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胆小如鼠的我却成了捉鬼大师 作者：零落成泥 文案： 时值阴气大盛，传说中噬杀暴虐的鬼王即将现世，人心惶惶，乱世将至。 赵小梨穿到异世古代成个童养媳，苦不堪言的日子里突然捡到个带空间的石镯，然而……凭什么别人的空间有灵泉可以种东西，她的空间却闹鬼？！ 人人都以为赵小梨柔弱可欺，见鬼的时候还不是要抱她大腿哭嚎大师救命？ 而在外风光无限的赵小梨哪里想得到，所谓的即将现世的鬼王，特么的居然在她的石镯里，要命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逆袭 主角：赵小梨，鬼王 ┃ 配角： ┃ 其它： ================== 　　☆、石镯 　　时值春末夏初，整座山林郁郁葱葱，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树木掩映间，一个背着大背篓的瘦弱身影正一步一个脚印，拄着根粗树枝当拐杖，艰难地穿行在羊肠小道。 　　她不过十四五岁，一身朴素的灰色衣裳，巴掌大的小脸上不停滴下汗水，她不得不用手背擦去险些落入眼睛的汗水，却将略有些泛黄的小脸弄得黑乎乎的。长久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很是瘦弱，走些路便要停下歇歇，等积攒了一些力气后再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块平地，其上矗立着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庙，瘦小的女孩咬咬牙，快走几步，在寺庙门口时停下脚步，对里头喊了一句：“苗深，是我小梨。” 　　桌案后慢慢走出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小年纪的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明亮动人，赵小梨第一眼看到他时，还以为他是富贵人家走失的孩子——至今她也坚持这么认为。 　　此刻，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正披着寺庙里的破布，赤着脚向赵小梨走来，他皮肤白皙仿佛发着光，根根脚指莹润洁白，怎么都不像是农家长大的。 　　赵小梨也不嫌地上脏，将背篓解下放到旁边，随意一坐，摸出半个饼递给苗深，后者接过，在赵小梨跟前以同样的姿势盘腿坐下，慢慢吃起来。 　　赵小梨忍着肚子并未被完全满足的饥饿，托腮看着他吃，半晌问道：“苗深，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哪儿来的吗？” 　　苗深慢条斯理地咀嚼几下后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抬头看赵小梨，漆黑的双眼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静：“不记得了。” 　　赵小梨苦恼地叹息了一声。 　　赵小梨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十天前穿来的，刚穿到这身体时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接收到，本想装失忆，可谁知她的“家人”根本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心理状态，只要她好好干活就行，至于什么失忆不失忆的……“什么玩意儿，还想偷懒不成？”这是她那位凶悍的未来婆婆一边狠狠往她胳膊上抽了两下，一边大声叱骂的话，她当时就吓坏了，赶紧老老实实跑去生火做饭，好在她的童年是在农村老家度过的，这些事倒不算太难。 　　在被她的未来婆婆和未来丈夫打骂几天后，赵小梨可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穿成了一个双亲都不在被族亲卖了的童养媳，她的未来婆婆叫李红梅，前几年丧了夫，为撑起这个家，极为凶悍，对她这个童养媳呼来喝去，非打即骂，她的未来丈夫叫孙亮，不过十一岁，还不懂大人的事，更像是个熊孩子，也是整天欺负她，跟着他娘骂她打她，不过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前天，她上山砍柴时在这荒废已久的法印大师庙内捡到了这个完全不像是穷人家孩子的漂亮小男孩，原本就心焦未来出路的她顿时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穿越已经够惨的了，还要给人当童养媳，还是整天被家暴的童养媳，这是惨上加惨，惨绝人寰，赵小梨觉得自己肯定过不了那日子，而眼前或许就是个改变的机会。这两天她偷偷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一半带给苗深吃，想着法儿地探听他的家庭情况，可这孩子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说不上来，却一点都不慌张，每天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寺庙内，等着她一天一次的投喂。这让赵小梨更加确信，他来历非凡，根本不是个普通农家孩子。 　　赵小梨见苗深吃完了今天份的口粮，看他那粉雕玉琢的模样，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犹豫了会儿小声道：“不如还是带你下山报官吧，这样你家人也能尽快知晓你在哪儿。” 　　苗深摇了摇头：“不能报官。” 　　赵小梨有些头疼，苗深看着像富贵人家的孩子，但却说不记得别的事，然而她一说报官他又不肯……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那脑补的奔腾思绪啊。想想最近气温刚好，夜宿破庙冻不着，有她投喂他也饿不死，她便决定再等几天，说不定那时候他就对她足够信任“想起来”了，目前并不清楚报官的风险，她还是先瞒着吧。 　　“我不方便在这儿久待，就先走啦，你一个人待在庙里小心些，明日我再来看你。”赵小梨起身道别。 　　苗深送赵小梨到庙门口，对她说：“路上小心。” 　　赵小梨冲他甜甜一笑：“我会的！” 　　山路崎岖，赵小梨却不能立即回家，她是来砍柴的，背篓里至少要装满才能回去，不然会被李红梅骂懒，大概率还会被拿笤帚抽，这都是她的血泪经验啊。 　　想到自己的倒霉经历，赵小梨不禁悲从中来。她可真是太想回家了，她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胜在家庭和睦啊，说好的孤儿穿越呢？她这种父母双全，有众多亲密好友的普通人为什么也会穿？还是穿到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她之前听人闲聊说起过那废弃的法印大师庙的来历，说法印大师乃是上古的一位伟大僧人，当时正值邪祟肆虐，生灵涂炭，他原本都还俗娶妻了，后来实在不忍黎民受苦，这才挺身而出，消灭鬼王，还苍生一个升平世道。除了这个法印大师庙的传说，再加上一些零零总总的小细节，赵小梨确信自己并非穿越到她所在世界的古代，而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才刚捡了一些枯枝，赵小梨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似的，她四下看了看，可这偌大的山林里，此刻就她一人。不能怪她胆小又敏感，她总觉得里长家的小儿子对她不怀好意，还真的有点怕那个男人会趁着她上山砍柴时跟来。 　　因为心中的担心，赵小梨不自觉加快了动作，看到前面坡下有不少枯枝，她放下背篓，小心爬下去捡，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她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滚了下去，失控的身体转着圈，最后一头撞在树桩上，眼前一黑，她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半天，赵小梨捂着额头坐起身，却因为痛楚而不敢有太大动作。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可能需要回去法印大师庙里拜拜山头。 　　她正打算撑着地面坐起，却觉掌心下触感奇怪，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泥土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宝物？！ 　　赵小梨神情一变，三两下扒拉出那东西，吹了吹泥尘后，她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个镯子？但好像不是玉做的，材质有点像是石头啊…… 　　突然，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正好滴落在石镯上。 　　赵小梨愣了愣，那暗红刺目的正是一滴血液，她突然意识到，是她的额头刚被撞得流血了！ 　　没等赵小梨反应，眼前就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滴鲜血，竟然渐渐地被石镯吸收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赵小梨顾不得受伤的额头，一阵狂喜。 　　她也是看过一些幻想类小说的，当然明白这意味着，这个石镯不是凡物，说不定就是常见的那种随身空间！ 　　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她这么倒霉，给她送温暖来了吧。 　　赵小梨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石镯套在左手腕上，刚一套好，那石镯竟然自动缩小，刚好贴合她的手腕，不会在干活时掉出来。 　　果然是个宝贝！ 　　赵小梨想起那些小说里，一般都是心里有个念头就能进入空间，不知道她这个石镯是不是同样的操作？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太激动，深吸了口气后才在心里默念：我要进去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眼前突然一暗，与此同时，原本夏初那尚算宜人的气温好像陡降了十度，皮肤上霎时泛起粒粒鸡皮疙瘩，赵小梨下意识抱住双臂。 　　……这就是她的空间？ 　　赵小梨诧异又失望地打量着四周，她出现在一块黑乎乎光秃秃的平地上，天空同样的黑压压，翻滚的云层间有闪电若隐若现。不远处好像有一座建筑物，但一点儿光亮都没有透过来，而更远的地方，藏在浓雾和黑暗之中，她根本不敢去想里头有什么。 　　她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是她的空间？她怎么觉得哪儿不对？这空间也太吓人了吧？说好的肥沃土地甘甜泉水呢？ 　　赵小梨的胆子一向不大，她迟疑着根本不敢踏出一步，只是紧张地望着不远处唯一看着像是藏着什么的石头建筑，却半晌不敢动弹。 　　总感觉那边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啊，她哪里敢靠近。 　　偏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仿佛带着回音的嘶吼声，有点像是某种野兽，她好像听过类似的，像是……狮子或者老虎？ 　　赵小梨掉头就跑！ 　　别人的空间都有灵泉宝物什么的，为什么她的空间里有猛兽？这不公平！ 　　跑了两步想起自己是怎么来的，赵小梨不敢停下，脑子里却不停地想：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眼前一亮，她又回到了初夏的气温中，然而因为她原先正在逃跑，这儿又是个斜坡，脚下一歪差点又滚下去。 　　惊魂初定，赵小梨一边捡枯枝一边有些丧气。她的空间金手指梦看来是不存在了，可她暂时也舍不得把这个好像拿不下来的石镯砸坏，虽然那里面挺吓人的，然而说不定也不是一无是处。 　　刚才的惊吓让赵小梨心脏狂跳，直到将枯枝装满了背篓才稍稍安定些，她决定晚点等她缓过气来了必定要好好探索一番。 　　因为耽搁了些时间，赵小梨下山后果然被李红梅臭骂了一顿，骂她磨磨叽叽偷懒，骂她把衣裳弄脏了，骂她摔伤了额头，而她那个小丈夫孙亮也在一旁蹦蹦跳跳地帮腔。 　　赵小梨怕自己出言顶撞会惹来一顿毒打，根本没敢反驳，小媳妇似的低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行了，还不快去择菜？这都什么时候了！下回你再偷懒，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连点活都不干，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呸！”李红梅骂完，见赵小梨乖乖地将背篓背去厨房，这才满意了些。 　　她看向自己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再瞥向赵小梨那虽瘦弱却也显出些许身体曲线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至多明年，就让两人圆房算了，省得夜长梦多。 　　赵小梨干活的动作不算快，但很认真——不认真是要被打的。怎么想都觉得委屈，明明她也算勤快的了，结果李红梅就是看她不顺眼，天天打骂，真是要疯了。 　　知道这时候李红梅必定拿着绣活出去跟一群中年妇女一起坐着聊天，而孙亮也满山浪去了，赵小梨摸了摸石镯，拿起一根枯枝捏在手里，心里想着我要进去，刹那天地变化，在确定枯枝还在手里后她立即又出来了。之后，将一根枯枝靠在自己身上，她又一次进入石镯内，再出来后就发觉枯枝被她踩在了脚下。 　　多实验了几次后赵小梨确定，她进入石镯内是肉身进入，而不是意识，而且，只要是她捏在手里的东西，都会一起进去，但仅仅贴着她身体的，却不会被一起带进去。另外，不管是空间内还是空间外，她转换空间时在什么位置，之后回到同一空间时依然在什么位置。 　　赵小梨有点怕那不知名的野兽，每次进入空间的时间都控制在五秒内，倒是在实验时没再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然而那个空间本身就已经够诡异的了。接下来，她本该进一步探索，说不定那石头建筑里就藏着她的金手指，然而野兽的叫声好像就是那边传来的，整座石头建筑黑漆漆的，又充满了阴郁森然的气息，她实在怕极了，没胆子过去。 　　择完菜看水缸里没水了，赵小梨怕李红梅看到了又骂她，不敢耽搁，忙拿上木桶和扁担去河边挑水。她很矮小，也就一米五左右，水也只挑得动小半桶，要来回七八趟才能把水缸装满。 　　刚挑了第一趟回来，里长家的小儿子孙博文就冒了出来，拦着她眼带怜惜地说：“小梨，重不重？我帮你吧！” 　　孙博文一身书生长衫，模样倒也秀气，长得人模狗样，然而赵小梨很不喜欢他，原因自然是他看她的眼神偶尔会很露骨，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却偏偏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孙博文纠缠自己几次的事，她没敢跟李红梅说，想想也知道必定会换来一顿毒打，李红梅只会认为是她勾引孙博文，哪里会认为她才是受害者？ 　　“咦，小梨，你额头怎么伤了？快让我瞅瞅！”凑近后孙博文发现了赵小梨额头的伤痕，连忙关切地说。 　　赵小梨连句话都不想跟孙博文说，摇摇头绕过他就走。孙博文还想再纠缠，可不远处有人说笑着走过来，他到底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不甘不愿地走了。 　　在差不多弄清楚石镯的一些功能后，赵小梨就停止了继续探索的脚步。她胆子实在不大，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敢去探索那座一看就很危险的石头建筑。平日里，怕被李红梅抓到什么错处，她也是处处小心，不敢让李红梅知道她在山上另外养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不敢让李红梅知道孙博文正在纠缠自己，出入都跟当贼似的鬼鬼祟祟，饶是如此，还是被孙博文缠上一两次，弄得她心惊胆战。好在她额上的伤早已结痂，想来很快就会好，至于会不会留疤她就无能为力了。 　　前一天夜里下了雨，白日里整一天都有些阴沉，柴火也没法捡拾，然而惦记着苗深，赵小梨早上在李红梅眼皮底下规规矩矩喂了家里的三只鸡后，趁着李红梅和孙亮不在家匆匆带着干粮上山。 　　晚上下过雨，山上的小路又不像是现代的游步道，一路湿滑泥泞，赵小梨不得不手脚并用。天很阴，被参天大树的树冠遮蔽的小道看着就像是黄昏下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不知滑溜到哪个坡底下去。 　　一阵凉风突然吹过，赵小梨下意识地回头，然而这会儿除了她之外，视野中空无一人。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令人毛骨悚然，赵小梨抚了抚剧烈跳动的心脏，继续赶路。 　　山林中好像传来一阵缥缈的笑声。 　　赵小梨蓦地僵住身体，细细侧耳听去，那笑声又没了，仿佛之前不过是她的幻觉。 　　“是风声吧……一定是风声！”赵小梨拼命安抚自己，再次快步走了起来。 　　“嘻嘻嘻……” 　　那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赵小梨一个激灵，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似的不敢乱动，她甚至不敢回头，就怕一回头就看到有个青面獠牙的鬼怪紧贴在她身后冲她笑。 　　然而，凉意还是从脊椎骨往上，慢慢地侵入赵小梨的皮肉之下。 　　她感觉肩上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趴了上来。 　　她咽了下口水。 　　“小丫头，借你身体一用……”后头有人在她耳边轻笑，这声音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虽是在笑，声音里却饱含恶意，激得赵小梨一个哆嗦。 　　她究竟是碰到了什么？！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奇怪的东西？是鬼吗？为什么会有鬼？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赵小梨怕得要死，脑子翁的一声，一根弦断了，她慌慌张张地向前跑去。 　　那笑声紧追不放。 　　山路泥泞，赵小梨跑得踉踉跄跄，不慎踩到一块石头，蓦地摔趴在地上。 　　那阴魂不散的笑声里陡然多了一分嘲讽的恶意。 　　可这一摔倒是把赵小梨摔清醒了些，她怎么给忘了，她还有金手指啊！ 　　于是默念着我要进去，那阴森可怖的笑声陡然消失。 　　感受着身下坚硬的土地，赵小梨明白她是得救了。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按照她的粗略估计，两边的时间流速差不太多，也就是说，如果那不知什么的鬼东西很有耐心还在外面等的话，她就绝对不能出去。就让她再趴会儿歇息，之后再考虑怎么办吧。 　　“吼！” 　　熟悉的野兽叫声就在赵小梨的头顶响起，她猛地一抖，却不敢抬头去看。是她之前一直听到的诡异吼叫声啊！ 　　……死了算了！两个地方都不安全，她还躲个什么鬼！就让她大义凛然地引颈就戮吧！死在野兽口里，好歹是为它贡献一顿口粮了！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她的脖子，她顿时抖得筛糠似的，它一定是在寻找一个好位置下口吧！ 　　然而等那剧痛的一口咬下来等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脖子上那毛茸茸的触感还在，就像是撸猫时被撸爽了的小可爱反过来在蹭她一样……咦？ 　　赵小梨壮胆眯着眼睛侧过头，只见自己身边是一只不过普通家猫大小的白底灰黑条纹的……猫？ 　　见赵小梨看向自己，那白底杂色小猫嘴巴一张叫道：“吼！” 　　赵小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新文来啦。 本文属于玄幻，但文中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假的，现实中不存在的，笃信科学，明天更美好~ 老规矩，我脾气不好，留言请注意互相尊重，提意见可以，请注意语气；不要物化男女主；不要在我文下提别的作者和文，也不要在别的作者文下提我和我的文。 本章下留言送红包，截至下章更新前。 　　☆、白虎 　　这只猫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大概是赵小梨在这个空间里看到的最靓丽的颜色。仔细看去，她又觉得它好像不是猫，有点像是白化的兔狲，脚掌很大很厚。 　　撑地坐起身，赵小梨看着眼前这只萌得人心肝颤的小可爱，不自觉地问道：“莫非你是这个空间的守护灵兽？” 　　她之前一直被它那堪比猛兽的叫声吓住不敢去探查究竟，哪里想得到那威猛叫声的拥有者，竟然是这样一只亲人的小萌物？ 　　“灵兽？”小萌物歪了歪脑袋。 　　赵小梨：“……” 　　这个奶声奶气跟个小女孩没差别的声音，是什么情况？！ 　　她迟疑地看了这小可爱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刚、刚才是你在说话？” 　　小萌物那天蓝色的大眼睛眨了眨，点头说：“是，我叫白虎，这是主人给我取的名字。” 　　“主人？你是说这个地方的主人？”赵小梨把“这儿的主人不是我吗”这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主人在那里！”小萌物说起自己的主人很高兴，一扭头看向石头建筑的方向。 　　赵小梨长叹了口气，看来老天爷没那么厚道给她来送温暖，本以为自己继承了一个随身空间，没想到她不过是个租户而已，而且原房主还住着呢。 　　只是，她进进出出也许多次了，那位“主人”怎么没有闹出任何动静？ 　　反正这会儿也被外面的不知名鬼怪堵住不敢离开，赵小梨抱着白虎起身，向石头建筑走去：“那我就去拜会一下你的主人吧。” 　　白虎蹭了蹭赵小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很是欢喜的模样，对于赵小梨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思。 　　赵小梨本来一直很抗拒靠近那座石头建筑，但如今有白虎这个小萌物陪着，她胆子大了不少，也有勇气去接收属于她的金手指了！ 　　“白虎，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在这里多久了？”赵小梨向白虎套情报。 　　白虎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不久前才学会说话。” 　　赵小梨又问：“那你主子是谁啊？” 　　白虎说：“主子就是主子。” 　　赵小梨不死心地再问：“那你主子好客吗？他会不会打人啊？” 　　白虎歪头奇怪道：“好客是什么意思？” 　　“好客就是欢迎别人来做客，就像你欢迎我一样……”赵小梨说。 　　这会儿赵小梨终于明白，白虎的智力可能就相当于几岁的孩子，基本上别想从它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差点忘说了，我叫赵小梨，你叫我小梨就行了。”赵小梨说，谁让白虎长得萌呢？萌就是正义，就算它傻，她也不会嫌弃它。 　　“小梨，小梨！”白虎重复着赵小梨的名字。 　　赵小梨说：“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就是应该同富贵共患难！” 　　“好朋友！”白虎也高兴起来。 　　说着便到了石头建筑前，赵小梨发现这似乎是一座石塔，这圆锥形的石塔一共五层，越往上越小，石塔底部的直径很大，远远看着就一点，走近了才发觉直径足有三十米，而最上面的一层底部直径大概就六米，这个石塔不太像是国内常见的那种上下差不多粗的舍利塔，倒有点像是金字塔，只不过是圆锥形的。 　　“我有很多法物！”白虎炫耀似的说着，从赵小梨怀里跳下来，扭着屁股优雅地向面前那长方形的石门入口走去。 　　法物？那是什么？ 　　赵小梨还惦记着“主人”的事，没有立即跟过去，只小声道：“不用问问你的主人我能不能进吗？” 　　白虎扭过半边身子，举起右前脚掌，朝上面指了指说：“主人在最上面，不去打扰主人就可以。” 　　赵小梨还是没敢动，想了想再问：“就算我不上去打扰你的主人，他就不会因为我擅自进去而冲下来揍我吗？” 　　想她原来也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没想到被李红梅孙亮他们打出心理阴影来了。 　　白虎说：“主人下不来。” 　　赵小梨愣了愣，确认道：“他是不愿意下来，还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没办法下来？” 　　白虎想了想说：“主人被困住了没办法下来。” 　　听到这里，赵小梨可算放松下来，这么说来，她还是房东，反倒白虎的主人才是租客……不，说不定是个罪犯？那说起来，她可以算是典狱长吧？ 　　赵小梨承认自己胆小如鼠，在得知白虎的主人没办法现身，而白虎又对自己很亲近的情况下，她对白虎的主子就没什么兴趣了，反正现如今石镯是在她手上，这空间出入口是她在控制，那这石塔里的东西都应该是她的了！ 　　“白虎，我们是朋友对吧？”赵小梨蹲下盯着白虎一脸诚恳地说。 　　白虎道：“好朋友！” 　　赵小梨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是这样的，我好像遇到了个鬼怪，它应该还在外头等着我，你有没有什么……什么可以对付鬼怪的‘法物’？” 　　赵小梨确实没有亲眼看到那个鬼怪，然而这世上既然有会说话的动物，那么有会抢人身体的鬼怪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一个无神论者可以承受这种程度的三观崩塌！ 　　“有啊，跟我来。”白虎若无其事地说着，在前领路。 　　赵小梨心中一喜，连忙跟上。 　　石塔的第一层，占地很大，然而令赵小梨沮丧的是，里头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 　　白虎走起路来没有声音，赵小梨站在出入口半天没动弹，扬声道：“白虎，你等等，这儿太黑了，有没有蜡烛啊？” 　　白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回来了，声音就在赵小梨脚下响起：“蜡烛是什么？” 　　“就是会亮的东西，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赵小梨说，她想白虎的夜视能力一定很好，但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黑暗中就是个瞎子。 　　“亮的东西……”白虎声音落下不一会儿，原本黑暗的塔里突然出现一道柔和的光源。 　　白虎叼着光源来到赵小梨跟前，仰头看着她。 　　那是个黄灿灿却不刺眼的珠子，但又不太像是夜明珠，就着光芒，可以看到这拳头大的珠子里头，似乎有飘逸的液体在做着无规则运动。 　　赵小梨接过那珠子，它带着微微的暖意，看着有点软绵绵的，像是珍珠奶茶里的珍珠，然而摸上去却是硬的。 　　“这是什么？”赵小梨好奇地问道。 　　白虎说：“这是主人的，藏着主人的记忆。” 　　赵小梨有些惊讶，这还能是个数码相机不成？ 　　“能看你主人的记忆吗？”她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不能。”白虎的语气很坚定。 　　赵小梨也不勉强，点头道：“好吧，那就只把它当蜡烛好了。” 　　赵小梨举着“记忆蜡烛”跟在白虎身后，在白虎那兴奋自豪的语气中参观了它的藏宝室。 　　这座塔正中间有一个很粗的承重柱，围绕着承重柱的是盘旋而上的旋转楼梯，整座塔包括楼梯都是石头做的。塔身平整，连点装饰花纹都没有，白虎的那些“法物”就散落在贴近塔身的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有各种不同模样的符箓，有缺页缺半本以及只剩一张的书册，有长剑短剑匕首，有圆镜方镜破镜，有斧头锤子狼牙棒，有贝壳元宝砗磲……她甚至还看到了似乎是属于人类的一整副牙齿。 　　这堆奇形怪状的所谓法物令赵小梨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确实跟她原来那个大不一样。 　　这里，真的有鬼怪。 　　“有什么可以对付那种可以附身的鬼怪的？”赵小梨看了一圈觉得眼花，不得不出声询问。 　　白虎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 　　赵小梨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就是破铜烂铁，也就她手里拿着照明的“记忆蜡烛”最好用一点，若白虎都说不知道，她能怎么办啊！ 　　“白虎，我们是朋友对不对？你老实告诉我，这些真的能对付鬼怪吗？”赵小梨苦着脸说。 　　白虎歪了歪小脑袋，半晌才道：“可以……吧。” 　　“吧”？它这个“吧”就很让她为难了啊！ 　　白虎又道：“我不记得这些东西放这儿多久了，很多都没用了吧。” 　　赵小梨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瞬间从顶部降到低谷，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坐拥一石塔的所谓法物，然而现在却告诉她，很多都没用！那她要这些垃圾又有何用？！ 　　看赵小梨精神萎靡不振，白虎凑过来在赵小梨脚边磨蹭，喉咙里呼噜呼噜作响，像是在安抚她。 　　赵小梨顿觉安慰，她弯腰将白虎抱起，突然异想天开地问道：“白虎，你可以离开这里吗？” 　　白虎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只猫，但显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哪有猫会说话的？而且它还是那位听着就神秘的“主人”的宠物，明显不一般！若她能带它出去，说不定可以帮她灭了那附身鬼，然而她不知道带白虎出去会不会有什么对它不好的事发生，不敢轻举妄动。 　　“不可以。”白虎的语气跟之前不让她看它主人记忆时一样坚决。 　　“好吧，那算了。”赵小梨不再强人所难。 　　不过，赵小梨虽胆小如鼠，却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那种人——刚才在不知道白虎是什么样时装死除外，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嘛。 　　不知道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那她就来一一尝试，大不了就抓一大把，从概率上来说，至少有一个能用的吧？再往好处去想，说不定等她检查完出去时那附身鬼早等得不耐烦离开了呢？ 　　赵小梨看了一圈，先将散落一地的符箓都捡作一堆。白虎显然并没有分类的天赋，所有东西都乱糟糟的，她只好花了些时间，把她最有好感的符箓都捡起来放一块儿。 　　这些符箓上的朱色字符都跟鬼画符似的，她一个字都不认得，不过让她觉得宽慰的是，有些符箓字迹都消散了，原本的黄纸都发了白，这种一看就肯定没用了，让她省去不少力气。于是所有近百张符箓被赵小梨分成三堆，一堆是一点字迹都没了的，一堆是字迹尚算清晰的，中间一堆则是处于中间态，一部分字迹还在。 　　数了数，没字迹的占了大半，足足有七十八张，而字迹尚算清晰的也就两张，处于中间态的有十六张。 　　问过白虎并不在意她处理那些没用的符箓后，赵小梨将那七十八张废纸卷成一团，扔到了角落。 　　“这些，怎么用，有什么用，你都知道吗？”赵小梨询问唯一可能给自己答案的白虎。 　　白虎说：“丢出去就行了。” 　　赵小梨一喜，按照有些小说的说法，要是还要念咒那她就抓瞎了…… 　　“再念咒激发。”白虎继续说。 　　赵小梨：“……” 　　白虎如今也知道赵小梨什么都不懂，它转了一圈，走到“记忆蜡烛”照不完整的角落，叼了一本书册过来，丢到赵小梨面前。 　　灰尘飞扬，满脸绝望的赵小梨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好不容易平息，赵小梨忙捡起那书册，充满希望地问道。 　　“咒文。”白虎说。 　　赵小梨连忙翻开，突然欣喜地发现，原来不同的符箓对应不同的咒文，书上还画了不同符箓的图样，简直是一本符箓说明书啊。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她不认识书上的字…… 　　赵小梨不抱希望地问白虎：“你……认得上面的字吗？” 　　白虎说：“认得。” 　　赵小梨一把抱住白虎，险些热泪盈眶，它可真是她的大恩人啊！ 　　“等等，你不是才刚学会说话吗？字怎么学的？”赵小梨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白虎从赵小梨怀里钻出个小脑袋，困惑地说：“字很难学吗？” 　　“学倒是不难……但没人教的话，很难。”赵小梨觉得她自己是不可能在没人教的情况下将文字和口语对应上的。 　　白虎说：“不难。” 　　赵小梨：“……”行吧，她的智力被一只小猫比下去这种事，在三观早崩塌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赵小梨又冒出另一个可能更严重的问题：“说起来，我没有那种真元、功力、内力什么的……念咒能有用吗？” 　　白虎有问必答：“没用。” 　　赵小梨：“……” 　　“不过……”白虎这转折一下子让赵小梨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向它，它似是想了会儿才说，“有个东西你可以用。” 　　它跳下赵小梨的怀抱，一蹦一跳向楼梯上跑去。 　　“等等我！”赵小梨连忙举着“记忆蜡烛”跟上去。 　　等到了上一层一看，赵小梨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她还以为下面那一层的法物就是白虎所有的收藏了，没想到这一层的地上也铺满了——虽然按照白虎的说法，大多数都是没用的垃圾。 　　白虎没有停下，反而继续往第三层跑。 　　赵小梨闷不吭声地紧跟着它。 　　等到了第四层，白虎才停下脚步，这一层地面也是个类圆形，直径十米多，地上依然满是东西。赵小梨下意识地向上看去，站在楼梯这里可以隐约看到最上层，那里头一片仿佛连光都能吸引去的黑暗，她不自觉地想起了黑洞，心里一悸，慌忙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白虎找到个东西叼过来，在赵小梨蹲下伸出手时放到了她掌心。 　　那是一枚古朴的莹白色玉扳指，刻着莲花纹样。 　　“它可以借你真元。”白虎说。 　　赵小梨连忙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不过扳指太大了，她又瘦小，这玉扳指空落落的，轻轻一甩手就能掉下来。她捏紧拳头，感受到从扳指里传来的温暖。 　　“它有名字吗？”赵小梨眼也不眨地看着这扳指，心中充满了喜悦。 　　“没有。”白虎说。 　　赵小梨道：“那就叫它莲玉扳指吧。” 　　随后她跟着白虎下楼，只是在走到第三层最后一级台阶时，她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差点一脚踏空滚下去！ 　　赵小梨死死抓着扶手，一抬眼就是白虎那水润的天蓝色大眼睛，眼里似有一丝担忧。 　　“我没事。”她咬咬牙，本还想再从其余几层收集些符箓，然而她知道没时间了。 　　按照别的小说里说的，她进出这个石镯肯定需要类似“精神力”的东西，这回她进来的时间太久了，恐怕就是精力不济了吧。从前她尝试的时候因为害怕根本不敢在石镯里多待，因此直到这时才被迫得知了这事。 　　忍着大脑里好像被个锤子不停敲打的痛意，赵小梨连忙跌跌撞撞地下到第一层，以最快速度翻到那两张符箓对应的页面，客客气气地请白虎教自己念咒文。 　　好在咒文虽然叽叽咕咕的不明其意，然而都很短很好记。只是让她不满的是，这本书上只有咒文和对应的符箓模样，连符箓的名字都没有，她只能靠着符箓上那隐约的图样，猜测那是什么用的。 　　头疼在记住两句咒文后再也无法忍耐，赵小梨紧抓着莲玉扳指和那两张符箓，匆忙向白虎道别：“我得出去了，很快我再来看你！” 　　话音未落，赵小梨就消失在白虎面前。 　　白虎舔了舔自己爪子上的毛，就地趴下，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赵小梨一回到外头就感觉到自己的头疼迅速减轻，然而她顾不上开心，慌忙四下张望。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她吞咽了下口水，浑身依然紧绷。从前她对鬼片一向是又爱又恨，喜欢看，又不敢看全程，最爱做的就是将自己藏在被窝里，双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间看。可这会儿涉及自己的小命，她不敢闭眼，反而要瞪大眼睛，随时准备激发那两张符箓中的一张，或者两张。 　　“嘻嘻嘻……小丫头……” 　　“咪嘛哞咪唎咪吰！” 　　一听到身后有诡异的声音，赵小梨一个哆嗦，慌忙转过身来，随着咒文的念响，她将其中一张符箓丢了出去，与此同时，莲玉扳指里有一道奇特的力量通过她的手指激射出去，轰的一下砸在符箓上，刹那间，符箓上燃起金色光芒，那光芒陡然变大，在符箓化为灰烬的同时化作一道巨大的火龙，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龙吟声，那龙头凶狠地飞向在金色光芒下显得摇摇欲坠的黑色影子。 　　黑影大惊，这他妈是金色符箓？连鬼将都能弄死的金色符箓，用来对付他这样的小鬼？！ 　　先前他见这可口的小丫头突兀失踪时虽觉奇怪，但并未远离，找了没一会儿就见她又突兀出现，当即便要附身。他此刻后悔不已，早知道这丫头是符箓教的，手中有金色符箓，他怎么都不敢对她下手！ 　　可追悔已莫及，他心中不过才刚升起懊悔之意，那热浪滚滚的龙头便将他一口吞没，他甚至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就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赵小梨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符箓……也太厉害了吧！咒文是她念的，四舍五入不就是等于她也很厉害了？ 　　她还来不及高兴，忽然见那消灭了鬼怪的火巨龙并没有消散，似乎还留恋着什么。 　　作为非道教科班出身的赵小梨根本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现象，只紧张地盯着那火巨龙，见它突然急剧缩小，她脑中猛地飞过各种科幻片里的场景，吓得慌忙抛出了手里的另一张符箓。 　　“呢喇嚯唔咪唎哄！” 　　她话音刚落，那团缩小得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火巨龙忽然迅速膨胀炸开，她连忙就地抱头趴下，然而一道炫目的护罩呈现半圆形，将她牢牢护在里头，等她终于大着胆子抬头时，正好看到护罩和火舌互相抵消而散。 　　赵小梨：“……”这也太刺激了吧！ 　　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然后就僵住了。 　　周围直径二三十米都被夷为平地，只有被护罩护着的以她为圆心直径三米的地面上还是保持着原样，其余地方就像是被一只天外大手胡乱扫过，什么都没剩下。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那火龙消散后连一点儿火花都没留下，不至于引发森林大火。 　　赵小梨猛地一抖，拔腿便跑，她要赶紧逃离犯罪现场！ 　　只是才跑了没几步，她突然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脚步一转掉头向法印大师庙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顺嘴说一下，男主不是啥好东西……写了那么多男主，我还是对不是好东西的男主情有独钟啊，谁叫这样比较刺激呢→ → 本章照旧发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八卦 　　在赵小梨离开之后，山林一片寂静。 　　一个背着长剑的中年青衣道士从小路尽头飞快走近，当眼前的一切尽收眼中时他面色蓦地一变，蹲下细细查看。片刻后他青着脸直起身，又一次四下张望，山林依然如同他来时一样宁静。 　　他亦如来时一样，安静地转身离去。 　　赵小梨到法印大师庙时还有些紧张，害怕之前那个被她消灭的鬼怪已经先一步来对苗深不利。直到看到他那张漂亮的小脸，她才放下心来。 　　苗深见她一身泥泞，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鬼怪的事实在不好跟苗深说，赵小梨便只得讪讪笑道：“路上摔了一跤……”她忙在身上还干净的地方擦擦手，谁知这一动，那莲玉扳指便滚落到了地上。 　　苗深弯腰捡起扳指，也不问赵小梨怎么来的这一看就是个古物的扳指，一声不吭地还给她。 　　这下赵小梨反倒有些做贼心虚，干笑道：“你说神奇不？我路上摔了一跤竟然捡到了这个。” 　　“好人有好报。”苗深接过赵小梨擦干净手才递过来的干粮，低低说了一句。 　　“……也是。”赵小梨在苗深身边托腮坐下，只觉得他的话特别有道理。在帮助苗深之后她捡到了那个石镯，并在石镯里的白虎的帮助下成功消灭差点要她小命的鬼怪，这不是好人有好报又是什么？至于她一开始抱着的不良动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今天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赵小梨照例询问，不过对于苗深这边，她已不那么迫切，毕竟她有了石镯这个金手指，对付鬼怪有点吃力，但李红梅那边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她也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苗深要是能早些想起他的家人，早些回到他那个富贵家顺便帮助她光明正大离开就更好了。 　　想起刚才那一幕，赵小梨有点恍惚。她为了自保确实很费力，不过，那符箓的威力是不是太大了点？还差点让她被迫同归于尽了。回想起来她有些后怕，冷汗这时候才沁出，若她少拿了一张符箓，或者没有及时丢出另一张抵消前一张的威力，这会儿她是不是已经凉了？ 　　正后怕时，赵小梨突然又想起一事……若她当时不是选择丢符箓出去，而是立即进石镯内呢？ 　　想到这里，赵小梨顿觉心痛，她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张符箓吗？！ 　　“还是没有。”苗深慢条斯理地吃着干粮，可能是经常去河边洗漱的关系，他除了光光的脚底板有些脏，这会儿身上比赵小梨还干净，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浑身泥巴的赵小梨才是走丢流浪的那个。 　　赵小梨早已习惯苗深的否定回答，见他吃完了那一点干粮，她起身道：“我是临时溜出来的，该回去了，你自己一人小心。” 　　她转身要走，苗深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见她转头看过来，他仰头看着她，扬唇笑道：“你也是。” 　　赵小梨一颗心都要化了，连忙点头，心痛被欢喜替代，轻飘飘地下了山。 　　回程时赵小梨换了条路，见四周没人，她心中默念想要进空间，然而这回却什么都没发生。 　　她突然就释然了。 　　原来她刚才白心疼了，那张符箓是注定要用出去的，她那时候要是犹豫了一下选择进空间，可能已经随着那些树木一起灰飞烟灭了吧。她之前是撑到撑不下去才离开空间，精神只怕到现在还没恢复，自然进不去了。 　　赵小梨总共从空间取出两张符箓和一个玉扳指，符箓都用掉了，而玉扳指却还在，她本想先把玉扳指还回去，这下也做不到了，身上又没能藏东西的地方，她只得用泥巴把它糊起来，紧攥在掌心，等回去后找个地方藏好。 　　回去路上，赵小梨也下了个决心——她得好好学习怎么保护自己。 　　既然已经知道这世上有鬼，她能遇上一个，就能遇上第二个，这次是她运气好，对方一开始像猎人玩弄猎物一样没有立即动手，给了她进入空间的机会，下回还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吗？她是胆小不假，但她不傻，学好保命招数才能不无辜枉死。 　　回老家的期望这会儿也熊熊燃烧起来，这个拥有鬼怪和真正法术的世界，说不定也有让她回家的办法，她必须好好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找到啊。 　　因为被附身鬼耽搁了好一会儿，赵小梨回去时，李红梅已经在家了，她见赵小梨从外头回来，身上还脏兮兮的，就是一阵火大。 　　“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李红梅拿起笤帚就打，“老娘一不在你就偷溜出去浪是吧？你这臭丫头心野成这样，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是不是！给老娘滚过来，敢躲？回来！” 　　明知躲藏会招来更重的体罚，赵小梨当然不敢躲，只是被打得疼了，身体下意识会躲，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笤帚抽得疼，但不会留下多重的伤痕，李红梅狠狠抽了十几下终于累了，丢下笤帚，瞪着眼睛说：“还不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做饭去？当自己大小姐还要老娘请？” 　　赵小梨知道她根本不想听自己说什么，因此连摔了一跤的借口都没提，揉着身上的痛处，匆匆跑去打水洗脸洗手换衣服。趁着换衣服时，她把藏着莲玉扳指的泥团粘到床底下，准备等自己能进石镯了再拿。 　　有了上午的一出，午后李红梅去做绣活时也将赵小梨带上，非要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 　　赵小梨哪有资格说个不字，帮李红梅提着装满绣活和针头线脑的竹篮，又拿了两张小板凳，乖乖跟在她后头去了孙威家。孙威是孙亮的堂兄，比孙亮大十岁，已经成家，他父亲还在，平日里对自己弟弟家的孤儿寡母还算照顾，因此李红梅和孙亮的日子并不拮据，否则赵小梨也省不下吃的偷偷给苗深。 　　按照赵小梨的观察，这个世界此刻正处的时代还算繁荣，不像她自己世界那些个战乱不停的年代，甚至有易子而食的现象，这让她略为安心。她所在的刘家村临水靠山，环境资源很不错，村民的生活相对富裕。 　　此刻，孙威家里已经有了不少女人，各自拿了凳子在院子里坐下。孙威的娘周娟见自己妯娌来了，冲她扬扬手。而在周娟旁边坐着的一个少女也悄然冲赵小梨眨了眨眼。这是周娟的小女儿孙秋露，跟赵小梨差不多岁数，目前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孙秋露长得好看，心气儿高，一时半会儿还没定下。孙秋露的嫂子前段时间回娘家探亲去了，孙威陪着妻子一起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在孙家村这百来户中，孙秋露大概是对赵小梨最好的一个，不过赵小梨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也不敢多说什么，好在原主本就木讷不爱说话，赵小梨如今保持沉默也算是符合原先的人设，孙秋露没有起疑。 　　赵小梨搬了小板凳在孙秋露身边坐下，孙秋露小声道：“婶婶今天又打你了？” 　　两家离得近，李红梅打人时动静不小，这边自然也听得到。两家虽亲近，但到底早已分了家，李红梅性格又彪悍，不乐意旁人插手她的家事，因此孙秋露也不敢去说什么，好歹李红梅也知道轻重，不会真把人打伤。 　　孙秋露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被那双眼专注地望着，心就软了一半，赵小梨不自觉地露了笑，低声道：“没事，都习惯了。” 　　孙秋露道：“你上午去哪儿了？唉，你也是，明知婶婶一向是个暴脾气，你还总惹她生气，也不知你这是什么毛病。” 　　赵小梨讪讪一笑：“娘要打我，我逃不掉。”因为是童养媳，她随孙亮叫李红梅娘。 　　孙秋露摸了摸赵小梨露在外头的胳膊上的红色伤痕，心疼地说：“疼不疼？” 　　赵小梨下意识地缩了缩，又扬起笑脸道：“还好。” 　　另一边这些趁着这时候八卦的妇女们也边干活边说开了。东家长、西家短，八卦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发展出来的天性，亦是人类得以生存下来的重要助力。 　　说过了各家的小事后，有一人忽然说：“上午山上那动静，你们都听到没？” 　　赵小梨心里一虚，连忙偷眼看向李红梅。 　　李红梅虽然知道赵小梨之前出去过，然而她可不觉得那动静跟赵小梨有什么关系，听有人提起，看也不看赵小梨，兴致勃勃地说：“怎么听不到，那动静，我还当是天上有什么掉下来了呢！” 　　“我家当家的上山去看过，那场景……啧啧。”一人卖关子似的，欲言又止。 　　其余人纷纷追问，她才说：“老大一块地儿，啥东西都没剩下！我家当家的说，怕是遭了雷劈！” 　　在山上那轰的一声来得快，去得快，又因为有树木遮蔽，当听到动静时，众人遥望不过就看到那里似乎有些火光，然而又很快熄灭了。怕有山火，有些人当即上了山，看到了那神奇的一幕。今日是阴天，也没山火，众人便想应该是雷劈下来了，不然那么大一块地儿，怎么说平就平了？ 　　赵小梨竖起耳朵偷偷听着，庆幸自己当时跑得快，后来又从另一条路绕远了下来，没碰上他们，不然还真麻烦。她当时没带背篓，他们总要怀疑她上山来干什么，万一因此而找到了苗深，那可不行。苗深看着也不愿意被村里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不然他也不会始终躲在法印大师庙里。他年纪虽小，然而赵小梨可不敢小瞧他，他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平静的山村里新鲜事并不多，山上被雷劈了这个话题支撑了没多久，就有人提起了另一件事。 　　“里长家来了个天师，你们听说没？”有人遮遮掩掩地说。 　　孙家村大多数人都姓孙，都是一个宗族的，然而互相间亲疏有别，百来户人家，光分小团体就有几十个可以分，这个院子里的都是跟里长家关系远不亲的，这会儿说起这些事不算顾忌。 　　“怎么没听说？是他小儿子中邪了吧？”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里长权力大，也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屋子建得很大，总有些人觉得他处事不公，暗地里颇有怨言。 　　“我怎么听说是他的大儿媳呢？”又有人嘻嘻笑道，“听说有个狐狸精上了他大儿媳的身，没少把男人往家里带呢！” 　　“这么说来，我前两天也看到过一个陌生人去里长家，说不定就是……” 　　“我就说他大儿媳如今怎么越看越狐媚了，原来是这样！” 　　一群人越说越露骨，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畅快。 　　孙秋露听得面红耳赤，赵小梨虽然觉得这种程度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还是学着孙秋露的模样，低下脑袋装羞涩。 　　里长的小儿子就是之前总爱骚扰她的孙博文，赵小梨烦透了又没什么办法，此刻听人说里长家的坏话，倒不觉得如何，反而还听得挺开心。 　　一大群中年妇人说八卦没什么结构性，从里长的小儿子说到他的大儿媳，说着她们臆想中的香艳之事，说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随后又说回了那天师头上。 　　“我听里长叫那天师什么……什么钱道长，昨天我远远地见过一眼，还真的是仙风道骨，定是法力无边吧！” 　　“我还没见过天师呢。”有人期待又遗憾地说。 　　“天师就在里长家，你自去看啊，又没人拦着你。”有人调笑。 　　还有人笑嘻嘻地调侃道：“你家的不行了吧？如今倒是连个道士都不肯放过了！” 　　“呸！你个不要脸的！总想那档子事的是你吧！” 　　耳听话题又往不可描述方向滑去，赵小梨不得不再次低下头，她才刚想听听那位钱道长的八卦，结果她们竟然又把话题说歪了去。她用过符箓，也算道门中人了吧，本来她对道士是没什么兴趣的，可这世界偏偏有真实的鬼怪和真实的法术，她的求知欲当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只是这一天直到散会，赵小梨都没再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收起她那旺盛的求知欲。 　　临睡前赵小梨试了试，发现自己还是进不去石镯，她有些忧心，这种忧心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这日竟是个大晴天，赵小梨又有了光明正大上山的理由。避开李红梅的视线带上她藏在泥里的莲玉扳指，又背上背篓，她轻快地出了门。 　　前方不远走来个俊秀的身影，赵小梨眉头一皱，刚要退开，却见往日里见了她必要纠缠上来的孙博文竟然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她，当她不存在似的。 　　赵小梨反倒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她倒不是觉得失落，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总不至于他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想到这种可能，赵小梨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她可不会因为好奇“从前对自己殷勤备至的TA怎么突然就不理会自己了”这种霸总文里容易引人落坑的问题而陷自己于不利境地。不如说，她倒希望他的欲擒故纵能玩得久一点，还她几日清净。 　　赵小梨上了山，找了条小溪洗干净莲玉扳指，这才躲到僻静处再次尝试进入石镯内。说起来，李红梅见过她这石镯，也拉过她手臂看过，见是石头做的，便半点兴趣也无，竟也没考虑过这正合乎赵小梨手腕的石镯是怎么套上去的…… 　　这一回，赵小梨眼前一闪，她终于又进来了。如此一来，她大致有个估算，用尽精力后，她必须一天一夜才能恢复。 　　赵小梨出现的位置自然还是她之前离开之处，只见她面前不远便是趴着睡觉的白虎，在她出现后白虎只是鼻子动了动，却没睁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赵小梨心里奇怪地咦了一声，她走到白虎跟前蹲下，一脸感激地说：“白虎，谢谢你啊，昨日多亏了你的教导，我才能安然回家。” 　　不管怎么说，讨好白虎是必要的，她要学习自保能力，还要仰仗它呢。 　　白虎嘴上的胡须抖了抖，还是没搭理赵小梨。 　　“白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赵小梨不禁出声询问道。昨天那个乖巧可爱的白虎哪里去了！难道是……它那个主人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说了她的坏话，它才变成了这样？ 　　赵小梨仰头看去，自然看不到第五层的纯净黑暗，可她还是忍不住一个哆嗦，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可不敢跑上去质问，那人是个什么底细她还不知道呢！ 　　本着不作死的求生原则，赵小梨见白虎不想搭理自己却也不管自己干什么，便继续跑其余几层收集符箓。其余三层的符箓并不多，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张，其中绝大多数早已经失去法力，不过是普通的黄纸罢了。 　　跟昨日一样分类，只是令赵小梨觉得遗憾的是，这回字迹清晰的不过就一张而已，还是跟昨日的那两张完全不一样的，她不会咒文，这会儿白虎又不爱搭理她，她拿了也用不了。 　　将整理好的符箓放到一旁，赵小梨又看了白虎一眼，跟它道别：“白虎，我先走了。” 　　白虎胡子颤了颤，还是没给什么反应。 　　赵小梨只好留下莲玉扳指后失望地退了出去。 　　照旧给苗深送去干粮，陪着坐了会儿后，赵小梨便离开去捡拾柴火，背上满满的背篓回去。 　　这个区域附近的村子都有逢一、四、七赶集的习俗，周边的几个村子会一起在一块恰到好处的空地搭起临时的棚子，那一天周边村里的人都会用自家富余的东西去交换紧缺的，多是以物易物，也有直接拿铜钱买的，不过并不多。 　　赵小梨来到这个世界后只见过一次铜钱，还是她先前唯一一次被李红梅带去赶集时看到的，铜钱上写着“昌隆通宝”四字，像是繁体字。至于作为货币用的金银，那就完全没见到过了。 　　赵小梨认得不少的繁体字，因此先前她看到石镯里的书册还以为她也能认得，然而那些书册完全是用另一种语言写的，硬生生将她衬托成了个文盲。那些字比划古怪，以她的见识来看，有点像是甲骨文。 　　隔天正好是初一，这两天看赵小梨比较紧的李红梅将赵小梨一起带去赶集。同行的还包括孙亮、孙威的娘周娟和她的女儿孙秋露。 　　孙亮一个人在最前面疯跑，年龄相似的两个小姑娘跟在两个大人后头咬耳朵，赵小梨有些兴奋，而孙秋露则神思不属，似乎忐忑又期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热闹的集市上，赵小梨好奇地看来看去，一转眼却发现原本跟她一道的孙秋露不见了。 　　赵小梨没太在意，这个集市也不算大，过会儿要回去了随便找找就能找到。她身上没铜钱，也没有能拿来交换的东西，只能随便看看。 　　集市上的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大家的外貌和服饰都千篇一律，因此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视野中时，赵小梨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那就是里长家请的天师钱道长吧？ 　　那钱道长人到中年，模样却还清隽出尘，留着美鬓，举手投足间一派仙家气派。 　　除了赵小梨之外，不少人也在偷偷看钱道长，这样的人物，平日里并不常见，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崇敬之色，也有鄙夷的，毕竟除了真正有本事的，同样还有招摇撞骗的假道士，谁知道这位天师又是哪一类呢？ 　　赵小梨躲在暗处看个不停，她实在是好奇得很，可偏偏又不能主动暴露什么，只能当个偷窥狂了。 　　就因为看得专注，赵小梨忽然发觉钱道长不经意间往某个方向看去，随后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这笑一闪而逝，若不是她一直盯着他，只怕会错过。 　　赵小梨顺着钱道长的目光看去，好一会儿才惊诧地发觉，钱道长看的，似乎是孙秋露！ 　　不对，不只是孙秋露！ 　　这儿是在几个村子的交汇点，这块平地原先也不平，经过修整后才方便那么多人摆摊闲逛，因此周边不远就是山林树木，而先前不见了的孙秋露正站在林子里，她前方有个高大的身影，看着像是个男人，只不过被树遮掩，赵小梨看不太清楚那人的模样。然而孙秋露此刻的欣喜，却透过她的肢体语言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偷看的赵小梨。 　　孙秋露这是私会情郎？ 　　片刻后，孙秋露面上带着羞涩的微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而那个高大的男子终于从树干后走出来，面带微笑地目送她离去。 　　那男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身着雅致白衫，面如冠玉，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间颇为风流，正是最令少女们脸红心跳的类型。 　　赵小梨有些吃惊，这儿怎么会来这样的人物？还好像对孙秋露表现出情意？ 　　她一瞬间想到了本来也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苗深，他来此该不会跟苗深有关吧？莫非是用美色接近孙秋露，打探关于苗深的事？ 　　赵小梨正思索着，忽见下一刻，那英俊男子脸上的笑容蓦地扩大，大得超过了人体极限，嘴角甚至裂开到了耳根！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然留言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前~ 　　☆、主人 　　赵小梨惊得差点尖叫出声，慌忙捂住嘴巴蹲下，让来往的人群遮挡住她的身影，生怕那人能察觉到她的注视。 　　那是什么东西啊！裂口女？不，裂口男？那不是日本的都市传说么！为什么这里也有这种东西！ 　　“小梨？” 　　有人突然拍了拍赵小梨的肩膀，她吓得差点跳起来，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惧地看着眼前人。 　　孙秋露被赵小梨的过激反应弄得一惊，呆滞地看着她。 　　赵小梨一见孙秋露就下意识地往那男人先前在的地方望去，那儿此刻已是寂静一片，再没有那个诡异男子的身影。 　　顺着赵小梨的视线望去，孙秋露面色微变，她在赵小梨跟前蹲下，羞涩地说：“小梨，你……你看见了？” 　　赵小梨深吸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满面红晕的孙秋露，欲言又止。 　　今日孙秋露跟那男人绝不是第一次见面，只怕两人早就有所接触。孙秋露不同于一般农家女，长得很好看，以赵小梨这见过电视上众多俊男美女的审美都觉得好看，那是真的很好看，因此也难怪孙秋露心气高，对于未来夫君拥有诸多美好的幻想，而那个诡异的男子，似乎正是符合孙秋露一切幻想的完美丈夫。 　　但赵小梨很清楚就算那男人是个正常人这二人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好结果，更不用说那男的明显不是正常人了。 　　那么，孙秋露知道那男人的诡异之处么？ 　　赵小梨从前亦看过不少人妖相恋人鬼相恋的电视剧，因此不能排除孙秋露明知对方是异类还不管不顾的情况。 　　然而不论孙秋露是否是在了解实情下的真心，那诡异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啊！ 　　赵小梨前两天才刚灭了个想抢她身体的鬼怪，对于突然出现的又一鬼怪，她所受的冲击力自然没有最初那么大，而且，她此刻也不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人了！ 　　见赵小梨表情诡异，孙秋露便明白自己瞒了许久的事终究还是曝光了，她将赵小梨扶起，在她耳边小声哀求道：“小梨，这事别跟我娘说。” 　　赵小梨想了想说：“我可以不告诉你娘，但你得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孙秋露面上一红，踌躇片刻还是小声说道：“上上回来赶集，我娘他们跟人换东西，我觉得无趣，便到一旁歇息，谁知吴公子也在那儿歇脚，我便与他说了几句……”她说着面色已红透，羞窘交加，片刻后才继续说，“我与他约定每到赶集日便来此相会，他说他过几日便回家跟他母亲说我俩之事，要来……来娶我。” 　　说到这儿，孙秋露已眼含秋水，面如朝霞。 　　赵小梨也终于明白，原来孙秋露并不清楚那位吴公子的底细。 　　赵小梨觉得很为难，她甚至在想，刚才会不会是她看错了呢？ 　　可她好端端的又没受刺激，怎么可能把个正常人的嘴看成裂口？如今她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依然觉得惊悚不安。 　　但在恋爱中的少女，绝对听不进去她的劝说，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想坏她姻缘，毕竟她这个童养媳的处境实在糟糕，生出点类似“我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得好”这样扭曲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秋露，恭喜你啊！”赵小梨有些言不由衷地说。 　　沉浸在恋爱喜悦中的孙秋露并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反而害羞地垂下视线。片刻后她又轻蹙眉头，苦恼地说：“小梨，吴公子生于书香世家，你说，他娘会不会不同意他娶我？” 　　赵小梨心想，别说他那是不是存在的娘了，她第一个不同意。 　　来到这个异世界这么久，对自己表露善意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赵小梨不希望她出事，因此同样摆出烦恼的模样道：“我听说，那些夫人都希望给儿子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他娘或许不会同意吧。” 　　孙秋露大概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眼眶瞬间红了：“可是……吴公子说他会劝服他娘的，让我不要担心。” 　　“吴公子若真这么说的话，倒是值得等待。”赵小梨道，“可是我不放心你，秋露，今后你若跟他见面，还是要先让我知道。” 　　孙秋露望着赵小梨，忽然觉得今日的赵小梨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样，然而隐瞒了几日的苦恼有人知晓分担，她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半的担子，便将之归结于赵小梨对她太过关心所致。 　　“我会的。”孙秋露点头道。 　　赵小梨此刻却一点都放松不起来，那诡异的吴公子还不知有什么目的，不过想来应该跟苗深没什么关系了吧？所谓的书香世家怕是个假背景，他不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自然也就跟苗深扯不上关系。 　　现如今赵小梨跟白虎的关系并不好，白虎也不知什么原因对她不理不睬，她空有符箓却没法用，到时候那吴公子要是突然发难，她该怎么办？ 　　心有烦恼，赵小梨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怎么逛，回去的路上，就见她和孙秋露两人沉默寡言，一点兴致都没有。李红梅和周娟走在前方，并未察觉异常。反倒是孙亮，时不时过来闹闹两人，赵小梨没搭理他。 　　回家后赵小梨独自准备午饭，吃午饭时被孙亮故意踢了一脚，她有心事忘了装懦弱，结果孙亮见她那无动于衷的模样，竟然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她没忍住疼尖叫一声，然后又被李红梅一顿骂。李红梅见自己儿子欺负赵小梨从来不规劝，甚至还纵容叫好，在她看来，以后要管住赵小梨，就必须让赵小梨学会害怕自己儿子，很有必要从现在开始。 　　下午赵小梨又被迫跟着李红梅去听八卦，因为听到钱道长的事，她又提起了些精神，原来钱道长留下还是因为里长小儿子招惹了脏东西的缘故，钱道长说他要做法二十一天才能彻底驱邪，因此一直在里长家住了下来。 　　赵小梨见过里长，知道他是个魁梧精明的男人，若不是儿子真有问题，不太可能让钱道长住那么久，再加上最近的遭遇，赵小梨倾向于里长那小儿子孙博文是真的中邪了，说不定，他也碰到了她之前消灭的那种附身鬼，将他的身体抢去用了呢？ 　　那么，先前缠着她的那个孙博文，究竟是真正的他，还是中邪后的他？ 　　赵小梨想了想，她在钱道长来之后还见过出门乱晃的孙博文，不过那时候他见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照理说，钱道长把人放出来了，那就说明孙博文没事了吧？可不是说还要做法那么多天么，怎么做法没做完，就把人放出来了？ 　　赵小梨想不通，不过却也懒得再想了，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晚上睡觉时赵小梨终于有了独自待着的机会，听李红梅和孙亮都睡下后又过了会儿，她才再度进入石镯内。 　　白虎依然趴在老地方睡觉，而令赵小梨惊喜的是，这回白虎却立即走过来蹭她的腿，鼻翼煽动，满脸亲昵。 　　赵小梨虽惊喜，却也疑惑，她将白虎抱起来，小声问它：“昨天你怎么不理我？” 　　白虎歪了歪脑袋，像是很困惑：“什么？” 　　赵小梨愣了愣，这白虎还有间歇性失忆症不成？ 　　“昨天的事你忘了吗？”赵小梨询问道。 　　白虎没说话，但满脸的迷茫。 　　白虎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赵小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便忙抱着白虎拿出那写着咒文的书册，找到她如今唯一拥有的完整符箓图样，问它：“这个怎么念？” 　　白虎精神奕奕，教会赵小梨这句咒文后又在她的要求下教了她另一些不完整符箓的咒文。她想，完好的符箓威力很大，不完好的要是能发挥个一两分的威力，也聊胜于无了。 　　目前面对的情况虽然没有上回那么紧急，但依然棘手，赵小梨也没时间去探索其他法物的作用，只能优先熟练应用符箓。 　　白虎有求必应，等赵小梨学会两句咒文后，她便戴上莲玉扳指，来到了石塔外，准备做下测试。 　　符箓中有三张是相同的，赵小梨将这三张符箓按照墨迹的淡浓从浅到深来排列，先拿着最浅的第一张，丢出去的同时念下古朴不明意味的咒文：“喺唎啦呣呷！” 　　莲玉扳指里的力量通过指尖激射出去，符箓上燃起银色光芒，瞬间将它烧成灰烬，随后不知哪来的一阵微风，吹起了黑色平地上的些许尘土。 　　赵小梨不知这风是符箓的效果，还是恰好哪里吹来的，想了想又拿出第二张墨迹深了不少的，依样画葫芦丢出去。 　　符箓被燃烧消失的刹那，一道道风刃凭空而起，深深地刺入黑色平地，吓得赵小梨慌忙后退，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她才慢慢走近，观察风刃刺入的深度。 　　“好深啊，得有半米了吧！”赵小梨惊叹道。 　　白虎本亲近地跟在赵小梨身后，却在此时突然回头看向石塔，歪了歪脑袋后，蓦地跑了回去。 　　有了这两次实验后，赵小梨明白手中第三张墨迹更浓的符箓效果一定更为惊人，心中十分欢喜，连忙回过头要跟白虎分享喜悦，却刚好见它后脚踏入石塔内，一下没了踪影。 　　“白虎！”赵小梨连忙追上去。 　　刚进入石塔内，赵小梨突然感觉到以往那虽有些冷却不算太难受的空气里好像多了什么，阴森可怖的感觉萦绕着她，她惊了惊，蓦地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能用来照明的“记忆蜡烛”就放在前方，它照亮的距离有限，更远一些显得影影憧憧，仿佛有什么可怕的生物藏匿其中。 　　在见到白虎后，赵小梨就没再觉得她的这个空间可怕，然而现在最初那令人惊惧的感觉又回来了。 　　“白虎……”她小小地叫了一声，并不期望得到什么回应，她想好了，只要突然冒出来什么东西，她就立即离开空间，虽说有些对不起白虎，但白虎比她早在这儿，一定比她有经验，而她只有害怕啊！ 　　“小梨，上来。” 　　头顶上传来白虎的声音。 　　赵小梨蓦地向上望去，白虎的声音有些远，她咽了下口水，突然意识到，白虎不会是在那个不能去的第五层吧？ 　　赵小梨并不爱作死，所以白虎说第五层不能去，她就绝对不上去一步，可现在，事情好像起了变化？ 　　她深吸口气，看了眼自己的石镯，决定上去看看。她想，她有可以随她心意带她离开这个空间的石镯，现在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危险。 　　手拿“记忆蜡烛”慢慢往上走去的过程中，赵小梨不停地想象着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第五层住的是白虎的主人，白虎没说过他的主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但毫无疑问，它的主人很危险，跟白虎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不过，既然它的主人下不来，那么就说明，即使它的主人很危险，一定也是被限制着的。 　　赵小梨不禁想，这个石镯的主人或许是个什么大能，将白虎的主人关在这里，后来可能是陨落了，也可能是遗失了这石镯，被她捡了个便宜。所以白虎的主人一定被压制着所有力量，不然的话，她都在这儿进进出出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他对她不利？不过，之前她进出石塔都没有现在这种寒毛直竖的恐惧感，是不是就说明白虎的主人是在类似休眠的状态，而就在刚才，被激活了？然而是什么激活他的呢？ 　　赵小梨想起就在白虎跑进石塔前，她才刚试了两张符箓。 　　……所以是她激活了白虎的主人吗？！ 　　赵小梨很后悔自己当初竟觉得在这里实验很安全，明明她可以明天白天上山后满山坡玩的啊！ 　　胡思乱想间，赵小梨已到了第四层，这回再往上方看去，却没有那极致的黑暗，反而多了种令人惊惧不安的猩红色光。 　　鬼片里常有这种配色吧…… 　　赵小梨心脏跳得飞快，脚像是被人钉住了，根本抬不起来。 　　“小梨，上来。”白虎突然从楼梯口探出个脑袋，从栏杆的缝隙间看向赵小梨。 　　恐惧消退了些，赵小梨咬咬牙，终于鼓起勇气一步步走向第五层，走向那猩红色的光。 　　踏上第五层的石板，赵小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蓦地伸手把白虎抱在怀里壮胆，随后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发出红光的位置。 　　只一眼，她就呆住了。 　　赵小梨来自P图盛行的世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自诩见多识广，绝不会出现被谁的美貌震慑的情形，然而今天她却因为只看了那人一眼就险些心脏停跳、呼吸断绝。 　　那是个懒洋洋地屈膝靠坐的男人，看不出身高，但毫无疑问，任何一人都能料想到当他站起时是何等的颀长伟岸。他一身玄色镶金边道袍，露在外头的肌肤白皙晶莹，即便用放大镜看也不会有一点瑕疵，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一直垂到地上，五官精致得过分，好像老天爷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一人，他是精雕细琢的最心爱作品，而其他人不过是转手就丢的残次品。那一双眼细长冷厉，明明是黑中带着蓝的瞳孔，细细瞧去，里头却仿佛映着五彩斑斓，可再仔细一看，依然又是澄澈的蓝黑色。 　　他一手藏在衣袍间，另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放松惬意，但没人会怀疑那看似单薄的手中蕴藏着多大的力量。猩红色光下，他的美带着极致的侵略性，好像是扒着人的灵魂，将他的美霸道又残忍地强行塞到人的灵魂深处。 　　赵小梨蓦地退后一步，在感受到极致的美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突然意识到，她觉得无法呼吸，甚至连心脏都要停跳，不是因为他太美了，而是因为他太邪恶了，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从内而外丝毫不加掩饰的邪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男主了，他的眼睛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 → 以及照旧本章留言的发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前~ 　　☆、圣尊 　　赵小梨抱着白虎跌坐在地。 　　她腿都软了！为什么看着亲切可人的白虎会有个这么可怕的主人？说好的宠物似主人形呢？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 　　见了赵小梨那没出息的举动，男人似早有料想般勾了勾唇，面上带着不屑和冷怒：“蝼蚁，谁许你进来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换一个环境，赵小梨大概会觉得耳朵都要怀孕了，然而此刻她却吓得抖了抖，随后低头看向白虎，以眼神询问：说好的不打扰你主人就不要紧呢？哦，他没法下来揍我，你就把我叫上来自投罗网是吧？ 　　她的询问眼神发展到后来已成质问。 　　然而白虎无法看懂赵小梨那复杂的眼神，仰着头茫然地冲她眨眨眼。 　　得不到白虎的帮助，赵小梨只好自力更生。 　　而且她也想明白了，就冲白虎这位主人表现出来的气质，要是他能杀她，根本就不会跟她废话，看来他确实动不了她。 　　想到这一点，赵小梨就安心了不少，不过不想得意忘形出什么事，她依然很谨慎，做好了随时离开空间的心理准备。自动忽略对方对自己的蔑称，她勉强摆出个礼貌友好的笑容，将白虎往边上轻轻一放，指着它回答道：“白虎。它说我可以进来。” 　　她说的也不是谎话嘛！之前要不是白虎那么肯定地说它主人不会下来揍她，她怎么能安心进来？ 　　男人的目光蓦地落在白虎身上。 　　白虎立即前腿伏地，整个脑袋也深深地垂下放了上去，诚惶诚恐地说：“主人……小梨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咦？ 　　赵小梨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自己，没什么味道啊！她又没有抹香水，哪来的味道？反正她肯定不会有狐臭的！ 　　“废物。”男人嗤笑。 　　赵小梨偷偷看了眼白虎，竟然发觉它在颤抖，抖得还特别厉害，这一身肉好像随时都会散架。想起这些时日它对自己的好，若不是它她早就暴尸荒野，她心里一阵愧疚和心疼，连忙俯身将白虎抱在怀里，瞥了情绪不明的男人一眼，另一只手拿起“记忆蜡烛”，一句话没说就噔噔噔下了楼。 　　男人：“……” 　　直到下到第一层，赵小梨终于放松下来，也很庆幸自己猜对了，白虎的主人根本拿她没办法嘛，他看着是很凶的模样，然而根本就是个纸老虎，有本事就不让她下楼啊？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而束手无策？ 　　赵小梨刚才的恐惧一扫而光，眼见白虎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要下地，她连忙安抚它：“你的主人现在根本惩罚不了你，不要害怕。” 　　白虎却满眼的恐惧和惊慌，挣扎着跳下赵小梨的怀抱，噔噔噔飞快往上跑去。 　　怎么会有这么愚忠的宠物！ 　　赵小梨有点怒其不争的郁闷，连忙跟上去。 　　赵小梨回到第五层时，白虎已然像个人类似的屈着后腿趴在那儿，口中恭恭敬敬地说：“请主人责罚。” 　　明明是奶声奶气的声音，说这话时却像个大人似的，荒谬又令人胆战心惊。 　　赵小梨再不会被白虎的主人吓到，更不会被他的美色所迷，不过也不好当着明显不敢违抗它主人的白虎的面说些它主人的坏话，只得一声不吭地蹲在它身边，看那男人究竟想怎样。 　　反正她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白虎伤害它自己的。 　　才刚下定决心，赵小梨就感觉到了来自大脑的痛意，她猛地意识到，她进来已经很久，又到必须离开的时候了！ 　　赵小梨强忍痛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可跟上回一样，痛意一阵强似一阵，她每多待一秒，那痛意就加重一分，迟早会到她不能忍受的地步。 　　男人的视线一瞬间又落在赵小梨身上，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强忍痛意，却还是没法完全忍住的狼狈模样。 　　赵小梨实在太痛，根本注意不到那男人的表情，只咬着牙对他说：“白虎的主人你好，我叫赵小梨，我是白虎的朋友，我进来这里跟它没有任何关系，能进来是因为我的传承……我有点急事，一天后再来！” 　　她最后摸了把白虎毛茸茸的脑袋，牙关一松，离开前却恍惚听到一句：“不想白虎死的话，带个秃驴进来。” 　　赵小梨原地消失，男人却丝毫不见惊讶。 　　白虎依然跪趴在地上，听到男人刚才的话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却奇特地染上了感激涕零的哽咽：“谢谢主人。” 　　随后它又说：“主人，小梨可以助主人早日脱困。” 　　男人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的气息陡然一变，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映出邪恶多变的黑色花纹，甚至蔓延到他的脸上，他的瞳孔蓦地变红，暴虐的气息如同翻滚的巨浪，一波波咆哮着向外，然而那笼罩着他的猩红色光芒却像是道看不见的藩篱，稳稳地将他的所有气势拦在里头，不泄露出半分。 　　果然未到时候。 　　他平静下来，脸上包括手上的黑色花纹如潮水般褪去，瞳色亦恢复蓝黑，然而那暴虐邪恶的气息却不曾收敛一分。 　　“退下。”他说。 　　白虎立即俯身下楼，它知道，主人同意它的想法了。 　　赵小梨一回到外头就感觉轻松不少，只是这回比上次坚持的时间还久些，一旦放松疲累汹涌而上，她又正好是躺在床上，于是眼一闭便昏睡过去。 　　第二日赵小梨起床才发觉她又把莲玉扳指带了出来，还有那张风刃符箓。李红梅和孙亮从来不来她的房间，她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冒点风险将这两样东西带在身上。 　　今天她都进不了空间，万一又遇到什么鬼怪，逃都没地方逃，只能仰仗这两样法物了。 　　洗漱时赵小梨想起了自己离开空间前听到的话，是白虎主人说的，她记得他说，如果不想白虎死的话，就带个秃驴进去。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他要和尚干什么？难道是有独特的癖好，就喜欢和尚？而且他这话说得奇怪，明明是他自己的宠物，拿他自己的宠物来威胁她，这是怎样的一种奇葩思路啊？ 　　想到白虎，赵小梨就想到了它说的话，它说她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她没来得及问，但仔细回想几次进入空间时白虎不同的态度，她忽然想到，她平常都会在身上挂一个里头塞着四季桂的香囊，四季桂的香味非常淡，她自己都不太闻得出来，不过白虎毕竟不是人，它视觉非常好，估计嗅觉也不差，那浅淡的香味在它闻来说不定无比清晰，她还记得白虎不理会她那次，正是因为她前一天差点死在附身鬼手下，在泥地里滚过，香囊也洗了还在晒，因此没带进空间。 　　想明白这事，赵小梨恍然，可又有些费解，白虎都学会说话了，怎么也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动物似的，因为一点香味就凑上来，因为没了香味就理也不理她？这也太奇怪了吧！ 　　当然，最让赵小梨烦心的，还是白虎的主人。那个男人看着年轻，好像也就十七八岁不到二十岁，但她万万不敢小看了他的岁数。在这个法术真正存在的世界，他很可能是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妖怪。她极不喜欢他，她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强烈的、没来由的恶意。 　　所以说，她这石镯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关了这么个人在自己的石镯里？看被关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怎么就没有杀了为民除害呢？ 　　赵小梨看那些超级英雄电影和电视剧最郁闷的一点就是，超级英雄们就是不把那些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坏蛋杀了，偏要关起来，然后坏蛋们就一次次越狱，一次次做更多的坏事，杀更多的人，被杀的那些人做错了什么啊！ 　　赵小梨白天照旧偷溜去给苗深送吃的，回来后又盯着孙秋露那边，怕她出什么意外。她有想过，干脆就用莲玉扳指和风刃符箓将吴公子消灭算了，可对方又没有表现出真正的恶意，万一他跟聂小倩是一挂的呢？万一那天的裂口是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异常，而他对孙秋露是真心的呢？虽然即使他是真心也不意味着她就赞同孙秋露跟他来往了，但至少知道他用心后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消灭他。 　　赵小梨对于风刃符箓的威力很有信心，想了想便决定静观其变，况且她若真要做什么，在她这个孙家童养媳的身份下，也是顾虑重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暴露了。 　　白日赵小梨又碰到了闲逛的孙博文，他这回依然对她没有任何兴趣，径直走开了。 　　下午借着听八卦的机会，赵小梨讷讷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我白日里看到了里长的小儿子，不是说正给他驱邪么，他怎么还能出来？” 　　李红梅瞪了开口的赵小梨一眼，其余人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赵小梨听明白了，原来那位钱道长说孙博文体内的邪祟已被暂时压制，多出来走走对他有好处。 　　赵小梨在见到钱道长之前对他还是好奇居多，但如今却是怀疑居多。昨天她怎么会多了看到裂口男的童年阴影？还不是因为钱道长的目光？照理说钱道长是个修道之人，看到有邪物可能不怀好意，不是该干涉么？ 　　赵小梨没有真正接触过钱道长，对他并不了解，也不好擅自下判断，或许她误会了什么，可能钱道长当时只是看到了未婚男女幽会觉得有趣而已，并没有察觉吴公子的异样，但她没法对钱道长消除怀疑。 　　如果仔细算算的话，差不多是钱道长到来之后，她才陆续碰到鬼怪的吧？明明刚穿来的那十几日，她虽然天天被打骂，但日子还过得下去，哪里会像那天一样突然就面临生死之境？ 　　对这世界的真正情况并不太了解的赵小梨没想太多，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晚上独自一人时，她犹豫了下依然进了石镯内，当然，秃驴肯定是没有的，她上哪儿找去啊！她现在能接触到的最称得上“秃驴”的就是法印大师庙里的法印大师像了，白虎的主人要那个的话她也搬不动啊。 　　赵小梨刚进石镯内眼前就是一片红，她之前离开时在第五层，回来自然还在老地方。看到不远处那个已经换了个打坐姿势的男人，她四下瞧了瞧，白虎就在她旁边趴着，她刚进来它就扭过头看着她。 　　“白虎的主人，你之前说要秃驴干什么？”赵小梨正经问道，不懂就问，反正他也打不到她。 　　男人闭着眼不搭理她，白虎却纠正她的称呼：“小梨，叫圣尊。” 　　赵小梨沉默，圣尊又是个什么鬼啊？ 　　她瞥了眼无动于衷的男人，弯腰小声问白虎：“我叫他圣尊的话，他就会应我？” 　　如果是，就当圣尊是他的名字好了，反正他现在就是个囚犯，从前再厉害也是白搭。 　　白虎立即严肃地说：“小梨，不得对主人无礼。” 　　赵小梨见白虎一副紧张的模样，不愿它为难，想想有个称呼叫那男人也不错，便说：“好吧。” 　　她看向红光中闭目打坐的男人，再度诚恳地问道：“圣尊，你要秃驴做什么？”她口中说的是圣尊，但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之意，跟叫白虎时没什么区别。 　　圣尊终于舍得睁开他的双眼，唇角一掀，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自然是拿来喂白虎。” 　　赵小梨一怔。 　　她瞥了眼白虎那不过普通家猫一般的身形，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原则，她迟疑地问道：“圣尊，你是不是还有个同名的家养大老虎？”当然拿人来喂老虎也不行，她可当不了送外卖的。 　　圣尊骤然放声大笑，随后身体稍稍前倾，笑容诡谲：“不，本座不过白虎一头坐骑。” 　　坐骑？！ 　　赵小梨的关注点立即就不对了，白虎那小身段，给那么大一个男人当坐骑？这要是放现代，想吸猫而不得者能蜂拥而上弄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老规矩，下章更新前留言送红包~ 　　☆、记住 　　赵小梨震惊地盯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圣尊，扭头小声问白虎：“你是不是能变身？”她顿了顿，“我是说，你是不是可以变很大很威风？” 　　白虎立即点头，好像还有点因为她说它威风而高兴。 　　赵小梨想，思维定势可真是太能误导人了。第一眼看到白虎是这么可爱的模样，她还以为它就是圣尊的宠物罢了，但事实上它根本就没说过它只是宠物。一直以来它都是小可爱的模样，又从未表露过凶狠的一面，她怎么都想不到它还能变大，成为他人的坐骑。 　　但仔细想想，它那跟体型严重不符却跟大型野兽差不多的吼叫声，以及它这威风凛凛的名字，不早说明一切了吗？ 　　随后赵小梨才想到她更该关注的重点——白虎吃人。 　　“白虎，你可不可以变个身让我看看？”赵小梨小心问道，单单看白虎这模样，她实在难以想象它竟然会吃人。 　　白虎歪了歪头：“现在变不了。” 　　赵小梨倒也不太意外，她要是能变成个大人，她也不会时时刻刻保持婴儿状态。 　　“所以，你是类似被封印的状态，被限制了能力？”赵小梨说，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就跟你主人一样。 　　“没有。”白虎出乎赵小梨意料地摇了摇头，见自己主人不反对，它才继续说，“是饿的。” 　　“你以为，被关在此处，它能以什么为食？”圣尊满面嘲讽，“好一个朋友！” 　　以自身为食。 　　赵小梨脑中一瞬间有了答案，她也终于明白，上一次她被迫离开时圣尊那句“不想白虎死的话”根本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这个空间里就只有白虎和圣尊两个活物，圣尊看着并不需要吃东西，而白虎呢？想来是要的。最初作为圣尊坐骑的它，甚至可能比一头老虎还大，这儿没有食物，它又不知被关了多久，因此渐渐维持不了庞大的体型，当她见到它时，它就成了这番模样。它不是普通动物，所以不吃东西暂时饿不死，但能量的消耗是无法避免的。 　　圣尊没被激活的岁月里，白虎或许就是靠着睡觉来减少能量的消耗，所以它一贯都有些懒洋洋的，只是闻到她身上它钟爱的气味才精神百倍，因此那天她没带香囊进来时它根本没精力理会她。 　　可即便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白虎还是上上下下陪着她四处走，费心教她咒文，帮她度过生死难关。 　　赵小梨很感动，她抱起白虎，轻轻圈着它，真诚地说道：“白虎，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放心吧！但你不能再吃人肉了。” 　　她又不是判官，白虎先前吃过多少人她不知道，她也没那么在乎。白虎说它才学会说话没多久，那么被关进石镯之前，它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野生动物，哪能用人类的道德准则要求它？即使现在，她其实也没资格用人类世界的规则要求它。只不过人难免自私，她如果要继续跟白虎心无障碍地当朋友，当然希望它的行为三观跟她的没有原则性的冲突，不然没法做朋友啊！ 　　更何况白虎出不去石镯，想吃人肉得让她来准备，她可干不了那事！既然不能给它送人肉，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饿死，当然唯有改变它的食谱一途了。 　　“它只能吃人肉。”圣尊的声音阴冷残酷。 　　身在赵小梨怀里的白虎身子猛地一僵，这是主人的命令。 　　赵小梨扭头看向圣尊，本想不理会他直接下楼，但想到白虎对他的愚忠，她忍住没翻脸就走，端坐道：“这儿只有我能进出，我是不会替它找人肉来的，白虎能吃的人肉只有我，要么就让它改吃别的，要么就让它吃了我，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你们被关在这里。” 　　赵小梨想，她能捡到石镯真不是一般的运气好，如果她死了，这石镯说不定永远没有得见天日的时候了。 　　“区区蝼蚁也敢威胁本座，”圣尊嘴角勾起一抹疯狂邪恶的笑意，“待本座脱困之日，就是你生不如死之时！” 　　他看着赵小梨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死物。 　　赵小梨不自觉地哆嗦了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又来了，最初看到他时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现在打不着我打不着我…… 　　催眠自己给自己一些勇气后，赵小梨又转过视线直视着他，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勉强摆出个笑脸来：“圣尊，这当然不是威胁，我手无缚鸡之力，哪威胁得了您呀？我就是摆事实讲道理，本着解决问题的目的，提供一个双赢的提议罢了。” 　　她展示般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一脸的无奈：“你看我连桶水都提不起来，上哪儿给白虎抓个人来？” 　　手臂向上扬起，衣袖往下缩了缩，露出赵小梨那过于纤细的手腕。她在李红梅家吃得当然不算好，很是瘦弱，大概也就比流民好上那么一点吧。再加上这段时日她还要负责苗深的口粮，每天都是吃不饱的状态，甚至比她刚穿来时还瘦了一点。 　　圣尊的视线划过赵小梨那纤细手腕以及被笤帚打出来的还未消去的红痕，再看她颇有些面黄肌瘦的脸，他眯了眯眼突兀地说：“你的家人，很嫌弃你是个女娃儿吧。” 　　……啊？ 　　赵小梨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他们明明在剑拔弩张地说白虎的口粮问题吧！突然开始关心她的家庭状况是怎么回事？又不是相亲！ 　　赵小梨从没有跟白虎说过她的家庭情况，这会儿也不想跟圣尊说实话，眨眨眼道：“没有啊，我爹娘特别疼爱我。” 　　圣尊嗤笑：“说谎！” 　　赵小梨说：“你一定是看我瘦，才以为我爹娘苛待我，但事实是我家穷，全家都面黄肌瘦，但我爹娘真特别疼我，要是你见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能一眼看出来我是我家瘦得最有肉感的。” 　　圣尊不加掩饰地以嘲讽至极的眼神盯着她，语气却温柔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本座对你这般自欺欺人的蝼蚁偶尔亦会有难得的一丝同情，打一棍给颗甜枣就能被轻易收买，实在可悲得很。看着你手上的伤，再来告诉本座你爹娘如何疼你。” 　　赵小梨一怔，她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又卷起衣袖看到了手臂上被李红梅打而留下的红痕，不禁感慨，这位目中无人的圣尊大人，观察力居然也如此敏锐，都快赶上她了。 　　见赵小梨盯着自己的伤似在感伤，圣尊不屑地冷笑，声音却愈发温柔：“你以为你爹娘疼你，却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你一个女娃儿，既不能传宗接代，又做不了体力活，能有什么用处？不过就是大荒之年，能卖几个铜钱罢了。这世道大多人吃不饱饭，能收你的不过些腌臜之地，你这般瘦小，怕是经不了几个男人。” 　　听了圣尊放这时代堪称调戏侮辱的话，赵小梨更觉奇怪，他这究竟是干什么？ 　　于是她相当配合地瞪大双眼，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说：“不可能！我爹娘不会这么对我！” 　　圣尊脸上的笑蛊惑人心：“人心难测，从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你若不想被人卖掉，还是当先下手为强。” 　　“我该怎么做？”赵小梨睁着无助的双眸问道。 　　白虎忍不住看了赵小梨一眼，眼里藏着深深不忍。 　　圣尊笑容更深了一分，似是将猎物收入囊中般愉悦：“把他们喂白虎，自然就没人能卖了你。” 　　赵小梨一怔，原来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这个话题上了，不过，她怎么觉得他这些话的重点根本就不是为白虎弄口粮呢？ 　　她震惊地说：“你是魔鬼吗？！竟然要我弄死自己的爹娘！” 　　圣尊看惯了这样的反应，嘴角一勾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赵小梨抚着胸口如释重负道：“幸好我没有爹娘。” 　　圣尊：“……” 　　他的脸上顿时蔓延出黑色花纹，宛若实质般的恶意向赵小梨席卷而去，向来只有他骗人蛊惑人的份，蝼蚁怎么敢在他面前放肆！ 　　赵小梨被圣尊突然的异变吓得往后一躲，然而很快她就发现，那道猩红色的光芒将所有恶意牢牢地拦截，就像是最安全的防火墙，对方根本就拿她无可奈何！ 　　他居然也能变身……所以他究竟是什么人？真的被她说中了是个魔鬼吗！ 　　见一旁白虎吓得趴地瑟瑟发抖，赵小梨连忙说：“但我有一个恶婆婆，我可以考虑把她带来喂白虎！圣尊您的意见真是太有用了！” 　　被她骗过一次后，赵小梨在圣尊眼里自然再不是什么特别好骗的愚蠢蝼蚁，因此她说这意图明显的话反而让他更愤怒，那翻滚着的几乎能看出实体的黑色能量不断冲击着猩红色光芒，两方剧烈而无声地对抗着，连石塔本身都抖动起来，吓得赵小梨慌忙抱上白虎蹿下楼。 　　她这该不会是玩脱了吧？本以为他被封印着万无一失，没想到他还能反抗！难不成就像是动画片里的那样，她一刺激，他就爆种要挣开封印了？ 　　赵小梨懊悔不已，明明说好不作死的，她为什么想不开要刺激他！ 　　赵小梨飞奔到一层时，石塔的微弱抖动消失了，她又站了会儿，没再察觉到任何动静，才放松下来。 　　“白虎，你的主人脾气也太差了。”赵小梨唉声叹气地对白虎抱怨。 　　白虎此刻看着赵小梨的眼神已经不止是普通的敬佩了。 　　“小梨，你太厉害了，从没人敢这么跟主人说话。”白虎小声道。 　　赵小梨感慨道：“这大概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吧……不，我这就是个比喻，没说自己是狗。” 　　白虎担忧地抬头看了眼，犹带恐惧地说：“小梨……主人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赵小梨不解道：“可他现在明明奈何不了你！” 　　如果说圣尊对白虎不错它忠心耿耿也就罢了，可圣尊根本就一点没将白虎放在眼里，他根本就不在乎白虎，它还这么莫名其妙地忠心就让她很不能理解了。 　　白虎摇摇头道：“主人就是主人。” 　　赵小梨眼看着白虎又要挣扎着下地，只好制住它，无奈地叹道：“好好，我再陪你一起去面对你的主人。” 　　赵小梨战战兢兢地回到第五层，见圣尊早已冷静下来，她松了口气。毕竟被封印前是个大人物吧，怎么可能跟她一个他口中的蝼蚁生气呢？那太掉价了是吧…… 　　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却见原本闭眼打坐的圣尊蓦地睁眼，那眼神锐利如钩，嘴角的弧度带着令人震颤的暴虐，声音温柔而森冷：“赵小梨，本座记住你了。” 　　赵小梨：“……”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当年我与鬼王谈笑风生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众鬼：[佩服的眼神.jpg] 鬼王：[死亡凝视.jpg] 女主：……抱起白虎撒腿就跑。 本章继续发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陷阱 　　赵小梨的恐慌不过是在一瞬间，她很清楚，至少此时此刻，他是奈何不了她的。 　　如果她能不管白虎，不需要白虎的教导，说不定她早把石塔里的法物卷跑，把石镯砸烂了，那样的话，他要记住她就记好了，反正又不能把她怎么着，她怕什么？ 　　赵小梨默默在圣尊对面坐下，在他那直勾勾的阴郁视线下，绽放出一个大而灿烂的笑容，好像之前两人的针锋相对不过是梦一场：“圣尊，方才白虎已经好好说过我了，我知错了。我对圣尊您是又敬又畏，刚刚的不敬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样的黄毛丫头一般见识。” 　　赵小梨早看出圣尊被封印前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特别凶的那种，一般这种大人物要顾及脸面，必须端着，想必不好跟她一个他口中的蝼蚁为难，她要是硬气，他碍于面子只能继续跟她不对付，但只要她服软，他大概就会顺着台阶下了吧。她这谄媚的态度，可不止是台阶了，都称得上滑梯了吧！ 　　然而，令赵小梨想不到的是，圣尊臀下摩擦力实在有些大，他偏不下去！ 　　只见圣尊慵懒地往后靠去，双眸往赵小梨身上转了转，眼里藏着冻土般的冷硬，嘴角却勾起细微的弧度，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小辈，随意说道：“给本座磕头，本座便考虑不与你计较。” 　　赵小梨瞥了白虎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谴责。 　　你这样一个会说话听起来曾经还特别厉害的灵兽，怎么找这么个小肚鸡肠的主人？元婴期的大佬跟个没筑基的小修士过不去，满级游戏大佬逮着一级小新人揍，大学数学教授抓着幼儿园小女孩比谁微积分算得快，有意思吗？这有意思吗！ 　　看不懂赵小梨复杂眼神的白虎懵懂又不知所措地垂下脑袋，主人在，它可不敢乱说什么。 　　明知指望不上白虎，赵小梨也就是跟白虎表达一下不满的情绪，没想让它怎样，收回视线后她故作为难地瞥了眼圣尊，犹豫地说：“磕头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 　　她忽然捂着脸，侧过身子无比扭捏地说：“我娘说，只有成亲时夫妻对拜才可以磕头……” 　　“胡扯。”圣尊冷冷地打断了赵小梨的话，他虽许久未出世，也知人间不可能有这种怪异的风俗，单单祭拜先祖，便不知要叩首几回。 　　白虎一个激灵，深深地垂下脑袋，假装自己并不在现场。这么久以来，它真的从未见过小梨这样胆大敢在主人面前放肆的人。 　　谁知被呵斥的赵小梨没一点被拆穿后的羞窘，她反倒是换了个跪坐的姿势，又羞涩地抬头看了眼圣尊。她刚刚用力捂过的脸红彤彤的，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满是爱慕，瞳孔中映着圣尊那俊美得不似人类的模样。 　　“我从没有见过圣尊这样好看的人，”赵小梨发自内心真诚地说，语气里又带上了点刻意的爱恋，“比我那未过门的相公好看多了。” 　　她说着，又害羞地看了看圣尊，双手放在身子前方，就要盈盈拜下去。 　　赵小梨没能拜下去，因为她又看到了圣尊发飙的模样，虽说封印依然牢牢地将他控制住，然而有一丝外溢的力量透过屏障，相对他那澎湃汹涌的力量而言很小，却足以像是一巴掌扇在她身上，让她身不由己地往后一仰，多亏倒下时护了下后脑勺，否则就该脑震荡了。 　　虽说这本就是她的意图，然而这发展依然让赵小梨胆战心惊。是她之前没注意，还是说，随着每一次的发怒冲击封印，圣尊的力量正在逐渐增强？这才多久啊！ 　　赵小梨当然知道她的谎话骗不了圣尊，可即便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看到她这么一个瘦弱的黄毛丫头自顾自地“觊觎”他，将他看做相公，更不像话的是家里还有个“未过门的相公”，泥人都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本就小心眼的呢？ 　　她来自现代，怎么都跪不下去啊，即便被李红梅打得满院子跑，也没跪过，只好又作死一次，顺便试探以解自己的疑惑，这疑惑是解开了，可结果让她很恐慌啊！ 　　如果说她每作死一次，他的力量就强劲一分，要不了几次，她就真被自己作死了吧！ 　　赵小梨喜欢白虎，然而圣尊的存在对她来说像是个定时炸.弹，她怕得很，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白虎情况不妙，她不得不跟圣尊打交道好让白虎接受普通的饮食…… 　　被圣尊冲击封印的力量撞翻的除了赵小梨，还有虚弱的白虎，只见它爬回原位，像个抖M一样照旧趴好。 　　赵小梨心中一阵无力，白虎对圣尊也太忠诚了，甚至让她有点嫉妒。 　　“本座一向大度，便饶过你这回。”圣尊道。 　　赵小梨惊诧地抬头看去，却见圣尊已自顾自地闭上眼命令道：“白虎，有什么吃什么。” 　　白虎立即应道：“是，主人。” 　　见白虎过来咬了咬她的衣袖示意她下去，赵小梨陡然回神，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再看了眼圣尊，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却似乎能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错。 　　被她当相公还心情不错？这是看上她了？ 　　赵小梨莫名惊悸，却也老老实实跟着白虎下去。 　　等到了底层，她终于有点眉目了。 　　圣尊的心情变好是在冲击封印伤了她之后，她只是隐约觉得他的力量好像增长了，但他作为当事人，一定很清楚这其中细微的差别，也就是说，这次的冲击封印，他一定是察觉到封印的松动，或者说他力量的增强，知道自己快出来了，所以心情好不跟她计较，反正等他出来后，碾死她就跟碾死蚂蚁一样容易……是这个意思吧？ 　　赵小梨一时间又觉得，封印摇摇欲坠跟她的作死其实没什么关系，圣尊应该是被关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威力巨大的符箓也渐渐失了作用，那封印想必也是如此。 　　她捡了这空间石镯，真的是捡了个炸.弹，不，是核弹吧！ 　　赵小梨心事重重，没心情做别的，再加上跟圣尊扯皮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这会儿脑袋隐隐作痛，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跟白虎说了声下回进来给它带吃的，便带上莲玉扳指和风刃符箓离开了石镯，权作防身。 　　第二日，赵小梨除了给苗深送吃的，也同样忧心起白虎的伙食来。虽说圣尊说白虎可以有什么吃什么，但那么长时间的损耗，不吃点好的怕是养不好，然而她养活一个苗深都快成了问题，再加一个白虎，那可真是要命了。 　　她总不能真把李红梅带进空间喂白虎啊，人家凶是凶了点，对她也差了点，但罪不至死。 　　最后赵小梨把主意打到了家里的鸡身上。晚上，趁着李红梅和孙亮都睡着了，她偷溜出房间，猛地抓了一只鸡，然后立即跑回房间，躲进空间。 　　白虎在睡觉，赵小梨进来时它差不多都在睡觉。