   迟樱在迟严清办公室已经喝饱了,但茶叶是景征自己种的摘的,她不想推却,于是捧着茶杯喝起来。   景征看着迟樱温静的模样,仍然放心不下,旁敲侧击地提醒:“我这两天看新闻,好像有一个和你长得挺像的女明星出道了。你多留个心眼,她刚出道就炒作,心思肯定不简单。”   迟樱稍稍一滞,把茶杯放回茶几:“妈妈,景兰和林悠笙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景征明显愣住,提着壶的手一抖,茶水溅湿桌面。   迟樱一阵心疼,但这件事终究要告诉她,狠下心继续说:“我刚刚见到爸爸了,他其实就在公司办公室的隔间里。”   景征仍然诧异,有点恍惚:“他就在公司?他都告诉你了?”   迟樱点了点头。   她拉过景征的手,紧紧握住:“妈妈别难过,你没有做错什么。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景征手指僵硬,眼眶湿润起来。   她怎么会没有做错什么?她其实做错了很多。   自小优柔寡断,同理心强。父母偏心,她心里也不好受,对景兰忍着让着,结果惯出了一只白眼狼。   面对白眼狼的威胁,她懦弱地选择了妥协,没有给迟樱争取到应有的名分。因为担心景兰控制不住情绪,伤害迟樱。也担心她把事情曝光给媒体,闹得人尽皆知。她不想迟樱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因为父母,被烙上各种各样的印迹。   但并不是别无他法,至少在景兰自杀后,她曾经有过争取的希望。   迟严清的事情可以藏着掖着,她也可以改名,隐藏自己的身份。   事情发生在上世纪,已经很久远了,当代年轻人对没落的景氏和XX制药公司知之甚少。更少有人知道,她和景兰在景氏家宴的火灾中幸存了下来。   后来,东南地区的另一支景氏逐渐崛起,跻身市场,未来形势一片大好。   谈及景氏,多数人的第一印象是他们,而不是她的家族。   包括迟樱,因为每次过问都得不到结果,也误以为她是那一系的。   她知道,曝光迟樱的同时不一定会曝光她,却依然没有去争取。   因为听信了景兰的话,担心林悠笙会继承景兰的仇恨,变成第二个景兰。同时也认为,豪门身份多数时候是一种负担。   但后来仔细回想,林悠笙当年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制造的威胁微乎其微。加之那年林悠笙年龄小,认知完全可塑。   她觉得豪门身份是负担,却不曾问过迟樱的想法,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再后,迟樱未婚先孕,成为单身母亲,惹得迟严清和迟鹤鸣勃然大怒,更加对外界守口如瓶。   景征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最多鼓励迟樱把出身迟家说出来,至于这些过往,她难以启齿。   因为她的失职,迟樱年纪轻轻的时候被绑架两次,没有拥有过父爱,没有得到迟氏的承认。迟樱如果知道这一切,恐怕会恨她。而她把迟樱放在了心头最重要的位置上。坚持这段无名无实的婚姻,也是因为景氏家族落败,在迟樱的羽翼丰满之前,只有迟氏的势力才能护她安全。她不想失去人世间唯一的血脉。   如今,迟樱非但没有恨,甚至温言细语地安慰她。   女孩子的嗓音像小时候一样轻软动听,但她已经长大了。   景征心中感动,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不由握紧迟樱的手,敞开心扉,和她聊了很多。   ……   傍晚时分,景征带着迟樱来到三楼的储物间,家里阿姨常来打扫,每个角隅都整洁干净。   景征翻出了过去的相册。   相册老旧,经久没人触碰,翻开的时候,尘埃漫天飞舞。   橘红的余晖从窗户斜落,场景竟有几分绚烂和壮美。   照片上,迟樱第一次看见景兰。   她和景征长得像,气质也如出一辙。   林悠笙面相中的那点狠戾,在景兰身上是看不见的。   哪怕景征是她朝夕共处的母亲,迟樱亦很难从照片里分辨出两个人的细微差别。   迟樱还看见了景征的亲人,血缘关系上也是她的亲人。   他们中少数在牢狱里,多数已经在火海中丧生。   气氛蓦地变得沉重,迟樱目光逐渐定在家族里的男人身上。   她想起了那名在库房里偷袭陆靖言的男子厉川。   他的眉眼和外公、伯外祖父、叔外祖父他们很像。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厉川可能和景氏有关系。   陆氏挖掘了真相,并将之公布于众,导致了景氏的覆灭。厉川记恨陆氏,并把仇恨汇聚到陆靖言身上,所以希望置他于死地。   她的猜测没有依据,世界上永远不乏相似的面孔,她却因此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迟樱把合上相册放回原处。   她问景征:“我和陆靖言在一起,你心里是不是很不好过?”   景征身体僵住一瞬,随即舒展开面容,声线也平和:“傻孩子,我不会去恨陆氏,因为没有办法去恨正义的事情。我父辈制假药在先,迟早会被绳之以法。如果陆氏没有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陆靖言是好孩子,我有什么不好过的?你婚姻幸福,我高兴还来不及。”   虽然理智劝说着不恨,但景征回想起往事,依然会心痛。她的父母再怎么品行不端,也是哺育她长大的亲人。提起陆氏,她下意识抵触,第一次听到迟樱在和陆靖言交往的时候,她的态度也并不友好。   但陆靖言在交谈中打动了她。   陆氏势力庞大,就算短时间内查不到迟樱和林悠笙的身份,也能轻而易举地依据她的容貌,查清楚她的身份,包括景氏的那档事情。   陆靖言知悉这一切,却没有因为她的家族失了对她的尊敬。   她当然不能因为自己的心结葬送迟樱的幸福,更何况,她对陆靖言真心欣赏。   只是至今无法坦然地搬进陆宅,所以独居城西。   景征笑容和蔼,云淡风轻。   迟樱想象不到,眼前波澜不惊的女人身上背负了多少沉重的东西,鼻尖有点发酸:“妈妈,你是很好的一个人。”   景征拇指蹭了蹭迟樱鼻尖沾上的灰:“怎么还和我说起客套话了?”   迟樱:“如果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一定要和我说,说出来会开心很多的。”   景征:“好啊,怕我孤单的话,有空多多带着澄澄和陆靖言来看我。”   迟樱认真点头,没有再邀请景征去陆宅,景征说心无芥蒂,她将信将疑。   景征却看透了她的心思,弯唇笑了笑:“有机会我也去陆宅做客。”   ==   迟樱留在城西吃了晚饭,然后驱车回到陆宅。   夜色笼罩,陆宅门口停了一辆辆豪华轿车,陆氏长辈们浩浩荡荡地簇拥在车前忙碌。   迟樱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匆下车。   一侧的管家走过来告诉她,陆家人今天离开陆宅,一部分人准备回国外。   那些想留在C市的长辈,也被陆靖言安排到了C市陆氏名下的其他别墅里住着。   迟樱不由在心里偷乐了一阵。   他们住进别墅以来,不知道给陆靖言增添了多少应酬负担。白天在公司操劳不说,回家后还要处处留个心眼,她都替他觉得累。   如今可算走了?   ……   黑色宾利旁,迟澄乖巧地牵着楚慕的手。   楚慕视线吸附在迟澄那张小俊脸上,愈发地离不开。她好像看见了陆靖言小时候的样子,对迟澄喜爱更甚,不顾礼仪蹲下身,抚着迟澄的脸庞说:“澄澄记得多吃点,以后长得和爸爸一样高。”   迟澄想已经有不少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笑眯眯地应着:“我会的,奶奶也要吃多多的,身体永远健康。”   楚慕被取悦到了:“真乖,我以后再来看你。”   迟澄说着好,与此同时,他在视线里看见了迟樱。   迟澄眼睛倏然亮起,像汇聚了星星:“奶奶,我妈妈回来了——”   楚慕起身,转眸看向身后。   迟樱向他们的方向走来,身段纤细窈窕,玉雪般的肌肤在夜色中格外吸睛。   迟澄神情中毫不虚饰的兴奋击中了楚慕,陆靖言小时候性格就很冰冷,总是沉默地把事情做得很好,与她关系温淡,谈不上多么深厚的眷恋。   楚慕想这一瞬间,她是羡慕迟樱的。   楚慕随心地问道:“澄澄很喜欢妈妈?”   迟澄不假思索:“当然。”   楚慕心中一动:“那爸爸呢?”   迟澄眸光湛湛:“也很喜欢爸爸。”   “爸爸平时应该很忙。”   “没关系,妈妈平时也忙,但他们很爱我。”   迟澄的话平平淡淡,但楚慕突然感动,语气带笑:“真好。”   楚慕和迟澄交谈了三两句后,迟樱走到跟前,乌黑的长发被夜风扬起,天鹅颈更显纤细白皙。   她嗓音也好听:“妈,澄澄。”   迟澄站在楚慕身后抿着唇笑,动作可爱地冲她挥挥手。   楚慕也笑意温和,她们相处时间不长,却已经不见外了:“樱樱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工作别太拼了,要注意身体。”   楚慕他们不知道她今天请假,迟樱心虚地点点头。   楚慕拉过她的手:“樱樱别忘了,有空带你的父母来见见我们。”   迟樱唇线微僵:“好。”   “照顾好靖言和澄澄,也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您也保重身体。”   楚慕最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们先走了。”   迟樱也笑:“再见。”   迟澄目送着一辆辆车离开,拉上迟樱的小拇指:“妈妈,曾祖父还有爷爷奶奶就走了吗?”   “嗯。”   “有点舍不得。”   “那过两天我们再把他们接回来。”   迟澄听不明白了:“好啊,他们是去出差吗?”   迟樱和他解释不清楚:“对。”   陆靖言不愿留下的是陆闻芷他们,因为不方便在明面上指名道姓,只能委屈陆父陆母被一并请走。   迟澄伸开双臂,搂住迟樱的腰,仰着小脸看她:“如果外婆也能和我们一起住就更热闹了,妈妈觉得呢?”   他想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景征在一起生活了,很想她。   迟樱当然听出了迟澄的言外之意,却没有答应下来,温柔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妈妈也觉得是。”   ==   迟澄跟着爷爷奶奶收拾行李,闹腾了一天,晚上睡得很早。   迟樱陪着迟澄睡下后回了卧室,坐在桌前,准备熟悉一下高南下午发给她的采访稿。   也许因为白天里接受的讯息量有点大,背着背着就有些走神。   迟严清讲述的事情仿佛有了画面,像上世纪的电影般,一帧一帧在脑海中回放。   不久后,陆靖言送完陆老爷子回来,阿姨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收整好晚宴的杯盘狼藉,偌大的陆宅重归清净。   文姨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地对陆靖言道:“小少爷已经睡下了,少夫人在楼上。”   陆靖言下意识抬眸,楼上卧室门缝里泛出暖光。他的眼底也一片柔和,这些日子积攒的疲惫悉数消失不见。   “我知道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文姨见到陆靖言的笑委实受宠若惊了一下,今天送客浩浩荡荡,累虽累了些,心里却轻松,语调跟着上扬:“谢谢少爷。”   陆靖言走进卧室的时候,迟樱正出神地用双手支着下巴。   她睫毛细长,视线落在别处,没有发现他的走近。   陆靖言走到她身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椅背,低眸道:“在想什么?”   熟悉的气息像一张织得细密的网扑面而来,迟樱堪堪回神,不觉得多少惊吓,反而感到心安。   她偏头粲然一笑:“在准备明天的采访。”   陆靖言视线没在桌面上停留,一瞬不瞬地聚在她微红的眼角,眉心蹙起:“怎么回事?眼睛都红了。”   迟樱赧然地指了指桌边的玻璃瓶:“刚刚不注意,驱蚊水弄到了眼睛里。”   话音落地,他们一同向驱蚊水看去,迟樱顺便扫了眼旁边的化妆镜。   镜子里的她眼眶刚好红了一圈,就像刚刚哭过一样。   但她没有哭,除了对景征的心疼让她有点想流泪,再没什么事情值得她哭。   倒是陆宅后院栽着高大的梧桐,正对着卧室的窗。哪怕气温渐凉,蚊虫也迟迟没有销声匿迹。迟澄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胳膊搭在被子外面,她刚刚给他涂了些驱蚊水,忘记洗手,困倦涌上来的时候不注意揉了揉眼睛,眼眶这才泛了红。   她已经把手洗干净了,陆靖言若是不提,她可能已经把这无足轻重的不适感忘诸脑后。这一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迟樱忽然就敏锐地察觉到眼睛里的刺激感。她下意识抬手,立刻被陆靖言捉住手腕,嗓音沉沉落在耳边:“别揉。”   她手腕细白,仿佛轻易就会被折断,肌肤也娇嫩,容易碰出红痕。陆靖言的力道却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像他行事风格一样稳妥,让人心安。   迟樱连声答应:“不揉。”   “清洗过了吗?”   “洗过了。”   迟樱不敢乱动,安静地眨了眨眼睛。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这个男人会因为任何一件小事而紧张,她应该杜绝这样小事的发生。   几颗眼泪旋即配合地掉落下来,冲淡了刺激感,眼眶泛起的红色渐渐褪去。   陆靖言温热的指腹贴着她脸颊,接住了晶莹通透的液体,随后轻轻拭去。   他确实紧张,心脏泛起隐痛,就像看她演哭戏时一样。哪怕知道这是物理刺激,和情感没什么关系。   陆靖言却没想过治愈,能够在有生之年摆脱梦魇,已经是意外之幸。更何况他从不认为过度紧张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因为不注意而忽视了她的感受。   迟樱捕捉到陆靖言指尖一瞬的僵硬,在心里又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她不要再以任何缘由在他面前流下生理性泪水。   她抓着陆靖言手臂宽慰道:“你别紧张,别紧张。”   指尖下,男士西装经受一日风霜后不见半分褶皱。许是她过分爱屋及乌,如今看他西装衬衫,觉得每一寸都完美至极。   脑海中忽然闪现陆靖言每天回家后修长指尖解开袖扣的模样,慢条斯理的动作中透漏着矜贵优雅的气度,以及无声的引诱。   如今这袖口一丝不苟,想必他应该没回来多久。迟樱站起身,慷慨地把座位让给陆靖言:“你辛苦了,快坐下休息。”   这书桌前只有一张椅子,陆靖言身高腿长,本来弯着腰和她说话就会很累,更不要说那天负的伤还没有好全。   迟樱拉着陆靖言坐下,想她先站着好了。谁想到陆靖言忽然伸手扶住她的腰,轻轻施力,她便侧坐在他的大腿上,心跳漏了一拍。   