见它睁眼起身踱步而来，她立即将正在咯咯咯叫个不停的鸡递过去给白虎看：“这个你吃吗？” 　　白虎歪了歪脑袋，凑过来嗅了嗅，突然亮出尖牙，一口叼住鸡脖子。 　　赵小梨松了口气，忙道：“我先回去了，下回再来看你！” 　　赵小梨匆匆离开空间，侧耳细听，外头并没有什么动静。她抓鸡时闹出了一点小动静，但李红梅和孙亮都没醒。 　　赵小梨去房间的角落脸盆里洗了手，爬上床睡觉。她刚才急匆匆的，是怕李红梅被闹起来会发现自己不在，不过这会儿明知已安全，她也不打算再进一次空间，虽然白虎挺可爱，但盯着看它生吃一只活鸡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一只鸡对白虎来说肯定远远不够，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它的食量，但聊胜于无吧，她只能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第二天又是赶集的日子，但李红梅和周娟都没去。赵小梨去隔壁看了眼孙秋露，见她时不时望着外头，面上似有难过牵挂，但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稍稍放心。 　　赵小梨刚回自家院子，却见李红梅正在大喊：“我的鸡呢！” 　　赵小梨十分心虚，躲在角落不吭声。 　　李红梅的喊叫声将周娟从隔壁引来，周娟诧异道：“这是糟了黄鼠狼了？” 　　李红梅气道：“窝里鸡少了一只，还剩俩呢，要是黄鼠狼干的，不得都给叼走了？定是哪家杀千刀的，偷我家的鸡！” 　　赵小梨默默低了头。 　　周娟道：“红梅，昨夜你就没听到什么？” 　　“我睡得熟，啥都没听到！”李红梅突然扭头看向赵小梨，一把将她扯过来，一巴掌拍她背上，“昨儿夜里你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自家的鸡都不知道看着，养你有个屁用！” 　　赵小梨这回是真心虚，稍微躲了躲，跟过去一样没敢应声。 　　“红梅，你别打小梨，你都没听到，孩子睡得深就更听不到了。”周娟忙拦了拦，“说不定就是黄鼠狼叼走的，咱们村里啥时候出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有周娟拦着，赵小梨少吃了一顿打，眼见着李红梅被周娟劝得稍稍熄了火，她才松了口气。 　　周娟也不好太插手李红梅家里的事，无奈地冲赵小梨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红梅的火气本来已降下来，可转头看到跟个闷葫芦似的赵小梨，又是一阵无名火起，拿起笤帚就冲赵小梨打来。 　　赵小梨拔腿绕着院子跑起来，刚已经被打过几下了，她可不想再挨揍了！ 　　李红梅自然不会跑不过瘦弱的赵小梨，刚逮到赵小梨要打，就听隔壁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很短促，好像刚叫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赵小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红梅叫道：“嫂子？” 　　她来不及放下笤帚，急匆匆跑了出去。 　　赵小梨听出那是周娟的声音，眉头微皱，也忙跟出去。 　　李家村一户户人家离得不算特别近，李红梅丈夫和周娟丈夫是亲兄弟，这才比邻而居，再加上这个时间，赶集的都出发了，没赶集的又到田地里干活去了，听到周娟的惨叫去查看的也就只有李红梅和赵小梨。 　　赵小梨紧跟着李红梅，二人刚到隔壁院子里，就见李红梅惊恐地尖叫一声，吓得眼睛一翻，咕咚一声倒了地。 　　随着李红梅的倒地，赵小梨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顿时吓得她脚软，险些也步了李红梅的后尘。 　　这是赵小梨经常来的院子，在这个本该空气清新的早晨，院子里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前方，那个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吴公子正一手抓着周娟那瘫软的身体，而他的嘴裂开到了耳根，张大的嘴正咀嚼着一截断手，猩红的血从他的嘴里往下流，与周娟断臂处的血汇流，将他那白色长衫染成一片血红。 　　他脚下后方躺着孙秋露，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了过去，体表看不出伤痕。 　　被打扰的吴公子不太高兴，他一脸扫兴地将痛晕过去的周娟往旁边一丢，咧嘴冲吓得腿软的赵小梨露出个充满血腥气的灿烂笑容：“正好饿得慌，你这细皮嫩肉的倒可以给我打打牙祭。” 　　他那裂到耳根又满是血的大嘴吓得赵小梨心脏狂跳，想跑，却腿软动不了。 　　她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鬼怪大白天就出来晃悠？！上回那个附身鬼也就算了，那勉强算是个阴天，可这个呢？他大摇大摆来，是想屠村不成！ 　　见吴公子正要向自己走来，赵小梨慌忙道：“你要命的话就赶紧走，我们村有个特别厉害的天师，特别擅长收你这种鬼怪！” 　　吴公子脚步一顿，突然畅快地笑起来，他的笑声并不难听，然而他笑得下巴都垂到了胸口，把赵小梨看得是面色铁青。 　　“小丫头，你说的天师可是钱陵煜？”吴公子的笑容愈发诡异，“你们都被他骗了啊，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赵小梨一怔。钱陵煜……钱道长？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吴公子并不打算再说下去，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下一刻却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竟然拿出了一张符箓。 　　他皱紧眉头，一脸戒备道：“你是什么人？” 　　赵小梨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将莲玉扳指和风刃符箓都随身携带防身，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她很想躲进空间里，宁愿看萌萌的白虎吃活鸡也不要看这个恶心可怕的吴公子吃人啊！然而她这一走，在场的活人必死无疑，更何况她又不是可以躲在空间里永远不出来了。 　　所以，她其实没得选。 　　手里捏着符箓的赵小梨胆气壮了不少，悄悄咽了下口水，扬着下巴傲然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必死无疑！” 　　吴公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赵小梨手中的符箓，眼尖的他一眼看出那是银色符箓，杀他这样的鬼易如反掌。 　　他小退半步，心里慌张，却故作镇定道：“原来那臭道士说的就是你啊。” 　　赵小梨一惊，钱道长知道她？她不是隐藏得挺好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钱道长知道多少？ 　　赵小梨正惊疑不定，眼角余光却见吴公子动了动，她吓得心脏狂跳，唰的一下将风刃符箓丢了出去，同时忙不迭地念咒：“喺唎啦呣呷！” 　　符箓上燃起银色光芒，符纸瞬间稍作灰烬，一道道比最锋利的金刚刀还要锐利的风刃凭空而起，如同龙卷风般将吴公子包围，他那凄厉的惨叫声才刚起，便戛然而止，原本尚算俊秀的人形变作一块块碎肉。 　　赵小梨面色发白，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而来，熏得她差点吐了，下一刻，那堆碎肉化作氤氲黑气，大部分沉入地下，却有一缕飘向赵小梨，她慌忙闪躲，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它飘入莲玉扳指中。 　　等了几秒没察觉到不妥，赵小梨暂时不去想这事，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吴公子，刚才可能不是想攻击她，而是想跑。她记得刚才他看到她拿出符箓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张，听到她说大话时也没有一点嘲讽的模样，明显知道这符箓的厉害。 　　她叹了口气。真是的，她根本不禁吓好不好，他要是不乱动，她也不会乱丢符箓了。 　　随后赵小梨面色一白。 　　按照吴公子的意思，钱道长跟他是一伙的？不然怎么会跟他说起自己？不对不对，她之前在消灭附身鬼时确实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钱道长应该只知道有个会法术的同道中人在村里，却无法定位到她，她平常太不起眼了，低调得不行，吴公子所谓的说起，恐怕也只是这个意思。 　　等等，这个吴公子光天化日就出来作案，该不会是跟钱道长串通好了要引她出来吧？ 　　所有的想法不过就在一瞬之间，赵小梨慌了，她急忙将莲玉扳指收好，蓦地腿一软趴在李红梅身边，闭上双眼。 　　没时间细想了，她只能赌赌看。 　　没等多久，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走进院子，在“昏迷”的赵小梨的不远处站定，随后院子里响起个宽和的声音：“不知道友可否现身？多亏道友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贫道学艺不精，实在惭愧，愿向道友讨教一番。” 　　赵小梨知道这位就是钱道长，十分庆幸自己赌对了，装昏迷装得快。 　　他就叫吧，叫破喉咙她也不会跳出来承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个从心的人→ → 本章依然留言送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不见 　　钱道长说完后便悄然环顾，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一旦动手便能立即祭出法宝。 　　然而，他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仙风道骨的钱道长再往前走了一步，视线往下，落在吴公子曾经站过、此刻却只剩下一片血色狼藉的地方。 　　他再一次扬声道：“道友不现身可是有什么顾虑？贫道乃是天予派掌教存真道人的师弟，暂居于此乃是替村民禳除邪祟。此处风水极佳，却不知是何原因有些异象，贫道愧为掌教师弟，始终未能查清。贫道观道友有大神通，愿道友现身一见，与贫道共同替无辜村民消灾解难，亦是功德无量。” 　　钱道长的话听上去很诚恳，然而注定得不到回应。 　　赵小梨一动不敢动，虽然钱道长说的话如此正气，她还偏偏就怕他杀人灭口。 　　吴公子说饿了要吃她，以为她必死无疑时说的话没道理再隐瞒什么，他说过这位钱道长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叫他“臭道士”，显然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但吴公子从钱道长那里知道了有她这么个会法术的人存在，要说这两人没勾搭在一起，她是不信的。那天赶集时，钱道长分明看到了吴公子，却什么都没做，现在来说要为村民消灾解难，她可不信。 　　不过，钱道长并不知道躺地上装死的她就是他口中的那位“道友”，可见刚才他并没有在暗处围观吧？不然她早赌输了。想来，钱道长确实是把她这个藏在暗处的“道友”放在了心上，一出事便立即赶来探个究竟，但她反应快，及时装死，所以他一定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才是他要寻找的神秘道友。 　　赵小梨不知道天予派是个什么东西，但钱道长自称掌教师弟，想来很厉害，她可不敢跟他正面抗衡，至少在知道钱道长这么厉害一人物为什么窝在孙家村之前，她不好做什么。 　　院子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赵小梨很想睁眼看看究竟怎样了，到底不敢，她怕自己会不小心暴露，连装死时也是脸朝下，务求万无一失。 　　脚步声再度响起，却是逐渐远去。 　　赵小梨心里一松，然而怕对方来个回马枪，她依然维持着挺尸状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众多脚步声响起，院子里顿时变得嘈杂，赵小梨感觉有粗壮的手将自己瘦小的身体翻了过来，同时一只粗粝的手正用力拍她的脸。 　　“丫头，快醒醒！” 　　赵小梨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压下跳起来踹人一脚的冲动，装作刚醒的模样，缓缓睁开双眼，见是同村的大牛叔，她像是怔了一会儿，随即捂着脑袋就要尖叫。 　　“嗷嗷嗷杀人了！鬼！鬼啊！” 　　赵小梨：“……”她的声音有这么难听吗？！ 　　赵小梨扭头看去，那可怕的嚎叫声出自同样被人弄醒的李红梅，她一醒来就用力推开将她弄醒的同村人，边叫边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赵小梨那一声尖叫就那么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丫头，出什么事了？”大牛叔看赵小梨一副呆呆的模样，连忙晃了晃她的身体。 　　赵小梨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周娟和孙秋露，此刻亦有人在给周娟包扎伤口止血，她虽昏迷着但呼吸尚在，而孙秋露享受了跟她同样的待遇，被两巴掌扇醒了。见周娟和孙秋露至少留了一条命下来，她终于放了心。 　　“刚才……刚才有一个嘴到这里的妖怪，要吃我们！”赵小梨收回视线后便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对大牛叔说，拿手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随后她又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那妖怪呢？” 　　大牛叔连忙拍了拍赵小梨的肩膀安抚道：“没事，那鬼怪已经被钱道长消灭了！” 　　“真的？”赵小梨惊讶道，那位道长也太不要脸了吧，吴公子明明就是她干掉的，他还真会给自己揽功劳啊，不就是仗着她必须保持低调不能揭穿他么！ 　　“娘！”孙秋露一声惨呼打断了赵小梨的郁闷。 　　她蓦地看向孙秋露，却见后者正扑在周娟身上，哭得满脸的眼泪鼻涕。旁人都只当她是因为恐惧担忧，然而赵小梨知道，除此之外还有懊悔和愧疚，因为吴公子是孙秋露引来家中的。 　　赵小梨自然不会说出之前的事，也顾不得接受大牛叔的安抚，走到孙秋露身边，环住她的肩膀小声道：“秋露，先把你娘安置好吧。” 　　周娟的血已经止住了，然而她的左手整个被吴公子吞了下去，少了一只手，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今后的生计都成问题。 　　孙秋露哭得止不住，却也让开，由得村里人将周娟抬起进了屋子。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要不是我，我娘也不会成了这样！”孙秋露呜咽着，双手紧紧地捏着，满脸的自责。 　　赵小梨的自责也不轻，要不是认为吴公子有可能是个好的异类，没有及时将他消灭，周娟也不至于被吃掉一只手。 　　但真正应该被责怪的，是那位可疑的钱道长！ 　　等赵小梨回家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孙秋露受了不小的刺激，赵小梨安抚了许久才让她冷静下来。两人就在角落，赵小梨尽量让旁人以为她们二人均受了刺激，在互相舔舐伤口，免得被人注意到。 　　钱道长只是离开后通知了村里人过来，后来并未再来，但赵小梨偷听留着处理院里狼藉的村里人说，钱道长跟里长说孙家村风水不好，数百年来积累了太多的邪祟，近日便是爆发之时，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出事，唯一破解之法便是设下醮祭大典，彻底清除邪祟，如此才可保全村人平安，而里长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这醮祭大典就定在后日。 　　赵小梨最初见识过鬼怪，见识过符箓的厉害之后，便意识到钱道长很可能是个真有本事的人物，并不是骗钱的，但此刻她忽然想到，又没人规定有真本事的不能骗钱啊？ 　　吴公子说过钱道长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往她所考虑的方向去想的话，说不定吴公子以及当初她遇到的附身鬼跟钱道长是合作关系，他们负责“闹鬼”，而钱道长则负责在村子被搞得人心惶惶之后出现驱鬼，如此收获一波崇拜和钱财，然后他又可以继续去下一个村子骗钱了。 　　赵小梨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不然怎么钱道长来之后，乱七八糟的鬼怪就出来了呢？ 　　可骗钱也就骗钱了，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啊！ 　　赵小梨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能戳穿钱道长的谎言，让村里人知道是钱道长跟鬼怪合作来骗人，那村民们自然就会对钱道长动手了，不用她这个连世界观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半吊子来应对钱道长——她感觉自己打不过他。 　　赵小梨知道自己必须保持低调，不然钱道长一句“这小丫头中邪了”就可以把她抓起来。 　　李红梅被吓得不轻，赵小梨回家时发现她正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发抖。这大概是这次的事里唯一让她觉得畅快的吧，虽然她之前也被吓坏了，然而她这会儿早恢复过来了。 　　因为一早上就遇到吴公子这事，赵小梨还没来得及给苗深送吃的，她匆匆带上干粮跑上山，然而令她吃惊的是，往常都会在庙里的苗深却不在。 　　起先赵小梨只以为苗深可能是洗漱去了，然而在庙门口等了会儿，她渐渐觉出不对，这离开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世界观自设，不是普通修真那一挂的……后面慢慢说吧~ 本章留言继续送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提问 　　赵小梨站在庙门口向里望去，这破败的庙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中间她和苗深经常活动的地方没什么灰尘，而四周除了满地的灰尘，还有高悬的蜘蛛网。她往里走去，查看了唯一能藏人的桌案后头，苗深并不在。 　　整个庙并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苗深是自己离开的？ 　　赵小梨走出法印大师庙，外头一片寂静。 　　苗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为什么离开？她好多次提过报官或者下山，苗深都拒绝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不见了？ 　　山林中有凉爽的风吹来，赵小梨又进了庙内，将干粮放在桌案后，她叮嘱过苗深，没事就躲在这儿，如果他只是一时离开，回来后一定能发现她留的口粮，免得饿到。 　　她来之前李红梅还在被窝里发抖，但不定什么时候便恢复了，因此她没办法在这儿久留。 　　赵小梨原路返回，下山的路上一直不停地想着穿越以来的事。 　　起先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事，她一直当自己是穿到了普通的古代，然而之后的事便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先是救了苗深，之后是捡到了藏着空间的石镯，紧接着钱道长来了，她遇到了附身鬼、吴公子，被迫冒充道士驱鬼，还险些被钱道长发现……等一下，有没有可能她被误导了时间线？ 　　比如说，苗深有没有可能跟钱道长有关系？ 　　赵小梨一直觉得苗深成熟得不像个小孩子，之前她认为那是因为苗深出自富贵人家，成熟得早也不奇怪，但他偏要窝在山上的举动实在太可疑了。 　　该不会……苗深是什么小孩鬼吧？ 　　赵小梨忍不住一个激灵。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她要疯了啊，这世界的鬼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都不像是正经的鬼？！ 　　赵小梨脚步一顿，匆匆选了棵粗大的树躲起来，心中一动，便入了石镯内。幸好昨夜她只是来了一下就走了，这会儿还能再进。 　　之前每次来石镯内，不是她没有意识到，就是太过急迫，她都忘记了，白虎和圣尊应该很了解这个世界才是。她对这世界两眼一抹黑，就该找个随身老爷爷什么的来给她解惑啊，她觉得白虎和圣尊就很适合这个定位。 　　赵小梨刚现身，原本正趴地上睡觉的白虎便跑了过来，在她的小腿上亲昵地蹭了蹭。她弯腰抱起白虎，关切地问：“白虎，你精神好点了吗？” 　　她仔细地打量白虎，并没有发现它增大了哪怕一点，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就那么一只小鸡，即使跟白虎差不多大了，对于它这种不同一般的灵兽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什么都没吃吧！ 　　赵小梨仰头看了看，虽然有旋转楼梯挡着看不到第五层，她依然缩了缩脖子，小声问白虎：“我有些困惑想问问你，现在方便说话吧？” 　　白虎舔了舔自己的毛，点头道：“方便。”它顿了顿，又舔了舔赵小梨的手背，似乎有些开心，“小梨准备的东西很好吃。” 　　赵小梨意外地笑了起来：“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你不要着急，我会帮你多找点吃的。你看，鸡肉比人肉好吃吧？” 　　白虎眨巴了两下眼睛说：“人肉好吃。” 　　赵小梨：“……好吃也不许吃！” 　　“好吧。”白虎乖巧地点头，“小梨给什么，我就吃什么。” 　　赵小梨转忧为喜，揉了揉白虎的脑袋道：“真乖！” 　　白虎拿脑袋蹭赵小梨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撸了会儿猫心满意足后，赵小梨才开口问道：“白虎，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的妖魔鬼怪都分成哪些种类？你应该算是妖兽这类的吧？”虽然她也没看出来它的原型是什么。 　　这座石塔内有那么多法物，跟孙家村的普通村民相比，白虎和圣尊必定对这世界有着更多的了解，而白虎和圣尊之间，肯定是圣尊了解得多，白虎对很多事都懵懵懂懂的，然而赵小梨是能不面对圣尊就不面对他，她看到他就心慌啊，只好询问白虎。 　　白虎歪着脑袋道：“我是鬼啊。” 　　赵小梨：“……你是什么？” 　　“鬼。”白虎并不明白赵小梨那副懵然的模样是为了什么，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重复询问。 　　赵小梨觉得，她和白虎可能对于鬼的认知出了什么偏差，它不是会说话的灵兽么？圣尊都承认它是他的坐骑了，还鬼？骗鬼呢！ 　　然而白虎救过赵小梨的小命不止一次，没它教她使用符箓，她早不知在那些妖魔鬼怪手下死几次了，它没理由骗她。 　　可是，面对白虎自称鬼的回答，她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询问了。 　　纠结片刻后，赵小梨终于问道：“这个世界的‘鬼’，究竟是怎么回事？有地府吗？有阎王吗？” 　　白虎困惑地说：“地府，阎王是什么？” 　　赵小梨揉揉太阳穴，指了指上头道：“白虎，你说我现在去找你的主人，他肯为我解惑么？” 　　白虎缩了缩脖子道：“我不知道。” 　　想到圣尊还被封印着，赵小梨胆气很足，抱着白虎咬咬牙往上走，边走边问：“白虎，你和你主人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她本不抱什么希望，因此听到白虎的回答时也不觉得失望。 　　白虎说：“不记得了。” 　　赵小梨摸摸白虎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想的却是，白虎自称鬼，那么拿它当坐骑，又会变身的圣尊，也是鬼了？ 　　她就说刚进自己空间时觉得这儿阴气森森的，这算什么哦，别人的空间灵泉灵兽，她的空间却闹鬼？！ 　　赵小梨爬上第五层，在距离圣尊有些远的位置安稳坐好，十分客气地说：“圣尊早。” 　　原本闭目的圣尊直到此刻才睁眼看她，勾了勾唇道；“本座被困此处，哪知日头。” 　　赵小梨讪笑了下，直接切入正题：“圣尊，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就耽误您一点点时间。” 　　圣尊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笑非笑：“本座所言，却不一定是真。” 　　“没关系，我相信无论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很珍贵。”赵小梨扬起笑脸，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反正他的话她权作参考，即使圣尊骗她说鸟有两个头，好歹让她知道这个世上有“鸟”和“头”的说法了不是？ 　　赵小梨的天真与和善对早被她耍过的圣尊来说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泡沫，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等封印开了，她再也摆不出这样的表情，便让她暂且逍遥片刻又如何？正好让他解解闷。 　　“问。”他说。 　　赵小梨便将自己认为最核心的问题问了出来：“究竟什么是‘鬼’？” 　　圣尊知道赵小梨碰到过鬼，只是却不想她如此无知。 　　他曼声道：“鬼是世间阴气的聚合，一个微小的变化，便成就一个不同的鬼。” 　　这说得很简单易懂了，赵小梨想，这就像是宇宙大爆炸那时，无数基本粒子互相聚合，后来有的成了氢、有的成了氦，而有的氢还有氕氘氚的分别。 　　“白虎说它也是鬼。”赵小梨就像是个乖巧听课充满了求知欲的小学生，摸了摸白虎的脑袋道，“所以，鬼是分有形和无形的么？” 　　她起初碰到的那个附身鬼，好像就是无形的，反正他被火龙灭了她都没见过他，而自称鬼的白虎和会裂嘴的吴公子，又都是有形的。 　　“无形之鬼，最为弱小，只能靠着附身人类行事。”圣尊漫不经心地说，“有形之鬼，形态各不相同，强弱亦是天差地别。” 　　这倒是有些颠覆赵小梨的认知，在她看来，无形的最可怕，想想看，房间里有一个你看不到，对方却看得到你，还能附身于你的未知之物，多吓人啊，光想上一想，连脖颈都瞬间变得凉飕飕的了。然而，在圣尊说来，无形之鬼却是最底层的废物，这是对鬼和修道之人来说的吧？反正对于普通小老百姓来说，最底层的废物也是能轻易害了自己性命的。 　　“有形之鬼里，最强的就是鬼王？”赵小梨突然想起她听到的法印大师消灭鬼王的上古传说，之前她只当是神话，就像她那个世界的盘古开天辟地，但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圣尊蓝黑色的眸子斜斜地看了过来，正要开口，就听赵小梨接道：“我是说，曾经最强的就是鬼王？” 　　白虎突然在赵小梨下巴上舔了一口，她痒得一缩脖子，按住白虎的脑袋道：“别闹，我跟圣尊说正事呢。” 　　下一刻圣尊那边便传来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赵小梨又一次被撞倒在地。 　　……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圣尊为什么又发飙？她惹他了吗！他来了大姨夫不成？莫名其妙的！ 　　赵小梨看了眼被她抱着所以同样摔到的白虎，突然明白过来，圣尊那是吃醋了？他自己的坐骑，却表现得跟她如此亲热，他就不高兴了？ 　　她心里得意得不行，像她这么温柔可爱和善体贴的小姑娘，白虎当然喜欢她啦，但她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起身时顿了顿，放下白虎，端坐回去。 　　此刻圣尊已恢复了正常模样，见赵小梨看过来，却是勾唇阴森森地笑了，却不发怒，只说道：“鬼王最为强大，其下为几大鬼将，再往下都是些蝼蚁。” 　　赵小梨耳朵听着圣尊的话，心里却有些发虚，刚刚圣尊的表情，是表示他记住这事了，只等日后算账？看来她真得尽快摆脱她的这个空间了。她可能是这大千空间小说里唯一一个想着摆脱自己空间的倒霉蛋了吧。 　　虽然对圣尊极为忌惮，赵小梨也没忘好好听他的介绍。总结来说，这个世界阴气聚合成鬼，鬼又分鬼王、鬼将、鬼将之下能力大小各异的有形之鬼，垫底的就是只会附身的无形之鬼。 　　“那人类死后，可会因怨愤而成厉鬼？”赵小梨再问，白虎说没听过地府和阎王，但她穿越以来在平常的生活中，还是能听到村民们谈论类似的话，也就是说，民间传说里，还是有人死后为鬼的说法，这就跟圣尊的介绍有那么一点出入。 　　圣尊冷笑：“人类死后万事皆空，哪来的成鬼一说？” 　　赵小梨点点头，她感觉这个世界从某个角度来说还挺唯物的，人死后并不会变成鬼，也没有阴间阎王，而所谓的鬼却是由别的东西生成的，感觉更像是“妖”之类的，不过那无形之鬼又有些超过“妖”的范畴了。 　　反正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赵小梨也懒得纠结，“鬼”就“鬼”吧。 　　这回的谈话总体上来说还算愉快，赵小梨胆子又大了些，冲圣尊灿烂一笑：“多谢圣尊，我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她又是一笑，抱起白虎下楼。 　　她其实还挺想知道圣尊是个什么身份，她心里隐约有些猜测，然而现在她不好问，等再混熟一些她才好开口。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石镯，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敲碎，想想将来迟早要丢了这石镯，赵小梨心中难免不舍，危险时可以随时躲进来，这可是保命的玩意儿啊。不过若圣尊挣开封印出来了，这空间可就危险了，甚至他说不定能逃出这空间，那么她就会死得透透的了。 　　等下到一楼，赵小梨突然想起早上差点吓她一跳的事，便忙掏出莲玉扳指给白虎看，问道：“白虎，今天我消灭一个鬼时，那鬼身上飘出一股黑气，跑进扳指里了，怎么回事啊？” 　　担心会影响到自己，赵小梨忧心忡忡。 　　白虎道：“那是鬼精，对扳指大有好处。” 　　“鬼精是什么？”赵小梨不解道，她想起最先消灭附身鬼时她并没有看到有黑气飘进扳指里，也不知是被火龙一起干掉了，还是她当时差点就被迫同归于尽以致太慌张了没注意到。 　　“鬼的本源。”白虎说。 　　“本源？” 　　白虎点点头：“本源。” 　　“能说得更详细点吗？” 　　白虎眨眨眼，默默地看着赵小梨，又摇了摇头。 　　赵小梨只好不再追问，但从词义上来理解的话，鬼精大概像是鬼的灵魂、意识一类的东西，也就是确定一只鬼是这只鬼，而不是那只鬼最本质的东西。 　　不过既然对莲玉扳指没有害处，那她自然不再多想。 　　趁时间还有一些，赵小梨便抱着白虎去翻那些堪称垃圾的前法物，企图从里头翻出点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与此同时，里长家大屋旁放杂物的小屋子里，赵小梨久等不到的苗深正屈膝坐在角落，一声不吭，好像周围的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门开了，钱道长踱步进来，身边还跟着个道童模样的十三四岁男孩。 　　钱道长还没开口，那道童便吸了吸口水道：“钱老道，你问完话后把他给我吃吧！” 　　“不行。”钱道长也不怪罪他的出言不逊，只一口拒绝。 　　“他是我找到带回来的，凭什么不能给我吃？”道童气愤地说，“丁大人说了，不会亏待我的！” 　　钱道长面色微变，耐心道：“等贫道问完，再说不迟。” 　　道童冷哼一声，又贪婪地看了眼苗深，这才闭嘴不语。 　　钱道长走到苗深跟前，和颜悦色地问他：“这些日子是谁给你送吃的？” 　　山上那小鬼殒命之地，恰是通往法印庙的路，在发现庙中藏着一个孩子后，他自然会产生联想，问出是谁养活了这孩子，说不定便能将那神秘的修道之人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鬼王亲自教你认识鬼的世界# 本章继续送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无畏 　　苗深抬头看了眼钱道长，漆黑的双眼古井不波，又低下头，像是个哑巴似的。 　　钱道长略一皱眉，看了眼道童，语气更为温和：“贫道乃是修道之人，自然不会看着旁人伤害你，这些日子给你送饭之人，许是打算养肥了你，再对你不利。” 　　苗深漠然看他，终于开口：“没人给我送吃的。” 　　“你不必害怕，说出来就是，贫道自会护你周全。”钱道长循循善诱道。 　　苗深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 　　钱道长本以为一个孩子再好哄不过，可见这孩子那油盐不进的模样，眉宇间分明有些不悦。 　　道童逮到机会上前道：“钱老道，你刑讯水平不行，此事还是要交予我才好！你先出去，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我一定给你问出来！” 　　钱道长却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贫道若出去，你转头就把他给吃了。” 　　“你这就是不信我了！”道童叫道，“没问出来之前，我顶多就是让他吃点苦头罢了！”他说着舔了舔嘴唇，令人恐惧的是，他的舌头竟然又细又长，甚至拖到了下巴。 　　两人在苗深面前旁若无人地谈论吃他的话题，而且道童还显露出不属于人类的异状，若是一般的孩童，早就吓得哭嚎不休，然而苗深却兀自低着头，不言不语。若说他是被吓呆了，可他刚刚跟钱道长的对话又吐字清晰，不见丝毫呆滞。 　　钱道长跟道童谈论吃人的话题，是存了几分故意，想吓得苗深说实话，然而苗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异状着实令他有些吃惊。若是换个情境，这般心性的孩子，他必见猎心喜，收为徒弟。 　　“贫道最后再问你一次，给你送饭的人是谁？”钱道长俯视着苗深，语气十分冷漠。 　　苗深不语。 　　钱道长转头对喜形于色的道童道：“便交予你了，无论你做什么，问出话来，留口气。” 　　“你且放心！”道童拍着胸脯大笑。 　　钱道长又看了苗深一眼，见他依然无动于衷，便再不停留，走了出去。 　　道童活动着手腕，慢慢靠近苗深，脸上满是即将吃到嘴的喜悦，声音尖刻：“小娃娃，不是我太狠心，实在是你太过香甜，你不说是最好，我就从你的手指开始吃起，手腕，手肘，手臂……耳朵和眼珠子是我的最爱，得迟些时候再吃。我问一次你不答，我便吃你一口，你最好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要说，好好让我尝尝美味。其他的小娃娃，哪有你这样的香甜，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在苗深跟前蹲下，突然跟对方那漆黑的双眼对上，他一愣，吃惊地发现这孩子眼里真的没有丝毫畏惧。 　　见道童愣住，苗深慢慢地抬起手，伸到了道童跟前。 　　这是什么意思？主动送上门让他吃？ 　　道童心里没来由地划过一丝恐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房门突然被敲响，道童连忙后退起身。 　　再看苗深，只是把手缩了回去，表情也没改变一分。 　　房门开了，钱道长就在门外，道童有些心虚，正要说话，却听钱道长抢着说道：“把他带出来。” 　　道童眼睛一斜，看到了钱道长后头的不少人，不得不拎着苗深走出来。 　　钱道长道：“里长，这确实不是你们丢失的孩子，而是贫道于山上捉住的邪物。” 　　里长领着村里的一些青壮年，本是气势汹汹的，此刻见那孩子果然不是丢的那个，不由地气势一泄。有人家里丢了孩子，又有人见钱道长和他的道童带了个孩子回来，便以为丢的孩子是被钱道长拐走了，毕竟这村里就钱道长和他的道童两个外乡人，于是便寻了来，要钱道长交人。 　　“我的宝儿啊！”人群里有女人一声哭嚎。 　　钱道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道童，对里长温和道：“里长，方才你们问得急，却是没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刻不若说说清楚，贫道或许能帮上一二。” 　　钱道长的本事，里长很清楚，他连忙说：“也就今早的事。先前天师收了那邪物，令我等去救治孙福家的，就是那时候，二黑家的小子不见了，当时谁也没注意，二黑他媳妇发觉儿子不在，遍寻不到，这才晓得儿子不见了。” 　　里长的描述很清楚，钱道长闻言面色有些凝重：“许是邪物又出来作祟了。” 　　二黑媳妇闻言当即哭嚎着昏厥过去，她丈夫慌忙抱住她。 　　里长忙道：“天师，二黑家就这一个儿子，求您施展神通，救他一命吧！” 　　钱道长叹道：“不是贫道不肯，而是邪物来无影去无踪，孩子丢了那么久，只怕早落了肚，再寻不到了。” 　　二黑的丈夫听了，也没忍住大声哭喊起来。 　　钱道长面上有悲悯之色，又正色对里长道：“这醮祭大典，还是快些准备起来吧，那些邪物只会越来越张狂，迟了恐再生不幸啊！” 　　先是里长的儿子中了邪，接着是出现了吃人的邪物被钱道长收了，如今却又有孩子丢了，在场的人顿觉慌张不安，听到钱道长所说的醮祭大典，也没有先前听说时那么排斥，反倒还希望早些举行，也好让村子早些恢复平静。 　　绝望之下的怨恨如同跗骨之蛆，嚎哭不止的二黑突然红着眼睛叫道：“我要杀了他，为我可怜的小宝报仇！” 　　他所指之人，便是被钱道长所指认为邪物的苗深。 　　苗深抬头望了过来，又将目光落往别处，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一切，甚至也不愿为自己说上只言片语。 　　钱道长暗暗观察着苗深，他把苗深放出来，自然就不怕苗深说些什么，他是有大神通的天师，而苗深却是个害人的邪物，村民们信任哪个，不必多说。但苗深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实在令他诧异。 　　苗深这样的态度，他不是没有见过，但那些人多是生逢大难，对这人世早没了任何期待的绝望之人，像苗深这样小的孩子，他很难想象对方遭遇了什么才会如此一副生无可恋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二黑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符合，堪称群情激奋。 　　“杀了他，杀了他！” 　　“为小宝报仇！” 　　“这样的祸害不能留！” 　　钱道长扬了扬手，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却听他诚恳道：“诸位的心情贫道能理解，但害了小宝的邪物并不是他，此刻杀了他不过是泄愤罢了，别无它用。而贫道留下他，乃是为后天的醮祭大典做祭天用。” 　　众人互相看看，到底想着祭天重要，终于不再鼓噪。而二黑抱着自己依然昏迷的媳妇，满面悲伤地离去。 　　里长忌惮地看一眼与普通孩子无异甚至因长得好看而更显无辜的苗深，对钱道长道：“天师，您可要看牢它啊，可别让它再出来害人！” 　　钱道长颔首：“那是自然，有贫道在，他再害不了人。” 　　里长又道：“我们会加紧筹备的，后天就有劳天师了！” 　　“贫道自然尽力而为。”钱道长应道。 　　等人都散了，钱道长一改先前的悲悯，沉着脸对道童道：“不是早说过了，事情办妥前，少招惹些事端？” 　　那小宝不见了，还能是谁干的？ 　　道童不服气地说：“若不是你不让我吃这小娃娃，我又哪需要自己出去找点吃的？” 　　“后天大事可成，在那之前，你莫要再惹事。”钱道长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若办不成，丁大人怕是饶不了你。” 　　道童面上闪现畏惧之色，眼珠子转了转，梗着脖子道：“不过两日，我熬得住！” 　　钱道长再看苗深，依然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你也听到了，你若是不说，贫道便拿你祭天。”钱道长道。 　　道童撇撇嘴：“可惜了。” 　　苗深不语，也不看人。 　　钱道长道：“你若改了主意，随时可让贫道知晓。” 　　道童在钱道长的示意下将苗深拎回小屋关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苗深是正正经经的人类，自然也不怕他跑了。 　　“钱老道，那坏事之人若不除，怕是会也影响咱们的大事啊！”道童道，“就没别的法子揪他出来？” 　　“此人隐藏极深，贫道也无能为力。”钱道长道，“不过，他既不敢现身，可见本事不算太大，也就杀两个小鬼罢了。” 　　“嘿嘿，也就是遇到煞黑和无良那两个废物了，若是遇到上我，那坏事之人早死得连渣不剩！”道童舔唇冷笑。 　　钱道长淡淡看他一眼，却不语。 　　他有种不大好的感觉，若非天时所限，他必定会推迟醮祭大典，先将那坏事之人揪出来再说。然而仔细一想，他问过里长，村里除了他这一行人之外并无外人，林子里细细找过后不过揪出个小孩罢了，那坏事之人能躲哪儿去？他甚至怀疑，此人说不定是孙家村人，有了奇遇，才能对付得了几只小鬼，如此一来，倒不必多虑。 　　“这两日盯着些村里。”钱道长想了想道，“还有山上那法印庙，若有人去送吃的，捉过来。” 　　“不用你说我也晓得！”道童冷哼道。 　　半山腰，赵小梨赶在头疼变得剧烈前带上扳指、两张墨迹淡了不少的符箓和一样法物离开了空间。那两张符箓她都拿图样相同但墨迹更淡的符箓先实验过，一张是火符，一张是雷符，雷符那张，跟她所剩的最后一张估计是威力最大的符箓图样差不多，她猜那张也是雷符。 　　赵小梨观察能力不错，总结概括的能力也很出众。从她的实践来看，她所看到的符箓里，属激发的那刻发出金色光芒的符箓威力最强大，她最初使用的那两张符箓就属于此例，而那堆墨迹变淡很多的符箓激发时会发出银色光芒，威力要次很多，即便是将吴公子一击致命的风刃符箓，跟那火龙符箓也是完全无法相比。 　　目前她翻遍了石塔，金色符箓也就只剩下她手里那张了。她有个想法，这些符箓至少分三个档次，金色、银色，还有一个不知激发时是什么颜色，而且按照威力一定是从高到低，所以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最次的那些符箓都失去了效果，变成了无用的符纸，而金色威力最大，保留的威力也就相对更多，银色次之。现在她手里就剩下一张金色符箓，十来张银色符箓，然而因为有些图样就一张，纸上墨迹亦算清晰，她不想浪费，便没有全做实验。 　　而赵小梨仓促间找出来的那件法物是根发带，看着毫不起眼，但系上后她可以明显感觉到精神一振。其余法物一个个用途不明，问白虎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幸好还有符箓可用来防身，她便没再多待。 　　赵小梨到家时李红梅依然窝在床上，眼看着已是中午，她连忙开始做饭，在外浪得没边的孙亮这时候才跑回家，催促赵小梨赶紧做饭，快饿死他了。 　　赵小梨在厨房忙活，却听到孙亮在大声跟李红梅说着什么，听到“抓到个小孩”什么的，她忙擦干手，跑去问孙亮：“什么小孩？” 　　李红梅上午受了惊吓，这会儿难得没有因为赵小梨的插嘴而骂她，孙亮也不在意，夸张地说：“天师抓住了个长得像小孩的鬼怪！嘴那么大！很爱吃人！” 　　李红梅听到“嘴那么大”的话，禁不住一个哆嗦。 　　赵小梨心里一咯噔，忙问道：“哪儿抓的啊？” 　　“就山上啊！”孙亮知道得不多，却很兴奋，“天师说下午会把它带出来给咱们看看！” 　　赵小梨面色一白，被抓的不会就是苗深吧？不然他怎么就无缘无故走丢了呢！ 　　中午草草吃过饭，李红梅还没缓过来不肯去，赵小梨便和孙亮一起去了里长家。 　　村人自然爱看热闹，这会儿早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赵小梨仗着身材娇小，一会儿就挤到了最前方，只见里长家前面的空地上立了根柱子，柱子上绑了个小小的身影，满身狼狈，嘴角含血，正是她遍寻不到的苗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依然是个散财童子，留言送红包，到下章更新前~ 　　☆、保护 　　“这是刚吃了人呢？看他嘴角还有血！” 　　“看起来倒一点不像是邪物，模样挺俊。” 　　“邪物最会惑人，当然要变化出好看的模样，越是好看，越是险恶啊！” 　　周围认识不认识的村民在交头接耳，赵小梨下意识想反驳，苗深怎么可能会吃人？他明明每天都乖乖地等着她送吃的去，多少不论，每回都吃得很满足的样子。更何况，他要真是会吃人的鬼，她怎么可能还好好地活着？早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吃掉了！ 　　可赵小梨知道自己不能反驳。时人愚昧，钱道长因为“救过”村里人，他们只会信奉他，她若开了口，只会被当做受鬼蛊惑而偏帮鬼的人，反倒会让自己人身受限。 　　更何况…… 　　赵小梨不动声色地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钱道长和年龄不大的道童，二人目光在人群中流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赵小梨立即摆出跟周围的村民差不多的表情，好奇又略带恐惧地看向苗深。她眼角余光能感觉到钱道长二人的目光从她这边滑过，并未多作停留。 　　他们这是在找人？找什么人？ 　　赵小梨努力静下心来，将之前的事都过上一遍。 　　钱道长知道这个村里还有另一个会法术的人，很希望对方能现身，而作为唯一一个知情者，她却不敢现身，那么钱道长会怎么做？他若是完全不在意她，早上完全不必说那一番话，可见钱道长至少是有些忌惮她的，这点她当然能理解，未知的才可怕。 　　起初她在山上消灭那个附身鬼时弄出了很大的动静，那时候钱道长就已经在村里了，不可能没察觉，那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少有人去，而钱道长却在那条路尽头的法印大师庙里发现了苗深，苗深没有法术，钱道长知道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然而一定能联想到什么。所以……苗深如今的状况，就是为了引她出来？！ 　　想到这其中的因果，赵小梨难过又愧疚，都是她害了苗深！ 　　就在此时，原本低着头的苗深突然抬头看了过来，他的视线在赵小梨身上停了停，又垂下。他的动作很自然，面上又没有多余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在看她。 　　赵小梨起先心中一惊，害怕苗深暴露了她，见苗深一点异样没露，心里愈发难过。 　　苗深一定什么都没说。不然，钱道长早就可以从苗深嘴里知道她的存在，在知道她也在吴公子被消灭的现场后，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只知道苗深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成熟，却意外他聪慧到知道不能供出她来。 　　跟周围所有人一样，赵小梨仔细地打量苗深，他身上穿的依然是庙里的破布，她那时候没处给他找衣服，又没办法带回去缝补，只能从家里带来针线和剪子，简单帮他缝了缝，又剪下一条细长的布做腰带，因此这一身简易的衣服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看不出底下受了什么伤。他那漂亮的小脸有些肿，又沾了灰，脏兮兮的，然而即便如此，被他那黑漆漆的明亮双目注视着，也能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 　　“后日的醮祭大典，贫道会用这邪物祭天。”钱道长的声音清朗，面容淡然，“届时，孙家村再不会有邪物作祟，可保百年太平。” 　　钱道长本还想着将这孩子关上一关，说不定真能抓到没有防备的坏事之人，然而先前道童去过法印庙，却在桌案后找到了半块干饼，可见那人已发现这孩子不见了，守株待兔这招不再管用，只好换了个方式，如此来观察众人反应。离醮祭大典还有两日，对方若有心救这孩子，自然会露出破绽。即便他一时不察让对方将孩子救走，于他来说也无碍，祭天一事，不过他随口而言，这孩子丢便丢了。 　　他心里已有些认定那暗中坏事之人不过尔尔，只是谨慎起见，若能提前将对方揪出来最好。 　　“多谢天师！天师神通广大，是咱们的福分！” 　　“多谢天师！” 　　众人纷纷真心诚意地感谢起钱道长的恩德来。 　　赵小梨也不得不跟着周围人的模样感恩戴德起来，力图不暴露自己。 　　而跟她一道前来的孙亮跟着叫了两声，突然蹲下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用力往前丢去，声音洪亮地叫嚣道：“打死这个吃人的邪物！” 　　赵小梨手伸了下，却没能拦住丢出去的那块石头，石头砸在苗深的额头上，细如涓流的血水顺着他的面颊落下，他却没有发出任何痛哼。 　　见钱道长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赵小梨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只好按住孙亮的胳膊道：“天师说要拿他祭天的，不能打死！” 　　孙亮脖子缩了缩，到底有些惧怕天师，恶狠狠地瞪了赵小梨一眼后突然把她往前一推，大叫道：“她不让我打那邪物，她一定是跟他一伙的！” 　　赵小梨知道孙亮一直挺讨厌自己，他岁数小还没开窍，自然不懂女人的好，也不明白自小就有个媳妇等着他长大在这样一个时代，在他这样的村人身上是件多么幸运的事，但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讨厌她而如此害她。 　　更惨的是，他还误打误撞猜对了…… 　　赵小梨身体较为瘦弱，孙亮虽比她岁数小，力气却比她大，她一下子扑倒在苗深面前的地上，众人瞬间安静。 　　这一刻赵小梨心里有点慌，扑在地上不敢抬头，仿佛是被孙亮推得狠了爬不起来。 　　钱道长在孙亮丢石头时便看了过来，自然听到了赵小梨的话，只不过在她那瘦弱的身上转了转，便不经意地说：“她并未被邪物影响。贫道早已看过，目前孙家村的诸位都无碍，不必担心。” 　　后天大事在即，他并不想在村民间增加恐慌，以免多生事端。 　　有钱道长的话，众人一瞬间的恐慌散去，不过也没人这时候敢当着天师的面调侃孙亮怎么连媳妇都不要了。 　　赵小梨同样松了口气，幸好她反应快，再加上之前也足够低调，在没有别的线索的情况下，钱道长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消灭两个鬼的竟然是她这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无知村妇吧…… 　　有妇人将站不起来的赵小梨扶起，她借着妇人的遮挡看向不过半丈开外的苗深。 　　苗深就像是被这闹剧吸引了似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赵小梨身上，却在她看过来时，突然笑了笑。 　　就像是之前在法印大师庙里时，他偶尔对她露出的笑，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温柔、淡然。 　　赵小梨一怔。 　　除了她以外，不少人都看到了他的笑，没有赵小梨与他之前相识对他的了解做底，他的笑配上他面颊上的血，着实有些惊悚，更不用说，下一刻他那恰到好处的弧度突然变大，成了放肆的大笑，惊得众人连连退后。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声音依然稚嫩，然而他的笑声是那样张狂，令观者油然而生莫名的心悸，更坐实了对他是个邪物的指控。 　　赵小梨被带着一起后退，只惊惧地望着苗深，倒跟旁人没什么两样。 　　在众人静默的惊恐注视中，笑声渐歇，苗深又低了头，从头至尾并没有说一句话。 　　许是被苗深的笑所恐吓，再没人想继续待在这儿，赵小梨也只得跟随众人离去，强忍住回头张望的冲动。 　　别人听了苗深的大笑害怕，她却听得难过。 　　他岁数虽小，却仿佛经历了太多，她无法确切明白他的遭遇，但这并不妨碍她因此而心情低落。她分不清苗深究竟是人是鬼，可即便他是鬼，他也从未伤害过她，如今他被抓是她造成的，他却还在保护她，她必须把他救出来！ 　　孙亮一眨眼就跑没影了，赵小梨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刚进院子门就叫旁边伸出来的脚绊了下，狠狠摔了一跤。 　　“哈哈哈，摔个大马趴！”孙亮边拍手边欢呼道。 　　赵小梨很想取出雷符给孙亮来上一下，却硬生生忍住了。虽然从没人教她，但她又不是不谙世事不知善恶的小孩子，自然明白符箓这东西绝不能用在普通人身上。 　　赵小梨慢慢爬起来，看也不看孙亮，往屋里走去。 　　孙亮见赵小梨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觉得无趣，又跑了出去。 　　李红梅还在床上躺着，赵小梨过去看了一眼，竟发觉李红梅发了烧，面色有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发干。她连忙倒了一碗水，扶起李红梅让她喝下后又扶她躺了回去，掖好被角。 　　李红梅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睡了过去。 　　赵小梨想起受伤的周娟，又去了隔壁。这会儿，陪着媳妇回娘家的孙威和他媳妇都被人叫了回来，孙福也在陪着周娟，周娟情况还好，倒不用她担心。她去看了看孙秋露，因为早上事的刺激，孙秋露至今还呆呆的，见她来了，好歹恢复了一点生气。 　　赵小梨陪着孙秋露说了会话安抚她，见她面色好了些，这才离开。 　　等剩自己一人，赵小梨满脑子的事，却不知该如何救苗深。 　　按照钱道长的意思，后天之前，苗深不会有事，可同样的，在那之前，钱道长一定会好好看着苗深，她一旦现身，必定被逮个正着。她早上已进入过石镯，这会儿也没办法厚着脸皮去找圣尊讨个主意。 　　苗深是人是鬼，她看不出来，她认得出来的也就长得奇形怪状的鬼，和无形却出声的鬼。钱道长是有真本事的人，他应该可以区分人与鬼，然而他的话此刻却不可信。按照圣尊的说法，鬼乃阴气聚合而生，不过是跟人类不同的生物罢了，自然亦有善恶之分，苗深即便是鬼，也是个善良的小鬼，凭什么要被拿去祭天？这不公平！ 　　赵小梨憋着一股气，晚上做好饭，孙亮野完了回来吃过饭又出去疯玩，李红梅状态好了些，没力气骂人更别说打人了，倒是让心神不宁的赵小梨安稳地吃过晚饭。 　　晚上一夜辗转，第二天早上，赵小梨便撺掇着孙亮去看苗深。大早上钱道长和他的道童自然不在，但去看苗深的人不少，一夜过去，他神形又狼狈了几分，只低着头，谁来也没反应。 　　赵小梨满满的心疼都没敢显露出来，见身边多了个之前一起在周娟家做针线活的妇人，她小声又担忧地说：“婶子，你说他会不会有同伙要来救他啊？” 　　妇人同样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但即便他的同伙来了，天师也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赵小梨心里一抖，她就是怕自己有来无回，人没救到连自己都折了进去，才不敢乱来。 　　“可是……他看着好可怜啊，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吃人的邪物。”赵小梨面露迟疑。 　　妇人连忙捂着赵小梨的嘴道：“你没听人说吗？这样的邪物最会变化好看的皮囊来迷惑咱们，可不能被他骗了！” 　　赵小梨故作懵懂地点点头，又道：“如果我是他同伴的话，一定会趁着夜色来救他，昨夜他没被救走，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妇人忧心地说：“也不知天师怎么想的，非要拿他祭天，若早点杀了，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赵小梨没有去听妇人说什么，她在故意说完前面那句话后就注意着苗深那边，却见他飞快抬头，做了个口型给她，又垂下头去。 　　那个口型是：不要。 　　赵小梨瞬间觉得鼻子酸涩，敷衍了妇人几句，匆匆离开。 　　跟宁死也不想连累她的苗深比起来，她这样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模样，实在是太过难看了些。 　　赵小梨回到自己屋子，心中一动进了石镯。 　　白虎依然在她一现身时就蹭了过来，赵小梨忍下心中的焦躁，柔声道：“最近不方便给你带吃的，你还能再坚持一下吗？” 　　白虎点点头，舔了舔赵小梨的手道：“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它都从能当坐骑的体型饿成了现在的模样。 　　赵小梨抱起白虎使劲蹭了蹭，她的运气还算不错，除了个别的，遇到的人都对她很好。 　　深吸一口气后，赵小梨抱着白虎上楼，再一次面对圣尊这个“个别的”。 　　圣尊似乎在打坐，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赵小梨讨好地笑道：“圣尊好！小梨给您问好来了！” 　　圣尊眼皮一掀，一向冷意盎然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忽而温柔地笑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赵小梨知道自己这模样一看就是有求于人，不意外圣尊能看出来，便点头道：“我的一个朋友被人抓起来了，我想救他，但不知该怎么办。” 　　“哦？说来听听。”圣尊似乎很感兴趣。 　　赵小梨想了想道：“我的朋友是个才七八岁大的孩子，偏偏一个道士说他是鬼，要拿他祭天。那道士自称天予派掌教的师弟，我打不过他，救不了我的朋友。” 　　赵小梨故意说出天予派的名字，是想看看圣尊是不是认识，然而圣尊面上一点异样未露，只是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关切地问道：“你的朋友？你们关系很好？” 　　“是啊……”赵小梨回得有些茫然，问这个做什么？她不需要他这么关心她，她只要他给个方法啊！ 　　“很好。”圣尊懒懒地往后靠去，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何难？把那老道带进来喂了白虎，便可迎刃而解。” 　　赵小梨：“……”喂白虎喂白虎，他只知道一个喂白虎吗？！ 　　似是看出赵小梨的不乐意，圣尊嘴角一扬，现出森森笑意：“否则，你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好友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香薰果粒童鞋的长评，这么早就给长评了我很开心啊哈哈，先记着，待我有存稿了再还加更。其实死太监那本的加更我还是记得的，如果有机会的话，这本就来还一下好啦…… 本章留言依然送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PS：感谢3015301童鞋的火箭炮，感谢香薰果粒童鞋的两个地雷，感谢吧唧家的景行行童鞋，燃客衣童鞋和桐青童鞋的地雷，亲亲你们~ 　　☆、至恶 　　喂白虎和看着苗深死，圣尊就给了赵小梨两个选择，而哪一个都不是她愿意做的。 　　赵小梨这时有些明白圣尊问她跟苗深的关系是不是很好的原因了，她跟苗深关系越好，便越无法面对救不了朋友的结局，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拿来喂白虎却也是她做不到的，无论她怎么选，都注定痛苦。 　　这位圣尊大人，还真是太恶毒了，之前怂恿她弑父弑母失败，这回又给她一个两难选择，偏要看她纠结么？ 　　她偏两个都不选！ 　　心里想法硬气，然而赵小梨面上笑容却愈发灿烂，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是如何在心里编排圣尊。 　　“圣尊，我都不敢靠近人家啊。而且，我只带进过一只鸡，也不知能不能带进个人来。更何况，白虎如今那么小，将那老道带进来，简直是送狼如羊群，这儿的宝贝他看到该笑疯了。”赵小梨认真地数着理由。 　　她说的也是现实存在的问题，对这个奇异世界她没什么见识，自然不知该怎么将石塔里的东西都利用起来，然而钱道长可是科班出身，看到这满地的宝贝怕是眼睛都要红了吧！白虎现在没什么用，她更只会简单的丢符箓，所有的宝贝都会成为钱道长的囊中物。 　　她笑意绵绵，满面期待地看着圣尊，给他戴高帽：“圣尊，求您再指条明路吧，我遇到的所有人里面，唯有您是知识最渊博、本事最强的一位，除了您，没人能帮我度过这个难关。” 　　圣尊瞥她一眼，笑容冷了一分，声音却温和而轻柔：“本座可没什么救人于危难的兴致，提醒你一句，已是本座心软。” 　　他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心软，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个空间的原主人真是没关错人！ 　　赵小梨在心里给石镯的原主人点了个赞，顺便又吐槽了一句圣尊，心里总算舒服许多。 　　因为事关苗深的性命，赵小梨忍着脾气没跟圣尊闹，只可怜兮兮地看着圣尊卖惨：“圣尊，您就看在我为白虎喂食的份上，再指点我一二吧！我会记得您的大恩的！” 　　圣尊似乎来了点兴致，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待如何报恩？” 　　赵小梨一怔，她不过就是客气客气而已啊…… 　　“我会时时替圣尊您祈祷的。”赵小梨正色道，“我知圣尊您高高在上，而我什么都不会，作为一个蝼蚁又怎么敢奢望有能帮到您的地方呢？唯有真心诚意地为您祈福。” 　　概括起来就是，她什么都不做…… 　　圣尊突然笑了起来，但那笑不代表任何与愉悦、欣喜之类词相关的积极情绪，只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只当没听到赵小梨那些“真诚”的话，兀自说道：“本座今日心情不错，便帮你一回，你欠本座的这条命，本座记着了。” 　　赵小梨：“……”她什么时候说要欠他一条命了？ 　　圣尊伸出纤长的手指往对面一指，赵小梨往后看去，但黑暗笼罩了角落，她看不清楚。 　　她想，欠他一条命就欠吧……反正他早“记住”她了，他还能杀她两次不成？ 　　还好“记忆蜡烛”就在手边，赵小梨便举着它向角落走去。 　　只听得圣尊在她背后道：“找一颗血红色珠子。” 　　赵小梨拿着“记忆蜡烛”靠近后，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角落也在她面前展现了全貌。这儿就跟下面几层一样，零散地丢着不少东西，不过看品相要好上不少，她猜都是属于圣尊的，所以白虎根本不敢带她来拿这些。当然，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随便拿——除非哪天她打定主意砸了石镯跟圣尊彻底说再见。 　　翻了会儿找到一颗血红色珠子，她刚要伸手去拿，却被白虎咬了下衣袖。 　　赵小梨奇怪地扭头看它，白虎说：“小梨，你是人，不能直接碰。” 　　说着它低头将珠子叼起来，回到圣尊面前。 　　直接碰了会怎样？为什么圣尊都不提醒她一声？ 　　赵小梨一阵后怕，还好白虎虽然对圣尊忠心耿耿，在这样的小事上还是愿意帮她的，不然她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内心给圣尊的危险等级又添了个加号，他的话真是不能轻信，被封印着都不老实，明明说好了要帮她还玩心眼，真的是被封印多少年都不冤！ 　　圣尊只是看着白虎那“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见赵小梨露出些微不忿之色，他似乎更愉悦了些，懒洋洋地说：“配合你拿去的扳指，本座再教你几个印诀，将这珠子丢出去便是了。” 　　赵小梨本还以为莲玉扳指是白虎的，如今听圣尊提起，心里有些惴惴，那该不会是圣尊的东西吧？说起来拥有了莲玉扳指之后，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通过念咒文使用威力那样巨大的符箓，先前她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这莲玉扳指也太逆天了些，确实像是圣尊这样大人物的所有物…… 　　既然圣尊不提她用他东西的事，赵小梨也不会犯傻自己提起话头，她感觉自己要是提了，得再欠他一条命。 　　“这珠子丢出去会发生什么？白虎说我不能碰，我碰到它会怎样？”赵小梨对圣尊并非完全信任，自然得问问清楚。 　　“此为冥珠，里头封印着一只骨奴，谁将它暂时放出来，它便听谁号令。”圣尊慢悠悠地说，“至于你碰到了又如何……”他突然笑了起来，那是真正的愉悦，“许是肠穿肚烂，全身化为浓水吧，本座记不大清了。” 　　赵小梨：“……”那他还居然一句提醒都没有就让她去碰？要不是白虎，她现在就死了啊！还是冤死的！ 　　从这段时间跟圣尊的接触中，赵小梨明白眼前这个拥有世上最英俊容颜的男人，同样拥有着这世上最恶毒的心肠。他不提醒她冥珠的恐怖之处，也不阻止白虎提醒她，只因为他从头到尾就当她是个蝼蚁，死了也就死了，要是没死，还可以在他被封印着时给他解解闷。 　　好在赵小梨也没什么玻璃心，反正他看她是蝼蚁，她也没把他当什么好人，看明白他的想法后，只是愈发警惕，倒不会觉得如何。 　　深吸一口气后，赵小梨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明白，正色问道：“我拿布包着可以吗？” 　　她话是对圣尊说的，却看了白虎一眼，见后者小幅度地点点头，她才放了心。 　　圣尊笑道：“许是可以吧。” 　　赵小梨没理会他的话，反正白虎说可以，那就是可以的。 　　“那就烦请圣尊教会我暂时释放骨奴出来以及再把它封印回去的印诀吧。”赵小梨忍气吞声地恳求道。 　　圣尊倒没再为难她，教了她四个印诀。他的手白皙纤长，那四个印诀被他捻得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赵小梨记性还不错，记住后又重复做了一遍给圣尊看，他看过后便闭上眼懒得再理会她。 　　这四个印诀，前两个是放骨奴出来的，后两个是用来将它封印回去的。赵小梨又认真记忆了一遍，终于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骨奴有多大的威力，但既然是圣尊的东西，肯定差不了。她手中还有的符箓也要带上，不知道那钱道长有怎样的本事，她自然得带上所有的家当。 　　没有再留在第五层，赵小梨带着白虎下到第一层，又小声地问了它一些问题。白虎知道冥珠的存在，却不清楚印诀如何，因此她没办法从它口中得知印诀的真假。不过它倒是告诉她，骨奴原本的战力大致相当于三个鬼将，如今时光过去太久，目前可能战力约等于一个鬼将吧。 　　赵小梨想起之前圣尊跟她说的鬼的等级分类，鬼将可是仅次于鬼王的人物啊，那就很厉害了！ 　　回到石镯外头，赵小梨摸了摸包好的冥珠，她决定今晚上去救苗深。 　　只是赵小梨才刚下定决心，就听外头有人叫道：“里长说集合了！醮祭大典提前举行！现在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然送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大家圣诞快乐！ 　　☆、骨奴 　　赵小梨这会儿才刚看过苗深不久，还是上午，明明说明日举行的醮祭大典，怎么突然就提前了？ 　　赵小梨来不及多想，匆匆和李红梅一起出了门。李红梅经过一天一夜的缓冲已好了不少，至少不再烧了，还有力气骂赵小梨。周娟没了手，又着实受了惊吓，里长特地让人来说一声周娟不必去，但其余人都得集合。 　　集合地点就在平常村里举行各种典礼仪式的土地神庙旁，旁边便是滋养了整个村子的一条无名小河，赵小梨之前洗衣服都是在这条河下游一处水势略平缓处。 　　孙家村百来户总共有四百多人，此刻几乎都被召集而来，将祭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赵小梨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祭台便是原来村里一直用的，只不过为了这次的大典又增加了一些装饰物，看着依然简陋。 　　孙亮之前在外疯玩，这会儿早就到了，赵小梨和李红梅找到在最前排的他，三人一起面对着前方的祭台。 　　赵小梨一眼便看到了祭台下被绑着的苗深。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手脚都被绑住，就那么屈膝坐着，低着头几乎不动。她心里又急又疼，握紧的拳头将手掌心捏出些红印子来。 　　按照赵小梨原先的想法，是在得到冥珠拥有底气之后，趁着夜色去救人，万一成功在隐瞒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将人救出，便让苗深赶紧离开村子，而她继续留下，一是她也不知自己能去哪儿，还没有做好彻底离开的心理准备，二是她得留下看看钱道长究竟想做什么，她之前觉得他是想骗钱，但现在不确定了。而万一惊动了钱道长，她自然只好和苗深一起逃了，虽说她对在外活下去这事还充满疑虑，但总比留下被人杀了或关着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万没有想到这醮祭大典竟然会提前举行，那她注定要被迫在所有人面前高调一回，没了任何退路。 　　赵小梨深吸口气，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苗深被拿去祭天而袖手旁观，那么眼前就只剩下唯一的路了。 　　赵小梨仔细地观察四周。 　　钱道长和他的道童正在跟里长说话，一旁站着里长的小儿子孙博文，后者视线在人群里打转，仿佛是在警戒着什么。赵小梨想，孙博文果然是被附身鬼附身了吧。 　　不远处，有四个男人正在露天烧着什么汤，两口巨大的铁锅中，冒着淡淡绿气的不知名液体正在沸腾翻滚。 　　里长转身面对众村民，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随即扬声道：“醮祭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钱道长说了，需要咱们所有人的配合，一会儿会发下长寿水，每人一碗，不许多喝！” 　　赵小梨身边的村民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地去看旁边的锅，对于这“长寿水”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赵小梨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钱道长绝不是骗钱那么简单，他动用了好几个鬼，还要喂他们这么多村民喝奇怪的水……是在准备什么邪教仪式吧？ 　　她扭头四顾，所有人都面带期待，根本就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有里长发话，谁会怀疑什么？即便她出言质疑，也没人会理会她一个小丫头的话，只怕她还会被抓去跟苗深作伴吧。 　　此时，村民们已经在里长的指挥下排队去领取一人一碗的长寿水，赵小梨踮起脚尖看着，只见抢到第一位的强壮村民接过一碗长寿水，先试探着碰了碰，接着便惊喜地叫起来：“是温的！” 　　明明是从沸腾的锅里舀出来的滚水，却一点都不烫嘴，反而温温的，这样小小的奇迹，足以让村民心中最后的一点不确定消散无踪。 　　那村民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有了他带头，大家纷纷往前挤，就想尽快喝到长寿水，还好里长早派了人来维持秩序，队伍排成两排，一口锅一排。 　　别人都是挤着往前，赵小梨却在悄然往后退。 　　她直觉不能喝那个所谓的长寿水，周围人的狂热让她心悸，在拥挤的人群中，她犹如一叶扁舟，艰辛地逆流而行，最后啪的一声摔在了队伍外头。 　　没人理会她，村民们都在焦急地排着队，等着喝下长寿水，让自己能活得更健康些，也更长寿些。 　　赵小梨爬起来，视线刚抬起就对上了苗深那深邃的双眸。 　　这个不像孩子的孩子，原本低着头谁也不理，这会儿却抬眼看着她，突然笑了笑，用口型送了她三个字：不要喝。 　　赵小梨双眼微微睁大，她当然知道那东西不能喝，可她没想到苗深也知道，他是不是很清楚钱道长究竟要做什么？ 　　赵小梨先前消灭了两个鬼，而且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每一次都是迫不得已，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得主动出击，而且面对的不再是一个鬼，而是好几个。 　　她很紧张，心脏跳得快飞出胸膛，手心出了汗，擦身上后很快又冒出新的。就好似平常复习得再充分，当真正考试的这一天，依然免不了紧张。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机动手才合适。 　　眼前突然出现青色道袍，赵小梨仰起头来，却见钱道长不知何时走过来，刚好挡在她和苗深间。 　　钱道长看着她温和地说：“可是伤到了哪儿？” 　　赵小梨讷讷摇头。 　　钱道长也不介意，含笑道：“快去吧，晚了怕是喝不到了。” 　　赵小梨刚要点头，却见钱道长的目光微微一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顺着钱道长的视线，赵小梨看到了她身侧的东西，那是她摔倒时掉出来的莲玉扳指。 　　“这是……”钱道长刚出声，却见赵小梨飞快伸出手来，将莲玉扳指套入大拇指，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钱道长。 　　暴露了！没得选择了！ 　　赵小梨掏出冥珠，连着包它的布一起丢了出去，同时飞快地捻了圣尊教她的前两个印诀。 　　莲玉扳指里有一道磅礴的力量随着她所施展的印诀而汇聚，降临在已落了地的冥珠上，刹那间，白色液体从冥珠中汩汩冒出，逐渐向上升起，越来越高，很快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类的身高，最后停留在五米的高度，随后变化形态，渐渐凝固。 　　正如“骨奴”这个名字，这就是个高大的骷髅架子，全身都是骨刺，那只有两个洞的窟窿处，冒着黑色至暗的火苗。 　　“原来竟是你！”钱道长满面惊诧地看向赵小梨，他万万没想到，他所寻找的坏事之人，竟然只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 　　而更令他惊恐的是，眼前这具高大的骨架，看着弱不禁风，却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甚至不敢轻举妄动。 　　他又惊又疑，这黄毛丫头既然有这种碾压的手段，怎么竟不正面出手，还要躲在村民之中？ 　　道童嘴巴张得能吞进一个鸡蛋，惊惧地仰头看着这给他极大威胁感的骨架，也是同钱道长一样不敢乱动。 　　似乎面对愤怒的丁大人时也没有这样的恐惧！ 　　而村民们的反应则简单得多，原本正在排队的村民们先是有人注意到了这庞然大物，忍不住怕得尖叫起来，随后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尖叫声便汇成了一曲乱弹奏的交响乐，惊恐万分的村民们吓得纷纷跑开。 　　“他们跑了！”道童忍不住着急地提醒了一句。 　　钱道长目光紧盯眼前的庞然大物和躲在它后头却是一脸莫名惊恐的黄毛丫头，头也不回地说：“无妨，足够了。” 　　道童往后退了小半步：“这东西你对付得了么？” 　　“对付不了也要对付。”钱道长抿唇道。 　　正如钱道长观察到的，赵小梨此刻也很慌。 　　骨奴这名字说出来，她自然早有准备，然而她没想到它比她想象得更可怕，除了造成心理上的冲击，好像还有一种精神上的压迫，她现在也是不敢动。 　　而更让她觉得恐慌的是——为什么骨奴放出来了之后不去攻击钱道长？它站那儿一动不动是几个意思？！ 　　在众村民的慌乱惊叫中，赵小梨和钱道长及他的道童隔着一个骨奴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手，谁也不敢先动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处于中央的骨奴突然动了下，它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双双退开几步远。 　　钱道长：“……”这东西不是那黄毛丫头放出来的吗？她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胆小如鼠的一天呢~→ → 照旧留言发红包，截止明天更新前，言之有物的会多发点嘿嘿嘿。 　　☆、命令 　　赵小梨握了握莲玉扳指，见骨奴并没有更多动作，心里的慌乱稍微定了定，她可不能慌啊，慌也不能让钱道长看出来，不然即便有骨奴这个助力也镇不住对方！ 　　她回想起圣尊的话，谁将骨奴暂时放出来，它便听谁号令。也就是说，它现在不动，不过是因为她没有下命令。 　　咽了下口水，赵小梨扬声道：“骨奴，往前跳一步。” 　　话音刚落，就见骨奴双腿并拢，往前蹦了蹦，不过它体型庞大，轻轻蹦一步就是十来米，地面猛地一震，她险些没站稳，可当她看到因骨奴听从了她的命令而面色发白的钱道长和道童二人，便是心中一喜，可见震慑成功了。 　　她知道圣尊给她的一定是好东西，可直到见了钱道长的反应，她才真正安心。她没白低声下气讨好圣尊，要是光靠着那些符箓，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效果？有一个鬼将等级的打手，真不要太爽哦！ 　　“我不管你们准备干什么，立即离开这里。”赵小梨挺直腰背，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不过因为她年龄不大，人又有些瘦弱，看起来非但不凶，反而有点可爱。 　　当然，因为骨奴在旁虎视眈眈，再可爱的模样也没人欣赏。 　　钱道长和道童二人面色凝重，但并没有立即开口。 　　钱道长看了道童一眼，袖袍一展，双手便背在了后头，即便心中惊惧，此刻他依然是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面上带了些困惑：“这位小道友，贫道不知你是何意？贫道不过是见此地风水有异，秉承天意，施行这醮祭大典，以驱邪禳祟，佑此地村民。想必小道友是误会了什么。” 　　赵小梨很佩服这位钱道长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但她自不会吃这一套，那绿油油的水看着就不是啥好东西，再加上他纵容甚至是驱使鬼来为害乡里，她怎么可能信他的一面之词？她连圣尊的话都只信五分，更别说钱道长这个连一点好东西都没给过她的人了。 　　“要么走，要么死。”赵小梨不跟他纠结，学圣尊的，让他二选一。 　　钱道长的面色有些难看，他瞥了骨奴一眼，此刻那尊庞大的骨架已转过身，那眼窟窿里黑得纯粹的火苗似是人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令他脊背发麻。 　　感觉到道童已悄然接过自己背在身后的手里的东西，钱道长定下心，突然扬声道：“动手！” 　　下一刻，钱道长已从怀里拿出一面不过巴掌大小的镜子，对准了骨奴。 　　赵小梨见状，也慌忙喊道：“骨奴，快揍他们！” 　　骨奴没动，不，不是它不想动，而是钱道长的镜子有些古怪，照着骨奴时镜子中射出一道细细的白光，骨奴便被定住，因听了赵小梨的命令，它想要上前，然而那道细细的光却有诡异的力量，骨奴挣扎得浑身骨头架子都抖得咔咔响，却还是无法前进一步。 　　然而钱道长也不轻松，不过数秒，他的额头便冒出冷汗，紧接着嘴角溢出红色鲜血，他的面色也愈发苍白，想来支撑不了多久。 　　赵小梨看到这情况起先是放了心的，这钱道长明显落入下风，再过一会儿他必定坚持不住，只要她小心点别被钱道长身边的道童偷袭成功，等骨奴挣脱出来，一切自然……诶，那道童呢？！ 　　道童原本在钱道长身后，这会儿那位置却没了人，赵小梨慌忙搜寻，便发现道童不知何时上了祭台，将手中的一颗珠子置于早已摆好阵法的祭台中央，随后他盘腿坐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念了什么，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声重物倒地的动静，有些是还没来得及逃远的村民，有些是躲起来看个究竟的胆大者。 　　赵小梨随便瞥了一眼，隐约记得那些倒地好像都喝了所谓的长寿水。 　　这就是邪教仪式吧！虽不知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但赵小梨知道自己必须阻止那道童！ 　　然而，骨奴还被定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困。 　　赵小梨摸出一同带出来的一把符箓，选了张她知道的银色雷符，正打算丢出去，却见钱道长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面铜镜中的光陡然消失，恢复自由的骨奴两步便踏到了钱道长跟前，长满了骨刺的手掌蓦地用力一挥，来不及使出别的手段的钱道长便被打了出去，他手中的铜镜也同样脱离了他的掌控，咕噜噜滚到赵小梨脚下。 　　这到了面前的宝贝，不捡白不捡，她一边弯腰捡那铜镜，一边看那钱道长，见他眼睛一番昏迷过去，她立即对骨奴下令道：“快去毁掉祭台！” 　　骨奴原本正追向被它自个儿甩出去的钱道长，听到赵小梨的命令后它又多跑了两步，一脚踏在钱道长身上，随后才转了弯，冲向祭台。 　　对命令的执行还有延迟作用？ 　　赵小梨看到骨奴的动作时已来不及阻止，它体型巨大，动作却很灵活，速度也快，她只听到了咔嚓的脆响，被骨奴踩过后的钱道长，七窍流血，身体仿佛瘪了一半，断没有存活可能了！ 　　赵小梨曾经怀疑过钱道长可能也是借用天予派掌教弟子身份假扮成人类的鬼，然而现在她知道了，钱道长是个真真正正的人类。 　　她脸色发白，不敢多看，再看向那跑向祭台的巨大背影时，心中多了些恐惧。它确实在听她的命令，可刚刚它为什么多走了两步？是因为惯性吗？还是说，这是它的本能？若是它不受他人所控，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 　　赵小梨深吸口气，将铜镜藏入怀中，忙向祭台跑去。 　　“不要伤害那个祭台边的孩子！”她边跑边补充命令。 　　骨奴不会说话，动作也不停，也不知它听到没有。 　　祭台上突然凭空冒出一股股黑烟来，那黑烟中还缠绕着绿色的光，渐渐的，所有的黑烟和绿光收缩，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人形生物，他浑身的皮肤是深绿色的，布满了诡异的纹路，身体的形状与人类无异，然而头上却长了两只黑色的羊角，若不考虑它的肤色，面容也称得上英俊。 　　“哈哈哈哈哈哈本将终于又有了骨肉！”他的脚还没完全成形，却已激动得仰头大笑。 　　道童刚想跪下道贺，便见骨奴冲了过来，慌忙大叫：“丁大人，有敌人！” 　　被称作丁大人的绿皮肤男人傲然冷笑：“在本将面前，一切不过蝼……” 　　丁大人的话蓦地顿住，他看到了那高达五米的骨架子带着劲风冲了过来，桀骜不驯的神情陡然染上惊恐之色，口中惊呼：“骨奴！” 　　下一刻，骨奴的大手已抓上了丁大人的腰，只稍稍用力便将那比一般人粗上一圈的腰折断，丁大人发出一声惨叫，转瞬之间那刚获得的骨肉便重新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而骨奴却没有停手，直接举起双手，用力砸下，连续几下后就将祭台砸了个稀巴烂。 　　“住手！住手！”赵小梨连连下命令。 　　骨奴停下动作，站直了身体，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赵小梨。 　　赵小梨被它那冒着黑色火苗的诡异双眼看得冷汗直冒，差点腿软，连忙又下了个命令：“站在这儿不要动！” 　　祭台附近只剩下他们几个，钱道长即使还有别的同伙，也早逃了，但她胆小，只能先将骨奴放着以防万一，一会儿再将它收回去。 　　骨奴笔挺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赵小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见它确实没什么动静，这才匆匆跑到已被毁掉的祭台旁，好在苗深离祭台没那么近，并没有受伤，只不过他手脚都被绑住，刚刚自然逃不了。 　　“苗深，你没事吧？”赵小梨连忙替苗深松绑，见他手脚都被绳子勒出深深的红痕，忍不住怜惜地揉了揉。 　　苗深看着赵小梨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阻止，只点头道：“我没事。” 　　赵小梨抬头看着苗深，对上那透亮的双眸，她有太多的疑惑，一时间却不知该先问哪个。 　　“我们离开这里吧。”赵小梨最后说，她想，反正她已经准备跟苗深一起走了，之后有的是时间询问，反正不管他是人是鬼，她知道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好。”苗深点头道，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冲赵小梨笑了笑，“谢谢你来救我。” 　　赵小梨也扬唇笑了：“我也要谢谢你替我在钱道长面前隐瞒。” 　　令赵小梨意外的是，苗深突然抱住了她，声音里染上些许笑意：“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才七八岁，但发育良好，而赵小梨虽有十四五岁，但吃得不好发育迟缓，身形很是瘦小，当他抱着她时，头正好在她胸口，这本该是个暧昧的姿势，然而赵小梨自诩成年人，只把不到七八岁的苗深看做孩子，自然没什么感觉。 　　“谁？”赵小梨好奇道。 　　苗深没有回答，只是松开她，对她展露一个浅笑：“我们现在走吗？” 　　赵小梨也就不再追问，想了想说：“我看看就走。” 　　赵小梨不放心苗深一个人待着，便带着他来到不远处查看倒地的人，而骨奴则依然站在原地。 　　令赵小梨欣慰的是，这些人只是昏迷过去，呼吸还算平稳，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过来。 　　她刚才追去祭台时，听到了那边的话，知道那道童称呼绿皮肤的羊角人为丁大人，而那丁大人刚出来以为他成功了时说的那些话，同样为她解了惑。原来，钱道长谋划的是为这位看着仿佛挺厉害的丁大人重塑身体啊！所以，所谓的醮祭大典只是个幌子，喝下所谓“长寿水”的村民都是祭品，只不过丁大人身体还没重塑成功，就被骨奴给拍散了……她都替那位丁大人觉得冤，也不知道他怎样了，是功亏一篑，还是干脆被打没了？ 　　如此一来，钱道长这段时间的作为都有了理由。他让手下的鬼在村子里闹鬼，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醮祭大典上可以让村民们自愿地喝下“长寿水”，成为丁大人重塑肉身的祭品，比强迫一个村子的人省去不少心力和麻烦。 　　然而他们运气不太好，偏偏遇上了她这个半路出家的灭鬼人。 　　只是，钱道长身为一个人类，怎么就想不开跟鬼为舞呢？还是一群长得丑没善心的恶鬼。要是对方长得跟聂小倩似的美若天仙还心地善良，她还能理解一下。结果现在呢？不但目的没达成，还把自己一条命给赔上了。 　　她远远瞥了眼钱道长的尸身，没敢靠近。 　　既然已确定村民们基本没事，赵小梨便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想到要离开这儿，她有些伤感，有些惧怕，又有些期待。 　　虽然村里还有她在乎的人，但……没必要说再见了吧，刚才她解封骨奴、命令骨奴的一幕，怕是早有人见到，他们见了她大概只会惧怕吧。 　　赵小梨回到已经被弄碎的祭台旁，仰头看着高大可怕的骨奴。 　　“这是什么？”苗深站在赵小梨身边，同样仰望骨奴，出声询问。 　　赵小梨道：“它叫骨奴，有人借它给我作打手的。” 　　苗深若有所思地说：“它很厉害，将它借你的人一定很在乎你。” 　　圣尊在乎她？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赵小梨噗嗤一声笑出来：“才没有，他恨不得我给他表演一个当场去世呢。” 　　话说完见苗深侧头看着自己，她连忙摆摆手笑道：“不说这个了，我先把它收回去，我们就离开吧。” 　　苗深点头：“好。” 　　赵小梨记性不错，圣尊教她的四个印诀，她一个不落记得清清楚楚，前两个印诀用来暂时释放骨奴，而后两个印诀则将它继续封印。 　　捻出后两个印诀，莲玉扳指中的能量随着印诀的图样盘旋，激射到骨奴头上，它眼窟窿里的那两朵黑色火苗登时如同被浇了热油，熊熊燃烧起来，瞬间覆盖了它半个头颅。 　　赵小梨：“……”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好的继续封印呢？ 　　下一刻，骨奴如同那位丁大人一样猖狂地仰头大笑：“老子的封印可算彻底解除了！老子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梨：解除封印？？？？？？！！！！ 圣尊：本座助你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哈哈哈别看女主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其实她依然是个正经的挂逼，想想看她手上那些个宝贝的等级→ → 截止下章更新前，本章留言都发红包，我看得特别开心的留言发个大的~ PS：感谢汤神童鞋、洛洛童鞋和32143934童鞋的地雷，亲亲你们~ 　　☆、散架 　　赵小梨十分确信，她没有记错印诀，更何况，即便记错了，也不可能刚好成了将骨奴解封释放的那两个吧？她又没学过，没可能弄串的！ 　　因此答案便是唯一的——圣尊故意的！圣尊故意将后两个重新封印骨奴的印诀换做将它彻底释放的印诀，而白虎并不清楚印诀如何，自然也不知道它的主人给她挖了多大的坑！ 　　赵小梨先前就觉得骨奴虽然听她命令，但杀钱道长时有些古怪，她原本还以为骨奴就像是个傀儡，不会说话没有思想，只会听命行事，杀钱道长不过是个意外，可如今看来，之前默不作声的模样，要么是封印的限制，要么是装的，从它故意杀了钱道长一事看来，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骨奴既然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想来不愿意被人钳制，但圣尊曾告诉她的前半句话想来没骗她，她使出印诀将它解封，它受了限制只能听她的，可能是看到支使它的不是圣尊，它便心存异心，只安静地等待机会。如今回想，她不下令时它似乎依然可以行动，只是她一旦下了命令，这优先级便变了。之前她下的命令是揍钱道长，又没说不让它杀人，杀钱道长一事并不受限制，后来她让它去毁掉祭台，它也照办了，只不过拖延了一点点时间去杀人，或许这点拖延对它所受的限制来说，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想来问骨奴它也不会回答自己，赵小梨只能靠自己猜测，然而此刻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 　　见骨奴尚在狂笑不止，赵小梨悄悄牵住苗深的手，带着他慢慢后退。 　　就冲它先前表现出来的狂暴凶残模样，她也不敢多待，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想起了她这个使得它不得不屈居人下的“恶人”？ 　　不久前赵小梨才从石镯内出来，且她在石镯内待的时间不短，不敢肯定自己还能进去，更不用说再带一个人进去了，而且进去还得出来，她怀疑即便能进去，也是进不了多久就被迫出来，那时候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苗深似乎明白赵小梨的意图，一声不吭地配合着她悄然离开。 　　起先比较顺利，那骨奴也不知究竟被奴役了多久，只尽情地狂笑着发泄自己的怨恨和兴奋，天地间都是它那癫狂令人心悸的大笑声。 　　然后，它低下头来，眼窟窿里两束高扬窜动的漆黑火苗正正对着不过走出几步远的赵小梨和苗深。 　　赵小梨：“……” 　　“走！”赵小梨推了把苗深，让他赶紧跑。冤有头债有主，这骨奴是冲着她来的，苗深逃得掉，她逃不掉。 　　这时，骨奴突然用力一跺脚，以它的脚掌为起点，整个地面如同蛛网般裂开，大地似乎都因恐惧而震颤。 　　赵小梨和苗深脚下不稳，身体左右不住摇晃，骨奴不过一个躬身，巨大的手掌便拍到了二人跟前。 　　赵小梨只觉得身侧一个大力传来，她便被用力推撞了出去，来不及感受身体上的疼痛，她慌忙回过头来，只见刚推了她的苗深自己却没有躲开骨奴的大掌，小小的身体蓦地飞起，重重地掉落在了河边。 　　“苗深！”赵小梨双眼蓦地瞪大，眼角余光见骨奴再次一巴掌拍下来，她慌忙就地一滚，稳住后匆匆起身，也顾不上苗深那边，满面惊惧地看向骨奴。 　　“跟跳蚤一样爱蹦跶！可惜你今日必死无疑！”骨奴恶狠狠地宣告着，如同猎人玩弄猎物一般，慢慢向赵小梨走去。 　　赵小梨缓步后退。 　　她其实不太喜欢跟人或鬼起冲突，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手。所以之前看骨奴如同脱缰的野狗，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逃，避免冲突。 　　可如今，她没有退路，逃是逃不掉的，唯有一战。 　　“幸好我对你的主子从来谈不上信任。”想到生死未卜的苗深，赵小梨心中又怒又惧，连出口的声音都染上一丝冰冷。 　　对于圣尊此人，她虽主动伏低做小寻求他的帮助，但并非一味信任，所以在对付钱道长时，她一是怕只用符箓会出纰漏，二是留了个心眼，才会先放骨奴出来，而将所有的符箓都留在手中。骨奴虽强大得令人心悸，但她还剩数张银色符箓和一张金色符箓，按照她之前的经验来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先前两次使用符箓，她基本上都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优势，骨奴可不傻，不会站着不动任由她打……诶？站着不动？ 　　听到赵小梨说的“主子”，骨奴的身形不自觉顿了顿，眼中黑色火苗胡乱地窜了窜，很快又平息下来。 　　“老子本还想送你个全尸，你既然不要，那就正好做道开胃菜！老子已然很久没好好虐杀人了，怪想念的！”骨奴面上自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它的语气却足以令人颤栗。 　　赵小梨知道它说得出就做得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能再犹豫了。 　　白虎曾经说过，莲玉扳指可以借她真元，而钱道长的那面铜镜想来也需要真元才可使用，就是不知是否需要特定的功法，她见他拿出镜子后就用，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 　　没有时间去尝试了，她拿出那面小铜镜，对准了骨奴。 　　骨奴一怔，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赵小梨刹那间记起其实每次使用符箓时都是念了咒文后莲玉扳指里才有真元出来，让她主动从莲玉扳指里调用真元……她还真做不到！ 　　可她反应一向快，见骨奴被这铜镜惊了惊，动作一滞，她立即将早就攥在手心的金色雷符丢了出去，同时念下白虎教她的咒文。 　　这是赵小梨最后一张金色符箓，也是她手中威力最大的一张，算是她的第二底牌——最后的底牌自然是打不过就逃回石镯里去。 　　金光燃起又灭，一人多粗的柱状雷电凭空而起，精准地落在骨奴头顶，眼窟窿里的两道火苗瞬间黯下一半，于此同时惨叫声响起，它蓦地往一旁滚倒，眼看着就要离开那雷电的攻击范围。 　　赵小梨心头一急，下一刻却发觉铜镜中射出一道细细的白光来，刚好将骨奴定在原地。它受了一击雷电，自然不如之前挣脱开铜镜的定身时那般强壮，只得被死死定在原地，而头顶的雷电每时每刻都在削弱它的力量，更使得它无法摆脱那道不起眼的白光，此消彼长，不过再支持了片刻，它眼窟窿里的火苗终于不甘心地熄灭，而它那身白骨瞬间散架，在最后的雷电中化为黑烟，消散在世间，唯有最后一缕黑色飘然进入莲玉扳指中。 　　赵小梨只觉腿软，周边又没有可扶的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此刻只觉得后怕，若没有这铜镜，骨奴只怕早就挣脱出来，而她现在已被抓住凌虐了吧。没想到她念咒使用符箓时，被调动出来的真元还会主动往铜镜上钻，将它启用，更幸运的是，并不需要用什么特别的手法。虽说下次还想再用麻烦了些，总比用不了得好。 　　赵小梨私下感谢了钱道长的“馈赠”，又有些心疼最初用掉的那道金色符箓。圣尊说过，无形之鬼是鬼界鄙视链的最底层，而白虎曾说，这骨奴的战力大约有一个鬼将，那么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曾经可耻地浪费了一张金色符箓，将本来可用来消灭一个鬼将的宝贝用到了随随便便就可以碾死的无形鬼身上，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啊！ 　　缓过气来，赵小梨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转头向河边走去，她还得看看苗深怎样了。反正这些符箓都是她白得来的，何必太惋惜。 　　才刚走了一步，赵小梨便愣住了，苗深呢？ 　　她匆忙跑到河边，慌张地四下张望，刚刚苗深就是被甩到了这里，人怎么不见了？他醒了自己走的，还是谁把他带走了？ 　　刚才赵小梨全神贯注地对付骨奴，竟没注意到苗深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记得他落点离河边很近，该不会是翻了个身就掉河里被冲走了吧？ 　　“苗深！”赵小梨一边喊着苗深的名字，一边匆匆往下游找去。 　　随着赵小梨的远去，土地庙渐渐恢复了平静。 　　一片狼藉早成了废墟的祭台下，突然多了点动静。 　　一个人影从废墟中钻出来，灰头土脸的，语气里却满是后怕：“还好我聪明装死，不然可真完蛋了！” 　　这人正是跟在钱道长身后伪装成道童的鬼。 　　他先前躲在废墟下装死，看不到外头什么模样，但那动静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最后那骨头架子的惨叫，让他整颗心都被攥紧，大气都不敢出。 　　再看一眼不远处钱陵煜那凄惨的死相，他愈发庆幸。从怀中掏出先前置放在祭台阵法中心后被他抢救出来的珠子，他也不管丁大人是不是还有意识，恭恭敬敬地说：“丁大人，钱老道已死，这阵法可摆不出来了。您看是不是下回咱们再重新布置？” 　　珠子里头有流光飞舞，却没有任何回应。 　　道童等了会儿，小心翼翼将珠子藏入怀中，匆匆逃离此处。本以为是小菜一碟，谁知竟出这么大的波折，他可记住那黄毛丫头的模样了，今后看到她就绕道走！随随便便就祭出那么大一个连丁大人都能捏碎的骨头架子和可以把那骨头架子弄散架的符箓，有这样家底的，他敢惹么？又不是活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童养媳的低调日子就要结束啦……马上就出去浪了~ 本章依然发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向导 　　赵小梨没能找到苗深。 　　她沿着河走了很久，一开始还能持续高喊，但后来叫不动了，隔一段距离再喊两声。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找了差不多一小时，赵小梨快走不动了，她望向看不到边界的河流下游，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他并没有落水，还在孙家村。 　　心中抱着这样的期望，赵小梨匆匆掉头，又走了一小时才回到土地庙。先前逃走的人都回来了，昏迷的也都逐渐清醒，见到赵小梨，他们各个面露恐惧和戒备。 　　赵小梨有足够的信息和亲身经历，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孙家村的村民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就是当他们正在举行醮祭大典，领取长寿水时，赵小梨突然召唤出一个妖魔，将钱道长和他的道童都杀了。他们不知道赵小梨为什么要那么做，也不知道赵小梨哪来的本事，但她所做之事，足够他们厌恶她、惧怕她。 　　好在赵小梨本来就想好要走了，并未因此而苦恼，边走边四下张望，想要找到苗深。 　　里长突然站到了赵小梨前方，隔着两丈远扬声道：“站住，你、你快离开这里！” 　　他声音很大，但表情惊恐，声音颤栗，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 　　赵小梨也不为难人家，回道：“我找到苗深就走，就是那个要被祭天的孩子，你们看到他了吗？” 　　“没有！我们没见过他！”里长忙道。 　　可能是里长带头，再加上赵小梨的模样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村民们渐渐胆大了些，纷纷跟在里长身后与赵小梨对峙，以此来壮胆。 　　往常遇到这样的状况，赵小梨自然会心虚害怕，但这会儿惦记着苗深的安危，她也顾不得多想，固执地说：“我找到他就走。” 　　她一眼瞥去，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熟悉的那些人，李红梅和孙亮是充满了惧怕，而孙秋露惧怕中又带着欲言又止。 　　赵小梨转开了视线，看向里长的小儿子孙博文。钱道长离开了，那这个附身孙博文的无形鬼呢？ 　　注意到赵小梨的目光，“孙博文”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躲到里长身后。连钱老道他们都死得那么惨，他哪里是人的对手？还好刚才他躲得快，但这会儿……早知道他就不抱着什么侥幸的心理了！ 　　“你是想我揪你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赵小梨看着孙博文，装腔作势地说。她哪里有本事把附身鬼揪出来啊，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毕竟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对方不知道啊。 　　里长有些惊慌地挡在自己儿子身前：“你、你想做什么？”即使害怕，若她要对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动手，他少不得也要拼掉这条命了！ 　　“他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你没发现吗？”赵小梨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虚，倒是装得跟个高人似的。 　　有跟她熟悉的，见她这跟过去那唯唯诺诺的受气包模样完全不同的表现，都觉得她怕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更不敢造次。 　　“你、你别胡说！”里长不信。 　　赵小梨摸出一张符箓，冷眼看着“孙博文”。 　　“孙博文”吓得眼睛一闭，多亏里长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黑影从孙博文脑门上冒出来，竟也不敢逃离，乖巧地飘在一旁。 　　看到这道黑影，村民们吓得赶紧退后好几步。 　　只听那黑影道：“仙姑饶命！小的只是听命行事，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啊！真的，小的对天发誓！” 　　“那我问你，被你们抓来祭天的男孩呢？”赵小梨道。 　　黑影犹豫了会儿才说：“……没、没看到，但小的可以帮仙姑寻找！”它真的挺怕自己说没看到，就对仙姑没了利用价值，直接被灭掉了。 　　赵小梨皱起眉头，苗深也不在这里吗？ 　　再看村民，一个个惊恐地后退，再没有先前的气势。 　　赵小梨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往山上走去，她想最后再去法印大师庙里确认一次。 　　黑影见赵小梨没理自己，看看惊恐的村民，再看看越离越远的赵小梨，还是没胆子溜走，就那么远远地跟在赵小梨身后。 　　法印大师庙里什么人都没有，她先前放的干粮也没了。苗深被抓后没机会再回来，那干粮应该是钱道长他们拿走的吧。 　　赵小梨走出破庙，不远处有一道黑影，差点吓她一跳，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黑影后方的大树吸引，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只有着五彩羽毛的鸟，它有着坚硬狭长的喙，一双小小的黑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赵小梨看，看得她有些慌。 　　下一刻鸟嘴一张，口吐人言：“小梨，后会有期。” 　　这竟然是苗深的声音！他的原型是个鸟吗？！ 　　赵小梨正要激动地上前，那鸟又开口了：“小梨，后会有期。” 　　她蓦地停下脚步，这…… 　　鸟嘴一张，再道：“小梨，后会有期。” 　　这是卡带了吗？！ 　　赵小梨一下子明白过来，苗深虽然不是普通人类，但也不是眼前的这只鸟，他只是借用这只鸟给她传个口信，这鸟本质上就是台复读机。 　　赵小梨一时间有些茫然。 　　在决定救下苗深，今后跟他一起离开时，她茫然的心是安定了片刻的，虽然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但有人陪伴就好，至少不会孤单。然而现在，苗深丢下她走了，她得一个人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定定站了会儿，赵小梨又一次注意到了一旁一动都不敢动的黑影。 　　好像……她也不是一个人啊。 　　赵小梨冲那黑影招招手。 　　黑影原本就一直盯着赵小梨这边，见状立即欢快地飘了过来：“仙姑，有何吩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替您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赵小梨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影大喜，忙道：“小的叫煞太黑！”问了名字就不杀他了是吧！ 　　这什么奇葩名字…… 　　赵小梨摸出了符箓，恐吓道：“很好，我不杀无名之人。” 　　煞太黑哆嗦着就跪下了，虽看不出模样，却听得出他仿佛在痛哭流涕：“仙姑饶命啊！小的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只求仙姑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为仙姑当牛做马，伺候仙姑一辈子！” 　　赵小梨故意说：“你一个比废物还不如的无形鬼，我留你有什么用？” 　　煞太黑直接匍匐在地，哽咽道：“小的一定会对仙姑有用的，仙姑啊，您就饶过小的吧！小的真的很冤啊，真的还没干过什么坏事呢！” 　　赵小梨沉吟道：“我若留下你，又怎么知道你不会暗害我？” 　　煞太黑见生机在望，连忙道：“小的愿意奉上单方面的盟契！小的对仙姑忠心不二，万不敢背叛仙姑啊！” 　　听他这么说，赵小梨还真有点动心了，她了解鬼的世界的途径就白虎和圣尊，白虎虽然什么都肯跟她说，但它跟圣尊一起被关了很久，大概能给她一点常识性的知识，但对她了解当代并没有太大帮助，圣尊跟白虎差不多，更可恶的是她无法判断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他连被封印着都能想着给她挖个坑，她怎么敢对他的话全盘相信？ 　　所以，多一个“向导”，实在很有必要。 　　唯一的问题是，她不知道盟契是怎么弄的，无法判断真伪啊，这就很危险了。 　　谨慎起见，她得先进石镯里问问白虎。 　　但她现在还进不去。 　　那么在中间这段时间，她该拿这个煞太黑怎么办？她不知该怎么防这种附身鬼，它只要稍微动一下歪脑筋，她就要万劫不复了。 　　首先……建立权威吧。 　　赵小梨装出一副很懂盟契是什么的模样不屑道：“我怎么看得上你的盟契？即便我要收，至少也该是鬼将鬼王这一级别的。” 　　煞太黑瑟瑟发抖，他知道她有资格那么说，那高大的骨头架子出现又被消灭的一幕对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冲击，他现在还怕着呢！ 　　他颤声道：“仙姑！小的可比普通的无形鬼机灵多了，您孤身一人，怎能没有一个跑前跑后伺候的仆从呢？有小的在，一定将仙姑的起居打理得舒舒服服，望仙姑给小的一个表现机会啊！” 　　赵小梨见好就收，勉为其难地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考虑考虑。我不喜欢鬼离我太近，在那之前离我三丈远，没有我的吩咐不得靠近。” 　　“是是！多谢仙姑，仙姑一定会满意小的！”煞太黑一高兴，猛地往后飘去，真的离她有十米远。 　　赵小梨不放心它在自己身后：“到我前面去，带路去最近的城镇。” 　　她一直窝在孙家村，对这个世界的情况几乎不了解，去大点的地方，总归能得到更多消息。不过，她现在身无分文，可能会饿肚子啊，不知道石塔的法物里有没有能换钱的，她晚点还要去找找看。 　　“是，仙姑！”煞太黑没敢离赵小梨太近，绕着她转了一大圈才到了她的前方，倒着飘在前方，时刻注意着保持跟她适当的距离。反正他又不用怕撞墙，而且她也看不出他的正面背面，不算冒犯。 　　赵小梨跟着煞太黑走了会儿，问他：“谁给你取的名字？” 　　煞太黑在前方欢喜地回道：“回仙姑，是我自己取的！” 　　赵小梨道：“太长了，就叫你小黑吧。” 　　没想到煞太黑语气更激动了：“多谢仙姑赐名，小黑这名字真是太好听了，小的还没有听过比这更好听更霸气的名字！仙姑对小黑的恩情，小黑毕生难忘，仙姑真是小黑的再造父母，小黑一定要一辈子好好侍奉您！”说到后来，他甚至哽咽起来。 　　赵小梨：“……”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没想到吧，女主小弟是要收的，不过不是骨奴那么厉害的，只是一条舔狗而已→ → 老规矩留言送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盟契 　　赵小梨从未想到，自己随便抓来当向导的鬼居然是这样的，竟然比她在圣尊面前还要谄媚无节操。 　　不过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让对方发现其实自己也很弱，就怕他现在有多谄媚，得知她的虚实反弹后就有多怨恨。 　　当然，只要能顺利结下他口中的盟契，她就不用怕了。 　　赵小梨暗暗尝试着进入石镯，只可惜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注定她要度过一个危险的夜晚。怕多说多错，她决定从现在起做一个冷艳高贵的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等过了这个危险期，她还得向小黑询问很多问题呢。 　　黑影在前，赵小梨在后，因离这儿最近的县城直接翻阅山岭更近些，她就没再下山经过孙家村。 　　本来一个人在山林里行走是件令人恐慌惧怕的事，更别说身边跟了个鬼。可正因为多了这么一个鬼跟着，赵小梨心里反倒不那么虚了。小黑是她的向导，更是她的探路杖，若山里真有鬼出没，看到她驱使着鬼，总要掂量一下不敢贸然袭击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小梨这才察觉腹中饥肠辘辘，除了早上吃过一点早饭，这一天她就没再进食过，可她身上没有一点儿吃的，想了想叫住小黑：“小黑，附近哪有果子？” 　　小黑谨记赵小梨的话，不敢贸然飘回来，忙回道：“劳烦仙姑等小黑片刻，小黑这就四处看看！” 　　赵小梨有点担心小黑就这么一去不回了，但转念一想她意识到什么，便点头道：“去吧。” 　　在小黑从孙博文身上出来后，他其实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离开，但他并没有走，想来原因不外乎二选一，或是他想降低她的戒心，跟在她身边找机会对她下手，或是她这里有什么是他想要的，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下。 　　赵小梨坐在一处视野较好的平地休息，防止小黑或别的什么鬼偷袭，不一会儿侧后方传来拍打的声音，她连忙回头，就见一只花纹极美的雉鸡大摇大摆地从草丛后走出来，也不怕人，摇摇晃晃地向赵小梨走来，不过数丈外它就停下了脚步，小眼睛看着赵小梨。 　　赵小梨盯着它不说话，鬼的造型千奇百怪，出现这么个变成鸡的也不奇怪，她甚至握紧了符箓和莲玉扳指，暗暗戒备。 　　却见那雉鸡张嘴道：“仙姑！小黑给您送鸡来了！” 　　赵小梨：“……”原来是小黑！ 　　赵小梨先前陷入思维定式，还以为无形鬼只会附身于人类，万没有想到它还能附身到动物身上。 　　她轻咳一声，为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故意斥责道：“我没带盐，要鸡有何用？”火什么的，她就不说了，毕竟作为一个修道者，不能徒手点火说得过去吗？她是有火符能放火啦，但就为了吃鸡用这用一张少一张的符箓，谁听了都得说她败家吧！ 　　最要紧的是，她没带利器，杀不了鸡。 　　小黑连忙将他此刻附身雉鸡的鸡头垂下，诚惶诚恐地说：“是小黑没考虑周到！仙姑恕罪！不过小黑也找到了一颗枣梨树，请仙姑跟小黑来。” 　　枣树就枣树，梨树就梨树，枣梨树是什么鬼？ 　　赵小梨在孙家村这些日子，很少吃到水果，偶尔吃到的两个枣子，还是别人给她的，因此对这个世界有哪些果子，并不十分清楚，这么一想，说不定是这个世界特有的。 　　赵小梨这会儿早深入山中，平常村里的人不会过来，因此当赵小梨远远跟着小黑附身的雉鸡来到那棵枣梨树下看到满树的果子时并不意外。 　　那果子长得像枣子，但个头比枣子大，皮是青里透白的糙面，也不知吃下去是个什么味道。 　　唯一的问题是，树太高了，树上的果子赵小梨就算能一跳三米高也够不着。 　　赵小梨扫一眼小黑，他立即一个激灵，忙道：“仙姑稍候，小黑立即上去给您摘果子！” 　　他说着便拍打着翅膀，往树上飞去，然而也不知是不习惯这雉鸡的身体，还是这雉鸡本就飞不高，他一头撞上了树干，滑落在地。 　　一缕黑影从雉鸡头上飘出来，小黑讪笑道：“仙姑，这雉鸡不管用，小黑立刻去找别的！您稍等片刻！” 　　黑影飞快地飘离，赵小梨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片刻后便看到那边草丛向两边翻倒，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她戒备地后退两步，那动静蓦地停下，随后从草丛里突然窜出条大黑蛇！ 　　赵小梨吓得赶紧又退了五六步，只听那足有她大腿粗的大黑蛇口吐人言：“仙姑，小黑回来了，您稍等，小黑这就给您摘果子！” 　　小黑扭动着蛇躯爬上枣梨树，赵小梨又面色发白地后退了两步。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大一条蛇，可比他个鬼吓人多了好不好！ 　　大黑蛇盘着树干爬到了树冠，缠着树枝固定住自己又粗又长的躯体后，甩动着尾巴，将那些相对细的树枝整个儿打下来，每串树枝上足有十几个枣梨，直到打了四串下来，才在赵小梨的命令下停了手。 　　下来后大黑蛇有些气喘，不得不说，看到一条蛇气喘吁吁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体验，奇怪中还带着更多的恐惧。 　　“你走远点放了它再回来。”赵小梨说。 　　小黑二话不说应下，扭动着蛇躯离开，这又引来赵小梨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小梨将四串树枝拖到开阔地，看到小黑回来并远远停下，她才放了心。 　　打量着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小黑，她突然问道：“你怎么小了一圈？” 　　赵小梨的疑问听到小黑耳中就成了质疑，他慌张地说：“仙姑，是小黑没用，不过多附身了两次便已力竭，但小黑保证会努力修行提高自己，不会给仙姑丢脸的！” 　　“嗯，我知道了。”赵小梨故作云淡风轻道。原来无形鬼不是想附身谁就附身谁，想附身几次就附身几次啊！想来也是，毕竟他们是鬼界食物链最底层，废一点也正常。 　　赵小梨随手扯了一根树枝过来，先是仔细观察，发现好些枣梨上头有被鸟啄过的痕迹，这才放了心，挑挑拣拣，四根树枝也不过挑出来十几个还能吃的。 　　这些所谓的枣梨每个也就她的手掌大，大概跟她从前常吃的香梨差不多大，只不过形状是跟冬枣比较像的圆柱形。她拿起一个往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大口，不算特别甜，但水分很足，可以补充水分和小部分能量。 　　她有些无聊地想，这枣梨也不大，当可称为“小梨”，她这是名副其实的“我吃我自己”啊。 　　就这么慢悠悠地吃了五六个，感觉快撑了，她才不怎么带劲地停下。肚子是撑着了，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没点热乎的、没点肉腥，吃饱了也不爽快。 　　小黑附身后撞树的那只雉鸡一直倒在树下一动不动，赵小梨看了眼，好像还活着，她扯下树枝上柔韧的树皮，搓半天弄成了一根绳子，将雉鸡绑了，准备当做储备金——等到了县城里，她身无分文怎么活下去？先拿这鸡换点钱才是正理，好歹总能买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吧。 　　至于之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得先把今晚给熬过去。 　　天色已暗下来，好在如今正是夏日，夜里虽有些凉，毕竟不冷。 　　赵小梨本有很多话想问小黑，但没有立下盟契，且进不了石镯内，她有些不安，便忍下了心中的困惑，暂且装作一个脾气不大好的大佬。虽说唬人不是长久之计，想来一两日总能混过去。 　　“小黑，今夜你来警戒，我要打坐。”赵小梨道。 　　小黑立即应道：“是，仙姑！小黑一定替您将一切干扰排除，万不会让他人打扰您！” 　　赵小梨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做出打坐的模样，但眼睛却是睁着的，直勾勾地望着小黑，她打算就这么挺一夜了，总不能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小黑夜里也看得到赵小梨这里，见她就那么望着自己这边，心中有些惶惶然，明知她可能不是看自己，一时间也不敢动。 　　一人一鬼就这么僵持着，期间雉鸡清醒过来，不停地挣扎鸣叫，谁都没搭理它，叫了半夜它也就累得不再叫了。 　　熬夜对小年轻来说不算难，只不过赵小梨白日里才跟人心惊胆战地大战了一场，心情几度起伏，身心都疲惫不堪，累得不行，真是耗费了一生的意志力才能强撑着不让眼皮下落，可能正是因为她强撑着不睡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小黑连一点飘动都不敢，就这么僵硬地跟赵小梨熬着，直到天亮。 　　眼见着天光大亮，原本在夜里显得阴森无比的林子渐渐变得明快起来，赵小梨几乎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可真是太佩服自己的意志力了。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好险把买几个橘子咽了回去，赵小梨说完，也不管小黑是个什么反应，心念一动，便到了石塔内。 　　见赵小梨现身，白虎欢快地蹭了过来，她将它抱起，它自顾自地舔了舔她的手，想来并不知道她被它主人坑得有多惨。 　　“白虎，你知道盟契是什么吗？”赵小梨直接问了来意，她倒不怕小黑跑了，这世上无形鬼多得是，她只要有足够的修炼常识，又知道怎么结盟契，小黑跑了，她就再找一个。昨夜她发觉像小黑这样的无形之鬼用起来还挺顺手的，不用白不用…… 　　白虎立即点头：“那是鬼跟鬼，鬼跟人，人与人之间签订的契约，盟契一旦签订，双方都不得伤害对方，直到其中一方自然死亡或为他人所害为止。” 　　赵小梨若有所思：“那要是结了盟契之后，其中一方让别人去杀害另一方呢？” 　　白虎道：“那也是可以的。” 　　赵小梨道：“那岂不是结了盟契也不能安心？跟没结也没什么两样了。” 　　白虎点头道：“盟契确实不常结。” 　　赵小梨想起小黑说的话，又问：“有那种单方面的盟契吗？” 　　白虎又点头：“有的，其中一方向另一方献上鬼精或心头血，另一方则使用特殊手法结下盟契，定了主从，从者一生都不能伤害主者，主者死去，从者也会殉葬。” 　　赵小梨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她还真可以安心把小黑收下。 　　鬼精或心头血，鬼有鬼精她知道，那心头血就是人结契时需要提供的，她不懂就问：“心头血是什么？心脏刚流出来的动脉血？那要怎么取啊，一刀戳进去再□□血能飙很高吧，而且血止都止不住，结了盟契后要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白虎对赵小梨的兀自猜测一脸茫然。 　　见它不说话，赵小梨闭了嘴，又道：“唔……心头血其实是个虚指是吧？莫非修道之人都知道？” 　　要说她只能算个半吊子呢，厉害的道法用得很溜，然而全都是借助外力，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指望着今后找到办法回她自己的世界去，不拥有广博的知识和见识是不行的，说不定回家的唯一途径，就在哪个角落里，偏偏因为她见识不够而被错过了呢？ 　　白虎点头回答了赵小梨的问题，它的修炼之路跟道家不是一路的，自然并不太清楚，只能知道个大概。 　　赵小梨暂且压下涌动的心绪，拉回最重要的话题，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虎道：“那什么特殊手法，你会吗？” 　　白虎在赵小梨的殷切期盼下点了头：“我会的。” 　　白虎很快便教会了赵小梨所谓的特殊手法，其实不过是画一个简单的阵，再加上莲玉扳指里头的真元，配合印诀，最后便是鬼怪的鬼精或人类的心头血，如此一来便完成了单方面的盟契，从此后从者便一生不得伤害主者，甚至为了自己的小命，还得保对方不死。 　　赵小梨好奇道：“那主者下的命令，从者必须听吗？” 　　白虎摇摇头。 　　赵小梨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反正她也不习惯总是命令别人，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多加一层保险罢了。 　　她看着白虎，想起一直以来的疑惑，声音更小：“你是不是对圣尊许下了单方面的盟契？” 　　白虎却出乎赵小梨意料地摇头，歪着头道：“我从现世起就跟在主人身边，我只听主人的。” 　　赵小梨摸摸白虎的脑袋，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不是不能理解它对圣尊的忠心，估计白虎是把圣尊当爸爸一样崇敬着成长大的吧，自然是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白虎这么乖巧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有叛逆期了。 　　唉，如果可以，她也想有圣尊这样的爸爸啊，被封印了还这么有气势，随随便便丢出来的东西都那么厉害，等他出来的那天，必定是呼风唤雨的大佬，她要是他女儿，那就可以满世界横着走了。 　　唔……不知道现在认他做爸爸来不来得及…… 　　赵小梨仰头看了看上方，抱着白虎往上走去。 　　她之前确实很气圣尊给她挖坑，当然现在依然还气着，但想回家的渴望压过了愤怒，圣尊的脑子是个宝库，她觉得应该榨取了他的利用价值之后再翻脸。 　　所以必须忍耐，现在还不到跟圣尊翻脸的时候…… 　　见到赵小梨，圣尊面露刻意的惊讶，似嘲讽又似惋惜：“区区蝼蚁，竟还活着。” 　　赵小梨：“……”这他妈还能忍？！ 　　她深吸口气，面露微笑：“爹爹，有您给我的宝贝，女儿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活蹦乱跳啊。” 作者有话要说：　　鬼王：黑人问号脸？？？！！ 能屈能伸赵小梨。 鬼王喜当爹【住口 本章依旧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装相 　　对于这个白得的女儿，圣尊表现“喜悦”的方式相当传统，刹那间他气势陡变，眼下细长的黑色纹路蔓延开来，犹如黑色烟花骤然炸开，不过片刻他的脸便被那些仿佛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黑色花纹所盘踞，能量如同波纹般向外急速扩散。 　　然而这回赵小梨早在说完话后就立即抱着白虎后退，紧贴着石塔墙壁一手护着后脑勺一手护着白虎蹲下，迎面而来的冲击力到她这儿已弱了太多，她又早有准备，那急遽减弱的力道不过吹动了她额前碎发，让她有些发痒。 　　悄悄睁开刚才下意识闭上的双眼，抬眸望去，圣尊脸上黑色花纹未消，显然依然在气头上。 　　一向佩服赵小梨胆大的白虎此刻也忍不住焦急地小声道：“小梨，快跟主人道歉！” 　　赵小梨一脸茫然道：“我道什么歉？我并没有说错什么啊……”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以保证圣尊也能听到她的话，随后她抬头看向圣尊，仗着圣尊不知外界发生的事，故作小心翼翼地说：“我救朋友时，有人告诉我，骨奴很厉害，送我骨奴的人一定很在乎我，而这世界上会在乎我的人，只剩下我的爹娘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爹娘，稍大点便被卖作童养媳，日日受未来婆婆和小丈夫的苛待，从未感受过有爹娘是件多么美好的事，而在这奇异的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石镯，见到了圣尊……我觉得我爹娘待我，也不过如此了吧。这世上并没有无来由的缘分，是我，而不是其他人得了这石镯，这便足以说明什么了，再加上我觉得我的眼睛跟圣尊还是有些像的，故才有那样一说。圣尊，您再想想，说不定是哪日跟个无名女子欢好却忘了，这才有了我。” 　　赵小梨觉得，她这逻辑，简直完美了！完美地将她故意恶心他一下的居心给盖了过去。 　　白虎茫然又敬佩地看着赵小梨，虽然它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令人信服。 　　如果白虎来自现代，它很容易就能将赵小梨的那些话概括成一个偏正短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见赵小梨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似在等待答案，圣尊恨不能立即冲破封印将她杀了。 　　要说过往与他作对的人不是没有，他是跟天下为敌，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惧怕又憎厌，但他确实从未落入过被封印以致无法对一个满嘴胡言的臭丫头动手的境况。 　　见赵小梨又要开口，看口型似乎正是那个字，他当即道：“闭嘴！” 　　赵小梨乖乖地闭嘴，就像是聆听父亲教诲的女儿，双眸专注地望着他，等着他给予老父亲的关爱。 　　圣尊：“……” 　　圣尊见不得人好，更见不得有人因为误会他对她好而高兴，本来他就不介意事后让人知道他做的事，甚至很愿意见人因此而怨恨痛苦的模样，这会儿不知眼前这臭丫头究竟晓得多少，他身子往后一仰，黑色花纹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消散，他的模样慵懒得如同风流佳公子。 　　“骨奴呢？”他眼皮一抬，语气轻轻柔柔，不像是质问，反而有些像朋友间在闲聊天气。 　　赵小梨抱着白虎回来，在圣尊不远处席地而坐，叹了口道：“他死了。” 　　她顿了顿，探寻的视线扫向圣尊：“鬼也可以用死来形容吗？” 　　圣尊没理她的问题，骨奴不是逃了就是死了，他并未觉得意外，意外的是她竟能完整无缺地回来。虽说他不过就是随手一布置，半点心思都没费，见她逃过一劫也难免诧异。 　　他眉头一挑，示意赵小梨继续说。 　　赵小梨便抚着胸口一脸后怕，绘声绘色道：“我去救朋友时，直接将骨奴放了出来，他果然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做什么。谁知那邪恶老道士竟然真的很有几分本领，骨奴渐渐不敌，最后骨奴为救我，与那老道士拼了个同归于尽！” 　　她说着又带着一种圣尊一点都不想见到的类似孺慕之情的眼光看他。 　　圣尊嫌恶地撇开视线，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骨奴虽被关了这许多年，怎会连个老道都斗不过？她果真没发觉后两个印诀有问题？他觉得未必。 　　可既然她活下来了，又与他装相，他倒不用急着戳穿。天意如此，他不介意再多点乐趣，她迟早会死在他手中，何必急在一时？ 　　“本座也未想到骨奴竟如此尽忠。”圣尊语气平淡，甚至带点嘲讽之意，却不知这嘲讽是对骨奴的，还是对赵小梨的。 　　赵小梨只当没注意，从怀中拿出那面铜镜，好奇地问道：“圣尊，您知道这是什么吗？那老道当时便是用这镜子将骨奴定住了片刻，这才让他险象环生，渐至不敌。” 　　在使用符箓时意外激活了这镜子将骨奴定住，当时她只觉得运气好，但后来想想，连骨奴这么厉害的鬼都能定住片刻的宝贝，怎么可能随便谁来就能使用？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她想弄弄清楚。 　　圣尊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道：“哦，这是本座当年遗失的失败之作。” 　　赵小梨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她只用莲玉扳指就能使用这铜镜，不过是因为它们同属于圣尊，若换了一人过来，只怕即便催动真元，也无法使用它。 　　“圣尊您真是太厉害了，失败之作也如此逆天。”赵小梨低头看着铜镜，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其实她也有点矛盾，她用来自救和救人的东西，都是来自圣尊，她本该对他感恩戴德，真诚赞美他感谢他，可偏偏他也是真心想弄死她，搞得她都不知该偏向哪种情绪了。 　　赵小梨并没有问这铜镜是怎么流落到钱道长手中的，正如她并没有将钱道长的真正目的和那个认出了骨奴的倒霉催羊角绿汉子全盘托出。 　　因为，她并不想和圣尊彻底撕破脸，所以有些事，还是故作不知为好。从圣尊说起鬼的等级时的态度，以及那位自称“本将”的羊角绿汉子一脸惊恐地认出了骨奴，到平常圣尊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其实她还有更多的疑惑，但她可以全部压下。她不喜欢这个世界，她想回家，圣尊对她有大用处，她愿意跟他虚与委蛇，也必须那么做。从知识层面上来说，这世上可能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老师了。 　　所以嘛，偶尔被他气着了小小地装傻报复回去可以，但总体上她得当一个傻丫头、好学生。 　　圣尊对赵小梨的溢美之词不置一词。 　　赵小梨见他并没有将这铜镜收回去的意思，想来是看不上他口中的失败之作，便稍稍放了心，求知欲十足的双眸再度看向他，殷切问道：“圣尊，那这铜镜怎么用啊？” 　　圣尊眼尾一挑：“想知道？” 　　“特别想。”赵小梨用力点头，连脸上的期待都很乖巧。 　　圣尊慵懒道：“本座乏了，你退下吧。” 　　赵小梨：“……”特么…… 　　想想外头还有个小黑在等着自己，赵小梨挤出笑容道：“那圣尊您好好歇息，我先走啦。” 　　见圣尊闭上眼睛不理自己，赵小梨抱上白虎下楼。 　　等到一楼，赵小梨再问白虎关于铜镜的用法，只可惜白虎并不清楚。她顺便得知，白虎能知道这结盟契的方法，不过是当年跟在圣尊身边，见多了众鬼争先恐后以单方面的盟契向它主人表忠心的画面，太过熟悉以至于没结过盟契也变得精通罢了。 　　临走前跟白虎保证很快就会给它带吃的后，赵小梨便离开了石镯。 　　临出石镯时赵小梨很谨慎，刚出来见不远处那团黑影还在原地，她才放了心。 　　“仙姑！”小黑一直盯着这边，见她出来便激动地叫道。 　　赵小梨道：“经过我的考察，你确实有些用处，若还想跟在我身边，便过来结了这盟契。” 　　小黑乐坏了，急忙道：“愿意愿意，小黑特别愿意跟着仙姑！” 　　赵小梨示意他别动，先在地上画了白虎教她的简单阵法。跟钱道长昨日在祭台上摆的阵法比，这个阵法确实相当简陋，用画的就行，哪像那个阵法一样还要准备很多材料。 　　前期准备好后，赵小梨冲小黑招招手。 　　小黑颠颠地飘过来，在阵法前停下，渐渐的从黑影里飘出一缕细细的黑线，一端还连着他，另一端落在了阵法上。 　　从昨天起莲玉扳指就没有离开过赵小梨的手指，她拇指一弯扣紧它，飞快地将白虎教她的印诀一一展开。最后一个印诀结束，她感觉到莲玉扳指射出一股力量，均匀地分布在阵法上，将小黑的鬼精半包，拉扯出一道细细的红光，蓦地没入她的额间。 　　白虎自然也跟赵小梨说过成功后的异象，跟这分毫不差，直到此刻她才彻底放下心来，终于不用再提防小黑了。 　　直到这时，有些话赵小梨才问出了口，而小黑则一五一十地说，他原先是附近游荡的无形鬼，只不过做些恶作剧罢了，谁知钱道长他们经过，就把他给征召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吩咐附身在一个人身上而已。按照他的说法，除了钱道长之外，钱道长的同伙都是鬼，还一个个都比他厉害，他就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可怜而已，他本来连个名字都没有，见跟他同等级的鬼叫煞黑，他觉得不能输给人家，就给自己取了煞太黑这个名字，意欲压过对方一头。 　　赵小梨差点被小黑名字的来历给逗笑，如今想来，她最初消灭的那个无形鬼大概就是煞黑吧。至于其他的，她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反正那些无法证明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着她以后，小黑可别想干什么坏事了…… 　　等赵小梨问完话正打算收拾东西走时，却见小黑期期艾艾地说：“仙姑……小黑只有更强大才能好好侍奉仙姑，可否让小黑平日里寄居在玄天宝鉴上以滋养自身？” 　　玄天宝鉴？ 　　赵小梨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应该是她从钱道长那儿顺来的铜镜。 　　她掏出铜镜转了转，笑道：“你冒着被我杀掉的风险千方百计留下，原来是为了这个。” 　　小黑急急忙忙否认道：“绝对不是！小黑是仰慕仙姑的风采，只怕离开了仙姑便再也见不到如仙姑这般绝伦之人，所以冒死也要厚着脸皮求仙姑收下小黑，小黑对天发誓，小黑想要留在仙姑身边绝无那等可耻的目的！”说到后来，语气激昂，竟有几分壮烈。 　　赵小梨之前早就猜过小黑非要留下的目的，如今他结了单方面的盟契，又说出了他的目的，她倒真彻底对他放了心。 　　若不是从圣尊口中得知这铜镜的来历，她还会困惑一个道教门派的东西，怎么会对小鬼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但如今她已知情，自然不觉得小黑为了这铜镜冒如此大风险有何奇怪，谁不想变强呢？ 　　“既如此，那就算了。”赵小梨慢吞吞地将铜镜收起来，“我本来觉得无所谓的呢。” 　　小黑那黑影一个抖索，随即蓦地一矮，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只听他哭哭啼啼地说：“仙姑啊，小黑错了，求仙姑再给小黑一次机会吧！小黑今后再也不敢在仙姑面前说谎了，求仙姑怜惜小黑，给小黑一个变强伺候仙姑的机会吧，小黑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仙姑！” 　　看着趴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小黑，赵小梨一阵无语，脑海里不禁划过“舔狗”二字。 　　“行了，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了。”她无奈道。 　　小黑一蹦三丈高，这绝不是夸张的描述，真的是一道黑影蓦地窜上半空，随后又轻飘飘地落下，把赵小梨都给看呆了。 　　赵小梨答应小黑不是没有私心，首先小黑强大了，她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其次白虎不知铜镜怎么用，圣尊又不说，她自然只能自己探索，小黑就是个很好的合作探索者嘛。 　　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赵小梨阻止了小黑的感恩戴德，只说先赶路，寄居的事晚点再说。 　　小黑自无半点不甘，在赵小梨抱起那只奄奄一息的雉鸡后，欢快地飘在前方带路，甚至哼起了奇怪的乡间小曲。 　　若要从孙家村由平路绕过一座座山到县城，需要走整整两天时间，从山上翻过去，山路崎岖，山中状况不明，危险增加，但要走的路程却是大大缩短。有小黑在前开路绕开危险的动物，即便是赵小梨这样的小身板，花了一天半时间，也远远地望见了前方山下的县城。 　　赵小梨物尽其用，让小黑通过附身的方法抓来两只灰兔，在他力竭前让他找了只野猪附身，跟着她一起下山进城。作为一个守规矩的饲主，她找来一根长长的藤蔓，一端拴在小黑附身的野猪脖子上，一端自己手里握着。她自己知道她这“野猪”不咬人，旁人不知道，她总要让别人放心。 　　别人遛狗，赵小梨是遛野猪，她还抱着一只雉鸡和两只灰兔，单看画面的话，跟个普通的农家少女没什么两样。 　　眼见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却听一声凄厉尖叫从不远处传来，赵小梨一个激灵，连忙招呼小黑跟上。 　　前方矮坡上站着个人，而他面前的地上却有一男一女一趴一躺，那凄厉尖叫正是来自趴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双眸死死盯着那个正朝她二人慢慢行来的可怕男子，尖声哭求道：“你不要过来！求你放过我兄妹二人吧！” 　　那站着的男人哈哈大笑，笑声刺耳：“瞧瞧你这天真的模样，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呢？” 　　赵小梨如今有鬼傍身，面对普通人时底气十足，再不用像过去一样低调做人，解开野猪脖子上本就松松套着的藤蔓，抬手一挥，豪气万丈地说：“上吧，小黑！” 　　能为赵小梨所驱使而倍感荣耀的小黑兴奋地哼哼了两声，便撒开四蹄向前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本文就v啦，v后男主要杀女主这事是认真的，追妻火葬场也是认真的嘿嘿。v后我会尽量保持日更的，新的一年得好好努力了啊。 这本数据不太好，不过这个梗我还挺喜欢，所以一定会好好写完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明年再见→ → 今年的最后一波红包了，本章照旧留言发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第19章 小黑 　　一个人被野猪全力冲撞一下会如何？ 　　若有人在逼乎上如此提问，赵小梨便能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回答：“谢邀。我就曾经亲眼看到一个人被两百多斤重的野猪一头撞上，不夸张地说，直接就飞上天了啊，跟动画片似的，特别刺激！” 　　现在这个特别刺激的画面才过去不到五秒钟，赵小梨见险情已经解除，便抱着两只灰兔和一只雉鸡跟了过去，刚好见到那对兄妹一副被雷劈的模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小黑完成了任务，屁股一扭一扭得意地走了回来，可这一幕却吓坏了那对兄妹，妹妹抱着受伤的兄长瑟瑟发抖。 　　“不用害怕，这是我的宠物。”赵小梨急忙出声解释，她再看一眼小黑，“小黑，你先到一旁站着去。” 　　小黑是个特别机灵的鬼，不然也不能成功抱上赵小梨的大腿，因此这会儿他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吓到旁人，就当自己是只可爱的宠物大野猪，走到一旁。 　　兄妹二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再看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少女，似乎长期营养不良，瘦弱娇小，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女，怎么就能有这本事去驱使一只野猪？ 　　赵小梨把怀里的动物放到一旁，在二人面前蹲下，观察着男人的伤势，问他：“你还能走吗？” 　　男人终于回神，连连点头道：“能、能的！我只是摔断了手，不妨碍走路。” 　　说着在自己妹妹的帮助下，他强撑着站了起来。 　　这对兄妹五官很像，哥哥浓眉大眼，正气凛然，妹妹面貌稍显柔和，清秀可人，惊慌中还能看出一丝坚韧。 　　赵小梨道：“我叫赵小梨，从孙家村而来，正要去前面的县城，你们呢？” 　　男人忙道：“赵姑娘，我叫张大勇，这是我妹妹张小妹，我兄妹二人正是蓟沥县人，我们探了亲想抄近路回去，谁知却碰上了歹人！若不是姑娘和……和姑娘的宠物，我们二人已然遭遇不测。” 　　他的妹妹张小妹也感激地笑道：“多谢赵姑娘救命之恩，我兄妹二人一定会好好报答恩人的！” 　　赵小梨摆摆手笑道：“不必不必，相逢即是有缘，既然我们同路，不妨结伴而行吧。” 　　赵小梨觉得，这可真是太巧了，她还愁到了前方县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如何生存，如今有当地人陪着，她可方便太多了，这波不亏。 　　兄妹俩被这歹人弄得怕了，听到赵小梨这么说自然是求之不得，有她的宠物在，他们再不用害怕什么歹人了。 　　赵小梨对张大勇道：“先找根树枝，将你的手臂固定吧，我……” 　　她话未说完，却见张大勇一脸惊恐地越过她看向后方，那双眼瞪得很大，就像是被雷劈了两回一样。 　　与此同时，小黑也迅速跑过来，站到了赵小梨身边。 　　赵小梨转过身，只见先前被小黑撞飞的歹人竟然爬了起来。 　　光是这个自然并不会令人觉得惊恐，一般人被那么大一头野猪那么一撞，多半会死，强壮的能活下来也不奇怪，但前方那个歹人，明明两条腿都弯折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脑袋也折向后方了，却还能爬起来，这就很惊悚了。 　　兄妹俩吓得腿都软了，他们没想到大白天的居然能见鬼！ 　　赵小梨起先也被吓了一跳，那种僵硬起来的扭曲动作，让她想起了从前看的日本恐怖片，那可全是童年阴影啊！ 　　她握紧拳头，感受到松松地套在大拇指上的莲玉扳指，心里便是一定。她怕什么鬼？明明是鬼怕她才对！ 　　那“歹人”很快便站直了身体，只是那扭曲的模样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呵呵呵……又有一条不知死活的小虫子来找死啊！”那人怪笑着，一只眼睛微微凸起，眼中满是血丝，充满恶意的双眼盯着赵小梨不放，“肉是少了点，胜在鲜嫩。” 　　赵小梨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实在是被他的语气给恶心到了。 　　虽说她也不想浪费符箓，但眼前这个是有形鬼，小黑怕是派不上用场，因此她只好掏出符箓。 　　张大勇和张小妹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对生的渴望战胜了恐惧，张大勇死死握了下张小妹的手，坚定而小声地说：“小妹，你跟赵姑娘先跑，我……我拦着他！我的手伤了，对你们来说是个累赘，不如留下为你们挣得一份生机！” 　　“哥！不要，我不要……”张小妹吸着鼻子，眼里泪光闪烁。 　　“听哥的！”张大勇一把推开她，鼓足勇气站到赵小梨前面，将她往后一推，“赵姑娘，快走！” 　　赵小梨光盯着敌人了，万没有想到最快的“攻击”竟然来自背后的队友，险些就没拿住符箓，瞬间惊出她一身冷汗。 　　她现在的攻击方式就一样，这些符箓要是掉了，她就手无缚鸡之力了啊！ 　　再转头，张大勇强健的身躯挡在赵小梨面前，将瘦小的她遮得严严实实，而张小妹也抹去眼泪，拉上赵小梨就跑：“赵姑娘，快跑！” 　　赵小梨迫不得已地跟着跑了几步，整个人都懵了，再看小黑，亦是回头看她，好像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她仙姑的威严，差点就没了吧！ 　　“等等，跑什么啊！”赵小梨使劲挣开张小妹，“我们跑不过他的！更何况，有我在，不必跑。” 　　在张大勇惊诧的目光中，赵小梨几步走回小黑身边，勉强挽回了自己的尊严。 　　那歹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丝毫不担心他们能跑掉。因为刚才张大勇的遮挡，他并没有看到赵小梨拿出符箓，因此现在一点都不慌，还抱着戏耍猎物的心态，大笑道：“哈哈哈哈，跑啊，束手就擒多没劲，跑远些，越远越好，如此我追杀起来也能尝到更多趣味啊！” 　　张大勇和张小妹的脸色都白了白，可他们并不想就此放弃，张大勇叫道：“小妹，你先跑！” 　　张小妹看一眼赵小梨，见她一动不动，只得咬咬牙掉头就跑。 　　那歹人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根本就没有追的意思。 　　赵小梨不是放大招之前还要提醒对方的那种类型，见那歹人这会儿注意力都在张大勇身上，她悄然摸出一张雷符，在那歹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走过来时，她心疼地将雷符丢了出去，同时念动咒文。 　　雷符翩然落在那歹人眼前，迅速被银色光芒烧成灰烬，只有当初金色雷符十分之一粗的雷光凭空落下，罩住了满脸惊愕的歹人。 　　为什么会有符箓突然出现？符箓教的臭道士什么时候到的，他怎么没发现？要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 　　脑中的念头还未完，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被雷电击毁，化作黑雾重回大地，唯有一缕黑气飘入莲玉扳指中。 　　“哼哼，哼哼哼哼……”小黑嘴里发出兴奋的哼哼声，像是在给赵小梨欢呼鼓掌，又觉得这样不带劲，干脆屁股一沉坐下，抬起两只前蹄啪啪啪拍起来。 　　张大勇一时不知自己该为那鬼怪的死亡而开心，还是该为这野猪的通人性而震惊。 　　赵小梨捂着脸想装作不认识小黑，当不了人、不说话也能舔，这本事她可真是自愧弗如啊。 　　张小妹本已经含泪跑开一段距离，最后想回头看一眼自己哥哥，想将他的背影牢牢印刻在自己脑海中，谁知这一看呆住了，那雷电哪儿来的？那鬼怪就这么死了？ 　　她激动地跑回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哥哥叫道：“哥，得救了！老天果然有眼，降下雷电将他收了！太好了！” 　　张小妹离得远没看到，但张大勇就站在赵小梨身边，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拉下张小妹的手臂道：“小妹，是赵姑娘救了我们……不是，是赵天师！” 　　“你说，刚刚的雷电，是赵姑娘引来的？”张小妹瞪大眼不敢相信。 　　“是的！”他说着便拉着自己妹妹，噗通一声跪在赵小梨面前，激动地说，“谢谢天师救命之恩！” 　　张小妹也反应过来，慌忙道：“谢谢天师！” 　　这世上修道修佛之人并不少见，但真正能展现如此神通的，毕竟还是少之又少，张大勇兄妹此前连个鬼都没见过，更别说见识到如此厉害的法术了，因此在他们意识到赵小梨的法力之后，便再也不敢将她看做普通的农家少女。那些神异志怪故事中，不是就有很多类似的故事吗？很多高人往往打扮得相当普通，农夫、樵夫、渔民，如此多一个农家少女，也不奇怪。而且她还能驱使一只凶恶的野猪，这般不寻常之处足以说明她的神异，他们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兄妹二人刚磕了一个头，就被回过神来的赵小梨匆忙拉住，她窘得不行：“我不是什么天师啊，就是有了点奇遇，所以多了些奇诡的手段罢了，你们别跪我，真是折煞我了！” 　　怎么说呢，她倒不介意被人误以为很厉害，从小黑的事情上证明，那很有益处，但问题是，她还指望着这对兄妹带她熟悉蓟沥县呢，如果他们把她当成了隐居世外的天师，她还能厚着脸皮提出“请帮我卖了这头野猪”“在我找到住处前请让我借住你家两天”这样的世俗要求吗？ 　　赵小梨好说歹说，兄妹二人才不再跪她，也不再喊她天师，然而他们的态度却还是一样的恭敬，连她想帮张大勇固定手骨时都被友善地推辞了。 　　最后的结果是赵小梨靠在小黑庞大的身体上，远远地看着张小妹给张大勇固定包扎，而她趁着那对兄妹不注意，小声地问小黑：“你驮得动人吗？” 　　小黑立即欢快又小声地回道：“仙姑放心，小黑可以的！” 　　“那一会儿你就驮张大勇一段路吧。”赵小梨道。 　　小黑欢欣的模样立刻垮了，他不甘地说：“他那么壮实，想必是用不到小黑的。仙姑昨日走了那么久，一定累了吧，请让小黑驮您一路，您好休息片刻，否则您要是累坏了身体，小黑就难辞其咎了！” 　　赵小梨扭头看看小黑，那一对大大锋利的獠牙从嘴里穿出来，露出的牙齿大而有力，咬合力惊人。 　　她还没骑过猪呢，想来骑猪的人肯定有，但能骑上野猪的，或许就她一个了，这么一想……她还是一点都不想骑野猪啊！一个正值青春的美少女骑野猪？这说出去也不像样啊，谁看到了都得笑话她，那就是伴随一生的黑历史了吧！ 　　再看张大勇那边，他的伤已经包好了，看着走路没什么问题，赵小梨便也不再逼小黑载客。 　　她摸了摸小黑的脑袋道：“你既不愿意载他，也就算了。走吧，让他们知道你会说话也无妨。” 　　刚才她还不知道那歹人是鬼，怕小黑突然说话吓到兄妹二人，可既然他们已经见识过鬼和她的法术了，那么再见到一只会说话的野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小黑兴奋地差点想原地跳上一天，仙姑摸他头啦！还那么温柔！ 　　张大勇和张小妹带路，张小妹还帮赵小梨抱了两只灰兔。赵小梨和小黑走在后头，小黑很兴奋，第一次在兄妹二人面前开口说话时声音大了点，差点将二人吓得逃走，还以为又有鬼怪来了。 　　赵小梨解释说他本来就会说话，之前怕吓到他们才没吭声，二人亲眼见过赵小梨的神通，倒是很快接受了。 　　三人一猪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后到了蓟沥县城外，赵小梨再次给小黑套上藤蔓做的牵引绳，眼带好奇地望着蓟沥城门。这个小县城的城墙不算高，远远望去，可以见到墙垛后站着一些无精打采的士兵。 　　三人还没走近，就有一小队士兵在前方严阵以待，领头的兵士大喊道：“站住！” 　　赵小梨见他们的目光在小黑身上打转，明白是他惹来的麻烦，毕竟野猪伤人甚至杀人的事在现代都有，更别说古代社会了，见一只野猪大喇喇入城，谁都会紧张担心的吧，这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周到了。 　　“军爷，您别看他长得丑，其实这是我家养的猪，不会伤人的！”赵小梨连忙道，“我这次是赶着他来县城里卖的，劳烦军爷放我们进城。” 　　把一只会说话通人性的猪卖了这种事，张大勇和张小妹听了难免惊讶，但二人也不鲁莽，转念一想，可能这是赵姑娘的托词，便帮着解释道：“是的，军爷，这只猪不咬人，很乖的！” 　　小黑的反应亦是相当快了，他压低身体，避开那对獠牙，拿自己的脑袋在赵小梨身上恋慕地蹭蹭，以表现自己对主人的亲昵和乖巧。 　　本来这是没问题的，但小黑低估了他目前所使用的躯体的力量，再加上高估了赵小梨的定力，于是他“轻轻”一蹭，她就被撞得趴下了，她怀里那只奄奄一息的雉鸡也滚落一旁。 　　小黑当时就吓傻了，顾不得那些士兵被他吓得举起手中长矛，他也吓得四肢着地趴下了，道歉赔罪求惩罚的话才到嘴边，又想起围观的人，他一噎，嘴里就只发出哼哼的声音，一动也不敢动。 　　赵小梨摔得不轻，在张小妹扶起自己后扭头瞪向小黑，却看到了他做死尸状的大字型趴地模样，只不过体型的关系，他的屁股还高高地撅着，实在滑稽。她愣了愣，没发火倒差点笑出声来。 　　其他围观群众先是一怔，随即也控制不住地大笑。小黑不敢抬头，倒是听到笑声后心有所感，扭了扭撅起的屁股，顿时引来更大的笑声。 　　赵小梨稍稍松了口气，虽说被小黑撞的那一下还挺疼的，但误打误撞弄出的这个结果，也算可以接受吧。 　　张大勇和张小妹对小黑这种会说话的动物也有着敬畏，因此这会儿想笑又不敢，别提憋得多难受了。 　　赵小梨走向领头的兵士道：“军爷，您看，他确实挺乖的吧？” 　　“行了行了，哈哈哈，进去吧，管好些，别、别让他伤到人哈……”领头兵士摆摆手，也没向她要钱，倒比赵小梨想的好说话多了。 　　“谢谢军爷，我一定看好他！”赵小梨连连道谢，又转头冲小黑挥手道，“小黑，别趴着了，走了！” 　　小黑闻言立即窜起来，紧跟上赵小梨，耷拉着耳朵，一副虚心悔改的模样。 　　围观者又是大笑，这猪当真通人性呐！ 　　军爷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小姑娘，这么通人性的猪，你也舍得卖掉？” 　　赵小梨叹了口气道：“家里穷，吃不上饭了，只好卖了。” 　　军爷面露怜悯之色，倒没再多说，示意她入城。 　　赵小梨想了想，从张小妹那儿拿过一只还活着的灰兔塞给军爷，甜甜笑道：“军爷们日日站岗辛苦了，这兔子便拿去小炒做个下酒菜吧。” 　　赵小梨刚说过自己家里穷，领头的这位军爷还真不好意思要她的口粮，但自己的兵也还看着呢，见眼前的小姑娘也没有一点勉强，便笑着收下了：“那我就代兄弟们谢谢你了，今后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叫金贵儿。” 　　“好的金大哥，那我就不妨碍你们当值啦。”赵小梨又冲他笑笑，笑容大方明丽。 　　把一众士兵大老爷们都给看呆了片刻。 　　最后，赵小梨在许多人的注目下，抱着一只没气了的雉鸡，牵着一头凶猛却乖巧的野猪入了城。 　　这是赵小梨第一次见到古代县城的模样，从前她的活动范围只有一个孙家村及其周边，早就想看看这个世界别的地方都是怎样的。她对历史并不熟悉，不过单看蓟沥县中人们的穿着和整个县城的面貌，从生产力上看大约相当于明清吧。 　　“蓟沥县的官兵挺不错的。”赵小梨感叹了一句。 　　张大勇有些自豪地说：“那是因为咱们县出了个好县令！一年前严县令来了咱们县，真真是做了一番大实事呢，咱们县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好县令了，县里没人不称赞他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赵小梨笑道，天高皇帝远，地方官的品性真的决定了一处地界的繁荣安定与否。 　　张小妹的感慨却不同，她羡慕地说：“我曾远远地见过严大人一面，他长得可好看了，听说咱们县的首富想与他结亲，甚至愿意让自己女儿给严大人做小，可严大人却不肯，只说他跟他夫人伉俪情深，不愿二人之间再有人插足。” 　　赵小梨听得多了几分兴趣：“严大人这么专情？他夫人真令人羡慕。” 　　羡慕归羡慕，也就仅止于此了，反正她肯定要想办法回家的，这个世界的男人有没有专一的，她能不能碰到对她专一的男人之类的问题，统统跟她无关。她既已决心好好跟圣尊学东西，便打算先定居下来，等到哪天学得差不多了再出去游历，找别的“老师”，或从旅途中增长见识。 　　“是啊，多少没严大人那么好看又有权的都成天想着三妻四妾，严大人这样的好男子，世间难寻。”张小妹叹道。 　　这种话题，张大勇自觉插不上，便摸摸鼻子，也不出声。 　　赵小梨笑着点头，并未多说。 　　张大勇兄妹二人的家距离城门不远，赵小梨便决定先跟他们回去，再处理掉野猪。 　　而直到此时赵小梨才知道，张大勇兄妹二人父母早亡，他们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好在张大勇身强体壮，有一个家传的打铁铺子，他的手艺也很好，因此兄妹两生活得还算不错。如今张大勇二十岁，张小妹十六岁，都是结亲的好年岁，赵小梨刚跟着他们到家就遇到一个早来了在等他们的媒婆要给张小妹提亲，不过才说了两句，见赵小梨带着头野猪进来，就尖叫着吓跑了。 　　赵小梨有点不好意思：“抱歉。” 　　张小妹摇摇头道：“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嫁。没有见到哥哥娶个好嫂子，我才不放心嫁人呢！” 　　张大勇感动地摸摸张小妹的头，关于这事他与妹妹早已说过多次，他拗不过自己固执的妹妹，只好听她的，此刻也用力点头道：“小妹放心，哥一定给你找个好嫂子！” 　　见两人兄妹情深，赵小梨不禁有些佩服张大勇的忍痛能力，他的手还断着啊！ 　　“你们赶紧去找大夫吧。”她忍不住提醒道。 　　兄妹二人这才一个想起自己兄长的伤，另一个记起了手臂的痛。张小妹急急忙忙出了门，张大勇留在家里。 　　反正自己也不会治骨折，赵小梨便让小黑留下陪着张大勇，她自己出门随便溜达一圈。 　　张家先前的生活水平应当是不错的，打铁铺在不远的另一条热闹街上，他们住的则是单独的一进院子，周边差不多都是类似的小院子，从出入的人群来看，这里就是普通的平民生活区。只是，赵小梨是从村里来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再加上风餐露宿了一宿，十分狼狈，跟他们一比就像是个逃荒的，难免惹人嫌弃。 　　赵小梨想，等她把小黑卖了，总要买些过得去的衣服和首饰，至少得融入其中。也不知张家兄妹愿不愿意让她当个租客，与其住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如住在能让她信任的人家里，付点房租和伙食费，什么时候缺钱了就去城外山上走一圈，让小黑弄只大的回来卖……完美！ 　　赵小梨就在附近随便走了一圈，对这儿的环境很满意，刚好在路上遇到找到大夫带回来的张小妹，她便跟他们一道回来。 　　张小妹带来的大夫姓卫，看面容大概四十来岁，但黑发间已然夹杂着一些白发，看来平日里很是辛苦。 　　三人匆匆往家赶，眼看快到时，隔壁院子里突然飞出来一样东西，差点砸到卫大夫身上，多亏赵小梨伸手一拽他，才让他免于受伤。 　　卫大夫忙向赵小梨道了谢，张小妹道：“卫大夫，我哥就在里面，您先去看看他吧！” 　　卫大夫点点头，提着药箱匆匆进了院子，乍一看到有那么大一头活的野猪在院子，差点把药箱都给吓掉了。 　　已经跟野猪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许久的张大勇见终于有人来了，可算松了口气，招了招完好的手热情地说：“卫大夫，快来给我看看伤！” 　　卫大夫没敢更近一步，咽了下口水小声道：“那……那野猪伤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摔的！”张大勇连忙摆手，他可不敢把这口锅扣到这头通人性的野猪头上。 　　“那……”卫大夫还是没敢进院子。 　　张大勇忙道：“卫大夫没事的，他通人性，不会伤人。” 　　卫大夫再看向那野猪，见它果真站那儿并不乱动，这才壮胆走进来，偷偷看了它好几次，见它始终不动弹，跟个假猪似的，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卫大夫，我妹呢？”没看到张小妹，张大勇有些奇怪。 　　“在外头处理点小事，一会儿就进来了吧，你把手抬起来，别乱动。”卫大夫专注地查看张大勇的伤，张大勇只好先闭了嘴。 　　院子外，在卫大夫进门后，赵小梨也好奇地留在原地。 　　刚才差点砸到卫大夫，此刻滚落在地的是一个铜壶，像是装酒的，此刻里头倒是空空的，没有液体流出来。 　　张小妹有点恼，却还算客气地上去轻拍邻居的院门：“江大哥。” 　　院门开了，里头走出来的却不是个男人，而是个腰肢轻软、一步三晃的女子。令赵小梨吃惊的是，这个女子有着极美的容貌，虽着布衣，头上只戴了一支简单的银钗，却愈发衬得她美艳绝伦，那一双如烟似雾的水润眸子极具灵气，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有再大的火气也散了。而这，不单对男人管用，同样对女人管用。 　　张小妹原本是想讨个说法的，哪有往外头随便扔铜壶的道理？可一见开门人，她脸便有些红了，忙道：“江嫂子，你家的铜壶怎么飞出来了？” 　　她说着便转身去捡地上的铜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赵小梨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小县城里看到这样美若天仙的姑娘，比孙秋露好看了十倍，比她现在这个样貌好看了五十倍。 　　当然，跟她石镯里关着的圣尊比，还是差不少的。圣尊那样貌，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有的，还好她见多识广定力足，不然可能早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了吧。 　　只见那江嫂子双眸轻轻一扫，便露出个羞涩中带着些许歉意的笑，轻柔婉转道：“是我家当家的耍酒疯呢，真是对不住。” 　　她的声音与她的美貌相得益彰，听得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没事儿，反正也没砸到人。”张小妹连忙说，连声音也降了几度，像是怕吓到了对方。 　　江嫂子轻轻颔首，视线落在赵小梨身上时略带了些许好奇：“这位是……” 　　赵小梨抢在张小妹之前道：“江嫂子你好，我是张家的远方亲戚，家里遭了灾，我是来投奔他们的。” 　　“原来如此。”江嫂子语气轻柔，似乎永远也不会生气，“张家兄妹心善，你定能得到妥善照顾。” 　　“是啊，大勇哥哥和小妹姐姐都对我特别好。”赵小梨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满脸的感激。她也不知自己这身体是几岁，不过从前一直不怎么吃得饱，营养也跟不上，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比张小妹要小三四岁。张大勇和张小妹二人不愧是亲兄妹，个子都挺高，张小妹才十六岁，就有一米六左右了，而她这身体应该比张小妹小不了多少，身高却足足差了十五厘米，她自己都看得糟心，往常根本不多想——她原来的身体可是有一米七啊，一朝穿越就缩水了那么多，连大长腿都没了，谁能甘心？ 　　张小妹听到赵小梨的话有些诧异，但只当她有难言之隐，并未拆穿，只道：“亲戚间互相照应是应当的。” 　　江嫂子和善地冲赵小梨笑了笑，又对二人歉然道：“当家的怕是吃醉了要闹，我先回了。” 　　“江嫂子慢走。”赵小梨笑着挥挥手，张小妹反倒慢她了一步。 　　江嫂子将院门关上，里头传来她远去的脚步声，赵小梨叹道：“江嫂子长得真好看。” 　　张小妹红着脸道：“跟仙女儿似的。她不常出门，我很少能看到她。” 　　见赵小梨目光奇怪地看着自己，张小妹脸更红了些，忙道：“赵姑娘，我们去看看我哥吧，我怕他疼得哭出来。” 　　赵小梨点点头，关于称呼的问题她准备晚点再说，在她正式跟这对兄妹提出她要做租客之后。 　　卫大夫已处理好了伤口，拿出提前带来的夹板，将张大勇断掉的手骨从外部固定住。 　　赵小梨看得津津有味，这倒是跟现代的外科手术差不多，只不过简陋得多。 　　卫大夫很忙，这边处理好叮嘱了几句收了诊金后便匆匆离去，留下院中三人一猪面面相觑。 　　赵小梨趁机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兄妹二人听，二人倒是很欢迎她暂住，只是不肯收她的钱。赵小梨以不收钱她就走了为要挟，终于令兄妹俩松口，又因她对江嫂子说的那个身份，他们也不得不从此叫她小梨。 　　商定好后，赵小梨总算长舒了口气，她这就安定下来了。 　　不过，她现在还一分钱都没有，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赵小梨对一直乖乖待在一旁不吭声的小黑招招手，他立即兴奋地蹦了过来，见赵小梨面上带笑，他也连忙哼哼了两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赵小梨语重心长地说：“小黑，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野猪了，也该学会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了。” 　　小黑一怔，随即兴奋地说：“仙姑放心，小黑一定会好好把自己给卖了！” 　　一人一猪的对话听得张家兄妹都傻眼了，他们在城门口听到赵姑娘说要把小黑卖了，还以为就是个托词，没想到是真卖啊？而且这通人性的猪，怎么还这么高兴被卖？现在的野猪都这么懂事的吗？！ 　　张家兄妹都还一脸懵逼，赵小梨已牵着小黑来到二人面前，诚恳地请教道：“你们知道谁家收野猪的吗？” 　　因为张大勇手臂受伤，赵小梨在问了个大概后便请张小妹陪自己出去找买家，临走前她对小黑耳语了一阵，又借了张家的柴房先将小黑关进去，这才满意离开。 　　赵小梨刚穿越时生活在一个根本用不着钱的闭塞村庄，对于这个世界的物价没多少概念，必须有人在旁看着。张小妹是平民女子，她大哥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照顾家里，因此生活方面的事什么都懂一点，野猪卖多少有她看着错不了。 　　赵小梨被带去的是不远的一处屠夫家。屠夫今日肉卖得好，早收摊了，正在家里吃茶休息，见张小妹来了，倒是挺热情地起身道：“小妹，来买肉？我记得你兄妹今日会回来，给你留了块上好的里脊肉，可嫩了。” 　　张小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笑道：“徐大哥，我今儿可不是来买肉，而是来卖肉的。” 　　徐屠夫奇怪道：“你来卖什么肉？” 　　张小妹神秘地比划道：“一只两百斤的野猪！” 　　一般猎人上山打猎也不一定打得到野猪，野猪力气大又凶狠狡猾，单独面对它很危险，但毕竟经济规律决定了物以稀为贵，再加上做得好的话鲜嫩香酥，因此比家猪肉贵上一些，很多大户人家愿意尝尝鲜，倒是不愁卖。 　　“真的？”徐屠夫终于对野猪肉有了兴趣，又奇怪地问，“这野猪谁猎的？” 　　张小妹指了指赵小梨道：“这是我远房表妹，野猪就是她猎的。” 　　徐屠夫顿时粗鲁地哈哈大笑起来：“小妹，你当我老徐傻啊？这么个细胳膊细腿的小丫头，还能猎野猪？怕是连鸡都不敢杀吧！” 　　张小妹着急了，语气有些急促：“徐大哥，你可别不信，我这表妹可厉害了，那野猪她是用别样的法子猎来的。” 　　赵小梨适时解释道：“我自小就跟动物亲近，这次跟大勇哥哥他们回来时遇到只野猪，我骗它说带它来城里吃好吃的，它就信了。” 　　徐屠夫：“……”这他妈编话本呢？！ 　　因赵小梨和张小妹言之凿凿，最后徐屠夫将信将疑地跟着二人去了张家，见到了关在柴房的野猪。 　　小黑早在一行人进来时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等他们从柴房往里看时，他就原地蹦蹦跳跳，看着相当有活力。 　　赵小梨对因看到一只真野猪而目瞪口呆的徐屠夫道：“徐大哥，您看，这只野猪肉多结实，活蹦乱跳的，肯定好吃。” 　　小黑跟着哼哼了两声，那肯定的！ 　　徐屠夫最终花了八贯钱买下了赵小梨的这只野猪，随后在赵小梨命令小黑别动让他绑住时又狠狠地震惊了一回，踩着虚浮的脚步，推着木板车，将这壮硕的野猪弄回了家。 　　赵小梨悄悄叮嘱小黑在野猪被杀前再脱身回来，便心满意足地数着她赚的第一桶金。 　　金银虽然也是流通货币，但普通人并不常用，平常过日子，就是几个铜子的事，根本用不着那么大“面额”的。八贯钱就是八千文，而张大勇做一个月的活利润也就在两千文到三千文之间，两人正常过一个月的花销不会超过一千文，这还是经常吃肉的情况。 　　赵小梨在跟兄妹俩推让后付了五百文当做第一个月的房租加伙食费，随后她请张小妹陪她去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及衣裳等。还好因为她发育迟缓，月事还没来，少掉很多麻烦。 　　等一切忙完天色已黑，赵小梨随着兄妹二人吃过穿越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又在厨房一角特意用布帘子辟出来的小空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整洁的新衣裳，这才满足地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她住的是厢房，原先张小妹住的，他们爹娘去世后，她大哥睡了主屋，她睡他大哥的屋子，这间屋子就便宜了赵小梨。屋子不大，却很干净，想来张小妹常常在打扫。 　　因为不知小黑什么时候回来，赵小梨并没有等他，稍稍回想了今天发生的事，以及明天要做的事便放松下来等周公大神的降临。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赵小梨突然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惊得睁大双眼，渐渐能看清楚她床前那个萎靡不振的黑影。 　　那黑影正在小声啜泣，好不可怜。 　　“小黑？”赵小梨扣紧睡觉时也戴着的莲玉扳指，手缓缓往枕头底下摸去，那儿藏着她的符箓和玄天宝鉴。这会儿不比在孙家村时那么低调，她总得多些戒心，防鬼也是防人。 　　那黑影顿时扑倒在赵小梨床前，好像更委屈了，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仙姑，正是小黑啊，您最忠诚的仆人小黑！您不知道，小黑差点就回不来了啊！一想到不能再在仙姑跟前侍奉，小黑便觉得心如刀割，万分不甘啊！希望这辈子伺候好仙姑的决心给了小黑无穷的勇气，如此小黑才能孤注一掷逃了回来啊……仙姑，小黑真是太想念您了！” 　　赵小梨：“……” 　　她当然看得出来小黑的状况很糟糕，甚至比他哭诉得还糟，那黑影飘飘荡荡，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烟消云散，可这种时候了，他还能拉拉杂杂说一大堆表忠心的话，却一句重点都不讲，她可真是太佩服他了啊！他是不是还想等咽气了让她猜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 　　☆、第20章 秘密 　　赵小梨实在有点担心小黑会说到半途就死翘翘了, 忍不住打断他还想继续的碎碎念, 只说重点：“对方追来了吗？” 　　她见过小黑附身与脱离附身，相当轻松, 且他也机灵, 这短短两日，她对他的印象就很好，断不会错过离开野猪的身体而意外受伤, 因此他如今出了事, 气息飘摇，原因只可能是被意料之外的“敌人”伤的。 　　小黑大喘了口气将接下来不用打腹稿就能喷涌而出的“忠心”收了收，不怎么肯定地说：“想来是没有……小黑绕了一大圈才回来的, 定不能让对方发觉仙姑就在这儿！” 　　赵小梨听出些许端倪：“你的意思是, 追你的人是……” 　　“就在隔壁！”小黑激动地说，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小黑真的好怕见不到仙姑啊！仙姑如同小黑的再生父母, 小黑都还没来得及……” 　　“打住。”赵小梨打断小黑的话，一边暗暗戒备着, 一边将玄天宝鉴拿出来道, “小黑，你说过你可以借助这铜镜滋养自身？你先试试进去，要不然我怕你话没说完就死了。” 　　小黑激动得黑影都快维持不住了, 一半是欣喜于这垂涎已久的宝贝, 一半是感动于仙姑对他的好。要说起初他完全是为了自身实力的增强才大着胆子冒着生命危险抱仙姑大腿, 如今因她的关心倒也多出了几分真心。 　　“谢谢仙姑！仙姑对小黑真是太好了, 小黑怎么就没有早些遇到仙姑呢，那之前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了……”小黑先是声情并茂地一顿舔，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那仙姑，小黑并进去了。” 　　赵小梨早有点烦他的啰嗦，闻言沉默点头。这鬼真是不知轻重缓急，小命都不要了吗？ 　　小黑欣喜地飘了起来，破碎变小的黑影一点点缩成一道黑色的细线，钻入了铜镜的纹饰之中。 　　赵小梨一边戒备着可能有的外敌，一边静候玄天宝鉴的变化。 　　过了会儿什么都没发生，她问道：“小黑，你可无恙？” 　　镜中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回仙姑，小黑很好！这儿真是太舒服了，待上两天，小黑便能恢复如初了！” 　　他的声音激动又发着颤，就像是突然中了彩票头奖的流浪汉，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那便好。”赵小梨松了口气。她本还担心没有恰当的功法，小黑进不去这镜子里。 　　不过这会儿她又冒出些别的想法，反正也被小黑吵醒了没睡意，她披上衣裳下了床，就坐在床沿，但想到伤了小黑的不知名敌人，她暂且将自己的想法压了压，询问道：“小黑，这会儿你方便说话么？” 　　小黑有些失真的声音立即从镜中传来：“方便，当然方便！只要仙姑叫小黑，小黑一直都在，仙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小梨失笑，这鬼可真是连跪舔都不重样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骚话。 　　她声音放柔了些说：“别勉强。” 　　按照她的想法，他之前都快被打散了，进入镜中可能需要好好休息，只是因为她很在意他遇到的那个敌人，可能对他们的人身安全都造成威胁，她才不得不立即问他。 　　小黑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似乎哭得稀里哗啦的：“仙姑……呜呜，仙姑对小黑真是太好了，小黑自诞生之日起便颠沛流离，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前段时间又被那老道士抓了壮丁，险些被他拉去陪葬，都没怎么好好享受过活着的美妙，如今成了仙姑的从者，还能有这般待遇，真是……真是……” 　　赵小梨打断他的话：“既然你无恙，赶紧说清楚打伤你的是谁，不然等对方打上门来，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太被动了。” 　　小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慌忙道：“是，仙姑，小黑知错了，小黑一定……咳咳，”发觉自己差点又啰嗦了，他忙收敛心神道，“是这样的仙姑，小黑谨记您的教诲，一直乖乖待在野猪体内，谁知那徐屠夫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就将小黑晾在那儿，小黑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也不来，本因想念仙姑打算先离开的，又记起仙姑的叮嘱不愿仙姑失望，才继续等着，直到天黑那徐屠夫才回来。仙姑您不知道啊，那徐屠夫真是奸诈极了，给了您八贯钱，转手却把野猪卖出了十五贯钱，却说是他人寄卖在他家的，帮着宰杀时又多收了一贯的宰杀钱！小黑真是太替您不值了，若非小黑不想给仙姑招惹麻烦，早现身吓他一吓了！” 　　小黑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却没有发觉他又岔开了话题。 　　赵小梨：“……” 　　她觉得要是那神秘敌人这会儿打上门来了，又特别厉害，她可能就是死于小黑的话多。 　　好在从小黑这个鬼世界最底层的都能从对方手里逃出来这事来看，对方的实力只怕也不见得多厉害，想明白这点后，她便由着小黑岔开话题了。 　　到底担心离题太远，赵小梨将话题往回收了收：“然后呢？你回来的路上碰上了什么？” 　　小黑像说书似的，激情四射地说：“仙姑您有所不知，小黑这回来的路上，可谓是艰险万分！” 　　“我怎么不知？你都快把自己弄死了。”赵小梨道。 　　小黑一噎，连忙谄笑道：“仙姑说得极是，小黑定记住仙姑的教诲！”咳了两声他终于再次回到正题，“回来的路上，小黑听到隔壁院子有些奇怪的声响，便好奇去一窥究竟……” 　　赵小梨问：“隔壁？可是江大哥和江嫂子？” 　　小黑顿了顿，之前赵小梨和张小妹去找隔壁讨公道时他在院子里，所以并不太清楚，不过他脑子转得快，立即道：“仙姑，江嫂子可是那个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女子？” 　　赵小梨正想应是，却听小黑立即言之凿凿地表忠心：“当然在小黑心中，无人能比得过仙姑的美貌，仙姑的美，在小黑的心中是无法衡量的，如同山川日月，那种惊世骇俗的美，就在那里，谁也撼动不了。” 　　“……你去隔壁看到什么了？”赵小梨当没听到小黑那仿佛发自内心的瞎眼赞美，他这鬼可真是不老实啊，大半夜看人家享受闺房之乐去了？那就真的是活该被揍了。 　　小黑说到这里可算正经起来，他的语气里依然藏着惊讶：“小黑看到，那仙女儿似的江嫂子，居然正在揍她相公！” 　　赵小梨感觉自己似乎听错了，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揍她相公？反过来还差不多！ 　　……咳咳，难道是他们在玩别样的情趣？ 　　赵小梨有点好奇，也有些脸红，怀着隐秘的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江嫂子那么柔弱，拿什么揍？……鞭子吗？” 　　小黑虽然在人类世界待过，到底没有赵小梨如此见多识广，并未觉察出她话里的微妙，回道：“不是，是拿拳头揍！” 　　赵小梨一愣，拿拳头揍？小拳拳砸你胸口那种？ 　　小黑紧接着说道：“她那拳头，虎虎生风，也不知怎么的竟发现了我，一拳头就往我这儿砸过来，好在我机警，生生逃开，又念着仙姑，才在受了她两拳后才逃了出来。” 　　赵小梨微微皱眉，问道：“小黑，对方是人是鬼？” 　　小黑愧疚地说：“回仙姑，小黑实在无能，只知对方厉害，却不知她是何来历。” 　　赵小梨点点头，自然不会苛责他。小黑再机灵，也不过是垫底学渣，分不清也正常。 　　只是那柔弱美丽的江嫂子，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实在令她诧异。若她是人，必定是隐藏的道门人士吧？普通人也没办法光靠拳头就打得小黑差点消散。若她是个鬼，等级必定比小黑高不少，却不知怎么会在这儿成了一个普通人的妻子？等等，那江大哥，说不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只有这么点信息，赵小梨也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不过结果是确定的——她今后肯定得多跟对方接触，探个究竟。若她是道门中人，她说不定能多学点知识，若她是个鬼，不知她有什么目的，是善是恶，她也得探探虚实，否则哪天无知无觉被人干掉就太亏了。 　　从小黑回来到现在，差不多有半小时，就算是爬的，也该爬过来了，对方没有现身，想来正是如小黑所说，被他甩掉了吧。不然，无论是人是鬼，秘密被人发现，不来个杀人灭口说不过去。 　　警报暂时解除，赵小梨便想起了之前暂时被她压下的事。 　　“小黑，江嫂子的事暂且就这样。我问你，你在镜中，可能感受到什么不一般？”赵小梨顿了顿，将话说得更清楚些，“这铜镜我得来不正，却因为某些原因，在某些场合下能使用，但不能自如控制，很是不便。既然你能入内，或许可以临时充当镜灵，助我使用。” 　　先前她从圣尊那里问不来铜镜的使用方法，可事实上即便问来了，她也不敢用，她还记得骨奴那时候的坑呢。因此，她最好是自己探索，如今有小黑帮忙，总归可以尝试一番。她已跟小黑签订了盟契，这会儿稍微示些弱是不要紧的，反正盟契都签了。 　　赵小梨那颇为无赖的想法，小黑自然是不知道的，一听能帮助仙姑，他就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细细感受后道：“回仙姑，小黑可以感受到镜中嵌了个阵法，只是它很复杂，小黑无法探究明白，也无法使用。” 　　赵小梨有些失望，不过她没有放弃，想到小黑可能是因为等级太低才无法使用，她又问道：“若我有一样法宝，里头藏了真元，你能否自个儿从里头取出真元，激发这镜中阵法？” 　　她就是利用莲玉扳指使用铜镜的，她本身自然是一点真元都没的，可见这铜镜并不认人。 　　小黑犹豫道：“这个……小黑也不知，不过小黑愿为了仙姑一试！” 　　赵小梨道：“你现在能试？” 　　小黑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奕奕：“有玄天宝鉴做后盾，没问题！小黑只盼望能尽快为仙姑分忧解难！” 　　赵小梨并未跟小黑客气，她依然戴着莲玉扳指，将它紧紧靠在铜镜上，想起莲玉扳指的特性，她说：“这扳指里头藏着庞大的真元，不过它可以自动洗吸收鬼精，所以你尝试的时候小心些，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无能为力。” 　　小黑本来都已从铜镜的花纹里探出了一缕黑影，闻言吓得一僵，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这才视死如归地将黑影狠狠伸出，又轻飘飘地虚虚搭在莲玉扳指上。 　　下一刻，铜镜中射出一道细细的白光，落在前方的梳妆台上。 　　赵小梨心中一喜，她可算能在不浪费一张符咒的情况下使用玄天宝鉴了！ 　　不过白光才支撑了不过一秒便灭了，只听铜镜里传出小黑那虚弱的声音：“仙姑，小黑真是太没用了，只能支撑这许久，让仙姑失望了，小黑罪该万死，一定好好练习，今后再不让仙姑失望！” 　　赵小梨并不十分在意，有时候胜负不过就在瞬息之间，对手被定住一秒都可能让战斗结果发生逆转，能有两秒便很可以了，只是本着充分了解自身战力的原则，她问道：“若你休养好了，能坚持多久？” 　　小黑不怎么确定地说：“超不过一息。” 　　也就是差不多三秒。 　　“足够了。”赵小梨笑道，“这铜镜本就起个出其不意的作用。今日辛苦你了，先休息吧，我也要睡觉了。” 　　小黑激动地说：“能为仙姑帮上些许小忙，一点都不辛苦，小黑甘之如饴！仙姑尽管歇息，小黑可边滋养自身边放哨，绝不让仙姑处于无人防护的不利境地！” 　　“……那便麻烦你了。”赵小梨也就随他去了。 　　“仙姑不必跟小黑如此客气，都是小黑应该做的！” 　　赵小梨将铜镜放到枕头下，躺了会儿觉得枕头下就是小黑的感觉怪怪的，于是将镜子往里挪了挪，她的脑袋靠在枕头的另一端，总算感觉好了点，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赵小梨起得很早，这是她已经习惯了的生物钟。睁开眼是干净整洁的环境，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呼吸间还有淡淡清香，这让她感觉很好，在床上赖了会儿才起来。 　　镜中的小黑立即道：“仙姑您起了？小黑静候您的吩咐！” 　　赵小梨道：“不用。” 　　“是！”小黑恭恭敬敬地回道。 　　她稍作洗漱，跟小黑说了声后没带上铜镜便出了门。 　　张大勇和张小妹早已起床，不过张大勇手臂骨折，即便身体一向强壮也得休养个把月，倒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只帮张小妹做些家务。 　　赵小梨与二人吃过早饭，便请张小妹替自己好好炮制一下剩下的灰兔和雉鸡。野猪卖了个好价钱，这两样小的便可以拿来自己吃了。昨日这两样东西已杀好经过了短暂的腌制，张小妹厨艺又不错，炒熟后灰兔肉和雉鸡肉都很鲜美。 　　赵小梨请张小妹帮忙，两种肉都各自盛了些，端到隔壁，敲了敲院门。 　　门开了，开门的却是个男人，想来正是江大哥。 　　这个男子个子不矮，模样比张大勇英俊，但从样貌上来说，还是让人觉得他跟江嫂子不般配。 　　赵小梨面色未变，微笑道：“江大哥您好，我是大勇哥哥的远房亲戚，昨日才来的，这是我们昨日在山上……” 　　她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江大哥给抓住了，他满面恐慌，却压低了声音道：“救救我！” 　　☆、第21章 糕 　　这是什么情况？ 　　赵小梨刚想询问, 却看了眼江大哥背后, 她手一松，带来的炒肉便整个儿掉落在地, 她气恼地说：“江大哥你怎么回事？不喜欢这些肉也就罢了, 为何要打翻它？你知道我把他们从山里抱回来有多努力吗？” 　　江大哥愣住，他呆呆地听完赵小梨的话，觉得可能是她不明白他的话, 张嘴正要再说, 却见她哼道：“不，你不知道！你这伤害的不是一盘肉，是邻里间的友善！” 　　她的视线移到江大哥后方, 仿佛是刚看到来人, 眼睛一亮：“江嫂子！” 　　江大哥身子一僵，立即抖得如同筛糠。 　　赵小梨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对江嫂子委屈地说：“江嫂子, 我好心送来的野味，却被江大哥打翻了, 我都不知自己哪儿做错了！” 　　赵小梨的态度颇有些自来熟, 不过她昨日见江嫂子时就是个活泼可爱的妙龄少女，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喜欢亲近长得好看的人, 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 　　所有自称不是颜狗的人, 要么是还没有碰到让TA成为舔狗的那个“颜”, 要么就是那个绝世仅有的“颜”想杀TA还真的动了手…… 　　江嫂子婷婷袅袅地走到院门口, 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放在江大哥的肩膀上，只见他蓦地一抖，再被她那么“轻轻”一推，他便往后退了一大步，险些摔倒。 　　江嫂子今日面上涂了胭脂，更衬得她颜色娇媚，气色极好，她清浅一笑，歉然道：“张家表妹，勿怪，我家当家的近日身子不适，想来并非故意，只是一时拿不稳罢了。” 　　她低头看了眼落一地的香酥炒肉，叹道：“我方才听张家表妹说是山上抓回来的野味？想必味道很好，可惜了。” 　　赵小梨像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姑娘，没有多纠结就笑道：“江嫂子若想尝尝味道，我再去端一些过来，不过剩下的不多了，只够尝尝鲜。” 　　江嫂子并未拒绝，含笑点头：“那便多谢了。” 　　赵小梨看了眼地上，盛肉的盘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早碎成了好几块，江嫂子注意到她的动作便道：“张家小妹，这个交给我来收拾便好。” 　　赵小梨点点头，又冲江嫂子道：“江嫂子叫我小梨就好了。” 　　“小离？可是离离原上草的离？”她好奇道，虽已为妇人，但当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时，眼里藏着的晨星闪着光，便如同还未出阁的少女，楚楚动人。 　　赵小梨心想，还好她在圣尊的美色冲击下早被迫悟到了红颜枯骨、红颜祸水以及至美之人说不定是至恶之人这样的人生哲理，面对江嫂子的美色不过是回以活泼的笑容：“不是，是梨子的梨。” 　　“也是好听的。”江嫂子笑道。 　　赵小梨回了隔壁，江嫂子往后看了一眼，笑容浅浅，语气温柔：“怎么，还等着我来收拾？” 　　她眼尾稍稍上挑，端的是风流多情，然而江大哥却又是一个哆嗦，慌忙拿起院子里的簸箕和笤帚，匆匆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刻，江嫂子轻笑：“我晓得你想做什么。今日我心情好，便不计较了。” 　　她甚至没有说若还有下次会怎样，江大哥却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一眼都不敢看她，嗫喏着说：“我再也不敢了……” 　　“赶紧收拾呀，这样放着多难看。”江嫂子娇嗔着催促道。 　　江大哥仿若松了口气，忙将门口的那片狼藉收拾好，在赵小梨回来前转身回了屋。 　　赵小梨见江嫂子还在院门口，便将手里的小碟子递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江嫂子，这个可不能再打破了，不然小妹姐姐可要骂我了。” 　　“那是自然。”江嫂子笑着接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小梨，你等嫂子片刻。” 　　她转身回屋，款款而行，背影也很撩人。 　　赵小梨看了眼院子里，放了不少木头、半成品和成品，她之前已经知道江大哥是木匠，但具体的并不清楚。 　　小黑说他是进了屋子偷看到江嫂子正在打江大哥，所以院子里并没有任何不妥。 　　赵小梨觉得，不管江嫂子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打江大哥，小黑确实是活该，大半夜好好地跑人家卧房里干什么？ 　　江嫂子回来得很快，手里拿着个木梳。 　　“小梨，我这儿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这梨花木梳带了个梨字，跟你正相配。”江嫂子笑意盈盈。 　　赵小梨也不扭捏，惊喜道：“谢谢江嫂子！” 　　她接过梳子，翻来覆去地打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回去后得找人看看，这梳子上有没有什么古怪，至于找谁……除了圣尊还有谁？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这梳子她都不会留在身边的。 　　“喜欢便好。”江嫂子语气柔和，略带了些喜意。 　　赵小梨翻看了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江嫂子。 　　“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我与小梨妹妹虽然统共见了两回而已，却觉得与你有缘，见了你只觉亲切，你不必与我如此生分。”江嫂子笑道。 　　赵小梨这才凑近了些，小声道：“江嫂子，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十分面善……其实昨夜我听到了一些动静……” 　　江嫂子眼睛一抬，望着赵小梨浅笑：“你听到了什么？” 　　赵小梨像是完全没察觉江嫂子的怪异反应，满脸忧虑地说：“我听到……江大哥在打你。昨日我晓得他吃醉了酒，从前我还小时，我爹就是吃醉酒后就打我娘，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只晓得哭。如今我大了，再也见不得这个。江嫂子，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我和大勇哥哥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江嫂子脸上的笑容终于隐去，叹了口气道：“当家的平日里也很疼我，唯有吃醉了才会动上手，但他醒酒了便会后悔他酒后之错事，甚至跪下求我原谅他……唉，这是我俩的家务事，实在不方便说与旁人听。更何况，男人打老婆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这种事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家这个，至少还晓得后悔，会跪下求我原谅，已是难得的好男人。” 　　她满面愁苦，可因为长得美，即便眉头轻蹙，也如西子捧心，愈发惹人怜惜。 　　如果赵小梨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大概只会感慨一句，这时代对好男人的标准可真低啊。 　　“我知道了，是我多嘴了。”赵小梨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难过，随后又扬起笑容道，“但嫂子有什么体己话想说，还是可以来找我的。” 　　“那我便先谢过了。”江嫂子面上绽开柔和的笑，又是水晶般脆弱的美丽女子。 　　赵小梨回到张家后立即就拉着张小妹询问江家的事。 　　这回她试探江嫂子，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江嫂子这人，绝对不可小觑。江嫂子不像是朴素的农家人，不像是那个完全不懂得遮掩的煞黑，也不像是那个会轻易露出破绽的吴公子，更像是平常看着和善实际上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酷钱道长，有心机懂伪装，单从伪装这事来说，跟她是旗鼓相当。 　　当初她能战胜钱道长，靠的是平日里的低调、圣尊对她的杀心而给她的骨奴、她那未雨绸缪的谨慎以及关键时刻的运气，缺一不可。这回她若是与江嫂子为敌，单靠她目前拥有的法物和手段，结果不定会如何。 　　其二，江嫂子对外维持着温柔美丽的人设，但并没有将之当做金科玉律不可违背，原因就在于江嫂子解释半夜动静时的敷衍。是的，虽说江嫂子顺着她的话说得很合理，没什么破绽，可大前提就不对，这样一个精心收拾自己、温柔和善、维持着体面的女子，怎么可能会那么详细地说那些话呢？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反正她并没有亲眼看到昨夜的事，江嫂子完全可以说是她听错了或者扯些别的理由，根本没必要承认。所以她觉得江嫂子其实很敷衍，而这让她更为忌惮。 　　这事赵小梨有经验，先前她顾虑良多，不得不维持小可怜受气包的形象，被李红梅打了也忍着，怕被钱道长发现而装昏迷……有顾忌，所以做事会收敛，可一旦没了顾忌，会发生什么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啊。比如为了救苗深，她不在意身份的暴露，放出了骨奴，最后钱道长死了，所有孙家村人都怕她。 　　所以说，江嫂子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人设的暴露这事，让赵小梨感觉不是很好，就好像隔壁埋了个随时会爆炸但不知什么时候的炸弹，而这玩意儿她石镯里已经有一个了。 　　张小妹只当赵小梨是喜欢江嫂子，对她多了几分好奇，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给赵小梨听。 　　江大哥叫江承，是个手艺活不错的木匠，平常爱喝些小酒，江嫂子闺名一个柳字，娘家姓薛，夫妻俩是两个月前才搬来的，因为人和善，街坊也很快接受了他们的融入。只是这薛柳实在过于美艳了些，平日里不常出门，因此两个月来张小妹见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也正因为她深居简出，倒也没因样貌的问题而得了什么不好的评价。 　　赵小梨今日在薛柳面前糊弄了过去，可回想起来倒是觉得奇怪，江承怎么会向她求救？难道是这夫妻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联合起来做套？可小黑那傻狍子偷窥人家是临时起意，他们怎么能提前做好准备？更何况她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她也想不出他们做的是什么套，又是图的什么。 　　赵小梨又多问了一句从前隔壁晚上可有异状，张小妹也没当赵小梨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点头道：“夜里有时会有些过大的动静……江大哥爱喝酒，喝醉了许是要打江嫂子，只是我毕竟是外人，不好说什么。” 　　赵小梨点点头，先前她和小黑还没来这儿呢，既然是从前就有的动静，昨夜也不是为她和小黑专门设的局。目前她只好暗中观察，做最差的打算，但抱着最好的期望，万一人家只是一对有着奇特癖好的夫妻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赵小梨如今有了钱，再加上有小黑在，生财有道，并不怕坐吃山空，因此过去生生被压下的购物欲又冒了头，买了个牛皮水壶，里头灌上掺了蜜的水，比白开水好喝。另外她在现代随身总会背个小包，放些零碎的小物件也方便，因此也请女红不错的张小妹帮她临时缝了个简易的布袋子，就一个能放得下牛皮水壶的大口袋，上方一条长条带子，方便她斜挎在身上。 　　午饭后，惦记着石镯中的白虎，赵小梨背上背包，带上全部家当，跟张大勇兄妹说了一声要晚归，便出了门。有钱就手松，她先去隔壁街上溜达一圈，在糕饼铺子里挑了些好看的糕点，便往城门走去。 　　赵小梨走的还是昨日来的城门，巧的是，城门口当值的还是那位金贵儿。昨天她还是很感激对方放行的，今日她没带“宠物”也不必被盘查，却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金贵儿是伍长，多少也算是个小干部，领着手下的几个兵，每日兢兢业业，自然没多少消遣。而蓟沥县是个小县城，如今虽听闻远方有战事，但毕竟远，战火烧不到这边，这份差事倒也清闲。他本带着手下在一旁站着，时不时看看进城的是否有可疑之人，就见一个面上带着甜笑的小丫头正朝自己走来。 　　赵小梨昨日出现在县城门口时已在山上呆了一晚，再加上之前跟钱道长和骨奴大战一场的狼狈，真跟个逃荒的灾民似的，如今经过了一夜的修整，又换了好看的布衣，发上别了银簪，多了一分小姑娘的娇俏，只不过往日里吃得不好，依然瘦小，更衬得眼睛大而水灵，十分可爱。 　　“你是昨日遛猪的姑娘……”金贵儿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懊恼，遛猪姑娘这种话，本是他们私下里调侃说的，怎么好当面说出来？ 　　“正是我。多谢金大哥昨日放我入城，卖了猪后我也得以住在这县城，当一回城里人。”赵小梨一点儿都不介意，只笑着从背包里取出单独用油纸包的一份糕点递过去，“这些糕点几位大哥拿去尝尝，我正打算出城去山里看看能否再骗只通人性的猪回来，想问问这城门何时关，省得我错过了入城的时辰，不得不露宿荒野。” 　　赵小梨在孙家村时必须做小伏低，当个一棍子下去屁都不放一个的闷葫芦，可把她憋屈坏了，因此在石镯里时她挺喜欢跟白虎说话，连带着虽然不喜欢圣尊，但并不讨厌跟他说话。她本来就不是很内向的性格，一离开那个村子，可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畅快得很，说话大大方方，即便当初孙家村人来见了她，只怕也要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金贵儿却好奇道：“姑娘，你昨日不是说要卖了猪补贴家用，那你的家人……” 　　“我没有别的家人了啊，就我一个。”赵小梨道，她昨日只说家里穷，又没说家里几口人，前后说辞倒也一致。 　　金贵儿闻言，更对这个小姑娘多了一分怜惜，家里人都不在了，一个人靠养猪过日子，真是辛苦啊。 　　赵小梨若知道他的想法，只会说，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野猪是她家小黑弄来的，而小黑是她骗来的，她也就随便动了动口舌罢了。 　　见金贵儿不接糕点，赵小梨催促道：“金大哥，你快收下吧，我还赶着出城呢。” 　　金贵儿还没说什么，他的兄弟们就一阵鼓噪：“对啊，快收下，别浪费了人姑娘的一片心！” 　　金贵儿耳朵有点红，想推辞，对上赵小梨的清澈双眸，便呆呆地接了过来。 　　“金大哥，昨日忘记说了，我叫赵小梨，梨是可以吃的那种梨子的梨，我见你就跟亲大哥一样，今后就请金大哥多多关照啦！”赵小梨笑道。 　　金贵儿连忙点头：“应当的，应当的。只是这城外山上有不少野兽，你一个人去怕是太过危险。” 　　她说的骗只通人性的猪回来这话，他也没当真，只有些想不明白她明明看着已在县城里安定下来，为何还要去山里。 　　“没关系，金大哥告诉我关城门时间就好。”赵小梨面上带着笑容，但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听他的话改变想法的意思。 　　到底两人不过见过两面而已，金贵儿也不好说什么，告诉她关门时间后便见她道谢离去。 　　“金大哥，这小姑娘是对你有意思啊，艳福不浅！”他的兄弟上来调侃道。其余人也是一阵调笑附和。 　　金贵儿想起赵小梨那落落大方的模样，再想到她的话，板着脸道：“你们胡说什么，她不过就是在蓟沥势单力孤，找个靠山罢了。” 　　他虽只是个伍长，好歹是个兵，寻常无赖也不敢招惹他，对她能接触到的人来说，最合适不过。 　　他的兄弟却没把他的话当真，还笑嘻嘻地说：“哪个靠山都不如自己家的可靠，金大哥你等着看，靠着靠着就得靠到你家去！” 　　众人嬉笑，金贵儿板着脸训斥：“还当值呢，像什么样！仔细严大人看到了罚你们！” 　　县令严大人赏罚分明，几人一听，连忙不再嬉笑，金贵儿也将糕点放好，等休息时再与兄弟们分着吃。 　　赵小梨沿着昨日的来路往外走去，她结交城门看守的士兵很简单，为了白虎和她自己的口粮，她说不定得经常出城，偶尔还得再遛点野猪之类的野兽回来，跟他们打好关系，她可以少很多麻烦。 　　她拿出铜镜说：“小黑，你好些了么？” 　　“回仙姑，小黑好多了，仙姑尽管吩咐！”闷了一早上的小黑立即兴奋回道。 　　赵小梨道：“那就麻烦你今日帮我逮几只雉鸡来。”上回她逮了只母鸡给白虎吃，它似乎还挺喜欢的。 　　小黑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走了一个时辰，赵小梨才到了昨日她救人之处，选了颗树坐下，她将铜镜取出来，小黑知道轮到自己上场了，便从镜中飘了出来。 　　赵小梨道：“量力而为就好，不要逞强。” 　　小黑一感动，又想感恩戴德一番，却被赵小梨拦住，催他快些行事，他只好依依不舍地飘走了。 　　赵小梨从背包里取出从张家借来的麻绳，在小黑弄来雉鸡后就绑上，她本以为三四只就顶天了，没想到他竟然来来回回弄来十几只！ 　　“你没事吧？”赵小梨想起昨日小黑就附身了没几回而已，有些担心他今天是在逞强。 　　小黑道：“越强壮意志力越强的，小黑附身时耗费的精力越多，脑瓜不过杏仁大小的这些，小黑可以附身很多次。” 　　赵小梨点点头，她还真是每天都在学习新东西啊。 　　不过太多了她也怀疑自己能不能拿到空间里去，便先抓了四只鸡在手，对小黑道：“你在这儿等我。” 　　小黑眼睁睁见赵小梨突然消失，心情激动，昨日他就见过这等事，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仙姑不告诉他，他就不问。反正仙姑厉害，他的生命安全也有保障啊！ 　　不过一眨眼功夫，小黑只觉得眼前一花，消失的赵小梨又回来了，只见她已经两手空空，再抓起四只鸡，再次失踪。如此三回，总算不再突然出现。他便躲在树荫中，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仙姑回来。 　　赵小梨将小黑抓来的战利品分批拿进了石镯中，她最后进来时，白虎便缠了过来，高兴地说：“小梨，好多吃的！” 　　赵小梨摸着它的下巴，笑道：“从前你吃苦了，以后我经常带好吃的进来，你想吃什么就说。” 　　“这个就很好。”白虎舒服极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响，“小梨你真好。” 　　赵小梨失笑，提上背包，又摸了摸白虎的头：“那你先在这儿吃着，我去见见圣尊。” 　　白虎应好，赵小梨便沿着石梯上楼。 　　“圣尊日安！”赵小梨精神奕奕地向圣尊打招呼。 　　圣尊懒洋洋地瞥她一眼，将她此刻的打扮印入眼中，嗤笑：“看着混得不错。” 　　赵小梨笑眯眯地说：“托圣尊的福。” 　　她从背包里拿出油纸包打开，里头都是香甜的各色糕点。她拿起一块轻咬一口，甜腻顿时充斥齿间，她满足地咀嚼咽下，对圣尊道：“这桂花糕特别香甜，只可惜您没法吃。” 　　竟也听不出她这话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谁知圣尊却道：“谁说的？” 　　赵小梨目光落在将他整个人罩住的猩红色结界上，意思很明显。 　　圣尊悠然笑道：“这结界却挡不住你。” 　　赵小梨有些疑惑，他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不明，仿佛她有什么特殊似的。她算是好奇心比较重的那类人，觉得这结界不至于像是那种高科技屏障会电到她，想了想将一块糕点拿在手上，慢慢靠近结界。 　　糕点先于她抵到结界，但毫无阻滞感便穿透了过去，还真没被结界挡住。那她呢？ 　　赵小梨犹豫要不要再往前，她毕竟胆小，因而谨慎，想了想觉得有点危险，还是决定不冒险了。 　　随后她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躺那儿慵懒无比的圣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贴近结界，她拿着的糕点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好在她已不打算再尝试，捏得比较松，不过是手指被迫往前了寸许，刚巧碰上结界，手中的糕点便脱手了，否则连她自己都会被拉扯得撞向结界。 　　她瞪大眼惊诧地看向结界内，圣尊近在咫尺，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到他脸上的毛孔，只见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蓝黑色双眸洒满星辉：“可惜了。” 　　赵小梨登时明白过来，他说的她能穿过结界应当是真的，她手指都碰上结界了也没什么感觉，然而他是想骗她进去啊！只是伸进去一根手指，也足够他把她扯进去，而她谨慎惯了，却拿糕点试探，试探完又想退缩，被他看了出来，便想通过糕点将她扯进去。 　　太危险了！她要是但凡胆大那么一点，就已经被扯进结界内，到了圣尊手中，那她就彻底歇菜……啊，等等，她好像可以瞬间离开石镯来着。 　　想到自己可以随意出入空间，赵小梨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渐渐放缓了跳动的节奏，她觉得圣尊果然可怕，竟然让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底牌。 　　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结界里头飞出什么东西，啪的一下砸在她脑袋上，掉下落入她怀里。她低头一看，正是圣尊“抢走”的那块糕点。 　　☆、第22章 木梳 　　赵小梨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对圣尊怒目而视。她甚至想把怀里的那块糕点丢回去，毕竟结界不挡糕点。 　　然而想到她丢进去，圣尊就能再丢出来, 明显他砸她比她砸他来得准, 对她来说太吃亏了, 只好放弃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当面使坏被揭穿对圣尊来说什么影响都没有, 他依然保持着令人觉得牙痒的遗憾模样，懒洋洋地看着赵小梨。 　　赵小梨……她不想说话。 　　赵小梨退离结界的边缘，快退到石塔的墙壁了才停下，背对着圣尊面着壁，一言不发地吃着油纸包里的糕点。 　　至于圣尊刚才抢走又丢出来的糕点, 虽然没落地过, 但被他捏过了, 又不到饿死的地步，她当然不会吃。 　　赵小梨是吃完午饭出门的，走上山花了些功夫，肚子空出了一些, 吃了两三块糕点也满了。 　　慢吞吞地吃完手中最后一口, 她感觉自己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又不是一点不知道圣尊是怎样的人，他对她的恶意从未少过分毫，时不时坑她一下多正常？她还有求于他, 她应当知道的海量只是还在他脑袋里呢, 他乐不乐意回答还不是只能看他的心情？她倒希望他坑完她之后心情好一点, 对她有问必答。 　　收拾好没吃完的糕点，赵小梨起身走回原位坐下，脸上又恢复了最初见到他时的笑容：“您说得没错，这结界，确实挡不住我。可为什么呢？我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圣尊眼皮一抬：“你方才又没试过，怎知它挡不住你？” 　　赵小梨：“……”啊，不能生气，记住，眼前的只是某度而已！即便它做了再多的恶，好用的搜索引擎进不来还不是只能用它？忍住。 　　赵小梨只当刚才的糕点惨案没发生，也当自己没听到他说可惜了，正色道：“试过了，刚才我指尖进去了，没有任何阻碍。” 　　圣尊道：“本座没看到。” 　　赵小梨反驳道：“……没看到不代表不存在，我们也看不到空气，就能说空气不存在吗？” 　　他眉头一挑：“空气？” 　　赵小梨困惑道：“您说什么？” 　　“你方才说空气是看不到的，”圣尊道，“没有什么是本座看不到的。” 　　“是的圣尊，您说的极是。”赵小梨立即点头，以掩饰自己因为一时义愤填膺说漏的嘴。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小黑附体，再也没有身为“仙姑”的尊严。 　　还好小黑看不到…… 　　随后赵小梨发觉，两人这一番扯淡，双方都没达成目的。她想知道她能入结界的原因，而圣尊还想再让她试一次，结果两个人都不老实。 　　因带着疑惑而来，赵小梨不想再让圣尊把话题扯回结界上去，先放着下回再说，便正襟危坐道：“圣尊，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我就问问试试。” 　　没等圣尊回应她就立即赶时间似的问道：“究竟要如何分辨人与鬼？” 　　这是赵小梨迫切想要知道的事，不然也太被动了，走路上若不是对方刻意做出不同于人类的姿态来，她都分不出来。 　　“想要万无一失的法门？”圣尊反问。 　　赵小梨眼睛一亮：“有吗？” 　　圣尊颔首笑道：“那自然是有的。” 　　赵小梨期待地看着他。 　　圣尊道：“你若成为鬼王，立于众鬼之上，人与鬼在你眼中自然再清晰不过。” 　　赵小梨只想送他一句呵呵，他以为人人都是他么？她一个正经人类，又不可能在死后变成鬼，他说的不就是类似“等你成了鸟，你就可以自由飞翔”这样的废话么？ 　　“那普通的鬼岂不是容易敌我不分？”赵小梨问道。 　　圣尊面上略带了些许嘲讽：“鬼与鬼之间，哪来的‘我’？” 　　赵小梨好奇道：“为什么？”边问她边竖起了耳朵。 　　圣尊看她一眼，却反问道：“你可知鬼如何变得更强大？” 　　这正是赵小梨感兴趣的那部分知识，但她不想只答一个不知道，免得圣尊觉得她屁都不懂跟她说话没意思就不说了。 　　她只思考了片刻便道：“我猜测有如下两种：第一，既然鬼是阴气聚合而成，想来继续以某种方式吸收阴气便可日益强大，但不同方式间的效率不同，同一日诞生的鬼会因此而生出强弱之别；第二，鬼可以通过进食之类的活动变得强大，食物种类不拘，甚至包括同类，毕竟同类亦是阴气聚合而成，但即便同类相食可以变得强大，也必定有很大的限制，一般鬼不会如此做，否则鬼一旦见鬼就要吃了对方，鬼界怕早不复存在了。” 　　赵小梨说完便看向圣尊，像是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一般人总是更愿意挑错，她相信这种常识性问题，圣尊没必要故意误导她。 　　“猜得不错，可惜你却是个人。”圣尊道。 　　是人怎么了？我是人类我骄傲！ 　　赵小梨只当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静待他的补充版。人啊，有时候就不能听得太清楚，难得糊涂嘛。 　　圣尊倒也没让赵小梨失望，他有时候心情好也挺好说话——当然好说话背后是不是藏着坑就另说了。 　　“第一种你说得不错，但多数鬼并不知如何修炼吸收阴气，至于第二种……同类相食确实有限制，也是最快的强大之途，尝试者虽则寥寥，却也不是没有。” 　　“是怎样的限制？”赵小梨问。 　　圣尊瞥她一眼，随口道：“每个鬼有不同的鬼精，虽都是阴气聚合而成，鬼体却因鬼精的不同而拥有细微的差异，融合过程并不容易，对承受者来说是超越了承受界限的痛苦，融合失败便消散后重归大地，即便成功，轻则精神失常，重则如同行尸走肉。” 　　赵小梨把逮住别的恶鬼让小黑吞噬这想法收了回去，她觉得小黑虽然是烦了点，但目前这样的性格挺好的，她可不想不小心得到一个反社会从者。 　　她发觉这世界虽然有神异的设定，可跟其他小说的设定比起来，真是残酷极了。因为不论是人，还是鬼，都是死了便死了，没有前世，更没有来生。鬼精是鬼的本源，却不等同于灵魂。 　　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设定，活一世就够了，什么前世来生，烦不烦？不过这一世她还是想回她自己的时代去，她追的那么多动画漫画美剧，还没有更新完呢！ 　　赵小梨收回飘散的思绪，抬了抬手，古朴的莲玉扳指被她缠了半圈线，以缩小内径，刚好能戴在她手上，又不至于影响使用。 　　“人和鬼的真元，都是一样的吗？”赵小梨问，她有此一问也是有原因的，玄天宝鉴她有了莲玉扳指就可以用，而钱道长之前用时也很顺畅啊，他一个人类不可能练鬼的功法，说明人与鬼修炼后的真元，即便不是一样的，也可以通用。 　　“虽不完全相同，却也相差不多。”圣尊给的答案跟赵小梨想的差不多。 　　赵小梨揉了揉脑袋，进来也够久了，她开始感觉到精力不济。 　　其实她还想问问玄天宝鉴的用法，但既然小黑能帮着使用了，她不如趁着这时候圣尊知无不言，问个别的，省得他再说一句他乏了就把她打发走。 　　赵小梨拿出背包里的木梳给圣尊看：“圣尊，您看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 　　圣尊瞥了一眼，居然笑了：“不过普通的木梳。” 　　肯定有古怪！ 　　赵小梨自然不敢再拿着它，她从薛柳那边拿来木梳后就用布包了，这会儿她依然隔着布轻轻捏着木梳，一脸诚恳地说：“这是我亲手挑选的木梳，以示我对圣尊的感激之情，并不普通！请圣尊收下这小小的心意。” 　　她说着，更轻地捏着木梳，往结界里送。 　　圣尊似笑非笑看着她，并未有任何举动，不答应也不拒绝。 　　赵小梨在木梳还未碰到结界之前便装作晃了一下，手上轻轻一抛，那木梳便划过一道弧线，在她的惊呼声中撞上了结界，随后透过结界往下掉落，然而在落地之前，圣尊突然一挥手，宽大的衣袖扫到梳子上，它便以比原来快了一倍的速度倒飞出来，砰的一声撞上赵小梨的额头，不偏不倚，正好是之前被糕点砸的位置。 　　赵小梨：“……”这又是什么情况？ 　　困于结界中的圣尊大笑，清朗的笑声好听得不得了，同时也让赵小梨从呆愣中回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结界中开怀畅笑的圣尊。 　　这人……他妈是小孩子吗？！ 　　她要是现在还不明白就是猪！这梳子根本就没问题，但他偏偏一边说没问题，一边让她起疑，引她将梳子送入结界中，然后……砸她！还特意砸到同一个位置，炫耀他准头好是吗？他怎么不去厕所里射苍蝇啊！ 　　赵小梨出离愤怒了，虽说她运气好，梳子飞出来时是梳背砸上她的额头而不是梳齿，她不至于流血破相，可他这种行为太令人发指了！ 　　她恼怒地捡起梳子，在圣尊瞥过来的嘲讽视线中，端端正正把梳子放在了结界外，紧贴结界却让他拿不到的位置。 　　她不是没想过扔完东西就离开石镯，可看他那身手，她扔得中才怪，就不白费力气了。 　　她气愤地想，等她利用完他，她就砸了石镯，即使弄不死他，也再也不用见到他。 　　等赵小梨下了楼，见到将所有雉鸡都吃完了正趴着休息的白虎，她的怒气就消了，石镯里不但有圣尊，还有白虎呢，不想个办法把白虎弄出去，她可不会砸石镯。好在白虎跟圣尊没有签订单方面的盟契，即使圣尊死了也连累不到它。 　　☆、第23章 垃圾 　　赵小梨跟白虎道别后离开石镯, 小黑一见她出来便欢快地迎了上来。 　　“回去吧。”赵小梨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小黑自然不会有异议，即便他注意到她额头有一处明显的红肿，但既然她不说, 他也不问。 　　