陆靖言好像淡定得多,面不改色道:“你也不能累着。”   迟樱目光凝在他微红的耳尖,噗嗤一下笑出声,却不揭他的短。咫尺的风景赏心悦目,回旋在鼻端的气息异常好闻,她无从推却,便安安分分地坐好。   然后迅速地转开话题,说起了今天迟澄在幼儿园的糗事。   迟澄无论是音色还是样貌都可爱极了,以他作为主人公的任何事情画面感都很强。陆靖言勾唇轻笑起来,漆黑的瞳眸含着碎光,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迟樱心情随着变好,眼见着气氛逐渐滑向轻松,她决定趁早找机会告诉他:“今天我找到了我父亲,知道了家里一些事情,也讲给你听。”   陆靖言笑容渐收,神色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诧异。   “好。”他说。   迟樱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把迟严清告诉她的过往向陆靖言复述了一遍。   讲完时已近深夜,窗外枝桠清净,明月高悬。   陆靖言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收紧双臂,把她抱紧在臂弯。   像在无声地安慰。   迟樱埋在他胸膛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眼眶又不争气地发酸,但刚刚立过的誓言不能倒。   有些事情,外人听起来平淡如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其中酸楚滋味。也有些事情,听起来凄凄惨惨戚戚,真实经历了反倒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承受。   很幸运,她现在经历的是后者。   听了这段故事,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没有陷入到任何不该有的情绪中去。   让她动容的是,陆靖言没有介怀她完全匹配不上他的身世,一如既往地给予她慰藉。   她和迟严清谈起的那些大道理说来轻松,能做到的人却少。道理总是高尚,每个人依然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陆靖言圆了她年少的梦。   给予她的浪漫,真实而深刻。   迟樱呼吸着陆靖言身上的气息,忽然看见他喉结滚了一下。   “景氏的事情,我很——”   迟樱仿佛预知了他要说什么,食指抵住他的唇,犹同水洗过的眼瞳中透出坚定:“陆氏没有错。”   陆靖言对视着她清亮的眼睛,心脏沉沉一跳。   迟樱语气弱下来:“反而是我妈妈还有我的身世让我有点担心,如果你家人知道了,肯定会有所介怀。”   她可以苛责迟严清,却没有立场要求整个陆氏。   一个旁支侧路都没有一点污点的家族。   陆靖言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迟樱微愣:“嗯?”   “其实在半年前我就已经了解了你妈妈身世中无关景兰的一部分,我告诉过我的父母,他们没有介意这一点,因为这并不是你母亲的错。但我没有告诉你。”   陆靖言顿了顿:“怕你离开。”   如果陆氏没有及时发现景氏的罪行,可能会有千万人的生命健康受到威胁。于情于理,陆氏没有错,但却成为了景氏覆灭的导火索。人非圣贤,少有人能做到大义灭亲,公私分明。迟樱重亲情,她若因此记恨陆氏,他不会怪她,但会痛彻心扉。出于私心,景征有意隐瞒,他就趁势没有提及。   迟樱睫毛微颤:“你傻不傻。”   事实证明,他们彼此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就算他们彼此沉默,什么都不说,也不会在未来走散。   她忽然就有这种信心。   但她还是想多说一些。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这辈子都在你的身边,怎样都不走。”   她亲了亲陆靖言瘦削的下颌:“我不相信这一切都畅通无阻。你不要总是在背后默默摆平一切,遇到任何事情你应该和我说。我也许比你想象中要更厉害,可以陪你一起解决。”   陆靖言让她看到的外部世界是一个温和的样子,为了营造出温和的表象,他肯定在背后付诸了很多努力。   陆靖言:“你觉得我在骗你?”   迟樱:“你总是骗我,骗我一切都好。”   “没有骗你。”   迟樱沉默地凝视着他,眼神充却不信任。   “要怎样你才会相信?”   “狼来了这么多次,怎样都不信,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和我患难与共。”   “不知道顾远琛会不会介意我告诉你,但以后都是家人,你迟早会知道……”   陆靖言话题转得突然,迟樱顿时起了精神。   “顾远琛的经历和你母亲很像,如果没有陆氏,他的父母不会遇难,沦为商业竞争的牺牲品。后来陆氏收养了他,他的父母算不上正人君子,但并不妨碍顾远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迟樱快速消化陆靖言说的话,不可思议道:“原来是这样。”对他们的关系、相处模式的震惊之余,还有些莫名的感动。   陆靖言想起些什么,轻咳了两声:“当然了,顾远琛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也许是……白眼狼。”   迟樱知道他意指何处,感到一丝丝尴尬,合混着让他们情谊生出罅隙的内疚。   陆靖言话虽冷峭了些,和顾远琛相处的态度也称不上热络,但她可以从他眼底清晰地读出对这个弟弟的纵容。   迟樱抚了抚陆靖言微微翘起的发:“不会的,界内都赞誉,顾导人很好。”   她相信顾远琛不会反咬一口,只是在她这件事情上恃宠而骄。   陆靖言挑了挑眉:“不许替他说话。”   迟樱不敢推醋坛:“听命。”   “是你大人有大量,给了他试错的机会。”   陆靖言稍悦:“这么说你信了?”   迟樱认真点头:“信。”   相信他的家人并不偏狭,不会因为父母做错的事情对子女戴上有色眼镜,甚至有为生民立命的开阔胸襟。其实,这才是企业长足发展的根本。   陆靖言低沉郑重道:“以后有我。”   迟樱不想说谢谢了。   “我爱你。”她说。   陆靖言微怔。   迟樱抬起下巴,在他唇间落下一吻:“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你的成就,而不是你的负担。”   ==   迟樱粉丝最开始撕得很有素质,在林悠笙微博下委婉提醒。   林悠笙却置若罔闻,变本加厉,先发了一段弹唱的视频,视频中唱的歌,迟樱在最近的直播活动里也唱过。   然后晒了几张手写,中文英文法文一应俱全,字体潇洒,一气呵成。   营销号嗅觉灵敏,不嫌事大地把她的手写和迟樱陆靖言的签名放在一起比较。   因为前不久,迟樱和陆靖言的字上了热搜,被网友称为最般配的字。   短短几日,林悠笙和迟樱的新闻铺天盖地。   林悠笙似乎在证明,她各个方面都不比迟樱差。   迟樱粉丝不得不给林悠笙的动机盖章,愤怒之下,没有再佛系地作壁上观,纷纷抱团开撕,评论区变得乌烟瘴气。   路人本来只是吃瓜,一方面觉得林悠笙确实有点过分,一方面又觉得迟樱粉丝这么对待新人有点不近人情了。   直到林悠笙发了一条微博:   “一些真相。”   配图是一张手机备忘录截图,文字密集,篇幅很长。   概括一下就是,迟樱母亲和她的母亲是孪生姐妹,当年她的母亲和迟氏继承人迟严清一见钟情,结果迟樱母亲心生嫉恨,冒充她妈妈和迟严清上床,并诞下私生女迟樱。   她出生后,迟樱母亲绑架了她,以她的生命威胁迟严清,要求迟樱在迟家享受和她同等的地位,迟严清被逼同意。   迟樱母亲不但没有善罢甘休,反而得寸进尺,最后生生逼死了她母亲,自己则上位,成为迟夫人。   她则被迟严清送出国。   大家都说她是孤儿,迟严清到今天都没有认她。   林悠笙说清楚了前因后果的每个细节,有鼻子有眼,不像在捏造。   全民惊叹:这什么情况,超级大瓜!   原来迟樱出身迟氏,数年前家喻户晓的钟表大亨。前不久是不是有人这么说过?预言帝啊!就说陆氏怎么可能和无名之辈结婚,肯定是商业联姻。虽然说迟氏最近好像不太行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迟樱的妈妈也太不要脸了吧!简直刷新了道德下限,三观都要被震碎了。俗话怎么说来着,有其母必有其女。迟樱不声不响地抢走了林悠笙豪门千金的身份,鸠占鹊巢,人品可见一斑。   林悠笙就好惨了,明明含着金钥匙出生,却被家人当作孤儿养,那什么继承人迟严清也是孬种。   好在善有善报,林悠笙不但没有自甘堕落,还变得非常优秀。   这段时间迟樱粉丝那样攻击人家,要不要脸?   网民愤怒了,把“迟樱的母亲”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迟樱亦被拖下水。   有人说,迟樱不仅仅抢走了林悠笙迟家人的身份,更抢走了陆太太的身份。   迟樱看完微博,手脚冰凉,但迅速冷静下来。   林悠笙在颠倒是非,她把景兰做过的事情全盘扣在了景征的头上。   可是她为什么造谣得言之凿凿?她不怕被事实证据怼一脸?还是说她已经认定了,她说的事情就是真相?   是迟严清告诉她的讯息根本上是错误的,还是林悠笙得到的信息是错误的。   如果这只是迟严清的一面之词,迟樱会怀疑迟严清在骗她。   但她下午见过景征,她们交流很深。   景征和迟严清关系疏冷,不可能联合起来骗她,也完全没有必要。   林悠笙要么是有意而为之,要么被教唆误导了。   她一直生活在国外,消息阻塞,对国内的事情只能道听途说。   景兰当时就在书信里说,林悠笙长大后会知道真相。   也许她在告诉林悠笙“真相”的时候,故意扭曲了事实。   站在林悠笙的立场上,林悠笙这次的操作非常让人钦佩。   先是处处模仿她,让人觉得林悠笙这辈子都是她迟樱的影子。再证明,她虽然是她的影子,但和她一样优秀,甚至比她优秀。最后用身世卖惨,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林悠笙之所以成为迟樱的影子,是迟樱和她的母亲用下三滥的手段害的。   她的身世成谜,消息一出,势必赢取广泛关注。   林悠笙就可以借此机会,迎着热度直接走红。   人们对她的关注和好感度,大概率会转移到林悠笙身上。   迟樱想起了她和林悠笙初次见面那天,林悠笙说她和她母亲一样。   林悠笙斩钉截铁的语气,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想。   当时她不知悉真相,感到困惑,却没有立场回驳。   如今了然,她当然会还自己和景征清白。   林悠笙想借她炒作,那么恭祝她事与愿违。   ==   此时,世界另一角落,程寰找到了程烨。 第111章   这几天程寰辗转于各个国度, 身体力行地排除了若干选项, 一个地方自觉地跳入他的脑海。   当年程烨初初把寰宇做大的时候,在E国买了座价值不菲的欧式古堡。   多年来无人居住, 但请了人打理,不见一星半点荒芜的痕迹。   程寰曾经认为程烨不过是“有钱任性”,时至今日他才获悉了真正的原因。   一切都为了取悦他程烨心尖上的女人——迟家老头的妻子。   程烨和那个女人还有个儿子。   程寰想起刺耳的车鸣和医院里冰凉的器械, 唇角掀起一丝冷笑。   他沿着隐秘的螺旋式阶梯下到地下室, 墙壁上镶嵌的华丽烛台泛出冰冷色泽。   幽沉的光线里, 程烨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梢放松地舒展着,仿佛外界铺天盖地的通缉都与他无关。   程寰黑眸沉沉盯着他, 戏谑勾唇道:“老头子还挺享受。”   确实有享受的资本。除了他的亲儿子亲孙子,其他人难找到这里来。   程烨听到动静后猝然抬眸, 紧缩的瞳孔中映入程寰的身影, 须臾间化作浓烈的震惊。   他神经绷紧:“你怎么过来了?门锁紧了没有?”   程寰答得迅速而漠不关己:“没有。”   “还不快锁起来!”程烨一声令下, 却见程寰匪夷所思地举起手机。   程烨拧了下粗浓的眉,声音都提紧了:“你什么意思?”   程寰挑眉反问:“你说呢?”   他用后置双摄对准程烨,聚焦, 咔嚓一声,昏暗的地下室在一瞬间亮如白昼,程烨苍老容颜上匍匐的沟壑也在那瞬间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程烨被强光刺得眯眼,惊怒交加道:“你疯了!”   “你才疯了。”程寰冷冷一声笑,“缉捕你的人不仅仅是刑侦大队,陆氏也在插手。你躲得了初一, 躲不过十五。就算没有我,他们用不了多久也会查过来。”   程烨瞪他一眼,放开嗓子高喊:“聂诚——”   他不剩多少时间废话,程寰一旦离开这里,说什么都晚了。   不料程寰打断了他:“不用喊了,他被我绑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   “阿寰,你难道要亲手把我送进牢里,就为了陆靖言的女人?”程烨怒不可遏,把手边昂贵的酒杯和银光闪闪的餐具一并向程寰扎了过去,“孽障——”   程寰侧身回避,玻璃在脚边炸开,混着铁制品落地的声音,发出尖锐的刺响。   冰凉的酒液溅湿西装裤管,程寰眸中的冷戾一点一点地积聚起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是啊,我喜欢迟樱,也最痛恨被利用。你利用我伤害她,我当然恨你。”   程烨不可置信地指着程寰:“是我养大了你!!你现在来和我说恨?!”   “养大?养废了吧。”程寰嘲弄地笑笑,向程烨走近。   他身形高大,眼眸带刃。此刻背着光,五官上覆上一层阴影,比平日更阴冷深邃,像地狱的罗刹。   程烨腿骨不便,惊怒之下连人带着沙发一并向后移了一寸,摩擦出重重的嘎吱声。   他怎会不知,程寰完整地遗传了他性格中偏激狠戾的一部分,极端情绪下甚至成倍放大。   身量上的差距让程烨心中蔓延着无力,他瞪着一双拉满红血丝的眼睛,沙哑道:“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就被程寰用手掐住了项颈,声音被扼断在咽喉里。   程烨瞳孔骤缩,额上青筋跃动:“你——”   程寰嗓音低而危险:“股份呢?!”   程烨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字:“你说什……”   程寰逼问道:“你给迟严琚了对不对?你的宝贝儿子?寰宇的唯一继承人?”   程烨骇然一惊,故作镇定问:“你从哪听说的?”   “这你就管不着了。”程寰冷冰冰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差点丢了性命——”   程烨:“你记得就好!因为你去碰了陆靖言的女人,他当然要报复你!栽了跟头还不知道收手,我就没你这么愚钝的孙子!”   程寰怒道:“因为个屁!麻烦你去查清楚,是迟严琚雇人撞了我,嫁祸给陆氏你懂不懂!”   程烨惊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宝贝儿子为了把我斩草除根,想要杀了我!”   “他不是那样的人!”   “还替他说话?!为了一个外姓私生子,把我和程岫散养成了两个毫无竞争力的废物,还真是痴情,不过可惜迟严琚比我们更废物,指望他,您老就准备断子绝孙吧……”   程烨咬牙道:“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迟严琚不能生育,是他心头之痛。   程寰冷笑了声,长腿一屈,与程烨膝盖重重相抵:“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迟严琚为了你的遗产设计车祸取我性命,我不过说了句客观事实,这就你的态度?!”   程烨吃痛却不妥协,只是语调微微一沉:“阿寰,其实你和我有什么分别?迟樱已经嫁给了陆靖言,你想过放手?如果你和迟樱有了亲生骨肉,你不会给他最好的?”   当年他和闫惠情投意合,订婚前却遭到了闫家的反对。闫家决定把闫惠嫁给迟鹤鸣,因为迟鹤鸣家世显赫,而他一无所有。程烨意难平,从此踏上了创业发家之路。   幸运在于,他的事业风生水起,闫惠虽嫁入豪门,也对他念念不忘,两人始终没有断绝来往。闫惠与迟鹤鸣诞下一子后,怀上了他程烨的孩子。并佯装迟鹤鸣的骨肉,在迟家抚养长大。   迟家一向把声誉看得极重,如果迟鹤鸣知道爱妻几十年来一直偷情在外,抚养长大的儿子也非己出,恐怕会气得猝然长逝。   而迟严琚——他和闫惠的孩子,也是他安排在迟氏的一枚棋子。   迟鹤鸣把大部分目光放在长子迟严清身上,恰好给了迟严琚暗度陈仓的机会。   程烨原本计划在迟氏覆灭之日,亲自揽着闫惠把这一切告诉迟鹤鸣,完成这场精心算计了几十年的报复。   可惜绑架计划失败,他只能藏身于此,能不能重见天日都是虚数。   程寰冷心冷肺,却把程烨的话听了进去。   他似是想到什么,身形微僵,眼角微微泛红,冷硬道:“闭嘴,老骨头。”   程烨轻哼一声,嘲道:“戳到痛处了?”   “说了闭嘴。”程寰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交流下去,手掌收得更紧,堵住了程烨破碎嘶哑的声音,“把剩下的股份交出来。”   程烨胸腔起伏片刻,说:“让我安享晚年。”   程寰:“不许提条件。”   “那么休想……”程烨话音未落,脖颈处手掌又是狠狠一勒。   程寰强势命令:“点头。”   程烨神情狰狞,却无动于衷。   程寰耐心败尽,喉结剧烈地颤动起来:“听不懂吗?!我说点头!!”   随着指骨再一次施力,程烨逐渐喘不过气,意识从清明渡向模糊。干裂的嘴唇止不住地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不受控地点了头。   “很好。”程寰收手,嗤然一笑,“我不会让你失望。”   ==   迟严清飞回了C市。   他为和景征道歉而来。以此作为迟樱的封口费,守住他和迟氏的声誉,实话说,挺值当的。   下飞机后,迟严清取消了飞行模式,手机“嗡嗡”一阵响,比以往都振动得更剧烈,险些从掌心滑落。   迟严清预感不详,拧着眉推了推眼镜,视线逐渐聚焦。   出乎意料地。   无数关于迟氏总裁、迟樱、林悠笙的推送新闻映入眼帘。   指责和谩骂漫天掩地。   迟严清惊怔,大脑刹那间变得空白,像老旧电视机缺失信号时的雪花屏。   他抖着手熄屏,与此同时,冷意渗透了四肢百骸。   他恐惧的东西、迟樱要挟的筹码真实地发生了,苦心遮掩多年的家族丑闻,即将人尽皆知。一个念头疯狂席卷他的脑海——他要完蛋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道歉的计划必须取消!   事到如今,他不必再履行承诺,而且他也没有道歉的时间,他必须走!   迟严清火急火燎地订了一张出国的机票。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个小时,他会永远地离开这个国度。   所有该死的议论都将与他毫无干系。   ==   林悠笙靠在椅子上,慵懒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看着微博上迟樱被千夫所指,而她被心疼被安慰,粉丝井喷式飞窜,林悠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感——刺激,也让人振奋。   不知道传说中的吸毒是不是也和这一样快乐,才那么让人着迷而无法自拔。   反正,她此时此刻觉得挺爽。   网上的撕逼还在继续,这时,客厅传来了门锁拧动的声音。   林悠笙自言自语一句“会是谁呀”,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一探究竟。   然后,看到了一身西装、神色沉郁的迟严琚。   林悠笙自觉无视了他身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满面笑容道:“琚叔,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我记得你有个挺重要的会议啊,阿姨还没做饭呢。”   迟严琚关上门后,压抑一路的怒火喷薄而出。半小时前的会议上,秘书把调出热搜界面的手机贴着桌面推给他之后,他当即从会议室离开,直奔家门。如今,他扣住林悠笙手腕,把她带到沙发上,两人对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还好意思问?!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把这些家事全都说出去了?!”   林悠笙大脑空白地揉着手腕,一时间忽略掉迟严琚的问话,哀呼出声:“痛!!”   顺便矫情地掉了几颗泪,因为琚叔从来不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也从来不会这么粗鲁地对待她。女孩子不示弱怎么行,眼泪是最好的武器。   然迟严琚不但面上没有怜惜之色,声线还厉上三分:“我问你话。”   林悠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我为什么不能说出去?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要一直藏着掖着吗?!是,陆氏是很厉害,但我不信陆靖言知道了迟樱生母是这种为人,还能看得上她!还会站在她的立场帮她说话!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如果没有迟樱,迟家的财富和亲情是我的,陆靖言也是我的!琚叔!我们不该懦弱!迟氏快不行了,你是寰宇的继承人,马上就和迟氏没有关系了!只要勇敢地站出来,舆论压力也会逼疯他们的!”   迟严琚没吭声,烦躁地垂下眼,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支烟。   “说话呀琚叔!你刚刚弄疼我了,还凶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   迟严琚沉思后打断她:“够了。我不该凶你,我向你道歉。”   林悠笙眨了眨眼睛,带着哭腔哼了一声。心里想着,这还差不多。   却听见迟严琚说:“但我要向你坦诚一件事。其实我骗了你,故事中迟樱的生母应该是你的母亲……她爬上迟严清的床,偷偷生下你,后来绑架迟樱,试图让迟氏接受她,但她失败了。再后来,她选择了自杀。”   林悠笙猛然抬眸,与迟严琚对视:“你说什么?你在讲笑话对不对?”   迟严琚咬着烟,摇头。   他骗林悠笙,是因为陆靖言介入了迟氏,让他的计划明显受阻。   林悠笙对陆靖言一见钟情,对迟樱也有着天然的敌意。   他告诉了林悠笙错误的真相,一方面加深了她对迟樱的恨,同时也加深了对陆靖言的希冀。   他要借林悠笙挑拨陆靖言和迟樱的关系,这样陆靖言才不会因为和迟樱的亲密关系偏帮迟屿。   只要没有陆靖言的插手,他离胜利就只有一步之遥。   他即将看见寰宇踩着迟氏的残骸,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切,他和生父程烨共同谋划了许多年。   林悠笙指尖微颤,说:“我不信。”   迟严琚吐着烟圈,哑声道:“抱歉,我现在说的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的事业会因此毁于一旦你知不知道?!”   迟严琚感到无比烦躁:“你以为我就能相安无事吗?我没让你说出去!”   “你也没告诉我不能说出去!你是不是想通过我达到什么目的……”   林悠笙说着,向迟严琚看去。   男人的眼睛里有无数深沉隐秘的东西,晦暗不明。   林悠笙紧紧盯着他,心脏一点一点沉下去。   这是她命里唯一的亲人,她全部的信任和依靠。   她的神色间浮上隐隐戾气:“为了你的商业宏图……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作一枚棋子……”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   林悠笙发表的长微博篇幅足够,显出满满的诚意。   大家已经先入为主了,如果没有证据,恐怕很难相信单薄的只言片语。   好在证据不难找,景征打电话来,说重要的文件都在,一件也没丢。   冷静下来后,迟樱觉得这辈子运气一点儿也不差。   回城西别墅前,她特意到幼儿园把迟澄提前接了回来。   担心迟澄会因为大人的事情被小朋友们欺负。留在陆宅也不放心,现在林悠笙把她的□□推得到处都是,陆家人看到后说不定会折返。   带到身边会放心一点。   迟澄手里握着做了一半的手工帆船,眼神懵懂,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困惑。   这些复杂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他。   迟樱帮迟澄系好安全带,笑眯眯道:“我们去外婆家把手工做完。”   迟澄抱着手工帆船,吹起彩虹屁:“我们要去外婆家吗?我刚刚和妈妈说想外婆了,妈妈就带我去妈妈家,妈妈真好……”   到了别墅,迟澄迫不及待道:“外婆,我来看你啦。”   他怀恋这个家,玻璃珠似的眼睛瞅来瞅去。   景征笑着把迟澄揽入怀:“澄澄来了,给外婆看看长高了没有。”   “长高了,妈妈说我长高很多了。”   和迟澄寒暄了一会,景征用目光示意迟樱:“我放在那了,你去看看?”   迟樱说迟澄也会来,她提前把关键材料整理好,装进了文件袋。   “澄澄先和外婆玩一会儿,妈妈去书房处理点事情?”   迟澄小大人似的摆摆手:“妈妈你真忙,快去吧。”   迟樱莞尔,捏着沉甸甸的“证据”去了书房。   ……   陆靖言和迟屿不约而同地翘了会议赶回来。   不久后,两人西装革履地在别墅门口相遇。   他们隔空合作了一段时间,气势不似第一次在这里相遇时那么剑拔弩张,但也缓和不到哪去。妹控和妹夫之间仿佛有种纯天然的敌意,握手言欢都有点笑里藏刀的意思。   迟屿:“好巧。”   陆靖言:“巧。” 第112章   迟樱扫描完材料,门铃声刚好响起, 脚步便直接顺向了门口:“我去看看。”   她猜是迟严清, 他今天回C市, 说要来给景征道歉。但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迟严清会不会变卦。   迟樱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的人是两个前不久通话时还在会议上把声线压得极低的大Boss。   她打开门:“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约好的?”   陆靖言:“偶遇。”   迟屿身姿挺拔地站在陆靖言身侧,也点点头。   迟樱看着他们, 唇角无意识地绷直。   其实他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在电话里让他们不用操心。   果然男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迟屿察觉到妹妹的不开心, 忙说道:“妹妹你别难过,他们不知道真相乱说的,千万别往心里去。”   迟樱心情转好也快, 对两人说道:“没事,我和妈妈都好, 反正不是真的,解释清楚就好了。”   迟屿双臂微张,想给迟樱一个宽慰的拥抱:“说得对,没什么大不了, 有哥罩着你, 都会过去的。”   迟樱一个眼神刚刚投向迟屿,立刻被陆靖言拉了过去,一头栽进他怀里,鼻尖蹭到前胸的衬衫。   陆靖言淡道:“别理他。”   迟樱:“诶……”   迟屿呵了一声:“小气了啊。”   陆靖言:“成年人, 注意言行。”   迟屿:“行吧这次让你,反正没成年的时候勉勉强强抱够了。”   “?”陆靖言唇线一僵,神情有些复杂。   迟樱讪讪道:“没有,我哥他乱说的。小时候的拥抱不算什么,你别小气。”   陆靖言垂着眼睛:“……你不懂。”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意味着朝夕共处,意味着她穿着睡衣的媚态被一览无余。更别提一声声撩拨心弦的哥哥。   他不好受,甚至有点嫉妒。难道是他狭隘了?   迟樱说:“小时候肯定也有大姐姐抱过你。”   没有,陆靖言在心里答。看到兄妹俩沆瀣一气,忽然改了词:“你猜。”   “噢。”迟樱顿时没了表情。   小气是会传染的吧……   看到两人在眼前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迟屿心塞塞,闷咳一声,说起正事:“怎么样,能找到证据吗?”   “能,妈妈留了一手,每个关键时间节点的证据都有备份。”迟樱道,“说了让你们不要来,两个大忙人……”   那份文件袋里,结婚证,出生证,景兰的书信,威胁的短信,医院诊断证明等等,一应俱全。   迟屿松下一口气:“那就好。”   手工室里,迟澄听到客厅的动静,屁股逐渐坐不住了。快马加鞭粘好桅杆,便捧着成品跑了出来,刚好听见迟屿的声音。   再一看,陆靖言也在。   这场景似曾相识,迟澄忽然紧张,在楼上远远地喊道:“你们……”   听到迟澄的声音,他们的交流纷纷顿住,抬头看向他。   一瞬间接收来自这么多大人的目光……迟澄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大船。   趁着他们还没有动手,迟澄飞快地跑下楼。   跑到他们面前,才气喘吁吁道:“你们不要打架啊。”   “大人说事情,你一小孩来凑什么热闹?”迟屿无奈地笑了一声,把迟澄拎起来,夺过他手里的大船欣赏了一番,“你这臭小子,还挺厉害。”   迟澄捶他:“我很香的!!”   迟屿:“哪香了,你好自恋啊。”   迟澄和迟屿在那边闹,笑声一阵阵的。   像任何一个宁静的傍晚。   迟樱对陆靖言说:“声明的话,我准备录段视频。”   陆靖言没有异议:“我帮你?”   迟屿闻声也扭过头,和陆靖言声音撞到一起:“我给你拍?”   迟澄眼珠黑漆漆:“我在旁边看。”   迟樱受宠若惊地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甜甜一笑,抱着手机闪进了房间。   迟屿以为迟樱是碍于迟澄才让他们回避的,手指碰碰迟澄鼻尖,凶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迟澄不甘示弱:“我妈妈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妹。”   “她是我妈。”迟澄翘嘴,“妈妈比妹妹大。”   迟屿:“……”这什么逻辑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陆靖言低笑了几声。   儿子像他。   ……   迟樱补了稍许妆,架好镜头。因为情感很真,无需多少排练,视频很快就录好了。   高南好像一直在那边等着,发给她后,传输进度条刚刚满格,高南就秒回道:“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两分钟后。   高南:“视频不错。”   高南:“阿樱,以后你有我们。”   高南向来不煽情,不说软话。   看到这行字,迟樱感觉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就软了。   很平凡,但让人感动,心安。   随之,微信群里又多了几条语音。   卓棠的少女音真诚而响亮:“对!!以后你有我们!!樱樱不哭!!站起来……!!”   翟浩宇:“迟樱,林悠笙这种人肯定会像她母亲一样遭报应的。而你会成为影后、视后,我们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翟浩宇:“?棠棠你说什么呢。”   苏蓝:“这个世界上极品太多了,咱们不往心里去,你就是我们的小公主。”   迟樱知道她的家世曝光让他们担心了,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过去的已经过去,她现在只觉得暖,声线自带点治愈:“没哭没哭,其实我没有听起来那么惨,不缺吃也不缺穿,妈妈哥哥对我都很好,爱你们啊。”   卓棠稍愣:“迟樱这话可信度多高?”   翟浩宇:“不好说,可能是为了安慰我们。”   卓棠:“唉,她真好。”   翟浩宇:“唉。”   高南无奈:“……你们能不能说点好的?”   她没空搭理他们,把视频重放了一遍。这遍她计划整理好视频加工的要点,比如把什么材料放在哪些帧,加什么字幕,待会好转达技术组。   “大家好,我是迟樱。关于真相,我也有些话想说……”   视频里的女孩穿着宽松的灯笼袖毛衣,锁骨半露。长发披在肩上,温柔又漂亮。   但说温柔也不确切,此时此刻,她的目光,神情,语气,展现出的更是一种柔韧。   柔软却不退缩。   给人最直观的感觉,是坚定、坚强。   翟浩宇说:“他们都说林悠笙比迟樱气场强大,其实迟樱气场也不差。眼神冷下来的时候,和陆总一样生人勿近。那些词怎么说来着,清冷美人,高岭之花。”   卓棠:“林女士哪里是气场,那分明是戾气,戾气。不像我们阿樱,冷起来的时候虽然有距离感,但架不住让人心疼啊……”   技术组组长一边做着笔记,一边说:“对,迟樱容貌属于清纯无害这一卦的,这张脸一出来,都不用什么证据啊,她说什么我都信了。”   卓棠担忧地看着他,想技术组会不会因为迟樱一张好人脸做视频都不走心了呢……   卓棠问:“是不是迟樱声音一出来,你的保护欲砰砰爆炸啊。”   组长点头:“是啊,所以视频出来效果肯定不错的。”   卓棠哼道:“保护你个球啊……回头我就说给陆总听。”   组长脸色当即就变:“别别别啊,我说南姐策划发视频真是英明神武,让人信服。”   高南咳嗽着澄清:“你这马屁拍的……是迟樱自己提出要拍的,她知道自己的长处和优势是什么。”   卓棠晃了晃手机:“总之你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至于会不会被陆总听见,就要用效率说话了。”   组长内心疯狂1551!真是飞来横祸啊,他还能更无辜一点吗?不过娱乐圈如战场,时间确实是生命!卓同志虽然手段残暴,思想还是正确的!   于是,技术组在他的带领下,分工合作的效率达到了最大值,视频分分钟就制作完成了。   高南相当不可思议,点开视频的时候问了一遍又一遍:“你们没糊弄人吧?”   组长相当诚恳:“南姐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高南:“嗯。”   看完后,她沉默了。   把最终版传给迟樱后,高南抬头凝视着技术哥的发际线,由衷赞许道:“你是个人才。”   迟樱这回没好言好语,微博文案直接怼道:“林女士,建议就诊精神科。”   附上视频。   与此同时,工作室那边也发了微博,详尽的文案配九宫格图,挂着那些材料证据,景征的名字打了码。   迟樱这边转发。   不是所有人有耐心点开视频,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对流量精打细算,抠抠嗖嗖的。   公关组也不拖延,火速把声明送上了热搜。   同时请了水军控评。   剩下的事听天由命,迟樱心情轻松了大半,和景征在厨房准备晚餐。   迟澄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   客厅里,陆靖言聚精凝神,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在办什么重要的事情。   迟屿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也划拉着屏幕,余光时不时瞟向陆靖言,好奇道:“你在干嘛?”   陆靖言心不在焉地答:“注册微博。”   迟屿:“我怎么记得你有号?”   陆靖言:“小号,密码忘了。”   迟屿:“行吧。”   过了两分钟,陆靖言终于抬头,目光一偏,落在迟屿屏幕上,微诧:“你也注册?”   “是啊,好巧。”迟屿说,“给妹妹撑腰。”   陆靖言若有所思,问:“刚注册,能有多少粉丝?”   迟屿对这个比较了解:“至少有一个吧,新手指南。”   陆靖言看了他一眼。   迟屿从这个眼神中读出了鄙夷。   迟屿解释说:“我虽然影响力一般般吧,但至少得表明一下立场,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当然要保护好。”   陆靖言嗯了一声。   迟屿再次从这个字中读出了鄙夷。   迟屿忍不住问:“怎么,你不爽?”   陆靖言:“你想多了,人证当然越多越好。”   “聪慧。”迟屿挪得离陆靖言更近一些,拍了拍他的肩,志同道合的意思。   紧接着视线落在陆靖言手机屏幕上,迟屿眼睛微微一瞪:“你这就认证完了?!”   按流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他忽然有了一种跟着陆总天下我有的觉知。   陆靖言挑了挑眉,带着些不易为人察觉的隐秘的骄傲。   迟屿腆着脸道:“帮我也认证一下?”   “好,认证内容?”   迟屿想了想,说:“迟氏CEO。”   陆靖言扬眉:“半天没联系,你就成CEO了?”   迟屿语调微沉:“是这个意思。”   不久后,迟樱微博的转发列表里多出了两个粉丝数不忍直视的橙V号。   陆靖言V:“真相。”   迟屿V:“真相。” 第113章   自从林悠笙曝光了迟樱的“家事”, 网友就开始好奇陆靖言的看法,还有迟家的看法。   迟母品性恶劣自不必说, 关键在于迟樱自己也装傻充愣,在迟家不羞不躁鸠占鹊巢。   他们想知道, 尊贵的陆氏能不能接受一个这样“劣迹班班”的少夫人。   想来多半是不能的。   陆靖言前不久才高调示爱, 撩炸一片少女心, 苏断一片少女腿,现在看来,很可能要自打自脸了。   万万没想到。   在网友愤怒高涨骂声迭起、知乎大V公众号抢时夺秒剖析事态的时候,迟樱做出了回应, 整个事件开始戏剧性翻转。   到最后甚至翻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堪称有史以来最匪夷所思、最始料未及、扭转最快的瓜。   迟樱发了则视频。   视频里, 她乌发柔软, 肤白如雪, 黛眉粉唇。桃花眼清凌凌的,美得有些冷清。   让人心脏咚咚直跳,打开视频后就忍不住看到底。   她的嗓音柔中带着点儿冷,平静诉说着那些惊涛骇浪的过去。   语气没有多少矫饰, 但有一种直戳心窝的感染力。   女生听完甚至有点想哭。   这是多么温柔的人啊。   但这是怎样的经历啊。   林悠笙长微博里叙述的故事,不能说是假的, 甚至有八成是真的。只不过, 林悠笙颠倒黑白,把自己母亲的罪恶行径全部都加在了迟樱母亲身上。   他们劈头盖脸恶言相向的迟樱和迟妈妈,才是故事里真正的受害者。   这让他们的愤怒彻底燃烧到了极致。   林悠笙母女过于卑鄙, 人类现有的词库都已经不足以宣泄胸腔里凝聚的怒火。   但与此同时,林悠笙发微博的动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除非脑子病得不轻,否则为什么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欺骗大众?难道林悠笙认为迟樱拿不出证据吗?张口就来,当网友是傻子吗?太匪夷所思了……   有些人因为实在无法相信世界上会存在这么zz的人,开始劝说自己要从迟樱美丽无害的容颜中清醒过来。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东西常常是淬了毒的,未必都可信……   偏偏这时,一向低调的陆靖言和迟屿在万众瞩目中同时现身,同时转发了迟樱的微博,给她说辞的真实性盖了章。   这是两位大佬的第一条微博,也是唯一一条微博。   吃瓜群众连带着陆靖言的迷妹们一起沸腾了。   微博的分钟讨论量直接突破历史最高纪录。   按理说一旦先入为主,洗白的道路多少会有些曲折,但迟樱这边人证物证俱全,林悠笙的一家之言就显得十分单薄无力。   “细思极恐……林女士到底用了一种怎样的手段,让我莫名其妙就相信了她?我怕不是石乐志???”   “自己妈都能认错,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林女士精神在线失常,赶紧送医院吧,瑟瑟发抖。”   “林女士恐怕要成为有史以来上下线最快的网红了,节哀!”   “不是我戴有色眼镜,林悠笙那张脸和迟樱比起来简直就像假冒伪劣。别说明星了,网红都不配……”   “这种家事搁谁身上都不愿意被放出来,又被这么多人评头论足吧。心疼迟家,经受了这些还要被林悠笙倒打一耙。”   “迟家真的已经很友善了,林母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迟爸爸也只是把林悠笙寄养在国外。你们看推特了没,林悠笙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可见过得根本就不差啊。试问谁家的私生子能享受这种待遇……”   “迟樱好可怜,本来小公主的命,结果都不能被承认,家庭也支离破碎,我真想抱抱她……唉……”   “迟樱再怎么惨也家财万贯,最重要的是有两位大佬罩着呀,咱还是心疼一下万年母胎solo还木有亲哥罩着自己的吧……”   “陆总和迟总都开微博了啊,这是我离大佬最近的一次。私信走起来,说不定就已读啦??”   网友容易被煽动情绪,但大部分还是明事理的。事态的发展在预料之中,真相只有一个,说清楚就好了。   别墅的氛围变得异常轻松和谐,仿佛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抑的、挑不明的隔阂,都随着这场闹剧一起闭幕了。   夕阳垂落的时候,食物的香气在饭厅里飘散开来。   迟樱把迟屿拉到一边,悄声问他:“哥,爸有没有给你打电话?他上午就说了要来,现在还没到。”   迟屿表情中露出一丝惊讶:“他说要过来?”   迟樱眼眸微垂:“他答应要来给妈妈道歉,不过出了这事,可能不会来了吧。”   迟屿听后陷入沉思,其实下午的时候他和迟严清见过面,迟严清向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他正在努力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原来迟严清忽然现身C市,是准备给景征道歉?只不巧,林悠笙偏偏在这时把当年那些事情曝光了出来。   难怪迟严清匆忙离开。   “他今天下午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迟樱讶然:“是出差吗?”   “可能是去国外避一避风头?”   迟樱抿抿唇:“好吧。”   她只好安慰自己,枪指着脑袋上的道歉,不真诚,不走心,仔细想来,好像也没有很大意义。   “那你知不知道爸什么时候回来?”   迟屿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他那么大人,丢不了,迟氏我能抗,随他去吧。”   “说起来当年他也是被设计的,并没有真的私生活混乱,解释清楚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躲着?网上好像也没什么人在骂他。”   林悠笙那版故事出来后,一部分网友确实在指责迟严清,说他懦弱无能,保护不了爱人,把原配的女儿狠心地丢到国外。   但现在不一样了,迟严清把渣贱的女儿寄养在国外,网友都觉得迟严清心肠太软。睡错孪生姐妹的事情错不在他,倒没什么人指责问津。   景征听见迟樱的问句,接话道:“什么性格都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你爷爷把声名看得比什么都重,景兰也经常拿这个威胁他,久而久之他就有点疯魔了。不只是他,我也耳濡目染,每次说到公开都如临大敌。今天才知道,这么多年来都不敢面对的事情,压根儿没有多糟糕……”   景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边,迟樱吓了一跳,生怕景征听见迟严清答应道歉又反悔的事情会觉得难过,转过头去,却见景征桃花眼弯起,眉眼间尽是轻松平和。   景征感到畅快,当这些遮掩的过往真正公开,预料之中的谴责,没有。给迟樱添上的负面影响,也没有。   所谓的洪水猛兽,原来都是假想敌。   迟樱也情不自禁地弯唇。   如果当初景征和迟严清能勇敢地争取一下……这个家庭说不定能够圆满幸福。   没有争取也没有关系,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会过去的。   ……   “我们多久没坐在一桌吃饭了。”餐桌上,迟屿说,“宣布个事儿,爸下午把迟氏交给我了。”   迟樱望着一桌和平时无异的菜色,持筷的手一滞:“这么大事你怎么都不提前说,晚餐都没准备点好的。”   迟屿笑道:“怎么,还要庆祝庆祝?”   