不过路上小黑还是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仙姑, 方才你不在的时候, 小黑在林子里看到了别的鬼！好在小黑躲得快, 否则就看不到仙姑了啊！” 　　因为小黑毫发无伤的样子，赵小梨听了他的话并不担心他当时吃了苦，不过这林子里鬼多了，那就有问题了啊。她还想把这儿当做口粮储备地呢，而她的符箓实际上剩下的并不多, 还有少部分她并不知道用途, 若是经常遇到鬼, 她的符箓没多久就要用完了。 　　赵小梨语重心长地对小黑道：“小黑啊，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升级成可以独立战斗的鬼呢？” 　　小黑精神一振，忙道：“仙姑请再给小黑一点时间！小黑定会竭尽全力修炼，必定不会让仙姑失望！” 　　“嗯,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也不必太勉强。”赵小梨道，她就不是会强人所难的那种人，小黑本来就只是个弱鬼, 她也没想指望他太多, 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看来她得再去翻翻石塔里的那堆“垃圾”, 看看有没有好用的非消耗品。 　　小黑在离开山林之后就钻进了铜镜中，赵小梨紧赶慢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蓟沥。城门口的金贵儿见她回来了松了口气，但见她额头的红肿，多问了两句，被赵小梨以不小心撞到给敷衍了过去。 　　赵小梨回到张家刚好赶上吃饭，张家兄妹倒是没有多问。 　　第二天，赵小梨在院子里帮张小妹扫扫地，一个打扮得有些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便进了院子。跟隔壁江承夫妻二人的院子时常都是关着的不同，张家院子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在知道张大勇受伤后，街坊还相继来看过他，也知道了他们家多了位来投奔的远房表妹。 　　张大勇在单手提着一坨铁块上上下下，锻炼他完好的那只手，见人来，他放下铁块，拿毛巾擦去脸上的汗，迎了上去。 　　赵小梨就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 　　这个中年女子是媒婆，就是之前被小黑附身的野猪吓走的，今日又一次登门。张家兄妹相依为命，婚事自然是自己做主，而张大勇模样周正，有着相当好的身材和一门赚钱的手艺，家庭条件不错又父母双亡，对很多有女儿的人家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女婿人选。 　　按照赵小梨的观察，张大勇为人不够圆滑，很多对外的事其实都是张小妹拿的主意，他主要就是替自家妹妹撑腰，因此听媒婆说了两句，张大勇就让媒婆等等，自己去屋里把小妹叫出来。 　　媒婆无聊，一双眼睛四下张望，便看到了拿个笤帚更无聊地挥来挥去的赵小梨。她几步走过来，笑嘻嘻地攀谈道：“你就是大勇家的远房表妹吧？你家里人都怎么了？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啊？” 　　赵小梨不打算理会她，对方不过就是觉得她碍眼罢了，但她可是正正经经付了房租的！ 　　她瞥了媒婆一眼，又转回视线，将手中笤帚舞得是愈发虎虎生风，飞起的灰尘迎面扑了媒婆一脸。 　　媒婆没提防，咳嗽着慌忙后退，刚要发火，就见张小妹出来了，忙转换上过于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赵小梨放缓了扫地的动作，听了个大概。媒婆要说亲的姑娘家离这儿好几条街，从前曾去过张大勇的打铁铺打过小东西，因此看上了他，央了爹娘请媒婆来说亲。 　　这个世界对男主大防没那么严苛，特别是穷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那小姑娘看上张大勇并央父母来说亲并不稀罕，反倒是最后决定让张小妹替张大勇去相看显得比较少见了。 　　媒婆和张小妹达成了初步共识，约定两日后上门看看，张大勇只是在一旁看着，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小梨下午没去城外，直接躲进自己房间里说要睡个午觉，让小黑守着，便进了石镯内。 　　白虎昨日吃了那么多东西，虽说体型没什么变化，但精神看着好了很多。 　　今天赵小梨不想跟圣尊说话，捡了不少看着有点武器样式的“垃圾”，来到石塔外实验。 　　赵小梨先前试过一批，没找到可用的，就一条发带还只有辅助性。在剩下的里面挑挑拣拣，勉强选出一支开裂的玉笔、一把生锈的短剑、一块圆形的破布、一枚脑袋大的破贝壳。 　　发带属于不需要主动操作就有作用的，因此当初赵小梨才能发现它的用途，然而其余的，若没有真元注入，只怕她再尝试也没用。 　　赵小梨喜欢在空间内尝试，这样比较安全，她先是请教了白虎，只是白虎并没有什么修炼功法，靠的差不多就是吸收阴气和吃“好东西”来变强。但这个空间里并不存在能让它吸收的阴气，因此没东西吃之后它就弱化了。 　　白虎说：“主人以前心情好便会喂我吃的。” 　　赵小梨道：“都是些什么吃的？” 　　这塔里都是法物，白虎却没吃，可见这些并不是它的食谱范围，她还记得圣尊曾经让她带人来给白虎吃…… 　　白虎果然说：“惹了主人的人类。” 　　赵小梨摸摸它的头：“以后不吃人了，下回我带头猪来让你尝尝。” 　　“好！”白虎期待地应下。 　　白虎用不来那些法物，赵小梨又不想去请教很有可能坑自己的圣尊，于是拿那块圆形破布将许多东西卷了卷，准备带出去让小黑帮着自己一起试。 　　其实她可以让小黑钻进铜镜后带他进来，然而这儿除了白虎，还有个圣尊呢，而且石镯空间目前毕竟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虽说小黑已跟她签了盟契，但她依然不能完全放心，至少现在可以让他知道她有一些秘密，但不能让他知道究竟是什么。 　　小黑自然还在外头等着赵小梨，见她拿着一大包东西突然现身，十分惊讶，却又强忍着什么都不问。 　　赵小梨将破布包着的那一堆东西丢到地上，破布散开，露出里头那一堆垃圾式的破烂。 　　“小黑，这些东西可能是垃圾可能是宝贝，帮我一道看看。”赵小梨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不管懂不懂让自己做什么，小黑立即应了下来：“是仙姑！小黑一定竭尽全力！有什么需要小黑做的，仙姑尽管吩咐，小黑不会偷懒半分！” 　　“你先看看这些东西，有任何奇怪的都告诉我。”赵小梨道。反正她自己是感觉不出来的。 　　小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甚至代表他身体的整个黑影都飘到了那堆东西上方。 　　赵小梨道：“你也可以摸。” 　　于是黑影中凸出来一条小黑影，从那堆东西上划过。 　　片刻后小黑有些迟疑地说：“回仙姑……小黑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有点担心被赵小梨责备。 　　“这样啊……”赵小梨已有了心理准备，很可能她拿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没用了的垃圾，即便曾经有用，在时光的摧残下，也从宝物成了废物。 　　小黑没等来赵小梨的训斥，战战兢兢看过去，却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 　　赵小梨突然抬头看着他道：“你先进玄天宝鉴里去，我想试试能不能用真元唤醒它们，我需要你帮忙。” 　　小黑急忙应下，当即钻入铜镜中，等着赵小梨的下一个命令。 　　赵小梨将莲玉扳指贴紧铜镜，对小黑道：“你试试能不能借用铜镜，从莲玉扳指里弄点真元出来，但不要引导入铜镜，而是丢出去，就……”她随手捡了那支破碎的玉笔，“就丢到这里来。不用着急，慢慢来，不行那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小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暗暗在跟自己较劲，如果说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资格当仙姑的从者？他干脆自我了断就算了！ 　　过去他因听了赵小梨说的那莲玉扳指会自动吸收鬼精的话而胆寒，如今他多了些勇气，从他本体上伸出的黑影在扳指上缠绕了两圈。作为媒介的他这回没有主动将真元引导向镜中阵法，那真元便在镜中胡乱冲撞起来，好在他引入的真元并不多，他多番尝试后终于咬着牙将它们都控制住，他心中一喜，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可不能让仙姑失望啊！ 　　他急得汗都快冒出来了——如果他有的话——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这会儿只能往铜镜上想办法，下一秒他眼睛一亮，在那复杂阵法的边缘，似乎有条不一样的真元通道…… 　　小黑驱使着真元进入那条通道，随后铜镜蓦地一亮，再下一刻，作为真元目标载体的玉笔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赵小梨刚来得及抱着脑袋，那玉笔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激射出去，噗的一声钻入地里，看不到了。 　　赵小梨：“……” 　　小黑那虚弱的声音从镜中传来：“仙姑，有用吗？” 　　他在铜镜中时，感知范围会有一定的扩大，但相对模糊，所以只能感觉到玉笔动了，但看不到它造成的效果。 　　“……有用……吧……”赵小梨不怎么确定地说。 　　她走到玉笔扎出的洞前蹲下，往里望去，黑黢黢的，也看不到玉笔扎得有多深。 　　张家的院子造得不错，室内房间地上铺红泥后又仔细处理过，比不上砖石地面，总比普通的泥地要好许多，这会儿，玉笔将这平整的地面钻出个洞来，让赵小梨有一种破坏公物的恐慌感。 　　而且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她好像取不出玉笔了…… 　　“小黑，你看看，玉笔进入有多深，能不能弄出来？”赵小梨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小黑。 　　小黑从镜中钻出来一条黑线，往洞中钻去，过了会儿说：“有半丈深。小黑也不知该如何将它弄出来。” 　　半丈……四舍五入就是两米啊！她还得把地面挖开，将它取出来？ 　　她冷静地说：“那算了，就让它放着吧。” 　　刚才玉笔那疯狂晃动后不受控制地激射出去的样子有点吓着她，她想要的是一个趁手的武器，这种不可控又威力大的东西，不就跟核聚变一样吗？在找到控制方法前，她觉得暂时就这么放着也行，反正除了她和小黑，也没人知道地里插了这么个“宝贝”。 　　赵小梨的目光落向别的“垃圾”，决定暂时收手。在城里试验太危险了，她还是明天去山里吧。 　　第二天一早，赵小梨吃过早饭，跟张家兄妹道别。张家兄妹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也不问她去干什么。 　　赵小梨准备了水，防饿的糕点、包子，再加上那堆“垃圾”，好在她的背包做得大，都能塞得下，就是短剑长了点，她拿那块破布将它裹起来，不让人看出来它是把剑。 　　跟城门口有些熟悉的金贵儿打了声招呼后，赵小梨便直奔山上而去。 　　这回，赵小梨让小黑帮着记路，她找了一处更为僻静，几乎没有路能走的地方，千辛万苦到达后，便将她的家当摆放在地上，一样样尝试过去。 　　小黑昨日有了转发真元的经验，这会儿用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困难，一时间，只听一人一鬼所在的小空地上传出来各种热闹的声音。 　　“砰！” 　　“它居然炸了！” 　　“咻！” 　　“……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小梨气喘吁吁地席地而坐，铜镜中的小黑亦是累得够呛。 　　从石镯里拿出来的几样东西都一一试过，赵小梨寄予厚望的短剑一点反应都没有，想来是废物一个，她就地埋了它，也算给它一个剑冢了。 　　那块破布有意思了，跟飞毯一样居然能离地，差不多有一尺高，当她见猎心喜站上去时，这破布直接软了，把她摔了下来，手臂都摔淤青。她试了下，也就勉强能放个铜镜，她推着它时它可以往前飘，但不推就动不了，她都不知道这鸡肋能有什么用。 　　而另一个脑袋大的破贝壳就更有意思了，堪比威力减弱许多的RPG，真元灌注进去，它就飞个类似空气弹的出去，而且方向如何需要她人工控制，一开始她差点就被它发出来的空气弹给炸死。等她借助小黑的能力弄清楚空气弹是从哪个角度发出去的，它的弹道轨迹是不是符合该有的抛物线样式，便不由分手地瘫倒在地。 　　“那块破布就叫它鸡肋吧，”赵小梨有气无力地说，“至于这贝壳，就叫爆炸贝！” 　　小黑打起精神大声赞叹道：“仙姑的名字起得真是太好了！准确地将它们的特征一一概括，让人一听就知它们的底细，不会有任何的误会！” 　　被小黑这么一夸，赵小梨又反思起来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给敌人提示了？但转念一想，她真用到它们时又不会傻兮兮地大喊一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爆炸贝”，于是就高高兴兴地敲定了它们的名字。 　　躺够了，赵小梨吃了点东西，感觉自己缓了过来，这才起身，离开这片已被爆炸贝弄得一片狼藉的空地。 　　重新走上羊肠小道，赵小梨边走边打了个呵欠，等她回去，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以及那支射入地下的玉笔，她也得想办法弄出来，好歹是个战力，万一遇到什么强敌，把那玩意儿放出去一通乱来，说不定也能扭转局势呢？ 　　路是熟悉的路，赵小梨走得倒还谨慎，毕竟知道这山上有鬼。这时，有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在路边的草丛里一闪而过，吓得她一个激灵。 　　蛇吗？！ 　　赵小梨跟大多数人一样害怕这种冷血动物，脚步一顿后她仔细看去，那长条状的东西突然拱起，吓得她急忙后退。谁知这一脚却踩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再也稳不住重心。 　　但她并没有倒下，因为有什么又软又凉的东西卷上了她的脚踝，轻轻一提，她便头下脚上地被吊了起来，她的背包因此掉到地上，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什么情况？！ 　　赵小梨瞪大双眼看去，心里一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提着她脚踝的是一根有她大腿粗的触手，而这触手的尽头，是一个只有上半身的男人，他左半张脸漆黑如墨，眼睛是红色的，右半张脸红如火焰，眼睛却是黑色的，而他咧开的嘴巴里，牙齿跟鲨鱼的差不多，层层叠叠，令人心悸。 　　这是个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都是触手的……鬼？ 　　被吊着脑充血的赵小梨震惊了——这是什么里番剧情？！ 　　☆、第24章 轮番 　　赵小梨伸长脖子看了眼, 她背包里的东西都掉了一地，还在她身上的只有习惯性戴在手指上的莲玉扳指，揣怀里的铜镜和符箓，有这些, 也够她用的了。 　　铜镜里的小黑小声询问：“仙姑？” 　　“嘘。”赵小梨同样小声回应, 小黑顿时不说话了。 　　她平常打扮跟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自然先别让对方知道她的能力, 方便偷袭。 　　“真是好运啊，刚出来就找到了这么个鲜嫩的人类。”那触手怪嘻嘻笑着，同时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他那层层叠叠的牙齿。 　　吊着赵小梨的那根触手往触手怪那边挪去，那触手怪近距离看更吓人，他一黑一红的双眼仔细打量赵小梨, 神情满意：“很好！我赢定了！” 　　赢？ 　　赵小梨正奇怪他在说什么, 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住手！快把她放了！” 　　赵小梨循声望去, 不远处有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匆匆跑来，他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梳着端正的道士发髻，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他一脸正气, 左手捏着张符纸，右手七星剑，将左手的符纸搭在剑中央, 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七星剑平平往前一指, 大喝一声：“定！” 　　触手怪有一瞬间的僵硬，然而不过一两秒，他便挣脱开来，将触手上还吊着的赵小梨随手一甩，便冷笑着向那小道士滑去：“还有个更嫩的啊，真是胆大得很啊，这点斤两就敢当英雄来救人？” 　　他身体大却显得很灵活，一触手就朝小道士抽了过去。后者匆匆一滚，刚刚好躲开。 　　被重重甩在地上的赵小梨痛得想骂人，她揉了揉脖子，好在没有摔骨折，不然她就要跟张大勇作伴去了。 　　再看前方，触手怪和小道士斗得正激烈，小道士人小灵巧，应该受过专业的教育，脚下踩着既定的有节奏的步子，每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触手怪的攻击。 　　触手怪本以为那脸嫩的小道士好欺负，谁知对方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他空有那么多触手却抓不住他，反而会被他偶尔使出来的小雷电击中，引来片刻麻木。 　　之前跟钱道长的战斗，赵小梨主要还是在旁观，再加上当时危险，她并没有太多观察欣赏的心情，因此这次作为局外人的她看得很仔细。 　　原来这就是作为科班捉鬼人的专业素养，他知道什么时候躲避触手怪的攻击，知道什么时候该反击，知道该怎么将对方引入自己预定的陷阱，知道怎么在攻击到对方的同时护住自己。 　　哪像她一样，基本就像是在玩回合制游戏，只是每次都差不多是她抢了先机，再加上她的“金手指”产出厉害，一击必胜，所以她才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不过，如今她从垃圾堆里翻出不少好东西，是可以将她的战斗风格改改了，不能每次都立柱似的站那儿当靶子。 　　赵小梨边看小道士和那触手怪的缠斗边捡自己的背包，将里头掉出来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去，还顺便打开牛皮水壶喝了一口甜甜的蜂蜜水。等她把东西都放好，便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小道士在场上的跑位大开大合，一开始会觉得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而已，然而当赵小梨仔细看了会儿后，她发觉小道士不知不觉间竟然在触手怪的四周布下了七道符纸，小道士布置符纸的方式很巧妙，借用身体动作阻挡自己的手上动作，有时像是差点被触手打到，有时像是不小心跌倒，有时不过是脚往某个方向使劲蹭了蹭，不知不觉间，七道符纸便出现在了它们该在的地方。 　　触手怪被小道士激怒，一点都没发觉对方的布置，反倒愈加狂躁，小道士几次险象环生，趁机就地一滚离开触手怪的攻击范围，随后他大喝一声：“降！” 　　随着他的呼喊，他手上的七星剑也高高扬起，触手怪身周的七道符纸登时各自亮起，发出浅黄色光芒，瞬间烧成灰烬，触手怪的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一片乌云，将他彻底笼罩，随后小道士手中的七星剑亮了，一道雷电在剑尖蹦跳，如同一根导火索，瞬间将乌云中的雷电引爆，轰隆隆砸在触手怪的身上。 　　触手怪的惨叫声凄厉无比，在雷电中他的身体扭曲挣扎，而当雷电停下时，那触手怪已重新消散为阴气，回归地下。 　　小道士松了口气，随后因脱力而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也因此，他没看到触手怪消散后有一道黑烟突然往赵小梨的方向飘去。 　　赵小梨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个触手怪死后的鬼精被莲玉扳指吸收，总有种别人辛辛苦苦刷倒了怪，她却上去摸了尸体的不道德感。 　　圣尊的莲玉扳指也太霸道了。 　　赵小梨几步走到小道士面前，感激地说：“小道长，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就要被那个丑陋的怪物吃掉了！”她说着露出后怕的模样。 　　小道士支撑着自己爬起来，脸色有些红，他没看赵小梨，略低着头说：“贫道是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是应有之义，不必太过介怀。” 　　“应该不重要，真正做了才重要。”赵小梨道，“我叫赵小梨，是山下蓟沥县人，不知小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余一渺。”小道士颔首道。 　　余一渺？ 　　赵小梨笑道：“余道长你肯定会很长寿的。” 　　赵小梨这没头没尾的话让余一渺有些诧异地望了过来，见她笑容满面，他忙又别开视线，红着脸道：“不知善人何出此言？” 　　赵小梨道：“为善之人老天必定看在眼里，我与余道长素未谋面，余道长却舍命相救，像您这样的大善人，老天怎么会不让您延年益寿呢？” 　　余一渺这下不但脸红，连耳朵尖都红了，他连忙低头羞窘道：“善人谬赞了，贫道只是践行本教道义罢了。” 　　“余道长是什么教的？”赵小梨好奇道。 　　余一渺脸上红晕退了些，轻声道：“贫道乃是符箓教弟子。” 　　符箓教？ 　　余一渺的回答并未出乎赵小梨的意料，她刚才看他的战斗风格，是利用灵活的走位搭配符箓引来的雷电，她没有灵活的走位，但她有威力巨大的符箓啊，这么说来，她跟符箓教还挺有缘的。 　　赵小梨对余一渺的好感更多了些，过去她好几次都是靠着符箓才捡回一条命来，虽说石塔里的符箓恐怕跟符箓教没一点关系，但大家都带个“符箓”，她多给点好感也正常。 　　“符箓教一定是个很厉害的道派吧！”赵小梨崇拜地看着余一渺，“余道长你方才只是那么随便几下，那个妖怪就死了，真是太厉害了！余道长，你们符箓教的，是不是都能引来雷电？” 　　余一渺现在还有些脱力，跟赵小梨说话的时间可以恢复体力，免得一会儿下山时出丑——他的目的地亦是蓟沥县，二人少不得要同路——因此他很乐意满足她的好奇。 　　“那倒不是。那雷电是贫道用七张小雷符做成的七星雷阵引来的雷电，威力大大超过七张小雷符的总和，因此才能将他一击击杀。”余一渺极有耐心，声音温和，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赵小梨想起了圣尊给她科普时的样子，他样子好看，声音也是真好听，可他每次科普时那带着嘲讽的表情和语气总让人觉得他说每一个字都是在施舍——虽说她确实像个乞丐，从圣尊那里乞讨知识。 　　然而这位小道长就不一样了，他以一种认真的语气说着在他看来可能是常识的东西，态度却十分平和，让人很愿意听他继续说下去。 　　赵小梨惊叹道：“好厉害啊！那……我要是有了雷符，也能放出那样的雷电吗？” 　　余道长摇头道：“需要长久的修炼，体内产生真元，用真元方可驱动符箓。” 　　赵小梨眼睛亮亮的，她虽然可以借用不限量的真元，可那毕竟是借用，只是被动，每次都让小黑做引流器也不合适，什么都比不上拥有属于自身、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力量。 　　她很清楚，她现在能使用那些法物，靠的就是圣尊的莲玉扳指，万一哪天莲玉扳指不能用了呢？所以她必须未雨绸缪。她不太相信自己拥有那样的好运可以在短时间内找到回家的方法，因此在那之前，她得拥有自保以及探索未知所需要的能力。 　　“余道长，那你看我可以修道吗？”赵小梨问道。 　　余一渺一怔，方才点头道：“道就那里，人人皆可修习。” 　　“不是，我是说我可不可以加入你们符箓教？”赵小梨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她觉得道派的修炼方法不可能教给她一个外人，因此她甚至都不问他能不能教她怎么修炼真元，怕他觉得她太过冒犯，那后续的套近乎就难了。 　　余一渺怎么都想不到，随手救了个小姑娘，对方居然就要入教修道。 　　“这……这需要师长的首肯，贫道说了不算的。”余一渺慌忙说道，女道本就少，他觉得这个正值妙龄的小姑娘突然说要入教修道，怕只是说说的而已，她家里人怎么可能愿意呢？ 　　“那你的师长在何处？”赵小梨道，“我可以当面请求他收我入教。” 　　余一渺哪里能想到赵小梨竟如此执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实话实说：“修道之人需摒除世俗影响，一旦入此道，需得潜心修习，非三五载之功，若善人真想入教修行，需想清楚，至少要十余载才能有所成。” 　　赵小梨道：“我想清楚了，我要修炼。” 　　不管怎样，她总要先知道怎么修炼吧？万一她在修道一事上天赋异禀呢？说不定不用十几年她就能大成，若她是资质平平，那就想点别的歪门道，从圣尊那边大概能撬出那么一点信息…… 　　余一渺见赵小梨神情认真，不禁忍着他往常直视人时的羞窘又多看了赵小梨一眼。 　　“贫道的师长并未与贫道同行，不如我们先下山，入了蓟沥县，贫道再与师长联络，帮善人问问师长。”余一渺道。 　　“原来余道长也是要去蓟沥县？那正好，我们一起下山吧，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余道长。”赵小梨笑容灿烂，不容易啊，她一个野路子，被一个更野的野路子教了那么久，可算碰上个科班出身的了。 　　余一渺点点头，正要开口，忽见面对着他的赵小梨脸色变了变。 　　他浑身肌肉顿时紧绷，握紧了手中的七星剑，缓缓转过身去。 　　余一渺身后不远走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男人全身都是岩石一样的青灰色，脸上棱角分明，不用多猜测就知道他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此刻他一步步走来，除了让地面微微震动，也使得他对面二人的心理压力逐渐增强。 　　“我的兄弟，是你们杀的？”岩石鬼目光凶戾地看着二人。 　　赵小梨突然明白过来，触手怪先前说的“赢定了”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两人是在比赛，比的是谁捉的人更好吃更嫩？ 　　她的食指摸了摸莲玉扳指，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心理准备。之前她本是打算自己对付触手怪的，谁知被余一渺抢了先，那之后她就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跟他说了那些，所以如果不是余一渺打不过，她一定不能出手，不然的话，他知道她先前在骗他，就怕他生气了不肯当她的知识供应商啊…… 　　“善人，你且退后。”余一渺挡在赵小梨跟前，顿了顿再轻声叮嘱道，“贫道不一定能挡得住他，待贫道与他缠斗时，你还是尽快下山。” 　　赵小梨还未回答，谁知那岩石鬼耳力太好已将余一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顿时冷哼道：“杀了我的兄弟，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你的兄弟乃是贫道一人所杀，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何必伤及无辜？”余一渺道。 　　岩石鬼怒极反笑：“好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等我生撕了你，再去杀她！我杀你不用五息，她能跑得了多远？” 　　余一渺面色一沉，他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个鬼怪比先前那个还要强，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善人，贫道拼了这一条命也会替你阻拦片刻，你快跑吧，万万不要回头。”余一渺沉声道。他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稚嫩，可认真起来时，竟也让人生出可信赖之感。 　　赵小梨低声回道：“余道长，其实你不必如此。” 　　她没想到一个刚认识的人竟然能如此对她，这让她对于自己刚才的隐瞒心生愧疚之情。她在想，要不还是直接动手算了，免得这个可敬可爱的小道长受伤。 　　赵小梨这边还在犹豫，那岩石鬼却不肯再等下去，只见他犹如一头蛮牛般向余一渺冲来，而后者面色一变，用力将赵小梨推开，怕波及到她，甚至主动向岩石鬼迎去。 　　赵小梨没提防来自余一渺的“攻击”，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仙姑，可要趁此机会离开？”小黑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一向机灵，待在玄天宝鉴中就当自己不存在，赵小梨不叫他，他就不出声，免得坏了她的事，先前那触手怪出现时他紧张了一下，被赵小梨“嘘”了后就学乖了，余一渺出现时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存在感。只是听到仙姑那么跟人说话，他还有些诧异…… 　　“当然不能走。”赵小梨道。 　　听赵小梨这么说，小黑心中大定，他处于鬼界最底层，看别的鬼都是“这个鬼好厉害”“那个鬼也好厉害”的状态，比他厉害太多的，他甚至分不清究竟强大多少。从前他是见过赵小梨弄死了骨奴，可那时候她借助的是传说中的金色符箓的力量，以他后来的了解，她手头好像没有金色符箓了。再加上他已经有些感觉，她其实没有他当初想象的那么厉害，因此面对这个强大的鬼，他还真不知道她有没有胜算。他并不后悔成为她的从者，反正再不厉害肯定比他厉害，而且她还有很多秘密呢，他觉得当她的从者简直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 　　“仙姑，有用得着小黑的地方，尽管吩咐，仙姑指哪儿，小黑就打哪！”小黑豪情万丈地说道。 　　赵小梨一句话让他气势归零：“你还有余力？” 　　刚才两人练了很久的“怎样将垃圾重新废物利用”，赵小梨还好，本身没有真元，只是借用莲玉扳指的，所以只是**上有些疲惫，而小黑不同，所有的真元转换都必须他来做，不在铜镜里休息上一天，他别想再当个合格的转换器了。 　　“是小黑没用，耽误了仙姑的事！小黑知错了，必定好好修炼，今后再不能让仙姑在用得着小黑的时候失望！”小黑哽咽着，甚至有嚎啕大哭的倾向。 　　“行了，我也不是在责备你。只是这回用不着你。”赵小梨有些头疼地安抚小黑。 　　这时，岩石鬼和余一渺之间已斗了几个回合。 　　岩石鬼方才是说了大话，余一渺绝不是他几息就能生撕了的对手，他本以为自己很容易就能抓住他，等真的动上手了才发觉，他实在太过灵活，甚至让他惊讶。 　　可他起初也没有用出全力，因此在余一渺以为躲过他的拳头时，他在那一瞬间蓦地加快速度，改变了拳头的方向，正是余一渺躲闪处，看起来就像是余一渺自己将脸送到他拳头上似的。 　　余一渺会道术，但他的身体跟岩石鬼比起来却是差了不少，这一拳头直接将他打飞，噗通一声落了地。 　　赵小梨这时候顾不得安抚小黑，她没想到他们瞬息之间就分出了胜负，心生懊恼之意，匆匆跑过来，背对着岩石鬼，在余一渺身前蹲下。 　　“余道长，你没事吧？”她声音颤抖，很有些惊慌到不知所措的意思。 　　余一渺脸肿起一大块，睁眼见赵小梨居然还在，不禁急道：“善人，你、你怎么还在这里？贫道不是、不是让你快跑的吗？” 　　“哈哈哈，她比你聪明，知道自己跑不掉，认命了！”岩石鬼哈哈大笑，他不觉得这个小道士还能威胁到自己，只慢悠悠地走近，至于那个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姑娘，他就更是完全没有看在眼里。 　　然而，正是这个他完全看不上眼的小姑娘，在他慢慢走近的过程中，突然转过身，迅速丢出一张符箓，同时一串奇怪的咒文从她口中传出。 　　银色光芒亮起，耀眼的火焰瞬间将岩石鬼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 　　☆、第25章 祖师 　　余一渺本是打算劝赵小梨赶紧跑, 却见证了让他惊讶万分的一幕。只见之前还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姑娘，突然出手，因他的视线被阻挡，也不知她向对方丢了什么东西, 那鬼怪瞬间被烈火包围, 热浪和那鬼怪的惨叫声扑面而来, 而那始作俑者, 却背对着他、面朝那一大团火焰，如同一道青松，笔直地挺立在他的前方，映入他的眼帘，被他记在心中。 　　火光逐渐熄灭, 赵小梨直到确认那岩石鬼的鬼精已落入莲玉扳指中, 这才放下心来。 　　她转过身, 余一渺正撑着地面爬起来，她忙上前扶了一把。 　　余一渺捡回了自己被打落的七星剑，随即看向赵小梨，神色复杂, 欲言又止。 　　赵小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先前我只是一时不察着了那触手怪的道, 本打算自救的，没想到被余道长救了。” 　　余一渺点点头：“原来善人也是同道中人。” 　　赵小梨忙道：“也不是。其实我是有了奇遇，才多了些许手段, 因此才会对正经的修道之法感兴趣。”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突然就变成了比自己还厉害的修道之人, 余一渺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接受这事。不过他倒并不怀疑她的用心, 她若想装，完全可以继续装下去，没必要半途而废。想来，她也是有些苦衷的，不得不如此，而为了救他，她自愿暴露，足以说明她亦是良善之人。 　　余一渺想了想，垂着视线笑道：“贫道明白赵姑娘的苦衷，姑娘不必太过介怀。” 　　虽然对方只是有了奇遇，并非道门子弟，然而她也称不上是普通人，因此纠结之后，他决定就称呼她为“赵姑娘”了。 　　“多谢余道长体谅！”赵小梨有些感激地说，她早知道余一渺人挺不错的，没想到她骗了他一事，他这么快就释然了，果然是个好人啊！ 　　于是，她不知不觉间得寸进尺起来：“那……先前咱们说的拜师入教一事……” 　　余一渺有些为难，但对上她期待的视线，他急忙避开，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道：“还是与先前说的那样，等师长决定。” 　　“那就太谢谢啦！”赵小梨感激笑道。 　　二人有点担心会再有鬼循迹而来，余一渺目前是处于力竭的状态，而赵小梨心痛于又一张好用符箓的浪费，都不想再遇到另一只鬼，于是一致同意立即收拾好东西踏上归途。 　　路上，赵小梨还想多了解些事情，便摸出一张符箓给余一渺看：“余道长，你看这个，有没有什么想法？” 　　余一渺接过，这符纸泛白，而上面的朱砂早已变得浅淡，他有些怀疑这符箓是不是还能再用。 　　“方才赵姑娘用的就是这个？”余一渺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问道。 　　赵小梨道：“差不多，不过我只剩下没几张了。毕竟是奇遇嘛，我自己也不会画，用一张少一张。” 　　余一渺点点头，蹙眉道：“这符箓看着十分古老，与如今的符箓有不少差别。” 　　赵小梨想，这点她已经看出来了。之前余一渺用七张小雷符做成的阵才能将触手怪杀了，而她一张褪色的火符就够了，并且威力更为巨大，她还记得早前用银色雷符救张家兄妹时，当时的表现跟小雷符阵并不一样，而且表现出来的能量有数量级上的差别。 　　每当赵小梨得到更多法物相关的知识，她都会忍不住懊恼当初使用的那两张金色符箓，用金色符箓杀无形鬼，真的是拿陨石砸一只蚂蚁啊！她能不悔痛万分吗？她现在手里都没有金色符箓了，万一以后再遇到像骨奴一样等级的鬼，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余一渺没有注意到赵小梨的悔恨，他看了半天又道：“看着与我教的银色符箓差不多。” 　　赵小梨差点笑了，她随便取的名字，竟然正好碰上了，看来符箓教的道长们还是蛮懒的，符箓燃烧时什么颜色就叫什么色符箓，完全不用多动脑筋。 　　“余道长，那贵教的银色符箓，能不能让我看看？”赵小梨一脸好学模样。 　　余一渺咳了一声道：“贫道并未带着本教的银色符箓……” 　　“啊，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赵小梨看到余一渺略显尴尬的神色，便将话题岔了过去，“那余道长你之前用的符箓，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她又是高兴又是懊恼，高兴的是从余道长的反应来看，银色符箓就不是什么大路货色，他出门都没得带呢，她所拥有的都是银色符箓，那就是一整个宝藏啊，懊恼的是她用掉那么多张了，剩下的已经不多。 　　赵小梨给他看了少见的银色符箓，余一渺自然不好将自己的黄色符箓藏着掖着，他摸出一张符箓递给赵小梨。 　　在石塔的那么多“垃圾”中，赵小梨研究符箓是最透彻的，她发现余一渺的符箓基本样式跟她的差不多，连上面的文字都是一样的，像甲骨文。不过，最近进县城后她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文字其实就是普通的繁体字，想来符箓上使用的文字有特定要求，可能需要比较古老的那种。 　　“余道长，你会自己画这种吗？”赵小梨将符箓举起，对着阳光照了照，缺乏专业知识的她自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余一渺惭愧道：“贫道功力不足，只会画黄色符箓。” 　　赵小梨心中一动：“那金色符箓呢？是不是很少人会画？” 　　“正是。因绘制金色符箓所需要的材料十分珍贵，加之需要极高的定力和源源不断的真元，本教只有掌教度清真人才能绘制，且每绘制一次耗时许久，两三年也做不了一枚。”余一渺道，这种都是些最常识的东西，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有真元这一项，就把赵小梨想要自己绘制金色符箓的心给冷冰冰地打了回去。白虎那儿有一本符箓的图册，要是可以照着册子上的画出来，不是发了么？ 　　不过赵小梨也只是意淫一下罢了，所谓珍贵的材料以及绘制符箓的手法，都是她不可能知道且拥有的。 　　“那金色符箓很厉害了吧？”反正手里已经没有了金色符箓，赵小梨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只知其名，却不知它的厉害，好奇道，“能打得过鬼将么？” 　　“鬼将？”余一渺一怔。 　　赵小梨更迷茫，难道余一渺不知道鬼将？这些常识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标配么？ 　　“赵姑娘说的可是鬼王的七大鬼将？”余一渺询问道。 　　“是吧……”赵小梨不怎么确定，她只听圣尊说过鬼将，但是五大还是七大就不知道了。 　　余一渺没注意到赵小梨句尾的上挑，有些认真地说：“贫道也不知金色符箓和鬼将哪个厉害。” 　　赵小梨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当然是金色符箓厉害，等于一个鬼将战力的骨奴都被消灭了。她只是想知道，她这些“老古董”和现代的符箓究竟哪个更厉害。即便大家都是金色，说不定也有差别，她那些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毕竟，鬼将早随着鬼王被法印大师消灭而一同消亡了。”余一渺道，“不过，本教祖师爷曾留下过手记……”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有些懊恼的样子。 　　赵小梨看了余一渺一眼，笑着接话道：“符箓教祖师爷不知是怎样的高人？” 　　祖师爷的手记，想来只有本教的人才能翻阅，余一渺是说嗨了不小心说漏了嘴，她也不好逼他，不过她倒是可以从侧面了解更多消息。从余一渺的意思来看，符箓教的祖师爷很可能当年参加过或者目击过法印大师对鬼王的消灭站，她倒是对某些问题很感兴趣。 　　比如说，说好的消灭呢？怎么就变成了封印？ 　　见赵小梨将话题转开，余一渺松了口气，连忙道：“本教祖师爷乃是守一真人，他洒脱自在，擅使一柄短斧，曾经随同法印大师一道参与围剿鬼王。” 　　说起自家祖师爷的功绩，即使平日腼腆如余一渺也是一脸骄傲。 　　一个道士，用短斧当武器？那可真是画风清奇啊。 　　赵小梨突然想到石塔里是有斧头的，该不会……那就是符箓教祖师爷当年围剿鬼王时留下的吧？还好她没有拿出来，否则若真是，又被余一渺认了出来，那可就玩脱了…… 　　这么一想，赵小梨将藏在怀里的镜子又悄悄拢拢好。这玄天宝鉴可是钱道长的东西，她敢肯定若是被他的朋友发现了，她不但镜子保不住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我很多事都不知道……听说当年鬼王肆虐人间，人类修士无法抵挡他和他的大军，是法印大师站出来将他打败消灭，我曾经还以为这不过是个神话故事，直到我拥有了奇遇，才明白这故事怕也是真的。”赵小梨感叹道。 　　余一渺颔首道：“三千多年前的事了，若非祖师爷留下的手记，贫道也不敢确信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赵小梨脚步一顿：“三千年？” 　　她还以为也就几百年前的事呢，原来都三千多年了？那白虎还真是能挨饿啊，这么多年都还能活着，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白虎当年该是多么强悍？至于圣尊，从一开始她就把他当做一个老妖怪来看，也不奇怪他那么大岁数了。 　　“应当有三千五百年了吧。”余一渺又给了个更准确的时间，颇为向往地说，“这事普通百姓并不清楚，法印大师的故事多年来几经移变，很多人已不知法印大师当年对这天下苍生的恩泽。贫道只恨没有生在那个年代，一睹法印大师和祖师爷的风采。” 　　赵小梨点点头，孙家村那个法印大师庙，曾经也受过香火，现在还不是成了废庙？时间长河可以冲刷任何痕迹，法印大师如是，鬼王亦如是。 　　“我对法印大师大战鬼王的事很感兴趣，这个你们祖师爷有记录么？”赵小梨觉得这事应该不算不能对外吐露的秘密。 　　余一渺犹豫了会儿才道：“祖师爷确实写下过当年大战的一番景象。那时候，鬼王率军一个城镇一个城镇屠戮过去，被他攻下的人类城镇，全都成了废墟，百姓或为奴或成为食物，当真是生灵涂炭，人间地狱。那时的人类修士面对鬼王不堪一击，眼看着人间将毁，正是法印大师挺身而出，将鬼王和他的部下全都消灭。” 　　赵小梨心想，不但鬼王没被消灭，连鬼将都漏了一个吧。 　　“鬼王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弱点？”赵小梨问道。 　　余一渺有些奇怪赵小梨为什么要问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的弱点。 　　赵小梨只好解释道：“余道长，你不觉得，最近鬼出来得有些多？我觉得，说不定新的鬼王又要诞生了，若能知道鬼王的弱点，岂不是可以提前布置？” 　　新的鬼王会不会诞生她不知道，老鬼王卷土重来倒是板上钉钉的事。 　　余一渺皱眉颔首：“掌教真人确实说过近来阴气暴涨，各地频出鬼怪伤人杀人事件，才会命我等弟子出外游历，以匡扶天道真义。”他叹了口气道，“贫道本也正要赶往一个村子，听闻那里有白骨作乱，伤了不少人。” 　　白骨？ 　　不会说的是骨奴吧？ 　　赵小梨脚步一顿，有些心虚地看一眼余一渺，故作惊讶道：“哦？是在哪里？” 　　“贫道记得是叫孙家村，还得找人打探怎么过去。”余一渺道。 　　赵小梨想，他绝对是迷路了。本来从这座山翻过去就是孙家村了，他却要先掉头往蓟沥县去……但她是绝不会跟他说清楚的，不然骨奴的事真不好解释。她甚至连小黑的存在都不敢让余一渺知道，生怕他太过刚正不阿，非要消灭小黑，那样她就免不了跟他起冲突了。 　　所以，能瞒一天是一天。 　　赵小梨睁眼说瞎话：“我也不知孙家村在哪儿，等到了县城，余道长可向城里人询问。” 　　余一渺轻轻颔首。 　　二人沉默着继续走了一路，赵小梨放不下玄天宝鉴的事，再次开口询问道：“余道长，如今道教之中有多少门派啊？我是想着，若你家师长不肯收我，我也好去别的教派看看。” 　　余一渺自然不会怀疑她是别有用心，爽快地说道：“如今道门林立，贫道也不知有多少，但出名的大教派也就三家，一是我们符箓教，另外两教便是清微派和天予派。三大道门侧重的修行方式各不相同。比如我教主修符箓，辅以真元。天予派亦是轻内景，主修阵法。唯有清微派以内丹修炼为主，少用乃至不用阵法等外物。” 　　短短时间的相处，让余一渺知道赵小梨对这些常识的渴求，便说得详细了些。 　　赵小梨安静地听着，听到三大道门中有天予派，心情就不太美好了。她还记得那个钱道长说过，他是天予派掌教存真道人的师弟，掌教师弟啊，这地位说出去都能吓死一般的小道士，可却偏偏十分不光彩地间接死在了她手中…… 　　虽说当时那位钱道长可是跟个没死透的鬼将暗中勾结，打算夺走全村百姓的命，可如今死无对证，孙家村的人根本就不信她的，不少人还觉得是她破坏了能得到福报的醮祭大典，她本人早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而能作为证人的小黑又是个鬼，还是跟她签订了单方面盟契的鬼，怎么看，她这黑锅都是背定了。 　　若余一渺去了孙家村，迟早会明白她的身份，以及她做的那些事。她确实可以向余一渺解释钱道长做的事，他很可能会信她，然而她解释不清楚骨奴的来历，既然鬼将认得骨奴，说不定符箓教祖师爷的手记上也记载了骨奴的事。 　　或许，她得考虑换个地方安定下来了。 　　不想让余一渺发觉自己的异样，赵小梨像是发现了盲点的华生，疑惑道：“法印大师是个和尚吧？也就是说，不入道门也可以修炼？”总不能是法印大师靠着嘴炮说动鬼王先把他的手下都干掉，再封印自己吧？鬼王干掉自己的手下有可能，封印自己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余一渺道：“既有修道的，自然有修佛的，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赵小梨仔细想了想，修道和修佛比起来，她可能更适合……修魔吧？谁叫她的“金手指”和“奇遇”是那样的呢！ 　　没等赵小梨继续问，余一渺倒主动解释起来：“佛教亦是宗派众多，有些名气的有四处，东山寺、达摩寺、迦南寺、一念寺。这四大寺都是法印大师圆寂后才逐渐兴起的，据闻迦南寺与法印大师有些渊源。” 　　赵小梨当个好学生，连连点头。她这会儿突然想起来，最初圣尊说要她带个秃驴进去喂白虎，当时她还没有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他的身份，如今一切明朗后，他的睚眦必报又多了一个实例。 　　两人走走停停，路上的时光变得很快，蓟沥县的城门就在前方。 　　赵小梨突然停下脚步道：“余道长，你先进去吧，我不太方便跟你一道进去。” 　　余一渺一怔，脸又红了，他只当赵小梨是因为男女大防的问题才如此，自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修道之人也有生儿育女的，虽并不多，但门派并不禁止，他便也需多注意些。 　　“那便就此别过。”他垂着视线道。 　　赵小梨道：“后会有期。” 　　余一渺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来，低着头耳朵尖微红：“不知赵姑娘住在何处？若贫道师长回复后，贫道该去何处寻找赵姑娘，将答复告知？” 　　赵小梨想入教拜师的事是在知道余一渺要去调查孙家村案子之前，在知道之后，她已不想拜师了，她怕把自己命都拜没了。 　　“多谢余道长还记在心上，但这一路走来，我已经想通，正式拜入道门并不适合我，我还是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吧，也免得麻烦了余道长。”赵小梨道。 　　“并不麻烦……”余一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慌忙道，“既然赵姑娘已想明白，贫道便放心了，万望保重。” 　　“余道长也是。” 　　余一渺先入了蓟沥，他一身道袍有些脏破，脸上还肿了，城门口的士兵将他拦下多问了两句，得知他是跟鬼怪战斗了一场，虽没有全信，倒是放他进去了。 　　余一渺一走，沉默很久的小黑终于又能说话了。 　　“仙姑，那道士要去查孙家村的事，就这么放过他可以吗？”小黑的精力还没有恢复，声音低哑，听上去阴森森的，“只要仙姑吩咐一声，小黑一定替仙姑排除一切隐患！” 　　赵小梨：“……”排除个鬼啊！也不怕自己被人给排除了！ 　　“小黑，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赵小梨答非所问。 　　小黑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张口就来：“仙姑在小黑心中是最为美丽、最为强大的人，仙姑倾国倾城、人中龙凤、坚毅果敢、多智近妖、运筹帷幄……” 　　“我是个好人。”赵小梨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小黑的成语展示。 　　小黑毫无阻滞立即接道：“是的，仙姑是个菩萨心肠，再没有人比仙姑更为善良，小黑从不知道这世上竟然会有仙姑这样的人，只是见着一面就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白活！” 　　赵小梨道：“……所以，我们不能总想着杀人灭口。” 　　“好的仙姑，小黑一定将仙姑的话谨记在心！”小黑谄笑着大声回答，以示决心。 　　“记住就好。”赵小梨望望已入了城门的余一渺，低声道，“他这样的好道士，只怕不多了，要好好活下去才行啊。” 　　“那……要不要小黑跟上去，暗中保护他？”小黑犹豫了下自告奋勇道，他自己的修炼哪里比得上仙姑的愿望重要呢？ 　　“你猜，你去了会不会被当成偷袭他的鬼而惨遭消灭？”赵小梨笑了笑。 　　小黑：“……是小黑没有考虑周到！多谢仙姑提点，仙姑的再造之恩小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说着他感动地哽咽起来。 　　赵小梨：“……我也进城了。” 　　小黑当即止住啜泣，再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赵小梨状态还好，虽然被触手怪摔过，身上没蹭破，灰尘拍拍掉又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金贵儿见她回来，迎上来担忧地说：“小梨，刚才有个道士从山上过来，说是山里有鬼怪，我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你没事吧？” 　　赵小梨瞪大双眼：“鬼怪？我没看到啊。今天也是什么通人性的动物都没碰到，太可惜了。” 　　“这两天还是少出城吧。”金贵儿面上的担忧没有减少一分，赵小梨叫他一声金大哥，他也挺喜欢这个大大方方的小丫头，便也渐渐将她当妹妹看顾。 　　赵小梨点点头道：“多谢金大哥提醒，没事我就不出城了。” 　　当然，这不过就是客气客气，若是有事，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赵小梨一路安然回了家，在家门口竟然很难得地看到薛柳来窜门。 　　“小梨？你这是从哪里来？”薛柳表情温和，语气更是软糯，“我刚还要找你呢。” 　　赵小梨大方地笑道：“我出门溜达了一圈。江嫂子，您也知道，我是山里来的，还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呢，总要时常出去走走，多看两眼才高兴。江嫂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薛柳掩嘴轻笑：“咱们蓟沥也没什么好看的，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更大些的城镇才好看呢，京城更是天家气派，好看极了。” 　　“江嫂子你连京城都去过啊？太厉害了！”赵小梨啧啧称奇。 　　薛柳笑得温柔：“曾经游历过罢了。不过京城繁华，东西也贵，倒是不如蓟沥这样的小县城住着舒服。我只是来寻你说说话，顺道问问那木梳可好用？你若喜欢，我这儿还有更好的东西。” 　　赵小梨面不改色地说：“谢谢江嫂子，那木梳挺好用的，我用得很习惯。不过我怎么好意思再要江嫂子的东西呢？要不等下回，我有好东西请嫂子吃的时候再送我，算作礼尚往来。” 　　薛柳颔首笑道：“也好。那你快去歇着吧，我也回了。” 　　“嫂子慢走。” 　　薛柳婷婷袅袅地离开，赵小梨又忍不住怀疑起来，那木梳果然还是有问题的吧？反正这木梳有没有问题都不妨碍圣尊当时骗她。还好她把木梳放在石镯里了，真有问题也害不到她。 　　接下来的时间赵小梨都在家休息，顺便琢磨一下怎么把那玉笔给搞出来，她现在愈发吝啬符箓的使用，只想用那些可以重复使用的法物。 　　小黑晚上时终于恢复了一点，一人一鬼一起想办法将玉笔从坑里弄出来，结果在尝试的过程中，玉笔没出来，反倒更往下走了一尺。 　　赵小梨只好暂时放弃，只等小黑完全恢复时再度尝试，她就不信了，这玉笔还能朝着地心而去，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天便是张小妹去相看她未来大嫂的日子，赵小梨反正也要等小黑复原，没什么事可做，便厚着脸皮和兄妹二人一道去。 　　张大勇走在后头，赵小梨和张小妹走在前方。 　　“也不知那姑娘是怎样的人。”张小妹略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盼，“真希望是个跟我哥相合的人，我也能放下心来。” 　　“放心自己嫁人么？”赵小梨笑眯眯地说。 　　张小妹瞬间脸红，佯做嗔怒：“赵姑娘！” 　　张家兄妹二人在有外人在时会叫赵小梨为“小梨”，若只有他们几个知情人，便会固执地称呼她为“赵姑娘”，赵小梨也没太在意。 　　赵小梨笑着向前小跑而去，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 　　张小妹追上去，赵小梨跑得更欢了，打闹间便到了女方家。 　　相看这事是双方的，张小妹要相看人家姑娘，人家姑娘的父母也要相看张大勇是不是能当他家的女婿。 　　女方姓贺，贺家二老总共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出嫁得较远，今日就没来，儿子才八岁，虎头虎脑的，挺机灵。而那位看上张大勇的姑娘，今年十七，模样清秀，见了张大勇便有些害羞地低了头，面上飞满红霞。 　　这时候就显出人丁单薄的坏处来了，气势上不够，张小妹有些庆幸把赵小梨也带了来。 　　有媒婆在中间调和，一行人在堂屋坐下后气氛稍微好了些，随后媒婆便说让张小妹和贺家姑娘去她闺房里看看绣样，反正都只是借口罢了。 　　赵小梨自然紧跟在二人身后。 　　张小妹相对来说更活泼些，在看贺家姑娘拿出来的绣样后便夸了起来，两边这么搭上话，逐渐熟络。 　　贺家姑娘闺名莲香，虽说是她央爹娘求亲的，但真到了这时候，属于少女的羞涩便挡不住了，可她得给未来的小姑子留个好印象，所以不得不压下过于羞涩的情绪，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至于房间里另一个听说是远房表妹的姑娘，既然对方不主动跟她说什么，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赵小梨趁着那两人在说话，突然悄悄问小黑：“小黑，你从前有没有进过姑娘家的闺房？” 　　小黑：“……” 　　他不但进过，他还曾附身为男人时做过一些……不好跟仙姑说的事。 　　但要他为这种小事撒谎，他又不太敢，于是只好说道：“小黑从前也附身过一些男人。” 　　不用小黑多说什么，赵小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啧啧了两声。 　　小黑顿时慌了，仙姑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觉得他说了实话称赞他，还是因他的行为厌弃了他？不管了，先告罪吧！ 　　“仙姑！小黑以后再也不敢了啊！从前是没有仙姑的好好教导，小黑才会走了弯路，若小黑早跟了仙姑，又怎么会犯下错事呢？仙姑您可一定要好好教导小黑啊！”小黑又开始哭起来。 　　好在他知道分寸，说话的声音特别小，只有他和赵小梨才听得到。 　　“说说看你究竟做过多少错事？”赵小梨道。 　　小黑不敢撒谎，老老实实说：“小黑……小黑附身男人时，逛了三回青楼。” 　　赵小梨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逛青楼啊…… 　　“原来你是这样的鬼。”赵小梨意味深长地说。 　　小黑嘿嘿笑两声，根本没敢接话。 　　离开贺家时，张大勇没什么表情，张小妹心情不错。赵小梨知道，张小妹这是看中了贺家姑娘。 　　“哥，你觉得怎样？”张小妹问张大勇。 　　张大勇说：“小妹你看着办吧。” 　　张小妹嗔道：“哥，是你娶亲，又不是我，你要是喜欢贺莲香，就答应下来好了。” 　　张大勇难得脸红了下，身为亲妹的张小妹立即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 　　“莲香姐确实很好，有她在哥身边，我很放心啦。”张小妹笑道。 　　张大勇脸更红了些，随后才抬了抬自己骨折的手叹道：“我看他家对我的伤有点担心。若我的手之后好不了，总不能害了人家。” 　　张小妹道：“说什么害了人家！哥你不记得卫大夫怎么说的了吗？你的手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张小妹顿了顿，到底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她说：“那要不就等哥你的手好全了再跟贺家定亲吧，到时候他们也能放心。” 　　张大勇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赵小梨在一旁并未参与兄妹俩的讨论，这对兄妹自己有的是主意，都是厚道人啊，她眼光真的挺好。 　　吃过午饭，赵小梨将自己关回了房间里，又把小黑拉出来，让他继续尝试把玉笔搞出来。 　　这次的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 　　赵小梨安抚了小黑几句，便让他看着房间，而她又一次进了石镯内。 　　她得继续去圣尊那儿压榨他嘛…… 　　赵小梨刚现身，白虎便走过来往她腿上蹭，赵小梨抱起它撸了会儿才放下，深吸口气，往楼上走去。 　　圣尊还是老样子，懒洋洋地靠在那儿，双眼闭着，绝美的容貌便如同画一般，让人不忍心吵醒这沉睡的美少年。 　　“圣尊日安！”赵小梨笑眯眯地打招呼，眼前这位，少说三千多岁，可不是什么美少年，而是老不死的妖怪啊…… 　　圣尊掀了掀眼皮，凉凉地说：“你可真闲。” 　　赵小梨心想，再闲她也闲不过被困住什么都干不了的他啊！ 　　“是啊，没有圣尊教导，我真是闲死了。”赵小梨装模作样地叹道。 　　圣尊难得的语气平和：“又想问什么？” 　　赵小梨心里一喜，语气诚恳地说：“圣尊，您就教教我那铜镜怎么用吧？” 　　她说着瞥了眼先前她放在结界旁的木梳，跟她之前走时一样，木梳就静静地靠在结界边缘，没被任何人动过。 　　圣尊沉默了会儿，睁眼看过来，语气轻柔：“本座倒也不介意告诉你，不过……” 　　赵小梨见他松口，精神一振，当即端正了坐姿，期待问道：“不过什么？圣尊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能做的我一定为您做到。” 　　圣尊叹道：“不过，本座忘了。” 　　赵小梨：“……”她当即想发个咆哮脸表情包给他，耍她果然很好玩是吧！ 　　明知发火没有用，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赵小梨立即忍住了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不能忍的呢？她被李红梅拿笤帚打得疼都没有爆发，更别说圣尊这不痛不痒的话了。 　　赵小梨也不再提铜镜的事，反正目前有小黑伪装“镜灵”，勉强够用了。她是很有探索精神的，迟早会将铜镜的用法都发掘出来。 　　“圣尊，我今日碰到一个小道士，他说近来鬼王有重现人间的迹象，您觉得这可能吗？我记得传说里，鬼王是被法印大师消灭了的。”赵小梨故作懵懂的模样，像是将他当做家中的长辈般询问。 　　圣尊脸上的惬意褪去，但令浑身紧绷的赵小梨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发火。她以为她提起这事，他必定会愤怒，早做好了躲的准备，可他并没有。 　　他视线微垂，根根睫毛清晰分明，极具迷惑性。 　　赵小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催促的意思，甚至有点走神。如果圣尊这人并不是被封印在她的石镯内，而他也不是这种性格，也不知会迷倒多少人。说起来，当年鬼王率军屠戮人类时，有没有人类中的女修士被他的脸所迷惑，改换门庭，加入鬼的一方？ 　　圣尊抬眸看过来时，恰好看到赵小梨呆呆看着他的模样，他嗤笑一声，冷笑道：“你这样的黄毛丫头，本座看了便倒胃口。” 　　赵小梨一怔，瞬间回过神来，倒什么胃口？ 　　见圣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模样，赵小梨也出离愤怒了，不管是人还是鬼，男人就是觉得别人多看他一眼就是喜欢他是吗！……虽说他确实有这样想的资本。 　　赵小梨十分客气地说道：“您不想看可以戳瞎自己的双眼。” 　　都用上“您”了，她超级客气了吧！ 　　圣尊竟然也不生气，纤长的手指抬起，随便指了指那猩红色的结界，语气温柔：“你该不会以为它永远在吧？” 　　赵小梨立即往后缩了缩，战战兢兢地问道：“它……什么时候会消失？” 　　圣尊微笑道：“你猜？” 　　赵小梨心里叹气，果然他就是不吃这一套啊，连随便骗她个时间都不肯。她为什么要提起鬼王一事？不就是想知道他可能会在什么时候挣脱封印，好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吗？ 　　赵小梨随口说了一个数字：“我猜还有一百年。” 　　圣尊同样随口道：“猜对了。” 　　胡说！ 　　赵小梨当然不相信她随口说的会是正确答案，要是有这么好的运气，她也不至于捡到个空间居然是闹鬼的。她也想要有灵泉和灵兽的空间来改善她的体质，重新长出大长腿来啊！ 　　赵小梨的食指缓缓在莲玉扳指上摸索，最后终于抬起手来看着他道：“圣尊，这个扳指……是不是对你比对我有用？” 　　圣尊笑了：“还不算太笨。” 　　赵小梨想问一句，白虎是不是故意的，但她问不出来。 　　圣尊勾唇笑道：“你可以不用。” 　　☆、第26章 捉鬼 　　赵小梨握紧拳头, 扳指硌得她指肉生疼。 　　她怎么可能不用这莲玉扳指呢？她所有的法术都是以它为基础，没有了它，她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而从一切的蛛丝马迹来看，这个世界只怕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她可不想在没找到回家的方法前, 就很冤枉地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鬼手上。 　　“我为什么不用？”赵小梨面上堆起笑容, “工具无罪, 错的一向是人……或鬼。” 　　圣尊牵起唇角，森冷一笑：“在不知死活一事上，本座也难得佩服你。” 　　“谬赞了。”赵小梨笑眯眯地应下来。她这不是看他出不来才作死么？反正她跟他不对付，梁子早结下了，她不觉得她突然改变性子变得小意温柔, 甚至学着小黑拼命抱大腿有什么作用。她能逃过一劫, 也就不用在意曾经得罪过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若是在劫难逃，之前好歹怼过他爽过一波，不亏。 　　她托着下巴，像是闲聊般问道：“圣尊, 你若有一天从封印里出来了, 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 　　圣尊没有回答，只是送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给赵小梨。 　　赵小梨叹了口气，在他出来前她肯定得想办法摆脱他, 不然她一定是第一个倒霉的。然后, 所有她认识不认识, 喜欢不喜欢的人，也无法逃离他所带来的恐怖深渊。 　　赵小梨难得起了点探究的心思，好奇问道：“圣尊，你为什么如此厌恶人类？” 　　如果不是厌恶，怎么会采取这种类似种族灭绝的方式将人类赶尽杀绝呢？他虽然特别恶劣，但并不是失去理智，脑子里只有杀戮的怪物，她觉得总有原因。她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好几万字的小说，淋漓尽致地描述了他小时候遭受过怎样的来自人类的虐待，或者是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朋友、爱人之类的亲密伙伴，被人类中的修士杀了，于是孤家寡人的他走上了一条逆袭的道路。 　　“你说错了，本座并不厌恶人类。”圣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纤白有力，指节分明，好似一双管用来握笔的书生之手，“本座只是爱极了人类在走投无路时的挣扎、绝望与痛苦。” 　　赵小梨心里一声长叹，亏她还将他往好的去想，原来他只是天生嗜血变态。 　　“但你就不注重一下可持续发展么？人类数量就那么点，杀完了你上哪儿再找新的绝望和痛苦？”赵小梨颇为苦口婆心地劝道，“让他们感受一下绝望，再放回去，养好情绪了，再抓来让他们感受一次，那岂不是永远能享受快乐？” 　　一只羊只能吃一次肉，却可以薅很多次羊毛，从圣尊的角度来说，明显是后一种比较划算吧！ 　　圣尊耐心地听赵小梨说完，才极为恶劣地笑道：“本座偏不。” 　　赵小梨：“……”好气哦！ 　　想想觉得企图说服圣尊改变主意的自己太过天真，赵小梨也不劝了，那时候她说不定已经找到回家的方法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变成怎样，她也管不着，想管也管不了。 　　赵小梨道：“那随你吧，反正不关我事。” 　　圣尊蓝黑色的眸子往她那边瞥了瞥，骤然笑得嘲讽，好似她说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 　　赵小梨当然注意到了，虽明白他的意思，但又当做没看到——他该不会真以为，她会傻傻地等着他离开封印也不知逃跑吧？ 　　赵小梨习惯了她惹圣尊生气，或者圣尊惹她生气后，再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这会儿便也将两人先前的对话从脑海中清空，厚着脸皮问道：“圣尊，我先前从石塔里拿了一根玉笔出去，那玉笔好像还挺好用，但不小心插到了地下，您说怎么才能拿出来啊？” 　　圣尊望了望赵小梨，忽然大笑，笑得她脸都黑了，才给了句话：“本座收回说你不太笨那句话。” 　　赵小梨：“……”谁也别拦她，她一定要弄死他！ 　　没人拦赵小梨，赵小梨也不会傻傻地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她愤恨地站起身，楼梯下到一半，扭头冲圣尊做了个鬼脸，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楼。 　　白虎就在一楼趴着，见赵小梨过来，它如同往常一样走过来，在她小腿上蹭了蹭。 　　赵小梨蹲下将白虎抱起，莲玉扳指明显是有一些问题的，但她现在就指望它了，没有选择不用的权力，而对于白虎的用心……她也没什么好抱怨伤心的，对白虎来说，圣尊才是它的主人，是它献出忠诚的对象，她不过只是偶尔来喂它吃的、陪它玩的铲屎官罢了，跟主人怎么比呢？ 　　“白虎，这个扳指我戴着，是不是能帮你的主人尽早挣脱开封印？”赵小梨看着白虎的眼睛问道。 　　白虎点点头，并不因为被赵小梨拆穿了而感到难堪，好像它所作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是的。” 　　赵小梨揉揉白虎的脑袋，又说道：“你把它给我，也是为了帮我，是不是？” 　　白虎又点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掌心：“是的，我喜欢小梨。” 　　赵小梨将白虎揉在胸口好好撸了一番，这才将它放下。不管怎么说，至少白虎对她是有点真心的，她很高兴。 　　赵小梨离开石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蹲在那个小洞边上怔怔地看进去。玉笔太重了，灌水进去又浮不起来。看来她一时半会儿是真的拿不出这笔了，还平白被圣尊嘲笑，她非要靠自己的力量拿出这玉笔不可！ 　　知道暂时只能靠小黑的帮助，赵小梨也开始有规划地锻炼小黑的微操能力，她相信只要力量和角度合适，那玉笔就一定能掏出来！ 　　接下来几天，赵小梨就在家里待着，和小黑一起研究莲玉扳指和玄天宝鉴的各种用**能，累了就出去找张家兄妹聊天当做休息。 　　张家兄妹自然知道赵小梨的不一般，因此从来不管她干什么，只在饭点叫她吃饭，他们也从未见过小黑，赵小梨是怕吓到他们，因此对小黑耳提面命，要他躲好点，不要乱跑，没事就好好待在铜镜里修炼。 　　因张家兄妹去过了贺家，算是达成了初步的结亲意向，贺莲香便经常以找张小妹探讨绣样的理由来张家，两人坐在院子里绣东西，张大勇在院子里锻炼他没受伤的手，贺莲香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强壮的张大勇，面上便会飞上红霞。 　　赵小梨不会做女红，也不打算勉强自己，有小黑在，她反正饿不死，并不需要专门掌握什么谋生的技巧，不如说，她这捉鬼的技巧，还显得更为珍贵，将来她要是帮大户人家捉了鬼，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得到极其丰厚的酬谢。 　　因此当不明就里的贺莲香邀请她一起加入她们的女红研讨会时，她是拒绝的。 　　这日，贺莲香刚走，张小妹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她憋了会儿没憋住，叫住又想回房研究如何取笔的赵小梨，轻声道：“赵姑娘，我知你很忙……但莲香家似乎出了件怪异的事，我瞬间想到了您，只是不知您是怎么想的，先前并没有告诉莲香您的本事。” 　　赵小梨好奇道：“什么怪异的事？” 　　张小妹凑过来小声地说：“是莲香的弟弟贺石，她说他从昨天起就表现得很古怪，竟然还想偷看她洗澡！莲香同我说，她弟弟顽皮是顽皮了点，却从未如此过分，简直像是中了邪！她说给她爹娘听了，她爹娘却是不信，还怪她胡说，她越看她弟弟越觉得古怪，心中害怕苦闷，只能同我说说。” 　　赵小梨瞬间想到了附身鬼，看来贺石确实有可能是被鬼附身了。 　　赵小梨喜欢张家兄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未来亲家出事，更何况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赵小梨回房带上她的背包。 　　张小妹和张大勇都已等着了。 　　赵小梨道：“大勇哥哥，你先别去了。我和你妹妹过去，只当是看望莲香，若她弟弟不是中邪，也好收场。” 　　只是个附身鬼，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多一个人类，即便是强壮的男人，其实在真正厉害的鬼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张大勇也不太敢反对赵小梨的意见，毕竟在捉鬼一事上，她是专业的，只好等在家中。 　　赵小梨和张小妹来到贺家时，自然没有引来任何的怀疑，张小妹用的理由是莲香落下了东西，于是她和赵小梨结伴送回来。 　　贺莲香将二人引入她的闺房，刚想问自己落了什么，张小妹就肃容道：“莲香，其实我和哥起先骗了你，赵姑娘并不是我们的远房亲戚。” 　　贺莲香一怔，表情瞬息万变，明显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张小妹接着说道：“赵姑娘是个大师，驱鬼很是在行。那日我哥并非自己不慎摔伤，而是遇到了一个很吓人的鬼怪，这才受了伤，多亏赵姑娘及时赶到，我兄妹二人才得以幸免。只是鬼怪一事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只好说是摔伤。” 　　“她说的都是真的。”赵小梨摆出高人的模样，颔首道。 　　贺莲香哪里能想到，看着瘦瘦小小的赵小梨竟然是什么大师，实在不敢相信。 　　“莲香，我们是听说你的弟弟中邪了，才会赶来的。赵姑娘说，这是一种附身鬼，抢了你弟弟的身子，若不能及早将他驱逐，后果不敢设想！”张小妹见贺莲香神情还处于恍惚和不敢置信之间，再接再厉地劝说道。 　　想到自家弟弟这两日脸上露出的不属于他的神情，贺莲香一个哆嗦，忙拉着赵小梨的手道：“赵姑娘，请您救救我的弟弟！” 　　“当然没问题。你将他引入这房间来。”赵小梨道，“你和张小妹不要进来。” 　　贺莲香迟疑道：“天师不会伤害我的弟弟吧？” 　　“不会。”赵小梨安抚道，“那附身鬼乃是最容易对付的，你尽管放心。” 　　见赵小梨说话一套一套的，贺莲香稍稍放了心，她实在是害怕极了自己弟弟那些古怪淫邪的神情，但他们的爹娘却不信她，她只好相信赵小梨一回。 　　贺莲香深吸一口气，便出去准备将贺石引过来。 　　张小妹道：“赵姑娘，真是麻烦您了！” 　　“应该的，我住你们的吃你们的，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赵小梨笑眯眯地说。 　　二人还待再说，外头却突然出现了骚乱声。 　　赵小梨眉头一皱，怎么回事，那个附身鬼察觉了？ 　　她有点担心贺莲香的安危，和张小妹对视一眼后，立即出门。 　　跟赵小梨想象的不一样的是，院子里除了贺莲香、贺石、贺莲香的娘马氏，还有一个道士，起先那道士被贺莲香挡住，从赵小梨这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当她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立即脚步一顿。 　　竟然是余一渺！ 　　他是还没有出发去孙家村，还是已经调查完孙家村的事后回来了？ 　　赵小梨并不想冒险赌一把，她脚步一退，隐入柱子后。 　　张小妹奇怪地看着她，询问道：“赵姑娘？” 　　“嘘。”赵小梨拉了她一把，“那道士我认识，跟我有些渊源，但我不想见到他，我们且等等，他的本事也是不错的。” 　　张小妹便跟着赵小梨躲在了柱子后。 　　余一渺正盯着贺石，对阻拦的马氏道：“这位善人，贫道并未说谎，令公子确实中邪了，若不让贫道将他身上的鬼怪驱除，他怕是有性命之忧！” 　　“你这牛鼻子，胡说些什么！”马氏拦在贺石面前，又急又怒，“我家小石头好好的，说什么中邪，我看你才是中邪了，快滚！” 　　贺莲香本就感觉贺石不对劲，如今听不知哪来的道士也这么说，自然更信了，也不知该拦着自己的娘还是抓着贺石送到那道士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贺石将自己牢牢地藏在马氏身后，一点儿都没有露出来。 　　“这位善人，贫道从不撒谎，令公子真的很危险。不如您让贫道试试，到时候再看贫道有没有说谎，如何？”余一渺丝毫没有在意马氏骂他的那些话，只皱眉劝道。 　　贺莲香亦小声道：“娘，就让这位道长看看吧，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马氏愣了愣，心中顿时有些犹豫，下一刻她身后的贺石大哭道：“娘，我害怕！我害怕！” 　　马氏立即不摇摆了，如铁将军守门似的挡在贺石面前，厉声道：“你快出去，不然我报官了！” 　　“娘！你就让这位道长试试吧！”贺莲香不想放弃，再度劝说道。 　　马氏气得脸都红了：“莲香！你做什么！他是你的弟弟，你把他当什么了！” 　　贺莲香见马氏只一味地护着贺石，顿时急道：“娘，小石头身上真有脏东西！昨日他还想偷看我洗澡！我的弟弟我还不了解吗？他顽皮归顽皮，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马氏一愣：“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昨日贺莲香只说了感觉弟弟不太对劲，怕是中邪了，他偷看自己洗澡的事因为种种顾虑并没有说。 　　贺莲香道：“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说？如今知道小石头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娘你又不肯让道长驱邪，我才不得不说出来的。” 　　等马氏恼怒惊惧地回头时，“贺石”已经退后了好几步，他一双眼睛做贼似的滴溜溜往余一渺身上转，脚下并未停步。 　　余一渺刚要上前，却听“贺石”厉喝一声：“不许过来，不然大爷我搞死这孩子！” 　　余一渺登时不敢轻举妄动。 　　“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儿！”马氏吓得面色发白，双腿一软，好在贺莲香及时将她扶住。 　　“贺石”拥有了绝对的优势，笑得极为得意：“弄不弄死这孩子，大爷说了算！” 　　余一渺沉声道：“赶紧离开这孩子的身体，贫道会饶你一命。” 　　“贺石”大笑：“大爷偏不走！你有本事将大爷和这孩子一起打死啊！” 　　偷偷看着的赵小梨小声道：“这年头，总有人会提这种古怪的要求。” 　　听到她的话，张小妹一脸茫然：“啊？” 　　赵小梨笑了笑：“余道长一定会满足他的半个请求。”打死他，救下贺石。 　　余一渺并未陷入与那附身鬼的口舌之争，而是直接向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手往前一甩，那符箓便朝“贺石”飞快射去。 　　还在得意的“贺石”自然没能躲过，他惨叫一声，刹那间一团黑影从他头顶慢慢析出，而孩子的身体便软了下去。 　　“小石头！”马氏和贺莲香一声惊呼。 　　余一渺下一道符箓已备好，谁知马氏却在这时候因为担心贺石而冲了上去，生生将他的攻击路线挡住。那团黑影见状，顿生逃生的希望，见后头不知何时藏了两个人，他未多想，便朝其中一个瘦小些，显然便于他附身的女孩冲去！ 　　“哈哈哈大爷是不会死的！” 　　没等那黑影冲到眼前，赵小梨已是微微一笑，从背包里掏出她名为“鸡肋”的破布，朝那黑影兜头罩去，将他裹入“鸡肋”中。 　　这是赵小梨和小黑各种研究后偶尔发现的使用方法之一，不需要动用真元，这块破布可以将无形之鬼束缚住，至于对有形之鬼有没有用，赵小梨还没有机会尝试。 　　只是这样一来，她将不得不暴露于余一渺面前。 　　赵小梨明知逃避不过，便也大大方方地从柱子后走出来，冲着余一渺微笑道：“余道长，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余一渺诧异地看着从柱子后头走出来的赵小梨，眼里霎时闪过一丝惊喜，又强行压下，平静地转开了视线道：“赵姑娘，原来你也发现了他。” 　　“怎么处理他？”赵小梨抬了抬手里的破布，无形鬼是没有重量的，她手里就只有“鸡肋”本身的重量，轻轻松松便能提起。 　　“此鬼没有悔改之心，若放他离开，必将再度害人，贫道以为需要将他彻底消灭才是。”余一渺道。 　　这个善良的小道长，甚至愿意舍己救人，却并非圣母，对于作恶多端且不思悔改的鬼怪，并没有不该有的同情。 　　赵小梨笑道：“那就交给余道长吧。” 　　她将“鸡肋”递过去，解释道：“打开就能将他放出来，余道长消灭他之后再将这块破布还我便是。” 　　余一渺自然不会贪赵小梨的东西，他接过“鸡肋”，走到院子一角，做好准备后便将破布展开，在那黑影以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时，将贴着符箓的七星剑往前一送，结果了对方。 　　黑影渐渐消散时，赵小梨及时走到余一渺身边，趁着从他手中拿回破布的机会，挡住了鬼精往她扳指里钻的画面。 　　另一边，贺莲香已和马氏一起扶起了贺石，再加上一个张小妹，几人连忙来到余一渺面前感谢。 　　而只做了最后一步的赵小梨是被顺便谢的，她倒并不在意。 　　马氏和贺莲香想要留余一渺喝茶，但余一渺拒绝了，马氏只好再次千恩万谢。 　　余一渺走之前却对赵小梨道：“赵姑娘，贫道有些疑惑，想请赵姑娘单独一叙。” 　　该来的躲不了，赵小梨点头道：“我们出去说。” 　　她给了张小妹一个眼神，便跟着余一渺走出了院子。 　　赵小梨一开始见余一渺看到她时的表现，还以为他并未来得及去孙家村，谁知他只是暂时压下困惑，最终还是要找她聊聊。 　　她先开了口，笑眯眯地说：“余道长找我想说什么？” 　　余一渺犹豫片刻，才垂着视线说道：“贫道去过了孙家村。” 　　赵小梨面上笑容未变，做出专心倾听的模样。 　　余一渺鼓足勇气抬头看向赵小梨，神情有些忐忑，亦有些紧张：“贫道问了不少村人，他们所说之事细节有所不同，然而有一部分却是一样的。他们说，那作乱的白骨，是出自赵姑娘之手，而赵姑娘，原先是村中的童养媳。” 　　赵小梨道：“那么，余道长有什么想法么？” 　　余一渺挣扎片刻道：“贫道虽只与赵姑娘同行过一路，却知赵姑娘并非为非作歹之人，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赵小梨笑了笑：“多谢余道长相信我，那么余道长可知当时有另一位道长在？” 　　余一渺颔首：“听村民说，是位姓钱的道长。” 　　赵小梨道：“对，钱道长自称天予派掌教真人的师弟，打的却是献祭整个村村民复活鬼将的主意。” 　　余一渺面色大变：“天予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他到孙家村时，钱道长的尸首早已被收敛埋好，他自然不知那位道长是何人。 　　“我也不知。”赵小梨道，“那白骨确实是我召出来的，但那是我奇遇的一部分，并且因我学艺不精，那白骨后来不听我的话，在对抗钱道长时就他杀害，我来不及阻止它，怕它伤害村民，只得将它消灭。” 　　余一渺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从村民口中问出来的事，确实包括这一部分，他觉得说不通，明明是她召出来的白骨，怎么就将它弄死了？如今赵姑娘这么一解释，他便恍然大悟。 　　赵小梨见余一渺已经信了七八分，心下一松。骨奴的来历，她决不能说，因此便模糊过去，当做她“奇遇”的一部分，余一渺也不好多问。另外钱道长的那面铜镜，她也不能说，她感觉自己已经很厚道了，都没有去摸尸，而这铜镜是因为缘分自己飞到她面前的，她家小黑如今又很仰仗这铜镜，她实在不想交出去。 　　“余道长，我先前隐瞒于你，是因为我担心说不清楚。”赵小梨有些委屈地说，“我本是因为奇遇才有了对抗鬼怪的能力，不知正统道门是如何行事的，我害怕你会因我失手杀了钱道长而对我不利。如今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余道长确实是难得的善恶分明，我为先前误会了余道长向你道歉。” 　　“不、不必了！贫道理解赵姑娘的顾虑，并不会因此而产生误会，赵姑娘尽管放心。”余一渺连忙应了一声，他接着犹豫了片刻才道，“钱师叔的事，贫道既然知道了，则必须告知天予派，不过赵姑娘请放心，贫道会帮赵姑娘一起说清楚真相，不会让赵姑娘受不白之冤。” 　　赵小梨摇摇头，期盼的双眸看着余一渺：“余道长，不能不提到我吗？我信任你，但并不信任其他人……连我最亲的亲人都能将我卖出去，我实在很难相信其他人！” 　　余一渺心中一颤，他想起从村民口中听来的，他们说她是个童养媳，很早就被卖过来了，那家的准婆婆一向对她不好，非打即骂，她的未来丈夫岁数还小，也不是个省心的，见着机会便打她，她从来都是沉默寡言，因此一旦爆发时的模样真是吓着他们了，当时他们都不敢靠近她，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报复她的未来婆婆和小丈夫就离开了。 　　孙家村的村民觉得奇怪，余一渺却了然，只不过是因为赵姑娘善良罢了。 　　“这……若赵姑娘相信贫道，贫道愿发誓保护赵姑娘，绝不让他们伤害你。”余一渺脱口道，这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然而却并不后悔。 　　他脑海中闪过那一日她挡在他面前的模样，火红的烈焰为背景，她的背影轮廓那么柔美，他再也无法忘怀。 　　“我信余道长，但我却不愿让余道长为难。”赵小梨叹道，“余道长既是道门中人，就必然受到规矩的束缚。你可以在他派面前护我，可是在你自己的本派师长面前呢？” 　　余一渺沉默下来，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可即便他真能实现承诺，即使豁出去性命也要护她周全，可若前方是他本教的师长呢？他能动手么？他能护得住她么？ 　　答案或许注定会令他自己难堪。 　　赵小梨笑道：“余道长的善心，我记在心里了。我也不求余道长能替我隐瞒钱道长的事。只求余道长当做从未见过我，从未认识过我，将钱道长一事上报后便不再参与。” 　　可即便如此，赵小梨也不敢肯定她如今的落脚之地能安然无恙，所以再不甘愿，她也得尽快离开蓟沥县了。 　　想想张家兄妹，赵小梨还真有些舍不得，她本还想见证了张大勇的婚礼后再走的，他们家里就两人，多她一个撑场面也是好的啊。 　　见赵小梨面露不舍和惆怅，余一渺脑中嗡的一声，急急地开口道：“赵姑娘……贫道不会上报钱道长之事，若天予派问起，贫道再说不迟。” 　　赵小梨惊喜道：“真的？会不会太为难余道长了？” 　　余一渺做好决定后整个人仿佛轻松了许多，他别开视线，略有些羞涩地说：“不会。先前是赵姑娘救贫道一命，这本就是贫道欠赵姑娘的，能让贫道还报于赵姑娘，乃是……贫道之幸。” 　　赵小梨松了口气，又笑道：“余道长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是骗你的？万一我才是那个恶人？” 　　余一渺视线微抬，目光中带着些许坚毅：“贫道相信赵姑娘。” 　　赵小梨蓦地笑道：“谢谢余道长。” 　　她真是欣赏这位小道长，还好她虽然骗了他一些小细节，大体上却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好人这边的。 　　赵小梨眼角余光瞥见张小妹在贺家的院子门口探头探脑，便对余一渺道：“余道长，有人在等我，咱们就此别过吧。不知道长接下来要去何方？” 　　余一渺犹豫片刻，他本来的想法是查探完孙家村的事后便往南方去，然而此刻他却不想这么快离开了。 　　“蓟沥县城中似乎藏有一些鬼怪，贫道打算再待上些日子。”余一渺道，他不太敢直视赵小梨。 　　赵小梨道：“说到鬼怪，余道长你那令鬼现形的符箓可真好用，是不是很珍贵？” 　　余一渺一怔，腼腆笑道：“显形符并不珍贵，贫道这样学艺粗浅的也能绘制。” 　　赵小梨眼睛一亮：“那……余道长能不能卖我几张？” 　　余一渺并不习惯跟人对视，像是被赵小梨的视线烫到了似的垂眸道：“不、不必，都是最基础浅显的符箓，贫道赠送赵姑娘几张，还请赵姑娘不要嫌弃。” 　　他掏出一沓一样的符箓，自己留了两张，其余的全都递了出去。 　　赵小梨没太贪心，她只抽了三张，其余的都还了回去。 　　余一渺也没勉强她收下，他总觉得自己做的符箓还是上不得台面。 　　赵小梨道：“余道长，后会有期。” 　　余一渺颔首：“赵姑娘，有缘再见。” 　　赵小梨和张小妹一起回家，张小妹显然对赵小梨和余一渺的关系有些暧昧的猜想，不过她可不敢在这事上开赵小梨的玩笑，所以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 　　二人到了家，张小妹负责跟张大勇汇报情况。赵小梨则回了自己房间，躺上了床。 　　“小黑，你喜欢这里吗？”赵小梨突然出声问道。 　　小黑平常并不出声，但他一直都在，赵小梨一问他就秒答：“喜欢！张家兄妹为人不错，对仙姑亦够敬重，这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啊，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走。”赵小梨叹道。 　　小黑道：“其实，仙姑也可以不走……” 　　赵小梨翻了个身：“如果你想说的是杀了余道长灭口的话，就闭嘴。” 　　小黑：“……” 　　躺了没一会儿，赵小梨便恢复了精神，跳起来继续研究那支深埋地下的玉笔。因为一人一鬼的多番尝试，这支玉笔又往下深入了两米多，真是令人绝望。 　　赵小梨还是比较相信余一渺的，所以他说不会主动上报，一定不会。但问题就在于，钱道长可是天予派掌教的师弟，失踪之后怎么可能会无人过问呢？迟早会找来的，那她可怎么办啊？不提前逃走的话，她会被瓮中捉鳖的，面对那些道门的师长们，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有任何胜算。到时候他们将她一捉，再来个会审讯的，她什么秘密都保不住，连石镯的事也…… 　　赵小梨突然眼睛一亮。 　　她想起了穿越前网络上玩的一个梗：上交国家。别人能把古董上交国家，她为什么不能把她的空间上交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 　　首先，她不会主动去接触天予派的人，她要利用他们赶来前的那段时间，再从圣尊口中多套点知识出来，顺便好好养白虎，看看能不能将它带出石镯。 　　而等到天予派的人来了，她就主动将石镯上交，说明一切。好处有好几个，一是可以给天予派的人留个好印象，二是这样才能将她“杀害”钱道长的事解释清楚，不至于顶锅，三是她不用再烦恼封印破不破、她会不会被圣尊残忍弄死的问题，如何加固封印，是那些道门中人应当头疼的事，她已经为世界和平做了一点小贡献，四是道门大派中一定记载了很多神奇的事，肯定比她满世界晃悠来得靠谱，她说不定翻翻书就能发现回家的方法了呢？ 　　不过，如果真要“自首”，她还得把小黑安排好。她容得下小黑，其余人可不见得。 　　要考虑的事还太多，不过这个自首的想法却在赵小梨的心里落了根。她不再只有落荒而逃一个选择，多一份选择总归是好的。或许，事情也走不到那一步，但即便走到了她也做好了准备，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想着有两天没去骚扰圣尊，心情隐隐不错的赵小梨又留下小黑看着，自己入了石镯内。 　　白虎依然如同往常一样黏她，她摸了它的毛好一会儿，小声问道：“白虎，圣尊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白虎歪着头看她，看得她都快心虚了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好在赵小梨并没有太在意，放下它便登上第五层。 　　“圣尊，我又来啦。”赵小梨盘腿坐下。 　　圣尊今天盘膝而坐，并不如上回那般慵懒，嘴角含笑，蓝黑色的双眸往她那儿轻轻一带，如同钩子似的差点把她魂都收走。 　　赵小梨定了定神，默念对美色的喜好乃是人之常情三遍，这才笑眯眯的、如同挑衅般看了回去。 　　她暗恨，可惜她这身子没长一张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面容，不然大家就互相勾引，看谁勾得过谁！ 　　外貌这事赵小梨不敢多想，一多想就得想起她那失去的大长腿，真是饭都吃不下了。 　　这么想着，她就将一起带进来的绿豆糕掰了一小块下来，丢入嘴里。绿豆的清香汇合着糯米的香甜在口腔里回荡，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圣尊嗤笑：“总见你吃，却从不见你长肉，也不知都吃到哪去了。” 　　赵小梨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得意道：“我动脑子多，吃下的能量都供应大脑去了，自然就胖不了。” 　　其实她已经圆润不少了，多亏张小妹的厨艺好，她每顿都能吃两碗饭，她还指望着再长高个二十公分呢——虽然她迟早要会现代去的，但回去之前不代表她就不能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努力了。 　　圣尊轻飘飘地瞥了眼她的脑袋，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将嘲讽无限地放大钻入赵小梨的脑中。 　　赵小梨没有生气，她上上下下打量圣尊，那眼神没有一点掩饰，在看得圣尊发火前她疑惑道：“白虎因为饿而小了一大圈，那么圣尊你……莫非当年有变……好几丈高？” 　　她好险把变形金刚给咽了回去。说起来，她穿来之前大黄蜂的独立电影即将上映，她却恰好与它失之交臂。看预告片，大黄蜂忠犬得令人心动，试问谁不想拥有像大黄蜂一样萌萌的忠犬变形金刚呢？ 　　“别将本座与白虎相提并论。”圣尊冷笑，“本座再待多少年也不会变。” 　　赵小梨双手托下巴看着圣尊：“真羡慕您这永远年轻的容颜啊。” 　　圣尊盯着赵小梨看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的冷气散去，悠然道：“本座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也能永远年轻。” 　　赵小梨眼睛一亮：“真的？” 　　但没等圣尊说下去，她就双手在身前比了个停止的动作，撇撇嘴道：“您不用说了，我知道，不就是趁着我现在还年轻就杀了我，然后把我的尸体冻起来么？” 　　被抢答并没有让圣尊不高兴，他竟还点头赞许地笑道：“本座一向愿成人之美，定会让你死得很好看。” 　　赵小梨：我谢您全家了！替我向您全家拜个早年！ ☆、第27章 失踪 赵小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蛋儿， 笑道：“我这样的黄毛丫头， 死也不会死得很好看，就不倒圣尊的胃口啦。” 她拿圣尊之前说的话来怼他， 圣尊倒是并不介意， 只是笑得愈发高深莫测。 对上圣尊那没有半点温度的双眸，赵小梨一个激灵，觉得今天该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说了声“圣尊， 我有事先走啦”，便下了楼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 赵小梨过得着实有些舒心。 因为想好了如何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她心情舒畅， 而更令她高兴的是， 那支已经在她和小黑的“努力”下深埋地下将近十米的玉笔， 终于被捞了出来。 当玉笔成功飞出那个直径很小的深坑， 落入赵小梨的手中时， 她简直想抱着它给它一个深深的吻。 在这连续不断的练习中， 小黑对于真元的控制愈发灵巧，他很高兴自己的进步， 同时也更感谢赵小梨给的机会。 蓟沥县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小到赵小梨足以和余一渺巧遇的地步，那天两人分开后就没再见过，而几乎天天来串门的贺莲香口中提供了不少八卦，说哪里哪里出现了鬼怪， 哪里哪里的鬼怪又被人收了。因为贺莲香亲身经历过鬼怪一事，从前不谈论的事也多了谈论的兴趣。 赵小梨隔两天就去一趟镇外的林子，因为这回有了爆炸贝、被她取名为“疯狂的指挥家”简称“疯子”的玉笔，即便遇上鬼怪，她的符箓也没有再损失一张。甚至因为无法用符箓一举消灭冒出来的鬼，她的战斗时间拉长了，这也给她增加了不少有用的战斗经验，不像是原先那样只懂得站桩，虽说还远远比不上余一渺的灵活，但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 “圣尊，我又来了。” 赵小梨笑眯眯地在结界前盘腿坐下，她手中拿着的是一大串小黑附身野兔帮她一起摘来的各种颜色的野花。她的手不算特别灵巧，但她也不怕露怯，便当着圣尊的面编织花环。 圣尊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甚至没送给赵小梨一个眼神。 赵小梨并不在意，她低着看着自己手中的野花，笑问道：“圣尊，昨日讲到鬼王与法印大师大战七天七夜，斗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刹那间山河变色、斗转星移，然后呢？” 圣尊终于张开眼瞥向赵小梨，表情很冷：“谁与你讲的七天七夜？” 赵小梨的惊讶特别浮夸：“诶？是我记错了吗？” 其实昨天她问起圣尊关于和法印那场战斗的事，圣尊没理她，她那时候也差不多到了离开石镯的时间，便没来得及追问，今天她一来就这么说，还不就是故意这样，好让圣尊理理她么？不然要骗动他说话可真的是太难了。 她没等圣尊回答，便立即道：“那就请圣尊赐教！” 圣尊望着她勾了勾唇：“你真想知道？” 赵小梨期待地点点头。 圣尊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朝她勾了勾：“那你过来。” 赵小梨摇头：“我不过去。”她又不傻，过去不就死了吗？ 圣尊收回手，悠悠笑道：“既然你不想知道，那便罢了。” 赵小梨想，他果然就是不肯说才故意这样的啊，明知她不可能靠过去。 圣尊的嘴有时候紧，有时候松，关于鬼界的知识，关于一些常识，他心情好的时候就说给她听，心情不好就理也不理她，但关于当年那场跟法印大师的战斗，他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提。 她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他也知道她知道了，但两人说到这类话题时要么打马虎眼忽略过去，要么只以第三人称来称呼“鬼王”，好似留了最后一层轻纱不愿意掀开。赵小梨知道她是顾忌着什么，而对方自然无所顾忌，她猜想他配合她的原因，只是因为无所谓吧。 “圣尊您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好勉强您说伤心事，这毕竟不厚道，那不如您教教我，一个无形鬼要怎么才能进化成有形鬼吧？”赵小梨道。反正跟圣尊的聊天以扯淡为主，想到什么说什么，谁叫她是个外行呢？ “不教。”圣尊一口回绝。 赵小梨道：“圣尊，您就教教我吧，我送您礼物！” 她手中的小小花环已经成形，她将那花环放在结界边缘，手指轻轻一弹，那花环便被轻柔地推了进去。 圣尊轻飘飘地瞥了眼那差强人意的花环，再抬眼看赵小梨时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礼轻情意重！”赵小梨正色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您都看到了。您看这儿光秃秃的多难看啊，多点彩色的作为点缀，岂不养眼？” “碍眼，拿走。”圣尊沉下脸冷冰冰地说。 赵小梨道：“要我拿走也行，您就告诉我怎么进化吧？” 圣尊一声冷笑，闭眼不理会她。 许久，这方空间一直被沉默所占据，片刻后赵小梨欢快地说：“圣尊，那我走啦！” 她飞快地跑下楼，圣尊这才睁眼，然后就见结界中，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歪歪斜斜的花环。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些花环上，随后他缓缓俯身，纤长的手眼看着快要落在花环上，却在最后关头停下，随后那手突兀地一握，所有的花环在瞬间完成了从盛放到枯萎，最终化为飞灰的全过程，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重新打坐，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 赵小梨烦恼的是小黑的进化问题，他若一直是无形鬼，战力还是太差了点，他平常很努力，她各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和实验他都愿意配合她，她也想替他找一条更平坦的路。 这天，贺莲香又来到张家，赵小梨恰好也在。贺莲香说起了距离她家一条街的一件怪事，那家的姑娘，一夜之间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家人已经报官了，可官差来查过，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们有没有请余道长去看过？”赵小梨插嘴问了一句。 贺莲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好了。” 第二天贺莲香慌慌张张就跑来了：“余道长也不见了！” 赵小梨心中一惊，余一渺出事了？ 她连忙将贺莲香按在凳子上，询问道：“什么情况？说仔细点。” 贺莲香接过张小妹递过来的水，咕噜噜喝完，这才急促地说：“昨日我不是说今日去问问嘛，原来余道长前天就去找过他们了，可原本说好的，无论能不能找到人，昨日都会去找他们，可昨日余道长却失约了，他们去余道长告诉他们的下塌处问过了，余道长前一晚根本没回去，今天也没人见过他！” “他要么正追查到关键时刻，要么就是出事了。”赵小梨低低地说，她不愿意相信后者，但她不得不认为，后者才是可能性最高的，以她对余一渺的认识，他是个守信的人，他的失约，一定意味着出现了他无法掌控的意外。 赵小梨道：“莲香，麻烦你带我去丢女儿的那家人。” 贺莲香迟疑道：“赵姑娘，会不会很危险？” 余一渺当时的本事，贺莲香亲眼所见，因此她觉得如果余道长都出事了，那么就说明背后的鬼怪很强大，她担心赵姑娘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赵小梨道：“危险肯定有，但余道长是个好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而且，目前大概也就我能想想救他的办法了。” 她不认识余一渺的师长，没法找他们求援，而这座县城里的其他修道者，她还从没有见到过——不包括那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薛柳——唯一能指望的，唯有她自己。 赵小梨决定的事，张家兄妹和贺莲香都阻止不了，贺莲香便带着赵小梨去了那户人家，张家兄妹有些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去了。 乍一看到这么多人，女儿失踪的那对夫妻吓了一跳，待看到贺莲香，听她说明原委，夫妻二人才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的女儿失踪的那晚，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跟平常差不多的时间睡下，女儿的爹睡得浅，凌晨听到外头有动静便起床查看，结果就发现女儿的房间房门大开，而里头已没了人，他们当即出去寻找，惊动了街坊，然而他们的女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找不到任何痕迹。 之后他们报了官，可官差也搜不出任何线索。余道长就是这时候找上门的，他认为是有鬼怪作祟，将他们的女儿带走了。他们本也不信，可余道长表现出了足以令人相信的神通，再加上他们也绝望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请余道长帮忙寻找。余道长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但他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他们再没有任何寻找到女儿的路，只剩下绝望。 赵小梨道：“我恰好也有些本事，麻烦二位带我去你们女儿的房间看看。” 夫妻二人此生只有一个女儿，早已绝望到会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因此听赵小梨这么一说，他们便立即领着她去了一个房间。 赵小梨让所有人都出去等，而她将小黑叫了出来。 “小黑，你看看这个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古怪？”她吩咐道。她自己对鬼是没有任何感知的，因此只能靠同为鬼的小黑。 小黑从玄天宝鉴里飘了出来，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后回到赵小梨身边，失落又自责地说：“仙姑，小黑无能，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赵小梨点点头：“那么可以肯定，对方是个比你厉害的鬼吧？” 小黑赞同道：“厉害得多。仙姑，您一定要小心啊！” 赵小梨道：“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小不小心，而是根本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小黑重回铜镜内，赵小梨离开房间，对那对夫妻道：“那位余道长住在哪里？” 夫妻二人给了个地址，赵小梨便先安抚了他们几句，和与她一道来的人离开。 等出了院子门，赵小梨对张家兄妹和贺莲香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 张大勇不同意：“赵姑娘，人多力量大，你一人就怕出什么意外。” 赵小梨道：“对方不是人，是鬼。人再多，也派不上用场。” 赵小梨这话虽然直白，说得却是实话，更难听的话是，他们一起去，万一遇到了鬼，还是累赘。 张大勇和张小妹对视一眼，明知自己三人帮不上忙，便只好跟赵小梨道别，叮嘱她注意安全，便与贺莲香一道回去了。 余一渺住的是一间普通的客栈，赵小梨说找余道长，店小二只说好几天没见到人了，却不肯让赵小梨去看他住过的房间。 赵小梨拍了拍铜镜：“小黑，出来。” 小黑从铜镜里钻出小半个身体，对店小二嘿嘿笑道：“我家仙姑吩咐的事儿，你也敢推三阻四？你的小命不要了？！” 不得不说，小黑恐吓人确实很有一套，一边威胁一边变化形态，那虚无缥缈的模样吓得店小二一个激灵，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刚要尖叫，小黑蓦地俯下身，那团被拉得细长的黑影近距离地俯视对方：“你敢叫，我就让你这辈子到此为止了！” 店小二果然吓得慌忙捂住嘴巴。 赵小梨拍了拍铜镜，故意斥责道：“小黑，你怎么回事？我们是好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威胁人呢？快回去。” “是，仙姑，是小黑的不是，小黑这就回去了。”说完他回头狠狠瞪了那店小二一眼，这才缩回了铜镜里。 其实他这一团漆黑根本看不出来正反面，但当他狠狠瞪人时，店小二真的感觉到对方给予的那种威胁感，哪里再敢造次？ 赵小梨和小黑唱完红白脸，她温和地看着店小二笑道：“抱歉，我的仆从性子比较急，您担待些。” 店小二慌忙摇头：“不敢不敢！” 赵小梨道：“失踪的那位余道长是我的朋友，我十分担心他出了事，因此只好麻烦您带我去他房间看看，我只看看，不会乱来的。” “是是，小的这便带您去！”店小二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就算她明说要把房间拆了，他也只能笑眯眯地递上锤子啊，这样有神通的大人物，他得罪不起！ 二人间的一切都发生在角落，此刻客栈里人并不多，再加上赵小梨刻意的遮挡，并没有人发现她和店小二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小梨跟着店小二来到余一渺住过的房间，店小二将她带到，立即便逃出了门，赵小梨也不管，先将小黑叫了出来，让他帮忙一起看。 这就是个普通的客栈房间，里头的大多数东西都在原位，属于余道长的私人物品很少。刚才店小二在路上说了，因为这位道长提前付了五天的房费，因此这个房间他们一直替他留着，并没有因为他的失踪而收回房间，更没有让人进来过。 赵小梨只找到了余道长的一些换洗衣裳，他的那些法物都不在，除此之外，他也没有留下纸条之类的东西。 小黑绕着整个房间兜了一大圈，连房梁上都看过了，可却一无所获。 “余一渺应该不是在这里失踪的。”赵小梨道，“我们回去，从那家人家里开始找起，多问问周边的人，确定余一渺的行动轨迹。” 小黑连连点头赞赵小梨机智过人。 赵小梨心情不好，也没搭理他，兀自思考着该怎么寻找到余一渺。 在询问了整整一个半天后，赵小梨累得腿都快断了，却没多少收获。余一渺从失踪者家里出来后，有人看到过他，但目击者不超过四个，后来他就不见踪迹了。也不知他是刻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踪迹，还是那时候他就已经被人掳走了？ 眼看着天快黑下来了，赵小梨先回了家，只是她刚到家门口，就见张大勇和张小妹冲了出来，二人身边还跟着贺莲香的父亲。 “怎么了？” 几人脸色都不大好，张小妹回道：“贺伯父说莲香姐一直都没回家，可下午我们早早就跟她分开了！” 张大勇白着脸自责道：“是我不好，我该送她回家的……就隔了一条巷子，就一条！” 贺莲香脸皮其实还是有些薄的，跟赵小梨分开后，张家兄妹先送她回家，她却不让二人送她到家，而是在距离家里一个巷子的地方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张家兄妹觉得这点路就到了也没多想，听了贺莲香的话，谁知这一别她就没再出现了。她家里人等到天都快黑了也没见女儿回来，平日里贺莲香都是早早就回去，他们察觉不对，便分开寻找，贺家当家的来了张家，而马氏则去了其他贺莲香常去的地方。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赵小梨咬了咬牙，“我们先去她最可能失踪的那条巷子看看。” 贺家当家的知道赵小梨的本事，对她的话并无异议。一行人匆匆赶去贺莲香最可能失踪之处，那条巷子并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黑下来了的缘故，显得格外阴森。 赵小梨轻轻拍了拍铜镜，小黑便趁着夜色钻了出来，隐藏在黑暗中游走在巷子里，她示意其余人留在巷子口，她自己往前走去。 她依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不一会儿小黑也回到了铜镜中，小声道：“仙姑，我有感觉到一点不妥，但并不能指示对方离开的方向。” 赵小梨皱起了眉头。 余一渺、贺莲香，她的朋友们一个个失踪，她虽还能保持冷静，但也同样心急如焚。她不知道那个“鬼”抓他们是想干什么，如果是想吃…… 她心头一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种可怕的可能性。 “这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赵小梨道，“你们结伴寻她，我跟你们分开，去别的地方看看。” 张小妹道：“赵姑娘，我同你一起吧！” 赵小梨道：“不必，你跟你哥在一起吧，你们千万不要走散了。我有法宝傍身，不用担心我。” 赵小梨这么说了，张小妹自然没可能坚持跟她一块。 一行人分开后，赵小梨独自一人走在渐渐黑下来的街道上。路上行人已变得很少，即便有，也是在匆匆赶回家的路上，不会过多驻足。蓟沥县并没有宵禁，但也没有繁华的夜市，唯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在城西的集市上会有夜市，而今日并非夜市日，整个城市都在沉寂下来。 赵小梨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在瞎走。她认为像这样瞎找能找到人的概率约等于零，所以说，她找不到人，自然只好换一个角度，让别人来找她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拒绝了张小妹的陪伴，如此才能将暗中藏的“人”引出来。 赵小梨有点怕黑，也有点怕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路上，如今是因为有小黑的陪伴，再加上她还有满身的法物，有足够的胆气，才能镇定地继续前进。她对她剩下的那些符箓有着充足的认识，在这个小县城里，有能跟她的银色符箓相抗衡的鬼的概率很小，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才敢以自己为诱饵。 而最最紧要的原因是，万一玩脱了，她还可以逃进石镯里。 寂静的石板路上，唯有赵小梨一人轻轻的脚步声。远方似乎有憧憧黑影，在微弱的月光下飘飘摇曳，不知是死物还是活物。 走着走着，赵小梨忽然脚步一顿，她好像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 然而当她停下时，并没有别的脚步声响起。 她继续迈开脚，走了不到五步，那个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有鬼……吧？！ 赵小梨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个鬼，脑中那所有关于鬼的恐怖故事都被她竭力压了回去。 这里的鬼不一样，她是可以消灭他们的！ 她维持着自己的脚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频繁，也离她越来越近。 赵小梨突然停步，蓦地转身望去，就距离她不到一丈远处，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因她的突然动作而被迫随之停下脚步。 月光在这时越过厚厚的云层投向大地，照亮了那人美丽的脸庞。 ——薛柳！ ☆、第28章 鬼王 赵小梨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薛柳， 下一刻她暗暗戒备起来。平常薛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若不是小黑那晚的遭遇，她也不会知道薛柳的古怪。偏偏在这种时候，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薛柳却出现在这儿， 这怎么不让人多想呢？ “小梨妹妹，我就说是你，果真是。方才我看着像，但不敢确信， 跟着你走了些路，怕是吓着你了吧？”薛柳慢慢走近， 面上依然带着温柔和煦的笑容。 赵小梨道：“江嫂子，都这么晚了， 你怎么在这儿？” 薛柳眉头轻蹙：“我听说大勇家的未婚妻不见了， 作为邻里，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便帮着出来寻找， 没想到却碰上你了。” 赵小梨道：“江嫂子， 你一个人在外头，只怕比莲香姐姐还危险。” 薛柳叹了口气：“你还不一样？莲香失踪了， 大家都很担心，自然顾不上自己了。” “江嫂子真是太善良了。”赵小梨笑了笑。 薛柳半垂下视线，侧颜柔和美丽，她羞赧道：“小梨妹妹还不是一样？咱们作为邻里，自当互相帮衬。” 赵小梨却并没有因为薛柳的话而放松警惕， 她有过多次因为谨慎而捡回一条小命的经历，所以谨慎已成为她的座右铭。 “确实是应该的。”赵小梨道：“那咱们就一起找人？” 薛柳道：“也好，两个人也安全些。” 薛柳抬步往赵小梨走来，后者面上带笑，心里却已做好了或战斗或逃回石镯内的准备。 这时，不知那儿突然刮来一阵风，那风由薛柳背后而来，她突然停下脚步，整个人以一种普通人不会有的速度往旁边躲去，那阵阴风便落了空，却去势不减，朝赵小梨冲去。 赵小梨眼角余光瞥到薛柳站稳后似乎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顿时有些为难，就在这时，小黑极小声地说：“是这个感觉！” 她瞬间做出了决定，没有抵抗，任由那阵阴风裹住自己，将她带走。 她知道找不到人，便只能以自己为诱饵，让对方将自己抓走，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相信她有金手指傍身，不至于无法自保。 天旋地转了不知多久，赵小梨终于落了地，等她眼前恢复了正常，她才发觉，自己似乎被带到了一处牢房里。 就是那种一个个格子间、官府常用的牢房。 “赵姑娘！”隔壁的牢房有人扑了过来，声音带着颤意。 赵小梨转头看去，隔壁的正是她要寻找的贺莲香！ “赵姑娘，你怎么也……”贺莲香诧异地看着赵小梨，随即心里一沉，若连赵姑娘都不能逃过一劫，那她岂不是…… “嘘。”赵小梨比了个手势。 贺莲香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连忙捂住嘴巴，又拼命点头，告诉赵小梨她明白了。 赵小梨凑近了她，小声问道：“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她环顾四周，除了她和贺莲香之外，其余的牢房里总共关了七个人，都是女性。 “我也不知道……”贺莲香皱眉摇头，“我回过神来便是这儿，后来再没有见到有人过来，她们也都不知怎么回事，每一次都是一阵阴风过后，突然就多了个人。” 赵小梨道：“也没人认得这是哪儿么？” 贺莲香摇摇头。 赵小梨皱眉沉思了会儿，只见其余姑娘要么正抱着膝盖小声啜泣，要么在发呆。她敲了敲木栅栏，弄出不小的声音，见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她才道：“我想问一下，你们最早的是几天前被抓来的？” “是我……”有一个很狼狈的姑娘小声道，“好像有三天了。” 贺莲香也小声对赵小梨道：“余道长找的就是她……” 每个牢房里都有一盆水，也不知放多久了，想来抓她们来的人，只是让她们不至于渴死，吊着一条命。如今牢房里一共有九个人，也不知会不会再有新的…… “你们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赵小梨想办法先安抚她们。如果利用“疯子”玉笔的话，牢房的锁轻轻松松就能被弄掉，但外面情况如何并不清楚，她不想冒险，她一个人是可以随机应变，带着这么多人，很可能会出纰漏，还不如等幕后之人冒出来，她再一举消灭。 不过，这些失踪的女性都在这儿，那么余一渺呢？他还……活着吗？ “现在你们先休息吧，保存体力。”赵小梨道。 贺莲香本来就因为赵小梨的存在而生出些许希望，如今见她表现得极其镇定，因此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同时扬声道：“赵姑娘并不是泛泛之辈，她说能救我们出去，就一定能救我们出去，我们一定要相信她！” 角落里一个姑娘恹恹地说：“她自己都被抓来了，凭什么说那种大话？” 赵小梨道：“就凭我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亏得小黑跟她配合默契，见她不反抗时也没有任何异常，抓她进来的人甚至都不搜身，爆炸贝太大了她没带在身上，然而玉笔、铜镜和破布鸡肋她可是随身携带的，更不用说从来不离身的莲玉扳指了。 角落里的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茫然的眼里终于燃起熊熊希望：“你真的……真的可以把我们都救出去？” 赵小梨刚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都一惊，纷纷扭头向外看去。 从来都没人进来的方向，突然就来了人，无论如何，这都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脚步声很轻，不一会儿来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长得极其妖媚的女子，个子不高，却前凸。后翘，身材完美，引人遐思，再走近一些便能看清楚她的脸，却与她的身材极不相称——她的脸简直引人犯罪，真的犯罪，让人想一拳打爆她的头的那种犯罪。并不是说她的脸长得丑，而是她就没长一张正常人该有的脸，明明五官都有，却生错了位置，两只眼睛一只在额头上，另一只在左面颊，鼻子就在额头那只眼睛的右边，而那一张樱桃小嘴却在脸的正中。 这简直就是超越了人体极限瞎长的，这脸一出来，包括赵小梨在内的所有姑娘都吓得惊呼不已。 那错位脸好似很享受这众多尖叫声，走近后从一间间牢房前经过，欣赏着每个人脸上的惊恐，神情……那错位的脸，实在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情绪。 见尖叫声渐渐停歇，错位脸捂着嘴笑道：“叫啊，怎么不继续叫了？你们叫得这般好听，让我很是喜欢啊。” 然而尖叫声终究是停下来了，再可怕的东西，看久了虽然依然会怕，但尖叫是要力气的啊。 “真没劲。”错位脸撇嘴，“既然你们不想叫了，那以后永远别出声了吧。” 她拍拍手，一阵阴风便吹拂而至。 赵小梨之前本以为那阵阴风可能是某项法物的能力，可现在来看，阴风似乎是个鬼？而且虽然看着像是无形的，但应当不是最弱的无形鬼。 那一团隐隐泛黑的螺旋气流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没有扩大也没有消散，就在那儿静静地悬浮盘旋着。 “把她们都带出去，那位等不及了呢。”错位脸笑道，不过说起“那位”，她的语气中只有轻视，没有一点敬意，显然她提到的人并不是她的上级。 阴风中传来一声冷哼，只见他朝离他最近的姑娘卷去，牢门上的门锁应声而落，里头的姑娘便被卷了出来，如此重复后，他卷着两个姑娘出去了。 赵小梨在暗中观察，这阴风应该是能力有限，才只能每次卷两个。因为牢房里的姑娘是单数，赵小梨恰好是最后落单那个，被卷起时她就当是玩过山车了，并没有反抗。 等离开那个牢房，赵小梨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此刻有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将一个个姑娘绑到柱子上，那些柱子似乎隐隐按照某个规律排列着，一共有九根。柱子围着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正在融化的冰棺，里头赫然躺着一个年轻女子。 赵小梨看一眼那冰棺中的女子，就知道对方已经死了，她甚至看到那女子手指上出现了尸斑。 一个早已经死亡的女子，九个活生生的妙龄女子，再加上两个不怀好意的鬼，一个忙忙碌碌却又时不时看向棺中女子对她流露深情的男子，赵小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就在那男人要来绑她时，赵小梨认出这个男子竟然就是蓟沥县的县令，那位人人称颂的好县令！ 好在赵小梨这段时间对这位严县令只有一面之缘，他人设的崩塌并没给她太大的冲击。前段时间这位县令夫人还好好的，两人也是真的恩爱，可如今呢？一个或许是得了急病才去得这样快，另一个为此茶饭不思，面容憔悴，甚至想要用歪门邪道的方法让她复活。 可哪有死而复生这么好的事呢？生死之事又不是开玩笑。 “严大人，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及早悬崖勒马吧！”赵小梨看着严县令道。 严县令此刻早不复往日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眼底下泛着青，雪白眼球中布满血丝，嘴唇上长出了细碎的胡须，眼神偏执而狂热。 “你闭嘴！”严县令的声音很嘶哑，仿佛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如兰不舍得丢下我，她的魂魄还在，她不会走的，她在等我接她回来……是的，她还等着我，我不能让她久等！” 赵小梨蓦地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指着一旁看热闹的两个鬼：“是他们给你出的主意吧？” 错位脸抢先笑出了声：“这可是严大人求我二人帮忙的。” 阴风一声冷哼。 严县令伸手要去抓赵小梨，又被她避开，她盯着他说道：“人是人，鬼是鬼，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见不到你的夫人。” “你胡说！”严县令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怨恨，像是要将赵小梨生生咬下一块血肉来，“如兰在等我，她会回来的，你闭嘴！” 他如同疯了般朝赵小梨冲去，她不再一味躲闪，直接祭出玉笔，玉笔从严县令的衣领穿过，将他悬钉在了原本想要绑她的那根柱子上。 错位脸和阴风原本只当赵小梨是个小小的意外，看戏正看得高兴，哪里想到她竟然是个修道人士？ 二鬼摆出戒备态势，错位脸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赵小梨道：“你们抓的道士呢？” “什么道士？”错位脸那两只错位的眼睛双双眯起，她突然一笑，“若你是来找什么道士的话，那你是找错地方了，我可没有抓过什么道士。” 赵小梨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余一渺确实是失踪了，而且是在查探失踪女子时失踪的，这个错位脸却说她没有抓过余一渺，这种话让她怎么相信？ 她甚至觉得，这是错位脸杀了余一渺之后不敢承认骗她的。 “有没有抓，等我消灭两位后自然会有分晓。”赵小梨沉下脸，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愤怒。余一渺那么好的道士，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以往赵小梨都是采用偷袭的方式一击击溃鬼，然而这一回，她不但正面对上鬼，还一次性面对两只。 可她并不慌张，武力的强大，频繁的练习都给了她足够的勇气。 虽然那个错位脸看着依然吓人，那阴风依然古怪，但她知道自己这回依然能赢。 “哈哈哈，说什么大话呢，臭丫头！”错位脸似乎被赵小梨的狂妄激怒，却不怒反笑，从腰后抽出一截软鞭。 阴风同样冷笑：“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阴风便先冲了出来，并在往前冲的过程中渐渐加快了旋转的速度。 赵小梨之前只被阴风卷起过，那时候他的动作虽然并不温柔，然而并没有杀伤力，不像现在，尚未临近，那杀气便迎面飞舞，令人心生恐惧退缩之意。 赵小梨低声道：“小黑，考验我们配合的时候到了！先来个‘发疯’！” 她也不想这么中二，发招之前还念招式名，然而有名字才能方便描述她让小黑帮忙施展的是怎样的能力，对应什么样的法物，而且她特意将招式名字弄得简洁又模棱两可，目标就是让人根本分不清这招式名对应的攻击方式。 小黑立即应了一声，那原本钉着严县令的玉笔便飞了回来，严县令噗通一声落了地，竟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而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玉笔的“发疯”，那是属于无差别无轨迹的疯狂攻击，赵小梨命令完就立即往后逃，就怕连累自己。 只见那玉笔的速度极快，仿佛只有一道光影在阴风之中穿梭来去，它生生将自己变作了一道闪电，如入无人之地般进进出出，完全不顾及对方能否承受得住。 赵小梨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小声问小黑：“这威力有点大啊，比往常多灌注了三成真元吧？” 小黑立即笑道：“仙姑英明！可不得让他好好尝尝仙姑的厉害吗！” “干得漂亮！”赵小梨夸赞道。玉笔的用法，可算被她摸了两个出来，第一个是精准地控制住导入的真元数量，可以让玉笔听话地指哪打哪儿，不过速度和力道都有限，然而一旦随便灌入真元，那么这支玉笔便会“发疯”，指哪不戳哪，自己爱戳哪儿就戳哪儿，就像是个熊孩子一样，完全阻拦不住。因此，赵小梨平常也不愿意轻易祭出这大杀器，主要就是怕被误伤。 玉笔的威力实在霸道，如此在阴风中来回那么几十次后，阴风便很有些受不住了。 赵小梨一边欣赏着阴风所遭受的磨难，一边注意着错位脸的举动，见后者突然动了，她立即做好了应战准备，当那错位脸快速靠近，并且一鞭子抽向她时，她展开了破布，硬生生挡了那鞭子一下，而破布竟然没有任何伤痕。 错位脸咦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臭丫头毫不起眼，竟然有不少宝贝！” 赵小梨想，她还是要感谢白虎啊，果然白虎是她的吉祥物！ 赵小梨躲在破布后头，回以灿烂的微笑：“那没办法，谁叫我有个好爹呢？” “呵呵，不管你爹是谁，你今日就好好地在我的鞭子底下惨叫吧！” 错位脸又一鞭子从刁钻的角度抽过来，赵小梨来不及用破布防范，只好就地一滚，又抬头冲错位脸一笑：“说出来吓死你，我爹是鬼王！” 错位脸果然一怔，鬼王可是多少年没人再提及的身份了，这个丫头怎么可能跟鬼王有关系？她爹有什么脸竟然敢自称鬼王？ “定！” 赵小梨趁着错位脸愣住时指挥小黑，后者虽然同样震惊于赵小梨的话，却因为平常的训练而生出了条件反射，都不用赵小梨多说就激发出了铜镜中本身的阵法。 一道白光将错位脸死死地定在原地。 赵小梨不知铜镜能将错位脸定住多久，她当即让小黑召回玉笔，精准地钉入错位脸的眉心，也就是她眼睛的位置。 错位脸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轻易就死在一个看着毫不起眼的小丫头手中，位于脸庞正中的嘴还想说些什么，可她的身体却渐渐崩解消散，最后从她身体里飘出的鬼精融入了莲玉扳指里。 赵小梨长舒了口气，玄天宝鉴可是鬼王亲手制作的，即便是失败品，一个小小的鬼，怎么可能与它抗衡呢？一旦被定住，便是死路一条。 集中解决了一个，另一个便好解决多了，赵小梨再次将目光落在阴风身上，他竟然也没有趁机逃走，而是疯狂地冲了过来。 是不是，他跟错位脸也是一对呢？为了替他的爱人复仇，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了。 不该有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不用赵小梨多说，小黑便指挥着玉笔，将他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戳了个通透。 他的鬼精，同样被莲玉扳指吸收。 赵小梨赞许道：“小黑，累了吧？” “能为仙姑出力，再累小黑也受得住！”小黑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有精神。 以往赵小梨跟小黑训练时摸过他的承受力在哪里，今天其实已经超出了小黑的承受极限，但他坚持下来了。 赵小梨刚要再鼓励他两句，眼角余光却见有什么刺眼的光芒朝她而来。 ——竟然是清醒过来后的严县令手里拿着的匕首！ 在看清楚的那刻，严县令手中的匕首已到了眼前，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赵小梨便消失在他面前。 出现在石塔中的赵小梨抚摸着胸腔气喘吁吁，那是吓的。她曾经一次次地以进入石镯作为最后底牌，万没有想到，那些鬼都没能让她使出这个，将她逼到不得不躲入石镯内的，竟然只是个人类！ “怎么如此狼狈？”圣尊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令人不安的温柔。 赵小梨抬头，她想起上回她是直接从五层离开的，因此进来自然也是在这里。 想到刚刚那酣畅淋漓的一架，赵小梨面上带了笑：“圣尊，你别看我这样，跟我打的更惨，都不存在了。” 她说这话时微微扬着下巴，有点小得意，些许骄傲不多不少，很有几分可爱。 圣尊缓缓勾起唇，他今日难得的没有打坐和懒懒地躺着，而是长身玉立，这让跪坐地上喘息的赵小梨心生难以言喻的敬畏感。 这是圣尊，是鬼王，曾经是万鬼仰望的存在。 如今，却被困在这个结界中，如同笼中鸟，再不复往日威风。 ——咦？ 赵小梨下意识地往结界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原本一直就在结界边缘的那柄梨花木梳子，不知何时竟跑到结界里头去了。 赵小梨突然瞪大双眼，可是她反应过来得还是太慢了，结界里头的圣尊脸上凭空冒出黑色花纹，那猩红色的结界往外暴涨，瞬间将赵小梨的身影吞噬入内。 她慌忙想要逃离，然而令她心中一冷的是，她出不去了。 石镯的瞬间传输功能，竟然在结界内失效了！ 等赵小梨回过神来时，她已被高高地提了起来，而支点就是她细嫩的脖子。 “赵小梨。” 圣尊脸上挂着笑，声音也同往常一样柔和，可配上他脸上那些邪恶的暗色花纹，听得呼吸逐渐困难的赵小梨心中冰凉一片。 “本座说过，这结界可护不住你。”圣尊的语气愈发温和，他望着赵小梨的双眸却森然如同淬毒之蛇，他的修长手指正逐渐收紧。 ☆、第29章 黑熊 赵小梨知道圣尊迟早有一天会挣脱结界， 但她没想到， 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当然， 准确地说， 他并非挣脱结界，而是利用结界的松动将她给弄进结界里了。 但对她来说，结果是一样的。 赵小梨曾经好几次都命悬一线，但这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往常插科打诨偶尔显得很好说话又如何？他是鬼王， 可以面不改色地屠戮人间，她从没想过他会放过她，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圣尊轻巧地提着赵小梨，她那点体重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没有立即杀她， 太快了没什么意思。 他心情舒畅地看着在自己手中不自觉挣扎的赵小梨， 她面上的绝望让他极其愉悦， 收紧的力道停下， 刚巧在不会弄断她的脖子， 又让她几乎窒息的节点上。 赵小梨艰难地呼吸着， 可是能进入胸腔的空气少之又少，挣扎间她从怀里掏出铜镜， 小黑并不在里头，因为在她被吞噬进入结界的那刻，他好像被弹了出去，此刻大概正傻傻地站在结界外头，还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让她有个进一步的猜想， 结界禁止鬼的通行，但对于她这样的人类，怕是进出并不受限，同样不受限的，还有各类物品。 没有小黑的帮助，铜镜实在派不上用场，窒息之下她也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思考太多，下意识将铜镜向前丢去，毫不意外地被圣尊轻轻抓住。他顺手一丢，那铜镜便飞出了结界外，同时也将呆站着不知所措的小黑唤醒。 小黑跟赵小梨签了单方面的盟契，赵小梨要是死了，他也活不成了！ 被结界阻挡，他进不去，只得隔着个结界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仙姑不敬？快放开仙姑！” 赵小梨是没办法回应小黑，而圣尊则是不屑于搭理。 他沉沉笑道：“本座已经很久没那么高兴了。” 若能说话，赵小梨必定要回呛一句，说好的高高在上的鬼王呢？这种没出息的话也真亏他说得出来，杀她一个蝼蚁，他有什么可高兴的啊？ 她说不出话来，在铜镜被丢出去后，她握紧了拳头，想再掏出符箓，然而她的手却被圣尊抓住了。 他的手大而略微有些凉，比她的手大上一圈，甚至连皮肤都比她白，若不是处于这番情况，她可能会自惭形秽。 圣尊细细摩挲着她大拇指上戴着的莲玉扳指，像是故意要让赵小梨心中的负面情绪更甚，眼中含着不怀好意的愉悦，幽幽叹道：“若非你时时戴着它，本座也没那么快松动结界，你许是不会那么快就死了。” 赵小梨倏然翻转手掌，将圣尊的手指捏住，狠狠地掐了下去。 圣尊毫无反应，甚至是笑出了声，就好像是一只雄狮看到不过三个月大的小奶猫冲着自己狠狠地亮了下又小又软毫无杀伤力的爪子。 “还有别的么？”他侧了侧头，像是期待着赵小梨能带给他更多愉悦。 赵小梨瞥到自己那么用力，却连道印子都没给对方留下，顿时松开了徒劳无力的手。 所以，这回是真的要死了么？ 唉，反正这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家了呢？她要抱着希望才行啊。 或许是因为想着死了就能回家，赵小梨渐渐不觉得多么难过，但身体上的极度不适还是让她眼中被生理性的泪水充满，渐渐多到溢出眼眶，顺着面颊而下，落在圣尊的手背上。 圣尊皱了皱眉。 也就是这一刻的失神，赵小梨背后突然袭来某样东西，它顺畅地穿过结界，重重砸在她的背上，与此同时，一道稚嫩又熟悉的女声道：“伴生玉！” 随后，一阵温和却强大的光芒闪过，赵小梨整个人突兀地消失。 圣尊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蓦地看向不知何时赶来的白虎。 白虎刚刚用嘴巴甩出来砸中赵小梨的东西，正是她曾经拿来照明用的“记忆蜡烛”，藏着圣尊记忆的珠子。 “白虎。”圣尊神情平静，然而平静之下却是山雨欲来。 白虎深深地跪伏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它知道自己这是在背叛主人，可是……小梨一直对它那么好，它不想看着小梨死去。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小梨真相，是它的错，背叛了主人，也是它的错。它甘愿承受主人的任何惩罚。 “请主人责罚白虎。”它深深地忏悔着。 “本座不需要你这样的坐骑。”圣尊冷然一笑。 白虎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声音低弱了几分：“主人……求主人责罚。” 圣尊背过身，不再理会它。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空地上，光影好像产生了扭曲，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赫然便是不知为何消失的赵小梨！ 而在赵小梨的身体陡然变得不再虚幻的那刻，圣尊突然面色微白，不自觉地捂住额头，汗水滴滴落下，他甚至因承受不住痛苦而单膝跪地。 一分钟前。 赵小梨被“记忆蜡烛”砸中之后，脑中一昏，当她再一次恢复知觉时，眼前是一个完全不同于石塔的地方，而圣尊自然不在眼前。 她这是死了，又穿了？ 赵小梨急忙低头查看自己，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她这身体还是老样子，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完全没变过，包括她戴在大拇指上的莲玉扳指。但是玄天宝鉴却因为早被圣尊丢了，而没在她身上。 所以说，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石镯依然安静地套在赵小梨的手上，想到圣尊要杀了她，她就没有那个勇气尝试着进入石镯。 而且，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石塔是在她的石镯内的，她在石塔内却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按照一般的推论，石镯内是个独立的子空间，怎么还能再往下一层？如果是又往里了一层，她这个石镯恐怕就没什么用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说法应当是不对的。她早该意识到，一个鬼王，怎么会被封印在这样一个随随便便就被她发现的石镯内呢？她如今更倾向于认为这个石镯并非什么空间宝物，而不过是个“钥匙”而已，打开了她与那处被完全阻隔的空间的连接通道。 想到这里，赵小梨不禁扼腕叹息。如果她之前再谨慎一点，离结界远一些不至于被圣尊捉住，那么要是她不再进去石镯，甚至将石镯毁了，圣尊绝对就找不着她了。而且石镯只是个通道的话，她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到白虎。虽然舍不得白虎，但她更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啊。 所以，她现在要是试着“进入”石镯的话，怕是大概率会回到石塔内吧？ 她当然不会现在就尝试。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可不想自己赶着去送死。仔细回想的话，她会出现在这儿，并非意外，她还记得有什么圆滚滚硬邦邦的东西砸中了她，甚至听到了白虎说的话，她记得好像是“伴生玉”三个字，这又是什么意思？ 赵小梨暂时猜不到这三个字的意思，但她知道这是白虎给她的唯一生机。她曾经认为白虎绝对忠诚于圣尊，可如今看来，它心里也是有她的呢！无论之后能不能顺利活下去，她都为白虎的偏向而感到高兴。 但高兴过后，她又忍不住担心起白虎的安危来，白虎这样帮她，圣尊能忍吗？毕竟白虎可是他的坐骑！ 想到这儿，赵小梨心中又多了一分急迫感，不由得敛起精神，打量四周。 赵小梨出现的地方，环境昏暗，但看着像是个库房。她发现这儿就跟图书馆一样，有一排排整齐的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放着不少东西，有看着古老的书册，有整齐摆放的玉器瓷器，都用小箱子装着。 她要是个贼的话，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不得激动死？ 赵小梨先翻了翻书册，惊讶地发觉这种书册中的文字分两种，一种是白虎教她的咒文所使用的字体，类似甲骨文，另一种则是普通的繁体字，但从字的比划来看，比她在蓟沥县城看到的那些要复杂不少。 她看了会儿，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再加上一丝不太好的预感，顺手摸了点珠宝银子。 这地方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库房，想来是被严密看守着的，她要是贸然出去，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被打死了吧。 赵小梨正在思索着该怎么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以度过这最初的危机，便听到身后有动静。 她蓦地回头，差点被那庞大的躯体给吓得叫出声来。 竟然是一只足有泰迪大小的灰老鼠！这儿的饭都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小小的老鼠都能长那么大的个儿？！ 更令赵小梨觉得惊悚的是，这灰老鼠说话了。 它吱吱叫了两声，道：“你谁啊？”它的声音尖尖细细的，有点像是小老头。 在经历了白虎说话事件后，赵小梨本不会对类似的事件有太多惊讶，但白虎它长得萌啊，而面前这是巨大的灰老鼠，皮毛灰中带黑，一撮一撮的，好像很久没洗毛后板结了起来，那小小的眼睛和尖尖的嘴巴，简直是灾难！ “我是……不小心误入的路人。”赵小梨小声道，“你又是谁？” 毫无疑问，眼前的灰鼠是个鬼，跟白虎是一样的情况，所以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叫黑熊。”灰鼠大方又得意地回道。 赵小梨感觉白虎和这位黑熊的名字好像都是一个风格的，怎么威风怎么来，全然不顾自己的体型跟名字有多大的差距。不过曾经的白虎想来是配得上它那名字的，而眼前的黑熊呢？ “我叫赵小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来就到这儿了。”赵小梨见对方暂时没有展现敌意，便准备先套话，“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黑熊感叹道：“哇，你运气真好，不知道怎么就能到城主府的宝库里来！黑熊我可是找很久才找来的呢！” “城主？什么城？”赵小梨追问道。 “祁城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黑熊那小小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提醒道，“你还是快点走吧，小心鬼军看到你，把你抓去吃了，还好我不喜欢吃人。” “鬼军？你的意思是……鬼王带领的大军？”赵小梨心惊肉跳又不敢置信地问道。 黑熊摇摇头：“当然不是啊。” 可还没等赵小梨松口气，便听黑熊继续道：“是鬼王的手下鬼将啦，鬼将丁！” 赵小梨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细节，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这是回到过去了！ 赵小梨还记得她最初见到白虎时，它借她照明的“记忆蜡烛”里，藏的是鬼王的记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她隐隐有些奇怪，鬼王明明记性挺好的，也没忘记什么东西啊，那“记忆蜡烛”是怎么回事？不过那时候她要解决的外部矛盾太多，再加上那珠子除了拿来当蜡烛照明，就没有别的用处，它就成了房间里的大象，明明她在下面几层活动时都得带着它，却从没有给过它更多的关注。如今结合她的境遇来看，她被圣尊掐着脖子时，砸中她的东西肯定就是“记忆蜡烛”了，她还记得白虎说不能看里头的记忆，如今想来它那句话仿佛也多了不同的理解——不能看，只能亲身经历？ “伴生玉”不知是什么东西，却是白虎仓促之间留给她的唯一线索，它让她回到这个时间段，就是为了让她找出来保命的法子吧？可这里只是圣尊的记忆，她即使找出来办法，一回去却还是得先面对圣尊的杀意，有什么用呢？ 赵小梨看向眼珠子乱转、奸诈无比的黑熊，忽然觉得这“记忆”也太过鲜活了些。一个人的记忆中，为什么会出现与他完全不相干甚至他并不知道的东西？她就不信堂堂鬼王会跟这只小灰鼠产生什么交集，即便有过交集，他还能知道它过去曾经偷溜进过什么祁城城主的宝库？ 所以说，这个记忆世界，本身一定没那么简单。她还记得那“记忆蜡烛”的外表有多么不同一般，所以要么是那承载记忆的珠子有问题，导致了这个记忆世界的真实化，要么就是鬼王自身的原因，他的记忆里也神奇地包含着真实世界中他所不知道的片段。甚至，这并不是人难免有一定美化自己或经过修饰的记忆世界，而是当初真正发生过的事的完美复刻。 这让赵小梨多了几分找出一线生机的信心。 差不多想明白之后，赵小梨才忽然反应过来：“鬼将丁的意思是，他是个鬼将，名字叫丁？” 她还记得，钱道长要帮着重塑肉身的，好像就是位被称为“丁大人”的鬼将啊！所以，那位鬼将并不是姓丁，而是单名一个丁字？ “哇，你哪个山里来的啊，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黑熊一脸鄙夷，“天下无人不知，鬼王手下有七大鬼将，分别是甲乙丙丁戊己庚。” 赵小梨只觉得这些名字真当是敷衍极了，还有这位鬼将丁，听起来总觉得很好吃……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就没有人能治治鬼将丁吗？”赵小梨试探道，因为听出这个小鬼跟鬼军不是一伙的，对鬼王和鬼将似乎没太大的敬畏，她才敢这样说话。 “有啊，鬼将死了好几个了。”黑熊道，“要是没鬼王在，其余的鬼将肯定也得死，可鬼王坐镇，他们就死不光了，就算死光，也会有新的鬼将提拔上去。我也想当鬼将，听起来很威风。” “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啊，别这么快放弃希望！”赵小梨说好话鼓励道。 黑熊吱吱叫了两声，像是有些高兴，又听赵小梨问：“那杀死鬼将的是谁啊，能杀死鬼将，可真有本事啊！” “好多人呢，人类里面也有一些厉害的。”黑熊看看赵小梨，“你就不行了。” “是啊，我就是个普通人。”赵小梨顺着他的话道。她记得在传说中，法印大师是先还俗娶了妻，后来才挺身而出，将鬼王消灭，但她早知道了，鬼王被消灭是假，只是被封印了。那么法印大师的其他事，又有多少水分呢？之前她时不时会在圣尊面前提起法印，可他根本不乐意多说，所以她了解得十分有限。 “杀死鬼将的人类里面，道士多还是和尚多啊？”赵小梨拐弯抹角地问道。 “我哪里知道？当时我又不在场！”黑熊有些不耐烦了，它吸了吸鼻子，小眼珠子一转道，“你想不想去寻宝？” “寻宝？”赵小梨不解道。 “这可是城主府啊！鬼将丁就暂时住在这儿呢！”黑熊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便解释道，“这宝库里没什么好东西，我要去鬼将丁住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宝贝，要是有了厉害的宝贝，我也能当鬼将了！” 看着黑熊那野心勃勃的无脑模样，赵小梨不想打破它的希望，只是问道：“这祁城里头，都是什么情况？被鬼军占领后，他们……屠城了吗？” “差不多吧，反正城里活人都死了大半了。”黑熊无所谓地说，它虽然对赵小梨没什么敌意，但同样对人类没有多少同情心。 赵小梨听得心里一沉，她以为自己辛苦一点可以找到生机呢，可如今这情况，简直如同瓮中捉鳖，她一离开这个宝库，恐怕就会被鬼军抓起来吃掉了吧？ 起先她以为要离开宝库不容易，如今才明白，鬼对人类看重的银钱等东西怎么可能会当宝贝呢？从宝库中的整洁程度来看，这里他们恐怕都没进来，这宝库才是她唯一的安全区。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黑熊催促道，“这几天我就只吃了个没什么味道的珠子，要是不能再找点好吃的，我就亏大了！” 赵小梨没有纠结太久。 她在这个记忆世界不可能一直躲下去，恐怕等法印大师将鬼王封印的那刻，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这个记忆世界都将结束，而她将不得不离开。因此她没有时间可供浪费，就算要冒点风险，也该尽力去寻找到更多的线索和答案。更何况，这还有个熟悉情况的黑熊，跟着它也能避开一部分危险。 “我跟你一起走！”赵小梨应道。 临走前，赵小梨将还戴在手上的莲玉扳指取下，原本缠着它的线也都解开，最后将它挂在了脖子上，塞到最里面贴身挂着。这可是圣尊的东西，万一她不小心撞见了他……在并非她精心布置的意外情况下，他还是不要太过注意到她为好。 赵小梨跟着黑熊离开宝库，果然如同她先前猜测的那样，宝库外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她几乎可以算是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黑熊早就将城主府摸透了，赵小梨跟着它只碰到一两次巡逻的鬼兵，那些鬼兵一个个都长得奇形怪状，好在她反应快，跟着黑熊一缩，倒也勉强躲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祁城已经被鬼军占领，且鬼将丁自视甚高，这些巡逻的鬼兵其实并不太认真。人间修道者毕竟不算多，哪里比得上鬼的数量？鬼一旦以人数优势席卷而来，人类根本没有丝毫抗衡能力——假如没有出现任何奇迹的话。 赵小梨一路心脏狂跳，最后跟着黑熊来到了一间像是书房的屋子前。 “鬼将丁平常最喜欢待在这里！”黑熊指着里头道，“他现在不在，我们快进去找找宝贝！” “我帮你望风。”赵小梨道，等黑熊找完了，她希望它能带她离开这个有鬼将丁的可怕地方，既然城中活人并没有完全被杀光，她就还有别的活路。 赵小梨就躲在门边，紧张地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在一片静谧中，突然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外头冲撞了进来，将围墙撞了个大洞，激起一片烟尘。 烟尘尚未散尽，便有一人从那大家伙上一跃而下，身上片尘未染。 赵小梨往后一缩，简直要吓傻了。 说好的鬼将丁呢？为什么突然出现的是鬼王？ 惊鸿一瞥之下，赵小梨意识到，自己从前胆敢挑衅鬼王，只不过是因为封印中的鬼王可怕度降低了许多。单单从给人压迫感的程度是来看，跟眼前这位鬼王相比，石塔中的那位，仿佛只是幼生期，这位才是完全体。他不过是随意地一站，却像是踩在血池之上，无数冤魂在血池中沉沦惨嚎，而他冷漠地望着一切，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差别。 赵小梨只不过看了一眼，就觉得双腿忍不住想颤栗，除了逃跑，生不出别的想法。 看来被封印数千年之后，鬼王的脾气确实好了不少。 赵小梨深吸了口气，她不敢逃，也不敢躲。 那是鬼王，未被封印的鬼王，她怎么可能逃得掉，怎么可能躲得了？ 不敢留给自己太多的思考时间，赵小梨从门后走出，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女子福身，低着头声音发颤：“圣尊。” 鬼王的视线只轻飘飘地落在赵小梨的身上，他看不到她的脸，却知道她是个人类。 他那淡漠的眼神对赵小梨来说却如同狂风骤雨，黑压压的天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她握紧拳头给自己了一点力量，小声说道：“奴家是伺候丁大人的。” 伪装成鬼将丁的女人，完美！虽然她是个人类，可那又怎么了？鬼一个个都那么丑，漂亮的没几个，鬼将丁看上个人类女孩没什么奇怪的！鬼王怎么说都该给自己的属下一点小面子吧？ 鬼王没什么反应地转开了视线，还没开口，便突然转过身去。 赵小梨曾经见过的绿皮肤羊角人，那位鬼将丁大人匆匆赶到了。 赵小梨：“……”完蛋了！ 就在赵小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时，她终于注意到不知何时蹭到她身边的庞然大物，那是鬼王的坐骑。 ——好、好大的白虎！ 原来它没有乱说，曾经的它，真的超威风啊！ 赵小梨身上一直都戴着四季桂的香囊，因为白虎喜欢这个气味，没想到她这小小的举动，竟然能帮她一把！ 在白虎蹭过来后，她也自来熟地摸上了白虎的脑袋，甚至靠着它。 比大象都小不了多少的白虎，模样实际上很狰狞，跟小白虎的萌样实在不能比，可它侧头给摸的模样，却还是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赵小梨一边故作自然地摸着白虎，一边催眠自己：我现在是鬼王的女人我现在是鬼王的女人我现在是鬼王的女人！ 鬼将丁看她跟白虎那么亲密，就算看到她是人类，也绝对不会多问半句，那么，鬼将丁以为她是鬼王的女人，鬼王以为她是鬼将丁的女人，就都可以圆过去了！ ☆、第30章 钱多 赵小梨想得很美好， 起初事情也向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鬼将丁只瞥了赵小梨一眼， 见她跟鬼王的坐骑十分亲密，虽诧异对方的人类身份， 但不敢多问。鬼王平日里对女色没有任何兴趣， 说不定只是因为不喜欢女鬼罢了。连他也觉得，还是人类女子看着顺眼多了。 “圣尊，法印的事有眉目了，属下已抓到了一个跟法印有关联之人， 严加拷问，想来用不了多久， 就能将法印找出来！”鬼将丁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 鬼王道：“本座的耐心可没多少了。” “是， 圣尊！属下一定尽快将法印的下落撬出来， 让他为杀害鬼将付出代价！”鬼将丁声音紧绷， 甚至有点害怕自己会被迁怒。 赵小梨默默撸着白虎， 可心里却因为听到法印的名字而生出惊涛骇浪， 直到此刻才有种自己真正进入了过去的感觉。黑熊籍籍无名， 鬼王和鬼将丁她不久前还接触过，唯有法印， 对她来说是只属于传说中的人，而现在传说中的人，也要真正出现了。 原来，死掉的那些鬼将，是法印大师杀的， 而现在鬼王在找他……莫非，法印大师正是在还俗娶妻阶段？ 明知道法印大师最后连鬼王都能封印，对付其他的鬼将自然不在话下，赵小梨一点都不担心他。这会儿她还是留点精力来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见二人正在谈话，赵小梨最后摸了摸白虎，故作自然地在鬼将丁的正面时下在往里退去。白虎似乎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抽身，但并没有跟过来。 鬼将丁虽然隐约察觉到了赵小梨的举动，但因为知道那是鬼王的人，因此半句话都没提及，甚至也没敢询问她为什么要进他的书房。 等赵小梨进入书房，她额头的汗才控制不住地涌了下来。她迅速找到了竟然还大着胆子在翻东西的黑熊，指了指外头小声地说：“鬼王和鬼将丁都来了，你知不知道偷偷溜出书房的办法？” 黑熊不怎么在意地说：“什么鬼王？他怎么会在这里？你肯定是认错了了，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吗？” “我曾经亲眼见过鬼王！”赵小梨道，她不但亲眼见过，还亲口怼过他，甚至亲自被他提起来过……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黑熊翻找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鬼王真的在外面？那，那不是要死了吗！”黑熊终于紧张起来，但下一刻它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爪子抚摸着胸口笑道，“幸好，我随便挖个洞就能逃出去了。” “那我呢？”赵小梨可怜兮兮地看着黑熊，小声祈求道，“能不能挖得稍微大那么一点，我跟你一起跑啊？” “谁也跑不了！”浑厚的声音在书房门口诈响，率先进来的是鬼将丁，他盯着赵小梨，阴狠地笑起来，“没想到还有人类敢偷溜进这里！” 片刻之前，当要事说完，鬼王顺口提及他不该让人类出现在这里时，他才陡然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误会了，那个人类女人并不是鬼王带来的人，那么一个人类，怎么能偷溜进这里？ 但更让他惊诧的是，那看着凶猛无比的白虎，怎么会对一个明明与鬼王没有关系的人类女子如此亲昵？若非如此，他起初也不会误会！ 赵小梨被鬼将丁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躲在黑熊身后，然而黑熊那小身板，自然不可能将她挡住，反倒是它反应过来后，身子立即灵活地一扭，反过来躲在赵小梨身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赵小梨不敢动，她觉得自己有点惨，一上来就是最终boss战，哪可能有任何的胜算？ 想到挂在脖子上的莲玉扳指和身上的符箓、玉笔，赵小梨却依然没能多出哪怕一点的信心。她的视线偷偷往前，鬼王右手大拇指上正戴着跟她一模一样的扳指，连新旧程度都差不多。 “白虎，你喜欢她？”鬼王瞥了眼白虎。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儿，便有种摄人的魄力，然而即使是最愚钝的人也能感觉到，那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他由内而外的强大导致的必然。 白虎身体太大，只能待在外头，听到鬼王的询问，它立即四肢着地，就跟赵小梨曾经看到缩小版的它曾经做过的那样，埋下头颅，身体微微颤抖。 鬼王轻轻笑起来，那笑没什么温度，声音却温柔似水：“本座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喜欢她，本座便将她赐予你，现在就吃了吧。” 吃了？！ 刚听前半句话，赵小梨还觉得自己有希望了，被赐给白虎就意味着她有活路啊，没想到他是让它吃了她！ 这个恶魔，连白虎都不放过，它喜欢她，又不是喜欢吃她！ 明知鬼王是说不通道理的，赵小梨也不浪费唇舌，她抬起脚后跟往后踢了踢，想提醒黑熊赶紧去挖洞，而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那些银色符箓能不能对鬼王产生一定的干扰作用。只要给她生机，她就算钻狗洞也乐意啊！ 可她这一脚却踢了个空。 她蓦地回头看去，原本躲在她身后的黑熊竟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茶几后，可能是希望雷劈下来时别牵连到它吧。许是因为它并没有逃跑的意思，而且弱小得可怜，鬼将丁和鬼王根本就没搭理它那小小的举动。 赵小梨愤愤不平，明明她才是最弱鸡的那个，凭什么不能连她一起无视啊！ 见白虎并不起身，鬼王嗤笑一声，望向面上可以看到明显紧张的赵小梨，缓声道：“本座亦许久没见到如此胆大的人类了。” 赵小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而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高大俊美的鬼王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闪电般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剧痛瞬间传来，赵小梨感觉自己的呼吸又一次被暴力阻断，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她不得不仰起头看着行凶之人。 他神情淡淡，打量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样物品。 要是胆子够大，又够不要命的话，赵小梨倒是很想十分有骨气地对鬼王说一句，你真是活该被封印几千年啊！ “眼睛真是难看。”鬼王薄唇微张，评估似的说，“头发枯黄，唇色太淡，牙齿亦是不齐。你且放心，本座最是体贴，总要帮你把不足之处去掉。”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听得赵小梨毛骨悚然，怎么的，想拔光她的头发和牙齿，挖了她眼睛，割掉她的嘴唇吗？ 她的想象力太过丰富，瞬间就想到了那副凄惨模样的具体情形，以及到时候究竟会有多疼。 见赵小梨眼里生出恐惧，鬼王愉快地笑了起来：“不要急。”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赵小梨的脖子上，那里有一根棉线，似是吊着什么东西。他抬起另一只手便向棉线抓去。 “报！大量人类修士正朝祁城而来！” 有一个长着两个头的鬼冲了进来，他一个头说话，另一个头则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鬼王面色不渝地收回抓向棉线的手，往后一甩，那来报信的鬼便突然分作了好几段，死不瞑目。 鬼将丁紧紧地闭上嘴巴，他很清楚，在鬼王享受折磨人的乐趣时，可千万不能打扰他，否则，那传令兵就是个典型的下场。 “扫兴。”鬼王冲赵小梨勾勾唇，“待本座回来再玩。” 说完他顺手一甩，赵小梨便飞了出去，好死不死砸在偷偷抬眼围观的黑熊身上。 下一刻，一道旋涡状凭空出现，将赵小梨和黑熊都吸了进去，消失在书房内，让鬼王那句“将她关入大牢”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 “他们怎么会不见了？”亲眼看到一人一鬼消失，而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殊的能量波动，鬼将丁惊诧莫名，这俩竟然还有这样奇特的能力？ 他下意识地看向鬼王，却见鬼王亦是微皱眉头，同样不知眼前这一幕为何。 “不用管他们。”鬼王收回视线，嘴角勾起嗜血的笑容，“还有许多乐趣等着本座去享受呢。” 他指的自然是来袭的人类修士们，鬼将丁精神一振，见鬼王转身离去，忙匆匆跟上。 遥远的另一座城镇。 漩涡突然出现，赵小梨和黑熊的身影一道出现在冷清的街道上，她比较倒霉，被黑熊当成了垫背的，它那小身板虽不大，但也不轻，砸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痛呼一声，眼前一黑。 黑熊有赵小梨当垫背的，自然无碍，它同样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在看到远远的都是人类后，它突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与曾经跟它共同战斗过的赵小梨说。 黑熊逃走后，一道沉稳中略带焦急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在赵小梨身边停下，她正要抬头，手臂上就多了有力的支撑，将她扶了起来。 赵小梨抬头看去，只见扶起她的是个农夫打扮的男人，他大概不到三十岁，面容却很是英俊，仔细看还有宽厚慈和的意味，与他农夫打扮的着装并不十分相配。 “谢谢你，请问这里是哪儿？”赵小梨感激地一笑。她很清楚，这里不是祁城城主府，黑熊说过，祁城早就被鬼军给占领蹂。躏过一遍了，即便还有人类在城里，肯定是找地方躲起来。而这个地方一样，路上人虽然不多，但至少还是正常的人类，她都没看到任何一个奇形怪状的鬼，整个街道亦很是出平和。 农夫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什么，只点头道：“不必在意，这是磐暨城。” 赵小梨点点头，果然不是祁城了，不过反正她还是没听过这地方就是了。只是，她前一刻才落在鬼王手里，下一刻却莫名其妙逃了出来，还是以这样奇特的方式，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瞬移的能力？她身上的宝贝也没哪样有这样的功能啊……难道说，能瞬移的其实不是她，而是黑熊？她记得她是撞上了黑熊之后才跟着它一起瞬移到这座城市来的。 只是，黑熊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已经跑得没影了，她想问都找不到人，她只好将这困惑暂时压在心底。 农夫并没有多与她攀谈的意思，对她轻轻点头后便往前走去。 赵小梨下意识地转头看他，只见他进了一间医馆。随后不久，里头就传来争执声。 “前几日不是十文钱一剂，今日怎么成了三十文一剂？”这是那农夫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叹道：“不是我们医馆黑心，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乱，很多药材都难买了，药商卖给我们就贵，我们也不能连成本都亏了吧？” “可是如此……往常能买十剂，如今却只有三剂……”农夫声音沉沉的。 “抱歉，我们也没法子。” 赵小梨没再听下去，她快步走过去，人到医馆内时，手里已多了一锭银子，这还是她从祁城城主府宝库里顺来的，当时她就觉得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没想到这用场竟然来得这么快。 “这位大哥，这个给你吧。”赵小梨将银子塞进农夫手里，冲他莞尔一笑，“就当是你扶我的谢礼。” 农夫讶然，赵小梨却对他挥挥手，匆匆跑了出去，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等走远了些，确认对方并没有追来，赵小梨才放慢了脚步。 其实她知道这就算不是鬼王的记忆，也是早已作古的年代，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早都死透了，她多此一举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可这样，她才能心安。从心理学上来说，做好事其实哪里是助人为乐，不过是满足自己罢了。 “善人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赵小梨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道士，但当然不是她所认识的余一渺。 那道士不过二十出头，眉清目秀，高深莫测地望着她，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请问道长有什么事？”赵小梨客气地说。从余一渺起，她就对年轻的道士很有几分好感。 道士先是笑了笑，之后才叹道：“贫道是无意间发觉姑娘印堂发黑，近日怕是有血光之灾，修道人讲究慈悲为怀，贫道不忍姑娘丧命，这才贸然叨扰。” 赵小梨诧异道：“我以为讲究慈悲为怀的是和尚。” 道士一怔，只觉得这姑娘的话说得相当刁钻，他预演了她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想到这个。 “贫道这样的修道之人，也是讲慈悲为怀的。”道士随口带过，又道，“姑娘，贫道不愿姑娘年纪轻轻便命丧黄泉，愿为姑娘寻求化解之法。” 反正暂时也没什么好去处，又没性命之忧，赵小梨略显惊慌地问道：“什么样的化解之法？” “这……贫道还得细细筹算，因为姑娘这血光之灾实在过于凶险，只怕要准备不少东西呢！”道士皱着眉头，诚恳地说道。 赵小梨问道：“是被鬼王盯上弄死那样的凶险吗？” 道士又是一愣，为什么会突然扯到鬼王的？要是那般凶险，别说他了，连这世上最有神通的修道者都化解不了！ “哈哈那倒没有……”道士干笑一声，“顶多就是被鬼将盯上的那种凶险。”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竟然顺着对方的话来说了，血光之灾什么时候是用鬼王鬼将来衡量了？若是这样，有血光之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活不下来。 “只是鬼将的话那就算了，我不怕。”赵小梨说着，转身就走。 “哎，姑娘，你别走得这么快啊！”到嘴的肥羊眼看着就要飞走了，道士急忙追上去，跟着赵小梨的步子走，又皱眉一脸严肃地说，“姑娘，贫道可没有信口雌黄，你这凶险啊……” 赵小梨侧头冲他一笑：“我知道我现在处境很凶险，你要是能拿出对付得了鬼王的法子，我可以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 道士啧了一声：“小姑娘，你怎么非就跟鬼王过不去？这世上只有一个鬼王，他怎么会与你过不去？你……” 他话没说完，赵小梨就叹了一声：“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他啊！” 道士感觉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个傻子，让他去问鬼王？他是不要命了吗？！况且这小姑娘还真当人家鬼王如此闲得慌，说谎也不说些可信的。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姑娘的目光落在了他腰后。他暗道不妙，连忙将露出些许的斧柄往后收了收，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中拿来装样子的七星剑举了举，以吸引眼前这姑娘的注意力。 “你背后那是……” “不是，姑娘你看错了！”道士打断了赵小梨的问题，同时送上灿烂的笑容。 赵小梨哦了一声，突然说：“我叫赵小梨，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道士笑容标准：“贫道秦不思。” 秦不思这个名字对赵小梨来说十分陌生，她再问：“不知秦道长的道号是什么？” 秦不思并不隐瞒，笑道：“贫道道号守一真人。” 他看到赵小梨的面色变了，好奇道：“莫非姑娘听说过贫道的名号？” 赵小梨突然拉住秦不思的衣袖，飞快地探头往他背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柄短斧。 这是鬼王肆虐的时代，也是法印大师封印鬼王的时代，又有个用短斧的道士叫守一真人……可见，眼前这位打算骗钱的秦不思秦道长，正是余一渺曾经说过的符箓教祖师爷了！ 赵小梨表情有些古怪，那时候她听余一渺提起符箓教的祖师爷，可没想过自己还有碰到那位祖师爷的一天，更没想到，创立了一个令她很有好感的教派的道高望重的祖师爷，年轻时竟然是个坑蒙拐骗的诈骗犯。 “听倒是没怎么听过。”赵小梨慢吞吞地说，她不再跟对方逗趣，只抓出一把珠宝银钱，塞给秦不思，说道，“秦道长，这些都给你，不过我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同行。” 秦不思这下是真的懵了，虽然以往他骗人钱财时大多数时候是顺利的，但从未如此顺利过！他不过是看到她在医馆中随随便便拿出一锭银子，认定她人傻钱多，这才盯上了她，没想到这一次骗到的钱财，比从前所有的加起来还多！ 但她的要求，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咳咳，贫道时常要驱鬼辟邪，很是凶险，再加上赵姑娘一个姑娘家，怎好与贫道同行呢？实在不妥。”秦不思拒绝得很干脆。 赵小梨灿烂一笑：“没事，我干的也是驱鬼辟邪的活。” 秦不思皱眉诧异地看着赵小梨，却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赵小梨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在他眼前晃了晃。 等秦不思看清楚眼前那符箓的真伪后，他顿时陷入了无法轻易逃离的尴尬中。骗就骗了，还骗到同行这来，真是……这事若传出去，他不用活了！ 但转念一想，秦不思就发觉了眼前这位同行的诸多不寻常之处。明明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麻布衣裳，却随手就能拿出那么多钱，明明手中有符箓，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修道的，明明早已看穿了他，却非但不拆穿怪罪他，还把银钱白白送他手上……有古怪啊！ 秦不思贪财却不蠢，他把手里的银钱恋恋不舍地还给赵小梨，叹道：“哎呀，贫道学艺不精，怕是解决不了赵姑娘的血光之灾，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秦不思想走，但衣袖却被人死死拉住。 赵小梨冲他咧嘴一笑：“秦道长，我跟定你了。” 按照余一渺的说法，秦不思参加了围剿鬼王的行动，而她虽然要小心被鬼王抓住杀了，但迫不得已还是得靠近他，才能寻找到救下自己性命的方法。靠得太近直接就死了，远离的话对她来说也只是个死字，她只得取个中间值，不算很靠近，也不远离，就紧跟着秦不思，等着参与围剿鬼王的那天，以获得更多信息。 秦不思一个哆嗦，随即脸拉得老长，不怎么高兴地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贫道虽然是个修道之人，但也是男人，你怎么好倒贴个男人呢？” 在这个早已作古的时代，赵小梨很是光棍，笑眯眯地说：“秦道长要是不乐意，我可以将‘倒贴’变作‘非礼’” 她拿鬼王没办法，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普通人吗！ 本以为的人傻钱多突然变成了霸道威胁，秦不思整个人都懵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认命道：“赵姑娘想跟，便跟着吧。” ☆、第31章 修炼 赵小梨觉得， 自己跟着秦不思， 对秦不思来说，其实还是好事一桩。 她有钱， 也能自保， 跟着秦不思，不但能负责他的口粮，还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甚至遇到大危险时还能保护他， 她觉得客观来说他这简直是天降好运。 不过秦不思显然不这么认为，自从赵小梨跟上他之后， 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赵姑娘，你究竟为何偏要与贫道同行？”秦不思唉声叹气道。 赵小梨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就是觉得孤单了， 想找个人结伴前行。” “唉， 愿意跟你结伴的人多着呢， 也不知你为何偏偏死心眼要跟着贫道。”秦不思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直叫晦气。 赵小梨笑道：“他们哪有秦道长名气大嘛。对了，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对于法印封印鬼王这种后来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事件， 赵小梨自然没法知道细节，但她知道秦不思一定会去参加围剿， 所以不管他去哪里，她一直跟着就好了，总能在合适的时间到达现场。 秦不思沉吟片刻道：“贫道确实有一处地方要去，只不过那地方吧，只怕不适合小姑娘去。” “……青楼？”赵小梨掀起眼皮看他， 眼神有些古怪。 秦不思一愣，差点气得跳脚：“贫道一个修道之人，又怎会去那种腌臜之地，休要胡言！” 赵小梨道：“是秦道长你自己说不适合小姑娘去的，除了青楼还有哪儿？” 秦不思本来是想买个关子故作神秘地吓吓她的，最好吓得她不再想着跟他同行，如今被她的“青楼说”弄得脸红气急，便什么关子也不卖了，冷哼道：“坟墓！” 赵小梨眼神更不对了：“秦道长，您这是打算盗墓？这样不大好吧……” 秦不思却眉头一挑，略显得意地说：“那可是座空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小梨恍然点头：“那你还说不适合小姑娘去？若里头有死人，我确实不好去，但既然是座空墓，有什么不适合的？” 秦不思不吭声了，原来他是打算借说明自己的目的地而让她打消同行的想法，没想到他自己说漏嘴了。 “……走吧。”秦不思放弃了，恹恹地走在前头。 赵小梨跟上去，饶有兴趣地问道：“秦道长，你怎么找到这座空墓的？你怎么知道是座空墓？谁造的啊，造了却不用，也太浪费了。” 秦不思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愈发悔恨自己眼神不好，挑谁行骗不好，怎么偏挑这个煞星呢？ 他叹口气，还是解释道：“那座空墓我没去过，只是有本不知是谁写的手札，里头提到了这座空墓，说是墓主人不知何原因没能葬进去，因此并没有封墓，他也是无意间找到了入口进去的。里头陪葬品不少，机关陷阱亦遍地都是，他因受了伤，不得不中途退出，准备将来再去，然而那之后他旧伤不愈，卧床不起，只能写下手札，详细叙述他进入空墓后遇到的事，指望着将来后人能替他完成探墓。” 赵小梨道：“那是你的祖先？” 秦不思立即摇头道：“不是。手札是无意间流入贫道手中的，贫道跟那位手札主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可不要乱说。” 赵小梨撇撇嘴，手札主人一开始进入空墓时可不知道那是座空墓啊，即便手札主人是秦不思的祖先，他当然不会承认，谁会认自己是盗墓贼的后代啊。 “那座空墓，远吗？”赵小梨问道。 秦不思道：“也不远，就在恒山和少女峰的交界处，手札说得不清不楚，等到了地方，还得再找找。” 赵小梨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反正跟着秦不思就行了。 因为赵小梨从祁城城主府顺出来的东西，他们这趟旅程很是舒服。当赵小梨提出可以雇一辆马车前去时，秦不思眼睛一亮就同意了。只不过，原来恒山和少女峰距离鬼军占据的地盘有点近了，没有车夫愿意去，最后只得买了辆马车，二人自己驾车去。 赵小梨直到此刻才弄清楚局势，鬼军如今势如破竹，已经占据了整个可知大陆差不多一半的地方，磐暨城在大陆南方，距离“前线”还有些距离，再加上这个大陆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了，因此磐暨城人根本就不跑，反正能过一天是一天，这已是全人类存亡的事了，也无处可逃。 赵小梨和秦不思在往北边走，也是在往战场跑。 赵小梨和秦不思说好了轮流驾马车，只不过赵小梨还从来没驾过马车，必须让秦不思手把手地教她，因此一开始说是轮流，他其实都必须在，倒是累得够呛。 越往北去，便越能看到路上逃难过来的灾民。鬼是异类，人类天生对鬼恐惧，听到的传言都是鬼攻到一城就屠灭一城，因此能逃的都逃了。但除了鬼军之外，还有一些小股势力的鬼，和部分单打独斗的鬼，逃难路上亦是危机四伏。 赵小梨和秦不思在逃难人流中逆流而上，路上还帮着解决了一些正在作乱的鬼。秦不思虽然是个行骗的骗子，但他同样也是个法力不错的修士，都不用赵小梨动手，便将遇上行凶的鬼都消灭干净。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道士，舞动着一柄短斧，实在违和得很。 同行的第三天，赵小梨突然有了个想法，两人晚上找地方停车休息时，她问秦不思：“你修炼真元的方法，能不能教教我？” 秦不思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不是说自己也会驱鬼么？” 赵小梨一本正经地说：“会不会驱鬼是一回事，能不能修炼真元是另一回事。” 秦不思觉得她这话就是胡说八道了，没有真元，怎么可能驱鬼？连符箓都用不了！想想路上真没见她出手，虽然她那张符箓确实不错，但看着很有些年头了，想来并不是出自她的手笔，她肯定根本什么都不会，最多懂个理论，实际就是个弱鸡！ 这么一想，秦不思心里就畅快多了，他故作为难道：“这个……也就是跟贫道说这些了，若赵姑娘是跟别人说让他教你修炼方法，只怕要被对方骂死。每个门派都有自己修炼法门，都是密不外传的东西，是不好随便外泄的。” 赵小梨道：“我有钱。” 秦不思默默看着赵小梨。有钱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啊！ 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抓了一把出来，摊开给秦不思看。 秦不思怒道：“赵姑娘，你这是侮辱贫道的人格！贫道是绝对不会为这些黄白之物而将贫道的修炼方法卖给你的！” 赵小梨一脸诚恳：“不是卖。这些是给秦道长陪我同行的辛苦费，我敢厚着脸皮请求秦道长教我修炼法，只是因为我知道秦道长是个很有善心的人，不会见我无自保之力而死于这乱世之中。” 秦不思面色稍霁，眼神忍不住往赵小梨手中的那些“黄白之物”多瞥了几眼，伸出手笑纳，咳了一声道：“这几日教赵姑娘驾车，确实辛苦了些。” 他又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丢给赵小梨道：“这是贫道所用修真图谱，赵姑娘可自行研究，若有不明白的，可以再来询问贫道。” 赵小梨没想到真能从秦不思这里得到修炼方法，愣了愣才欣喜地接过，连连道谢后便就着火光看了起来。 最开始是一张修真人体图，说是人体图，但跟那种穴位图差得有点多，人头下方只有两条曲线，连接着头和腿部。头顶上还有一个圈，里头有些文字和图案。她先仔细看了看这张修真图，再往后翻动，发觉图上一些简略的让她困惑的部分，是有注释的。册子很薄，记录了从零开始的修炼方法，第一步是先将自己的身体与天地沟通，产生所谓的“炁”，随后让“炁”沿着特定的经脉行走，便可以成为“真元”，这叫一个小周天。真元少时会临时存放在下丹田，渐渐多了之后便能去往奇经八脉，滋养身体，一遍遍修炼运行后，身体会越来越好，而真元也会逐渐增多。 赵小梨仔细看完，发现并没有“金丹”“元婴”的说法，想来这个世界的修炼跟她从前看的小说并不相同。 无意间翻到最后时，赵小梨发现了一行小字，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荥京望北书肆特授版印”。 赵小梨：“……”感情这还是个批量印刷品？ 赵小梨深吸了口气，看向秦不思道：“秦道长，这玩意儿……真能练出真元来？” 她特意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让秦不思看清楚她已经发现了他的“欺骗”。 秦不思不知是没体会到赵小梨的意思，还是死鸭子嘴硬，一脸坚定地保证道：“当然能！贫道就是靠着这个才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的！” 赵小梨盯着他说：“我要是练不出来，或者练得走火入魔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不思讪讪道：“哪有这样严重……” 他还真没骗她，他确实是通过这本小册子才成功迈入修炼大门的，这小册子也确实是一本人人皆可买的雕版印刷品。当时跟他一道修行的五个小伙伴，只有他一个成功了，即便他将自己的经验告知他们，他们也没感觉到什么，再后来还说他是骗人的，什么经脉内的暖流，都是他在吹牛，什么排挤欺负都来了。他能怎么办呢？正好他已没了亲人，便背井离乡，当了个道士，渐渐由入门到熟练，让他明白并非他的幻觉。 后来他就想明白了，别人都没练出来，他练出来了，只能说明他有天资，是天生修炼的料。 反正顶多就是什么都练不出来，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赵小梨也不理秦不思，按照小册子里的关于修炼时需要摆的动作和详细注释做好了前期准备，立即尝试起来。 要用百会穴，也就是头顶来感受自然，感受自然中一直存在的，包裹着所有生灵的那股“炁”，然后再带动它绕着全身，作一个循环才能停下……咦？！ 赵小梨是按照小册子上说的来感受，脑子里自然而然描绘出了“炁”在身体内运行的路线，然而她百会穴上没感觉到有什么“炁”进来，反倒先感觉到莲玉扳指有了反应，一股真元从莲玉扳指与她紧贴的胸口涌入身体，向下经过下丹田，再分成两股，分别从左右半身上行，最终在百会穴汇合，又各自往前，与此同时，似乎还从百会穴勾连了什么东西，壮大了几乎看不出来的一点。勾连来的，似乎是从百会穴进入她体内的“炁”，那两股真元在百会穴的相遇就像是一个极为微小的黑洞，将体外的“炁”霸道地拉扯吸引过来。 莲玉扳指一直被赵小梨挂在胸口位置，修炼时她也忘了它，没想到它竟然还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她虽然被莲玉扳指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不敢轻易打断修炼过程，等到莲玉扳指里的真元绕着既定路线循环了十次，她才小心地将那些真元送回了莲玉扳指内。 然后，她感觉到下丹田处多了一颗比米粒还小的东西，那感觉跟真元一模一样。 赵小梨睁开眼，面前是秦不思那放大的脸，他见赵小梨结束了第一次的修炼，忙道：“修炼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第一回什么都感觉不出来最是正常不过，赵姑娘可千万不要灰心，等坚持个一两年，自然会有所突破。” 他是担心她第一次什么都感觉不到就骂他骗子，想他当初也是坚持修炼了一个月才有了一点点感觉的啊！ 赵小梨面色复杂地摸了摸胸口，隔着衣服是一直对她极有用处的莲玉扳指。 她忍不住心中感叹一句，鬼王就是鬼王，属于他的法物都好用得很啊，也难怪人类修士根本就打不过他，直到出了个逆天的法印大师。 “行吧，那我就再坚持坚持。”赵小梨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莲玉扳指的事，她没必要说给别人知道，而她第一次修炼就能练出真元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说——她怕秦不思夸她天赋异禀因而尴尬，毕竟明明是靠着莲玉扳指的特殊啊。 秦不思看着如此好说话的赵小梨有些讶然，他还以为她至少得再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呢，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认了？ 看来他还是将这位赵姑娘想得太坏了些，这不，她挺善解人意的嘛。 按照秦不思的估计，从磐暨城到恒山和少女峰交界处至少需要七天，赵小梨在第一次修炼成功后就没再浪费在马车上的时间，一旦轮到秦不思驾车，她就躲在车厢内修炼。她甚至做了实验，若将莲玉扳指解下放到旁边，靠自己修炼，那真元的累积速度就像是漏水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即便修炼好久，也感觉不出太大的变化，而一旦戴上莲玉扳指，那漏水的水龙头就全开了，真元就像是哗啦啦的水注入水池中似的在她的下丹田积累，她的真元渐渐积聚，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谁能想到，差点被鬼王杀掉也能因祸得福呢？若不是鬼王突然要杀她，她在外头怕是很久都找不到修炼方法，她很确信并没有什么雕版印刷的修真图随便流传。 三天之后，赵小梨和秦不思终于到达了恒山和少女峰的交界处。 “那座空墓就在这里某个地方。”秦不思指了指前方，顺手将不知哪儿冒出来想要趁机偷袭的鬼砍成两段。 “手札里有没有更具体的提示？”赵小梨一边说着，一边挡了挡秦不思的视线，没让他看到鬼精往莲玉扳指飘的画面。 秦不思将手札取出来，仔细翻看过后说：“里头说，先是经过了一条之字形的弯路，看到两棵很特殊的大树，又往东走了近百丈，脚下一空滑下了斜坡才找到了那处空墓的入口。” 赵小梨环顾四周，根本没什么路…… “分开找？”赵小梨提议道。这儿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分开找，怕也要找上许久。 秦不思却摇了摇头：“这地方鬼也不少，分开太危险了。” 他口中的危险，主要说的是赵小梨，毕竟在他看来，赵小梨只是个虚张声势的理论派，实践经验为零，他还真怕一分开，她就被鬼给吞了。 赵小梨想了想也没反对，这个地方太大了，他们又没手机对讲机，分开之后怕真走散了。 山路难行，自然没办法再坐马车，两人只能靠着两条腿，沿着恒山和少女峰的交界，随便选了个方向寻找。 “秦道长，说起来，你找那空墓是为了什么？”赵小梨觉得路上无聊，便问道。 秦不思道：“贫道既然拿到了那本手札，受了因果，自然要替手札主人完成遗愿。” 赵小梨特别想反驳一句，只是拿到手札算什么受因果？ 她满脸期待地说：“也不知空墓里有些怎样的宝贝……秦道长，我们一起探墓，这里头的东西，可得平分吧？” 秦不思立即摇头道：“赵姑娘，那可不行。你瞧，你连修炼也不会，一路上还得受贫道保护，空墓里的东西自然是属于贫道的。” 赵小梨道：“马车是我买的，一路上的吃穿日用也都是花我的银子。” 秦不思有些憋屈地瞥了赵小梨一眼，他不就是占了点小便宜吗，怎么她这么斤斤计较？呵，小气吧啦的有钱人！ “……不是这么算的。”秦不思正色道，“若非赵姑娘偏要跟着贫道，根本不需要什么马车。” “过河拆桥。”赵小梨送了秦不思四个字。 秦不思急忙道：“赵姑娘，你怎么能如此说贫道？贫道可不是那种人……这样好了，若是里头有超过两样宝贝，便在贫道先选一样后，由得你选一样走。” 赵小梨哦了一声，他果然是冲着空墓里的宝贝来的，想来那本手札里提到了什么好东西，所以他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探墓。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赵小梨应了下来，兀自往前走去。 秦不思见她如此痛快，摸了摸额头，也忙跟上。 两人是上午到的，一直找到了傍晚，还是一无所获，倒是遇到了两只不知死活的小鬼，被秦不思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当两人找了隐蔽处休息时，赵小梨若有所思地问道：“秦道长，你有没有觉得你最后解决的那个鬼，比之前的都要强？” 秦不思神色凝重地点头：“确实。鬼王率领的大军，怕是距离这儿颇近了。” 赵小梨也有些忧虑。现在每多活一天对她来说都是赚到了，可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啊。 抬头看到了赵小梨阴郁的神情，秦不思安慰道：“鬼王喜欢杀人，想来不会往这种山里走，我们不必担心会碰上他。至于其他的，只要不是遇上鬼将，总能有一战之力。” 赵小梨看上去面色更难看了，好好的，立什么flag啊…… 她当没听到，转开了话题：“秦道长，你可曾见过鬼王？” 秦不思叹息一声：“说来惭愧，贫道曾经见过鬼王一面，然而却因恐惧而不敢妄动。” 轮到赵小梨安慰他：“能从鬼王手中全须全尾地逃出来，秦道长你也不是一般人物了。” 她表面上是在夸秦不思，实则是在夸自己，想想她对鬼王做的事？多想想就觉得，她能活到现在可真是老天垂怜了…… 因为赵小梨对鬼王的熟悉，她并没想着多问什么，但秦不思却憋不住了，他又是一声叹息：“唉，赵姑娘你是不知道，贫道从未见过鬼王那么可怕的人物。” 赵小梨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明明大家之前聊得挺开心的啊，怎么说杀她就杀她呢？真是鬼王心，海底针，可怕。 秦不思谈兴正浓，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鬼王就在七大鬼将的簇拥下出场，你能想象吗？他竟比一间屋子还大，青面獠牙，全身漆黑，身上裹着一层比金刚还硬的皮，任何武器都打不穿它……” 赵小梨：“……” 她得很辛苦才能忍住不笑。原来秦不思根本没见过鬼王啊，鬼王他老人家即便是愤怒时身上冒出黑色花纹，也丝毫无损那绝世的容貌，反而更添妖冶鬼魅之感，让人又怕又想靠近。 赵小梨神情怪异地冲秦不思笑道：“还好鬼王不在。”他要是听到你在背后这么编排他，秦道长您想死都难啊。 秦不思没注意赵小梨的神色，感慨道：“是啊。不过若鬼王现身，这回贫道再不会临阵退缩，便是拼上这一条命，也要为赵姑娘争取逃离时间。”等他拿了空墓里他要找的东西，就赶紧离这儿远远的，他可不想遇到那可怕的鬼王。 赵小梨感动道：“我就先谢过秦道长了。”拼不拼的没意义，她肯定比他更受鬼王“青眼”…… 秦不思正色道：“应当的。”反正真碰上了，自求多福呗…… 二人相视一笑，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第32章 鬼将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 天亮了。 赵小梨和秦不思简单地就着附近一条小溪里的水洗漱过， 便继续寻找。这是运气不错的一天，只不过找了不到一个时辰， 赵小梨便发现了那两棵很特殊的大树。 之前她还在想， 所谓的特殊究竟是个什么特殊法，不讲清楚根本难以辨别，可见了这两棵树她就明白了，“特殊”二字确实足矣， 一见到就能明白那就是目标。 只见那两棵树的树根像是亲姐妹似的偎依在一起，然而其中一棵却似不太舒服的老太， 佝偻着腰垂下上半身，再加上另一棵树仿佛笔直站它身后的人， 伸出来纠缠在“弯腰老太”上的枝条又像是掐在树腰上的两只手……总之这个画面， 不怎么健康。 赵小梨：“……应该就是这两棵树吧。” 秦不思站在赵小梨身边， 亦是久久凝视， 片刻后道：“……是吧。” 两人默契地没就这两棵树的形态发表更多的评价， 而是按照手札上写的， 往东走去。快到百丈时，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也愈发谨慎，直到在一处被野草遮盖的斜坡旁停下脚步。 “看来就是这里了。”秦不思望了眼下方，只不过这儿植物茂盛，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小梨笑眯眯地看着秦不思道：“秦道长，请， 我帮你望风。” 秦不思看看赵小梨，又徒劳地望一眼下方，倒也说不出让赵小梨这个小姑娘先下去的话，只好将短斧拿在手中，边斩断路上的杂草，边向下攀去。 赵小梨等他往下爬了几米，确定不会互相干扰了才跟上。 等下到了底部，赵小梨想，那位手札主人滑下斜坡时必定吃尽了苦头。她和秦不思一路谨慎地攀爬下来，都被路上的碎石弄了不少的小伤，那样豪迈地一路滑下，想来早就体无完肤了吧。 底部有点像是个小小的山谷，二人分开寻找，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处很隐蔽的入口。如果不是令人瞠目的巧合，或者提前知道而有目的地来寻找，恐怕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儿有个入口。 赵小梨和秦不思对视一眼，后者叹了口气，自觉地走在前方，手中举着自制的火把，一是照明，二是确认空气中是否有充足的氧气。 一路无事。 秦不思边走边道：“手札上记载了一些机关，不过，想来是那些机关都被手札主人碰到过报废了，我们再进来机关便没了。” 赵小梨点点头。这条通道从入口开始是逐渐扩大的，进入一段距离后就能看到地上一些箭矢、石头，还有早已经干涸到黑沉暗淡几乎看不出来的血迹，可以想见当初这条通道是多么危险。 往里走时，可以感觉到通道是往下的，差不多走了五分钟后，通道开始有了岔路。 手札主人是往左走的，但其实他走的并不定对。然而他走过的地方，安全几乎是肯定的，因此二人并没有多考虑，决定还是先按照手札主人的路线走。 又走了一段距离后，一个更宽敞类似小房间的地方出现在二人面前。从这里开始，墙上地上开始出现神秘莫测的壁画，角落里也有装饰品出现了。 赵小梨只是看了几眼那些壁画，发觉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后，便忙跟上了秦不思。 再往前的通道比外头那条显得鲜亮了许多，在火把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苔藓下的朱红色。 二人走得愈发小心。 “手札主人究竟走到了哪里？”赵小梨问道。接下来不知如何凶险，她有点紧张。 秦不思道：“后来他说得比较模糊，只说他看到了一座令人惊叹的空中之城。” 空中之城？在地底下？ 这一路都是往下走的，赵小梨粗略估计，她和秦不思已经在地下二三十米的位置了。要是这空墓塌了，真是挖都挖不出来。对于什么空中之城的说法，她是不大相信的，或许是建造在岩壁上的一些建筑？ 黑漆漆的通道尽头，忽然多了一道细小的光芒，一直都没有移动，不太像是活物，倒像是尽头有一处亮堂堂的空间。 二人稍稍加快了脚步。 依然是什么机关都没被激活，二人安安稳稳地走到了通道尽头，然后差点摔下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超大的空洞，上可以望见顶部，全都是会发光的不知名物体，将整个洞的上半部分照得很亮，然而下部却深不见底，光无法照到，也不知究竟通向何方。 就在前方偏上的空中，有一块悬浮的厚实泥土，泥土上似乎有一座宫殿。 赵小梨震惊了：“……居然真的是漂浮的！” 秦不思亦从未看过这样令人惊叹的奇景，双眼发亮地望着前方：“这一看就是藏宝贝的地方啊！” 赵小梨点点头，对此深表认同。 秦不思已经开始掏出他带来的各种工具，赵小梨没什么负重，好奇地打量着前方这块跟足球场差不多大的泥土。 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飘着的呢？下方没有足够大的风将它托起啊，也不是磁悬浮，这飘得也太稳当了些。 赵小梨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觉，这块泥土下方中央，似乎有一个有些亮眼的珠子，好像挺有质感的，然而因为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楚。所以那颗珠子，就是漂浮的动力之源吗？ “赵姑娘，你站远些。”秦不思道。 赵小梨回头应了一声，退后许多，秦不思手中拿的是一长段绳子，绳子尽头连接着飞爪。 “作为一个修道者，秦道长你这手段，是不是太平民化了些？”赵小梨问道。那漂浮的泥土在他们上方大概一丈，边缘距离洞壁有两丈，好在他们的绳子带得长，足有四丈。 秦不思道：“赵姑娘你这就太拘泥了。修道之人，能办成事就行，哪能如此迂腐呢？那岂不是成了傻书生了？” 他手中的绳子，一端在他们所在的通道上固定，另一端则被他往前甩，试了几次后才勾住那一块漂浮的泥土。 赵小梨看看秦不思，秦不思也看着赵小梨。 两人都没动。 片刻后秦不思终于开口道：“赵姑娘，贫道觉得吧，你比较轻，你先上。” 赵小梨谦让道：“这些都是秦道长带来的，也都是秦道长做的，理应秦道长先上。那里头的宝贝，必须是秦道长先挑啊，你不先上可说不过去。” “没关系，贫道信得过赵姑娘。”秦不思正色道。 “我都信不过我自己。”赵小梨同样严肃，“还是秦道长先吧。” “赵姑娘太过妄自菲薄了，这也足以见赵姑娘的品性，请先上吧赵姑娘，贫道为你殿后。”秦不思极力赞扬赵小梨。 赵小梨也极力自黑：“我这叫丑话说在前头，曾经因为我的贪婪，害得好几个人死不瞑目，所以秦道长可千万别信任我啊，我受之有愧！” “不，赵姑娘这些时日来的品性贫道都看在眼里，曾经的过错说明不了什么，贫道相信赵姑娘早就知道何为对，何为错，必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我不知道啊，我肯定会一错再错的！我保证！” “没有的事，赵姑娘就是太过谦虚了，这样不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谦让着，最后说累了，双双沉默下来，看着对方不吭声。 赵小梨叹了口气道：“我们抓阄吧。” 秦不思赞同地点头：“贫道正有此意。” 为公平起见，也为了不泄露自己的情绪，赵小梨随便抓了块小石子放在掌心，然后两手都握成拳头放在身前，又闭上眼睛不看秦不思的决断过程，让他猜石头在哪里。他猜对了，她先爬过去，他猜错了，他先爬。 赵小梨闭上眼也就过了几个呼吸，秦不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的右手。” 赵小梨睁开眼的同时也打开了右手，里头空无一物，她再张开左手，那一颗小石子静静地躺在那儿。 秦不思的脸色立即就垮了下来，他唉声叹气，可抓阄是两人都同意的，他也不好反悔，只得试了试绳索的牢固程度，又给自己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才爬了上去。 赵小梨就站在固定的位置，以防万一。 无保护地沿着绳索攀援是个技术活和体力活，秦不思似乎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虽然上去前犹豫得像个怂包，但一爬上去，就相当利落地蹭蹭蹭往上移动，很快到了顶。 他转头冲赵小梨笑道：“赵姑娘，你瞧贫道上来了，你也快上来吧！” 赵小梨深吸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肱二头肌，也不知有没有足够的力气帮她支撑到上面。 “我这就上来。”她先用绳子做了个简单的安全带套在腰腹部，另一端也做了个绳套套在那根连接通道和漂浮泥土的绳索上，之后才苦着脸爬了上去。 绳索是软的，她一上去就晃来晃去，这让人有一种随时都会掉下去的错觉。她不敢往下看，怕自己一时恐高直接手软掉下去，只能催眠自己，一点点往斜上方爬。好在这绳索斜度不大，虽然慢，她还是一点点爬到了目的地。 “赵姑娘，贫道方才看着真是快吓死了。”秦不思道。他自己爬的时候都没看着她爬时那么心慌。 赵小梨摆摆手，实在没力气说话。 二人稍作修整后，便往前方的宫殿走去。 这座奇异的宫殿就在正前方，从外形来看，也看不出是类似哪个朝代的宫殿，多有杂糅，各种元素拼合在一起，好在并不难看。 “这看着也不像死人的墓葬啊。”赵小梨道，她对古代的殡葬文化并不太了解，至少眼前这宫殿瞧着即便住活人也没什么问题。 秦不思看了赵小梨一眼，问道：“赵姑娘，你见过多少墓葬？” 赵小梨：“……没见过。” 现代大多数都死后火化了，而在这个世界，她在孙家村确实见过一些坟堆，但那也称不上正经的墓葬，而她石镯里的那座石塔，鬼王只是被困着又不是死在那里了，也称不上墓葬。 秦不思道：“贫道所见墓葬，没有十座也有八座，这个从形制上来看，并无特殊。”他跺了跺脚，“唯有脚下这块漂浮的土地，令人惊叹。” 赵小梨并没有询问秦不思究竟是在哪儿看的“十座八座”墓葬，二人边说边往前走的过程中，她感觉并不是很好。 这个地方……就真的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吗？ 宫殿的大门处，并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洞。 赵小梨道：“秦道长，你觉得我们就这么进去，合适么？” 秦不思并不鲁莽，他站在门外点头道：“确实不大合适。” 于是两人就站在门口，目光仿佛具有穿透性，默默地望着前方，谁也没有先迈进去一步。 许久后，赵小梨先开了口：“秦道长，这样不行啊，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秦不思点头道：“赵姑娘说得有道理，不如赵姑娘先请？” 赵小梨怕又演变成两人的“谦让”口水战，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先进去了。” 她摸了摸胸口，莲玉扳指依然好好地挂在那儿，与她肌肤相贴，带给她最大的安全感。她身上还有各种符箓，“疯子”玉笔，只要不是面对鬼将以上，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赵小梨刚抬腿，身前便多了一只横着的手，秦不思笑道：“还是贫道先进去吧。” 他说完便迈步，一脚踏进了门洞内。 赵小梨有点后怕，要不是她收得快，她胸就得撞到秦不思伸出来的手臂上，那就太尴尬了。 她望着秦不思小心翼翼前进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下，也跟了上去。 从宫门到大殿台阶前的步道上，一片寂静，什么都没发生。 如此更让二人紧张，担心真正的大杀招会突然来袭，默默地又提高了警惕。 正中间的大殿依然没有门，离得稍微近些便能清楚地看到，大殿中间放着一个仿佛新做的木棺，木棺的盖子是半开着的，只是它摆放得高，两人看不到里头有什么。 他们没敢继续往里去，就在正殿外停下。 “秦道长，你说棺材里头有什么？”赵小梨问秦不思。 秦不道想了想道：“反正不是人。” 赵小梨觉得他这就是废话，里头当然不可能是人啊……尸体或鬼，都不能算人了。 这会儿两人是真不敢踏进去，赵小梨四下看了看，退后几步踩上了廊下的木栏杆，站得高了些往里看去。 “好像有尸体……”赵小梨先看到了棺材里的一个人影，但仔细看去，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套衣冠而已，衣冠之中，空空荡荡，连具风化的骷髅都没有，“不对，只是一套衣冠。” “进吗？”秦不思问赵小梨。 赵小梨道：“来都来了，不进去会后悔的吧。数到三，我们一起进去。” 秦不思点点头，赵小梨数数，到了三时二人一起走了进去。 几乎就在二人踏进殿内的那一刻，木棺的盖子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拍中，蓦地向二人飞来。 好在二人早做好了准备，各自往旁边一跳，躲开了棺材盖的攻击。只见那棺材盖去势不减地飞出正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这是啥？棺材成精了吗？！还是说，哪个鬼那么倒霉，形成时就是棺材的样子？ 赵小梨没有让自己的思绪奔腾太久，双眼紧张地盯着棺材。 下一刻，棺材里的那套衣冠竟然飘了起来。 ……所以是衣服成精了吗？ 赵小梨抽出玉笔捏紧，另一只手也握紧了符箓，只等那衣服怪动手。 那套暗紫色的男式衣冠先是朝向赵小梨，衣袖动了动，又朝向秦不思，往前飘了飘，又停住，再次转向赵小梨。 “你们是什么人？”从衣冠里传出来的是个奶声奶气的娃娃音。 见对方并没有进攻的意思，赵小梨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是我先问你们的哦！”衣冠里的声音道。 “贫道与这位姑娘只是路过。”秦不思接口道，“看到这里有这么大一座宫殿，一时好奇便过来瞧瞧。” “这里又没什么好看的，什么都没有。”衣冠里的声音打了个呵欠，稚嫩的声音让人不会怀疑它在撒谎。 秦不思却不信：“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本来是有的，有人来把东西都拿走了。”衣冠里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差点连我都被拿走呢，幸好我聪明躲了起来！” 赵小梨想，就这么件破衣服，没人会要的啦，它躲不躲都一样。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衣服里有什么一阵蠕动，随后一团白色的东西从衣领口窜了出来。 那一团东西大概只有手掌大，像是个逗号，拖着个小尾巴，逗号上有几个小黑点，大概代表了两只眼睛和一个嘴巴吧。它身上很光滑特别有质感，虽然不是毛茸茸的，但看着很弹，让人忍不住想揉两把。 ……原来不是一个衣服怪，而是个逗号怪啊！ 人类幼崽不像某些动物一样，刚出生就能自由活动，必须依赖成年人的抚养，经过好多个年头，才能拥有一定自主生活能力。除了血缘关系，人类幼崽操纵成年人类好好抚养他们的一个有力因素就是——萌。 正如眼前这个逗号怪，即使赵小梨并没有放松警惕，对它的杀心也一点都不剩了。这样的小萌物，谁能狠得下心杀掉呢？ “你叫什么？”赵小梨拿出了对白虎的耐心和温柔，轻声细语地问道。 逗号怪想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我叫十分厉害！” 十分厉害…… 赵小梨觉得，这些鬼啊，给自己取的名字，可真是太奇葩了。 “小十，是谁拿走了这里的东西？还有什么剩下的么？”赵小梨继续温柔地发问。 秦不思在十分厉害现身后就没说话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小鬼，再看赵小梨跟这小鬼自然交流的模样，总觉得这位赵姑娘好像很习惯做这样的事……这也太奇怪了吧，好好的人，怎么会跟鬼说得那么愉快呢？ “是个很厉害的鬼，好像是个鬼将吧。反正这儿什么都没了，你们要是很厉害，可以去后面看看，他过去也没多久，可能还没拿光。”十分厉害拖着的小尾巴抬了起来，指向后头。 啥玩意儿？！鬼将？！ 赵小梨整个人都惊了：“你的意思是，拿走所有东西的鬼将，还在这个大宫殿里？” 十分厉害说：“对哦。” 赵小梨有些惊慌地看向秦不思。她听十分厉害说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谁知道竟然才是不久前的事？那也太吓人了吧！鬼将啊，对上的话，她跟秦不思可以说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对方杀的。 秦不思甚至比赵小梨还慌，他面色唰的白了，同样望着赵小梨，僵硬地站着动不了。 赵小梨好歹有面对鬼王的经验，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走？” 秦不思立即点头：“好！” 他们并不想去验证十分厉害的话的真伪，毕竟赌不起，输了就死定了。 二人刚要行动，十分厉害却突然轻呼一声：“他来了！”随后它立即钻入那套衣冠，带着它回到木棺中，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眼看着跑也跑不过，赵小梨连忙躲到棺材后，秦不思见状，也立即躲了过去，二人屏住呼吸，紧张地冷汗直冒。 有什么东西从正殿的另一个出口进来了，但没有脚步声，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一种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好像变得粘稠，赵小梨怀疑自己都紧张得耳鸣了。 “这里有两只小虫子呢！” 头顶突然响起的戏谑声音差点把赵小梨和秦不思吓死，二人一抬头便是一张红色大脸，那脸上的恶意笑容，看得二人差点腿软，动作一致的手脚并用向外爬去。 大红脸并不追，他直起身，看也不看木棺里的衣冠，只裂开嘴看着紧贴柱子站着的赵小梨和秦不思大笑道：“正好给本将打打牙祭。” 赵小梨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鬼将。余一渺曾经说过符箓教祖师爷参与过围剿鬼王的行动，而秦不思后来还创立了符箓教，所以她认为陪着他来探墓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如果说会遇到鬼将……秦不思怎么可能还活着？莫非是因为，她在与不在，秦不思进入空墓的时间不同，刚好跟鬼将错开？ 这个红脸鬼将有两米多高，身上的皮肤都是棕红色的，肌肉虬结，有着类人的外貌，但头发就像是一根根手指粗的鞭子，在他身后呈圆形张开，有点像是光环。 “赵姑娘，真是对不住，是贫道连累了你。”面对一位鬼将，不过是个小人物的秦不思自认为根本没有任何活路，嘴唇发颤地懊悔道。 赵小梨摇摇头：“这不怪你，是我非要跟来的。” “唉，若非贫道心软，当初若拒绝了赵姑娘，也不至于就落到这样的境地。”秦不思叹道，“真是太抱歉了，让赵姑娘与贫道这样的臭道士共死。” 没等赵小梨说话，那红脸鬼将便眨了眨青色的双眼，哈哈笑道：“原来还是对苦命鸳鸯啊！本将便做回好事，你二人中，本将会放走一个，由你们自己决定是谁。” 赵小梨觉得，这个鬼将不愧是鬼王的手下，跟他一样坏，还妄图挑拨她和秦不思么？ 她侧头对秦不思道：“我们都不会死，一会儿请不要说话。” 秦不思一怔，莫非她还真的有压箱底的宝贝？连鬼将都打得过的那种？他直觉这不可能。 只见赵小梨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神情在刹那间变了，虽迫于红脸鬼将的身高，不得不仰头看着他，但这并不妨碍她露出轻蔑的表情。 “鬼将乙是吧？”赵小梨微抬下巴，她记得白虎曾经提到过，鬼将中，只有鬼将乙是大红脸，“你在逗弄我二人之前，最好先弄弄清楚我是什么人。” 鬼将乙自然不会被赵小梨这种程度的虚张声势给吓到，他哈哈笑道：“哦，你是什么人？别告诉我，你是圣尊的女人，哈哈哈哈哈……” 赵小梨：“……”特么的他怎么就学会抢答了！ 她定了定神，抓着脖子上的绳子将莲玉扳指取出来，好像完全不在乎他的嘲笑，只冷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鬼将乙下意识地看过去，在看清楚莲玉扳指后，顿时一惊。 赵小梨学着她记忆中的那个圣尊，放柔了声音笑道：“哎呀，真的被你猜对了，圣尊就是我男人。” ☆、第33章 女人 若不是见过这时代的鬼王， 知道他右手大拇指上戴着莲玉扳指， 赵小梨也不敢玩这个。 她的运气还不算特别糟，鬼将肯定见过鬼王手上戴着的扳指， 鬼王一直戴在大拇指上的东西， 却在她手里，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他们关系的证据么？ 这时候她有点遗憾自己是个人，她要是个鬼，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鬼王是我爹！那可比什么女人男人爽多了， 女人能换，女儿可换不了啊！ 身为七大鬼将之一， 鬼将乙当然知道赵小梨手中的正是戴在圣尊手上的扳指，样子一模一样， 仔细查探， 连气息都是一样的， 万没有作假的可能性。 然而…… 他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赵小梨， 这个人类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 长得瘦瘦小小、干巴巴的， 他实在很不想承认，他心目中最伟大的鬼王大人， 竟然会要这样一个小女孩当伴侣，但她手上却又有圣尊的扳指。 最后他眯着眼睛问道：“……这是你偷的吧？” 赵小梨觉得鬼将乙也太会冤枉人了，这莲玉扳指虽然不是鬼王亲手给她的，但也不是她偷拿的啊，这可是白虎拿给她的， 而且后来鬼王看到了也丝毫没有责怪她，更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那么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是他送她的。 脑中构建了完美的逻辑链后，赵小梨理直气壮地说：“这当然是圣尊送我的！你胆子可真大啊，胆敢侮辱圣尊，说他弱得连个扳指都看不住！” 鬼将乙涨红了脸，虽说他脸红不红根本看不出来。一想到鬼王的那些手段，即便身为鬼将，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将可没有那个意思！”他打量着赵小梨，依然惊疑不定，“圣尊怎么会看上你？” 鬼将乙的疑惑，也同样是秦不思的。 秦不思本来以为赵小梨是在胡说八道，毕竟鬼王女人什么的，怎么听都不现实，即便鬼王真要找个女人的话，怎么也该是身材丰满、艳丽绝伦的那种吧？可这位赵姑娘呢？也不是他想在背后说她坏话，但她确实就跟豆芽菜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鬼王看上的人啊？ 然而，鬼将乙的反应太奇怪了。若赵姑娘拿出来的扳指是假的，鬼将乙早该愤怒动手了吧，可他偏不，他啰啰嗦嗦问了很多，显然是因为赵姑娘手中的扳指确实有古怪，甚至真的是鬼王的东西。而且，赵姑娘还一眼认出了这是哪个鬼将……莫非，赵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他突然想起了二人初见时她说的那些话，竟然是句句不离鬼王，那时候他还以为她信口开河，如今看来，竟是有原因的…… 那么问题来了，鬼王究竟是怎样的眼光，怎么会看上这么一株还没长开的豆芽菜？ 一人一鬼包括躲起来的一只逗号怪都在等着赵小梨的回答，她面上一点不见慌乱，反倒扬着下巴骄傲地说：“当然是因为我漂亮啊！” 鬼将乙：“……” 秦不思：“……” 十分厉害：“……” 秦不思和十分厉害没见过鬼王，只觉得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么鬼王的审美还真是异于常人。 