迟樱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当然要啊。”   “那成,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迟澄对吃最感兴趣,笑眯眯地应道:“好啊。”   迟屿嫌弃说:“就你馋。”   景征给迟屿夹着菜,温柔道:“你一个人挑这么大担子,压力太大了,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有空的时候就回来,我给你补补身子。”   迟屿宽慰道:“妈,你就别担心了,父辈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这不是还有陆靖言吗?”   景征皱眉:“陆靖言要管理欧时,你也别麻烦他太多了,我看着都心疼。”   陆靖言谦道:“没事,尽管麻烦。”   迟屿看了眼陆靖言,感觉妹夫还不错?有他在,好像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   直到晚上,迟屿独自一人在客厅刷起微博。   区区两个数字,让他的自信心遭受了巨大打击。   他明明和陆靖言同时注册微博,但现在,陆靖言的粉丝数量是他的……一万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点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屿心中一动,上楼去到主卧。   房门半掩着,迟樱柔软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陆靖言和迟樱在给迟澄讲故事。   迟樱换了身毛茸茸睡衣,又乖又漂亮,暖色灯光在她周身圈出柔和的光晕。   陆靖言也穿了身睡衣,露出的胸膛性感无比。眉眼间卸去凌厉,透出温柔。   迟屿很少看见这样的陆靖言,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能让女生心跳加速的类型……   迟澄那小家伙则支着脑袋缩在他们中间,听得如痴如醉满脸幸福。   唉,画面太美,他却倍感孤独……   迟屿敲了敲门:“妹,到我房间来一下。”   话音未落,陆靖言和迟澄齐刷刷投来不怎么友好的视线。   迟屿:??喊个妹妹而已,至于吗?   迟澄望着迟屿,委屈巴巴:“妈妈在给我讲故事。”   他还没听完呢,不想被打断。   迟屿应付道:“回头我给你讲。”   迟澄弱弱地说:“那不一样……”   迟屿雷厉风行:“带你去动物园,十次。”   迟澄妥协:“唔………”   陆靖言狐疑的目光慢慢在迟屿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移到迟樱身上。   迟樱放下书起身,软声道:“乖,我过去一下。”   陆靖言用十秒时间确定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迟澄挥挥手:“白白~~”   迟樱跟着迟屿来到他房间:“哥哥什么事,怎么神秘兮兮的。”   迟屿一脸要说大事的郑重:“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在微博上发些照片。”   迟樱问:“你征婚?”   “……”迟屿道,“如果不发,他们都不知道你哥我这么帅。”   “你想发就发吧,你也不小了,确实应该考虑……”   迟屿:“爸妈都不催婚,你来催?”   迟樱无奈:“你这不是……”   迟屿脸一绷:“发自拍太尴尬了,不发。”   两次被打断,迟樱转身要走:“……你好矛盾。”   迟屿立刻软下语气:“两个人自拍就不尴尬了,我们来合张影?等会我发微博……”   迟樱嘀咕道:“哪有这么征婚的?”   迟屿哼声道:“我乐意。”   迟樱没再拒绝:“行吧,那我换身衣服。”   “可以,去吧。”迟屿笑出了声,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迟樱挪开迟屿的手:“你把我发型都弄乱了。”   迟屿不以为意,笑着说:“整理整理就好了。”   迟樱回到房间,迟澄眼睛一亮:“妈妈,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迟樱温柔道:“还没这么快,我回来取件衣服。”   陆靖言:“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迟澄:“妈妈,我可以去吗?”   迟樱弯起眉毛:“不出门,就拍张照片。”   迟樱换了身便装,正要离开卧室,陆靖言低沉的声音响起:“头发乱了。”   迟樱隐约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深藏的酸意,虚虚地道:“……我知道了。”   匆匆带上门离开。   迟屿和她一样上镜,照片很快拍好了。照片里,迟屿伸出魔爪,揉乱了她的头发。   迟樱纳闷,小时候也没见迟屿这么喜欢欺负人啊。   迟屿挑了个整点,如愿以偿发了微博。   他想让全世界知道迟樱在迟家的地位——   迟樱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这一天,他已经等很久了。   不出意外,粉丝和评论飞快地涨起来。   “没想到迟哥哥这么帅!!超羡慕迟樱,给我一个凄惨身世,换一个陆靖言这样的老公,迟屿这样的哥哥,我真的可以!!”   “这家人的颜值绝了!!迟哥哥你还单身对不对,我可!!”   迟屿划拉着评论区,内心终于平衡。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笑意:“微博好啊。”   迟澄刚好来到大厅觅食,听到舅舅的感慨,屁颠屁颠地跑到迟屿身边:“舅舅,我也想开微博。”   迟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笑了声:“人没屁点大,开什么微博。”   迟澄吹胡子瞪眼:“舅舅!!”   迟屿懒洋洋道:“你这么凶啊……”   迟澄才不理他,皱着脸跑回去抱住陆靖言大腿:“爸爸,你能帮我开微博吗?”   陆靖言伸手捋顺迟澄的短毛:“乖,长大再开。”   迟澄:“要长大才能开?”   陆靖言嗯了一声。   迟澄望着陆靖言漆黑眼眸中点点宠溺的笑意,想爸爸真的好帅哦,痴痴道:“那好吧。”   在一旁观望的迟屿:???   陆靖言和他表达的观念有什么区别吗?   他这个舅舅是迟澄从垃圾桶里捡的吧……   这时,陆靖言从裤兜里取出手机,看了几秒。   再后,投来的视线里带着些许敌意。   合作伙伴应有的团结友爱荡然无存。   强烈的第N感告诉迟屿,陆靖言刚刚在看他发的微博。   迟屿不禁瑟缩,这个家怎么不知不觉变成了修罗场?   是要把他赶回垃圾桶的节奏吗?   ==   凌晨时分,林悠笙发了一条微博——   “对不起,我没有故意欺骗大家。我之所以发上条微博,是因为我把那些故事信以为真。我妈妈骗了我,我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   我在这里郑重地向景姨、迟樱还有大家道歉。我也会用实力证明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命运虽然没有给我好的开局,但我会全力以赴。”   评论区堆起成排的笑脸。   “滚吧,少来卖惨。从你利用迟樱炒热度开始,我们就看清了你的本质。”   “不好意思,我认为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我就是要Diss你。”   “林小姐,你白嫖了迟家多少年?为什么还有脸黑它?现在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怎么还不从迟家滚出去?”   “你配当迟樱的替代品吗?照下镜子好不好?”   卓棠正在修仙,第一时间观察到舆论走向,在团队群里发了条语音,声音都有些飘了:“林悠笙黑了黑了黑了不是罪。”   翟浩宇:“不得不说,我现在感觉非常舒爽。”   高南:“要彻底黑应该没那么容易。寰宇的资本不容小觑,还要等等看。”   卓棠和翟浩宇跑去微博广场,果然发现水军陆陆续续地涌进,把迟樱粉丝之前的洗白言论原样奉还。   核心观点:林母的行为和林悠笙有什么关系?没有人生来带着原罪。   苏蓝说:“资本确实是力量,但不能改变变质。等等看,时间会是很好的试金石。”   卓棠&翟浩宇&高南&苏蓝:全都没睡?现在的年轻人啊……   ……   迟樱:“我有点好奇,景兰能通过什么渠道给林悠笙传话?父亲说他当时搜遍全部住宅和通讯记录,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迟屿:“也不一定是景兰,还有可能是迟严琚。”   迟樱被点醒,想想又觉得不对:“迟严琚把林悠笙当作亲生女儿来养,没有骗她的道理吧。”   迟屿:“但他不把我们当家人,黑你,肯定对他有好处。”   迟樱若有所思。   迟屿继续道:“说起迟严琚,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程寰之前打电话给我,亲口提醒我迟严琚是程烨私生子,要提防。他是程家人,听语气竟然和我们站在一起?”   陆靖言正欲开口,这时候手机响了。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沉:“好,我知道了。”   电话结束后,迟樱和迟屿同时问:“怎么了?”   陆靖言说:“程烨自首了。” 第114章 结局(上)   程烨自首, 是被程寰威胁的。   完成这一切后, 程寰暴躁的内心感到久违的宁静。   浑浑噩噩过了快三十年,唯两件大事改变了他。   一是那场车祸, 生离死别之际,他大脑中竟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   他想她一辈子圆满,不要像他一样,离开的时候也带着愤恨, 不甘和痛苦。   车祸里他伤得很重,但没有死。再度睁眼的时候, 不是阴间地府, 百鬼众魅, 而是白瓷砖铺满的病房。   虽然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让他头疼, 程烨一张爬满皱纹的臭脸让他暴躁,但生命是鲜活的,阳光清透,天空蔚蓝。   程寰决定收敛占有的==。   哪怕它们强烈到无法忽视,像密不透风的藤蔓勒住心脏,他也要把一点一点全都拆解。   他不想因为他的自私, 给她带去任何愤恨,不甘和痛苦。   其二是那天陆靖言说的话。   程寰无法拒认, 他过去享受的是一种本质上空虚的欢愉,一无所长的结果,是连挚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小时候也曾辉煌过,优秀过, 拿过奖状,戴过奖章。只是后来,程烨悄无声息地把他引上了一条自甘堕落的道路。   他曾以为那是宠是爱,是人世间最珍稀的情感。后来才知道,它其实是毁灭。   程烨爱彻心扉的那个儿子,优秀,自律,与他截然不同。   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人生三分之一的时光已经偷逝。   但程寰觉得他不老。   走错了路,只要还活着,就可以重新开始。   ==   这个多事之秋,程烨最终以绑架的罪名锒铛入狱。   外界没有人知道他绑架的人是谁,只是匪夷所思,程烨坐拥寰宇那么大的财团,分明可以脱袍退位,安享晚年,为什么还要通过极端的手段谋取利益,触碰法律的边界,自食恶果。   他们可以想象程烨有多疯,却无法想象人心有多贪。   程烨的罪行像石子砸向湖底,一时间激起涟漪,散开后便无人问津。   人们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寰宇的新一任继承人身上——不是太子爷程寰,而是程烨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程琚。   “程琚”从未在公众视野出现过,唯有迟家人认出他就是迟严琚。   没有人料想过,一个以迟鹤鸣次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在迟氏生活了四十多年、手握小部分迟氏股权的人,竟是迟老爷子妻子和程烨偷生的孩子,更是迟氏连年衰颓的根源。   迟家人惊怒交加,但事关家族颜面,他们做不到公之于众,只能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迟鹤鸣在林悠笙发微博当日、迟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就急火攻心,猝然病倒,躺在医院里至今没有醒来,幸运地错过这出大戏。   迟严清在A国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空虚倒也安定,对家族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概不知。   迟家乱了阵脚,幸好迟屿早有应对方案,及时遏制了迟严琚的吸血行为,把他带给迟氏的创伤降到最低。   在陆靖言的资金和决策支持下,迟氏逐渐回血,近年来第一次呈现出死灰复燃的趋势。   闫惠失去了程烨的靠山,为躲避责罚,住进程家。   不料迟严琚忙于接手寰宇,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程家护工消极怠工,闫惠突发疾病,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意外病逝。   林悠笙最终与迟严琚和好,寰宇娱乐没有因为这场风波改变力捧她的计划。   虽然林悠笙败了不少路人缘,但她身上有股疯劲,被打压得越狠,越想出口气。   她拼了命地排通告,拼了命地力挽狂澜。   又过了一段时间。   《绿阳》下映了,各大平台的评分都很高,票房也非常可观,居于今年国产电影之首。   迟樱五湖四海的粉丝们自发地在全国两百多个地级市建立起迟樱后援分会。   海量资源向迟樱砸去,所有人都相信,她的未来无可估量。   岳濯执导的首部电影也要上映了,定档时间就在《绿阳》下映之后。   作品即将登上荧屏,犹同公开处刑,岳濯忽然有点儿虚。   他在自家影城包了场,忽略掉导演圈的一票露水师傅,最后只邀请了宋青峰,迟樱和陆靖言。   宋青峰全程都在指导他,而迟樱和陆靖言在这部电影的选角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剧里的演员不是群演就是欧时的明星。   宋青峰不知道陆靖言要来,兴致勃勃地开了几大箱酒,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岳濯连忙抢走宋青峰手里的酒瓶:“师傅你悠着点啊,这待会还要来人呢。”   宋青峰闻言瞪眼:“你说什么?还要来人?!”   说好唯一的师傅呢?徒儿的嘴,骗人的鬼!   岳濯喊冤:“我也没说只有您来啊。”   宋青峰生起闷气,捧着酒瓶继续灌,直到总经理恭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情不愿地转头,却见门口的男人身形颀长,轮廓俊美,一身裁剪得体的手工西装,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矜贵气度。   宋青峰眼神骤亮,酒瓶藏在身后,迅速整理了下稀疏的头发,稳步走向他,语调激动发着颤:“陆总,陆总,久仰大名!”   岳濯早说要来的人是陆靖言啊!   他一直想目睹这位商业神话的真容,只是难有机遇,岳濯不愧是富家子弟,这么号大佬说请就请。   陆靖言伸出手,瞳眸漆黑,声线稳沉:“宋老师好。”   宋青峰激动地回握,“神话”竟然称呼他老师,这辈分好啊,他未免太荣幸了!   当宋青峰看见陆靖言身后一抹倩影,当即了然。他的宝贝学生和陆靖言结为良缘,陆靖言当然得喊他老师。   五年来,岁月的洗练让迟樱容颜愈发精致动人,勾魂摄魄的美丽,静静盛开,自成风景。   她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斩获的成绩就极其喜人。   不枉他当年不惜和校方撕破脸,也要帮她争取到复学的机会。   宋青峰心中欣慰,收起没正经的醉容:“迟樱,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迟樱把准备好的礼盒递给他,眉眼盈盈:“宋老师,谢谢您。”   她感恩宋青峰,不仅是知遇之恩。   如果没有宋青峰,她可能不会有和陆靖言重逢的机会。   岳濯扬了扬脸:“迟樱不出一年就大火了,师傅这圈中伯乐的名号果然不是吹的。”   宋青峰嫌弃地瞟他一眼:“话虽这样说,但收你为徒,是我难得眼瞎的时候。”   岳濯耷拉着唇角,自闭了。   插科打诨一阵,电影开始放映。   岳濯对每一帧都了若指掌,但前奏响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得手脚打颤……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有今天,娘们唧唧的。   再看身边,宋青峰先前还葛优瘫在座位上,半眯着眼眸喝酒,没正经的模样,自从陆靖言来了,虽然酒瓶不见离手,但身板挺得倍儿直,有那么点大导演的样子。   迟樱和陆靖言自不必说,正正经经的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专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神色认真。   岳濯恨不能他们走马观花粗略看一遍完事,结果在座的每一位偏生要把屏幕望穿的架势。   压力兜头而下,岳濯清了清嗓子:“说好了,电影里如果有什么BUG,你们不能嘲笑我。新手上路,多多关照……”   迟樱认真说:“我们都知道BUG在所难免,肯定不会笑你的。”   说完抿唇一笑。   她的笑容温暖治愈,嗓音甜软直戳人心,岳濯一时失语:“诶……”   紧张感神奇消散。   岳濯羡慕地望了望陆靖言。   这样的仙女在身边,谁不会努力奋斗赚钱给她花?他之所以没能成为比陆靖言更厉害的BOSS,是因为他少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   岳濯强烈的眼波让人无法忽视,陆靖言眸光扫他一眼,低叹:“你内心戏,挺丰富。”   岳濯讪讪道:“喂,你猜到什么了?你少以己度人……”   陆靖言转回视线:“好了,看片。”   岳濯继续盯着陆靖言,若有所思半晌,然后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   ……   调侃归调侃,其实岳濯这部电影拍得不差,算不上巅峰造极,但达到及格水准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有一股灵气在里面。   作为导演新人,这难能可贵。   电影落幕后,岳濯忐忑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迟樱说:“我觉得很好,你很有天赋。”   岳濯眼睛一亮,展颜笑道:“我信了。”   然后,期待的眼神转向陆靖言。   陆靖言嗯了声,也说:“不错。”   “我徒弟嘛,不赖的。”一场电影下来,宋青峰喝得迷醉了,眼中却盛着骄傲喜悦。   岳濯受宠若惊,因为兴奋,心脏跳得有些快。   虽然他对外戏称,转行做导演的初衷是想睡遍整个娱乐圈的漂亮女星,但岳濯知道,那只是一种掩饰的说辞,仿佛只有这样说,才能符合他在别人心中游手好闲、放浪形骸的形象。   其实,他对导演是真的感兴趣。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指引他放弃安逸的生活出国进修,连英语都说不来几句的人,愣生生在异国他乡寒窗苦读,把毕业证啃到手了。   其中的艰辛,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其中的快乐亦如是。   他不喜欢经营公司,家里有兄长可以挑大梁。但他喜欢拍电影,矫情点儿说,他甚至能从做件事的过程中感受到人生的意义。   如果可以,他想拍一辈子电影。   影厅灯光亮起的时候,陆靖言顺势打开手机。来电提醒一个接着一个,震个不停。   岳濯看陆靖言不惜搁置繁忙的工作,只为不被打扰、完整地看完他的作品,再次感动得一塌糊涂。   人生真他妈值啊。   岳濯感动的表情和哭没什么区别,陆靖言神色不明地看向他,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正要起身,他目光扫过醉醺醺的宋青峰,落在迟樱俏生生的侧影上,嘱咐岳濯道:“你看着点。”   岳濯大咧咧道:“没事,师傅人品好,就算喝醉了也从来都不干龌龊的事情。”   岳濯说的时候瞄了眼陆靖言的神色,改口道:“帮你看着。”   陆靖言这才离开。   岳濯对迟樱说:“你家男人好忙啊。”   迟樱心疼:“他一直都这样。”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会不会很无聊?他一直工作,半天见不到人影。”   “不会。”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都在。   “那就好。”岳濯突然想到什么,“迟樱,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迟樱不指望岳濯说什么正经的秘密,但还是支棱着耳朵认真听。   “其实Z不是我,是陆靖言,他非要冒充我。说起来,当年是我说服陆靖言追你的,这么大功劳,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迟樱愣住。   她回想起那天,陆靖言破门而入,身形高大挺拔,神色担忧苍白。   她联系过岳濯,岳濯说他那个号早不用了,她信以为真,没再把呼救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   岳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迟樱缓过神:“等你拿下导演新秀奖,我出演你的女主角。”   岳濯认为自己志在必得,与她象征性击拳:“仗义。”   ……   陆靖言接完电话,一转身,一具柔软的身体扑进他怀里。   “慢点。”陆靖言拉开迟樱,揉着她的额角,“撞到没有。”   迟樱摇摇头,重新把头埋进他怀里:“我就想抱着你。”   陆靖言喉咙一紧:“你知道什么了?”   迟樱白皙双臂紧紧收拢:“你瞒我那么多次,这次,我也要瞒着你。”   岳濯背着宋青峰从影厅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们紧紧相拥:“你们就这样公然虐狗?!”   陆靖言半眯着眸:“还不是拜你所赐?迟樱请你吃过的饭,记得补偿给我。”   岳濯反应了半晌,才想起当初迟樱误认为Z是他的时候,他冒领了迟樱的感谢。   背上的宋青峰拔高音量吐槽:“堂堂陆总连一顿饭都要计较?心胸不咋地啊,小气。”   陆靖言下颚绷紧。   三人离开的时候,影城大楼荧屏上正放着林悠笙的广告。   这栋楼很高,周边是步行街,人流量很大,广告位按小时计价。   按道理说,以林悠笙现在的名声,没有商家愿意找她代言。   但寰宇资本浑厚,合作方众多,给林悠笙找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代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草……怎么会放这个……”岳濯二话不说把宋青峰撂倒在大厅的沙发上,对陆靖言道,“帮我看着他。”   说罢去找总经理。   陆靖言走到宋青峰身边。   宋青峰对陆靖言指手画脚:“你说陆总怎么就那么小气呢?啊?!一顿饭也要计较!你说陆总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陆靖言薄唇抿着,心想道。   他怎么就这么小气呢。   ==   时间推进着,陆陆续续发生了一些故事。   比如,自从那天岳濯完成交涉,迟樱在影城楼前巨幕上挂了整整一个月。   再比如,舒白被解雇了。   当初迟樱给舒白安排的命运,是一份家政工作。   雇主是C市有名的暴发户,重度洁癖患者,对家佣要求极为严苛。   舒白档案上有过拘留史,加上母亲沾毒、父亲沾赌,在人才市场处处碰壁。   迟樱托关系才把她塞进了那户人家,日子不会好过,但舒白如果兢兢业业,足以养活她自己。   那时,雇主在拍卖会上高价购入一块名表,准备送给妻子当作生日礼物。不曾想妻子信奉钟表等同,生日不送“钟”,看到礼物后瞬间变脸,摔门就走。   雇主觉得妻子不可理喻,和她大吵一架。   这件事像导火索,从此以后,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那块表全球限量,拍卖前就引起不小的轰动。雇主和妻子吵架吵得凶,这事不经意流传出去,成了C市街坊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舒白喜欢占小便宜,在听到女主人第无数次说出“这破烂玩意儿,你还不如扔了好呢!”的时候,终于动了异心。   她想,一块不讨喜的表,就算丢了,雇主也不可能彻查到底。   毕竟这个家庭所有的不幸,情感破裂的根源,都因为这块表。   她急需钱,她已经像母亲一样沾了毒,没钱她会死。   所以她行动了。   没想到雇主勃然大怒,当真彻查到底,并把对这块表的怒火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他在解雇舒白的时候,派人废了她的双臂。   舒白的人生,至此走到了末路穷途。   与此同时,林悠笙参加了一档大型选秀,开始正式的洗白之路。   迟樱团队没有在林悠笙的“逆袭”过程中插一脚,而是把她所有背地里的阴招,做过的手脚,全部积攒起来。   真正的报复,不是扼杀在萌芽时期,而是把她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都毁掉。   ==   陆靖言生日快到了。   去年这时候,迟樱和陆靖言相识却不相熟,今年将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迟樱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把年少时的日记本送给他。   这个年代流传一种说法:“爱情中谁先爱上,谁爱得更深,谁就输了。”   可是她不在乎。   她逐渐接受了过去的自己,也接受了过去那份炽烈的情感,绝不会去否认,去磨灭它。   她不知道怎样回馈他的爱,只想把热乎乎的心呈现给他看。   可是,下半年的行程总是格外满。   迟樱收到了澳洲X时尚盛典的邀请函,举办时间和陆靖言生日是同一天。   出席这场盛典,意味着时尚的前沿,荣誉,国际资源。   迟樱很心动,但她更想在陆靖言生日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很多人长大后觉得生日和一年中其他三百六十四天没什么不同,但她却认为,仪式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迟樱正准备婉拒这次邀约,陆靖言电话先一步打来,极富磁性的低音让人心脏直跳。   他说:“我要去澳洲出差。”   迟樱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陆靖言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过几天我要去澳洲出差。”   迟樱笑了:“好巧,我也有个活动在澳洲。”   陆靖言说:“那我们澳洲见。”   南半球的气候,温暖湿润。   盛典举办的城市和陆靖言与会的城市不同,迟樱没有和他同行。   陆靖言把迟澄带在了身边,和迟樱约定好,时尚盛典结束后,他们在酒店相见。   盛典中,迟樱白肤红唇,五官绝美,华美的香槟色长裙拉出纤细腰线,一口流利的英文惊艳全场。   这位让所有风景都黯然失色的东方美人,在外媒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更不要说国内,第一时间就被迟樱惊艳的照片刷了满屏。   迟樱匆忙换回便服,动作比以往都急。   比起鲜花和掌声,此刻她更想见到他。   翟浩宇驱车把迟樱送到约定的酒店,在酒店大楼前驶停。   迟樱说:“你们就送我到这里吧。”   卓棠从后排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礼盒,神秘兮兮道:“这个帮我带给陆总。”   迟樱笑着接过:“好啊。”   翟浩宇也魔术般变出一个礼盒:“还有我的。”   迟樱眼眸弯弯:“没问题,代陆靖言谢谢你们。”   捧着满怀精美的礼盒,她下了车。   卓棠挥了挥手:“樱樱再见!你今天真美!”   迟樱温柔道:“你也是,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酒店。”   卓棠眯着眼比了一个“OK”手势:“好的!一定!”   目送迟樱离开后,卓棠再次问翟浩宇:“你送的到底是什么?”   翟浩宇摸摸鼻子:“说了保密。”   卓棠嗤之以鼻:“嘁。”   翟浩宇把车重新发动起来。   迟樱和陆靖言浪漫约会,他们也不能错过异国的夜景。   车辆平稳行驶一段路后,卓棠忽然开口:“不行我憋不住了!我必须要说!”   翟浩吓得险些刹车:“那说呗。”   卓棠凑近说:“我送了兔女郎情趣内衣,你说陆总拆开后会不会neng死我?我有点后悔了,我到底为什么要作这么大shi啊。”   翟浩宇耳尖微红:“这有什么。”   卓棠眼睛微微一瞪:“这怎么就没什么了啊?