鬼将乙时常被鬼王的美貌光环笼罩，即使他的审美跟人类不同，也下意识地觉得鬼王乃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所以，鬼王找伴侣恐怕根本不需要看外貌吧，若是想要看世上最美的外表，对着镜子就可以了，因此鬼王寻伴侣时完全不看外表，也是相当合理了。 即使鬼将乙再不肯相信赵小梨的话，在圣尊武力天下无双，没人能从圣尊手中偷走他的东西，以及她手中拥有鬼王的东西这两个大前提下，也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 圣尊的女人，他可不敢动一根毫毛。 鬼将乙的视线转向另一个人，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他肃着脸问道：“那你跟这个人出来的事，圣尊知道吗？” 赵小梨心中一松，看来鬼将乙不得不相信她了，谁叫她手中有莲玉扳指呢？就因为这玩意儿的特殊，平常她都藏得很好，没敢让别人看到，误会她与鬼王有勾连，而这时候，却是希望别人“误会”。 她翻了个白眼，显露出有恃无恐的骄纵模样：“关你什么事？那是我跟圣尊的事，你管得着吗？” 赵小梨若是骗鬼将乙说圣尊知道云云，鬼将乙反而不信，圣尊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跟个道士如此过从甚密呢？可如今赵小梨这样的态度，让他禁不住脑补圣尊跟她可能是闹矛盾了，她故意寻了个小道士作伴来气圣尊，这是什么？这是小两口之间的情趣啊！这也从侧面反映，她对圣尊有多重要。若是随便什么的玩物，一是不可能得到圣尊的扳指，二是不可能胆敢跟圣尊如此置气。她既然有胆子这么做，足以见她的有恃无恐！ 鬼将乙虽然一直对鬼王崇敬敬畏，但有时候也会想，那样一个伟大骄傲无所畏惧的人，若是多了软肋，又会是什么模样？他想象不出来，但真的很好奇…… “本将是圣尊的下属，你背着圣尊与男人勾勾搭搭，本将当然管得着！”鬼将乙摆出忠心耿耿脸，隐藏下自己内心的隐秘好奇，厉声道，“本将必须带你回去，让让圣尊处置！” 他想，不管圣尊跟这个小姑娘如今是什么状况，好好把人带回去总没错的。 赵小梨面色微变，她敢肯定，若是她再次出现在鬼王面前，必定要得个生不如死的。 “什么勾勾搭搭，你这是污蔑！我才不回去！有本事让他自己来找我！”赵小梨怒气冲冲地说着，盘腿就地坐下，“我就在这里等他过来！” 看到赵小梨那无赖的模样，鬼将乙突然感觉有些头疼，他仿佛做错了什么——他实在不该跟这姑娘说那么多。 打定主意后，鬼将乙紧闭嘴巴不肯再出声，双手一边一个，就将赵小梨和秦不思夹在臂弯中，向外走去。 木棺中，十分厉害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来，见鬼将乙终于带着所有的闯入者离去，它开心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随后又钻进衣冠中，呼呼大睡起来。 被鬼将乙抓住之后，赵小梨起先还装模作样地挣扎，同时嘴里念念有词，说些“快放我下来，你这个野蛮人”“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圣尊不会放过你的”“你已经死了”之类泄愤骂人之语，后来说累了就闭嘴不说话了。 她装作圣尊的女人，当然是有风险的，可当时她跟秦不思都要死了，装一下最差的也就是像这样被鬼将乙带回去见圣尊，跟当场去世比起来，当然还是现在这样推迟一会儿甚至推迟几天去世更好啊！ 鬼将乙离开空墓走的并不是赵小梨和秦不思进来的那条路，他走出宫殿后突然加速，奔跑到漂浮泥土的边缘时用力向前一跃，跳上洞壁，一只脚插入洞壁，屈膝，整个身体如同炮弹般弹起，而曾经被他的脚用作支点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大洞。飞起的身躯在势尽之前，又一次把脚插入洞壁，再次借力往上，如此多次，鬼将乙带着赵小梨和秦不思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向上“飞”，最后一次贴近顶部时，他弓起身体，将赵小梨和秦不思罩在身下，生生用脊背撞开了地面，稳稳地落在地上。 阳光无忧无虑地照射下来，徐徐微风吹过，赵小梨的脸色白了又白。她万分庆幸之前并没有托大跟鬼将乙怼上，以他这样的速度和力量，她和秦不思不用一招就会死在他手里。她同样也庆幸先前自己运气好，鬼将丁是被骨奴干掉的，而骨奴是在受限制的情况下被她突袭成功，若正面对上鬼将，她一万条命也不够死的。 同样遭遇的二人越过鬼将乙那庞大的身躯，在高速前进的猎猎风声中艰难地互相对视。 秦不思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来看待赵小梨了，他实在看不出来她的话是真是假，唯一清楚的一点是，自己的小命估计就这样交代了。 但他倒是不会因此而怨恨赵小梨，毕竟要来探墓的人是他，遇上鬼将这种小本来几乎不可能碰上的事，谁也不想的。 赵小梨冲他比了个口型：“不要慌，你不会死的。” 其实她说出这话来并不十分确信，因为这又不是真正的历史，是鬼王的记忆，真正历史上的秦不思活着创立了符箓教，记忆中的他临时死掉了好像问题不大。 赵小梨一直认为她所处的是一段神奇的记忆，一是因为她在进来之前被“记忆蜡烛”砸中了，二是鬼王在石塔里刚看到她时不认得她。时间具有连续性，她要是曾经真正穿越到了过去，那么她最初进入石塔时白虎和鬼王就该记得她，而秦不思传下去的手记中必然会留有她的痕迹。但余一渺根本就没对她的名字有任何反应，也没提到过她，她觉得与其考虑秦不思懒得写她的事，不如考虑她现在穿越的根本不是过去，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就算她真的穿到了过去，不小心害到了秦不思，她除了说声抱歉，也没别的办法，她哪里知道鬼将会在空墓中啊！与其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竭尽全力自救与救人。 看到赵小梨的口型，秦不思点点头，然而到底没抱太大希望。 这可是鬼将啊，要带他们两个人类去鬼的集中地啊，说不定他还有机会近距离见到鬼王……没想到他之前随口说的再遇鬼王，拼命也要为她争取时间这话，竟然要有成真的条件了。 如果他还有以后的话，真的不敢再随便说这种话了！ 鬼军本就到了附近，因此鬼将乙带着赵小梨和秦不思疾奔了不到一炷香，便看到了一队鬼军的士兵。 “乙大人！已找到法印行踪，圣尊和其余鬼将已先行前去！”其中一名长了超长鼻子的瘦小鬼兵高声说道。 鬼将乙忙问道：“在哪儿？” “磐暨城外！”鬼兵回得很快，而他这个答案出来，赵小梨和秦不思都是一愣。 他们两人就是在磐暨城遇上的，而且赵小梨和黑熊从祁城瞬移出来时就直接落在了磐暨城，没想到法印竟然就躲在磐暨城外，也太巧了…… 等等…… 赵小梨这会儿已不相信巧合，她在磐暨城里也没遇到多少人，让她有深刻印象的，除了同行的秦不思，也就是那个扶了她一把的农夫。当时她虽觉得那农夫不像农夫，但只当是隐居过田园生活的书生，所以气质十分不同，但如今想来，他的头巾将整个脑袋都包住了，没有漏出一根头发……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头发吧！ 赵小梨还记得传说中是法印不忍见生灵涂炭，才出手将鬼王消灭，事实上他只是将鬼王封印罢了，而如今看来，前情也不对，法印是被鬼王找上门的！ 也就是说，法印和鬼王的大战马上、或者已经开打，她和秦不思不会有事了？ 赵小梨心中一喜，随即心中又溢满了担忧。白虎对她喊的伴生玉究竟是什么？如果鬼将乙带着她赶到时鬼王已被封印，她还能弄清楚伴生玉的来由吗？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现在应当并没有那座作为鬼王封印所在地的石塔的存在，若法印将鬼王封印，石塔不就又出现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借用石镯的力量，进入石塔，找到被封印的鬼王？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仔细想想的话，从她来到这个过去的世界开始，鬼王一直都是鼎盛状态，唯有他被封印时才是最虚弱之时，那才是她要抓紧机会的时候！ 鬼将乙在得到准确消息后，没有多停留，便向磐暨城飞速跑去。他速度很快，遇到太大的障碍时可以高高跳起，大大增强了他的速度，赵小梨和秦不思都只能闭上双眼，免得被吹得眼睛干。 来时赵小梨和秦不思花了七天时间，而鬼将乙却只花了半天就看到了磐暨城的城门，甚至中间还让赵小梨和秦不思填饱了肚子，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 当鬼将乙找到鬼王一行人时，天色已黄昏。 赵小梨失望地发现，鬼王并没有被封印，更没有和法印打起来。 但随后，她见到了令她心肝发颤的残忍景象。 鬼王，一部分鬼将，再加上一些鬼兵，所有人所处的，是一个山坳中，靠近山脚下有两间草屋，屋子外弄了一圈栅栏，围成的空地上种了绿油油的小菜，鲜嫩欲滴。 可那一切的恬静美好，此刻早已不复存在。 栅栏被连根拔起丢到一旁，小菜被踩得七零八落，泥土和点点鲜血洒落其上，草屋前，躺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鲜血淋漓的躯体，几个小鬼围着那躯体，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问：“我还没见过人类小孩是怎样的呢，把她肚子剖开看看吧。” 另一个撇撇嘴道：“那有啥好看的！不如一口吞了，够鲜嫩！这可是法印的孩子，吃了说不定会变得很强大！” 赵小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被并未注意到她异样的鬼将乙放下后，她突然发动了“疯子”，玉笔如同一道闪电，一一穿过围在那看不出人形的孕妇身旁的几个小鬼眉心。他们轰然倒下。 明知道这些事是几千年前早已发生过的，她这样做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是忍不住。 被鬼王和众多鬼将鬼兵围着，秦不思觉得即便当场死了，自己这辈子也值了！虽说其实主角不是自己……他不忍地看了眼那可怖的女尸，心中又恐惧又兴奋，最后却全都化作担忧，紧张地看着竟然还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动手的赵小梨。 所以她真的是鬼王的女人哦？ 玉笔回来时被回过神来的鬼将乙轻巧地抓住，他只看了赵小梨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并不管那几个小鬼的横死，甚至也不再禁锢二人，对鬼王单膝跪下，恭声道：“圣尊，属下从此人身上发现了您的扳指！” 他也有小聪明，才不会说他这是将圣尊的女人带回来了，描述事实即可，别的多余话少说为妙。 “本座的扳指？”鬼王挑了挑眉，视线落在赵小梨身上时微微停顿，随即他弯了弯眉眼笑出了声，眼里的森冷瞬间浓郁，“是你啊。” 鬼将乙听鬼王的话和语气，正要庆幸自己没有太过鲁莽，却突然注意到了鬼王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顿时有些困惑，圣尊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扳指吗？ 鬼王慢慢向赵小梨走去，他的动作明明很慢，二人的距离却在一瞬间被拉近，他纤长的手挑起她脖子上的棉线，指甲轻轻一滑，棉线便断了，他刚要将棉线提起，赵小梨却蓦地隔着衣服死死捂住胸口。 鬼王轻柔笑道：“松手。” 赵小梨看了眼他右手大拇指上的莲玉扳指，视线一晃见他眼里已渐渐浮现不耐，只得松开了手。 鬼王轻轻提起棉线，看到棉线上吊着的莲玉扳指，他微微惊讶，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哪来的？”鬼王将赵小梨的莲玉扳指握在右手掌心，与他此刻戴着的莲玉扳指紧紧相贴，即便是他，也没发觉这两个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其中一个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罢了。 “……捡来的。”赵小梨不肯直视他。究竟什么样的人，身上才能带有这样的邪恶气息呢？好像一个黑洞，要将所有靠近他的善念全都吸走，她禁不住发抖。 “本座倒不知，这独一无二的扳指，还能随意捡到。”鬼王轻笑，抬手轻巧却不容拒绝地按在赵小梨的肩膀上，将她转过身去，让她看着不远处早已没了呼吸的血淋淋躯体。 她突觉耳边一热，鬼王明明清朗好听的声音却满怀恶意地在她耳边低响：“看见了么？本座问她，法印在哪，她不肯说。你若不老实些，会比她更惨，本座亲自动手，不会让你死太快的。” 赵小梨还不想死，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死了会怎样，多半就是真的死了吧。她能吃能喝能睡，会累会受伤，怎么就不会死呢？ 她竭尽全力摒弃眼前尸体带给自己的冲击，直视前方，口中却平淡地说道：“圣尊，这是您给我的。” “哦？几时的事？本座怎么不记得了？”鬼王很有耐心地追问道。 赵小梨没有立即回答，停了数秒才说：“三千五百年后。” 鬼王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短暂的惊讶后，渐渐笑起来：“有意思。”他笑容微敛，直起身略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两个一模一样的扳指，了然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扳指，其实是同一个。” “是的。”赵小梨道。 鬼王玩弄着从赵小梨那儿拿回来的扳指，似漫不经心地问：“那三千五百年后，本座为何要将扳指送你？” 赵小梨稍稍犹豫，鬼王没有立即杀她，这让她已没有最初那么恐怖，其实又有什么好惊恐的？他是怎样的人，她从前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亲眼见过罢了，她被他坑得够多的了。 她抿唇道：“因为三千五百年后，您对我一见如故，十分喜爱，非要收我做女儿，这个就作为见面礼送给我了。” 不是她执着要鬼王当爸爸，实在是鬼王女儿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更安全啊……圣尊的女人什么的，万一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想要亲自验证看看未来的自己是不是很有眼光呢？ 从鬼王开始问话起，就没人敢出声，整个山坳一片寂静，因此赵小梨的话，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 圣尊怎么会收一个人类小姑娘当女儿？ 鬼将乙的反应最大，他愕然地看向赵小梨，直接大嗓门地叫了出来：“等一下，刚才你不是说，你是圣尊的女人吗？”这小姑娘不老实啊，前后说的话都不一样的，他这会儿也不好顾忌太多，他得把事实真相都说出来，不让圣尊被她给骗过去了！ 又是一连串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人从跟着鬼王时起，就只见过他沉溺于杀戮带来的愉悦，可从没见他对女色有任何兴趣！ 秦不思早被这一连串的发展惊得麻木了，听到鬼将乙的话，他也没过脑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见识！谁说女儿和女人不能是同一个人了？” 所有人 赵小梨：“……”她刚刚想解释之前说女人什么的是怕鬼将乙不相信，女儿和女人是同一个人是什么鬼！ ☆、第34章 封印 秦不思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小小地低估一句， 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后果， 然而现状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那不过脑子的吐槽， 一部分原因是太安静了， 另一部分原因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听力都很好。 面对各种诡异的视线，秦不思终于感受到了赵小梨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他咽了下唾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甚至不在这儿。 赵小梨自认是个善良的人，她当没听到秦不思的话， 避开鬼王的视线， 对鬼将乙道：“我来自三千五百年后这事， 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 当时我亦是无奈之举， 随口一说罢了。” 她很清楚， 这时候自己越慌乱，情况就越尴尬， 便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像赵小梨这样年幼的人类小姑娘，一般还偎依在父母身边，即便是那种出身很好人家的姑娘，温柔端庄，遇事不慌不忙， 却与赵小梨的坦然自若截然不同。她们的镇定，来自于家族底气，真遇上了超过家族承受底线的事，不见得能维持情绪上的稳定。然而赵小梨却不同，她那种沉稳，只不过是因为经历得太多，稍稍有些麻木了。即便心里再慌，行动上也不能乱，除非有必要以显露慌张作为应对策略。 鬼将乙觉得这小姑娘根本就没说实话，可他看了眼鬼王，决定闭嘴不说话了，圣尊可没这么容易被蒙蔽。 在场的几名鬼将见知晓更多情况的鬼将乙都不说话，当然也不会当什么出头鸟，只盯着赵小梨看。他们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杀人，抢地盘，再杀人，突然出现一个人类小姑娘说自己是从三千五百年后过来的，还是鬼王认的女儿……这就很有意思了，谁不爱看呢？ 鬼将丁还记得赵小梨闯入祁城城主府，那时候她的表现就很反常，无论是出现还是消失，都透着股诡异的气息，因此他对她说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鬼王脸上一直带着笑，无论是赵小梨的“女儿说”，还是鬼将乙的“女人说”，抑或秦不思的“同一人说”，都没让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浅笑，眼神里蕴着整个荒原的凉：“本座倒是有些好奇，三千五百年后发生了什么，竟让本座瞎了眼？” 赵小梨：“……”是是是你没瞎眼，是我瞎说好吧！ 每到这种时候，赵小梨就特别生气，她要是有原来的美貌和大长腿，他们这些以貌取人的混蛋就不会这么说了！ 有了鬼王的话，鬼将以下全都笑了起来。 赵小梨没吭声，接下来会如何，她还真没底。一个鬼王，四个鬼将，数个鬼兵，偷袭的话她只能杀掉几个无关紧要的鬼兵，逃跑的话……别说鬼王了，一个鬼将就能轻轻松松地把她拎回来。 她只能寄希望于鬼王还想了解更多三千五百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至于立即将她折磨至死，而在她成功拖延到时间后，法印大师能及时赶到。 赵小梨下意识地看了眼再不能称之为人的那团血肉，那是法印大师的妻子吧。那一天，她被法印大师扶起时，他大概是正要为他的妻子买药。传说中什么不忍黎民受苦都是假的，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此刻，他一定又是去了磐暨城买药，因此才没能陪在自己的妻儿身边，无法阻止他们惨遭毒手。 她一点都不意外法印大师会为妻儿报仇，她意外的是，法印大师竟然没有消灭作为罪魁祸首的鬼王，而只是将他封印。 这一切都是早已发生的事，改不了的，她极力将难过的情绪抽离，免得过于沉溺其中。 此时，异变突生。 正仰天大笑的鬼将乙率先受到了攻击，那是一柄长剑，飞旋而来，原本目标是他的脖子，却因他及时发现而歪了歪脖子后只伤到了他的脸，他勃然大怒，转身便朝长剑飞回的方向追去。 攻击接二连三。 山坳入口处，一群道士与和尚一道冲了过来。 鬼将鬼兵们纷纷出动，嗷嗷叫着朝袭击而来的修士冲了过去。 赵小梨精神猛地一振，这真的是她和秦不思逃脱的好机会啊！她正要招呼秦不思，却发觉鬼王根本没动过，他长身玉立，漫不经心地望向朝他冲过来的修士们，仿佛是个局外人似的。 赵小梨没敢乱动，她只是向不远处的秦不思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跑。至于她……等鬼王也加入战斗了，她自然也能跑。 秦不思也不知是收到了赵小梨的眼色，还是早有跑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往没人打斗的地方退去，紧张得冷汗直流，好在根本没人理会他这样的小喽啰，他很快便躲到了安全的位置。 赵小梨硬着头皮尝试着往旁边迈了一步，却听鬼王道：“你想去哪儿？” 她脚下一僵，转头看他，慢慢笑了起来：“我不想妨碍圣尊。” 圣尊视线并未落在赵小梨身上，他望向那些冲过来却被他的手下们挡住的人类修士们，神情看上去有些无聊。 在赵小梨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时，他忽然懒洋洋地说：“不是说本座认了你做女儿么？叫声爹爹来听。” 赵小梨：“……”怎么回事，三千五百年后的那个圣尊，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啊！ 见赵小梨没有说话，鬼王瞥了过来。 她一个激灵，小声地说：“……爹爹。” 怎么说呢，被强迫叫爹和自己主动故意叫爹的感觉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前者真是太憋屈了。 “本座听不到。”鬼王目视前方，随口道。 赵小梨只得催眠自己，你不是很想要鬼王这样的大佬当爸爸的吗？心甘情愿地叫一声爹，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啊！ “爹爹！”她的声音终于大了些。 “太难听。”鬼王皱了皱眉，在赵小梨反应过来前，抓起她的左手，折断了她的大拇指。 “啊！” 赵小梨痛呼一声，十指连心，这痛钻心，让她的大脑都空白了片刻。 她真是大错特错，什么好说话啊，明明是更恐怖！ “再叫得好听点。”鬼王轻轻抚着赵小梨完好的四指，语调轻柔地吩咐，好似刚刚做出暴行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小梨紧咬牙关，忍痛看向鬼王，咧嘴笑道：“圣尊，您是想让我再叫您一声爹爹，还是再惨叫给您听？” 鬼王沉沉地笑了：“本座有些明白三千五百年后的本座为何会喜欢你了。” 赵小梨一怔，他明白什么了他就明白？并没有喜欢啊！连认女儿都是假的好吧！ 心中虽有无数个槽想吐，赵小梨却不想再让自己的手指遭受更多的磨难。 眼角余光瞥到草屋前的景象，她心中一喜，忍着痛没让声音里的颤意太过明显：“圣尊，您找的法印来了。” 鬼王侧头望去，只见草屋前不知何时多了个农夫打扮的男人，他正将那团血肉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成了一座雕像。 鬼王的兴趣霎时转移，他松开赵小梨，直直地望向前方。 法印轻柔地放下自己的妻儿，直起身准确地寻到了鬼王的所在。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宿敌终于见面，二人谁也没有先动，谁也没有先说话。 赵小梨见状，心知这是最好的逃离时机，忙向秦不思跑去。 秦不思始终注意着赵小梨这边，只是他的力量跟在场的人比起来实在太过微小，在赵小梨被鬼王弄断手指时也不敢乱动，只能紧张地盯着她，希望她能早点脱困。也正因为如此，他看到了赵小梨背后正发生的事，慌忙叫道：“小心！” 赵小梨被秦不思的提醒叫得心中一慌，难道说鬼王还在百忙之中抽空想解决了她？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甚至也来不及转身去看什么，身子一晃便打算来个赖驴打滚，万一运气好躲掉了呢？ 不过赵小梨的运气却比她希望的更好，在鬼王带着杀气的五指碰到她之前，她便被一个宽厚的怀抱圈住，带着她顺利逃离鬼王的杀伤范围。 赵小梨侧头看去，正好看到法印松开她，扯下自己头上的布巾往地上轻轻一丢，露出他原本身份标志性的光头。 鬼王一击不成，倒也不再追来，只立于远处看着二人。 法印对赵小梨温和地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上一回，多谢你的相助。” 赵小梨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想说些什么，可又想起她实际上并没有帮到他，一时间也不知能说什么。 明明自己深爱的妻子孩子死得那样凄惨，他怎么还能对她笑得如此温和呢？ 法印也不在意赵小梨的异样，他抬起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笑着催促：“去吧。” 赵小梨终于回神，她点点头，离开前又多说了一句：“大师，小心。” 法印笑着点头，目送赵小梨快步走到秦不思身边，这才回身看向鬼王。 短暂的沉默对峙后，鬼王突然气势大涨，身上脸上的黑色花纹遍布，他的身周似乎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多看一眼就好像要被吸进去。 法印却丝毫不受影响，脚尖轻点，冲了过去。 赵小梨和秦不思躲在一处，看着几乎看不清楚的交战双方，她忽然感慨道：“真希望法印大师是我爹啊。” 秦不思蓦得侧头看向赵小梨，啧啧叹道：“看不出来，赵姑娘你如此喜欢认爹，不如……” 没等秦不思说完，赵小梨便道：“我只想认最强的人当爹。” 秦不思无话可说，谁不想呢？ 他看向赵小梨的左手，有些感同身受的疼：“赵姑娘，你的手如何了？” 赵小梨紧盯着人与鬼各自力量巅峰的对决，随口回道：“如你所见，断了。” 秦不思哆嗦了一下：“你……你不疼么？” 赵小梨回头郁闷地看他：“当然疼啊！可是你要是不提醒我，我就忘了它，便没那么疼了。” 秦不思：“……”怎么反倒成他的不是了？弄断她手指的是鬼王又不是他，有本事找鬼王的麻烦去啊！ 他正色道：“贫道学过些接骨手法，或许可助赵姑娘缓解疼痛。” 赵小梨看了眼自己那翘得过分的大拇指，闭了闭眼道：“那就有劳秦道长了。” 她不敢多看，在秦不思那温热的手搭上她的手背时她一惊，没忍住叫出声来。 “……赵姑娘，贫道尚未开始呢。”秦不思道无奈道。 赵小梨睁开双眼，刚要说话，手上便是一痛，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叫都叫不出来。 随后，秦不思也不知从哪儿找到一小根树枝，将赵小梨的大拇指固定住。 虽然依然在痛，但看着处理妥善的手指，赵小梨觉得痛已经减轻了不少，真心诚意地道谢：“秦道长，真是太感谢你了。” 秦不思道：“谢倒不必了，贫道有些好奇……赵姑娘所说，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赵小梨想了想，正色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真话假话搀着说，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说过哪些真话哪些假话，她也没太费心去记，因为她知道她不会在这儿久待，她的所作所为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那你真的来自三千五百年后？”秦不思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他兴奋地问道，“那时候，可有人还记得贫道？” 他并不认为那时候自己还能活着，修士的寿命会比普通人长，但也没长那么多，不可能像鬼王一样，三千五百年后还活着。 赵小梨想了想，没有隐瞒：“你创立了一个伟大的教派，你的徒子徒孙们都记得你。” 秦不思眼睛一亮：“没想到啊，贫道竟然也能名留青史！” 他从赵小梨的话里又听出了别的什么，“赵姑娘，你说三千五百年后鬼王还活着，而人类也好好的，没被鬼王全部杀光？” 这太奇怪了，按照目前的情形，若没人杀了鬼王，他必定会将人类都屠戮干净，可既然未来的人类还好好的，就说明有人阻止了鬼王，这个人会是法印大师吗？ 秦不思有太多的疑惑，可这时候，法印和鬼王越打越激烈，也距离众人越来越远，直到再没人看得到他们。 远处白影一闪，先前得了鬼王准许就在附近玩的白虎远远见到自己的主人正在战斗，连忙追了过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法印大师回来了。 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赵小梨想，鬼王已经被封印了吧？ 法印大师一回来，便令原本陷入苦战的人类修士这边产生了压倒性的优势。 来对付鬼王和剩下的四大鬼将的人类修士都不是太弱的那种，虽然一对一对付不了一个鬼将，可五六个围攻一个鬼将，倒也能勉强牵制住对方。赵小梨在法印离开时曾特意关注过鬼将丁，他似乎是现存鬼将中最弱的一个，也是最先败下阵来的那个，受了重伤，几乎站不起来，当法印远远现身的那刻，他仓惶逃离，因牵制他也受伤不轻的人类修士没能拦得住他。 赵小梨什么都没做，这都是早已发生过的事，她的阻止没有意义。 在法印大师手中，已经消耗颇多的鬼将们撑不过一招，当所有的鬼将伏诛，所有幸存的人类修士一边庆幸自己的存活，一边高声赞扬法印的功绩。 有一个白胡子的和尚出声询问：“法印大师，鬼王呢？” 法印温和地笑道：“他已被贫僧正法。” 赞扬欢呼声四起。 秦不思皱眉，看向赵小梨。这和她说的不一样啊！ 赵小梨冲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解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法印突然吐出一口血来，他抬手压下众人的关心，表情依然温和：“贫僧亦受了鬼王的重击，想来不久于人世，诸位不必太过介怀，生死有命，贫僧此生无憾。” 这些赶来的人类修士其实并不清楚法印的妻子遭遇了什么，当法印赶回来时，他们也都陷入苦战中，无暇他顾。可赵小梨清楚一切。怎么会无憾呢？他会为了他的妻子还俗，想必是很爱她的，愿为了她放弃自己修习了那么久的佛法。出家之人，本是六根清净，可他却重新拾起了□□，为情所困，让他甘愿如此的女子，一定很美好。 法印什么都没说，他亦婉拒了所有人的挽留，脱下身上的衣袍，将妻子的血肉包裹，轻柔地抱起，在众人的困惑视线中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赵小梨抿了抿唇，她也该离开了。 在场之人中，她只认识一个秦不思，便对他笑道：“秦道长，我该离开了。” “回三千五百年后吗？”秦不思微微一怔。 赵小梨笑道：“是啊……如果不嫌麻烦的话，秦道长可愿在你留给后世子孙的手记中，记一笔我的名字？”虽然她确信这段时间只是记忆，但为了一个更确切的答案，她想做个小小的实验。 她觉得自己真是主次不分，说不定回到三千五百年后就会丢了性命，哪来的机会再去验证什么？可……她愿意相信自己能躲过这一劫。 秦不思一愣，随即大笑：“那是自然。贫道这一辈子，唯有与赵姑娘相识这段时间是最为惊心动魄的，又怎能不好好地记上一笔？” 赵小梨笑着挥挥手，摸了摸手镯，突兀地消失在秦不思面前。 眼前再清晰起来时，赵小梨发觉自己竟然出现在石塔外，差不多与起初她刚入石镯时所站立的位置一样。 与初次的胆怯不同，她没有停顿便向石塔走去。 石塔内依然一片漆黑，这回没有白虎过来当引导者，亦没有承载着鬼王记忆的那颗被她称作是“记忆蜡烛”的珠子。 她按照记忆摸索着往前，却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伸手摸了把才发现毛茸茸的，而且很大……是白虎吗？ 她细细摸索了会儿，又侧耳倾听，白虎呼吸绵长，一动不动，或许是非自愿地沉睡了。 又摸了摸白虎的皮毛，赵小梨绕过它，沿着正中央的石梯慢慢往上走。 然而，在走到第三层时，赵小梨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在说话。 鬼王……自言自语？ 不对，不是鬼王……是法印大师！ 赵小梨不敢再摸过去，反正停留在第三层也能听清楚二人的话，同时她也庆幸下楼下时没有出声，否则怕是早暴露了。二人之前似乎没有说什么，她听到的就是对话的最开始。 法印道：“我以为能躲过的。” 他的声音一如过去般温和，听者即便再焦躁，也能冷静下来。 鬼王没有出声，不知是不能，还是不屑。 法印又道：“我真羡慕你啊，竟一点都不会因此而烦恼。” 鬼王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一点身陷囹圄的愤怒：“不过是庸人自扰。” 二人沉默了会儿，法印道：“你不该那样残忍地杀了灵蕙。” “本座眼中，没有任何事堪称不该。” 法印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再开了口：“灵蕙怀了我的孩子，我差一点就能见到它了。” 鬼王大笑：“虚伪！真想要孩子，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是你的种！” 法印叹息了一声，声音依旧温和：“我真希望你永远都待在这里。” 鬼王冷笑：“你可以杀了本座。” 法印没有回应，许久之后，顶层传来的惨叫声，吓了赵小梨一跳。 那是鬼王的声音？可……他怎么会叫得那样惨？ 赵小梨惊疑不定，刚刚偷听到的法印和鬼王的话已经让她心神巨震，他们的话中包含了太多信息，让她云里雾里，只知道事情并不像她之前知道的那么简单，可却怎么也猜不透。如今鬼王的惨叫更是让她坐不住了，听了会儿没再听到法印的声音，她咬咬牙爬上第五层，发觉已没了法印的踪迹，唯有被猩红色结界封印的鬼王。 此刻的鬼王，再没有她往昔所见的风采，他的汗浸湿了地面，他的身体如同一滩烂泥，趴在地上扭动，双手死死地掐着地面，指甲崩断，那黑色花纹遍布全身，他皮肤下好像钻进了无数的虫子，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不时地凸起一块。 这是……法印给的惩罚吗？ 赵小梨呆呆地站在结界旁，满脸骇然。 ☆、第35章 回归 在无意识地盯着鬼王的丑态看了会儿后， 赵小梨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盘腿坐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左手大拇指。 这叫什么？这叫报应啊！他折断了她的手指， 却要受这等连他都承受不了的痛苦……法印大师可真是她亲爹啊， 这么为她报了仇！ 幸灾乐祸的情绪不过是一时的，赵小梨揉了揉面颊，忍不住想起法印之前和鬼王的对话。 早在外头时，法印就对众人说过， 他把鬼王杀了，可实际上他并没有， 鬼王只是被封印的事，他没告诉他们。鬼王说， 法印可以杀了他， 但法印没有回应， 是有不能说的理由不能杀鬼王吗？还是说杀不了鬼王？但不对啊， 鬼王打不过法印， 甚至被他封印了， 如今只能受他的折磨，她不太相信法印杀不了鬼王。 法印应当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不杀鬼王， 那么，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虽然法印和鬼王之间的谈话处处透着诡异，然而同样语焉不详，只能让局外人听得莫名其妙。 赵小梨对比起她亲自认识接触到的法印大师， 和她偷听到的法印大师，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印象有偏差，他比她看到的、认为的还要复杂得多。她认为他深爱他的妻子，他却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分毫，她认为他这是足够隐忍，他却没有将杀害他妻子的真正凶手绳之以法，只是将对方封印，她认为他的深情或许没那么深，他却为了妻子狠狠地惩罚鬼王，那种痛苦看得旁观者都胆战心惊…… 而现在，法印大师又去了哪里呢？在安葬了自己妻子，又来见过鬼王之后，法印大师真的跟他说的那样，不久于人世，因而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待死亡的到来？可封印总有变弱的一天，法印大师知不知道鬼王未来总能挣脱封印重现人间？他应当知道的吧，那么他为什么不彻底了断、不杀了鬼王呢？ 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困惑，赵小梨发了会儿呆，目光落向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鬼王身上。 痛苦减轻了么？好像不是，那股让他痛苦的力量，依然在他身体内四处游走，带给他莫大的痛苦，然而他咬牙强忍着，睁着的眼里布满血丝，变得通红。 睁着的眼睛？ 赵小梨起先吓了一跳，后来见他虽朝向她的方向，眼睛却像是没有焦点，她便释然了。 如果她等鬼王冷静下来后，询问他法印的事，他会跟她说吗？ 赵小梨不太确定，她先前跟鬼王打交道时，他说不说什么事都是看心情，随心所欲，她哄骗不了他，更强迫不了他。 托腮等了会儿，鬼王的痛苦没有丝毫减轻，赵小梨看久了倒是对他多了一点同情，反正她肯定是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的吧……咦，那是什么？ 就在鬼王的肩膀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成形，那是暖白莹润的光芒，如水波般轻缓晃动，片刻后光芒突兀地散去，只留下一块白色的圆形物体。 赵小梨呆愣了数秒，忽然福至心灵——这就是白虎说的伴生玉吗？ 犹豫挣扎不过就在片刻，她握紧拳头，手脚并用慢慢往结界里爬去，结界于她来说如同光线，看得到却没有实体，她顺利地进入结界内，又大着胆子缓缓朝鬼王爬去。 距离一点点拉近，鬼王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双眼没有焦点，似乎也没有发觉有人胆大包天地靠近。 很好，马上就可以拿到了，稳住！ 赵小梨尽量不去看鬼王，当与伴生玉的距离足够近时，她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片其貌不扬的圆玉。 入手温润，与鬼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块伴生玉似乎是一直在鬼王体内的？莫非是此刻太过痛苦，这块伴生玉便析出了？若不是机缘巧合，她得了白虎的提醒，拥有可以随意出入石塔的石镯，再加上法印的惩罚，她这辈子也别想得到被鬼王藏在身体里的伴生玉啊！ 就在赵小梨收回手时，一只热得烫人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将掌心的伴生玉落下。 慢慢抬眼望去，鬼王原先那没有焦点的双眼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 心脏陡然狂跳，赵小梨应景地想起了自己被折断的手指，以及鬼王对她毫不掩饰的杀意。 “松手。”鬼王干裂的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来。 赵小梨听出他语气中的虚弱，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狗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硬生生将他的手指掰开。 他的手上没有多少力气，她很快便恢复了自由，连忙往结界外退去。 却听鬼王道：“你就是这么对你爹爹的么？” 赵小梨回头，果然见他依然趴在那儿，显然并没有抓她的能力了。 这一瞬间，一个想法照亮了她的大脑。 ——此刻的鬼王，虚弱得连个普通人都能杀死他。 她抿了抿唇，将那无用的想法压了回去，退出结界外。她现在杀了他又能如何呢？这不过是个记忆罢了。 不过……既然这只是段记忆，白虎又为什么要送她来，让她找伴生玉呢？照理说，即使她找到了伴生玉，等她离开这里回去，根本带不走任何东西吧？ 啊对了……她望向鬼王的手，他果然把两个莲玉扳指都戴在了手上，她要不要再进去拿一次？ 对于这段建立在记忆基础上的经历，赵小梨心中充满了困惑，她觉得按照常理，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影响到真正的世界，可她又愿意相信白虎，因此即便心中充满疑惑，她也得好好猜猜白虎让她拿到伴生玉之后做些什么。 鬼王从结界里看着赵小梨，他并没有试图追出来，只是阴鸷地望着她，半晌后他稍稍撑起身体，将后背倚靠在塔壁上，微微笑道：“弄碎它，本座便死了。” 赵小梨一惊，她抬眼看向鬼王，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对了，先前跟法印说话时，他也跟对方说可以杀了他，这是激将法，还是他不过是无所谓生死？ 可她不想这么做，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这是记忆，在这里杀了鬼王没用。如果说她猜错了，在这里杀了鬼王他就真死了，而他若没有骗她，伴生玉碎了，他就死了，那么白虎怎么会让她来拿伴生玉呢？她总觉得，在白虎心中，鬼王依然是最重要的存在，白虎不会为了她而害死鬼王，但除此之外，它应当会替她想个最佳出路，也就是说，既不会伤害鬼王，又能让她活下来。而这个办法，它知道她肯定能想出来……是藏在以前的点点滴滴之中么？ 跟白虎相遇以来的记忆飞快从脑子里闪过，赵小梨抬头看向鬼王，眼睛有些亮：“圣尊，你的意思是，这就是你的本源？” 一般鬼的本源是鬼精，但鬼王嘛，特殊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既然是一捏碎他就死，她应当没猜错。 鬼王就那么望着赵小梨，并没有承认或否认，但赵小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压下激动的心情，对鬼王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杀你？你还要在这里至少待上三千五百年，我提前杀了你没有任何好处。” 鬼王脸上的黑纹已经散去，面色苍白却依然俊美如同神祇，好像前一刻那样狼狈的人并非是他。 “真是个歹毒的小丫头，本座很是欣赏你。”他低沉一笑。 赵小梨完全不觉得荣幸，被他欣赏有什么好的啊？她一个三观端正的好青年，却被个杀人如麻的残暴家伙欣赏，简直没天理。 “其实我刚刚听到圣尊和法印大师的话了，”赵小梨低声说着，仿佛有些难过，“他曾经救过我，我很诧异他竟然不杀你。” 鬼王大笑：“想知道法印的事？” 赵小梨心中一叹，果然骗不了他，她故意表现出对法印大师的敬仰，还以为鬼王会为了刺激她，戳破她的幻想告诉她法印的事，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 赵小梨也不伪装了，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想。”直白点也是有一定概率得到她想要答案的。 “把它还回来，本座便告诉你。”他随意地瞥了眼赵小梨手里的伴生玉。 赵小梨叹了口气，看来她没办法得知关于法印的事了。 可仔细一想，她何必那么好奇？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要回自己的时代去的啊，法印和鬼王的事，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 “就不还给你。”赵小梨冲他做了个鬼脸，直接拿指甲在地上比划，又头也不抬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弄碎它的。” 鬼王起先面色如常，但在赵小梨比划完之后，他沉下脸，眼中瞬间迸出浓烈的杀意：“你此刻收手还来得及。” 赵小梨画完阵法，感受了一番体内这段时间练出来的少许真元，又回忆了一番白虎教她的印诀，这才看向鬼王，无视了他的杀意，无奈道：“圣尊，我也不想的。然而，就在我来到三千五百年前的那一刻，你正要杀我。我别无选择。” 赵小梨直到此刻才说出的实话，没让鬼王有丝毫动容，他本来就曾经打算杀了她，她早前的故事是真是假又能如何？他表情阴沉，声音却比往昔任何时候却柔和：“本座便是拼得同归于尽，也会杀了你。” 赵小梨冲他微微一笑：“死前能拉个垫背的，不亏。” 赵小梨画的阵法，正是白虎教过她的单方面盟契的那个阵法，她曾经对小黑用过。她记得当时为了掩饰自己不会盟契，还曾大放厥词说她只要鬼将鬼王的盟契，谁能想到随口说的话，今日竟然就成真了呢？ 伴生玉是鬼王的本源，类似于普通鬼怪的鬼精，完成单方面盟契的条件，她一个都不缺了。没想到啊，鬼王竟然也会成为她的从者……只要她死了，他就得给她陪葬，可惜的是单方面盟契并没有让从者听命令的效果，否则她就真的是无敌了。如今么，只能说是小命大大有了保障，但也不能放心，三千五百年后那位鬼王，说不定真的会像现在这位说的那样，不要命也要跟她同归于尽。 可她毕竟没有选择了啊。 将伴生玉放在阵法中央，赵小梨便掐动白虎教她的印诀，最后一个印诀施展之后，她体内的真元被吸扯一空，完全覆盖在了阵法上，伴生玉被阵法发出的白光所笼罩，一根红色的线从中飞出，没入赵小梨的额头，随后，那伴生玉突然化作白光，穿透结界回归了鬼王的体内。 他蓦地捂上白光没入的胸口，额头有细密的汗水滴落地面。 跟过去收服小黑一样，作为主者的赵小梨依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等她回去后看，她做的究竟有没有效果。 鬼王就在此时忽然抬头，目光深邃幽暗，仿佛看好戏似的，声音里竟然反常地带着笑：“小丫头，你这是自寻的死路啊。若没有这盟契，三千五百年后的本座说不定会一时心软放过你，可有了它……他即便不杀你，也会将你囚禁，只要保你不死，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赵小梨脸色白了白，她当然知道做这事风险太大，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没有任何选择。眼前的鬼王不明白她的处境，她只要一回去，就会立即被三千五百年后的鬼王杀死，他怎么可能心软？当时他一心杀她，差一点她就要断气了，能赢得片刻的喘息也是好的，只要活着，她就有逃走的希望。 “没关系，我已经想清楚了。”赵小梨冲他笑了笑，脸上见不到一点后悔与惧怕。 鬼王勾起的唇呼弧度愈发深了些，他闭上双眼，似乎不愿再跟赵小梨交流下去。 赵小梨盘膝坐下，等着这一切的结束。 “记忆蜡烛”里是鬼王的记忆，不过当时白虎说得很严肃，她也没有追问过，为什么鬼王要将过去的记忆存放在一颗珠子里。而且“记忆蜡烛”里有他的记忆，那他本身的呢？这究竟是“复制”还是“剪切”？反正她平常跟鬼王说话时也没察觉他有记忆断层的现象，所以平常真是只拿“记忆蜡烛”当照明工具，从未深究过。 就在这时，鬼王忽然拿出一颗眼熟的珠子。 这是还没存放记忆的那颗“记忆蜡烛”吗？ 赵小梨连忙问道：“圣尊，你为什么要将一部分记忆存放起来？” 鬼王闭目不语，像是没听到赵小梨的话，她倒是已经习惯了，想了想说：“是因为那记忆难以承受吗？” 问是这么问，但她认为不是。因为从她进入这段记忆来，鬼王过得还挺悠哉的，只除了这最后一段，可若是真因为被法印惩罚的痛苦太难熬了，为什么不只抽离这一部分呢？ 鬼王并没有替赵小梨解惑的意思，暖黄色的光连接了他的额头和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片刻后，光消散了，他屈膝靠坐在石塔壁上，闭上了双眼，手中握着的“记忆蜡烛”从他掌心滚落，滴溜溜滚出结界，从正中央的石梯上滚了下去，一路滚落底部。 赵小梨望着此刻鬼王的姿势，陡然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眼前逐渐模糊，等她再次恢复视力时，眼前依然是石塔第五层，然而她眼前的鬼王不再是沉睡的样子，而是单膝跪地，额头冷汗直冒，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原本还在担心自己猜错了回不来的赵小梨立即心中一喜，趁着鬼王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向结界外冲去，可就在碰到结界的那一刻，她脚踝一紧，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鬼王纤长白皙的手紧扣住她的脚踝，阴沉的视线如利箭射向她，阴森冷厉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赵小梨心头一颤，竟然真的管用！原先不过是无奈之下的孤注一掷，她希望成功，但一直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真到了成功的这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先是震惊，随后逃过一劫的喜悦才一点点漫上来。 脚踝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赵小梨不得不先将喜悦压下去，她心脏砰砰直跳，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 鬼王自是不信，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可下一刻，滚落在二人旁边的“记忆蜡烛”中忽然冒出暖白色的光芒，直直地刺入他的额头，他瞬间承受了比方才还大的痛楚，抓着赵小梨的手也松开了。 赵小梨连忙爬出了结界。 在过去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赵小梨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仙姑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小黑真是太担心您了！小黑真的是想冲进去帮助您的，可这结界太强大了，小黑实在无法进去，是小黑没用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仙姑受苦却无能为力……” 旁边传来小黑的嘤嘤哭泣，赵小梨侧头冲他笑了笑，便转过头来低头打量自己。她在过去记忆中换过好几套衣服，然而此刻身上穿的，依然是她去之前的那套，她的左手大拇指本来已用了树枝当夹板固定，可现在夹板不翼而飞，她可以随意移动大拇指而不感到任何痛意，被过去的鬼王拿走的莲玉扳指还在她手上，被鬼将乙拿走的玉笔还在她怀里，她本来早就休养好的脖子这会儿隐隐作痛，她轻轻抚摸上去时疼痛会突然加剧。 看来，那真的只是过去的记忆，而不是真正的过去。 可是……鬼王却真的受影响了。 “记忆蜡烛”在鬼王因疼痛而被击飞后落到了结界外，那暖黄色的光芒早已消失，他垂首单膝跪坐，久久没有动静。 赵小梨转头便看到白虎匍匐在地上，只一颗脑袋因担心而看着她，又时不时转向结界里看鬼王。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她知道，过去记忆中的那个鬼王所设想的于她来说最糟糕的结局暂时并不会出现。结界没事，鬼王出不来，她还能再愉快地浪上一段时间。 赵小梨终于彻底安下心来，她往后一仰，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但她知道这会儿不是睡觉的时候，她在石塔内待的时间有限，而离开之后，外头还有个拿匕首戳她，害她差点被鬼王弄死的严县令要处理，还有被抓来的姑娘要解救，以及失踪的余一渺要寻找……她现在不能再躺了。 赵小梨挣扎着坐起来，先拥抱了白虎，在它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随后放下它，又看了眼小黑，扫了扫四周找到玄天宝鉴，示意小黑赶紧钻回去。 小黑又是一阵感动，啰嗦了好一会儿，赵小梨也不嫌烦，在过去的记忆中那几天，她甚至有些想念他的啰嗦。 在赵小梨和小黑无意间表演了一番主仆情深时，她的另一位“仆人”，缓缓抬起头来，沉沉地看向她。 他的目光实在太具有压迫性，赵小梨不得不转向他，抿紧唇不肯先开口。 鬼王面色苍白，蓝黑色的双眸暗沉沉的，这双美丽却凌厉的眼睛里，此刻唯映了赵小梨一人。 不算久的对峙后，鬼王忽然冷笑起来：“赵小梨，你实在天真得很。” 赵小梨想，她现在这身体都未成年，凭什么不能天真？她就偏要天真烂漫给他看，气死他得了！ 她粲然一笑。 鬼王的面色更阴沉了两分，可片刻后他又笑了：“本座并不打算与你同归于尽，然而……待本座离开这里，你会后悔今日所为。” 赵小梨道：“我不过是个寿数不超过百年的普通人，等你能离开这儿，我说不定已经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那时候我就自我了断，不劳您惦记。” 她当然是在说谎，在他出来前，她就会找到回家的方法，诶嘿，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 鬼王瞥了结界一眼，笑得开怀：“不，你只剩不到一年。” 赵小梨没应他，一年就一年，那她就在一年内找到回家的方法！ 鬼王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好，轻轻笑了起来：“待本座出去，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是徒劳，叫爹爹叫得再好听也没用，本座会替你选一处好地方，保管教你生不如死，日日后悔。” 爹爹叫得再好听也没用……他居然知道！ 赵小梨双眼微微瞪大，所以刚刚“记忆蜡烛”里的暖黄色光，是把被她搅合过的那段记忆给了他么？ 可想了想她跟鬼王已是没有和解的可能，他就算知道她在过去又冒犯过他几次又如何？反正他又不能杀她，也不会因为她过去对他稍微恭敬那么一点而放过她，那她就无所畏惧了啊，债多不愁！ “那时后悔，总比如今死了好。”赵小梨笑眯眯地说，“要是您一个看管不严，我得了自尽的机会，那可真是赚大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鬼王笑得愈发温柔：“也是，没有牵挂又如何能让你心甘情愿受折磨呢？亲朋好友，相公子女，总有能牵制住你的人。” 赵小梨冷哼：“我父母双亡，没有朋友，不婚不育！” 鬼王幽幽一笑：“不用担心，本座可以送你几个孩子。” ……什么东西就送孩子？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好好的鬼王，当什么送子观音！ 他又有没有想过，就他这样的姿色，当送子观音可不是折磨啊…… 赵小梨一脸冷漠：“我拒绝。”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确认身上装备都在，心念一动便离开了。 ☆、第36章 兴趣 刚听小黑啰嗦时， 赵小梨知道了她不过离开一息， 她在过去的记忆里度过的将近十天，对鬼王、白虎和小黑来说不过数秒而已， 不过她在石塔内待了一些时间， 严县令不知会在她离开的时间做些什么。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赵小梨一出来就祭出了玉笔，可映入她眼中的不是拿着匕首寻她的严县令。 严县令此刻正趴在滴水的冰棺上，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什么。随着错位脸和阴风的死亡， 他想要复活夫人的愿望也落了空。 赵小梨见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去而复返， 也不斤斤计较他先前差点伤到她的旧怨，只去替那些依然被绑在柱子上的姑娘们松绑。 赵小梨先放下来的是看着最冷静的贺莲香， 在她松绑时， 贺莲香小声道：“赵姑娘， 你方才突然不见了， 真是吓死我了， 还好你回来了。”她说着忌惮地瞥了眼扶棺痛哭的严县令。 赵小梨笑眯眯地说：“那是我保命的手段……你帮我替其他的姑娘松绑吧。” 贺莲香被放了下来， 点头应是，跑向最近的柱子。一个接一个， 没一会儿所有姑娘都被放了下来。 赵小梨示意她们先出去示警，见她们互相搀扶着离去，她便走到严县令身边俯视着他道：“这世上没什么阎罗地府，也没有死后成鬼的好事，人死不能复生， 你们的缘分尽了，强求不来。若你的夫人还活着，一定也不愿看到你为她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坏事。” 严县令的哭声渐歇，人看着呆呆的，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赵小梨心中一叹，她也无法强行改变他人想法，提点一句已是仁至义尽。 她问道：“我有一位道士朋友，是追踪着此事来的，他在哪里？” 严县令自顾自地流着泪，并没有理会赵小梨的问话。 赵小梨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皱眉问道：“那个小道士在哪里？” 严县令终于将注意力分了一点给赵小梨，他张口，声音嘶哑难听：“什么道士？我没见过。” “很年轻清秀的一个小道士，说话容易脸红，正义感很强，爱打抱不平。”赵小梨道。 “我没见过……或许被你杀了的那两个妖怪见过吧……”严县令咧嘴古怪地笑了下。 赵小梨松开他，最后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外走去。 严县令虽然是一县之长，可绑架九名女子的事发，他已不可能继续当这个父母官，自有当代的律法在等着他。 而她，得去寻找余一渺的下落，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不是被牵扯到这件事里的话，只能说明他卷入的事恐怕更大更麻烦，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杳无音信。 关押众女子的地方是一处后院，赵小梨出去时，她们大多都出去了，贺莲香却还在等着她。 赵小梨与她一道出去，先随所有女子去找了县丞，县令之下最大的官。此刻已是凌晨，县丞被叫起时还很不高兴，可看到这段时间报案丢失的女子全都现身了，还告诉了他那样匪夷所思的消息，顿时瞌睡虫都跑了，连夜派人报告上峰，并当即组织人手去找严县令。 赵小梨跟贺莲香说了一声，抽了个空悄然离开，她还有事没做完呢，不能再耗在这儿。 赶回张家兄妹家的路上，小黑突然小声激动道：“仙姑……小黑能成为仙姑的从者，真是三生有幸，祖上烧高香了！” 他并没有三生，也没有“祖上”，但这并妨碍他说这些从人类世界学来的词。他先前还跟做梦似的，这会儿回过神来，那激动，可真是压抑不住了。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三千多年前的鬼王，可鬼王留下的事迹和画像也是有的，他曾经在同类那儿偷看过一回，虽然那画像完全不能描绘鬼王大人十分之一的俊美，但他还是在仙姑和鬼王大人的对峙后认了出来。天啊，传闻中早被消灭的鬼王居然还活着，更令人惊叹的是鬼王竟成了仙姑的从者，他跟着这样的仙姑，简直要高兴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赵小梨道：“你是说鬼王的事么？别高兴得太早，你没听他说么？他一有机会就会让我生不如死。” 小黑连忙道：“小黑也曾听过鬼王大人的神通天下无敌，他睥睨天下，能入他眼的何其少，仙姑能被他记住，这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啊！” 赵小梨无语，是哦，被一个目中无人的人惦记上就该嘚瑟，即便被惦记上没有好下场也无所谓么？ 赵小梨也懒得去纠正小黑的想法，只道：“鬼王之事，不得与任何人提起。” “是，仙姑，小黑记住了！”小黑精神一振，连忙应下，仙姑很少如此严肃地命令他做什么事，因此这事他一定要牢记，死也不能违背！ 赵小梨先回到张家，张家兄妹可能还在外头寻找，并不在，她想起自己被抓走前见到了薛柳，想了想便去了隔壁，轻轻敲了敲门：“江大哥，你在吗？” 院子里起先很安静，过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匆匆而来，门蓦地打开，江承出现在门口，身上披着件外衣，像是刚起来。 “江大哥，嫂子在么？”赵小梨询问道。 江承面上一慌，先是摇头，再点头道：“她……她睡下了。” 赵小梨惊讶道：“我先前还见江嫂子帮着一起寻人呢。” “她……她……我不知道。”江承结结巴巴地说。 赵小梨长长地哦了一声，趁着假装转身离开的机会拍了拍铜镜，小黑立即机灵地钻出来，趁着夜色钻入了院子里，而江承却一无所觉，他正打算关上院子门，就见赵小梨突然转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说：“张大哥有一位朋友失踪的事，江大哥可知道？” 江承抿紧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知道的。 照理说，出于邻里互助的原则，他本也该帮着一起寻找，但他却好好地在家里睡觉，这怎么看都很反常。 这时候，小黑飘在江承身后，飞快地转了几圈，赵小梨视线一瞥就明白了，薛柳并不在院中。 在被阴风抓走前，她就已经见过薛柳以非一般的速度躲过阴风，她觉得似乎也没必要维持虚假的和平了。 “江大哥，最初见面时，你为何要向我求救？”赵小梨开门见山问道。 江承神情大变，慌忙道：“我没有，你别乱说！” 他说着便想退后去关上院门，赵小梨却道：“小黑。” 江承正奇怪她在叫什么，却见一团黑影从他身后绕出来，在他面前停住。 那只是一团黑影……人形的黑影！ 江承吓得一声惨叫，忙不迭地后退了好几步，赵小梨适时跟上去，将院门关上，语气平缓：“江大哥，这是我的朋友，不过我想当初你向我求救，一定知道些什么。这是我最后给你的机会，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说不定会帮你。要不然我这就走了，以后你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小黑阴森森地补充了一句：“对！你被吃掉的时候不要后悔！” 江承惊恐的目光在黑影上打转，倒是将赵小梨的话都听了进去，见这黑影果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他在地上跪下，重重地朝赵小梨磕了个头，颤声道：“求大师救命啊！大师来的那日，小人就在这儿偷听，得知大师身有神异，才会想要冒险求大师救命，谁知却被那妖物发现……小人真是被它打怕了啊，身上没一处不是青紫的……求大师救小人一命！” 赵小梨道：“你说的妖物，就是你的妻子？” “它不是小人妻子！”江承慌忙道，“小人本不是蓟沥县城人，一次出外给人做工时遇上了它，被它缠上，说是非要嫁小人为妻，可小人家中已有妻儿，又怎么能答应呢？它却不讲道理，挟持了小人，强行将小人绑来此处，小人不但有家不得回，还因不肯委身于它而夜夜糟它毒打……求大师行行好，救小人逃离苦海，小人感激不尽，愿意做牛做马！” 江承哭得稀里哗啦，显然这段时日的遭遇于他来说比噩梦还可怕。 “我见她也不是不出门，你就没有想过逃？”赵小梨问道。 江承抽泣着说：“小人不是没逃过，只是她颇有神通，轻易便能抓到小人，将小人捉回后必定要将小人吊起来毒打，小人后来被打怕了，实在不敢再逃了……” 江承说的这个内情，赵小梨倒也不算意外，她追问道：“你确定她是妖物，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修士？” 江承连连点头：“小人十分肯定！小人曾经亲眼见她化作一团黑雾，就……就跟它一样！”他指向小黑。 赵小梨点点头，这个卧榻之边的恶鬼，她肯定得想办法清除的，不过却不是现在。 “我还有要事待办，你这事我会处理，但还需要再等上两天，你可以再忍忍么？”赵小梨问道。 虽听赵小梨是询问的语气，可江承也不敢就说不行，想想这么多月他都忍下来了，再忍个几日又何妨？于是连连点头：“多谢大师，小人可以再等几日，大师什么时候方便了再来就成……” 赵小梨又叮嘱了江承几句不要泄露端倪，招呼了一声小黑，便离开了江家院子。 她在张家等了会儿，张家兄妹终于回来了，赵小梨便将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一遍。听说贺莲香和其余女孩都被救出来了，张大勇和张小妹都很开心。 赵小梨本是想再寻找余一渺的踪迹，但此刻天色太晚，不方便寻找，只得又陪着张家兄妹去了县衙，县丞派出去的衙役将失踪女子的家属都找了来，县衙中乱糟糟的都是人，有喜极而泣的，有低声私语的，还有得知贼人是谁后围着县丞愤怒地想要讨个公道的…… 这一闹，就闹到了天蒙蒙亮，县丞说犯人已被抓起来，上头今日肯定会派人来蓟沥处理此事，好说歹说才将人都劝了回去。 被救了的女子都知道是谁救了她们，不过鬼怪的事说出去也没人信，赵小梨之前就提醒过先别提，因此赵小梨这个消灭鬼的人也隐没在了人群中，没什么特别的，只除了这些女子离开前，都会郑重来跟她道谢。 张家兄妹打算送贺莲香和她家人回家后再回去，赵小梨见天亮了，便没跟他们同行，而是去了一趟余一渺先前住的客栈，本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从掌柜那儿得到一个消息。 原来，昨天晚间，有人给掌柜带了个消息，说余道长有急事在外，有谁找他的话请掌柜留个信，他会回来处理的。 赵小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她追问了几句，那送信的是在哪儿见到的余一渺，好在掌柜也问过，她才能得知，原来余一渺曾经在蓟沥县北面的太旭山出现过。 她不想等他回来，能让余一渺放下正在追寻的女子而离开的“急事”，绝不是什么小事，她必须追去看看。 赵小梨先回了一趟张家，说明自己可能要离开个几天，便背上自己的背包，带上所有法物离开。 离开前她去敲了敲江家的门，听江承说薛柳并未回来，她便不再耽搁，往城门走去。 蓟沥县城只有一个城门，赵小梨又遇到了正当值的金贵儿，询问了太旭山离得并不远后，便在得了对方要多小心的叮嘱后离去。 因为城门方向不对，赵小梨出城后绕着走了一点路。 古代人口并不稠密，往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有人口聚集区，赵小梨做好了远行准备，背包里早准备了牛皮水壶和一些不容易坏的干粮，一路往太旭山走去。 她离开的时候是早晨，差不多走到中午便到了目的地——经过路上遇到的老农确认，她才肯定自己并没有走岔了路。 太旭山比孙家村后头那几座山要更陡峭一些，不过最外延因为有人进出，倒是被走出一条山路来。她觉得余一渺很可能是追寻鬼进了太旭山，问人怕是问不到的，只能自己进山寻找，说不定就能撞上了。 刚入山没多久，赵小梨忽然听到一声女子惨叫，如今她早练就了快速的反应能力，辨认了叫声方向后，便跑了过去。渐渐走近后，她见到一个女子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一个瘦高的人形生物正站在她面前，像是正打算对她不利。 在赵小梨祭出玉笔前，那人形生物突然抬眼看了过来，随后双手着地，像是野生动物一样，四肢着地逃得飞快。 赵小梨：“……”她现在已经达到劲气外放足以把鬼吓走的地步了吗？总不至于是她长太丑了才会把鬼给吓跑的吧！ 赵小梨没想太多，鬼不要她打就跑了自然是最好的，她几步赶到那依然趴在地上发抖的女子身边，柔声安抚道：“姑娘，不要害怕，它已经跑了，没事了。” 那女子肩膀抖动了两下，忽然扑过来抱住赵小梨的腰，嘤嘤哭泣：“方才真是吓死人家了，多谢恩人出手相救！” 赵小梨猛地瞪大双眼，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正在此刻，这名抱着赵小梨腰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艳丽的面庞，吓得赵小梨一把将对方推开。 这个人竟然是薛柳！ “你怎么在这里？”赵小梨万分惊讶，薛柳怎么跑她前面来了？莫非……薛柳一直在跟着自己？她可不相信还有这样的巧合！ 薛柳被推开，娇软地趴在地上，回头已是泪眼涟涟：“恩人怎能如此狠心？” 赵小梨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可是知道薛柳会每夜暴打江承想让对方屈服的啊，这种娇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恶心。 赵小梨退远了些，摆出防御的姿态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这时候她还不明白薛柳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太蠢了，不过，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薛柳“绑架”江承来蓟沥都好几个月了，在驯服江承这件事上相当有耐心，怎么就突然露了破绽，非要跟她过不去？ 薛柳缓缓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擦去泪水，对赵小梨抛了个媚眼，柔声细语：“小梨妹妹说的是什么呀，我可不明白。方才若不是小梨妹妹，我恐怕已糟了那鬼怪的毒手，这份恩情……” “江承跟我说了一切。”赵小梨打断了她的话。 薛柳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她挑眉看了她一眼，媚笑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赵小梨本是为了追寻余一渺而暂且将薛柳的事搁置，但如今薛柳非要自投罗网，她也没有就这么放过的道理。 她道：“江承说，你见色起意，将他掳来，夜夜暴打他想让他屈服。” 听了赵小梨的话，薛柳笑得花枝乱颤。 等笑够了，她才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睨了赵小梨一眼：“他说你就信呀？” “……如果那不是事实，你说说你的理由呗。”赵小梨道。她确实天然倾向于相信一个人类的话，而且有些事还是小黑亲眼所见。 薛柳面上带笑：“此事说来也是简单，一切缘起不过是因为江承偷了一窝蛋，并在那窝蛋的母亲面前，将所有的蛋敲碎生吞罢了。” 赵小梨迟疑道：“……你就是那个母亲？” 薛柳没想到赵小梨居然会这么想，笑容有些僵，愣了会儿才道：“我说的是鸟。” 赵小梨哦了一声，努力保持着面色的镇定。每个人价值观不同，薛柳就为了一窝鸟蛋费了几个月时间折磨江承，在江承看来肯定是觉得薛柳有病。至于她的感想么……这事也没什么好评价的。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替那窝鸟报仇才将江承掳走到了蓟沥？”赵小梨点头道，“但后来就被他吸引，想要跟他成其好事，但他宁死不屈，于是你也只能跟他耗着，指望着他有一天能明白你的心？” 这种强制爱的走向她从前看得多了，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薛柳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没了，她不高兴地说：“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人。我打他就是看他不爽，心情不好时打他一顿我就高兴了，谁想跟他成什么好事？” 赵小梨用过来人的眼神看着薛柳：“你对我撒谎没关系，只要对你自己的内心诚实就够了。打着打着就爱上了的事，我也不是没见过。” 说这话时她突然想起了石塔内的鬼王，顿时觉得很是不平。她跟鬼王插科打诨互怼得也算有声有色啊，为什么这种虐着虐着就爱上了的剧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鬼王那时可是真打算杀她，若不是白虎，她早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小说误人啊！ 薛柳被赵小梨的诡异眼神和话语说得差点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压下火气后面上又是明艳的笑：“小梨妹妹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我确实不该欺骗自己的内心。今日是小梨妹妹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赵小梨：“……”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她稍稍后退了小半步，谨慎地打量薛柳。薛柳和江承各执一词，她也不知道该信谁的，不过目前看来，薛柳对江承的兴趣已经转移了，也不知为什么转移到了她身上。然而，她是直的啊，才不要一个女人……不，是女鬼对她以身相许！ 赵小梨道：“人鬼殊途，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而且，方才是你跟那个鬼串通的吧？” 薛柳掩嘴轻笑，也不回答赵小梨的问题，反而笑道：“说什么人鬼殊途，小梨妹妹你不就带着一个鬼么？” 赵小梨突然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小黑的暴露，才让薛柳的兴趣转移了。 “那是我的事。”赵小梨暗暗握紧了莲玉扳指，她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发难就立即还击的准备，引起了薛柳的兴趣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她还要去找余一渺呢，如果能打得薛柳知难而退最好，如果薛柳不退，她也不是不能狠下心来杀了对方。 这么想着，她随口道：“而且，我可没有磨镜之好。” 薛柳眉头一挑：“原来小梨妹妹是顾虑这个呀，那太简单了。” 说着，她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忽然身形逐渐拔高，明艳的脸上也多了细微的变化，变得多了些许棱角，更添了几分英气。 随后，他开了口，声音略低沉，带着令人心间发痒的磁性：“这样就好了吧？” 赵小梨愣了好一会儿，这……这特么的女装大佬？！ ☆、第37章 寻找 一瞬间的惊异之后， 赵小梨看薛柳的目光都变了：“你……究竟是伪装成女人的男人，还是可以变成男人的女人？” 薛柳微微一笑， 虽已是男人的身体，一颦一笑间依然充满了魅惑：“你认为呢？” 赵小梨干笑：“我怎么敢假定你的性别……” 薛柳自然听不懂赵小梨这句超前于这个时代的吐槽，他面上的笑愈发勾人：“小梨妹妹希望我是男人我便是男人，希望我是女子我便是女子。” 有鬼王那逆天的容貌打底， 赵小梨自然不吃薛柳的勾引， 只是思绪突然有点发散，男女通吃的要是遇上薛柳这样可男可女的爱人，那可真是太幸福了吧……可惜她笔直笔直的。 赵小梨回过神来， 认真回答道：“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薛柳眉尾一挑：“那可不行。我不愿欠人情，这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 你是赶不走我的。” 赵小梨：“……”真没见过非要赖她一个救命之恩然后死活不肯走的，她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这莫须有的魅力要是能在鬼王身上起效， 让他心软放她一马就好了啊！ 赵小梨不是本地的土著，再加上与鬼多有接触，知道有鬼王这样心狠手辣的， 也有小黑这样胆小的舔狗，对于鬼并没有天然的敌意， 如果对方没有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或者想要害她，她实在做不到动手将人家杀了。 按照赵小梨目前了解的来看， 薛柳做的坏事就是将江承绑架， 并且每天对他施以暴力， 实在到不了该死的程度。 而她也没时间没精力跟他继续纠缠。 赵小梨道：“你要跟着我就跟着吧，别妨碍我做事就行。” 没等薛柳说什么，她便隔着衣服拍了拍铜镜：“小黑，出来。” 一向懂得不在赵小梨叫自己之前表现出任何存在感的小黑这才从铜镜中钻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薛柳。 赵小梨道：“盯紧他。” 小黑曾经差点被薛柳打得去了一条命，对他自然是充满了敌意，闻言欢喜地应了一声：“是，仙姑！小黑一定不辱使命！” 薛柳有点郁闷地摸了摸面颊，即便是被他掳来的江承，起初也对他那张女性的脸痴迷过，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对他的容貌没一点儿优待，怕是还未长大吧，也难怪她不懂欣赏美。 这么一想他就释然了，也不纠结赵小梨明晃晃防备自己的事，面上依然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施施然跟在她身后。 当然，如果说那团黑影不要飘在他跟前就更美好了。 走了一段路，赵小梨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表情有点诡异：“你……确定要穿着这身衣裳，顶着这张脸走？” 薛柳长了个子变了脸，可衣裳还是老样子，因此他手脚都有一截是露在外头的，身体将衣裳绷得很紧，这么个大男人穿着女装，梳着女子发髻，实在是辣眼睛。 薛柳被赵小梨一提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偏偏他没带换洗的男装，只得将手脚又缩了回去，脸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再次成为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 那股难受劲终于散了，赵小梨松了口气，转头就走。 赵小梨急着找到余一渺，后来薛柳几次想跟她搭话，都被她冷淡地敷衍了过去，他也就暂且放弃了。 二人一前一后，中间还飘着个小黑，这个组合实在怪异得很，好在深山老林里也没什么观众。 一行走了一段路，赵小梨忽然察觉前方似乎有人，忙加快了脚步。 然而等她走近，看到那人的背影，又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从背影看，那是个身量颀长的光头男子，再加上一身的红色九衣袈裟，显然是个和尚。 赵小梨一行人走近时，那和尚也发现了他们，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过来。 赵小梨一惊，不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是因为他的模样。这个和尚看着有二十四五岁，长得眉清目秀，自有属于修佛之人的宽正平和，她并没有见过他，可却觉得对他有一种熟悉感……等一下，他好像跟苗深有五分，不，七分相像！ 那一日苗深虽让一只鸟送来了口信，然而他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小孩，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呢？只是这天地太大，她漫无目的地找寻也是无济于事，才不得不暂时放下。 此刻，却有一个成年男人跟苗深长那么像…… 在对方温和的目光注视下，赵小梨稍稍退后几步，小声问薛柳：“这个……是人是鬼？” 小黑先前连薛柳的身份都弄不清楚，这会儿估计也指望不上他，她只好询问薛柳，他不是想报恩么，她就满足他，给他机会。 薛柳起先以为赵小梨会一直不理会他，见她竟然主动开口问自己，他轻笑一声道：“我若说了，小梨妹妹会信我么？” 赵小梨奇怪地看他一眼：“要是不信我就不会问。” 薛柳心满意足地看向那个安静站着的和尚，低声道：“看着是个人。” “你确定？”赵小梨皱起了眉头。 薛柳斜了她一眼，嗔道：“若不确信，我怎么会说出来？” 赵小梨庆幸先前就让薛柳变回女人了，否则他拿着一张男人脸跟她娇嗔，她鸡皮疙瘩都得飞起来！ 没去搭理薛柳，赵小梨陷入迷茫，苗深离开前让一只鸟来传信，她认为他应当是鬼，否则哪来这样的手段？可眼前这个和尚，样子跟苗深那么像，从岁数上来说很有可能是他的爸爸，如果说这个和尚是人的话，那就不可能是苗深的爸爸了吧？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人和鬼有没有生殖隔离？若苗深的父母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他是个混血儿，拥有那样的手段，也能说得通…… 赵小梨没纠结太久，她示意小黑不要跟太近，朝那个和尚走去。 这个年轻温和的和尚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等着赵小梨靠近。 她走到一丈远外停下脚步，以微笑表现自己的善意：“法师你好，我找我的朋友路过此地，不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道士，不到二十岁，娃娃脸，很爱打抱不平。”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温声道：“贫僧并未见过。” “这样啊，还是谢谢法师了。”赵小梨倒并未太失望，她也没想过能这么快找到余一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迟疑道，“不知法师可是自小就出了家？” 年轻和尚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赵小梨连忙解释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觉得法师长得有几分像我的一位故人。” 年轻和尚了然，回道：“贫僧自小便在寺庙中长大，此番乃是首次入世。” 赵小梨有些失望，这位法师跟苗深实在是太像了，然而她却不能再问下去，不然说什么呢？“法师，你有没有可能有个七八岁的儿子啊”？这简直是对佛门中人的侮辱，她觉得他即便如同他所表现出来的脾气那么好，也会翻脸。 “那应当是我弄错了。” 赵小梨歉然一笑，正要离开，却听那年轻和尚道：“施主，那边两位可是你的同伴？” 赵小梨愣了下，点头道：“是的。” 她顿时紧张起来，不知这位法师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不，伤鬼，她怕他嫉恶如仇啊。 他颔首，轻声道：“想来施主也明了他二人的身份？” 赵小梨道：“确实，他们都是鬼……不过他们算是我的朋友吧。” 年轻和尚笑了笑，这一笑让他的容貌瞬间由七分增至九分。 “贫僧不化，敢问施主名讳？”他静静地望着赵小梨，眼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在这样的眼神下，赵小梨实在很难拒绝，更不用说只是说个名字而已。 “我叫赵小梨，”赵小梨顺道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位，“那是薛柳，小黑。” 不化提议道：“不如我们同行？” 赵小梨很惊讶，她本以为这位不化法师虽温和但不会主动社交，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同行。 她好奇道：“不知法师来太旭山是为了何事？” “贫僧来寻一个恶贯满盈的妖物。”不化道，“贫僧听闻那妖物入了此山，便追寻而来。” 大家都是来找人的，那确实可以同路。 可能是因为不化跟苗深长得很像，赵小梨对不化的第一印象很好，她还没有放弃他可能是苗深爸爸或者叔叔的想法，没有亲近关系就长得那么像，哪有这样的巧合。 不过，第一印象好归好，因为是对方主动提出同行，再加上双方还是陌生人，基本的谨慎赵小梨也没忘，就像是对薛柳一样，虽让他跟着，但同样也防着他。 一个少女，一个和尚，两个鬼，这队伍的组成愈发奇妙了。 一路同行后，原先的安静也不复存在。 不化来自迦南寺，属净土宗，入世乃是为了度化众人，共同往生西天极乐世界。因此，听闻有妖物作怪，伤害百姓，他便追寻到了此地。 “法师，你追的是什么妖物？”赵小梨好奇道，她在想，余一渺失踪的原因，该不会就是不化追踪的那妖物吧？ 不化道：“贫僧并未亲眼见过，只听得见过的百姓说，那是一只巨大的灰熊，在这一代流窜，喜好吃稚儿的心脏，已杀伤了至少五个孩童。” 赵小梨皱眉点头，越听越觉得，或许余一渺就是因为这只灰熊而失踪，甚至可能是因为余一渺正好撞见灰熊抓了小孩的场景，才会连失踪女子的事都顾不上。 如此一来，大家的目的，几乎是一样的了。 小黑飘在赵小梨身边，几乎不出声，可能是惧怕不化会顺手消灭自己，他躲得有些远，根本不敢靠近对方。 薛柳倒是不怕不化，他甚至凑近了不化，听了不化说的话后惊呼道：“这灰熊可真是可恶，太吓人了！” 赵小梨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视线，所以说，薛柳究竟把他自己当成男鬼看还是女鬼看啊？薛柳其实并没有明确说过他自认的真正性别，只不过他当女人时当得太像了，赵小梨想将他看做女的，却又忘不了他变成男人的模样，实在矛盾得很。 不化温声道：“贫僧定会追寻到那妖物，不让它再祸害人间。” 薛柳眼里闪动着崇拜的光芒：“法师真是慈悲为怀！小女子若非已许了人，必定要追随法师左右，帮法师一道斩妖除魔，造福于天下苍生。” 不化依然微笑：“薛施主谬赞了，贫僧所为，不过尔尔。” 薛柳那些轻佻的话于他来说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没等薛柳再说什么，赵小梨就一把扯住了他，低声道：“人家知道你是鬼。”所以别做无用功了。 “是鬼就不能对英俊男人动心了么？”薛柳眼角一挑，痴痴笑道，“莫非小梨妹妹吃醋了？” 赵小梨简直想翻个白眼，她是不想继续让自己的眼睛受到荼毒好吧？人家不化法师定力足，不为所动，她不行啊，一想到薛柳内里可能是个男的，还装女的去调戏人家法师，她就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小心法师一个不爽，将你收了，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出来。”赵小梨道。 薛柳抛了个媚眼给赵小梨，笑容满面：“原来小梨妹妹是在担心我啊，我可真是要高兴坏了！” 赵小梨决定她就眼睁睁看着薛柳惹怒不化法师被杀掉算了！ 太旭山不小，一行人赶了小半天后停下歇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主要是赵小梨和不化这两个人类。 赵小梨让小黑回铜镜里休息，他一直盯着薛柳也该累了。 薛柳先是缠着不化说话，见他老僧似的不为所动，也觉得没劲，说了声去找些乐子马上回来，就暂时离开了。 赵小梨默默喝着水，她见不化也自己带着干粮和水，便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吃着。 “赵施主。”不化忽然叫了赵小梨一声。 她侧头望去，不化就坐在距离她一丈外，明澈的双眼温和地望着她，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法师有什么话说便是。”赵小梨送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觉得他可能是想跟她坦白年轻时的风流债什么的，不然他也没什么好对她欲言又止的吧？ 不化沉默片刻后叹道：“此事贫僧本该缄口不言，只是……赵姑娘不是这儿的人吧？” 赵小梨心里想着他会不会说自己有个儿子，连忙点头道：“确实不是，所以法师有什么话说便是，我定会为法师保密。” 不化微微怔楞，终于明白赵小梨应当是误会了什么，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赵施主误会了，贫僧所言之事，与施主有关。” 这回轮到赵小梨发愣了，她很快回过神来，认真望着不化道：“法师请说。” 不化道：“贫僧略通天演之术，先前见施主时便发觉，施主的命盘颇为凶险，此生受尽奔波之苦，时刻有性命之忧。” 赵小梨心头一跳。这是传说中的算命？好好的和尚，怎么就玩起了游方术士的把戏？可他说的奔波之苦，性命之忧，还真说对了。她要找到回家的路，确实要四处奔波，而鬼王的威胁又时刻悬在她头顶，这不是性命之忧又是什么？ “不知要如何化解？”赵小梨面露焦急地追问道。希望别是她看错了人啊。 不化摇头叹道：“贫僧并无化解之法。” 赵小梨松了口气，不化没卖什么可保她平安的开光宝物，可见她最先的印象并没有错，至于他所说的她的命盘……反正她对她自己的处境早有深刻认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谢法师告知，我确实死里逃生过几回，我的命可能是不大好，不过我能活到现在，便也能活到长寿的年纪。”赵小梨微笑道，一丝芥蒂都没有。 不化双手合十：“赵施主的洒脱令人敬佩，是贫僧多言了。贫僧相信以赵施主之能，必定可以逢凶化吉。” “谢法师吉言。”赵小梨笑道。 薛柳很快便回来了，看着比去之前神清气爽了许多，也不知他在密林里都干了什么。 赵小梨不感兴趣便没问，谁知薛柳却凑过来道：“小梨妹妹，你可知我方才看到了什么？” 赵小梨道：“不知道，没兴趣。” 薛柳嗔道：“真是无趣！” 可说完他又主动低声道：“我看到方才被你吓跑的鬼。” 赵小梨愣了愣，他是说那个配合他骗她，一见她就跑的鬼么？ 她奇怪地看了眼薛柳，不明白他干什么非要跟她提这个，她又不是不知道他跟那个鬼串通了骗她。 薛柳掩唇轻笑：“方才我将他打了一顿，谁让他吓到了我。” 赵小梨无言以对，现在还装弱女子有意思吗？ “你这可是恩将仇报啊。”她说。人家好心陪他演戏，他倒好，完事后还打人，那个鬼真是比窦娥还冤。 薛柳摇头，面上是迷人的灿烂笑容：“小梨妹妹此言差矣，我只打了他一顿，而留他一条小命，已是看在他无意间促成了我与小梨妹妹的缘分的份上。” 赵小梨：“……”他还真是演上瘾了啊！ 赵小梨下定了决心，再跟他废话就让她被鬼王干掉好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下午，这一路倒是找到了些打斗的踪迹，然而依然没有找到灰熊或者余一渺。 晚上几人找了一处适合的地方宿营，赵小梨丢下小黑让他远远地看着那二人，主要是薛柳，说自己要去密林里解决生理问题，实则进入了石塔中。 “圣尊，晚上好。” 好像之前的一切纠葛都未曾发生，赵小梨笑眯眯地跟鬼王打着招呼。 鬼王懒散地瞥她一眼，也与从前一样爱答不理的模样。 赵小梨道：“圣尊，您看，如今您还不能对我怎样，但我们间已多了个盟契，若是您还没出来，我就在外被人干掉了，还要害得您给我陪葬，那您岂不是冤得慌？” 鬼王抬眼看向她那张灿烂的笑颜，似笑非笑道：“想让本座教你保命之术？” 赵小梨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啊！” 现在她的命就是他的命，他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懒得理会她了吧？ 鬼王确实如赵小梨所料答应得很干脆：“可以。” 赵小梨眼睛一亮，端正坐好。 鬼王勾勾手：“过来，本座好好演示给你看。” 赵小梨：“……”她傻了才会过去好吗？ 怕鬼王的力量又像上回一样撑大结界，赵小梨这回离结界有些远，几乎贴到石塔壁了，小心总是没错的。 “怕什么？”鬼王语气柔和得吓人，“本座这一日也想通了，若非有你相助，本座想离开这儿还需一百年。本座并非不讲情义之人，教你些小法术玩玩，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亦不必再防备本座。” 赵小梨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犹豫的不是要不要进去，她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进入结界这个选项。她犹豫的是，直接揭穿他不怀好意，还是继续保持脆弱的和平假象。 她选择了后者：“圣尊，我觉得隔着结界教就挺好的，别看我这样，我学东西特别快，不会花费您多少时间的。” 鬼王看了赵小梨许久，在她快绷不住脸上的笑容时，才颔首道：“那便这样吧。” 他的视线将赵小梨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道：“今日就先教你如何用那面铜镜。” 赵小梨连连点头，笑逐颜开：“多谢圣尊！” 玄天宝鉴是鬼王造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它的功用，而在他教会赵小梨之后，她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二了解玄天宝鉴全部功能的人。 走之前，赵小梨忽然想起一事，她正犹豫要不要问，鬼王却先开了口：“还有什么想问？” 赵小梨望向他，轻声问道：“圣尊，有没有解除盟契的方法？” 鬼王看着她，慢慢地勾起了唇角：“自然是有的。” 她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追问道：“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不如说，好像她不问，他也没打算提这事似的。她最初是为了小黑的事才向白虎请教了盟契的缔结方法，自然没问过结下的盟契能不能解除的问题。但仔细想想白虎对鬼王的忠诚，必定不会让鬼王结下不可解除的单方面盟契，她是人类，才能活几年啊，白虎不会那么坑鬼王。 其实她上回隐约想到了这个问题，没问只是因为她觉得不管解不解盟契，鬼王都不会放过她，对她来说显然不解除才是最优选项。至于鬼王自己为什么不提……估计跟她想得差不多吧。 鬼王的眼神幽暗了几分，笑着反问：“你认为呢？” 赵小梨笑了笑：“我明白了。”果然是不管怎样都不会放过她啊！ 好在赵小梨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得到确定答案之后也没造成太大的心理波动，反而特别有礼貌地冲鬼王挥挥手，才渐渐消失于空气中。 鬼王保持着一个姿势望着她离开之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这一夜赵小梨睡得不太踏实，心里藏着太多事，连梦里都在被人追杀。 第二天一早，这一行奇怪的组合继续往深山中走去。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眼看着临近中午，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一天多时间都一无所获的几人精神一振，忙朝声源处赶去。 密林中，那一个巨大的身影相当醒目，而更吸引赵小梨眼球的却是看起来十分狼狈，似乎受了不少伤，却还在跟那巨大身影战斗的小道士。 她终于找到余一渺了！ 不化道：“这只巨熊，想来便是贫僧要寻找的妖物。” 赵小梨闻言也分了点注意力给那个身影，只是越看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个世界的灰熊是长这样的吗？她怎么觉得，那玩意儿更像是一只巨大的灰鼠啊？可是这么大的灰鼠，也太奇怪了吧……等等，大灰鼠什么的……黑熊？！ ☆、第38章 孩子 通过“记忆蜡烛”回到过去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些人， 除了鬼王之外，赵小梨都不觉得还能再见到，就是那个在记忆中逃脱的鬼将丁，还不是在她知道对方是鬼将丁之前就被她给无意间消灭了？ 因此看到那只自称是黑熊的灰鼠，赵小梨的心情极为复杂。这都三千多年了啊， 没想到黑熊居然还活着！不过那时候它才泰迪大小，如今竟然已是一头巨熊的体型了，真是叫人震惊。 赵小梨的疑惑并没能持续太久，余一渺正在跟黑熊打斗呢， 她怎么可以不上前帮忙？ 不化就是追寻黑熊而来，因此反应速度比赵小梨还快了些，等她祭出法物时他早已迎了上去。 赵小梨连忙追上。 薛柳看看那头巨熊， 再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想了想终究没动手， 就在一旁看着。大不了等他们打不过了他再动手嘛。 赵小梨因慢了一步， 也就刚好看到不化的武器， 那是一串他一直套在手腕上的念珠， 他随手将念珠砸了出去， 那串念珠仿佛带有灵性，划过一道狡猾的弧度，砰地一声砸在黑熊的额头上， 直接砸出一个血窟窿来。 黑熊本来正要一巴掌把余一渺打开， 这一下直接给它砸懵了， 它痛嚎着转头， 发现竟然又有人类来了，它那跟体型相比小得可笑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它便身形一晃，一道漩涡凭空出现，将它吸入其中，瞬间消失了踪迹。 “又让它逃了！”余一渺急切又懊悔地说。 赵小梨稍稍瞪大了双眼，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最初在祁城的城主府中，她被鬼王和鬼将丁撞上，鬼王差点就杀了她，只不过她运气好，正好有人来回报军情，他顺手把她一丢，她便砸在了黑熊身上，那时候也有这样的漩涡，将她和黑熊带到了遥远的磐暨城。 那时候她并不清楚她和黑熊瞬移的缘由，而黑熊溜得很快，都没给她询问的机会，又因为后来她再没有遇见到它就回来了，她还以为这事会成为一个秘密，她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没想到，却在她万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得知，这真的就是黑熊的能力。 也难怪它能活到现在，又能长到这么大了，这样的瞬移能力，简直是保命的绝好技能啊，只要敌人不是十分强大并且防备着它瞬移逃走，它真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顺利逃脱。 不化似乎也有些惊诧黑熊的能力，又见余一渺知道些什么，便问道：“道长似乎与这妖物多番交手，不知对其了解多少？” 余一渺刚想回话，突然看到了赶来的赵小梨，眼神一亮道：“赵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小梨也没隐瞒：“我是来找余道长的。之前蓟沥县城里失踪了几个女子，我听说余道长寻人途中失踪了，十分担心，可惜始终找不到道长的行踪，等救出那些失踪女子后才从道长暂居的客栈得知了道长的下落，我便寻了过来。还好余道长没事。” 赵小梨将事情解释得十分清楚，余一渺听闻她竟是因为担心自己而千里迢迢赶来，耳朵有些红了，忙感激道：“是贫道的不是，让赵姑娘担心了。那天贫道正追寻那失踪女子时，恰好遇见那妖物捉了个孩子，贫道便追了来。多谢赵姑娘救出那些女子，否则若因此而耽误了她们的性命，贫道将毕生难安。” “应该的。”赵小梨笑容明媚，她是来找余一渺的，如今人找到了，她便放松了不少。 好歹她跟他家祖师爷秦不思有过交情，再加上她自己跟他的交情，帮他是理所当然的。 余一渺脸也红了，甚至觉得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 此刻不是只有赵小梨和余一渺二人，不化还好说，见二人惊喜叙旧，并没有出声打扰，薛柳却走上前来打量着余一渺，调笑道：“原来小梨妹妹寻的是这样一个俊俏的小道士啊，怪不得心心念念、茶饭不思。” 赵小梨真想送薛柳一道雷符，她是脸皮厚，听听这样的话无所谓，可余一渺脸皮薄，会羞窘的啊！ 她飞快地看了眼余一渺，他果然脸更红了些，又不好反驳，只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看着简直像要哭出来。 赵小梨没搭理薛柳，直接打岔问起了正事：“余道长，那妖物的能力如何？” 听赵小梨说起正事，余一渺脸色好看了些，他松了口气，也不敢看薛柳，只对着赵小梨和不化道：“它自称黑熊，力大无穷，还有如你们方才所见的诡异能力。贫道曾经试过用符箓将它定住，可它这怪异能力却丝毫不受影响。” 赵小梨虽曾认识过黑熊，然而那是在记忆中，现实中是她知道黑熊，黑熊完全不知道她。而且，她跟它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她对它的了解，也就跟余一渺差不多，帮不上忙。 因为暂时不知黑熊的去向，余一渺身上又受了伤，一行人便暂时寻了个地方歇息，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余一渺身上的大多是皮外伤，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没接受赵小梨的帮忙。 “贫道追踪黑熊而来时，它还没来得及吃它掳来的孩子。”余一渺提到这个面色沉沉的，“再后来那孩子不见了，怕是被它吃了……” 不化道：“贫僧觉得未必。贫僧从不少信息中得知，它喜爱吃五岁之下孩子的心脏，但却有个怪癖，总要加盐煮熟了吃。贫僧想，这些时日，余道长可是追它追得很紧，并未让它得到喘息时机？” 余一渺眉头一挑，带出些许希望：“确实如此。那我们应当快去！按照贫道这段时日的经验，它虽能瞬移，却移动不了太远。” 赵小梨听到这里没说什么，只是在想，她那个时候和黑熊一起瞬移时，可是瞬移了超远的距离，怎么时间过了那么久，它反而越来越弱了？是因为体型太大了么？ 薛柳本是在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闻言笑道：“那还等什么呢？咱们再不动手，那不知被黑熊藏在哪儿的孩子怕是要被吃掉了。既然就在附近的话，咱们分头行动吧，我与小梨妹妹一道，余道长就和不化法师一道。” 赵小梨刚要开口表示一下反对，薛柳就媚眼朝她一瞥：“还是说，小梨妹妹就想跟俊俏的小道士一起？” 看余一渺那再次露出的窘态，赵小梨瞪了薛柳一眼，只好道：“我没什么意见。” 她来看着薛柳，免得他作妖，也算是个不错的安排。 不化没有意见，反倒是有些脸红的余一渺迟疑道：“赵姑娘，这位薛姑娘……” 他自然早看出了她的非人类身份，只不过先前看她和赵姑娘挺熟悉的样子，他才没有说什么，但此刻两边就要暂时分开，他担心赵姑娘不知那鬼的真正身份而遭了算计。 他们符箓教对于不害人的鬼，也并不想多此一举，因此见有鬼跟来，反应不算很大。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赵小梨笑了笑，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 薛柳风情无限地瞥了眼赵小梨，委屈地说：“小梨妹妹，我可从未想过要害你。” 赵小梨不理他，对余一渺和不化道：“一会儿要是遇到了黑熊，我们如何发信？” 余一渺拿出一张符箓给了赵小梨：“赵姑娘，若遇到了黑熊，激发这张传信符即可。” 他知道赵小梨会用符箓，便将传信符的简单咒文告诉赵小梨，其实就一个字，“飞”，可比她从白虎那边学会的奇形怪状的咒文简单好懂得多了。 两方人马就此分开。 薛柳似乎很高兴跟赵小梨单独在一起，面上带着妩媚的笑意，是不是凑过来跟赵小梨说话，她根本不理会他，只将小黑放出来防备他，又专注地寻找黑熊的踪迹。 如此找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赵小梨忽然看到天空中有烟花炸开，正是她和余一渺他们约定的信号。 赵小梨匆匆向信号发射的方向赶去，谁知刚跑出没多远，就见前方一道漩涡突然闪现，黑熊竟从里头出现了！ 黑熊这种瞬移的能力，真是令人难以追踪，好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它瞬移的距离变短了，她才能刚好在这儿撞上它。 此刻，黑熊却并非单独一人，它手上抓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那孩子不知是昏迷了还是被吓呆了，被它抓着时一动不动。 赵小梨明白过来，一定是黑熊回到藏孩子的地点想要大快朵颐时却被余一渺和不化二人找到了，它不敌那二人，又不想放过到嘴的食物，这才不得不带着孩子一起转移。 赵小梨乍一看到如此巨大体型的灰鼠实在有些发憷，而且因为对方手里还有人质，她也不敢用那些威力巨大的符箓，只能祭出玉笔，偶尔骚扰它一下。 黑熊不怎么将赵小梨的攻击放在心上，也不知是因为知道赵小梨伤不到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它并没有立即使用自己的能力离开，而是就在原地，誓要将玉笔打下来。 赵小梨稍稍眯起了眼睛，哪里不太对啊。 黑熊的能力是瞬移，如果是无限制的话，它只要一碰到人就瞬移出去好了，一次瞬移再短的距离，也很快就能逃离追踪。然而现实却是，它从蓟沥县城一直被余一渺追到了太旭山，一直没能甩开他，一人一鬼甚至还战得津津有味…… 那就只能说明，如今的黑熊使用它的能力限制极大，按照她的观察和思考来看，一是距离有限，二是有冷却时间，不能连续使用，三是随机，它自己都控制不了每次瞬移后出现的地方，所以才会一直没办法逃脱。 其实，要是不要管这孩子，它成功逃脱的几率明显会更大一些。 “小梨妹妹的武器不大管用啊。”薛柳笑眯眯地说，他并没有动手，而是就这么看着赵小梨，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观察。 赵小梨只要他别突然对她下手就烧高香了，并不介意她的袖手旁观，但很介意他说风凉话。 她所有的武器要是都拿出来，不把薛柳吓死就怪了。 赵小梨不想搭理他，小黑却扬声道：“你怎么敢这么对仙姑说话？仙姑大气，没让你见识过她的厉害，否则你现在就只能跪下求饶了！” 他想，他家仙姑可是连鬼王都能签下盟契的人，这个小小的鬼，怎么敢对仙姑不敬？可惜这么厉害的事迹他不能往外说，否则这个鬼哪能如此嚣张！ 薛柳呵呵笑了起来：“我确实很想见识小梨妹妹的厉害呢……” 这时，被赵小梨的玉笔缠得烦了的黑熊忽然大叫一声，终于狠狠心将孩子丢了出来，又猛地向赵小梨冲来。 赵小梨想要去救那孩子，又得面对黑熊的冲击，正两难时，薛柳忽然说：“去救孩子！” 赵小梨没有犹豫，立即拿出“鸡肋”那块破布，猛地朝孩子落下的位置丢去，破布正好悬停在孩子身下，将他托住后往下沉了沉，最后落了地，不过因为破布的缓冲，孩子落地时速度已经很慢，他并没有收到太大的冲击。 见孩子无事，赵小梨才回头望去，只见薛柳一拳砸在黑熊身上，生生在它的胸膛上砸出个坑来，黑熊顿时一声惨嚎，扭头就跑。 “还想跑？”薛柳冷笑，追了上去，可黑熊也在同时发动了它的能力，漩涡过后，什么都没剩下。 赵小梨抱起似是昏迷过去的孩子，神情略微有些复杂地走到薛柳面前道：“方才谢谢你了。” 薛柳眼尾一挑，仿佛刚才那一拳头打退黑熊的不是自己一般，掩唇轻笑道：“小梨妹妹这会儿可愿接受我的以身相许了？不吃亏哦。” 赵小梨露出标准的敷衍微笑：“不要。” 她说完，突然将孩子往薛柳怀里一塞，后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孩子，瞪着眼睛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替我照管一下他。”赵小梨一本正经地拜托完，便往空中发了个传信符。 孩子此刻正在昏迷，倒是不用怎么哄，可薛柳显然是第一次抱人类孩子，手脚都有些僵硬，见赵小梨发完了传信符便忙道：“小梨妹妹，我快抱不动了，你快来把他抱回去。” 赵小梨回头看他，眼里都是促狭的笑意，脸上却为难地说：“我刚刚好像伤到了手臂，就麻烦你啦。我去看看余道长他们来了没有。” 她说完就走远了些，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 薛柳刚刚让她去救孩子，而他则对付黑熊，她觉得从这点来说，薛柳就不会对孩子下手，这才安心将孩子给了他，当然了，她也很沉迷于看他那副手忙脚乱的慌忙模样。 “小梨妹妹！”薛柳赶紧叫赵小梨，却又不敢叫太大声，怕把这孩子给弄醒了。 赵小梨便当没听到的，等到了余一渺和不化二人，才领着二人走近薛柳，并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孩子是救回来了，然而黑熊却跑了。 黑熊所作之事，太过伤天害理，不能就这么放跑了它，然而它将孩子都丢了，又有那样的能力，只怕接下来再想找到它就难了。 “贫僧留下寻找它吧，诸位可以先将孩子送回去。”不化道。 这孩子这几日应该都没吃好，被那么大一只妖怪吓到昏迷，必须赶紧救治了。 不过赵小梨却有些放心不下，那黑熊跟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已经不同了，竟吃起了人心来，她必须亲眼见着它伏诛才能放心。 几人简单地商讨过后，由赵小梨和薛柳先送孩子下山，而余一渺和不化继续搜寻，之后她和薛柳再赶回来助力。 