陆总成日一副快要成仙的样子,他会不会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我真的舍不得这份工作,你们都这么好,我还没买房…………”   “好了。”翟浩宇稍稍拖长音调,打断她,“你不是好奇我送了什么?”   卓棠立刻安静如鸡:“你送了什么?”   翟浩宇说:“和你送的,属性同。” 第115章 结局(下)   迟樱放轻脚步, 刷开房门。   客厅和卧室静悄悄的, 漆黑一片。   陆靖言和迟澄还没有到。   迟樱摸着黑把礼盒放在桌上,空出手打开灯。   路上信号不好, 她才看到消息,陆靖言在洽谈中遇到些棘手的问题,要晚一点才能过来。   迟樱望了眼挂钟, 现在是晚上九点。距离今天结束,还有最后三个小时。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明天之前过来。   迟樱有点儿闷闷不乐, 就着星光喝了点小酒。   慢慢地,零点将近,这一天快要过去。   迟樱摸出手机, 打了一长段祝福发给陆靖言。   杯中液体刚好见了底, 酒意涌上来,她昏昏沉沉地沾枕睡去。   ……   陆靖言到酒店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   卧室的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酒香。   迟樱侧躺在大床上,脸颊浮起淡淡红晕,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睡裙卷到腿根,露出白花花的长腿。恬静美好,像童话里沉睡的公主。   陆靖言半垂着眸,把迟樱的裙摆拉了下来,替她盖好被子。   随后,他视线转到旁边桌子上,那里摆放着若干包装精致的礼盒。   陆靖言勾唇笑了笑,拆开后, 手指一僵。   落回迟樱身上的目光变得滚烫。   他喉结轻滚,脱下西装外套,到浴室洗浴。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迟樱回了些浅薄的意识。   十分钟后,陆靖言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正对上迟樱朦胧美丽的桃花儿眼。   “吵醒你了?”   迟樱思维有些迟钝,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语调慢慢地问:“澄澄呢?”   她的醉态非常明显,比清醒时多了几分娇媚。   陆靖言轻哄道:“澄澄先睡了,爸妈带着他,明天过来。”   他快速擦干身上的水珠,坐在她身边。   迟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生日都过了。”   陆靖言声音低低的,有些心虚:“不晚。”   迟樱望向挂钟,揉了揉眼睛。   她记得入睡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可是现在,墙壁挂钟的指针停在十一点五十分。   迟樱眼中布满困惑:“还没过零点吗?”   陆靖言笑了笑:“没有。”   迟樱信了他的话,迟钝的思维让她懒于思考。   可能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就算迟樱清醒,也断然想不到,是陆靖言调了时间,还拆了电池。   迟樱从枕头下摸出一本日记本,郑重放到他手里:“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再看噢。”   她的声音带着睡意惺忪的娇意:“祝你一辈子都能感受到我的爱,一辈子都轻松快乐。”   “谢谢。”陆靖言低首,咬了咬她樱桃般红润的唇,“你也一样,要听话。你听话了,我才会快乐。”   迟樱指尖轻抚唇角,餍足地笑了笑:“乌寻说,你很辛苦才换来我重生的机会,我肯定好好珍惜,平平安安地陪你到老。”   陆靖言微微一愣。   “你知道乌寻?”   “白胡子算命先生,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   在她想起前前世记忆的时候,这个名字倏然跳入她脑海。   迟樱似乎意识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虽然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乌寻不让我问,你也不要说。它好像触及到这个世界本质的秘密,我怕世界崩坏……”   他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陆靖言:“好。”   她不刨根问底,他反而心安。   迟樱迷迷瞪瞪:“其实,我也有秘密瞒着你。”   陆靖言手指轻轻圈着她柔软发丝:“嗯?”   迟樱想分享她的过去,一种纯粹的倾诉。   她想说她死后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美好,她有疼爱她的外婆,有带她成长的师傅。   只可惜后来,她不幸罹患绝症,梦想夭折。   但她忍住了。   哪怕醉酒的时候,对意识的控制薄弱。   迟樱依然迟缓地想着。   比起他为她付出的,那些病痛不算什么。   更何况,上辈子所有的遗憾,都在这辈子圆满。   永远都不要告诉他,永远不让他担心。   她最后说:“那个秘密是,我一直都喜欢你。”   迟樱用唇瓣碰了碰陆靖言的薄唇,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动人的水光。   陆靖言嗅着她身上软软的香气,感觉理智被磨着,濒临瓦解。   迟樱余光一瞄,笑得纯净清甜:“那是什么?”   陆靖言顺向她的目光看去,是他方才拆出的礼盒。   所有的克制隐忍都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陆靖言扯过礼盒中毛茸茸的布料,强势压下,亲手帮她穿好。   当低沉性感的呼吸声落在耳侧,迟樱也逐渐沉沦,抱紧他,交付了全部温热。   ==   这一觉,迟樱身体很累,睡得很沉。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觉得房间里的布局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又说不上是哪的问题。   她想,她可能真的睡懵了。   洗漱后,陆靖言把早餐端上床桌,揉了揉她长发:“你先吃,我去接个电话。”   迟樱点点头:“好。”   她盘着腿吃完早餐,下床,换了身衣服。   然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微风徐徐,浅淡的花香扑入鼻翼。   她才发现,这里盛开着这么多樱花。   迟樱忽然意识到不对。   昨天她入住的是酒店最高层,但现在,她在一楼。   这个房间和酒店卧室布局虽像,但并不一样。   她推门去了客厅。   这是一栋别墅。   迟樱侧头。   偌大的庭院里,迟澄,景征,陆父,陆母,卓棠,翟浩宇,高南……大家都在。   迟樱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心跳飞速地跳动起来。   楚慕向她招手:“樱樱快来。”   迟樱顾不及化妆打扮,讷讷地向外走去。   落樱缤纷中,她一眼看到他。   陆靖言收拾起自己的速度,倒是比她快得多。   几分钟不见,他就从一身居家服变成西装革履的模样,俊美得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眼。   陆靖言捧着束红艳艳的玫瑰,慢慢走向她。   这段路好像出乎意料地长,空气紧张到极点。   景征拉了拉楚慕汗湿的手,低声道:“亲家母,别紧张。”   楚慕愁云莫展:“我儿子太混了,我怕迟樱不原谅他。”   景征不知晓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只当楚慕谦虚:“你要求太高,靖言还混,让别人怎么活?”   只有卓棠对故事的圆满结局深信不疑,不紧张,但过分激动,尖叫快要破喉而出。   然而长辈们在场,她没办法展现自己的本性,只好憋红了一张俏脸。   她想陆总忽然求婚,莫非是她和翟浩宇送的生日礼物有奇效?总之没被炒鱿鱼,还能亲临求婚现场,实在太幸运了!   迟澄站在最前,胸前的领结一丝不苟。   他小脸紧绷,心中却不停地碎碎念——   这一天终于要来啦!   爸爸笑起来这么好看,妈妈一定要答应爸爸!   爸爸会幸福死的!   陆靖言终于来到迟樱面前,单膝跪地,手捧精致戒盒,乌沉沉的眼眸中缀着几分努力收敛的紧张。   嗓音却是无法言说的温柔:“迟樱,嫁给我好不好?”   那瞬间,迟樱眼眶涌出泪水。   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二十年,四十年。   一辈子,两辈子。   她眸中晶莹,温柔说好。   ==   婚礼前天,陆靖言对迟屿说:“今天你可以和樱樱拥抱,人生中最后一次。作为这些年来,你帮我照顾她的奖励。”   迟屿呲牙咧嘴:“你管的着!”   陆靖言薄唇噙着笑意:“明天以后,我是她丈夫。”   迟屿握紧了拳,吐出一个字:“滚!”   ……   迟屿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故意当着陆靖言的面,光明正大地,一把拥抱住迟樱。   迟樱一时间懵了神:“哥?”   迟屿正色道:“还是那句话,如果陆老狗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就算打不过,同归于尽还是可以的。”   “你怎么说得这么吓人。”迟樱失笑,眼眸弯弯,“不过哥,谢谢你对我好。”   迟屿悦然地松开迟樱,看向陆靖言的目光中带有丝丝挑衅。   陆靖言没在看他,低垂着眸,神情中看不出喜怒。   迟屿得意得要命,但得意的时间却没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陆靖言以补办婚礼的名义邀请了陆家人,迟樱也邀请了关系较好的亲友。   婚礼那天,参加的人不多,但场面空前盛大。   迟屿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迟樱穿着纯白的婚纱,笑容温暖,嗓音柔软坚定地说:“我愿意。”   陆靖言为她带上戒指,然后捧着她脸颊深吻。   刹那间,礼堂里响起如雷的欢呼和掌声。   迟屿别开眼去,眼眸竟然湿润了。   “……妈的。”   他才不想看到妹妹和别的男人亲吻!   好好的白菜被猪拱了!   就算是上品好猪也不行!!   冷静下来后,他胸口泛上失落。   妹妹也是要嫁人的啊。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她会长大的。   他会看着她幸福的。   ……   迟严清也来了,坐在偏僻的角落。   迟屿偷偷擦眼泪的时候看见了他。   一段时间过去,他眉目间未见轻松,反而苍老了不少。   迟屿闷闷道:“爸,你怎么来了。”   迟严清喉咙沙哑:“女儿出嫁,我不能来?”   迟屿手插裤兜:“没,就觉得挺稀罕的。”   “把你妈叫来,我和她说几句话。”   “得,更稀罕了。”   迟屿嘴上贫着,还是加快步伐去找了景征。   景征正沉浸在喜悦中,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听到迟屿说起迟严清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笑容变得僵滞。   她整理好仪容,走到迟严清面前,表情不由自主地冷下来:“你也知道来。”   迟严清似有几分拘谨。   他深呼吸后,微微欠身:“对不起。”   景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迟严清说:“阿征,对不起。”   ==   婚礼过后,景征搬进陆宅,和楚慕成为知心好友。   迟澄享受着大家的宠爱,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就连赵阿姨、顾叔叔他们也时不时会来看他,给他带衣服、零食和玩具。   年末,《绿阳》入围年度十佳电影,迟樱拿下最佳新人奖,给这一年划上圆满句号。   新的一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春节前两周,《刺己》上映。   因为荆锦年的变故,迟樱饰演的江晚晚从女二变成女主。   这个故事原来有点青春伤痛文学的味道,改编之后,画风变得温暖治愈。   因为剧情不生硬不突兀,观众的接受程度很高。   江晚晚从自卑胆怯变得自信大方,她的成长过程,十分勾动人心弦。在这个寒假里,掀起了一股追剧的潮流。   迟樱上部作品主旨立得深远,这部剧则贴近生活,是她第一次走进千家万户。   最终,《刺己》以惊人的收视率加固了欧时传媒的口碑,也让陆靖言的投资获得了超出预想的回报。   这一年,欧时集团对寰宇展开了全方位的围追堵截,打响了一场公开的商战。   攻势不隐藏,不避讳,丝毫不留情面。   迟严琚焦头烂额,日夜无休,却难以抵挡欧时强势得令人发指的进攻。   寰宇就像当时他在暗中操控的迟氏,在江河日下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迟严琚身心俱惫,感到深深的脱力。   程寰早时看破形势,在陆靖言打击寰宇之初,就把手里的股权转手卖出。   至于怎样通过股东大会,他从来不缺办法。   程寰珍视这笔财富,如果不恣意挥霍,足够他一辈子丰衣足食。   但他不满足。   听说岳濯二十多岁才出国进修,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电影,这让程寰坚定了回炉重造的信心。   他最后也选择了出国进修,修的是商科。   陆靖言激发了他的好胜欲,他不信这辈子,处处都比不过他。至少,他要去争取。   就算迟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他在一起。   他也不希望在她心中,是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废物。   ……   程烨在牢狱里听闻欧时和寰宇的战况,愤恨得后槽牙发痒。   他想回到商场上厮杀,想守住寰宇,却身陷囹圄,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程烨胸口终日憋着一口气,身体状况愈发糟糕。   而家属的每一次探视,他都不见闫惠的身影。   程烨终于起了疑心,迟严琚见隐瞒不住,把闫惠的死讯告诉了他。   程烨心梗急发,在监狱里断了气。   ==   扳倒一个寰宇这样庞大的集团,到底有多困难,只有陆靖言知道。   这件事情,他上辈子做过,这辈子要更轻车熟路。   但时局形势不同,可移植的地方并不算太多。   陆靖言忙得昏天黑地,近乎连轴转。   每当疲倦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迟樱因何而死,她的家人因何而死。   迟樱和林悠笙的对峙,不仅仅是两个艺人的对峙。   更是欧时和寰宇的对峙,他和迟严琚的对峙。   没有资本,就没有红的艺人。   他会是她背后的力量。   ==   林悠笙参与的选秀是投票制的,她固然优秀,但路人缘不佳。   导师可以公平地评判,但观众不会。   寰宇全方位遭受重创,寰宇娱乐很难继续提供巨额资金,给林悠笙刷票。   事实上,此前寰宇娱乐为了捧红林悠笙,砸下的金额接近天文数字,但收效微乎其微,难以回本。   迟严琚逐渐意识到,上面有迟樱压着,林悠笙红不了。   人们总是关注第一人,之后,便是替身,是模仿者。   选秀战线过长,寰宇自身难保,他没有余力帮林悠笙实现人生理想。   所以迟严琚收手了,最终,林悠笙止步五强。   对于新人来说,这是让人羡艳的成绩。   但林悠笙习惯了TOP,习惯了什么都要最好的。   第五的排位,让她感到深深的失望。   林悠笙开始疯狂接电影,电视剧,商演,高产得令人咂舌。   与此同时,迟樱不甘示弱。   竞争对手的勤勉,让她加速成长着。   粉丝为高产的爱豆高兴,但也心疼得不行。   接下来,迟樱每部作品的定档时间,都和林悠笙严丝合缝地重叠。   从电视剧到电影,再到综艺,全部同时上映。   挑战的意味十分明显。   最早,是林悠笙处处和迟樱比。晒手写,发唱歌视频……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意图显而易见。   迟樱的回应让网民非常振奋。   战火就此点燃。   最终,从收视率到票房,再到话题讨论度,迟樱全线碾压。   不仅仅因为她是正义一方。   迟樱精雕细琢的演技在娱乐圈自成一派,所有细微的情绪都拿捏得精准。   知乎里分析说,迟樱的哭戏,没有两场是一模一样的。   角色有自己的生命和情绪,她们由迟樱演绎,却都不是迟樱。   林悠笙演技确实不差,但和迟樱比起来,却显得浮躁。   一个是优秀,而另一个是惊艳。   迟樱像一个温热的发光体,林悠笙笼罩在迟樱的阴影下,溅不起丝毫水花。   林悠笙的骄傲,被一次一次踩在脚下。   拜最开始的捆绑炒作所赐,如今所有的新闻推送,无一不进行着林悠笙和迟樱的对比。   好像全世界都在向她宣告:   “和迟樱比起来你就是LOSER!”   “你比不上迟樱的,你不过是她的替代品!”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迟樱才是!”   迟樱才是,迟樱才是。   这些想法不断在脑海里回旋,愈演愈烈。   林悠笙可以迫使自己忍受一次失败,两次,三次,四次……   但她失败了无数次。   林悠笙痛苦得几欲抓狂。   她的骄傲快碎了,却没办法用“失败是成功之母”的心灵鸡汤治愈。   因为一个人失败太久,会失掉自信力——最难拥有,却最珍贵的东西。   ==   又到年末。   大雪纷飞的时节,寰宇轰然倒塌。   迟严琚背上重债,林悠笙全部的片酬都用来抵债,他们一时间居无定所。   迟樱以惊人的成长速度,摘下最具权威奖项的影后视后。   颁奖礼上,她眼含泪水,笑容清澈。   迟樱粉丝们纷纷流下激动的泪水。   萧珩和祁原也来了,他们收获了同样可喜的成绩。   迟樱下台的时候,他们笑着和她寒暄。   岳濯见迟樱在那边和模样英俊的小鲜肉、老腊肉们觥筹交错,而这边陆靖言无动于衷,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酒,奇道:“你挺淡定啊,不小气了?”   陆靖言眼中映着那道身影,笑了笑:“我在心里小气。”   ……   林悠笙坐在不起眼的角隅,也安静地喝着果酒。   这段日子,已经不能用糟糕形容。   寰宇破产,她一夜间流离失所。   不知道什么人曝光了她的黑料,败尽了她为数不多的粉丝,雪上加霜。   今晚,她提名的奖项全部被迟樱摘走,而她一无所有。   林悠笙遇到烦心事就想借酒浇愁。   她开车而来,做不到滴酒不沾,所以喝的酒度数低,量也少。   晚会结束后,林悠笙整理好裙摆,烦躁地起身。   说醉,其实没醉,她清楚地知道所有清醒时知道的东西。   但此刻,负面情绪偏偏一齐涌出。   把她整个人撕扯得七零八落。   场馆隔音效果好,走到门口,林悠笙才发现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冬天的雨,比任何时节都要清寒不少。   林悠笙把车开出来,抄了条小路。   迟樱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她撑着伞,背影窈窕,长发随风而动。   就连在漆黑无光的夜里,她也最精致,最美好。   林悠笙没有看见道路前方转角的豪车,不知道陆靖言在车里等迟樱。   她只看到这条路少有人走。   漆黑的雨夜里,好像一切仇恨都被无限放大。   林悠笙眼中猝然闪过一道促狭的狠戾。   她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心中会突然涌现出,那般强烈的,同归于尽的念头。   她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驱车向人行道疾去。   刺目的闪光灯划破夜色,世界一瞬间亮如白昼。   迟樱身体骤然绷紧,下意识向右闪去。   与此同时,她听见有人在喊“小心——”,然后被用力一拉,两人一起摔进了道路一侧湿漉漉的草丛里。   溅了一身泥泞,狼狈虽狼狈,但毫发未伤。   女生没有缓过神来,愕然道:“我是姜柠柠。”   迟樱也愕然:“姜柠柠……”   她们好久没见了。   事出突然,倒是化解了重逢的尴尬。   她们同时向马路中央看去。   林悠笙没有撞到迟樱,撞倒了一只流浪狗。   流浪狗倒在血泊里,雨水重重砸在它身上。   血水交融。   在那一瞬间。   林悠笙想起了什么。   迟樱也想起了什么。   似乎有什么情绪在胸腔中横冲直撞、迸发,林悠笙高喊一声,失去理智般,用车轮一遍一遍地碾着那只狗。   目睹此情此景,迟樱禁不住浑身颤抖。   她咬咬牙,拿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也不知道重复碾压了多少遍。   林悠笙终于发泄够了,开着车绝尘而去。   姜柠柠惊恐道:“林悠笙她疯了吗?”   迟樱喉咙有点哑:“嗯,她疯了。”   上上辈子,林悠笙背靠欧时和寰宇,可以无法无天,可是这辈子,林悠笙一无所有。   过去的她是病猫,可病猫,也有痊愈的那一天。   姜柠柠仍然回不过神:“她刚刚撞向的人是你……她和她妈妈一样疯……”   迟樱偏头看她一眼。   没想到,姜柠柠也关注了她的事情。   姜柠柠见迟樱沉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伤心事的。”   迟樱摇摇头:“没关系。”   “迟樱……你要保护好自己。”姜柠柠犹豫着把伞撑在迟樱的头顶,寒意让她嘴唇轻微哆嗦着,“我能不能和你和好?”   这句话她打了一晚上腹稿。   她一直跟在迟樱身侧,只是没有近身的勇气。   这场事故,倒让她找到了开口的契机。   迟樱在姜柠柠的目光中看到了柔软的诚意,和她们初初相识的时候很像,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能。”   姜柠柠心中狂喜,一时语无伦次。   “你……你就不好奇那天祁原对我说了什么?”   迟樱黛眉轻弯:“一点点好奇吧。”   姜柠柠尝试着打趣:“一点点啊,那我就不说了。”   迟樱笑着哼了声,弯腰捡起她的伞,转身要走。   姜柠柠急了:“迟樱,你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总之你很好是我做得不对,我得让你知道我知道我错了……”   姜柠柠语速快得舌头都要缠上了,迟樱本来也只想逗逗她,不是真的要过意不去,转过身说:“现在我知道了,我也原谅你。”   姜柠柠最听不了温柔的人讲话,轻轻软软像四月的云烟,心脏都快融化了:“迟樱你真好。”   “嗯,雨下得这么大,赶紧回家吧。”   “好。”   她们正要离开,姜柠柠垂头,看见身后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反射着微光。   “等一下,你好像有东西掉了。”   姜柠柠弯下腰,拾起一枚樱粉色的物什。   冷沉的雨声中,樱花铃叮当作响。   姜柠柠知道它,日本御守文化,在中国是一种网红铃铛。   要去神社或寺庙才能求到,网店专卖假货,还卖得很贵。   她笑着问:“你信这玩意儿呢?”   迟樱看到樱花铃,眼神忽然柔软:“信。”   她知道,一个小小的铃铛无法护她平安。   她知道,所谓既定的命运,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她也知道,只有自己能护爱的人平安,只有自己能改变命运。   但还是会抱有美好的期许。也许,它源自对生命的希望。   迟樱接过樱花铃,拿出纸巾细细擦拭。   姜柠柠笑了声:“幼稚。”   迟樱唇角轻弯。   这时,陆靖言跑了过来。   这是姜柠柠第一次离陆靖言这么近,她只觉得,视线中满满都是大长腿。   可是头顶的灯泡要亮了。   她自觉后退一步。   陆靖言黑发湿漉漉的,眼眸染着怒意,拉着迟樱撞入胸膛:“我就不该离开你一步……”   迟樱抱住陆靖言:“好啦……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仰头冲他一笑,然后在他手掌心,放了一个铃铛:“今天起,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   他们凭借那段视频和人脉关系,把林悠笙送进了精神病院。   林悠笙疯了吗?那时候多半是没有的。   她只是因为上辈子的记忆,一时间错乱了心智。   但林悠笙要面对一个千古难题——   怎样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   不久后,她真的疯了。   ==   来年,麻薯卫视和樱花视频APP预备上一档大型亲子秀综艺——《爸爸妈妈去哪儿》,计划录制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开播,电视和网络平台同步播放。   近来亲子节目众多,已经成为一股潮流,这档综艺并非开拓者,本来没有吸引多少人的关注。   但当麻薯和樱花官微公布明星阵容的时候,全国观众都沸腾了,任何场合都能听见他们扯破喉咙的惊呼。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节目组竟然邀请了国民CP迟樱和陆靖言!   迟樱让人舔屏的神仙颜值,还有温柔到连女生都想和她谈恋爱的气质自不必说。   更让人振奋的是,高冷低调的陆靖言居然会参!演!综!艺!   而且还是亲!子!秀!   这意味着他们马上就可以看到蒙着神秘面纱的小陆靖言了!   匮乏的文字根本无以表达他们内心的激动,话不多说,必须约起来!   首播那天,全国观众把电脑手机挂钟的时间严格校正成北京时间,饥肠辘辘地守在电视机或电脑前蹲糖。   晚上八点整,千家万户的屋顶都要被掀翻。   天呐!从来没见过比澄澄更好看的小孩!而且和陆靖言好像啊!又萌又乖超想揉!   天呐!听说奈良鹿超凶der!澄澄是怎么和它们友好相处的!果然孩子都是天使吗!   天呐!迟樱和澄澄的互动简直不能更有爱了!这么温柔的仙女是真实存在的吗!   天呐!陆靖言A爆了啊!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也就算了!而且腿长两米八!每一帧截出来都可以当壁纸!   天呐!陆靖言公主抱迟樱了啊!吻额了啊!苏断腿!啊啊啊!   那一年的女生宿舍,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一年的弹幕,刷破了上限值。   那一年连岁月,都泛着粉红泡泡的颜色。   ……   那一年录完节目后,他们曾去到海边。   夕阳垂落,沙鸥回翔。海面洒满碎金,美得旷世隽永。   陆靖言搂着迟樱腰肢,目光落远:“下辈子,我们也一起来海边,看日落。”   迟樱唇角弯出笑意:“好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陆靖言黑眸沉沉:“一辈子不够,要无数辈子。”   “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   “不是在肉麻,你别忘了,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迟樱眼睛微微睁大。   瞳孔里,是他俊美的侧颜。   陆靖言嗓音低醇,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完——   迟澄手握贝壳,赤着脚丫,屁颠屁颠地跑到他们跟前:“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儿,带上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宽容和谅解   所有五星好评并在本章留言(否则找不到你账号~)的小天使都有100币红包   抽两个小天使额外发1200币(一个月后开,记得评分ID和评论ID一致噢~)   接档文《穿成霸总白月光》7月1日开文   欢迎戳进作者专栏收藏,爱你们!   沈荔意外穿进总裁文,并绑定了“世界初始化”系统   核心任务是,成为男主傅嘉延的白月光初恋   据说完成后就可以不走剧情,摆脱女配桎梏,任她随心所欲,走向人生巅峰   否则世界崩坏,她也将神魂俱灭   剧情里,女配沈荔给傅嘉延戴了绿帽,又想重归于好   最终抵不过万丈光芒的女主光环,一直到死,也没能成为总裁衬衫上的饭粘子   沈荔不想成为饭粘子,也不想吃回头草   穿书之初,她如是计划:   给大佬送完爱与温暖,然后她走她的阳关道,男主走男主的独木桥   计划施行阶段:&%*#@……   哪想分手后傅嘉延阴魂不散,死皮赖脸黏着她,花式求……   沈荔呵呵一声笑,想当初,这狗男人不是对她的爱与温暖不屑一顾的吗   -   据傅嘉延的朋友说,分手后,傅嘉延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气场两米八:“她绿了我,还想我原谅她?”   结果不出一个月,就上演了大型真香现场   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傅嘉延红着眼眶求复合,矜贵质地的衬衫褶皱不堪,怂得没眼看   至于原因……   他们也不敢说,他们也不敢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