赵小梨把抱小孩的重任交给了薛柳，她则从余一渺那儿再拿了几张传信符，才一马当先，带头向山外走去。 薛柳抱着个孩子整个人都快疯了：“小梨妹妹，你快把这孩子抱走，不然我就丢了他！” 赵小梨走在前方，头也不回，没什么诚意地敷衍道：“不行，我手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抱小孩就会断，就劳烦你多担待些啦！” 小黑跟着赵小梨身边，探头看后头薛柳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差点就真的新出声来，他死死憋住了，小声道：“仙姑厉害！” 赵小梨笑容满面，同样低声道：“能耍到他，还是得益于他对孩子的特殊。” 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薛柳虽然威胁着说要把孩子丢了，然而赵小梨没接，他也没真的丢，就那么僵硬地抱着，边走边露出嫌弃的表情。 赵小梨收回视线，心中暗笑不已。 两人下山花了些时间，不过因为不用搜寻，倒是没有上山那么久。等下山后，赵小梨因为担心着山上两人的安危，并没有将孩子送回蓟沥县，而是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找了一家看着靠谱的农户，将孩子暂时寄养在这里。 孩子在中途就醒了，见到漂亮的大姐姐抱着他，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咯咯咯地笑起来，不过可能是几日没进食的关系，他的精神很不好。两人在将他放在农户家，见他喝过粥睡下后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薛柳脸色很不好。 “小梨妹妹，你这可算是恩将仇报呀！”他走到赵小梨身边，怪罪地瞥了她一眼。 赵小梨一点都不觉得愧疚，笑眯眯地说：“我可没有做什么呀。” 薛柳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觉得自己的弱点似乎是被发现了，心情更糟糕了。 可偏就在他心情极度郁闷时，赵小梨却侧头看着他笑了：“还是谢谢你啊，没有你，那孩子可能早受伤了。” 薛柳看到她那真诚的笑容，心里的郁闷仿佛一扫而光，他朝她抛了个媚眼，笑容暧昧：“若真想谢我，不如……” 赵小梨顿时加快了脚步，看着眼前的路感叹道：“我们还有很远才能赶回去跟余道长他们会合呢？得加快脚步了！” 薛柳怎会不知她是故意在岔开话题？他笑了下，也没再提，紧紧跟了上去。 二人之中，拖慢脚程的人明显是赵小梨，但她的速度，跟普通女子比起来，肯定要快上一些的。 两人进入山中之后，差不多是按照原先的路走，终于到了四人当初分开的地方，自然没发现他们的踪迹，而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不如先歇息吧。”薛柳道。他见赵小梨已经露出疲态，知道她不过是个人类，体力肯定跟不上了。 赵小梨有些羡慕地看了眼丝毫没有显露疲态的薛柳，当个鬼就是好啊，走路走得多了也不觉得累，她就不行了，现在快觉得双脚不是自己的了。 “那就先休息吧。”赵小梨应下。 晚上总归要危险些，赵小梨想了想也没发传信符，准备等天亮了再说。 二人就近找了一处地方歇下，经过了那小孩的事，赵小梨对于薛柳的戒心已经去了不少，不过她的谨慎是不会变的，因此并没有完全放松，依然让小黑来帮忙盯着薛柳。 不知是不是赵小梨对他态度的改变也影响了薛柳的心态，他并没有再作妖，老老实实的跟赵小梨一人一边休息。 赵小梨小小地睡了一觉，但或许是因为有心事，没睡得太久，半夜便醒了过来，见薛柳躺在那儿不动，她想了想起身，缓缓离开他们的临时宿营地，找到一块突起的大石头，慢慢爬了上去。 等找到了那个黑熊之后，她该远行了吧？不然，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方法呢？按照鬼王的说法，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顶多只有一年，甚至可能快的话，半年都没有。 “仙姑……”察觉到赵小梨心情的低落，跟来的小黑突然出声，“若仙姑有什么困扰，小黑可以帮仙姑排忧解难！” 赵小梨看着今夜硕大的月亮，叹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家了。” “什么人？” 突然，小黑朝向阴影处，厉喝道。 赵小梨蓦地望向那处，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阴影处却慢慢走出一个人影，竟然是不化。 ☆、第39章 六大 赵小梨有些吃惊， 她以为余一渺和不化早就追着黑熊离开了这儿。 不化双手合十， 温声道：“没想到施主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们有点放心不下。”赵小梨刚刚的戒备稍稍松懈，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余道长呢？” 不化道：“道长白日里追踪黑熊时又受了点伤， 正在不远处休息。贫僧见月色大好，只是过来随意走走，没想到竟遇上了施主。” “他伤得可严重？我去看看他吧。”赵小梨从石头上跳下来，正要请不化带路， 他却看向月亮，没有行动的意思。 怎么了？ 没等赵小梨问出声来， 不化道：“余道长伤得并不重，此刻正在打坐， 还是莫去打扰他了。” 知道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赵小梨点头道：“那等天亮也是一样的。” 不化转过身来， 目光轻柔地落在赵小梨身上， 似乎想说些什么， 又有所顾虑。 赵小梨自然觉得有些奇怪， 干笑了一声道：“法师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不化却说起了似乎不相干的事：“贫僧出自迦南寺，本寺传承至今已数千年， 中间未曾断绝，因此很多世人不知的事，我寺却知晓内情。” 赵小梨想，他夸他家有底蕴，跟她有什么关系？等等……迦南寺， 不是那个传说中与法印有些渊源的寺庙么？ 她心中刚升起紧张的情绪，便听不化道：“因此，本寺中不但藏有数千年前与法印大师交战的鬼王的画像，还有一些那时期的秘术。” 赵小梨下意识将左手搭在右手上，将莲玉扳指盖住。 不化目光直视着她，没有猜测，没有敌意，笃定而温和地说：“施主手上戴着的，正是鬼王的所有物。” 赵小梨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在鬼王“逝去”的数千年后，竟然还有人能认出他用过的东西！ 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不化刚遇到她时，表现得主动又奇怪，原来他那时候就认出了这个莲玉扳指。她还以为这个时代已经没人能认出来三千多年前的东西了呢，也就没有遮掩，没想到就这么栽了！ 因不化说得肯定，赵小梨甚至都兴不起否认的念头。 好在世人都以为鬼王被灭了，不会知道鬼王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被封印着，而她就拥有通向那边的“钥匙”。 她虽然很想让某个厉害的人来将鬼王灭了，可从她从过去的记忆来看，鬼王的实力高深莫测，除了法印这个世上没人奈何得了他，她即便告诉了不化鬼王还没死的事，怕也只会让自己惹一身骚。 她还想回家的呀，不能冒着被迦南寺囚禁的风险说不该说的话。 虽说，迦南寺作为跟法印大师有些渊源的地方，很可能知道鬼王并没有死的事……但她愿意赌一把，反正她就是死不承认她见过鬼王。 赵小梨惊讶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腕，视线落在石镯上：“这是鬼王的东西？” 不化看着赵小梨的右手道：“是那个扳指。” 赵小梨这才抬起右手，困惑地说：“这是我捡来的啊……上面也没写鬼王的名字。” 不化道：“贫僧十分肯定。” 赵小梨捂住扳指，稍稍带些敌意地看着不化道：“这是我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 她从过去的记忆中回来后，在记忆中学会的真元都没了，她还没时间将它们都修炼回来，要她把这个扳指交出去也行，但得让她先借助扳指重新修炼入门吧。当然，最好还是不交出去，好好的金手指，谁愿意交出去啊！ 不化微微一笑道：“施主请放心，贫僧并没有抢夺此物的意思，只是它来历不凡，见到了总得询问它的出处。” 赵小梨道：“我是在自家村子后山捡到它的，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不化道：“此事，贫僧怕是还得请寺中师长前来探查，望施主能尽量配合。” 赵小梨特别想回一句，凭什么？但她直觉自己打不过不化，那还是不要无端树敌了。 因跟苗深相像而对他生出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赵小梨的戒备竖了起来，她微笑道：“好的。” 等黑熊伏诛，她就找个机会溜走，才不会等着不化的师长过来探查呢！ 不化颔首笑道：“关于这扳指，贫僧倒还有一些关于它的传言可以先说给施主听。它有一种用法，与黑熊的瞬移十分相像。黑熊的能力太过棘手，若有类似的能力，或许可以将它困住。” 赵小梨惊讶地看向她手中的扳指，白虎只说过这莲玉扳指能借用真元给她，并没有提及其余的功能，但……她想到了过去的记忆中，她和黑熊一起明明能瞬移得那么远，可如今黑熊就只能随机瞬移那么点距离，说不定那时候真是因为莲玉扳指和黑熊的能力互相叠加，产生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说起来，如果莲玉扳指只能提供真元的话，鬼王戴着它做什么？她几次见他发怒，那能量如此磅礴，根本无须借助外力。由此而见，莲玉扳指拥有瞬移功能的可能性很大。 赵小梨忽然感到心脏慢跳了一拍，她想到了更多。 有没有可能，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一直想在这个世界多走走，寻找回家的办法，可说不定，她最初得到的这个莲玉扳指，就是她回家的阶梯呢？ 按照不化的说法，莲玉扳指能够带着人瞬移，这是一种空间上的转移，她是从其他“空间”来的，不也是一种空间上的转移吗？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她说不定真的能回家！ 赵小梨故意展露惊喜的模样：“它能制住黑熊？不知法师可知道使用方法？说来惭愧，我并不太清楚怎么用它。” 不化微微蹙眉，慢慢回忆道：“贫僧入世前确实看到过一些……但，却不好说给施主听。” 他歉然一笑：“贫僧本以为施主知道怎么用。” 赵小梨有些着急，他要是不说，她难道得闯入迦南寺吗？她不觉得自己干得了那事！ “法师，我们在此有着共同的目的，那便是将这伤人的黑熊绳之以法，还百姓一个平安，可如今要找到他都极为棘手，您就不要再拘泥于小节了，抓住它要紧。”赵小梨言辞恳切地说。 不化沉默，似在深思。 赵小梨继续道：“若这回让黑熊逃了，以它的能力，我们恐怕再也找不到它了，时机或许只有一次，错过了今后再懊悔也没用了。” 不化叹了口气道：“不是贫僧不愿意说与施主听，实在是……这是鬼王的东西，他从未离手，他被法印大师消灭后，便再无人见过，又有谁能晓得它的真正用法呢？” 不化不过是在遗憾感慨，可赵小梨脑中立即冒出一个名字，最清楚莲玉扳指功能的，当然是鬼王啊！ 赵小梨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心急如焚，按照鬼王的尿性，只怕不会老老实实告诉她莲玉扳指的用法，所以她若是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他，必定要碰壁，最好是平时聊着聊着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出来，问出答案来的可能性更大些。 “那……可如何是好？”赵小梨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句。 不化同样叹息，他道：“以贫僧几次观察来看，黑熊两次瞬移间需间隔一些时间，明日找到他的踪迹后，我们几人一同围攻他，多试几次或许就能将它留下。它今日同样被贫僧和余道长打伤，想来离不了太远。” 赵小梨点头道：“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望了眼自己左右手上各自戴着的石镯和扳指，赵小梨笑着感叹了一句：“这世上神奇的东西可真多。” 单就有趣程度来说，这个世界其实比她自己的更好玩一点，这可是真正有法术的世界啊，试想谁中二时期不想成为一个魔法师呢？可这里没她的亲朋好友，没她的家人，没有现代化的一切科技，更没有最基本的安全感，她心中的天平自然倾斜得特别彻底。 不化道：“确实如此。世界之大，无法丈量。贫僧亦是入世之后才体会到这点，对于贫僧的修行，大有裨益。” 赵小梨忽然想起佛教是信轮回的，可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变成鬼的说法，那他们的信仰还能继续下去么？ 而且，她始终不能明白，她明明是另一个时空的，怎么就“魂穿”到了这个世界的这个少女身上？明明这个世界连魂魄的说法都没有。 “不化法师，你我所处的俗世之外，究竟是什么？”赵小梨忍不住询问道，这些世界观的东西，她也不想跟鬼王探讨，他根本就不会搭理她，她还不如跟愿意说，又研究这块的人说呢！ “是西方极乐世界，亦即弥陀净土。”不化道。 “没有别的了吗？”赵小梨有些失望于他的答案，转而问道，“那去了净土的人，能回到俗世来么？” 不化道：“往生之人，是人，亦非人，与俗世再无因果，无人会归来。” 赵小梨沉默了片刻，若将所谓的弥陀净土当做是异时空的话，她的世界，也可以当做是另一个异时空吧？ “那要怎样才能去往弥陀净土？”赵小梨问。 不化道：“有生皆必死，造罪苦切身。唯有苦修以涅槃，才得往生极乐。” 赵小梨皱了皱眉：“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一个唯物主义者自然是不信佛的，那肯定修行不了……唉，其实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什么有的没的都想知道一点，万一呢？即使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化道：“除了苦修，倒确实有一种极难的法子……贫僧观施主并非信众，却不知为何如此询问？” 赵小梨对不化说的极难的法子稍微多了点兴趣。怎么说呢，她穿到这个世界来实属奇迹中的奇迹，跟所谓的“极难的法子”比较相配，普通的办法她也不信能将她送回老家去。 她犹豫了片刻道：“我曾连续做过几个梦，梦中都是同一个地方，却与我们的世界大不相同，有无需马匹牵拉便能走的车子，有能在天空飞翔供普通百姓乘坐的铁鸟，人与人之间，即便不是修士也能千里之外传音……梦中之事太过真实，令我有些向往，不知是否真有这样的地方，不知我是否能去那儿一游。不怕法师笑话，那已成了我的梦魇。” 不化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或许真有这样的地方……只是贫僧所言之法，怕是帮不上忙了。” “若法师不为难的话，我想听听看。”反正就当是闲聊了，赵小梨顺口问道。 “那倒是不为难，毕竟贫僧也不知真假。”不化道，“贫僧曾在一本古经书上见过，说伴随着这世界的诞生，出现了六颗珠子，名为六大珠，分别是地、水、火、风、空、识，而唯有与佛有缘之人，才能找到这六颗珠子，立地成佛，超脱轮回，往生极乐。” 赵小梨想，这特么与七龙珠就差一个数量了吧？集齐六颗珠子，就可以跑到弥陀净土？ 等等……这六颗珠子难道有跳跃时空的功能？只能限定于那什么弥陀净土吗？ 老实说，赵小梨是不太相信弥陀净土存在的，那么对这六大珠的存在与否自然也存怀疑之心。收集齐六大珠回家，还不如指望鬼王告诉她莲玉扳指的终极用法让她尝试回家呢！ 见赵小梨似乎有些失望，不化道：“施主，有些事强求不得。” 赵小梨勉强地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啊，但有些事，她必须强求，她才不想待在这个危险的世界呢，迟早要被鬼王弄死。 “多谢不化法师解惑。”赵小梨道，“你与余道长在何处？明早我们与你们会合。” 不化指了个方向，说了大致距离，便先行离开了。 赵小梨继续托腮看着月亮，别人是赏月思家人，毕竟大家都在一个时空，在同一个月亮底下，然而她看到的月亮和她家人都不一样的，看了也白看。 “仙姑，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小黑……小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仙姑找到梦中之地！”小黑突然情绪高昂地说道，刚才仙姑跟那和尚的话他当然都听到了，只是当时他不合适出声。 赵小梨失笑：“谢谢啊，你有心了。” 她哪天能回家了，一定要先把小黑的盟契给解了，等她空下来，就去问问白虎该怎么解。 “能为仙姑分忧解难，是小黑的荣幸！那什么六大珠，小黑一定帮仙姑找到！”小黑兴致勃勃道。 赵小梨却兴致缺缺：“传说中的东西，还有六颗，想找到也太难了吧……” 赵小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她顿时一怔。 小黑没注意到，急忙道：“仙姑吉人自有天相，旁人找不到的东西，仙姑一定能找到！” 赵小梨抬了抬手，示意小黑不要说话。 她刚刚想起来，在过去的记忆中，她和秦不思去的那座空墓。那空墓十分神奇，那么大一块土地，似乎是靠一颗十分显眼的珠子撑起的，莫非那就是六大珠之一的……地珠？空珠？ 难道说，六大珠真的存在？ 因为那颗珠子离得远，赵小梨并没能仔细观察，但那时候她就觉得那珠子十分特别，甚至有一点点熟悉。 可为什么会熟悉呢？莫非她曾经见过类似的珠子？ ……记忆蜡烛！ “小黑！你在外面守着，我离开一下。”赵小梨等不及了，连忙吩咐小黑一声，便留下他后进了石塔内。 赵小梨现身处，自然还是在第五层，她一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鬼王，而是四下寻找起来。 之前记忆蜡烛被她进入过之后反噬了鬼王，他们都没去碰它，它应该还在第五层……有了！ 赵小梨幸运的在结界外找到了记忆蜡烛，在将它抓在手里时，她激动得快握不住它了。 这个记忆蜡烛，她最先当做普通的照明工具，后来算是被它救回了一条命，然而它里头发生的事，能影响到鬼王的记忆，可见它并不简单。 连鬼王的记忆都能影响！说它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六大珠之一，她都不信！ 可是，传说中的事，真的能成真吗？六大珠真的能帮助集齐它们的人实现时空的跨越吗？ 赵小梨心中一个声音想让她相信这个，另一个声音却在讽刺她，哪有这样顺利的好事？肯定是她弄错了。 可她不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莲玉扳指能瞬移的事，不化说是有记录的，可她没见识过，鬼王也没说过，真假待定，而且即便是真，只怕也是有极大的限制吧。鬼王可是在拥有这个扳指的情况下被法印封印的，他连个结界都出不去，又怎么可能用这个扳指去往另一个时空呢？ 相比较而言，还是她手中这个珠子看上去更靠谱。不是说跟佛有缘之人就能找到六大珠吗？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都已经见到过两颗了，作为一个穿越者，拥有这样特殊的体质，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赵小梨抬头看向结界中的鬼王，他在她进来后就有些失控地找东西之后便盯着她看，只是并未出声说什么。 赵小梨露出她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道：“圣尊，这个……是什么来历啊？” 鬼王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两眼，才慢悠悠地说：“问这个做什么？” “我在外头看到过跟这个很像的珠子！”赵小梨并不掩饰她的激动，“几乎一样！一般成对的东西，肯定比单个的厉害吧？我觉得它不像是只能储存记忆那么简单。您也知道，我能护身的宝贝实在是太少了，多这么一样都是好的。”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好了理由，反正她绝不会跟鬼王说她是个穿越者，并且很可能已经找到了穿回去的方法。以他跟她的恩怨，他根本不可能放她离开好吧！ 她的激动并没有作伪，而且她激动的原因也十分站得住脚，鬼王不可能会怀疑她另有动机。 鬼王瞥了珠子一眼，笑了笑道：“忘了。” “圣尊，这对我很重要，您就再仔细想想好不好？”赵小梨的态度称得上是相当友好，甚至友好到谄媚了。 鬼王嗤笑一声，语气顿时冷下来：“本座说忘了便是忘了。” 当她不记得他曾经说忘记了玄天宝鉴的用法，后来又告诉她这事了吗？所谓的忘了，都是借口！ 赵小梨努力说服自己，不知道它的来历不要紧，找到另外几颗就能证明不化的话是真是假了。不，她甚至只需要再找到一颗就好，如果说空墓那儿的珠子跟她手里这个一模一样或者明显是一套的，她差不多就可以肯定，不化的话是真的了！ 将珠子放在石塔比拿到外面去更安全，赵小梨做出比较在意它，又没那么在意的样子将珠子往旁边一放，依然对鬼王笑得灿烂：“那等哪天圣尊您想起来了，再麻烦您告诉我吧。” 就像是玄天宝鉴一样。当然，这话她可没敢说出口，她敢肯定她一说出来，她这辈子都别想得知记忆蜡烛的来历了。 赵小梨的态度还是引起了鬼王的怀疑，他视线落在那珠子上，眉头一挑：“这珠子，究竟怎么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它或许是个宝。”赵小梨半真半假地说道。 鬼王忽然轻笑道：“想用它救你一命？” 赵小梨知道他的完整意思是，“从他手里”救她一命，说起来，她的目的也差不多算是这个了。 “我总要为自己考虑。”赵小梨抿了抿唇，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免得引来他更多的怀疑。 鬼王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这跟她穿越时空回家之事有关。 “本座很期待。”鬼王饱含恶意的双眸定定看着赵小梨，“期待着看你在必死的绝境中挣扎，最终却徒劳的绝望。” 赵小梨冲他呲牙一笑，没再多说半句话就离开了石塔。 太旭山密林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喘着粗气，不要命似的奔逃。它受了很重的伤，那个人类太可怕了！ 它惊恐地回头，拥有超强夜视能力的它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它不敢停下，直觉告诉它，一旦停下，它只有一个死字。它活了那么多年，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哪里想到竟然会在这种破地方碰到硬茬！ 它突然停下脚步，惊恐万分地看着前方出现的人影。 月色下，他的光头格外亮眼。 它正打算负伤发动自己的能力，那人却蓦地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来到它的面前，它只觉得眼前一花，腹中便是一阵剧痛。 男人手中抓着一颗染血的圆润珠子，温和地笑了笑：“空珠果然在这里。” 他没再看它一眼，转身离去。 黑熊那庞大的身躯，骤然倒下。 ☆、第40章 来历 赵小梨后半夜睡了个安稳觉， 还没等天亮就起来， 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薛柳一起， 向不化指点的方向走去， 很快就见到了不化跟余一渺二人。 余一渺看着精神不错，想来受伤也不重。 赵小梨简单地说明了她和薛柳暂时先将孩子寄养在农户家里的事， 随后一行四人便继续去寻找黑熊。 余一渺道：“昨日我和不化法师一直追着黑熊， 它应当受伤颇重，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它。” “我们四人合力， 应该能将它逮住。”赵小梨道。 薛柳撇撇嘴：“我可没说要与你们协作。” 赵小梨便立即改了口：“三人也够了。” 薛柳不满地看了眼赵小梨， 可那话偏偏是他自己说的，他只好闭了嘴一个人郁闷。 四人一路追寻黑熊的蛛丝马迹， 余一渺比较有经验， 在前带路， 很快就有了发现。 只是顺着黑熊留下的痕迹找到最后，线索却突然断了。 “它为何会在此处突然使用了瞬移的能力？可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追踪？”余一渺似乎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黑熊在这里突然失去了踪迹，可能性就那么两个，它一向并不善于掩藏自己的行踪，才每次都能被余一渺追到。 赵小梨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是伤重死了？” 黑熊是鬼的一员，而鬼在死亡后，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再加上黑熊的瞬移能力令复杂度陡升， 所以光看踪迹消失， 也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种可能。 赵小梨看着面前这一片被压倒的草， 觉得她的死亡猜测可能性还挺高。这么大一片， 差不多就是黑熊的体型，它倒下后将草压坏，然后化作阴气回归大地，这说得通。 余一渺却道：“它虽受了伤，却并不致命，贫道认为它逃脱的可能性更高些。” 赵小梨本就不能肯定，自然不会驳了余一渺的话。 既然不知黑熊究竟是死了还是逃了，四人只能继续找下去。然而，那之后的寻找，竟然出人意料的一无所获，他们没有再找到新的踪迹。 “黑熊逃了吧，”几人暂时停下休息时，薛柳忽然边玩着自己粉嫩的指甲边开了口，“找到现在都没有。” 其余几人没有立即说话，但从面色上来看，大家基本都同意薛柳的判断。 余一渺懊恼地说：“此番不能将它诛灭，只怕今后它会害更多的孩子！” “而且，经此一役，它会更隐蔽。”赵小梨同样忧心忡忡地说，她对这个世界没太大的归属感，可也见不得鬼吃人，所以才积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想将黑熊消灭，可惜事与愿违。 不化口呼佛号，语气温和地安抚众人道：“贫僧与余道长曾伤过它，今日或许只是凑巧没遇到，说不得接下来便能寻到黑熊的踪迹。” 跟其他人的焦躁、不耐烦比起来，他显得尤为镇定自若，安抚了其余几人的情绪。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在天黑下来之后，四人便停止了搜寻。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继续寻找，依然一无所获。 第三日天亮后，不化道：“几位施主，此事便交给贫僧吧。贫僧本就是入世点化百姓，并无别的事体，倒是你们，怕是各有要事，将时间费在这不知几时能结束的事上，有些不妥。” 不化说的有道理，赵小梨确实心有牵挂。她要去找那颗地珠，在那之前她还得先回蓟沥县城一趟，看看严县令之事的后续，收尾后道别离开。 她看了眼余一渺，他似乎也在犹豫。 薛柳对不化抛了个媚眼：“那就有劳你了，俊和尚。” “小梨妹妹，既然法师都如此说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他在这山里待够了，只想快些回城里去。 赵小梨点头道：“好吧，我也确实有些要紧事……那就辛苦您了，法师。” “应该的。”不化双手合十，模样谦逊。 余一渺见状，也不再纠结，跟不化说了些客套话，便同赵小梨和薛柳一道离开了。 几人虽在太旭山上待了好几天，可因为要找黑熊，很多时候都是在转圈，因此花了一天时间，便到了赵小梨和薛柳寄放孩子的农户家。 赵小梨见天色不早，便提议在这个村子里暂时住上一晚，等天亮了再回蓟沥，不然大晚上的回去，也是被关在城门外。 另两人自然没什么意见，赵小梨做主付了些钱，当做寄养费和住宿费。 一户农户家自然没那么多的空房间，三人住在不同的农户家，薛柳本来仗着外表是女性，厚着脸皮想要跟赵小梨一个屋子，被她凶狠地赶跑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赵小梨才吩咐小黑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入了石塔内。 鬼王睁眼看她，难得的先开了口：“本座还当你不来了。” 赵小梨在太旭山上的几夜，没再找到进石塔的机会，这间隔时间便有些久了，再加上前一次二人的对话，也难怪鬼王有此一说。 赵小梨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我可舍不得圣尊您呀。”她还没有压榨完他的剩余价值呢，怎么可以说不来就不来？ 鬼王道：“本座倒有一问要你解惑。” 如此难得的场景令赵小梨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忙道：“您问！” 她很好奇他会问什么啊。 “如今这世道究竟乱成了什么模样，竟由得你这般不要脸的女子肆意妄为？”鬼王嘴角勾起，语气里是明显的嘲讽。 赵小梨：“……”他果然就没什么好话啊！ 她捧着脸装可爱：“要脸活不下去呀，我惜命，为了好好活着，只好舍了最没用的脸皮啦。” 鬼王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斜睨着她笑道：“惜命？” 赵小梨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讽刺她么，她若惜命，就不该得罪他。可那明明就是他堂堂一个鬼王跟她个蝼蚁过不去，能怪她吗？显然不能！ 赵小梨觉得自己现在心态很好，她托腮看着鬼王，面上依然带着笑：“圣尊，您看，我反正是命不久矣，在我死前，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这世界太有趣了，死之前我想知道得更多。” 她说的死，自然指的是最后会被鬼王杀死一事。等她找到六大珠，回家之前她就发发善心将他的盟契解了吧，算是作为对白虎的感谢。不过这些事，她当然暂时不会告诉他。 “有意义么？”鬼王反问。 赵小梨一怔，想了想后才说：“有啊。对圣尊您来说，这生命漫长得可怕，我斗胆猜一下，没什么意外的话，您或许可以跟天地同寿？生命一旦过于漫长，什么事都经历过，感受过，大概是对什么都看淡了吧，想来这条命也没什么可珍惜的。但对我们这样的蝼蚁来说，生命再多也不会超过百年，年老后身体和精神都吃不消了，再不能想干什么干什么，而小时候太过弱小，亦无法随心所欲，真正能自由支配的时间，不过短短四五十年。” 她顿了顿，笑了一声：“四五十年啊，那么短，一晃就过了，不珍惜可不行啊。然而，人生有太多无奈，总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人一旦出生，便是一刻不停地走向死亡，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即便真能随心所欲，百年后便是一抔黄土，一切的努力，什么丰功伟绩，什么励精图治，好像都没了意义……但怎么会真的没有意义呢？至少在活着的这一刻，在满足了我的好奇心的这一刻，我是愉悦的，那就足够了。人生，最重要的不过是体验。” 鬼王并没有打断赵小梨的话，望着她的双眸反倒是有些专注。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这倒是说得没错，”鬼王的笑容里带上了些许真正的愉悦，“本座亦觉得，活着最要紧的便是让本座享受他人无止境的挣扎和临死前的忏悔嘶喊。” 赵小梨觉得有些无奈，是啦是啦，算起来大家都是在体验人生……这勉强能算是她跟他的相似之处了。 “不会觉得吵么？”赵小梨道，她是很讨厌噪音的那种人，在公交上，或者电影院里，听到有熊孩子尖叫，她的情绪立即就会变得很烦躁。 “本座若觉得吵，杀掉就是。”鬼王轻飘飘地说。 是啊，不是法治社会，杀人都没人管…… 看了赵小梨一眼，鬼王道：“你想知道什么？” 听到鬼王的话，赵小梨有些惊喜，他这是愿意满足她的求知欲了？果然啊，用“真心”还是可以换到真心的嘛。 她想了想，说：“但我不知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所以我们说好了哦，我要是问了不该问的，圣尊您直接拒绝回答就是，不要生我的气。” 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再提问就可以百无禁忌了嘛。 鬼王眼尾一抬，颔首道：“本座应你。” 赵小梨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她想了会儿才说：“圣尊，您是如何成为鬼王的？” 三千五百年前他就是鬼王了，但在那之前呢？鬼王只有他这一个，还是说，风水轮流转？ 鬼王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似乎略有些出神，瞥了赵小梨一眼道：“一来便是本座不大乐意说的事，赵小梨，你很有本事啊。” 赵小梨当然知道他这是反话，不过他也太小看她了，她还有更多恐怕他更不想回答的问题呢？从今天起她就是个无知少女，拥有十万个为什么！ 赵小梨并没有释放出自己的得意，反而略显腼腆地笑了笑：“那我就问下一个好啦。” 鬼王稍稍舒展了自己的身体：“不必。说与你听倒也无妨。本座也有如你这般弱小的时候，是吞噬了无数的鬼才成为如今的模样。” 赵小梨对于鬼王的来历，其实是有预设的，她觉得像他这样俊美得不像话又强大得宛如作弊的生物，必定是受到了老天爷的厚爱，受天道垂青而孕育而生的。可他却说，他最初很弱小。 她以为他是富二代，他却告诉她，他竟然是个白手起家的富一代！ 赵小梨忽然想起早前鬼王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常识，有些惊讶地说：“可是我记得您之前说过，鬼虽然可以靠着同类相食而变得强大，可也必须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且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还记得原话是轻则精神失常，重则如同行尸走肉。而且，他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是靠吞噬别的鬼而变得如此强大的呢？吞噬之后难道不应该跟那种动漫画里组合的怪物一样丑陋吗？！ “本座自然便是唯一的例外。”鬼王神情倨傲。 赵小梨哑口无言，确实，那都能成功，不但没有副作用，还能有这样的容貌，真是老天爷的亲生儿子了吧。 不知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一定很痛吧。”赵小梨小声地说了一句，从常理来推论，若不是痛到令鬼都怀疑鬼生，像这种同类相食以变得强大的事情应当层出不穷，鬼与鬼之间也会变得格外剑拔弩张。 鬼王瞥了赵小梨一眼，见她低着头，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喃喃自语，也就没有回应什么。 赵小梨心里真正想的没说出来，痛到怀疑鬼生的那种经历，想来会对鬼王产生极大的影响吧？说不定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变得如此残暴啊。 她将心里的复杂情绪压了压，又抬头看向鬼王，面上带着略有些钦佩的笑：“若换成是我，一定是被人吃的那个。” 她本来就没吃过多少苦，突然要她承受超过身体极限的痛，她真的能痛死吧！这么说起来，她是真心有些敬佩他。 “且是最快被吃的那个。”鬼王嗤笑着补充了一句。 赵小梨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她还是觉得不高兴，她眯起眼睛笑道：“对了，圣尊，您在成为鬼王之前，叫什么名字？” 鬼王似乎神游了片刻，才淡淡道：“本座忘了。” 赵小梨每次都觉得鬼王说忘了是在敷衍她，但这次，她却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在经历了过于可怕的痛苦之后忘了过去的一切，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多么不可接受的发展。 柔软的情绪不过转瞬即逝，赵小梨又道：“那……圣尊您能跟这天地沟通，知道哪里藏着法宝么？我之前听人说，有些法宝是天生地养的，那要是能拿在手里，真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吧。” 鬼王锐利的视线落在赵小梨的身上，神情略有些古怪地说：“天生地养的……自然是有的。” “是什么啊？”赵小梨好奇地追问道。 鬼王笑了笑，打着哑谜：“你见过的。” 赵小梨微怔，她见过什么法宝是天生地养的？该不会是……莲玉扳指？还是说，他指的其实是六大珠之一的记忆蜡烛？ “圣尊，您也知道我就是个特别普通的人类，再好的宝贝放在我的面前，我也看不出来，您就直接告诉我了吧。”赵小梨期待地看着他道。 鬼王却依然笑着道：“你猜不出来便算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听他这么说，赵小梨想起最早的约定，也不好再问，只能将自己的困惑憋了回去。 不过，她的问题还多着呢！ “圣尊，我有一件事好奇很久了。”赵小梨道，“人与人能繁衍子嗣，那鬼呢？鬼跟鬼可以诞下后代么？鬼跟人呢？” 鬼王听完这问题，看着赵小梨的目光便显得有点意味深长。 赵小梨看到鬼王的神态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有点暧昧，他之前不是还说要当送子观音嘛……但她实际上是想知道，苗深有没有可能是个混血儿啊！ “我有一个朋友，我觉得他可能是人和鬼生下的孩子，却不知这究竟有没有可能。”赵小梨故作自然地解释了一句，就好像没猜到鬼王的心里想法似的。 “不可能。”鬼王道，“鬼与人不可能生下后代。” 赵小梨想，那么……苗深还是鬼的可能性更高？而不化的样貌跟苗深像，只是个巧合？咦，不化有没有可能是个鬼？比薛柳还厉害，让余一渺也分辨不出来的鬼？ 可是，不化明明挺有佛学修养的，不像是普通的鬼，大多没什么文化……而且，他可是迦南寺的人，又知道很多秘闻，甚至连六大珠的事都知道，她感觉他是鬼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鬼与鬼之间生子的有是有。”鬼王再道，神情明显不屑，“这样无用的鬼，倒是少。” 无用？ “为什么说他们无用？”赵小梨有些不解。 鬼王嗤笑道：“鬼与庸碌的人不同，有变得更强大的野心。除非本身不想或不能变得更强大，只能指望后代青出于蓝，没有鬼会费心费力搞出个后代来。” 赵小梨惊讶得不行，这……这跟人类社会也没两样嘛！自己不行，觉得就这熊样了，不再上进，却非要生个孩子出来，严格要求，悉心培养，将自己从未达成的野望投射到孩子身上，让孩子替自己奋斗。 然后赵小梨就想到，鬼王所说的她总结的“送子观音”，果然不是他自己啊！按照他说的，人跟鬼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怎么都搞不出一个后代来。他要送她个孩子，还得去抓个男人来……果然是无耻残暴的鬼王！ “无耻啊！”赵小梨感叹了一句。 鬼王瞥她一眼，倒有些奇怪于她这真情实感的痛心疾首。 ☆、第41章 转变 当着对方的面骂了人， 又让对方没有察觉， 更没有发火，赵小梨心中有着淡淡的得意， 面上不显， 只是眼睛更亮了些。 她想，即便是鬼王吧，也不是不能好好说话。其实，当他不要动不动就发火时， 跟他说话还是挺有意思的，两人在某些方便有种微妙的同步。 即使问不出来六大珠的事， 只是闲聊也不算浪费时间。 赵小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好奇地问道：“圣尊， 你从这儿出来后要做什么？”她指了指结界。 鬼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小梨忙道：“除了我俩的个人恩怨以外。” 鬼王眉头一挑：“问这做什么？” “只是因为好奇啊。”赵小梨如实说道。 他微阖眼， 漫不经心地说：“做本座尚未完成之事。” 赵小梨毕竟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 他一说她便想了起来。他那时候可是率领鬼军， 扫荡整个人类社会， 若不是法印， 他就成功了啊！ “要把所有人类都杀光吗？”赵小梨皱眉询问道。虽然她迟早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可对她有过善意， 帮助过她，她也很有好感的旧识们依然要待在这个世界啊。 “是又如何？” “把人杀光了多没劲啊，不如留着统治他们吧。”赵小梨诚恳地建议道，“保护物种多样性，也是在保护自身嘛……” 就比如说人类吧， 为什么要保护地球上的野生动物？原因可以罗列一二三四，但本质上来说还是为了自保啊。 “与其关心不相干的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鬼王意有所指地，深邃双眸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赵小梨不高兴了，她刻意不提不愉快的事，他干嘛非要提起来膈应她？ 虽然她认为自己一定能回老家去，但这种头上悬着一柄剑的情况依然让她提心吊胆呀，她还是有些担心会来不及…… 既然鬼王提起，赵小梨决定顺道积极面对一下。 “圣尊，如果解了盟契……您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啊，也不用原谅，就是不想再搭理我就行了。”她认真询问道。 鬼王视线轻飘飘落在赵小梨身上，似是想了会儿才勾唇笑道：“死得有趣些。” 赵小梨心中一动。 她虽然是一定要回家的，但并不介意给自己一个planB啊！万一，她指的是万一她回不去，在解除盟契之后，装个死？她“死”了，鬼王就不会再大费周章来找她了啊！至于鬼王为祸世界这事，她不相信法印大师连个后手都没留，那种层面的战斗，已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于是赵小梨更认真地询问道：“如何死才算有趣呢？” “这便不想活了？”鬼王略有些讶异，朝她勾勾手，“进来，本座满足你。” 赵小梨一动不动，笑容灿烂：“哪能呀？活还是要活的，只是我总要未雨绸缪，万一将来活不成，那我就慷慨赴死，那时候就请圣尊看在我曾愉悦了您的份上，放过与我有关之人。” 鬼王身子前倾，目光紧盯着赵小梨，似蛊惑似的说：“你若不解盟契便赴死，不就无需担心本座会伤害你的旧识？” 赵小梨诧异地看他：“圣尊，您也不想活了？” 好端端的，干什么要煽动她拖着他同归于尽啊，她才不要那么做，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她觉得只要活着，她就能活得有声有色。 鬼王愉悦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好像真的很开心，看着赵小梨的眼神仿佛也带上一丝暖意。 “本座死不了。”他不怎么在意地说。 赵小梨不知他是嘴硬，还是说真的，她狐疑道：“难道其实盟契对您没束缚力么？” 鬼王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 赵小梨：“……”那你一副吊炸天的模样是想干什么！ 鬼王看着赵小梨的眼神里有一种令人不大舒服的赞赏：“你命硬得很，好似怎么都死不了，你若不死，本座又如何会死？” 赵小梨神情复杂，这种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是她自己想让他看到她怎么都死不了的吗？明明是他几次三番往死里坑她，被她机智地躲过了而已！还怪她命硬？他怎么不检讨反省一下自己的恶毒？ 她叹了口气，望着鬼王目光极为诚恳：“圣尊，我觉得我们在某些地方很是相像……其实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的嘛，交个朋友不好吗？” “本座不需要朋友。”鬼王随意道。 赵小梨紧紧盯着他，用一种发现宝藏的语气道；“我知道了，你一定不知如何与他人正常来往……” 鬼王渐渐收起笑容，目光变得有些危险。 “……但这可真是太正常了，毕竟您是鬼王嘛，根本不需要朋友。”赵小梨感受到危机，匆匆将自己的话拐了个大弯。 然而鬼王那似乎被冒犯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起来。 赵小梨咽了下口水，明知他被困在结界里，还是觉得有点心慌，但因为已经好久没见过白虎，她不能在没见它之前逃走，便脱口说了个特别古老的冷笑话，以期缓和气氛：“从前有一个太监……” 鬼王盯着她看，没给任何回应。 这就不好接了……啊，不如说幸好他没接，她说了其实就有点后悔，这种三俗冷笑话，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赵小梨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硬着头皮道：“后来他有了个妻子，古灵精怪，特别懂他……” 鬼王终于舍得开口了：“太监是什么？” 赵小梨眨眨眼，没想到他竟然不知道太监是什么，但一想也挺正常，他杀人类之前，还要弄清楚都有些什么职业和特征么？ “在皇室身边伺候的男人。”赵小梨避重就轻地说。 鬼王看着她，她也看着鬼王。 鬼王道：“怎么不说了？” 赵小梨道：“没了。” 她几乎可以看到鬼王身后具现化的一连串问号，他肯定没办法明白她说这个故事是想干嘛，天知道她只是想转移话题缓和气氛而已，难得的交流好氛围啊，她不想就此打住。 而且，就不能让她抱着个planC吗？说不定她跟鬼王愉快地聊天聊久了，他就觉得“啊，这小丫头不错，就不杀了吧”，那她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甚至关系处得好的话，还能请他帮她找回家的办法呢！他可是鬼王啊！但在那之前，关于打算回家的事，她半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在鬼王表达不悦前，赵小梨忙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话本，还挺好看的。” “本座一直觉得有些……”鬼王慢条斯理的，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不寻常。一个农家女，竟能识字。” 不寻常的当然不只这些，眼前这个有着普通农家少女样貌的人类女子，从最初见到他起，表现得就与外表极为不符。明明该是怯懦羸弱的，却处处出乎他的意料。在他久远的记忆中，也有一些人类女子的模糊印象，女鬼的模样就更多了，可她跟任何人都不相同。 身体脆弱，胆小如鼠，却有聪慧的头脑，以及特别的并非基于个人实力的莫名自信。 赵小梨愣了愣，才不高兴地说：“圣尊，您这可是歧视啊！农家女怎么了，农家女就不能识字上进了吗？” 仗着他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她信口开河：“我们村里文字都普及了，谁不识字都要被人嘲笑的！” 反正她也不怕他秋后算账，这种小事，等他出来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恐怕早就忘记了。而且即便他小心眼都记得，那时候她大概已经回自己的世界逍遥去了。 鬼王觉得虽然他三千多年没离开过这里，但外界不至于就变成她说的样子。 “本座先记着了。”他嘴角微勾，笑得人心头一紧。 赵小梨头皮发麻，极力安慰自己，没事，不怕！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笑眯眯地说：“那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谢谢您圣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回再聊，我去看看白虎。” 她说完，便爬下石梯。 鬼王忽然道：“给本座找些新鲜的乐子，本座可以考虑饶过你。” 赵小梨一怔，几乎爬下石梯的她抬头仰视鬼王，他万般无聊地补充道：“如何算新鲜，本座说了算。” “好的，我会努力寻找的！”赵小梨几乎是心花怒放地应下，“谢谢呀！” 她是真高兴，但高兴的并非是有机会让鬼王绕过自己。他那残暴的、喜欢看人痛苦的性子，她上哪儿找新鲜的乐子给他？要是在现代，她还能帮他下载个steam，让他自己随便玩游戏，什么恐怖暴力都可以有，爽死他。 她高兴的是，他终于开始松口了。从前他的意思是不管她做什么，都必死无疑，但如今他愿意给机会了，可是要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见已看不到赵小梨，鬼王才又懒散地斜倚在石壁上，目光似乎并无焦点。片刻后他突然勾了勾唇，莫名有些期待她会绞尽脑汁给他找些什么新鲜的乐子。 在弄死她之前，怎能不尽情玩弄？ 　　☆、第42章 解除 　　赵小梨找到白虎后便是一顿薅，它那柔软的皮毛、乖巧的模样, 让她心情极好。 　　若是鬼王也能这么乖巧就好了啊。 　　赵小梨脑海中忽然划过鬼王低着头让她摸头发的模样, 顿时打了个寒颤, 不敢再想下去。 　　“白虎, 如何解除盟契？”赵小梨撸得心满意足后终于发问。 　　白虎乖巧地说：“有解除的阵法和相应的印诀。” 　　赵小梨一开始以为要解除盟契很难，但按照白虎的说法，只要主者布阵，主动施展印诀, 再加上对方的鬼精或者心头血，对鬼王来说就是伴生玉，那么轻松就能解除。 　　但转念一想，赵小梨就明白了, 所谓的轻松，其实还是对她这样一心想解除的主者来说的。这样单方面的盟契, 从来都是地位低下实力低下者为了向上位者表明忠诚而主动献出鬼精或心头血立下的，一旦结成盟契，就是将身心都奉献给了上位者。因为上位者必定比自己强很多，他们也不担心上位者死了拉他们垫背的事, 若是遇到他们的主者都解决不了的敌人，他们也没有生路。 　　赵小梨和小黑之间的盟契，从小黑这方看来就是如此。但她和鬼王的，则就是一个个巧合之下的“奇迹”了。即便她不想主动解除, 他也可以出来后用各种方法让她屈服, 还不如她现在就解除了, 以表达自己的善意呢。 　　“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赵小梨将白虎紧紧抱入自己怀中，“谢谢你白虎，若不是你，我现在都已经死了。” 　　白虎蹭了蹭赵小梨的脸，小声道：“小梨很好。” 　　“白虎你更好啦，我超喜欢你的！”赵小梨松开它，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道，“我看过你过去的样子了，真的好威风啊！而且过去的你也很喜欢我呢！” 　　白虎裂开嘴，做出了类似笑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蠢萌。 　　“对了，你知道记忆蜡烛的来历吗？”赵小梨好奇道，她也有点奇怪，白虎怎么知道那东西是这么用的。 　　白虎摇头：“那是主人的东西。有一回，我跟它玩的时候，它不小心砸到我身上了，我就进去了。” 　　赵小梨恍然，原来白虎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怪不得知道该怎么用。 　　“你在里头，都经历了什么？”赵小梨问道。 　　白虎回忆道：“我进去后就找到了主人，跟主人说了未来的事，主人提前去找了法印，还是没打过他。等主人被封印，过了会儿我就出来了。” 　　赵小梨想，她在里头可没见过两个白虎，可见每一次进出，里头的记忆都会恢复成出厂设置。 　　赵小梨道：“你怎么知道……我跟记忆中圣尊的伴生玉结盟契，回到这里来也能有用？” 　　白虎舔了舔她的手指：“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看小梨死。” 　　赵小梨在白虎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她真的好喜欢白虎啊！ 　　不过，在知道了记忆蜡烛的真正身份后，赵小梨对于它的特殊也能接受了，毕竟是伴随世界诞生的六大珠之一，比鬼王的资历老多了，有这等神奇的效果，也不为过。 　　想起一事，赵小梨挠了挠白虎的下巴，略有些忧心地问：“圣尊有没有惩罚你？” 　　白虎道：“没有。” 　　它望了眼上头，又有点委屈地说：“主人不让我上去了。” 　　赵小梨默默白虎的脑袋：“对不起啊。” 　　“不要紧。”白虎蹭了蹭赵小梨的手，低声道，“小梨没事就好。” 　　赵小梨又跟白虎磨蹭了会儿，直到头痛得受不了，这才离开。 　　小黑依然在尽忠职守地守着，见赵小梨回来，他立即道：“仙姑，一切正常！” 　　赵小梨道：“辛苦你了。” 　　她本想趁夜修炼，但头实在太疼了，她只来得及跟小黑说了一句，就昏睡过去。 　　睡前的最后一个清晰想法是：以后还是不能掐着时间出来！ 　　第二天，赵小梨、余一渺、薛柳三人带着孩子向农户告别离去。赵小梨让休养生息了很久的小黑去弄了头野猪，将孩子细心地固定在野猪上驮着走。孩子一开始还有些害怕长得丑陋的野猪，后来见它如此温顺，就开心了起来，又叫又唱。 　　余一渺是第一次见到小黑，明显有些诧异。赵小梨简单地解释了缘由，又说小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而她隐瞒只是担心他多想，余一渺倒是接受了她的说法，看着情绪很稳定。 　　薛柳凑到赵小梨身边，小声道：“小梨妹妹，你就如此在意那俊俏的小道长？不如我帮你牵线搭桥如何？” 　　“……不用费心。”赵小梨白他一眼，“我对待好人一向如此。” 　　薛柳捧着心口，一脸难受：“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呀！” 　　赵小梨道：“是啊是啊，江承的事都是假的。” 　　“他那可是罪有应得。”薛柳撇撇嘴，觉得有些无趣，也不再跟赵小梨说话。 　　一行人走了半天，终于在将近中午时回到了蓟沥县。 　　金贵儿见到赵小梨，面上一喜，忙道：“小梨，你可算回来了，这都几天了，张家兄妹都快急死了。” 　　赵小梨盈盈一笑：“多谢金大哥，我这是跟道长追妖怪去了，这不，把被掳走的孩子救回来了。” 　　金贵儿这才注意到了赵小梨身后那头乖乖驮着个小孩的野猪，这一幕跟最初她刚来蓟沥县时重合了，他也瞬间明白了她为何会跟个道士一起去捉妖怪，她与动物的亲和，看来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是刘家丢了的那个吧？前两天找得挺凶的，还去找县衙报案了，可新县令还没来，县衙里乱得很，都没人管呢。”金贵儿后头一个眼熟的小兵道。 　　其余人见那孩子毫发无伤，纷纷赞道：“小梨有本事啊！” 　　赵小梨连忙摆摆手十分谦虚地说：“没有没有，都是余道长的本事，是他先牵制住了妖怪，让那妖怪没机会伤害这孩子，他才能活下来。” 　　因为不太爱跟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说话，赵小梨至今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把人安然送回去就好。当初她会捡到苗深，将他看做平等的朋友，一部分原因还是苗深虽然样子看着才七八岁，但行事谈吐十分成熟，让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感。 　　听到赵小梨这么说，众人便忙着又去赞叹余一渺。余一渺为人腼腆，被人拉着赞扬感激了几句，脸都红了。 　　赵小梨及时替他解围，一行人包括一头野猪往城里走去。 　　薛柳的样貌十分突出，不过她只在一旁站着不说话，而以金贵儿为首的这一队兵都属于私下调侃怎么说都行，见到真人都不敢多看一眼，特别是薛柳这样的大美人，他们不小心看上一眼就要脸红，最后她反而是最被忽略的那个。 　　入城后，一行人先将孩子送回了家，蓟沥县不大，余一渺又知道孩子大致失踪的街道，靠近了之后都没来得及问，就有街坊将那孩子认了出来，并指点丢孩子的刘家在哪儿。 　　刘家自然是千恩万谢，非要留几人吃饭，赵小梨想着张家兄妹也还担心她呢，便拒绝了。薛柳就比较随意了，往后一站，理也不理刘家人。余一渺也只推脱不肯留下吃饭。 　　“余道长，跟我去我房东兄妹家吃午饭吧，都这个时辰了。”出了刘家门后，赵小梨向余一渺提议道。 　　余一渺只犹豫了片刻，就因对上赵小梨的视线而下意识地点头道：“好……贫道便叨扰了。” 　　赵小梨扬起笑脸，一旁薛柳插话：“我也好些日子没尝尝张家小妹的手艺了。” 　　赵小梨看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毕竟他蹭的是张家兄妹的饭，她没立场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赵小梨先把“小黑”卖了第二次，依然还是上次的徐屠夫，上次她还遮遮掩掩的让小黑装昏迷，这会儿她直接指挥小黑躺到徐屠夫杀猪的木板上，看得徐屠夫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以至于后来结算时，虽然这头野猪比上回的还小些，徐屠夫却多给了两贯钱。 　　回到张家后，见了赵小梨和同时失踪的薛柳安然归来，张家兄妹都很开心。正好午饭才刚做了一个菜，张小妹连忙又去多做了几个，热情地请赵小梨、薛柳和余一渺三人入座。 　　在山里待的几日吃喝上都很随意，赵小梨现如今一看到张小妹做的热食就开心得不行，吃了两碗大米饭才满足地停下。 　　对于薛柳的蹭饭，张家兄妹自然是欢迎的，只不过看着薛柳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等吃完饭，张小妹才说出了原委。 　　原来，江承在薛柳不见了的两日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让张家兄妹二人惊讶的是，薛柳的反应很淡然，只说了一句走便走了，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张小妹叹息道：“江嫂子定是强撑着，此刻恐怕正难受呢。” 　　赵小梨心想，薛柳就算难受，怕也只是难受好好的沙袋长腿跑了吧？希望薛柳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放江承一马。 　　饭后，余一渺也告辞离开，赵小梨送了他一程，顺便说了声自己过几日可能要离开蓟沥县的事。 　　余一渺有些惊讶，想起二人初次见面时的事，又释然了，只问道：“赵姑娘这是往哪里去？若有难处，贫道或许可以帮忙。” 　　赵小梨笑道：“我还没想到去哪儿呢，只是想四处去看看。今日一别，或许就不会再见了，余道长保重。” 　　余一渺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又觉黯然。 　　他面上浮现略显勉强的笑意，郑重道：“珍重。有缘再见。” 　　赵小梨挥手，见余一渺离去，便也回了院子。 　　她准备待上几天再走，她还挺喜欢张家兄妹的，想要跟他们再处个几天。她这一离去，还真的可能是永别。 　　下午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泥垢后，赵小梨清清爽爽地跟张家兄妹二人坐下聊天，说了她在山中抓黑熊的经历，虽然在她看来没什么惊险的，但因她口才好，讲故事又抑扬顿挫十分有节奏感，听得兄妹二人连连惊呼，情绪都随着她的讲述一道波动。 　　晚上吃过晚饭，赵小梨便回了自己的卧室，照旧让小黑守着，自己进了石塔内。 　　在她面前的是趴着的白虎，见她来了，照旧起身走过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腿。 　　赵小梨跟白虎玩了会儿，才往上来到鬼王面前。 　　鬼王抬眼看了过来。 　　赵小梨端端正正地坐好，神情严肃地看着鬼王道：“圣尊，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不如就将你我间的盟契给解了吧。” 　　要不是还需要他的伴生玉，她不会多问他一句，直接就动手了。 　　鬼王端坐着，抬眸讥诮一笑：“就这么急？” 　　居然还反问她这么急？这种事该急明明是他好不好！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赵小梨压下心中的吐槽，正色道：“我也是为了圣尊考虑，我这么脆弱，万一不小心死在外头了呢？那对您来说可真是太憋屈了吧！因此，早点解除，也好让你我都放心不是？” 　　赵小梨说得算是情真意切了，可鬼王明显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冲她一笑：“你当还记得，只要捏碎了本座的伴生玉，就能杀了本座吧？” 　　赵小梨连忙道：“我对圣尊可没有那种可怕的心思！您看，上回我不也没乱来么？” 　　鬼王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赵小梨不放，像是看穿了她，似笑非笑道：“因为你知道那是在记忆中，杀不了本座。” 　　赵小梨想，虽然她当时差不多就是那么想的，但在记忆中的盟契都结成功了，说不定那时候她把伴生玉捏碎了他就真能死了呢？不过她没深想，她可不敢想这种好事啊。 　　“没有的事！”赵小梨矢口否认，“我就是不敢！” 　　说起自己的怯懦，赵小梨毫不隐晦，甚至还有那么点破罐破摔的嚣张。 　　鬼王道：“你那时是不敢，此刻却不好说了。”他扫了眼结界，笑得明显别有所图的模样，“你进来结界内，本座便给你伴生玉。” 　　赵小梨：“……” 　　她承认自己很怂，他这种条件，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她要是在结界内解除了盟契，他恐怕会当场让她去世，她又不傻！ 　　“我觉得吧，时机还不是特别成熟，不如就……” 　　赵小梨吞吞吐吐想先将这事暂时敷衍过去，可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 　　她捂住了肚子，十分困惑，她晚饭吃什么东西了，怎么就闹肚子了？！ 　　下一刻，下面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赵小梨一愣。 　　这特么……这身体突然来月经了？！ 　　☆、第43章 离开 　　一般少女在初潮来临时，总会觉得无措, 这意味着少女已经性成熟, 可以孕育下一代, 整个人的身体状态以及社会关系都会接着发生改变。 　　而一般来说，女子并没有初潮来两次的体验。 　　作为穿越者的赵小梨有, 她人生第一回来初潮时情绪也很激动复杂，但这毕竟是第二次了，除了惊讶一下居然这时候来了，她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她一抬头，发现鬼王的表情并不太对。 　　鬼王略有些不解：“受伤了？”明明就在他眼前，前一刻还没的，下一刻血腥气就出来了。 　　赵小梨悚然一惊, 他居然能闻得到血腥气？这结界也太没用了吧！ 　　她受到惊吓的后果时，连一句话都没跟鬼王多说, 瞬间消失。 　　赵小梨没准备月事带，一出来就命令小黑原地待命不要动, 直奔张小妹卧房。老天对她还算眷顾，张小妹正好有没用过的新的月事带，前两天刚做的, 打算把旧的都换了，正好就给赵小梨用上了。 　　之后回自己房间赵小梨又是清洗又是换衣服，再把衣服给洗了, 一切做完天色也不早了。小黑全程被赵小梨吩咐离她远点, 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忙前忙后, 曾经有过一定作为男人经验的他后来才明白仙姑在做什么，自然连句话都不敢问，躲得远远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赵小梨不怎么舒服地躺在床上，这个身体的第一次反应比较大，她刚才就隐隐觉得肚子坠坠的，此刻躺着也没好多少，只能微微侧身蜷缩着，抱着肚子让自己好过一些。 　　回想起之前鬼王的询问，赵小梨郁闷地捂住了脸。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就在鬼王面前，还被他嗅出来了，这是何等的尴尬！即便当时他不明白，只怕后来也会想清楚的吧！ 　　赵小梨只纠结了片刻就想开了。 　　鬼王的岁数，至少有三千多岁，而她呢？不过二十来岁，即便她吃亏点，把这具身体不归她管的十几年也算上，也不超过四十岁，面对三千多岁的老妖怪，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她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反倒是她刚才的反应太大了。她本来应该在鬼王问她的时候，淡定地说一句：“不是，只不过来月事罢了”，这样的话，尴尬就会转移出去，不管鬼王接不接，反正她是不用尴尬了！ 　　她决定了，之后的几天，在月经结束之前，她都不会再到鬼王面前晃悠了！ 　　赵小梨在张家休息了几天，并选在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跟张家兄妹说了她要离开的事。 　　张家兄妹虽然很舍不得她，但毕竟起初他们就明白她跟他们不一样，一时不舍后，张小妹便帮赵小梨一起准备上路要带的东西。 　　这几天，贺莲香时不时就要来刷一下存在感，一半时间给了张小妹和她的未婚夫张大勇，另一半时间则用来跟赵小梨亲近。好在她来的总时间不多，并不妨碍赵小梨待在自己房间里修炼真元。 　　靠着莲玉扳指，赵小梨积累体内真元的速度很快。唯有自己的，才是最保险的。 　　经期结束的这天，赵小梨好好洗了个澡，全身清爽后，带着她的一部分行李再次进入了石塔内。 　　鬼王正望着她。 　　赵小梨灿烂一笑：“圣尊，好久不见呀。” 　　鬼王面上同样显出笑意来，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中听：“本座还当你死在外头了。” 　　赵小梨道：“圣尊您真是会说笑，我要是死了，您不就要跟我殉……陪葬了嘛。” 　　鬼王扫了赵小梨一眼，似乎觉得很有趣：“上回怎么跑了？你不是向来脸皮挺厚的么？” 　　稳住！ 　　赵小梨憋出一个笑容来，叹了口气道：“不跑不行呀，再晚点要弄脏衣裳了。”所以说，她可不是因为害羞跑的！ 　　鬼王向后靠了靠，舒展开身体，语气轻柔：“原来你才刚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子，难怪……” 　　难怪啥啊难怪！ 　　赵小梨抓了下自己的发尾，懒得去接鬼王的话。她刚穿来时头发有些偏枯黄，可最近日子好了，吃进去的油水多了，头发的发质明显好了些，她甚至感觉到身体的细微变化。 　　见赵小梨不接话，鬼王也并不在意，他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竟跟她话起了家常：“有意中人了么？” 　　赵小梨看着鬼王的眼神有些诡异，他跟她聊天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聊天的内容这么接地气。 　　不过他问她意中人干什么？不管他想干什么，肯定没安好心！ 　　赵小梨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啊，圣尊，我早说过了，我没有朋友，不婚不育！” 　　鬼王嗤笑了一声，亏她还记得这话，先前看着像是随意拿来的借口，她倒晓得要前后一致。 　　“这世道几时变了这么多，竟能容忍人类女子不嫁人？”他漫不经心地说。 　　赵小梨道：“那倒没有。只是拳头大的说了算，托圣尊的福，我已不再任人鱼肉。” 　　说着她倒还真有了几分真心，认真地鞠了一躬：“多谢。” 　　要不是她拥有这样的机缘，得了鬼王的坐骑白虎帮忙，她只怕会陷在孙家村那个闭塞的村庄中，若侥幸没遇上钱道长这样的人，也就是到了年纪就跟孙亮圆房，沦为生育工具。 　　还好，老天爷还没那么狠心，给了她石镯，也给了她白虎和鬼王这样的金手指。至于中间差点被鬼王间接或直接杀死，她将之看做金手指的副作用。看看现在的她，拥有好几样威力还不错的法物，有小黑协助和陪伴，有足够的银钱养活自己，可以自由行动而不受礼教的束缚，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样的生活，跟她最初的日子比起来，才能真正叫做“生活”。 　　赵小梨是真心实意了，可让她诧异的是，鬼王却十分不领情。 　　只见他瞬间收起了闲适的模样，冷下脸，讥讽道：“谢什么？谢本座将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赵小梨惊愕地看着鬼王，她真心诚意感谢他，她不指望他接受她的谢意，那么就无视般一笑而过好了，何必口出恶言呢？ 　　她愤愤然提着行李打算下楼去见白虎，可到底气不过，石梯下到一半便转头对鬼王道：“圣尊，你是不是从来没被人真心谢过，所以不自在了？” 　　说完之后她根本不留下看鬼王的反应，蹭蹭蹭下了楼。她的想法特别美好，就行李放一部分到石塔这里，反正她差不多能随时取用，也勉勉强强能将这儿当做空间使用了。 　　赵小梨一走，鬼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眉头微皱，回想着她的话，半晌后才冷笑：“胡言乱语。” 　　赵小梨照例撸了会儿白虎才离开，只不过将行李留下了。第二天，带着小部分行李，赵小梨跟张家兄妹道别，没让自己的不舍表现得太明显。 　　到了城门口，赵小梨便将提前买的糕点和烧鸡之类的分给金贵儿和他带的队伍，感谢他们这段时日的照顾。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赵小梨抹了把脸，最后打听了一回空墓所在的恒山和少女峰的地理位置。 　　金贵儿却告诉她，他没听过说这两个地方。 　　赵小梨没有太意外，三千多年过去了，要说这两个地方还在是很有可能的，但名字说不定已经变了。 　　于是，她随便选了个方向，在小黑的陪伴下再次启程。那一段路她和秦不思是坐马车去的，她稍微有些印象，决定到下个城镇后再根据她记忆中的蛛丝马迹来判断。而这会儿，她想快些离开这里，免得越待越舍不得。 　　大概行了不到一刻钟，赵小梨发现前方大树下有位身形颀长的公子，他抱剑靠树而立，头微微向上，似乎有些忧郁。 　　因为离得有些远，赵小梨也看不到更多的细节，不过她猜那是个大龄中二，因此才会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 　　正打算加快脚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走过去，那个年轻的男子突然朝她转过头来，清朗一笑：“小梨妹妹，我可等你好久了。” 　　赵小梨：“……”妈呀这不是男人版本的薛柳吗！ 　　“……你是因江承的事而打算找我算账？”赵小梨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 　　薛柳拉下脸道：“江承那玩意儿，哪里值得让我跟小梨妹妹计较？” 　　赵小梨不吭声。 　　薛柳叹了口气，幽幽道：“小梨妹妹记性可真差。我都说过要以身相许了，怎么会不紧紧跟在小梨妹妹的身边呢？” 　　赵小梨看了他半晌，想起他那死活甩不脱的牛皮糖精神，有点郁闷。可既然很难将他甩脱，不如就好好利用吧。不过首先…… 　　“你还是换成女人身份吧，那个我看得更顺眼。”她说。 　　薛柳伸开手转了一圈，盯着赵小梨的目光带着十分的不满：“小梨妹妹，我这样的美男子，你竟然说看不顺眼？” 　　赵小梨扶额，她早习惯了薛柳女人的模样，他这样，她还真是完全不能适应。 　　“适应不了，之前那样子看习惯了。”赵小梨随便给了个理由。 　　“不顺眼你也先憋着，”薛柳不客气地说，“我这次就带了男装出来，不想变女的了。” 　　“我有女装。”赵小梨举起手。 　　薛柳的视线肆意地在赵小梨身上打转，笑道：“小梨妹妹的衣裳，我可穿不了。手脚都太短了，胸口会勒得慌。” 　　赵小梨一愣，随即大怒，他这是变着法儿说她矮、没胸啊！人家鬼王长得比他帅多了都没这么说过她，他哪来那么大的脸！ 　　☆、第44章 空墓 　　赵小梨瞪着薛柳, 目光嫌弃：“不要就算了。” 　　她扭头就走。 　　薛柳笑眯眯地跟了上来。 　　他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可男可女的本事, 作为女人时妩媚动人，作为男人时又潇洒风流, 任谁也看不出来, 这样倜傥的他前一刻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任意转换，毫无破绽。 　　也正因为如此, 赵小梨始终无法真正认定薛柳的性别, 他扮男的像男的, 扮女的像女的, 她能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管他是男是女，跟他保持距离就对了。 　　但目前看来, 即使她想要保持距离，也保持不了多远。 　　“我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啊。”赵小梨转过身无奈地看着跟在她身后一丈远的薛柳。 　　薛柳潇洒一笑：“我偏要。” 　　赵小梨都快哭了：“求你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薛柳给赵小梨抛了个媚眼：“小梨妹妹, 哪就那么严重。” 　　当然就有那么严重啊！ 　　赵小梨接下来的目的地是空墓, 这地方以及她去的目的，她都不太想让人知道。她自己知道她收集六大珠是想回家，可别人听到六大珠那么吊炸天的来历，谁知道会不会跟她抢？薛柳这人不可不防啊。 　　但让她因此而将薛柳杀了, 她也做不到。 　　真是两难。 　　想着反正去路还很遥远, 她甚至不知道空墓的具体位置, 说不定半路上她就甩掉薛柳了呢？于是赵小梨不再跟薛柳争执, 反倒决定先将他利用起来。 　　“我要去个古地, 只知道一个古名，若你可以帮我找到，我同意你跟我一起走。”赵小梨做出退了一步的模样说道。 　　薛柳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小梨妹妹想去的是哪儿？” 　　“恒山和少女峰的交界处。”赵小梨道。 　　薛柳果然皱起了眉头，问道：“小梨妹妹是在哪儿看到的这两个古地名？我至今已经走过不少地方，却并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 　　“一本古书上，已经遗失了。”赵小梨睁着眼睛说瞎话。 　　薛柳道：“那除了地名，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赵小梨想了想，她当时和秦不思去空墓时路上很少停留，只知道出发地是磐暨城，也知道出发的方向与行程长短，若能找到古代磐暨城的现称，那应当也能找到空墓。 　　“古书上还写了个地名，磐暨城，作为参考地。”赵小梨道。 　　“磐暨城……”薛柳思索了会儿，似有所获，“我似乎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 　　赵小梨心中一动，她随便试试，还真能从薛柳这儿得到线索啊？这运气也太好了！ 　　薛柳想了会儿，叹了口气道：“我想不起来了。” 　　赵小梨期待道：“你再想想。” 　　薛柳唉声叹气道：“我这会儿心情不好，想不起来。若小梨妹妹叫一声好哥哥，我说不定便能想起来了。” 　　赵小梨掉头就走。 　　虽然她一向是个能屈能伸之人，面对鬼王别说叫爸爸了，让她叫爷爷都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不想对薛柳屈一下。 　　仔细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等级差别吧。她一个五级小新人，对一个满级大佬叫爹并不委屈，甚至还是占便宜了，试问谁不希望自己的爸爸姓马呢？但对着一个很可能跟她差不多的小新人，她委屈自己就觉得亏大了。 　　“小梨妹妹，你跑什么！”薛柳追了上来，似是无奈地说，“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生什么气呀？” 　　赵小梨想，开个鬼的玩笑，有本事去跟鬼王开玩笑啊。 　　她也不吭声，兀自往前走去。 　　薛柳忙再次追上，笑容中满是纵容：“小梨妹妹不肯叫便算了，谁叫我欠你的呢？我想起来了，磐暨城现在应当叫常胜城，中间改了很多次名字。” 　　“你在哪儿看来的？”这回轮到赵小梨询问他。 　　薛柳道：“地方志。常胜城历来发生的大事数不胜数，最大的，已不算信史，听说鬼王就是在那座城附近被法印消灭的。” 　　赵小梨看他一眼：“你知道鬼王长什么样子么？” 　　薛柳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想知道？鬼王的画像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听闻鬼王的俊美无人能敌，但我看那画像还不如我好看呢，小梨妹妹看我就行了。” 　　赵小梨干脆利落地说：“呸！” 　　薛柳哀怨道：“我真不骗你……下回给你看看画像你就晓得我没乱说了。” 　　赵小梨道：“我不看画像。”她有真人可看，看什么画像啊。jpg怎么比得上avi？ 　　“不看便不看，看我就成。”薛柳笑道。 　　赵小梨根本不看他，往前走时将话题转了回来：“常胜城在哪个方向？” 　　她想了想，又问：“有舆图么？” 　　万一她现在待的地方正是古恒山和古少女峰的附近，先去常胜再掉头走什么的，就走了冤枉路了。 　　“那可是军事机密，一般人可不敢持有。”薛柳道。 　　赵小梨看着他：“你不是一般人。” 　　他甚至不是一般的鬼。 　　薛柳开怀一笑：“还是小梨妹妹懂我！”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翻找了一阵，找出一份舆图，展开给赵小梨看。 　　看惯了现代的地图，见到古时候的地图的赵小梨只觉得头疼。这张地图并不是按照真实地点的长度和大小而呈比例缩小绘制的，一眼望过去所有的山川好像都差不多大。而且，因为尺寸有限，这张地图真的是相当简陋了，几个大城会出现，但小一点的比如蓟沥县，那真是连个小黑点都不会标出来。 　　“就是这里。”薛柳早看惯了这幅地图，指着地图左边的一块说道。 　　赵小梨看到了“常胜”两字，随后回想了一番那时候她和秦不思的旅程，往北方看去，却怎么找都找不到看着像的两座山。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询问道：“哪个方向是北啊？” 　　薛柳道：“这边。” 　　他指的是地图的下方。 　　赵小梨心道一声果然，这张图并不是她所习惯的上北下南，而是上南下北。 　　确定方向后再次寻找，她的目光在名为 “大老虎山”和“娘娘山”的两座山之间停下。没有比例尺，她就不好判断距离，但这两座山即使在地图上也挨得比较紧，这个方向上这两座山看着最像，想来应该错不了。这名字都变成这样了，也难怪金贵儿根本没有联想到。 　　“那咱们现在在哪儿呢？”赵小梨问道。 　　薛柳有问必答，指了指地图的中间。 　　赵小梨知道从磐暨城到空墓有多远，对比一下后发现，如果坐马车，从这儿出发到空墓大概需要十天。 　　她觉得这个距离还算可以。 　　她拍了拍铜镜，把小黑叫了出来，说道：“小黑，去帮我找个坐骑来。” 　　薛柳见状明白赵小梨确定了位置，他也不多问，说了一句：“小梨妹妹，等我回来！”便抢在小黑之前进了一旁的密林。 　　这个时代，人口密度很低，城市与城市之间有很多的高山大川、无人地带，这就方便了赵小梨就地取材。 　　小黑见薛柳居然先走了，心中生出争斗之心，正想愤然追上，就听赵小梨道：“等一下……我们赶紧走吧！” 　　小黑愣了愣。 　　赵小梨往与薛柳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不就是甩掉薛柳的绝好机会吗！ 　　小黑先前自然听到了赵小梨和薛柳那企图摆脱他的对话，如今一想也明白了，顿时对她敬佩得不行，这一出调虎离山，实在是高啊！ 　　赵小梨往相反方向走了一段路后才折向她真正要去的方向，并让小黑出去找了坐骑。 　　在山林间行走，作为人类真是不方便极了。 　　等小黑回来的时候，赵小梨被他吓了一跳。 　　这一身黄灿灿的皮毛，威武的大身板，不就是一只大老虎么？ 　　“仙姑，快上来，小黑驮您！”有机会当赵小梨的坐骑来献力，小黑特别兴奋。 　　赵小梨道：“……挺威风的。” 　　想着骑虎总比骑猪好，她在小黑主动趴下后，翻身上了虎背。这只老虎看着比普通的老虎大了一圈，当然比不上白虎的体型，但人家白虎是鬼嘛，这只是普通的老虎，已经很厉害了。 　　小黑开跑前提醒了一句：“仙姑，抓稳了，小黑走啦！” 　　光从他说话的音调中都能听出他的激动之情。 　　赵小梨连忙弯腰抱住了他的脖子，而等他跑起来之后，她就很后悔了——颠得她屁股疼啊！ 　　想要趁早远离薛柳，赵小梨强忍着颠簸之苦，等见到了一座城，赶紧小黑把老虎给放了，一人一鬼进了城后雇佣了一辆马车。 　　赵小梨在过去的记忆中已经学会了如何驾驭一辆马车，然而这回郁闷的是，她卖“小黑”赚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买一辆马车，只能租用了。 　　这一路，起先赵小梨还担心薛柳会追上来，但数日后并没有见到他，她才放了心。 　　一路日夜兼程，赵小梨不得不客串了一回马车夫，让他在车厢内休息，以达到缩短旅途时间的目的。 　　八日后，赵小梨到了大老虎山和娘娘山的交界处，且正好是当初她和秦不思开始步行的位置。 　　赵小梨付清了车钱，并在车夫诡异不解的目光中，向山里走去。 　　这个地方与她在过去的记忆中看到的已经大变样，好在三千五百年前的事于她来说不过是不久之前的经历，她还记得走了多久才找到那两棵特殊的树。 　　进山的第一天，赵小梨边回忆边赶路，晚上在小黑的守护下安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继续赶路。走了半天，她就看到了那两棵特殊的树。 　　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千五百年，这两棵大树比赵小梨记忆中的高大多了，也胖多了，只是，它们俩的形态依然没有什么改变，反而因为体型的变化更辣眼睛…… 　　往东一百丈，小心地爬下斜坡，当那个洞口出现时，赵小梨才真正松了口气。 　　来之前便想好了要如何取那颗六大珠之一，赵小梨进洞之前对小黑道：“你现在去抓一只大鸟过来，能托得住我的那种大鸟。” 　　小黑立即应是，一下子没影了。 　　赵小梨深吸了口气。 　　这段时间她忙着赶路，也就没去石塔找鬼王。好在目前她死他也要死，想来他不会真以为她死外面了。 　　想到上回鬼王的讽刺，赵小梨叹了口气。他要怎么才肯相信，她是真的想把盟契给解了，而不是打算欺骗他从而捏碎他的伴生玉呢？她这么善良的姑娘，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大概只有她进了结界他才会拿出伴生玉吧。但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只要她进了结界，肯定就出不来了！ 　　一声尖啸，展翅足有三米的鸟落在赵小梨面前。这只鸟长得有点像鹰，但从体型上来看，并不是赵小梨那个世界有的品种。 　　“先试试看。”稳妥起见，赵小梨先爬上了鸟背，等小黑看着挺轻松地飞了起来，她才放心。 　　一人一鸟钻入了空墓的洞中。小黑如今附身的鸟体型有点大，必须缩着翅膀走得很憋屈，一不小心还会撞上洞壁，赵小梨有时转过头来看到他那企鹅一样摇摇摆摆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还好，这条入口并没有机关，不然真要麻烦死了。 　　依然是一路顺畅地到了最深处，赵小梨让小黑将自己驮上，飞到了正中央的漂浮土地上。 　　她本来可以直接去取那颗珠子，但想想就知道，那颗珠子一旦被她拿走，这块土地就会坠落，这上面至少有个叫“十分厉害”的小妖怪，她得先去通知一下对方，若能劝服对方搬家最好，若不能……先看看能不能打过，再看要不要打。 　　往好的方面去想，三千多年过去，十分厉害说不定已经死了呢？那她就不用纠结了。 　　赵小梨让小黑等在外头，往宫殿里走去，边走边叫：“十分厉害！” 　　她看到了正殿的那具棺材，终于有了岁月流逝的痕迹，而这里的棺材盖子还在。毕竟那只是鬼王的记忆嘛。 　　孤零零的棺材看着有些吓人，赵小梨鼓足勇气走到旁边，从棺材和盖子之间的空隙向里望去。 　　一双小眼睛正从缝隙里向外望着她。 　　赵小梨心神巨震，差点吓得尖叫，连退两步后才稳下心神。 　　这……这就是那个逗号怪吧！ 　　“十分厉害？”赵小梨小声询问。 　　那小东西从棺材里挤了出来，漂浮在空中静静地望着赵小梨，困惑地说：“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听它说话，赵小梨放了心，不是那种一上来就攻击的鬼，那就还有讲道理的空间。 　　赵小梨不答反问：“你知道鬼王吗？” 　　十分厉害一愣，兴奋地说：“知道知道！鬼王是最厉害的鬼，特别厉害！你见过他吗？” 　　“我见过，跟他很熟。”赵小梨大言不惭地说。 　　十分厉害飘荡了一会儿，飘了个八字出来，询问道：“那你可以让我也见见鬼王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有事要做，得在那之后才能带你见鬼王。”赵小梨一脸为难道。她就知道，如果十分厉害还在这里的话，一定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不太可能知道鬼王在世人眼中早已经被消灭了，更幸运的是，它也知道鬼王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啊？”十分厉害好奇地问道。 　　赵小梨道：“托着这块地方的那颗珠子，我要拿走。” 　　十分厉害迟疑了一下：“那我睡觉的地方是不是就要没有了？” 　　赵小梨道：“应该是吧。” 　　十分厉害想了会儿说：“没了就没了吧，我也睡够了，想要出去看看。” 　　“真的吗？”赵小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惊喜地说。 　　“真的呀。”十分厉害顿了顿，再道，“但你得先让我见见鬼王。” 　　赵小梨琢磨了下，觉得让十分厉害先见鬼王也没关系。她能在石塔里待的时间不短，让它去看看鬼王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不禁有些感慨，没想到她还有卖“鬼王展览”门票的一天……不过嘛，反正债多不愁了…… 　　赵小梨知道鬼王迟早要出来的，而她跟十分厉害不过是萍水相逢，之后即便十分厉害到处宣传鬼王的存在，对她来说其实没有大碍，等人人都知道并相信鬼王还活着时，她不是集齐六大珠回老家了，就是已经被鬼王杀了，无论哪种都不在乎鬼王活着消息的传播了。 　　赵小梨先去跟小黑说了一声，又叮嘱十分厉害在鬼王面前不要乱说话，便拉住它的小尾巴，心念一动，带着它进了石塔内。 　　刚进到石塔内，赵小梨就听到鬼王带着森然冷意的声音：“本座还当你翅膀硬了，逃了呢。” 　　☆、第45章 童男 　　赵小梨习惯了鬼王的冷言冷语, 内心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盟契没解决呢, 她跑什么？跑了以后再被鬼王抓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圣尊您又说笑了, 我跑再远，还不是一瞬间就能回来这里？”赵小梨笑眯眯地说。 　　鬼王冷笑不语。 　　十分厉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然十分迷茫。 　　而鬼王这时候也终于分了一点注意力到十分厉害身上，眼风冷冷地扫了过去。 　　“这又是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 　　赵小梨轻轻摸了摸十分厉害的背, 对鬼王道：“圣尊, 这是我朋友，它叫十分厉害。” 　　鬼王看着心情很不好, 冷着脸道：“你不是说没有朋友？” 　　赵小梨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话记那么清楚，干笑道：“那是从前嘛……”她总不能说：圣尊您好，这是我的客户，感谢您替我创收。 　　十分厉害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啊，他就是鬼王吗？好厉害啊！” 　　赵小梨紧张地看了眼十分厉害, 打着哈哈：“对啊, 圣尊可厉害了……” 　　鬼王的脸色愈发阴沉，眼神轻飘飘看向十分厉害, 嘴角却勾起抹笑来：“她同你说了什么？” 　　十分厉害反应有些迟钝,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特别厉害的鬼王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 它顿了顿才说：“她说……” 　　它话还没说完, 就被神色慌张的赵小梨一把扯住尾巴, 瞬间消失在鬼王面前。 　　“跑得挺快啊。”鬼王愣了愣才低语出声，一双漂亮的眼睛冷得吓人。 　　赵小梨一出来便松开了十分厉害，哭丧着脸道：“不是说好了不能乱说话的么？” 　　“我没有乱说啊。”十分厉害一脸无辜，接着又兴奋地说，“刚才那个就是鬼王吗？看着真的特别厉害呢！” 　　赵小梨道：“……是啊。”厉害到可以像是捏死蚂蚁一样捏死她呢！ 　　“仙姑，出了什么变故么？”小黑见赵小梨突然出现，情绪又不好，略带敌意地看了十分厉害一眼。 　　十分厉害并没有接收到小黑的敌意，依然如同一个没有任何压力的轻盈气球般漂浮在半空中。 　　“也没什么大事。”赵小梨说着，不禁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鬼王就算隐约知道了她在干什么，只要她不承认，他能拿她怎样？他又不能出来找她麻烦！ 　　她又看向十分厉害道：“我已经带你见识过鬼王了，那么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吧。这里还有别的生物吗？” 　　十分厉害道：“没有了，就我一个。” 　　它挺腰将自己小小的身体拉长，像是在伸懒腰，随后才说：“我要走啦，这里我不要了。” 　　说完它也不等赵小梨回应，蓦地往上飞去，撞出个洞之后便不见了身影。 　　赵小梨想起它的速度，不禁有些心惊，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十分厉害估计已经名副其实了，她曾经见过的鬼将乙也不会飞，是借助了洞壁才向上离开的。可十分厉害不但速度很快，而且还会飞行，冲出那层有些厚度的地面所需要的力量不少，它也仿佛很轻松的模样……说不定它已经比曾经的鬼将还厉害了呢！ 　　赵小梨收敛心神道：“小黑，我们开始吧。” 　　小黑立即中气十足地应道：“是，仙姑！” 　　赵小梨爬上小黑的背，让它载着自己到了漂浮土地的下方，慢慢靠近了那颗珠子。 　　当距离足够近时，赵小梨的心跳陡然变快，这颗珠子，几乎跟石塔中的那颗一模一样，只不过那颗是偏黄的，而这颗颜色偏棕色。 　　赵小梨一手搂紧了小黑的脖子，一手向棕色珠子抓去，一把将珠子抓在手里后，察觉上方的土地产生了松动，她便立即动念入了石塔内。 　　鬼王没料到赵小梨这么快就回来了，又见她抱着个大鸟的诡异模样，一时间只盯着她没说话。 　　赵小梨从小黑脖子旁探出头去，冲鬼王一笑：“圣尊，我又回来了。” 　　鬼王一声冷哼。 　　赵小梨不以为意，决定给那漂浮的土地更多的时间坠落，再等等出去。 　　鬼王注意到了她拿在手里的珠子。 　　“这是什么？”他想起这珠子跟他那颗很像，又记起她曾经问过那颗珠子的来历，数种猜测瞬间成形。 　　“就是我先前跟您说过的，跟您那颗珠子成双的珠子！您看除了颜色不一样，形状大小和里头的形态都一模一样！”赵小梨道，这些珠子仿佛是活的，可以看到珠子里头有东西飘来飘去。 　　鬼王哦了一声：“你晓得成对后能做什么了？” 　　“那倒是不晓得的……”赵小梨故作失望，“不过，总归是有用的吧，既然我知道它在那里，任由它放着不拿总归不甘心。” 　　鬼王手指一勾：“拿来让本座瞧瞧。” 　　赵小梨心里当即涌上不情愿，但不想让他看出来，再加上六大珠来历那么逆天，她觉得即便是鬼王这个满级大佬应该也不能拿它怎么样。 　　于是她翻身爬了下去，将珠子从地上滚入结界中。 　　鬼王单手抓住珠子，举在眼前看了片刻，忽然五指握紧，吓得赵小梨一个没控制住惊呼出声。 　　“确实是个好东西。”鬼王张开五指，那颗珠子依然好好地躺在他的掌心，一点儿裂痕都没有。 　　赵小梨心中暗暗输了口气，看来她确实没有猜错。 　　鬼王把玩着那颗珠子，并没有还给赵小梨的意思，她倒无所谓，反正珠子还没集齐呢，她总得将它们放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还有哪里比鬼王这里更安全呢？ 　　赵小梨估摸着那漂浮土地已经落了地，正打算跟鬼王告别，却听他道：“你那个朋友呢？” 　　“它走了……”赵小梨谨慎地回道，“它说，世界很大，它想去看看。” 　　鬼王笑了起来，声音动听柔和：“赵小梨，给本座记住，你那些所谓朋友，最好不要带到本座面前，再有下次，本座见一个杀一个。” 　　赵小梨这时候可不敢说什么你杀不着，他的意思明显是先记着，出来再杀嘛…… 　　“好的圣尊，没有下次了……”赵小梨连忙乖巧应下。 　　最后乖乖跟鬼王道别后，赵小梨便又爬上小黑的背，带着它一起离开了石塔。 　　小黑出来后先是往下沉了沉，随后才扇动翅膀带着赵小梨飞起。那块漂浮的土地已经不在了，这座空墓真的空了。 　　“小黑，从来处出去吧。”赵小梨示意小黑将自己放到洞壁上的口子处，又让小黑继续附身带着那大鸟走出去，再让他将大鸟放了。 　　小黑没有异议，一一照办。 　　不过对于接下来的路，赵小梨有些迷茫了。 　　她在过去的记忆中见过这座空墓是她的运气好，但其他的珠子呢？估计不化法师也没有更多的线索，还是只能靠她自己周游世界才能找到了。但这样一来，她的时间很可能不够。 　　不过这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好运气能再次显灵。 　　离开空墓入口后，赵小梨按照原路返回，边走边回忆着薛柳先前给她看过的那幅地图。 　　这个世界地广人稀，若没有确切的指引，这么小的珠子，她就算是鬼王也找不到吧。薛柳之前说过，他是在地方志中看到磐暨城的，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去找各个县城的地方志，从中挑出些可疑的地方去查探？ 　　打定主意后，赵小梨便继续前进，等见到人了，她再询问最近的县城在哪里。 　　第一天依然在山里，直到第二天下午，赵小梨才离开了大老虎山和娘娘山的交界处。 　　天色晚下来时她来到了一座村子外，准备借住在农户家。在山上的几天，她感觉自己已成了个野人，急需热水和热食的抚慰。 　　只是令赵小梨觉得奇怪的是，明明天还没有全黑，这个看着不大的村子里竟然连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目之所见的几户人家连盏灯都没点。虽说在农村里为了省油，一到晚上就睡觉，不点灯很正常，但这也太过安静了。 　　“小黑，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赵小梨低声道。 　　小黑同样低声回道：“小黑也这么觉得……不如让小黑先去探个究竟。” 　　赵小梨道：“不，先不要。”小黑毕竟还是弱，她可不希望他出去送人头。上回碰到薛柳只是揍了他一顿没弄死他，是他运气好，她可不敢赌他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走到最近的一家，敲了敲门。 　　门内起先一片安静，随即传出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战战兢兢的声音：“谁……谁啊？” 　　“您好，我是过路的，想在您家借住一晚，不知方便……” 　　赵小梨的话还没说完，那男人便打断了她：“不、不方便！俺家住满人了，你去别家问问！” 　　这话倒也不算奇怪，但对方隔着门跟她对话，不肯开门，声音里又透着恐慌……他到底在怕什么？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赵小梨只怕也跟着害怕起来了。但如今经历几次生死，连最厉害的满级大佬都在她手上吃了亏，她自觉胆子已大了许多，不会再被一点小事吓得屁滚尿流。 　　赵小梨道了谢，往前方另一家走去。 　　路上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连本该村子自发组织的巡逻队伍都看不到，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一座座农舍就像是黑暗中的怪物，等着择人而噬。空气中传来清晰而起伏不定的虫鸣声，给这样寂静恐怖的夜多添了一分安全感。 　　赵小梨来到第二家农户前，又一次敲门后说明来意。 　　这回里头应答的是个温和的女声，起先对方也不愿意开门，但听出赵小梨是个岁数不大的女孩子，再加上又从门缝里看过赵小梨的模样后，院内的女子终于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开门的女子大概三十岁的样子，皮肤是风吹日晒的农家女常有的粗糙偏黑，但她的神情与她先前的声音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开门见了赵小梨后也并没有立即开门迎她进去，而是小心地问道：“姑娘怎会一人在此地出现？” 　　赵小梨笑道：“我是个俗家道士，之前刚追一个妖物进了山，回来的路上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只好前来叨扰。” 　　一个妙龄女子独自在外实在太过惹眼，赵小梨只好给自己加了这么一层身份，但她也不算撒谎，她有真元又能消灭鬼，说道士也没人可反驳。说起来她勉强算是鬼王的弟子呢…… 　　女子听闻赵小梨的话，面色微变，又见赵小梨的模样十分可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退开请她进来。 　　赵小梨一进去，对方就将院门关上。 　　“姑娘，你真是个道士？”女子顿了顿，又道，“我叫孟五娘，姑娘若不介意，可叫我五娘。” 　　赵小梨道：“我确实是个道士……今日我一来便察觉村子里有些不对，五娘若能说给我听，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对此赵小梨很是自信，她背后站着的可是鬼王啊，要是实在打不赢，她就把对方抓到石塔里去，鬼王虽然出不来，但他法宝多啊。 　　其实她早就对鬼王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一边的法物觊觎已久，不过按照她跟鬼王的关系，她现在提出来他估计不会答应，他不是还觉得，她就像是个小强，怎么都死不了么？或许还得等混熟一点，再选在一个他心情好的时候…… 　　孟五娘闻言，突然跪下，哽咽着，却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小声道：“求姑娘救救我们！” 　　“你先起来，慢慢说。”赵小梨忙道。 　　孟五娘被赵小梨扶了起来，抹干眼泪道：“不瞒姑娘，我们村里前段时间来了个妖怪，说是要三天便献上一个童男给他，否则便屠村！我们也试过在白天派人逃出村子，却每每被他发现赶回来，甚至还为此死了一个人……我们不敢再逃，可若就这么耗下去，咱们村的男娃都会被吃光了啊！已经有两个男娃没了，今晚是第三个……” 　　赵小梨皱眉思索，屠村什么的，这鬼这么厉害？若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干脆将村里人都抓起来，竟还给了他们自由活动的机会…… 　　她正想再问，院门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孟五娘一惊，却听外头有人说：“孟五娘，你是不是把外人放进来了？” 　　“是里长！”孟五娘连忙说了一句，随后便去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来人五十岁上下，头发白了一半，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神情严肃到吓人。门一开他便推开孟五娘，径直来到了赵小梨面前。 　　“本村不欢迎外人，你快走吧！”他半句废话都不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孟五娘方才被推了个踉跄，闻言立即扑过来跪着哀求道：“里长，这位姑娘是个道士，她一定能将那妖怪驱除的，求求您就让她试试吧！我当家的去得早，就只有一个儿子了啊，他就是我的命根！那妖怪不肯走，迟早要将村里所有男娃都吃光，咱们村就全都绝后了啊！我儿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里长，求求你了，就让她去试试吧！” 　　“胡闹！惹恼了那个妖怪，我们所有人都跑不掉！”里长气道，“只要咱们村里大人还在，男娃没了可以再生！你不要做糊涂事，断送了整个村子！” 　　“可是里长……” 　　见孟五娘和里长间闹得很僵，赵小梨忙道：“里长，请听我说一句，我可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人，寻常妖怪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就是让我试试又何妨？” 　　她顿了顿，见里长脸色没有一点缓和下来，又道：“你们只要告诉我那个妖怪……啊，不是，是你们献给妖怪的童男在哪里，我自己过去就好。若我失败了，你们就一口咬定不认得我这个外来者便可。” 　　里长终于正色打量赵小梨，在他眼中，这个很可能尚未及笄的女孩清瘦普通，实在看不出高人的迹象。 　　“不行！若有个万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保不住！”里长还是坚持己见。 　　赵小梨只好从背包中掏出玉笔，指挥着它呼啸着飞向院门，钉在了院门上，接着又在里长和孟五娘二人惊异地看过去时，指挥玉笔在空中多绕了几圈玩，随后才收回手中。 　　“这下信我有真本事了吧？”赵小梨拍了拍铜镜，小黑便钻了出来，“这是我的小伙伴。” 　　“仙姑的话，你们怎么敢质疑？”小黑一出来便阴森森地威胁道。 　　小黑这团会说话的黑影吓得里长和孟五娘纷纷倒退两步，白了脸色。 　　赵小梨微笑道：“现在，告诉我你们今晚献祭的男童在哪儿？” 　　片刻后，从吓得面无人色的二人口中得知献祭童男的具体位置的赵小梨远远地看到了那个正被绑着丢在大木盆中的小男孩。 　　而就在那个男孩对面不远的位置，有个身影正渐渐靠近中，似乎还在吸着口水。细细听去，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个身影说：“真是美味的小娃娃啊……” 　　赵小梨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下一刻月亮的辉光落下，刚巧将那个身影照得清晰无比。 　　“咦，你居然还没死吗？” 　　赵小梨很惊讶，这个说着要吃小娃娃的，竟然是当初在孙家村时跟在钱道长身边的道童，当时不是连着祭台被骨奴一起砸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活着？ 　　仿佛久别重逢般的轻松语气，却听得道童浑身一哆嗦。 　　这个如同噩梦般的声音……他甚至根本没去看来人，掉头拔腿就跑。那个煞星！ 　　☆、第46章 跪下 　　道童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可理喻, 明明那么辽阔的疆域，而他已经离开孙家村足够远了，为什么还会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遇到那个可怕的煞星呢？ 　　他上回装死逃生后, 以为只要自己小心点，不要太高调作死，就不会再遇到这个煞星, 谁知道她竟然来了这个小地方, 还认出了他！ 　　他完全不敢回头去看，只顾着自己飞快地奔逃，他很清楚，一旦被对方抓到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赵小梨被道童那毫不犹豫的逃跑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蓦地追了上去。 　　早知道他那么胆小，一句话就把他吓跑了，她就不说话了！她没想到道童竟然还活着, 那么那个鬼将丁呢？当时似乎是被打散了, 让他重塑肉身的计划就这么泡了汤。 　　赵小梨突然想到一个从前因缺乏常识而从未想过的问题。按照鬼王所说，无论是鬼还是人，死了就是死了，鬼的鬼精只说是鬼的本源，而不是类似灵魂的东西, 肉身灭了, 鬼精也会随之消亡……但鬼将丁没有肉身, 似乎是仅凭鬼精便顺利地苟延残喘到了如今, 而这本该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她想起那日她看到道童将一颗珠子放到祭台阵法的中央，当时离得远，她没太看清楚那珠子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有没有可能那也是六大珠之一呢？她觉得可能性很大！除了六大珠，还有什么宝物，居然能存储鬼将的鬼精，而不让他的鬼精在漫长的时间中消散？ 　　“小黑，快去拦住他！”想到六大珠之一很可能就在咫尺，赵小梨心中一热，连忙呼唤小黑。 　　小黑早做好了准备，想起曾经被道童一行人欺压的痛苦，即便知道自己打不过道童，也追了上去。 　　赵小梨紧随其后祭出玉笔，紧跟在小黑后头，在他拦在道童面前时也将玉笔横在了道童前头。 　　道童蓦地停下脚步，面色煞白，他突然回头，冲着赵小梨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赵小梨还以为会经过一场恶战，但看道童那两股战战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当时骨奴一招将鬼将丁的肉身弄散，一定对道童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连带着她也在他心中变成了恐惧的化身。 　　赵小梨暗暗戒备，神情冷冷的：“饶不饶你另说，那位丁大人呢？” 　　道童一愣，心底突然一喜，明白她是冲着丁大人来的，他立即道：“丁大人那次被伤了根本，另寻了地方休养……” 　　“在哪里？”赵小梨道，她是打定了杀鬼夺宝，那鬼将丁三千多年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三千多年后又极其残暴，竟要残忍地夺走一整个村子数百条人命，她觉得她杀了鬼将丁就是为民除害。 　　不知怎么的，赵小梨突然想到了鬼王。如果给她一个机会为民除害，她会杀了鬼王么？过去记忆里的事不算，那时候她虽拿到了伴生玉，并不真的具备杀鬼王的可能。 　　这么一想，鬼王不肯将伴生玉送出结界来让她解除盟契真是再合理不过，他怎么知道她不会顺手捏碎他的伴生玉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道童回答时战战兢兢，明知自己的答案会让眼前人不高兴，他却别无选择。 　　“但我可以帮着您一起寻找！丁大人虽没让我陪着，但他能去哪些地方，我都知道个大概！”道童求生欲很是旺盛，见赵小梨脸色果然阴沉下来，连忙接着道。 　　这好像也可以…… 　　赵小梨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她觉得让他多体会一会儿作为砧板上的鱼的心惊肉跳特别解气，转而问起了别的问题：“丁大人寄居的那颗珠子，什么来历？” 　　道童有问必答：“那是丁大人的东西，我也不知来历……” 　　“描述下它的样子。”赵小梨道。直接拿出记忆蜡烛让道童确认确实方便多了，但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搜集六大珠，暴露给鬼王是因为她别无选择。 　　道童想了片刻才道：“那就是颗手掌大小的珠子，带着点蓝色，珠子仿佛是活的，里头有东西。” 　　赵小梨一喜，这一定就是她要找的六大珠之一！ 　　她点点头，故作不在意地说：“看着有些厉害，怪不得连鬼将的鬼精都能保住。” 　　道童本来就害怕赵小梨，如今听她一语中的，将旁人不知道的事随口就说了出来，心中更为惊惧，最后一点趁机逃脱的希望都如同狂风中勉力支撑到最后的蜡烛般灭了。 　　吱呀一声，旁边有人打开院门走了出来。 　　而这个声音仿佛只是预告，原本安静的村庄像是突然被唤醒了，不断有人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目光怨愤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道童。 　　当赵小梨跟道童对峙时，所有人都在暗中窥探，他们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可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道童的举动。 　　曾经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似乎无所不能的妖怪，却在一个娇弱的小姑娘面前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他的膝盖软得如同一滩烂泥，比普通庄稼汉子还不如。这一刻，他曾经在他们心中塑造起来的可怕大妖怪形象荡然无存。 　　近距离观看到这一幕的人操起锄头、菜刀、木棍等武器，走出了能带给他们安全感的自家院子，远些地方的人逐渐被叫过来，人群里甚至没人点火把，只就着明亮的月光，如同恐怖电影里的僵尸，无声而缓慢地一点点靠近。 　　道童恐惧的人是赵小梨，并没有将这些人类放在心上，他低头给赵小梨戴高帽：“您真是料事如神！您放心，有我带着，一定能将您带到丁大人躲藏之地，我绝不会有任何欺瞒之举！” 　　赵小梨根本没听进去道童的话，她看向周围逐渐靠近的人群，突然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这黑压压的人群，悄无声息地靠近，给她的压迫感竟然远远超过了当她面对一只鬼时。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里长和孟五娘，忙道：“你们先退回去吧，我这边很快就好了。” 　　里长道：“多谢小道长，接下来的事，交予我们便可。” 　　赵小梨当然不愿意，一是道童毕竟是个鬼，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二是她还要从道童口中问出鬼将丁的下落，从而将六大珠之一拿到手。 　　“你们只是人类，斗不过他的！”赵小梨忙道，“人这么多太乱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踩踏事故，里长，您快约束村民，不要让他们干傻事！” 　　里长肃着脸威严道：“此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用小道长再插手！” 　　赵小梨一愣，这特么跟先前说的不一样啊！之前明明都做好了全村男娃都死光的准备也没敢反抗，如今怎么就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动手！”里长却不给赵小梨劝说的机会，指挥村民一拥而上。 　　道童起先看到这么多村民还真大着胆子提着武器过来，嘲笑便浮上嘴角，他是斗不过那煞星，难道还斗不过这些普通人么？真是笑话！ 　　可就在他打算抬手反击时，他发觉这些人类挡在了他和那煞星之间，双方几乎看不到对方的存在。他心中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立即缩回了手，任由人群将他淹没。 　　赵小梨眼见着眼前急红了眼也气红了眼的村民纷纷拎起了农具武器，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只好退到了一旁，免得被误伤。 　　小黑飘在半空看着下方，没一会儿他突然叫道：“仙姑，他好像不见了！” 　　赵小梨一惊，不详的预感竟成真了！ 　　她忙远远喊道：“小黑，把他们吓远点！” 　　小黑这样没有形体的状态，在混战中十分有利，他只要突然探头到某个男人面前，那人就会吓得一声尖叫，然后丢下武器逃跑，没一会儿，中间便空出一个大圈来。 　　圈子的中央，除了一地的农具武器，什么都没有。 　　“你们把他放跑了！”赵小梨此刻也很生气，她的六大珠的线索飞了！ 　　村民们此刻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赵小梨对小黑道：“小黑，你快去附近看看，他或许没跑远。注意安全！有危险立即回来！” 　　小黑感动地应了一声：“是，仙姑！”随即便飘远了。 　　赵小梨正想向另一个方向去追，里长却拦在了她面前。 　　“小道长，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那妖怪再来了可怎么办？” 　　赵小梨听到里长的话差点想翻白眼，现在知道不能把道童放走了，早干嘛去了？ 　　“不会的，他一旦逃走，就会逃得远远的，永远不会再回来。”赵小梨有些郁闷地说，她能看出道童对她的恐惧，那是最好跟她永远也不要再见面的恐慌，他不可能去而复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小道长，你就暂时先留下吧，反正你的伙伴已经追去了。”里长好好地挡在赵小梨面前，就是不让她走。 　　赵小梨道：“他真不会回来的，我保证。” 　　里长突然往后扫了一圈，村民们立即噼里啪啦跪下一群。 　　里长道：“请小道长暂且留下。” 　　村民们齐呼：“请小道长暂且留下！” 　　赵小梨深吸了口气，耽搁了这会儿，只怕也追不上道童了吧。 　　“……那就麻烦给我准备热水热食。”赵小梨最后无奈道。 　　里长面上大喜，立即吩咐下去。 　　赵小梨最后被安排到了孟五娘家，孟五娘面上带着喜意，点灯忙前忙后地烧水也不抱怨，水还没有烧好，就有不同的人送来了不同的热食，整整摆满了一桌。 　　而这时，小黑也回来了，沮丧地告诉她，没有找到道童。 　　赵小梨也不觉得意外，看着这一桌热食，想到一会儿就能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郁闷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些。 　　“算了，我们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都能碰到道童，说明我们跟他很有缘分，以后说不定还能遇见。”赵小梨安慰沮丧的小黑，也是在安慰自己。 　　“嗯！一定会再见到他的，到那时候，小黑一定紧盯他，绝不会再让他跑了！”小黑信誓旦旦道，把人放跑了他觉得很内疚，但仙姑根本不怪他，他既感动又更愧疚，只希望自己能越来越强，以后别再掉链子。 　　赵小梨跟小黑说话时，小黑就飘在桌旁，因此包括孟五娘在内的其余村民都不敢靠近，只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正眼都不敢看过来，等赵小梨吃完了饭，才在她带着小黑离开餐桌后将自家的盘子都拿走。 　　赵小梨吃完东西，热水也备好了，她向孟五娘道了谢，又让小黑在外头守着，便痛快地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 　　天色已完全黑了，赵小梨换上干净的衣服站在院子里看月亮，只觉得满身清爽，心情阴转晴。洗澡的时候她看过了，这具身体的胸比最初她穿来时大了一圈，看得人心情很是舒畅。虽然这身体她肯定用不了多久了，但临时用的也要尽量追求完美啊！ 　　孟五娘同样给赵小梨安排了房间让她休息，她自然不会拒绝，在床上躺了会儿，想起刚才的事又觉得心情有些郁闷，一骨碌翻身坐起，披上外衣，对小黑说了一声：“小黑，帮忙看一下。” 　　说完她便入了石塔内。 　　赵小梨甫一进来，鬼王便扫了她一眼，见她衣冠不整，却不提，只道：“有人招惹你了？” 　　赵小梨身上的低气压，鬼王一眼便看出来了。 　　赵小梨道：“没什么，我就在这待会儿，圣尊，您可以不理我。” 　　她这么说，鬼王还偏要理她。 　　“说说看是什么事，本座或许乐意给你出个主意。”鬼王极有兴致地略微前倾了身体，等着她说点什么娱乐他。 　　赵小梨想了想道：“我有点冷，可不可以抱点什么来取暖？” 　　鬼王随口道：“随你。” 　　赵小梨立即朝石梯下方喊道：“白虎你快上来，圣尊同意你上来了！” 　　之前因为白虎帮了自己结盟契的事，鬼王不让白虎再在这一层出现，她当然知道白虎为此很难过。 　　白虎听到赵小梨的话，根本没怀疑，立即往楼上窜。它走路没什么声音，很快便跳到了上层，还没等它跟它主人请安，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赵小梨紧紧抱住白虎，它身上的体温比她高，让她感觉到了极为舒服的暖意。 　　只不过一抬头，她便对上了鬼王那双骤然冷下的眼睛。 　　“白虎，下去。”他冷声命令。 　　白虎身子一颤，正要挣扎着下去，却被赵小梨死死抱住，她怒视着鬼王道：“圣尊，您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刚才明明说随我的！” 　　鬼王冷笑，很好，都算计到他头上了。 　　他眼睛一扫白虎，后者当即一抖，再次挣扎起来。 　　“啊，好痛。”赵小梨抱着白虎往后一仰，一脸痛苦的模样。 　　白虎立即停下，不敢再乱动，小声又关切地说：“小梨，你受伤了么？” 　　赵小梨道：“是啊……” 　　“哪儿伤了？” 　　“心口痛。”赵小梨回答完才听出来问她的人是鬼王，抬眼惊诧地望过去，鬼王居然会关心她伤没伤？这是天上要掉馅饼的征兆吗！ 　　鬼王朝她勾勾手：“本座看心病很有一套，过来本座给你治治。” 　　赵小梨的惊讶顿时缩了回去，原来又是想骗她进去，她心情不好时也不傻好吧！ 　　她没好气地说：“不必劳烦圣尊，我自己揉揉就好。” 　　鬼王舒展开四肢，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绽放，声音柔和清冽：“本座帮你揉，好得更快。” 　　赵小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耍流氓啊！ 　　☆、第47章 保护 　　赵小梨的脸皮当然不算薄, 脸皮薄的可做不到前一刻还在跟鬼王闹得剑拔弩张，下一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在她身上还发生了不止一回。 　　她露出倔强的笑容道：“多谢圣尊, 不用了，我更喜欢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鬼王似笑非笑。 　　赵小梨搂紧怀里的白虎, 忽然发觉这么一打岔, 她心情竟然好了起来。珠子在鬼将丁那里, 是他的寄身之所, 在她找到他之前，他一定会好好保管，而鬼将丁的目标比较大, 她不觉得以后就很难找了。 　　与其担心鬼将丁手里那颗珠子, 她不如想想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的剩下三颗珠子。 　　至于那些让她郁闷得想吐血的村民……她一个修道的, 跟群普通人计较什么？吃饭洗澡不给钱就算差不多了吧。她不可能对他们下杀手，跟三观不同的人讲道理又是对牛弹琴, 她还是不费这个力气了, 等她早上睡醒就走, 眼不见为净。 　　赵小梨偷偷看了眼鬼王, 但分不出他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坏, 让她蠢蠢欲动的那堆“垃圾”只好以后再提了。 　　她松开白虎, 后者仰头看了看她, 她给了它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 它舔了舔她的手背, 窜下了楼。 　　既然目前鬼王还不想接受白虎，那她就徐徐图之吧。好在这个结界可以将白虎挡住，不然她真怀疑白虎会听从鬼王的话进入结界领受惩罚什么的。 　　赵小梨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鬼王笑道：“圣尊，那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走什么？”鬼王显然记性不错，“刚才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究竟是为着什么事？” 　　赵小梨愣了愣，她刚才的不悦有剧烈到那程度么？他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已经没什么了……”她扬起笑脸。 　　鬼王冷下脸道：“不要让本座说第二遍。” 　　赵小梨心里哀叹一声，她懂鬼王，别人要是说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她也会觉得抓心挠肺的难受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发现了一个以前害过我的鬼，但村民不听我的拦着我不让我走，就让那鬼跑了。”赵小梨简单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鬼王笑了：“确实只是小事一桩，本座为你的无能惊叹。” 　　赵小梨：“……” 　　好了，她的好心情又没了，但这回的怨气都跑鬼王身上了！ 　　她刚想不理他直接出去，下一刻却见他指了指一旁道：“那有一个戒指。” 　　赵小梨顺着鬼王的指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堆她垂涎已久的垃圾。 　　她心中一动，连忙几步走过去蹲到垃圾面前，视线一扫就发觉了那枚戒指，指环是银色的，有着繁复的镂空花纹，上面镶嵌着一块血红色的宝石，还挺好看。 　　基于上回那颗封印骨奴的珠子的教训，她连手都没伸，扭头看鬼王。 　　鬼王见她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模样，毫不客气地嗤笑道：“胆小鬼。” 　　赵小梨理直气壮道：“对啊，我就是胆小才能活这么久，作为一个胆小鬼我特别骄傲！” 　　她当然知道这个戒指肯定没有致命作用，现在她死了鬼王也活不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花样？ 　　鬼王表情戏谑：“莫怕，它不咬人。” 　　赵小梨干脆直起身道：“圣尊你先说它怎么用，干什么用的。” 　　鬼王也不在意，柔声道：“你戴上它，本座再教你几个印诀，方圆一里的人都会死。” 　　赵小梨：“……可我也是人啊？” 　　这东西能用？且不说它的杀伤范围如此之大，杀伤对象不区分，而且连她这个使用者都包括在内了，她怎么可能会用！ 　　鬼王点点头，遗憾地说：“这倒也是。” 　　本来以为鬼王会给她一个“使用者不会有事”答案的赵小梨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他这是故意逗她玩呢？！ 　　没等赵小梨指责，鬼王又指了指那边道：“那儿有一个手镯。” 　　赵小梨不动。 　　鬼王见她这一脸被玩坏的模样，轻笑出声，兀自说道：“戴上它，没人能伤到你。” 　　赵小梨狐疑地看他：“……包括您么？” 　　鬼王微微一笑，语气里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宠溺，好像是在看着不懂事的小猫儿抓破了自家的皮沙发：“本座又不是人。” 　　赵小梨：“……”那她要那镯子有什么用？普通人也伤不到她啊！ 　　“那就算了，我用不着。”她依然没去碰，不过她还是好奇地瞥了眼。 　　除了一样东西，其余的没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手镯”，不过这样东西，她觉得与其说是手镯，不如说是……手铐？ 　　圆环状是圆环状的，然而它有些扁平冷硬的金属质感，颜色是金色的，倒有些像是微博上出现过的玫瑰金新手铐，不过只有半副。 　　见赵小梨真没有拿的意思，鬼王又加了一句：“鬼将以下亦伤不到你。” 　　赵小梨眼睛微微一亮，这倒是挺不错的啊！如果没有毒副作用，可以说是很好的保命符了。 　　就是戴在手上太羞耻了，仿佛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赵小梨看了眼鬼王，忽然一声不吭地噔噔噔下了楼，她信不过鬼王，但信得过白虎啊！ 　　鬼王一见她举动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脸色顿时沉下来。 　　赵小梨找到白虎之后，立即将手镯的事说给白虎听。 　　白虎听完后点点头道：“没关系的，小梨你拿去戴上就会很安全了。” 　　赵小梨立即抱起白虎狠狠地亲了一口：“谢谢你啊白虎！” 　　白虎蹭了蹭她。 　　赵小梨放下白虎后又回到了五层，假装自己从未离开过，小心翼翼地只捡起手镯，冲鬼王甜甜一笑：“圣尊，谢谢您了！” 　　她并不意外鬼王会给她什么保命的东西，毕竟如今她和他是一体的嘛，他保护她就是保护自己。 　　鬼王瞥她一眼，翻过身躺下，纤长的手随意往后一挥，像是随手打发什么东西一样让她走。 　　赵小梨低头看了眼左手的石镯，将这个新手镯戴在了右手上，手镯上有卡扣，可以调整大小，她试了试就将它调成一个合适的大小。好嘛，左右各有一个，平衡了。 　　抬头看向似乎压根不想搭理她的鬼王，她轻快地笑道：“那圣尊，我先走啦，下回再来看您老人家！” 　　鬼王蓦地扭头看过来，然而赵小梨已消失在他面前，他的青沉脸色无人欣赏。 　　赵小梨回到外头，小黑尽忠职守，见她出来立即报告并无异样。摸了摸那手镯，她轻轻笑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鬼王可算没再坑她了。 　　不过，想起自己走之前的话，她忽然觉得，她那话说得，怎么好像是去探监啊？ 　　想象着鬼王双手扒拉在大牢的栏杆上唱《铁窗泪》，她把自己都给逗笑了，虽然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这并不妨碍她自娱自乐嘛！ 　　第二天一早，赵小梨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跟孟五娘道别，毕竟睡了人家的屋子，她也做不到不告而别。而且，孟五娘起得可比她早多了，她想不告而别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 　　孟五娘迟疑道：“那妖怪……” 　　赵小梨道：“他不会再来了。他与我有仇，恐怕会躲得远远的，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遇见我。” 　　“但里长那里……”孟五娘这会儿倒是怕被里长怪罪。 　　赵小梨道：“你就说我半夜就走了。” 　　她拍拍铜镜，让小黑出来，对他道：“你出去探路，务必找一条无人的。” 　　孟五娘可不敢拦赵小梨，虽惧怕里长，但她也没有弄出什么声音提醒，只能在告知去县城的方向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小黑规划线路的能力不错，赵小梨一路离开这个村子，还真没有遇上一个人。 　　等离开村子远了些，她才放下脚步，往最近的县城走去。 　　接下来都是水磨工夫，她得一个个县城找过去，找地方志来看，当然，抓个当地的鬼询问异象也需要并行来做。空墓里的那珠子，可是能撑起那么一大块土地的啊，她相信其他的珠子闹出的动静不会小。 　　去县城要翻过一座山，赵小梨如今已是走山路的小能手，让小黑躲回铜镜里后，她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女，想来能引来不法之鬼的觊觎。 　　钓鱼执法，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一路的沉默在赵小梨走过一道山岗时被打破了。 　　两个络腮胡大汉跳出来，大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赵小梨：“……”这些人真是太坏事了！她要等的可是鬼，而不是山贼啊！ 　　但既然有人来送死，她自然不介意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她正打算召唤出小黑，先进行精神攻击吓吓他们，就见两个大汉身后又冒出来一个身材更高大壮硕的男人……不对，那不是个男人，对方身高超过了三米，头大如斗，眼睛泛绿，凶狠地看着前方。 　　赵小梨一愣，这打劫，还有人跟鬼合作的？ 　　注意到她的目光，先出现的络腮胡大汉都下意识地往后看去，然后…… 　　“啊啊啊有鬼啊！”两个大汉叫得比小姑娘见了美洲大蠊还凄惨，一溜烟就从赵小梨身旁逃走了，根本无心再打劫。 　　那绿眼睛的鬼大叫道：“再敢来我的地盘打劫，我就吃了你们！” 　　赵小梨并不在意那两个人类的去留，本想抽出顺手的玉笔将这个鬼拿下询问，听他的话后她一怔。 　　要吃就追上去吃啊？站那儿不动说什么大话？她就不信这个鬼连两个人类都抓不住。 　　就在赵小梨的疑惑目光中，那个绿眼睛的鬼身子一侧，让开一条路道：“小姑娘，还等什么？快走啊！前面很安全的！” 　　赵小梨：“……” 　　虽然她并不怀疑有善良的鬼存在，但一个鬼，守在路上帮助人类吓跑劫道匪徒，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赵小梨慢吞吞往前走去，在走到绿眼睛的鬼跟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特别累地仰头看他：“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看有时间吗？” 　　本来对方要是个一见她就想吃她的鬼，她不介意让对方感受一下来自她的“教育”，但如今这鬼实在有点善良，她自然做不出拿玉笔威胁他说话的事。 　　谁知这绿眼睛鬼一脸惊喜：“你不怕我？” 　　说完，他的身体突然极快地矮了下来，在赵小梨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变成了不过半人高的生物——眼睛依然是绿的，外表看着像是个孩子，但皮肤泛白，嘴角长着尖牙。 　　赵小梨：“……”这特么还不如原来那三米高的模样呢，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日本恐怖片里面伽椰子的儿子佐伯俊雄，很吓人的好不好！ ☆、第48章 弱鸡 绿眼睛鬼的眼睛似乎在闪闪发光， 认真又激动地仰头望着赵小梨道：“我以前遇到的人， 看到我就吓跑了，都没有人肯跟我说话呢。我叫又高又壮， 你叫什么？” 赵小梨想起了十分厉害， 这个世界的鬼，取名果然都乱取的吗？还“又高又壮”，起这种名字时看着自己那瘦瘦小小的身体，都不会觉得羞愧么？ 她突然想到鬼王的名字她也不知道， 按照这种取名风格，他是不是得叫“日天日地我最吊”、“宇宙第一”、“没人能打败我”、“龙傲天”之类的奇葩名字？ 这么一比较， 薛柳的名字可真是太正常了。 赵小梨道：“我叫赵小梨，你若不介意的话， 我可不可以叫你壮壮？” 又高又壮立即狂点头：“好啊好啊！” 他的脖子又细又长， 一阵猛点头把赵小梨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他把脑袋都给弄掉了。 “这边只有我一个鬼哦， 其他鬼要么被我吓跑了， 要么就被我吃啦， 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是一个不吃人的鬼！”壮壮拍着胸膛骄傲地说。 “……看出来了。”赵小梨道， “其实我是个修道的，我还有个小伙伴，跟你一样是鬼。” 担心壮壮害怕自己这个修道的会收了他，她将小黑召唤了出来。 看到一股黑影从赵小梨身上飘了出来，壮壮夸张地长大了嘴， 足以塞进一个小西瓜。 “这是小黑。”赵小梨指了指那黑影。 小黑道：“你好啊！” 壮壮果然一点都不害怕，合拢嘴后眼神在赵小梨和小黑身上打转，笑嘻嘻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人跟鬼一起的呢！” “这事说来话长，先不说了。”赵小梨道，“壮壮，我想问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可以让你感叹大自然的神奇的那种。” 壮壮摸着自己的尖牙，想了一会儿才说：“那边有一棵树，特别特别大，算吗？” “唔……值得一看。”赵小梨回道。毕竟她也不知道哪些算“奇观”，当然应该都去看看。 壮壮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那你跟我来！” 赵小梨连忙带着小黑跟上。 “大吧？” 壮壮站在赵小梨面前，指着身后的树兴奋地说。 赵小梨仰头看着这棵直径超过三米，但树高不超过十米，矮胖矮胖的树，赞叹了一句：“……真胖啊。” 这确实也算奇观了，然而这跟她想象中的奇观还是差了好几个等级。 “小黑，你去看看这树上有没有珠子。”赵小梨道。 小黑曾经听过赵小梨和不化法师的对话，知道她一直在找什么，闻言立即飘到树旁，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赵小梨早有预料，自然并不失望，她对壮壮道：“谢谢你啊，不过我想找的是更神奇一点的奇观。” 壮壮摸着另一边的尖牙，又想了会儿才说：“那……烫得不得了的水，算吗？” “温泉？冒热气的？”赵小梨有些心动，虽然那肯定算不上奇观，但要是能泡个温泉，那可真是美滋滋啊。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得养好了精神才能继续好好地搜寻六大珠啊。 壮壮点点头，又摇摇头：“跟普通的水不一样，是金黄色的！” “金黄色的烫水？”赵小梨皱起眉头，突然福至心灵，“你说的，该不会是岩浆吧？” 壮壮茫然地看着赵小梨，显然并不清楚岩浆是什么。 赵小梨道：“你说的烫水，是不是在类似山顶的洞里面，热得靠近不了？”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壮壮兴奋地说，“我就接近了一点点，就烫得受不了，跑出来了！” 赵小梨想起六大珠里有一颗火珠，会不会就在火山里呢？ 不过，附近并没有火山的迹象啊？ “你说的地方在哪？”赵小梨问壮壮。 壮壮道：“我出生的地方。” 说着，他皱了皱眉道：“但我不想回去了，那里的鬼都不讲理的，还一个个都很厉害！” 赵小梨道：“那你给我指个方向，我想去看看。” 那么大一座火山的话，她去了应该很容易能找到吧。至于那些不讲理的厉害鬼，根本不算什么，她有鬼王给的手镯，如果真遇到无法解决的鬼，立即回石塔里找鬼王求援要法物，他总不能看着她死了拉他垫背，肯定会救她的。 壮壮上下打量着赵小梨，片刻后问道：“你也很有本事吗？” 小黑抢着发言：“当然了，仙姑是我遇到的最有本事的人，那种小鬼连给仙姑提鞋都不配，连鬼将都不是仙姑的对手！” 赵小梨轻咳了一声，鬼将什么的，她还是打不过的，目前她可没有能一击弄死鬼将的厉害宝贝了。 壮壮比较单纯，听小黑这么说，再看赵小梨时便换上了一副崇拜的神情：“你真的好厉害啊！” 小黑隐隐自得，他还没把鬼王也被仙姑收为从者的事说出来呢，要是说出来了，壮壮肯定会更崇拜仙姑，但这事不能说。 “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啦。”赵小梨十分谦虚地说，“真遇到鬼将了，我肯定也得逃。” 壮壮点点头：“我听说鬼将都是十分可怕的大人物，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赵小梨道：“我见的也不多……” 一般人会吐槽她：你还想见几个！但壮壮根本没想那么多，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我也一起去吧，我给你们带路！”壮壮兴奋地说，“你这么厉害，我就不怕他们了！” 赵小梨当然很欢迎壮壮给自己指路，但听他这么说她又有点犹豫，要真遇上了可怕的敌人，有个闪失，她救不下壮壮可怎么办？ “没关系，你给我指路就好了。我的本事其实没那么大，可能护不住你。”赵小梨实话实说。 壮壮失落地看着赵小梨，又看向一旁飘着的小黑。 “那我就……就带你们到鬼没那么厉害的地方吧！”壮壮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我不想这么快就分开。” 赵小梨想了想点头道：“可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问壮壮：“有多远？” 壮壮想了想：“我走了很久……二十几天？” 赵小梨：“……”这也太远了吧！ 赵小梨想了想，又跟壮壮和小黑商量了下，最后决定，这一路走过去，路过县城就去看看地方志，慢慢往壮壮的出生地走。 壮壮很高兴可以延长跟赵小梨作伴的时间，自然举双手双脚答应下来。 走了没多远，就到了最近的县城外。壮壮只能变成“又高又壮”的样子，变不了普通人的样貌，如今这模样走在大街上会吓死人的，因此赵小梨让他在城外躲着，她带着小黑入了城，先去购置了一套孩子的衣服，以及一顶帷帽，回到城外让壮壮穿上，遮掩得严严实实，再带着他入城。 壮壮因为样貌的缘故，从来都没有进过县城，甚至连普通的小村子都没有正正经经地进入过，因此紧跟在赵小梨身边的他格外兴奋，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极为新鲜的。 一行人到城内已是中午，赵小梨先带着壮壮去了一家小面馆，选了最靠角落的位置，她又坐在外头，挡着壮壮，叫了两碗雪菜肉丝面，一人一碗。 “好香啊。”壮壮期待又开心地说，“这就是人吃的东西吗？真有意思！” 赵小梨小声道：“是的，你好好修炼啊，等你能变成人类的模样了，就可以自己来吃了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壮壮连连点头，他不会用筷子，赵小梨教了他会儿也没成功，反而弄得两人都满头汗。 最后她只好说：“你先把筷子当棍子挑着吃吧……” 在折腾了筷子的用法一段时间后，面条已经凉下来一些，赵小梨见壮壮虽然动作古怪，但好歹能把面条吃进去了，这才开始吃自己的。 吃的过程中就不停听到壮壮的赞美声。 “真香！” “真好吃！” “比鬼都好吃！” 赵小梨：“……” 总算吃完了午饭，赵小梨又带着壮壮去了县衙外不远处，她叫出小黑，让他先去找存放地方志的地方。 没一会儿小黑便圆满地完成任务回来了，并告诉她，存放地方志的房间有专人看着。 赵小梨便想了另一个了解地方志的方法。地方志看起来太痛苦了，不如让看过的人说给她听，而在这个过程中，势必要干点违法乱纪的事了。 好在，有小黑在。 很快，小黑便按照赵小梨的吩咐，找到了该县的县丞，并附身上去，出来将县衙外的赵小梨和壮壮带了进去，要求看管并记录地方志的文书说清楚从有地方志起，这个县周围都有发生过哪些奇观。 赵小梨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听得头昏脑涨，也没听出什么可疑的。 先让小黑附身的县丞将二人送出去，走远后小黑便回来了，这个县城的地方志就算看过。 赵小梨并没有在这里多待的想法，搞定后便向下一个地方走去。 这一晚，赵小梨领着壮壮在一户农家借住，晚上避开壮壮进了石塔内。 “圣尊，我马上就要去一个很多鬼很危险的地方了，您看有没有什么比较强的武器，可以用来对付鬼的？”赵小梨刚现身便直抒来意。 鬼王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没一天安分的。 赵小梨腼腆地笑：“环游世界。” 鬼王嗤笑一声：“本事没有，胆子不小。” 赵小梨没有反驳他，谁叫她有求于他呢？做小伏低什么的，她在行。 “确实如此，我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都是圣尊的庇佑。”赵小梨笑得一脸真诚，“若没有圣尊，我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鬼王手上一动，有什么东西飞出来，一下撞到赵小梨的额头，她受惊叫了一声，但下一刻就发觉额头一点都不疼，再低头看向滚落地上的东西，似乎就是块普通的鹅卵石。 但，这是鬼王丢出来的东西，看着只是普通的鹅卵石，然而它本质上一定是样宝贝！ 赵小梨想起自己额头碰到了鹅卵石都没事，便没什么顾忌地捡起它，好奇地看向鬼王道：“圣尊，这是什么？” 鬼王嗤笑一声：“本座只是听了你的话牙酸手痒。” 赵小梨：“……” 所以说，这特么只是拿来砸她的小道具？问题是，根本不疼啊！ 虽然很想把鹅卵石砸回去，但考虑到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赵小梨只好捏住了石头，默默看向鬼王。 鬼王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充满讽刺意味。 她想，他真是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如同漩涡，让每一个跟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唯一的问题是，不能多看，看久了会陷入不由自主的心慌。 人面对可以让自己失控的东西，当然会恐慌。 赵小梨不敢多看，她尽量自然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那鹅卵石上。这么一看，她忽然发觉，这块石头上的花纹很好看，有点像是一幅抽象派的画作，好像能看出什么哲学意象，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出来。 “注入真元。”鬼王冷不丁地开口。 赵小梨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会发生什么？” 鬼王道：“会出现你想要的幻境。” 赵小梨一愣，看看鬼王，再看看鹅卵石，注入了真元。 片刻后她看着鬼王道：“圣尊你骗人，根本什么都没有。” 鬼王冷下脸，从没人敢当面说他骗人。 “你方才想了什么？” 赵小梨犹豫了会儿说：“……我想的是，十个圣尊在我面前。” 鬼王：“……” 他冷笑：“你永远都别想，以你的资质，这辈子连一个都想不出来。” 赵小梨从他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忙道：“圣尊的意思是，我能想出来的，都是真的？” “近乎真实，包括实力。”鬼王道，“本座的东西，又怎会是庸俗的货色！” 赵小梨打量着这枚神奇的鹅卵石，这石头竟然这么厉害，那么说来，限制它发挥实力的，是她这个弱鸡了…… 既然想到了鸡…… 几乎同一时刻，赵小梨面前出现了一只耷拉着脑袋的母鸡，像是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真是弱鸡呢！ 赵小梨瞥了眼鬼王，在看到她想象出来的东西后，他的脸色像是看到了一团甩不掉的垃圾。 她的玩心也上来了，看不起鸡吗？她就变个别的“鸡”给他看看！ 在她收回真元之后，幻化出来的鸡不见了，她再次注入，面前出现了一只苹果最新款手机。 已经很久都没看到手机的她，激动地将它拿起，能拿得起来，也有重量……跟真的一模一样！ 只是还没等赵小梨解锁，手机却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再一感受，她自己体内的真元一点都没剩下。 赵小梨还想试试用莲玉扳指里的真元，却听鬼王问：“那是什么？” 赵小梨道：“机。” 鬼王冷笑不语。 赵小梨觉得要解释清楚太麻烦，而且她并不觉得有必要跟鬼王说明她的来历，只好改口道：“其实这是我想象中可以用来当传信符的东西，没想到连这个都幻化出来。” 她这话听着倒算合理，鬼王并未再追问。 赵小梨收好鹅卵石，心里想着再试试，却不好在鬼王面前，便十分有礼貌地跟鬼王道了别，离开石塔。 出来后，赵小梨偷偷摸出去，依然让小黑帮忙看着，各种试验鹅卵石的功能，一会儿变个沙发出来，一会儿变个变形金刚出来，再一会儿又变个钢铁侠出来……摸着钢铁侠充满了质感的坚硬手臂，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第49章 觊觎 　　实验完鹅卵石的各种功能后, 赵小梨对于它的逆天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如果是鬼王来使用它的话，那估计是无敌的了, 也就那位神秘的法印大师才能对付得了他。但换个人用之后, 情况就不一样了。若是普通人, 体内真元有限, 使用次数和效果都很有限, 但她拥有无限提供真元的莲玉扳指, 使用次数可以认为是不限次的, 但效果就受限于她本身的水平了。 　　比如, 她想幻化出十个鬼王是不可能的，连一个都做不到。但像沙发之类的无生命的物品，以及植物，普通动物, 她变起来相当轻松，而变形金刚和钢铁侠这种，她只能变出个外形来, 跟她互动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 以她如今的水平, 用鹅卵石幻化出一座超大的迷宫可能是最有效的手段，虽然杀不死敌人吧，但敌人也杀不死她, 她小命无忧。 　　有了新法物, 赵小梨对于进入火山寻找六大珠更为有信心, 不过, 她还是不准备带上壮壮入火山的范围内，她又不是鬼王，可保护不了他。 　　第二天一行人便离开了农户家，继续往壮壮的出生地走去。 　　而在拥有了鹅卵石后，他们的行程明显轻松了许多。赵小梨幻化出了两头毛驴，她和壮壮一人一头。路上遇到县城，赵小梨就停一停，按照老方法尝试寻找可能有六大珠的地点，但并没有收获，听着可能有的地方她都去看过了，都是些牵强附会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她的目标。 　　也因为失望了好几次，赵小梨对于火山那里是不是真有她要的六大珠充满了怀疑，但再没信心，总要去看看的。 　　这一日两人两驴走在山路上，突然从路旁窜出一个胖女人，一把扯住赵小梨的毛驴不让她走，同时大喊道：“天杀的，还我孩子！” 　　赵小梨一惊，险些从毛驴上摔下去，她慌忙抱住了毛驴的脖子，表情古怪地看向那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 　　她哭嚎的声音又响又尖利，仿佛能将人的耳膜击穿。 　　“我可怜的孩子啊，哪来的坏心眼烂心肺的拐子啊，差点就将你偷走了啊！还好我发现得及时啊！”中年女人哭嚎得相当带劲，死死抱着驴脖子不放。 　　赵小梨有些困惑，这是啥啊？这女人的意思是，驴是拐子，她是这女人被拐走的孩子？还是说…… 　　她瞥了一旁依然用帷帽罩着的壮壮一眼，后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坐在驴上，扭头好奇地看着那中年女子。 　　“这位大娘，你是不是……” 　　没等赵小梨询问完，一旁又冲出好几位庄稼汉，手里拿着锄头等东西，气势汹汹地围住了两人两驴，把赵小梨吓得话都没说完。 　　这什么阵仗啊？ 　　“就是她！把她关起来！敢偷咱们村的孩子，该天打雷劈！”一个年纪大些的庄稼汉指着赵小梨恶狠狠地说，只是贪婪的眼神却在那两头毛驴上打转。 　　眼看着几人就要围过来，赵小梨指了指身边的壮壮道：“你们认错人了吧？他无父无母，不可能是你们村的孩子。” 　　为首之人大喝一声：“你不要狡辩了，他就是我们丢的孩子！你立即下来，我们要带你去见官！” 　　中年女子也激动地叫嚣道：“对，他就是我丢的孩子，你以为你不承认有用吗？快下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赵小梨扫视了这些人一圈，见他们各个神情凶恶贪婪，便明白这根本不是丢了孩子的母亲疯狂寻找孩子的母爱故事，而是贪婪者恶意碰瓷做无本生意的打劫故事。 　　她神情古怪地指了指壮壮道：“你们确认他是你们村丢的孩子？” 　　“就是他，他娘都在，不会认错的！”为首者已经不打算再跟赵小梨废话了，正想上前，却见赵小梨露出个奇怪的笑容，突然一把扯开了身边孩子的帷帽。 　　帽子下的孩子，皮肤白得吓人，眼睛翻绿，嘴角长着尖牙，懵懵懂懂地看着四周。 　　赵小梨看习惯了壮壮的模样，他这茫然的神情在她看来很有几分可爱，然而周围的人显然并不觉得。 　　“啊……鬼啊！”离得最近的中年女子吓得赶紧松开驴脖子，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却因太过恐慌而一屁股摔到地上，也来不及爬起来，就这么倒着爬，同时双眼惊恐地盯着壮壮。 　　其余人的反应好不了多少，有丢了武器掉头就跑的，也有紧握锄头往后狂退的，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惊恐。 　　赵小梨跳下驴背，转头示意壮壮下来，那两头她幻化出来的驴，当即便消失在空气中，看得周围人倒抽一口冷气。 　　赵小梨拉了拉壮壮的手道：“刚才谁说他是你们村的孩子啊？你说你是他娘？” 　　她看的是那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一脸惊恐，慌忙摇头：“不、不是！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我没有，他不是我孩子！不是！” 　　赵小梨却不理她，拍拍壮壮的肩膀道：“壮壮，方才她说她是你的娘呢，你要不要近点看看她是不是？” 　　壮壮是个老实人，不知道该配合赵小梨，但他很听话，闻言向那中年女人走去。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啊！” 　　不等壮壮靠近，那中年女人眼睛一翻，竟活活地吓昏了过去。 　　壮壮停住脚步，一脸无辜地扭头看赵小梨：“小梨，她昏过去了，没法问。” 　　赵小梨循循善诱道：“你看，周围还有别的人呢，他们都认识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周围的庄稼汉中胆小的噗通一声跪下了，口中直道：“饶命啊仙人！” 　　而有胆大的，即那位为首的庄稼汉，则提起锄头，猛地向赵小梨冲去。 　　然而他不过迈出一步，便有始终藏身铜镜中的小黑突然冲出来现形，一团扭曲诡异的黑影挡在那庄稼汉面前，阴森可怖的声音从黑影中传来：“胆敢对仙姑无礼？先过我这关！” 　　他蓦地冲到那男人身上，一瞬间完成附身，噗通一声跪下，然后噼里啪啦往自己脸上打巴掌。 　　赵小梨连忙喊停：“住手小黑……你这不是在打自己吗！” 　　附身中的小黑愣了愣：“不……不是啊，小黑在打这个胆敢对仙姑不敬的人，好好地惩罚他！” 　　赵小梨道：“那我问你，你这么打，自己疼不疼？” 　　小黑：“……疼的。” 　　赵小梨深深地叹了口气：“别打了，出来吧。” 　　“……好的仙姑。”小黑讷讷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一缕黑影便从那庄稼汉头顶飘了出来，又恢复成黑漆漆又诡谲的漂浮物，而那庄稼汉在恢复自身意识后，一时头晕，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幕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这样一个神通广大，还能驭使小鬼的人，杀他们岂不是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他们怎么就招惹到这种人！ 　　除了昏迷过去的中年女人，以及还头晕着搞不清楚状况的为首庄稼汉，其余人两股战战，心惊胆寒，吩咐跪地磕头，颤声求饶。 　　赵小梨环顾一圈，却听壮壮还不明所以地问赵小梨：“他们在干嘛啊？” 　　赵小梨道：“他们就跟你曾经吓跑的那些贼人一样，有我们这样弱小的路过，便用各种理由将人留下，劫财，或许还连带着害人。” 　　若把人抢了而放了人走，对方一定会报案的，这里又不是天眼覆盖的现代，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抢了人的东西后直接把人给杀了更安全啊。她要只是个普通女子，这会儿已经被绑着等死了吧，死前怕还要受一番侮辱。 　　“没、没有！仙人，我们只是劫财，从来不害人的！”其中一个庄稼汉慌忙说，他的同伴连忙附和。 　　赵小梨没有理会他们，向远方眺望，不远处有袅袅炊烟，显然有村子，也就是说，很可能这事是整个村子的人一起干的。 　　可以有抢劫路人发财这么轻松的法子，想来只要有人开了头，很多人都忍不住这种诱惑的吧。 　　赵小梨对小黑道：“小黑，你再上这人的身，去那边的村里探探情况。” 　　小黑刚刚才干了蠢事，这会儿很有些将功补过的想法，闻言立即兴奋地应是，在为首庄稼汉那惊恐的视线中一头撞进对方体内。 　　赵小梨指点道：“刚才有人逃回村子里去了，要是有人询问，你就说其实我只是个绣花枕头，已经被绑住了，再看看是不是整个村里的人都晓得这事。” 　　小黑立即应下，控制着为首庄稼汉的身体，大摇大摆地走向炊烟袅袅处。 　　赵小梨扫视了一眼其余剩下的人，对壮壮道：“你变成最初的样子，看着他们吧。” 　　壮壮开心地点点头，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坏蛋，便咬住嘴唇，猛地憋气，整个人像吹气球似的胀大，最后恢复成了赵小梨最初见到的高大恐怖模样，走过去将几人拎到一堆，扭头问赵小梨：“小梨，我是不是可以吃他们？” 　　被扣着的几人顿时瑟瑟发抖，惊恐得恨不得昏厥过去。 　　赵小梨故意慢悠悠地看他们几眼，才道：“暂时不要。” 　　一句不要让几人松了口气，可前面的暂时让他们的气又都提了起来，他们的小命，依然没有保障！ 　　在等小黑的过程中，赵小梨便继续玩鹅卵石，于是在那几人面前，出现了一幕让他们暗中惊叹，又恨不得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奇景。 　　赵小梨的周围，在她的控制下，一会儿向下塌陷，只有她所坐的石头以及几人所处的位置下还有土地，其余地方似乎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地洞，一会儿土地暴涨，嶙峋的峭壁突兀地竖起，直达天际，一会儿又是漫山遍野的奇异诡谲植物…… 　　赵小梨瞥了眼他们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暗暗自得，这可是未来才有的4D观影体验啊，他们有眼福了。 　　玩了好一会儿，小黑附身的为首庄稼汉回来了。 　　赵小梨问道：“情况怎样？” 　　小黑道：“村民都很正常，不过……” 　　他似乎有什么隐秘的事想说，凑了过来。 　　赵小梨忽然皱了皱眉，下一刻就见眼前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直往她脖子而来。 　　她心中的惊慌不过一闪而过，下一刻就见“小黑”连带着他手中的尖刀被反弹回去，重重地摔倒了地上，那把尖刀也落了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赵小梨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在得到鬼王赠送的手镯后怎么可能不好好验证一番呢？她曾经让小黑试过，只要他打算伤害她，就会被弹开，别说他了，连她自己，想拿刀戳自己时，手上的刀都会被弹开，因此，刚才那一瞬，她只是下意识地慌乱，但反应过来之后便冷静了下来。 　　鬼王的东西，可真是宝贝啊！ 　　“小黑呢？”赵小梨慢慢走近那个为首的庄稼汉，脸色很难看。 　　小黑跟她签了单方面的盟契，绝对不会伤害她，其实这么久相处下来，她认为即使没有盟契，小黑也不可能害她。那么，结论只有一个，小黑出事了，已不再附身这个人身上。 　　庄稼汉冷着脸狂叫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赵小梨想着小黑的安危可谓是心急如焚，根本不愿意跟此人废话，她看了眼壮壮道：“壮壮，转过身，捂住耳朵。” 　　“哦，好的，小梨。”壮壮什么都没问，立即走到那几个村人面前，背对着赵小梨盯着他们，把自己的耳朵紧紧捂住。 　　赵小梨收回视线，祭出玉笔，直接遥控着将它插入那为首庄稼汉的脚踝，下一刻，他的惨叫响彻山林。 　　赵小梨再道：“小黑呢？” 　　庄稼汉满头都是痛出来的冷汗，眼见着她控制着那支玉笔从他脚踝里抽出，在他的膝盖旁比划，他当即不顾一切地叫道：“仙人，救命啊！” 　　他口中所谓的仙人，指的自然不是赵小梨。 　　一人拍着手从暗中走出，桀桀笑道：“真是好本事！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同类都这么狠的人呢，还是个小丫头！” 　　赵小梨看向那人，那是一个大概一米八左右的清瘦男子，模样尚算英俊，只是两只眼睛泛青，好像一直都没有睡好似的，也有点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鬼？”赵小梨道。 　　男人大笑，笑声极为难听：“小丫头挺有见识啊。” 　　赵小梨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猜测着他的实力。跟鬼王鬼将肯定不能比，而目前她已经有了鬼王给她的保命法物，自己的小命无虞，然而小黑…… 　　“这些……是你的主意？”赵小梨故意不提小黑，随手一指那些被扣住的村民，这一瞥却发现壮壮还捂着耳朵背对着她，显然并没有发觉这边的事。 　　她想了想，并没有提醒壮壮。 　　“本来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谁叫你偏要走这条路，又偏不肯束手就擒。”清瘦男子摇头叹息，手上打了个响指，他的手掌上便突兀地飘出一团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黑影不得不蜷缩成西瓜那样大的一团。 　　“这是你的小鬼吧？”男人手掌时张时缩，那黑影便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大变小，从那黑影翻滚的状态来看，一定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无声折磨并不过瘾，他放松了些许禁制，便听那黑影传来忍耐不住的哀嚎声。 　　赵小梨恨不得将眼前这鬼碎尸万段，却不得不压抑着愤怒的情绪，漠然道：“是又如何？不过是我的从者之一罢了。” 　　男人却怪笑道：“我看未必吧？你叫他小黑？我看你提到他时，可不仅是‘从者’这么简单。” 　　赵小梨冷笑道：“你这话倒是有趣。我是人，他是鬼，还能为他奋不顾身不成？” 　　男人沉吟片刻，手指往里缩了缩，那团黑影顿时一阵惨叫。他笑道：“不跟你的主子求求情么？” 　　黑影安静了一会儿，才嘶声高喊道：“仙姑，不必管小黑！能跟随仙姑一程，是小黑此生之幸，小黑不怕死，为仙姑而死小黑死而无憾！啊！” 　　小黑的话说得差不多时，那男人才狠狠地握紧了五指，笑嘻嘻地看向赵小梨：“你的从者对你真是忠心啊，如此忠心的从者，你也舍得不管不顾？” 　　赵小梨深吸口气，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来，摊摊手道：“被你发现了，我确实舍不得这个好用的从者。你说说看你的条件，若是我能接受，便跟你交换好了。” 　　男人面上是得逞后畅快的笑，他抛了抛手里被压缩的黑影，像是仔细想了想才说：“我很喜欢你那把刀弹开的东西，就拿东西交换好了。” 　　赵小梨笑道：“你胃口可真大啊。这东西不是我的，而赠我东西的那位大人物，恐怕不喜欢我把他的东西随意送人。” 　　男人笑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你口中的所谓大人物。” 　　他又抛了抛手中的黑影，催促道：“我的耐心有限，快些决定吧。若你不要了，我把他杀了便是。” 　　“换就换吧，”赵小梨故作无所谓道，“大不了我再找那位要。” 　　说着，她将头上的发带扯了下来，往前一递：“一手交鬼，一手交东西。” 　　男人却眼珠子一转道：“我得先验证了这东西的真伪，才能放人。” 　　赵小梨哼道：“小家子气！反正我身上宝贝多着呢，你要便拿去！” 　　说着，她将发带往前一丢。 　　发带轻飘飘落了地。 　　男人看了眼赵小梨，慢吞吞充满戒备地走上前，却在拿到那发带前，突然加速向赵小梨攻去。 　　赵小梨早已做好面对任何情况的心理准备，在他冲过来时她虽反应不及，靠着手镯的力量挡住了他凶狠的一击，却在下一刻死死抓着男人的手腕，随即心念一动。 　　周围环境立即变化，赵小梨趁着男人一脸懵逼时松开他，迅速退到结界边缘，朝着见到多一人因而面色阴沉的鬼王甜甜一笑：“圣尊，我又带朋友来看您啦！” 　　赵小梨知道自己要杀掉这个男人没什么问题，然而小黑在他手中，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她担心她一动手，在杀掉他的同时会连累到小黑，所以思来想去，为了稳妥起见，她只能将鬼王也利用上了。 　　在这位她口中的大人物面前，这个抓了小黑的男人的表现，她相信不会让她失望。胆敢对小黑动手，又觊觎鬼王的东西，这个人，一定是嫌命太长了。 　　☆、第50章 讹诈 　　赵小梨冲着那男人龇牙一笑：“你看, 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人物了。” 　　男人并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自己的处境就变了, 他有些惊慌地环顾四周, 最后将目光落在前方那个小丫头口中所谓的“大人物”身上。然而, 只是看了一眼, 他就心里一惊, 慌忙垂下视线不敢多看。 　　那小丫头并没有撒谎, 那确实是个他无法招惹的大人物！只不过被那人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他就觉得压力大增，心慌意乱。 　　赵小梨看到他那慌忙的模样便心里暗爽，狐假虎威又怎么了？反正她不介意！ 　　假装没注意到鬼王阴鸷的神情，她对鬼王笑道：“圣尊，他说, 想要您借我的手镯呢，但这毕竟是您的东西, 我不能擅自做主，便来问问您。” 　　她话音刚落, 那男人便连忙道：“不不，我不要了！” 　　赵小梨扭头看他, 神情显得有些倨傲：“那怎么行呢？你不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男人说着，抓着小黑的手往前一甩，“你的从者也还你！” 　　他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这个小丫头明明是个人类而已, 却如此嚣张, 原来背后有鬼界的大佬！虽不知对方的身份，但那种威压是不会错的，他要是敢轻举妄动，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最优选择，不过是好好悔过求饶，甚至拜入门下当个走狗，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小黑的那团小黑影被男人丢出来后就飞快地胀大，最后恢复成了正常大小，只不过因为受过折磨，他的影子有些飘忽。 　　“仙姑！小黑给您添麻烦了！”小黑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的事，快进铜镜里去。”赵小梨见小黑的状况很差，连忙下了命令，免得小黑再啰嗦。 　　小黑果然不敢再多话，应了一声后连忙钻入铜镜内。 　　鬼王一声冷笑：“呵。” 　　若说起初他并不清楚赵小梨卖的是什么关子，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赵小梨讨好又谄媚地朝鬼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她这不是没别的办法，只能靠鬼王来吓唬人了么？结果十分完美，鬼王虽然拥有着绝世容貌，然而他身上的恐怖气息盖过了这点，他生气时就更吓人了——她故意说带朋友来看他，不就是因为他曾经说过，她再带朋友到他面前，他见一个杀一个么？听她这么说，他绝对会生气的，那效果就更好了。她是经常面对鬼王的冷脸，都习惯了，但别人不一样，肯定得吓个半死，而人在恐惧之下，观察能力、思考能力都会降低，又怎么会注意到鬼王身周的结界，从而明白眼前这个恐怖的大人物，目前不过是花架子呢？ 　　如今一切顺利，小黑回到了她手中，对方再没有倚仗，她要消灭他轻而易举。 　　此刻男人依然没有恢复该有的观察和思考能力，在见赵小梨将小黑收进去后，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您的从者已然安然无恙，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他一边跟赵小梨说话，一边偷偷看鬼王。 　　赵小梨手一翻，鹅卵石已拿在了手中，另一只手是她的玉笔。 　　男人咽了下口水，他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小丫头此刻冰冷的眼神，竟然跟那位大佬有几分相似。 　　悔恨之意咕噜噜冒上来，他很后悔为什么在踢到这块铁板后想不开要跟人较劲，赶紧逃不就没这事了吗？ 　　“圣尊说过，除我之外，谁来打扰他，都该死。”赵小梨说着，将真元注入鹅卵石中，她面前的石塔第五层石面和顶部瞬间凸起尖尖的小颗粒。 　　“不是我自己想进……啊！” 　　男人惊慌地解释，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上下的小突起就像是弹簧似的突然向中间弹出并拢，那一根根尖利的石笋之间几乎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瞬间将他穿透。 　　这就是鹅卵石将幻想化为现实的强悍力量！ 　　鬼精飘出，没入莲玉扳指中，赵小梨松了口气，收好鹅卵石，转头对鬼王深深鞠了一躬，先发制人道：“圣尊，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才只好借您的势。” 　　鬼王冷笑：“算计本座时，怎没见你有一点歉意？” 　　赵小梨直起身正色道：“圣尊您此言差矣，我算计的是刚才那个鬼，而不是您。我对您的敬仰天地可鉴，哪里敢算计您呀。” 　　她心中默默地想，那可不是什么算计，而是借用他的力量啊，那说明了她对他的崇敬！对他光一张脸就能吓得人失神的崇敬！ 　　“鬼话连篇，滚！”鬼王冷着脸嫌恶道。 　　赵小梨赶着出去处理后续的事，自然也不乐意多待，闻言立即笑眯眯地说：“那我先走啦。” 　　赵小梨回到外头时第一声听到的是壮壮激动的哭嚎：“小梨，你终于出现了！” 　　她一转头，就见壮壮那三米多高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似的向她冲过来。 　　“等、等一下！”赵小梨吓得赶紧抬手阻止壮壮的靠近，“我没事，你快变回来吧！” 　　壮壮的变身是有时限的，估摸着也快到了。 　　壮壮闻言立即缩小成了平常的模样，这回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小心压坏赵小梨，一下子扑了上去：“我刚才等了很久都没听到你找我，回过头就发现你跟那坏鬼都不见了，他们告诉我你跟他是一起不见的，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你！” 　　赵小梨看了眼壮壮指的人，正是那些村民，此刻见赵小梨一人安然归来，而另一人不见踪迹，不禁面如死灰。 　　赵小梨道：“你看我不是没事吗？至于那坏鬼，已经死了。” 　　壮壮根本不在乎赵小梨是怎么把对方干掉的，闻言连连点头道：“死得好！小黑没事吧？” 　　小黑待在铜镜里没出来，只小声回道：“我没事，是仙姑千方百计救了我的，本来以仙姑的本事，根本不需要冒任何风险，却因为我而……” 　　说到后来，小黑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别难过了，其实救你不麻烦，也没什么风险，你别太在意了。”赵小梨不太好意思地说。 　　怕小黑继续感激她，赵小梨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我没问那个鬼这村子是怎么回事，我们弄弄清楚再走。” 　　见赵小梨谈起正事，小黑果然不再哭泣，开始说起他附身后的遭遇。 　　原来，小黑附身时先碰到的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对方一见他就问是不是碰到了硬茬，问其余人怎样了。小黑想要了解更多，便不动声色地敷衍了几句，见到了更多的人，然而当他遇见那个鬼时，却立即被揭穿了，当时便被禁制住。 　　“整个村子的人，都叫他‘仙人’。”小黑愤愤不平地说，“真不知他怎么有脸自称仙人，只有仙姑这样心善又真正有本事的才能带一个‘仙’字，他什么都不是！” 　　赵小梨尴尬沉默地笑着。 　　小黑咳了一声，赶紧转回话题：“整个村子的人，都参与了这事，从前害了不少人。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他是鬼。” 　　赵小梨想想也觉得合理，若是早就接触过知道鬼这种生物，也不至于被壮壮吓成那样。 　　现在的问题是，该拿这整个村子的村民怎么办？这个村子的人大多是助纣为虐者，但让她屠村，她肯定做不到，那就只好报官了吧！ 　　赵小梨这会儿真觉得自己的小伙伴不够多，要控制一个村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会儿小黑还没恢复，也不好用他，她只好自己上了。 　　赵小梨先让其余村民将昏迷着还未清醒的几人一起抬着往村里走。她在这些人面前用鹅卵石露过一手，他们还真当她有移山填海的本领，根本不敢忤逆。 　　一行人走了会儿，便来到了村口。早有守在村前路上的，跑去通知村里人，当赵小梨到的时候，村口已经聚集了很多手拿武器的男人和女人，各个目露凶光，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赵小梨借用莲玉扳指中的真元，注入鹅卵石之中，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山壁拔地而起，将整个村子围成了只有一个出入口的瓮。 　　原本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赵小梨的村民们顿时慌了手脚，第一个丢下手中农具的声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农具一个个落了地，最后甚至所有村民也跪了一地。 　　赵小梨环视一圈，只见除了跪地的人群之外，还有一些老弱妇孺躲在门口恐惧地打量，甚至还有小孩子在哇哇大哭的。 　　赵小梨道：“会写字的出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是温和乖顺的小宠物，没人敢违逆她的意思，从人群中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来。 　　赵小梨道：“很好，你回去拿纸笔来。” 　　她都没威胁一句敢跑就怎样，因为这个不大的村子已经被她完全封锁了，谁也逃不走。 　　此人看着有些岁数，却不敢怠慢，匆匆回家取纸笔来。 　　赵小梨又让人搬来两张桌子，分开一左一右放置，等拿纸笔的回来了，她自取了一份纸笔放在右边桌子上，又让会写字的去左边。 　　“将你们所害之人的简单描述，害人时间，所得赃物，一一列明。”赵小梨道，“壮壮盯着他，若他跟人眉来眼去，挖掉他的眼睛。” 　　壮壮立即点头：“好！我一定紧紧盯着他！” 　　说完，壮壮直接站到了桌旁，几乎跟那会写字的紧紧贴在一起，吓得那人不住哆嗦，根本不敢看壮壮，用抖个不停的手在纸上缓慢写字。 　　赵小梨慢吞吞地说：“你们的所谓‘仙人’已经被我杀了，他不过是个妖物罢了，死前受不了折磨，将他干的坏事一桩桩道来，可惜我并不全信他，总要将他的话与你们的证言核对，若有出入……错一条，我就杀一人，我这位朋友，如你们所见，也是鬼怪的一员，最喜欢的便是生吞坏人，正好给他充饥了。” 　　这一刻，赵小梨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十足的大反派……不过，不这么做，怕是问不出实话来。这些村民很可能是被“仙人”胁迫的，但她怎么看他们挺享受的样子？她弄不清楚也不想深究，留下证词后报官，就让人类官员烦恼去好了，她就不掺和了。 　　不一会儿，那会写字的写了满满一大张纸，便停了笔满脸恐惧地看向赵小梨。 　　赵小梨自己在另一张桌前坐下，望着前面跪了一地的人说：“谁来说你们究竟做了多少恶事？”她这是想要双重验证。 　　跪着的人面面相觑，后头突然站起一个年轻人，他咬了咬牙道：“我来说！” 　　赵小梨示意他过来：“说吧。” 　　年轻人踉跄着走过来，沉着脸慢慢诉说着他们的罪恶。 　　就在赵小梨记录证言时，石塔内，鬼王负手站在结界前，英俊得无人能及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片刻后，他抬手，洁白纤长的手轻轻按在了结界上，稍稍一用力，结界便被他的手掌撑出个明显的掌印。 　　他缓缓扯出个看不出多少笑意的笑容来。 　　果然比他预计得更快些。 　　结界松动了。 ☆、第51章 没死 可能是赵小梨表现出了太过惊人的力量， 再加上村里人胆小， 怕她真杀人，写字的， 以及口述的应当都没有撒谎， 比对印证两份证言后，除了有个别的有遗漏错漏，大部分都对上了。有错的太正常了，人的记性可没那么好。 赵小梨收起两份证言， 对口述的年轻人道：“你去报官，如实禀告此地情况， 带官差过来。” 刚才她注意到，当这个年轻人站出来时， 除了有惊讶的， 还有对他本身担心的人， 他在村子里有亲人朋友， 而且他是主动站出来的， 估计不太可能抛下亲朋半路逃跑。 她本来是想要让小黑附身之后去的， 但他被那个“仙人”伤了没那么快恢复，而壮壮还是个懵懂的孩子， 就他这外形也不适合入城，只能让这年轻人入城了。 年轻人有些诧异赵小梨竟然会让自己一人入城，可他主动站出来说明一切，正是因为他早对整个村子的行为十分憎恶，奈何那个所谓的“仙人”强大得不是一般人能对抗得了的， 他又有幼妹需要照顾，无法以身犯险，如今那“仙人”总算被杀了，他很乐意去找县老爷，将这段时间来村人所作的一切都如实上报！ 年轻人走了，赵小梨揉了揉写酸了的手腕，捂着唇打了个呵欠。 官差来之前，她就可以走了，做好事不留名是个美德，而且她还有别的要紧事呢，不想跟官差扯皮。 等人很无聊，赵小梨因为困倦，头一点一点的，但她没叫村民起来，就没人敢起来。小黑虽藏身铜镜，但对周围环境依然有掌控，因为信任他，她才会放任自己陷入困意的漩涡。 壮壮是个老实人，之前赵小梨让他盯着会写字的，他就盯得紧紧的，赵小梨把那份证言拿走后也没理会这个写字的，壮壮也不多问，到如今还盯着他，那写字的也不敢乱动，就僵硬地坐在那里，头上冷汗直冒，村民中就只有他一个有座位，可他宁愿跟他们跪在一起啊！ 时间在静谧中一晃而过，因赵小梨那浅浅的睡眠，村子周围的峭壁失去真元的主动填充后便降了下来，恢复成原先的模样。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没人敢乱动。 此时的赵小梨在他们眼中已经是能填海移山的仙人，她看起来是睡着了，可谁又知道那不是一种试探呢？说不定谁敢乱动，她就会立即清醒地看过来，指挥鬼怪将不听话的人吃掉。 赵小梨突然身子一抖，蓦地睁眼醒了过来，她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再看了看天色道：“还没回来啊。” 睡过一觉，她精神好了些，拿出鹅卵石，继续练习各种幻化，这是个很需要想象力的练习，她得熟悉各种幻化组合，真遇到敌人时才能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她这一练习，村民们不但饱了眼福，还因此而心生更多的敬畏，这会儿就算她不在，他们也会乖乖去县衙投案自首了。 又过了会儿，赵小梨听到嘈杂人声逐渐靠近，在看到视野中出现一大群衙役时，她利用鹅卵石，在她和他们之间竖起了十来米高的巨石，隔断了两边的道路。 “壮壮，我们走啦。”赵小梨招呼了壮壮一声。 壮壮这才收回瞪着人的视线，蹦蹦跳跳地跟上赵小梨。 赵小梨领着壮壮走了另一条用鹅卵石开辟出来的路，随后便将通向村子的巨石给撤了。 她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人间的律法好了。 多了鹅卵石的好处是，晚上休息时，赵小梨可以瞬间变出一座小屋子，不至于风餐露宿——作为代价，她得尽量不睡以维持小屋的存在。因为这块鹅卵石，她对鬼王的感激之情真是快满溢出来了，她真不介意发自内心地叫他一声爸爸。 之后倒是没再遇到什么事，许是跟他们都在山林间行走有关。偶尔有不长眼的小鬼，都被赵小梨随手打发了。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远处有一座山看着比其余的山温度更高，山顶上更是光秃秃的一片。 “壮壮，谢谢你陪我到这里，这里面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赵小梨摸了摸壮壮的脑袋，感激一笑。 壮壮面露不舍，但当他看向群山时，眼里又溢满了浓重的恐惧。 “小梨，你要保重！”壮壮郑重地叮嘱赵小梨，“你要避开正中，那里有个鬼很可怕，其他方向的鬼没那么可怕。” “好的，多谢提醒。”赵小梨应下。 壮壮又不舍地看了眼赵小梨，转身走了几步，再度回过头来，大声道：“小梨，你要活着哦！” “那当然！你也要小心！”赵小梨向壮壮挥挥手，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赵小梨不是个叛逆期的孩子，既然壮壮说不要走正中的路，她宁愿绕远一些，也要避开危险源。 距离火山依然很远，进入群山的第一个晚上，赵小梨让休息了一个白天的小黑帮着守夜，而她在睡觉之前，抓了头野鹿进石塔，给白虎吃。 赶路的过程中，赵小梨没怎么再去见鬼王，因为他的赠与，她这一路上顺利得过分，也就没怎么想着去看他，反正他也不乐意见到她。 看，这回见到她，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正当赵小梨想着要不要当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主动消失在鬼王面前时，便见鬼王森然一笑，白皙的牙齿如同噬人野兽。 “赵小梨，坐。”他随手一指。 不知再深入会遇到什么，说不定还要鬼王救命，赵小梨不敢不暂时听他的，乖巧地在他面前坐下。 鬼王随意地瞥她一眼，但她却觉得他的眼神像是X光似的，将她看了个通透。她不禁想，他总不至于有透视眼吧？即便真有，也不可能这么low地用在窥探少女的肉体上吧？她这小身板也没啥好看的，她用自己的亲眼所见来证明。 在赵小梨好不容易拉回发散的思维时，便听鬼王道：“近来忙什么呢？” 赵小梨老老实实地说：“探险。一个认识的鬼，说有一座很有意思的火山，我想去看看。” 鬼王道：“你在找什么？” 他这冷不丁的问话吓了赵小梨一跳，她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顿住了。鬼王并没有问“你是不是在找东西”，而是直接问她在找什么，不是在诈她，就是真发觉她的异样了，她隐瞒的话，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 然而，她却不想告诉鬼王，她在找六大珠，反正他也不知道六大珠。 “没找什么啊……”赵小梨故意别开视线，显得自己很心虚。 鬼王果然冷笑。 赵小梨一个哆嗦，犹豫了会儿才低着头说：“我在找能摆脱我困境的东西或方法。” 她这话也不算谎言，她的困境是被困在了异世界，找到了六大珠，就能让她摆脱困境，回到现代去。 然而，鬼王在不知她来历的情况下，想必会想到另一个方向去。 “本座倒有一计，你可要听？”鬼王眉头微微一挑，在这张过分英俊的脸上，无论什么样细微的表情，都显得极为鲜活，让人移不开眼。 赵小梨狠狠心拉回自己的视线，问道：“圣尊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鬼王短促地笑了一声：“倒是聪明了许多。” 赵小梨悄悄撇撇嘴，他哪里有那么好白给她好处啦？之前给她的那些法物，还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命跟她的牵扯在了一起？否则她就算是跪在地上朝他喊大爷，他都不会给她一根毛。如今竟主动提起要给她建议，她怎么可能会认为他也要当一回活雷锋呢？ 已经有了回老家的方法，赵小梨对于鬼王口中不知真假的所谓方法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不过是为了配合他让他高兴点，她才笑道：“都是圣尊您教得好。” 鬼王瞥她一眼，表情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好笑：“找到法印，再将本座好好封印一回，你的小命不就保住了？” 赵小梨一怔，她先是意外他竟然没提什么前置条件就把所谓的方法告诉了她，随即又因他话中的内容而诧异：“法印大师还没死吗？” 她猜测法印应当是留下后手的，但真没想过三千多年了他还活着，法印难道不是人类么？三千多年啊，这算什么人类啊！基因突变了不成！ “你们所有人类都死了，他也不会死。”鬼王冷厉一笑。 赵小梨说不出话来，她顶多就能接受鬼王所谓的法印还活着是转世这种方法……但这个世界可是不存在灵魂一说的，没有灵魂哪来的转世？法印真的跟鬼王一样是个老妖怪，活那么久了？ 赵小梨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而那个想法一旦出现，便吓了她自己一跳。 她手上这个石镯，是通往鬼王封印处的通道的“钥匙”，而这种事，几乎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而她也没遇到过什么系统跟她说话，那么，谁能制作石镯这个“钥匙”呢？ 将鬼王封印起来的法印大师！ 而她，又是在什么时候得到这个“钥匙”的呢？是在她穿越后不久……但确切来说，却是在捡到苗深之后。 苗深，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知道自己叫苗深，而他的表现，也一点都不像是个普通的孩子，过分沉稳了。 苗深，苗深……不就是庙生的谐音吗！在庙里出生的！而他出现的那座庙，正是法印大师庙！ 苗深，就是三千多年前的法印大师？ 　　☆、第52章 婢女 赵小梨一路想下去， 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不化长得跟苗深很像， 当时她想过他们可能是父子，但如今想来， 他们恐怕就是同一个人！法印能变成苗深这样小的孩子， 那么在几天时间内突然长大成不化这样，又有什么难的呢？ 当初她如何得知回家的方法？不就是不化跟她说的六大珠吗？那么，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穿越来的吧？现在想想，那个晚上， 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了那些话， 太过可疑，怎么想都是别有用心。 赵小梨突然想起曾经跟鬼王攀交情胡扯时说过， 这世上并没有无来由的缘分， 不想竟被她随便说中了！按照她的猜测， 起初见面时苗深就知道了她的穿越者身份， 然后故意让她捡到作为“钥匙”的石镯……那他的目的呢？为什么要让她捡到石镯， 让她发现鬼王还活着？又为什么给她回家的线索？这一切， 跟她当初在过去的记忆中偷听到的鬼王和法印的对话有关么？ 赵小梨想不通法印的目的，而他从表面上来看始终没有伤害过她， 甚至多亏了他瞒着她送她的石镯，她才得以逃脱开局就被杀的厄运。可作为一个始终被蒙在鼓里的棋子，她非常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 当然，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鬼王没有骗她， 法印还活着。若鬼王在忽悠她，法印实际上早死透了，那么她前面的猜测都不成立，反而会有另一种符合逻辑的解释。 赵小梨又默默地看向鬼王，她想了那么多，实际上不过瞬间罢了，鬼王依然略带嘲讽地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反应。 若鬼王是在撒谎，又是为什么呢？骗她说法印还没死，对他有什么好处？鬼王坑她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将他尽可能往坏处想，对她来说反而是最优解。 但她实在想不到让她以为法印还活着，对鬼王有什么好处。让她误以为还能找到法印大师来封印他，所以不去找更有用的法物？可他是鬼王啊，怎么可能那么没自信！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这条命，要不是他给了她保命的法宝，从侧面证明她的猜测是错的，她还真的会一直胆战心惊，随时担心他会宁愿跟她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她，说不定会选择直接把石镯砸了，能躲一天是一天。 或许有另一种可能，他没有骗她，而法印也确实死了——他只不过是在骗他自己，说法印没死，他不甘心法印已死他没法亲自动手报仇，那么在他看来，他确实没有骗她。 “可他是人类。”赵小梨坚持道，“人类的寿命，不可能有几千年。” 在这个世界的修道者，可不像什么仙侠小说，或者修真小说里写的那样，寿命动辄成千上万年，一般修道者也就比普通人类的寿数多个几十年，最长寿的也不可能超过两百岁。 这些是秦不思告诉她的，想来三千多年过去也差不了多少。 “他怎么算人呢。”鬼王嗤笑道。 赵小梨一时迟疑，他这是在骂人呢，还是在说个事实呢？但法印怎么就不算人了？他跟他的人类妻子都有孩子了！不是说好的鬼与人之间有生殖隔离，不能生孩子的吗！ 赵小梨愈发觉得，鬼王是在骗他自己。 “不亲眼见到活着的法印大师，我是不会相信他还活着的。”赵小梨说。 她并不想相信从鬼王的话里得出的结论，她不希望苗深真的是她想的那样，一直在扮演一个弱小的孩子，实际上是利用了她的善心，不知在想着什么害她的主意……她曾为了不让他饿着，省下自己本就稀少的一半口粮给他，她曾经为了救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她曾为了寻找被河水卷走的他，徒步走了一小时！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不愿去相信！ “不信便算了。”鬼王随口回了一句，语气漫不经心，确实并不在乎她信不信他的话。 赵小梨不吭声，反正没有更有力的证据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罢了。 鬼王冲赵小梨抬了抬下巴，用的是施舍的语气：“都找了些什么东西来对付本座？” “……还什么都没找到呢。”赵小梨顺着他的话道，反正是他误会了自己是打算找对付他的法物，不关她的事。 鬼王盯着赵小梨，嘴角是玩味的笑，语气柔和动人：“与其找那些无用的东西，不如修炼自身，本座给你的那些，用得好了，说不定还能有些用处。” 赵小梨脊背一凉，他竟然真的在教她怎么对付他？这什么毛病啊！ 她一脸诧异又纠结地说：“圣尊……被封印在这里久了，是不是真的特别无聊？” 鬼王弹了弹衣袖，语气平淡：“本座在你来之前几乎一直在沉睡，又怎会无聊？” 那她来了，不小心将他弄醒了之后呢？她来看他的次数实在不多，想来他是真的特别无聊？不然她都怀疑他哪来的耐心跟她聊天…… 赵小梨扬了扬手中的鹅卵石道：“我一定会努力修炼的，但不是为了对付你……” 她只是为了找六大珠的过程中能更顺利些，反正等她回了家，什么修炼不修炼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鬼王生了一双极为漂亮又过分锐利的双眼，此刻这双眼里是赵小梨的影子，他睨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赵小梨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反正……反正也打不过。” 鬼王嗤笑了一声：“若本座要杀你，你便因为认定了打不过，只引颈就戮？” “那还有什么办法？”赵小梨理直气壮地反问道。她就一个普通人类，还能爆种子变身超级赛亚人不成？能变身超级赛亚人的，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是赛亚人啊。 鬼王垂下视线，叹了口气道：“枉本座以为你有些小聪明，没想到连本座收的那些个鬼将都不如。他们好歹知道如何做个对本座有些用处的人，以换取不死。” 赵小梨想回他一个冷笑，她一个人类，还能如何对他有用？当打手没那个本事，难道要像他之前说的，专门给他找乐子，成为一个鬼界的喜剧人？ 她平常跟他开玩笑时也没见他笑啊！ 她嬉皮笑脸地说：“我觉得我全身上下写满了‘废物’两字，怕是对圣尊没半点用处了。” 鬼王再次抬眸看着她，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勾起来。 而赵小梨脸上的笑容因此而变得僵硬，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 她局促地笑了下，改口道：“我会好好想想我对圣尊还有什么用处的……还是活着好嘛。” “本座期待你的答案。”鬼王先前那太过迫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似乎是真的对她的答案很感兴趣。 只是随口敷衍的赵小梨：“……”至少在找到六大珠之前，继续努力敷衍吧！ 离开石塔后，赵小梨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小黑察觉到赵小梨翻来覆去的动静，不禁询问道：“仙姑，是有蛇虫鼠蚁打扰了您的歇息吗？” “没事。”赵小梨随意应道。她倒希望鬼王和法印都只是些蛇虫鼠蚁，她就不用那么烦心了。 小黑又道：“小黑就在这里守着，仙姑若有吩咐，小黑立即去办！” “多谢。” 天蒙蒙亮时，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的赵小梨便起来了，继续往目的地前行。 走到中午，赵小梨看到路过的一颗树上有长得像香蕉的果子，正好这树不算高，枝丫多不算难爬，便在小黑的惊呼和劝阻声中爬了上去。 自从自己修炼后，她体内真元的增长相当快速，连带着也在改善她的体质，她可以一口气走十公里而不会觉得很累，爬个树也不再是做不到的事了。 上树后，赵小梨先观察了有没有虫子咬过鸟啄过的痕迹，见有，才敢摘了尚算完好的两串在手里。 小黑突然示警：“仙姑，好像有人来了！” 赵小梨正要往下的腿立即收了回来，紧紧趴在树干上，放缓了呼吸。 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赵小梨透过茂密的树叶往下看去，见那两人长得怪模怪样的，一个略矮小像是哥布林，另一个长得像人，但有一双鸡爪一样的手，皮肤也是黝黑充满褶皱的。 原来是鬼啊…… 赵小梨并不意外会在这儿见到鬼，壮壮早就说过，这里的鬼很多，而且有非常厉害的鬼。 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一声不吭地等着下方两个鬼经过。 哥布林粗哑的声音在抱怨：“老大抢回来的那个女鬼也太麻烦了吧，还要找到服侍她的婢女才肯从了老大，事儿也太多了！” 鸡爪手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她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咱老大啥都不爱，就爱个女色，偏偏女鬼里长得好的太少了，抓来的人类女人又受不住老大的勇猛，这会儿好不容易遇上个模样好的女鬼，能不好好珍惜吗？” 哥布林依然愤愤不平：“反正那女鬼又打不过老大，依我看，直接丢上床不就成了！真是多出的事！” “你这就不懂了，老大要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他要的是长长久久，你想啊，那女鬼要是心甘情愿从了老大，岂不是什么都乐意都跟老大玩一玩？”鸡爪手挤眉弄眼地淫。笑。 哥布林哈哈大笑，用力往鸡爪手背上拍了拍：“对对，还是你见识多啊！” 笑完他又啐了口，气道：“找婢女就找婢女，还非要找女人，说什么女鬼吓人……呸，还得咱们走那么远的路去抓人！” “行了吧，早点抓到人早点回去，免得老大生气咱们耽误了功夫，又是咱俩倒霉！”鸡爪手道。 二人说着已然走过赵小梨藏身的大树向前走去，她扭头俯视着他们的背影，皱了皱眉。 她过来的方向，群山之外，有一些小村子，这两个鬼这一去，不知会伤害多少人类。而且，被他们老大抓住的漂亮女鬼，听起来是被强迫的吧？说什么找婢女，还要人类婢女服侍她，一听就是在拖延时间。 赵小梨犹豫片刻，按了按眉心一叹，她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鬼去毁了一个村子，可若她只是杀了这两人，是治标不治本，那个所谓的老大还能再派人出去，而且还有那个不情愿的漂亮女鬼在他们的驻地，所以她唯一能妥善解决这事的方法是…… 她小声跟小黑说了一句，随后飞快从树上往下爬，在双脚踩上地面时故意哎呦地叫了一声，整个人仰倒在满是腐殖质的地上。 那两个鬼此刻离得并不远，听到身后的动静，二鬼连忙转过身来，见地上躺着一人，匆匆跑回来，刚摆出戒备姿势，便认出地上坐着的是个人类女子。 赵小梨本在装模作样地揉着手和腿，听到动静她抬头看过去，在看清楚那两个“人”后，她面色大变，尖叫一声，手脚并用便向后头奔逃。 二鬼反应过来，鸡爪手一个箭步冲到赵小梨身前，亮出两只锋利的鸡爪子，对她恐吓道：“不许动！再动我吃了你！” 赵小梨像是被恐吓住了，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他。 鸡爪手打量着赵小梨，越看越是满意，还招呼自己的同伴过来：“你看，这个不是刚好吗？咱们不用走远了！” 哥布林的怨气可比鸡爪手大多了，他随便看了赵小梨一眼就不耐烦地说：“咱俩可算有好运气了！快，把她带回去！” 在他们看来，这个人类女子岁数不大，模样清秀，又胆小怕事，当那漂亮女鬼的婢女刚刚好。 二鬼并没有多想这个人类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反正只要是人类，在他们心中都是弱鸡，就算想要算计他们，即使有那个脑子，可有那个本事吗？ 因此，二鬼就没有想过盘问赵小梨，甚至也懒得翻她身上背着的包，他们一前一后将她围住，走在前头的鸡爪手回过头来说：“小丫头，可别跑哦，你要是半路不听话，我一定把你给吃了！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味道一定不错！”他说着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赵小梨有点被恶心到了，她想还好他没舔她，不然她一定忍不住把这两个都杀了，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她觉得还是扮演一个柔弱的人类女子为好。 “你们……你们想要我做什么？”赵小梨假装擦眼泪搓了搓眼睛，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通红，哽咽着问道。 “只是让你当婢女，伺候个人而已，怕什么？”哥布林不耐烦地推了赵小梨一把，“走快点！” 赵小梨心里暗暗给哥布林记了一笔，抱着自己的背包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她对这林子不熟，不好把背包随便找地方埋，她怕埋得了以后却挖不出来，因此在假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子时，她已经有了第二套方案，若这两个鬼翻她的东西，发现里面有好几件法物，她就只好抓住他们，拷问出具体情况了。如此一来，她要强行潜入他们老大的驻点需要冒更大的风险。因此，像这样由他们带她进去熟悉情况，那是最好不过的，说不定还能打那个老大一个措手不及——谁会在讨好自己看上的漂亮女鬼时防备一旁弱不禁风的人类少女呢？ 赵小梨本以为他们的驻点并不远，谁想到这一走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都黑下来了，才看到一个洞口传出来的点点灯光。 而此刻，在简单地辨认过方向后，赵小梨有那么点不好的预感，她这走的，似乎是壮壮曾经提醒过她，而她也刻意绕开的正中央啊？ 两鬼带着赵小梨回到驻点后，鸡爪手先行一步去报信，而赵小梨则被哥布林带着等待。 赵小梨紧抱着自己的背包，一副惊恐不安的模样，可一双眼睛却跟做贼似的四下乱看。 这个所谓的驻点，其实不过是个天然溶洞罢了，不知是不是靠近火山的缘故，这里的地面带着些许暖意，洞中的空气也很清新，应当有其他的出入口。她视野所及的鬼大概有三四个，但看着都是喽啰，对她构不成威胁。 鸡爪手很快就回来了，说是老大要他们把她带去见“夫人”。赵小梨低眉顺眼地跟上，走过一个个溶洞。 在路过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守卫之后，一行人在一条通道的尽头停下，鸡爪手对赵小梨说：“这里面就是你要伺候的夫人，你好好伺候她，如果惹她不高兴，就吃了你！” “是……是的……”赵小梨低着头柔弱地应道。 鸡爪手满意地点头，领着赵小梨走到尽头的封闭溶洞中，而哥布林显然没兴趣见“夫人”，宁愿在外头无聊地瞪着墙壁也不乐意进去。 鸡爪手领着赵小梨来到更靠里的位置，小声说：“夫人，你要的婢女找来了！” 这个溶洞里有一张看着挺柔软的大床，不过床的雕饰并不奢华，应当只是家境稍好人家用的，床旁边竟然还有个梳妆台，一个背影纤弱动人的女子正对镜梳妆。 听到声音，她放下木梳，转过身看过来。 看到赵小梨时，她一怔。 赵小梨在看清她的模样时，同样愣住。 ——这不是薛柳吗？！ 二人震惊地对视，气氛异常，然而鸡爪手却迟钝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对薛柳道：“夫人，这可是人类婢女，按照你说的找来的！” 薛柳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嗯，你出去吧。” 鸡爪手立即满脸喜悦地转身走了。他的任务是出去找个人类女子回来给夫人做婢女，而如今夫人收下了这个婢女，就说明他的任务完成了，老大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那么他的好处也是少不了的啊！ 听着鸡爪手叫上哥布林一起远去的声音，溶洞内的二人面面相觑。 在得知所谓的漂亮女鬼是薛柳之后，赵小梨就后悔自己来蹚这一趟浑水了。既然是薛柳的话，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会借用这身皮囊潜入这个地方……但也说不定他就是喜欢那个“老大”呢？而这个拖延的把戏，说不定只是他们的一种情趣。 赵小梨越想心情越糟，不由得拉下脸来。 不行，她还是赶紧跑吧，不然该被连累了！ 赵小梨刚要转身，却被薛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手腕，只见薛柳如同见了亲人似的看着赵小梨，激动地说：“小梨妹妹，没想到竟是你来救我！” 赵小梨看着薛柳，见他激动中带点尴尬的憋屈，意识到她可能想岔了。 “那个老大……巨丑无比？”赵小梨试探着问道。 薛柳一怔，顺着赵小梨的思路道：“那倒不是，虽然跟我比差得远了，倒还算是鬼界的美男子了……不是，小梨妹妹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小梨无声地看看他。 薛柳怒道：“小梨妹妹，我早说了，我喜欢的是女子！” 美人娇嗔，怒也惑人。若那老大在眼前，只怕要叫着心肝柔声安慰他了。 赵小梨却面色如常地问道：“那么说来，你不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潜入，而是真的打不过那个老大被掳来的？” 薛柳咬了咬唇，憋屈地回道：“是。” 赵小梨幸灾乐祸地说：“谁叫你偏爱变成个漂亮女人乱走，如今的世道可不比从前啊……” 薛柳不甘示弱道：“若不是小梨妹妹狠心抛下我走了，我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你可别诬赖我，你变男变女，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了？我又没逼你变女的招摇过市。”赵小梨可不想背黑锅。 “这我可不管，既然我们有缘，这都能遇上，小梨妹妹，你可不能再抛下我！”薛柳死死抱住了赵小梨的手臂。 幸灾乐祸不过是一时的，当初甩开薛柳是一回事，如今见他身处险境又是另一回事了，赵小梨不可能真对薛柳见死不救。 只是，连薛柳都打不过的鬼……真的很棘手啊！ “你先放开我，我不走。”赵小梨想起鸡爪手和哥布林的对话，这个“老大”也不知祸害多少人类女子了，如果能打得过，她当然希望除去这个祸害再离开。 所谓的漂亮女鬼是薛柳，也勉强虽一件好事，多了薛柳这样的助力，她要除去“老大”，应当会更容易些……吧？ 薛柳犹豫着不敢松开赵小梨，这时却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他当即变了脸色，蓦地松开赵小梨低声道：“先不要妄动，我敷衍了他这回，咱们再好好商量！” 他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影便从外头进来了。 ☆、第53章 好报 薛柳说得没错， 进来的那个高大男人， 确实可以称得上鬼界的美男子。他身高超过一米九，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 一身黑色劲装下肌肉贲张， 一拳打死她没什么问题。 赵小梨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这个男人……不，这个男鬼，从气势上来说确实不容小觑， 跟她见过的鬼将有差距，但比普通的鬼厉害太多。 男鬼根本就没分给赵小梨一丁点注意力， 一进来就紧盯着薛柳，带着痴迷的神色。 “柳儿， 你要的人类婢女， 我给你找到了， 今晚你就从了我吧！”他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他身材高大， 走一步相当于赵小梨走两步， 再加上他此刻心中的急切， 这一步便走到了薛柳面前，吓得就站在薛柳身边的赵小梨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值得庆幸的是， 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薛柳身上，压根没理会她。 在这个男鬼面前，薛柳心中亦是充满焦躁不安，距离瞬间被拉近后，他也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恐惧， 好在他经历的事不算少，这会儿勉强稳住，后退了一步避开男鬼伸过来的手，微微仰头看着他道：“我要你做的事你确实做到了，我很高兴。现在你出去，我要先沐浴更衣……你一会儿再过来！” 听到薛柳的话，男鬼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也只连说了几个好字，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他一出去，赵小梨和薛柳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看着像是个纯情的痴心小伙子。”赵小梨点评道。 薛柳瞪了赵小梨一眼：“你想要你拿去呀。” 赵小梨手一摊，笑嘻嘻地说：“人家又看不上我。”她头一次觉得，长得不够漂亮也是一种优势。 薛柳摸了摸自己的脸，幽怨地叹道：“只怪我生得太美。” 赵小梨：“……”果真是不要脸。 “你想好咱们该怎么办了么？”赵小梨把话题扯了回来，在那个男鬼来之前，薛柳说要好好商量。 薛柳美艳的脸上浮现苦笑，秀美蹙起：“他脚程很快，咱们逃的话逃不了多远，唯有趁他不备杀了他。他的手下全都不堪一击，只要杀了他，咱们就安全了。” 赵小梨道：“我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我这可是在帮你。” 薛柳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 “这个什么时候都必须说清楚的。”赵小梨正色道，“我救你出去，你就欠我一个人情。” 薛柳身子一扭，哼笑道：“欠就欠吧，我会慢慢还的哦。” 赵小梨一抖，没先提人情的事，问道：“他有什么弱点吗？” 薛柳收起玩笑的神情，拉着赵小梨在床上坐下，托腮说道：“除了好色，似乎就没什么别的弱点。我被他抓来那天与他交过手，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打量着赵小梨：“你是得知了有这么一个男鬼在作恶，才混进来的吧？” 他知道赵小梨的本事，可不觉得她会被区区几个小鬼给制住。 见赵小梨点头，他继续道：“说起来，我还不晓得你真正的本事呢，咱们互相透个底，一会儿不至于手忙脚乱出错。这要是出了错，我还能作为他的心上人而活下来，你就惨了。” 赵小梨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那可不行，我一定会告诉他，你是个男鬼变的，要死就一起死，凭什么我要一个人死？” 薛柳盯着赵小梨，他觉得她真能做出这种事来，好在他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要事败，他是宁愿死也不可能委身于对方的，他光想到那个画面就直起鸡皮疙瘩。 “我刚说笑呢，我怎么会那么对小梨妹妹？”薛柳娇笑一声，笑声真如银铃般动听，即便赵小梨明知他并非纯粹的女性，依然觉得他动人得很。 赵小梨也不深究，就当他是在开玩笑，此刻他们是被捆绑在一起了，非得协作不可。 “我的宝贝不算少，但有些不堪大用。”赵小梨说着从背包里取出那块破布和爆炸贝，简单地解释了下它们的用法。反正是鸡肋，她并不怕薛柳打它们的主意，要抢就抢好了，反正对她没大用。 接着她拿出玉笔耍了个花：“这是我自己的远程武器。”当然她没多介绍。 薛柳在征得赵小梨的同意后捧起了爆炸贝，笑盈盈地说：“这个借我用用。” 赵小梨颇为大方：“用吧。我还有一些符箓，不过因为时间太久，效果有限。” 薛柳道：“那你就自己用吧，一会儿我会尽量给你找机会的。” 他拔下头上的发簪给赵小梨看：“这发簪上有针对鬼精的剧毒，寻常小鬼碰到就死，像他那样的，至少可以减缓他的行动。” “那男鬼，他叫什么？”赵小梨问道。 薛柳随口说道：“我忘了。就叫他死鬼吧，反正他很快就死了。” 赵小梨：“……”死鬼不是个很亲昵的称呼吗！她脑中几乎瞬间冒出薛柳拿小拳拳捶那男鬼胸口娇嗔地说着“你这个死鬼”的画面。 “……行吧，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赵小梨一个哆嗦收回了自己的想象，“我还有一面镜子，小黑就住在里面，你见过他的。这铜镜可以将人定住片刻，到时候你有别的攻击手段吧？” 薛柳对赵小梨娇媚地笑了笑，手轻柔地动了动，圆润的指甲瞬间变长，犹如匕首，尖利无比。 赵小梨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先用发簪麻痹他，然后我找机会定住他，你再近身攻击，我会伺机使用符箓。” 幻化鹅卵石、保护手镯以及莲玉扳指，这些她没说出来，一是她可不想把自己泄个底儿掉，二是这几样说了也没大用，莲玉扳指专门作为真元提供器，鹅卵石以她如今的本事，对付小鬼和人类毫无压力，但在真正厉害的鬼面前，反而有可能是送装备，保护手镯只是被动激发来保护她的，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小黑的声音从铜镜里飘出来：“仙姑，小黑要做什么？” 赵小梨想了想说：“你躲在铜镜里做机动人员，有危险你就自己判断。”实在是因为小黑太弱了，在这场战斗派不上多大用场，她只好这么说。 小黑立即兴奋地说：“是，仙姑！” 一人两鬼商量妥当后，薛柳笑道：“打架前，咱们先去放松放松。” 在赵小梨疑惑的目光中，他领着她走出了这个溶洞，进了隔壁。这条通道的尽头就两个溶洞，无处可逃，因此守卫的人就在离通道很远的地方，免得冲撞了他们老大的娇客。 这隔壁的溶洞一进去便是一架古朴的屏风，里头水气弥漫。绕过屏风，只见溶洞中央是个冒着热气的池子。 竟然是赵小梨曾经心心念念的温泉！ 薛柳边脱衣裳边说：“咱们下去泡泡，打之前总要先让自己舒坦舒坦。” 赵小梨站那儿没动，不过片刻失神的功夫，眼前这个不知真正性别是男还是女的鬼，已经脱了衣裳，露出柔美白皙的背，回头冲她柔柔一笑：“小梨妹妹，下来呀。” 他依然是女性的躯体，唯有上半身侧过来，丰满的形状直接将她这个纯粹的女人比成了渣渣。 赵小梨：“……臭流氓！” 她脸色发红，一边捂住铜镜喊了一声“小黑不许看”，一边快速捡起地上属于薛柳的衣服，一把丢过去盖住他。 薛柳拉下遮在脸上的衣服，双眸被氤氲水汽浸润，楚楚动人：“小梨妹妹怎么害羞了？你我如今同是女子，有什么好害羞的？来呀，泡个热汤，浑身都舒坦。” 赵小梨瞪他道：“要泡汤你自己泡。” 薛柳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直接将外衣披上，随手拉过腰带打了个死结。 赵小梨一惊，连忙回头，只见那男鬼竟迫不及待地踏步进来，待见到水汽中更显柔美的薛柳时，他眼睛一亮，痴痴地说：“柳儿，你好美……” 薛柳也没料到这男鬼竟然急色到这程度，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只随手拢了拢，狼狈凌乱的衣裳让他的媚态更多三分，迷得男鬼眼里只有他，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先等我沐浴完嘛，快去床上等我！”薛柳忍着恶心冲男鬼抛了个媚眼。 以往都有用的方法，这会儿却不再奏效，男鬼已经等了太久，此刻再等不下去了。 “我们一起洗！”男鬼痴笑着，突然伸手去抱薛柳。 他的速度太快了，薛柳没能躲开，情急之下他叫道：“我的婢女还在呢！” 男鬼也没有当众表演活春宫的癖好，扭头冲赵小梨厉喝：“滚出去！” 赵小梨一个哆嗦，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战战兢兢地说：“可是……可是……” 男鬼分了点注意力过来，不耐烦地瞪着她：“还可是什么！” 赵小梨抬头看了过去，见薛柳已然悄悄拔下发簪，以极小的动作幅度往男鬼的腹部刺去，便恢复了镇定，笑得活像个反派：“可是我还要跟他一起杀你呢。” 几乎同时，男鬼已察觉到腹部的尖锐疼痛，他一愣之下，薛柳已趁机退开。 下一刻，一道细细的白光直射在男鬼胸口，将他死死定住。 两人的配合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当男鬼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玄天宝鉴定住了。玄天宝鉴的作用效果并不受赵小梨本身水平的影响，它里头的阵法是固定内化的，只要有足够的真元，它就能次次发挥一样的功能。这是个曾经定住骨奴好一会儿的宝贝，如今用在男鬼身上更为强悍，当初的骨奴还能挣扎得骨头架子都咔咔作响，然而他却一动都动不了，也知是否与薛柳的发簪剧毒有关。 “快！”赵小梨边提醒了薛柳一句，边摸出她早准备好要用的两张符箓。一张是火符，一张是雷符，用在男鬼身上应当足够了！ 虽然这男鬼来得突然，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薛柳沉着脸双手一甩，锐利的指甲如同锋利短剑，随着他的动作向男鬼显露狰狞模样。 男鬼被定住时侧对着薛柳，此刻见到薛柳对自己的滔天杀意，他震惊又不解，愤怒地质问道：“柳儿，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薛柳不屑与他说话，眼神冰冷如冬日的雪，手上的指甲毫不犹豫地划向他的脖子。 几道犹如金属交击时的刺耳声音接连响起，男鬼的脖子上只有几道白色划痕，而他也只是撇过头罢了。 薛柳一惊，连忙退后了几步，他虽然曾跟这个男鬼交手过，然而他跟男鬼差距太大，根本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哪里晓得他的皮肤竟然这么硬？但，为什么他的发簪可以刺入对方腹部？ 再转过视线看向薛柳时，男鬼眼中原本一刻都没有消失过的痴迷再也寻不到，他阴沉地扫过薛柳，那是恨不得将对方碎尸的狠意，什么痴情的纯情小伙子，从来就不存在。 “我待你那么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待我！”男鬼嘴角一扯，露出细长尖利的牙齿，眼里充血，恐怖如同恶鬼。 薛柳并不将自己当做被恶霸掳来的无辜少女，什么“从始至终就是你强迫我的”之类的话他不可能说，因此也不理会，只瞥了赵小梨一眼，意思很清楚——他快兜不住了，她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还不快拿出来？ 赵小梨接收到了薛柳的视线，祭出玉笔，专注地操控着它，向男鬼的眉心激射而去。 玉笔子弹般飞射出去，噗的一声钻入男鬼眉心，然而不过前进了半寸，便卡在那儿动弹不得。 男鬼阴冷的目光随即转向赵小梨，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在他眼中如同蝼蚁的人类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个修道者！ “我的命门全都修炼过，你们这些小伎俩对我来说半点用都没有！”男鬼暂时无法动弹，但见两人都伤不到自己，他一边尝试挣脱桎梏，一边猛地大笑，“若你们肯立即跪下求饶，我或许会让你们死得体面些！” 薛柳咬了咬唇，原来是修炼过，怪不得反倒是脖子眉心这种致命处坚硬无比，而他的腹部反而是弱点。 “小梨妹妹，腹部！”薛柳根本不听男鬼在威胁些什么，立即提醒道。 赵小梨心中一动，将男鬼眉心的玉笔退出来，倒飞了条弧线，再度锐利出击，往他的腹部戳去。 一道幽蓝色的光突然出现，挡在玉笔前，将它死死拦住。 男鬼身体虽被定住，但这并不妨碍他使用法物！ 赵小梨当机立断，手中的雷符蓦地丢了出去。她本来不想用符箓的，她自己又不会画，用一张少一张，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雷符被银色光芒燃烧殆尽，一道雷电从溶洞顶部凭空生成，柱状的雷电狠狠地砸了下来。 刺眼的光芒闪过，再看男鬼所在位置，一片蒸汽迷蒙。 “他死了？”赵小梨问道。 不，没有，他的鬼精并没有飘入莲玉扳指中。 下一刻便听薛柳沉沉的声音证明了她的判断：“没有。” 蒸汽慢慢散去，露出男鬼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以及再也称不上英俊的脸，与此同时，他系在腰侧的玉玦顷刻间化为齑粉。 这一刻，他的眼里再没有薛柳，所有的愤怒都落在赵小梨一人身上。 他最看不起的人类，竟然是伤他最重的人！ 薛柳发簪上的毒素，虽然会影响一些他的速度，但没大到影响他的行动，让他无法动弹的是这个人类女人的铜镜，这是个好东西，当他想要杀掉这两人时，这已被他视作囊中物，谁也不会嫌宝贝多。 但他没想到，这个人类身上好像藏着一座宝库！这铜镜之外，还有那支竟然能伤他眉心的笔，连薛柳的攻击都伤不到他的皮肉，她一个柔弱的人类却做到了，那只能是那支玉笔的缘故，可谁能想到，那还没完，她手中竟然有威力如此强劲的符箓！恐怕以符箓为主的教派，这样的符箓也并不多，更可怕的是，她手中还不止一张！ 怒不可遏之外，剩下的便是恐惧。 他拿来保命用的玉玦已在那张雷符的暴击下彻底损毁，如今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再受不了她另一张符箓了！ “是我小看了你。”男鬼冷冷地看着赵小梨道，“你师承何方？” 赵小梨捏紧了符箓，谨慎地说：“我就是个野路子，没有老师。” 鬼王是她半个老师这种事，她又不能说出去！ 男鬼神色瞬息万变，他不敢相信她的话，可确实从她身上看不出那些有师承的修道者的气韵。 乍一看，她就像是个普通的少女，谁也不会认为她会拥有这样的法物。 “我们没必要再打下去，若早知你们的本事，我根本不会招惹你们。”男鬼道，“你们走吧，我不会去追你们的。” 赵小梨还以为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正吃惊呢，薛柳便冷冰冰地说：“小梨妹妹，可不要被他的话给骗了！他如今这样说，不过是知道自己无计可施，再不示弱就必死无疑，一旦我们放过他，他必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到那时候，你想再像如今这般处于优势，可就难了！” 他不知何时变回了男身，看着男鬼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过去只有他掳人、威胁人的份，什么时候像这几日这么憋屈过，竟然被别的鬼当禁脔关起来？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个男鬼的，那就该是个死鬼！ 当然，他与小梨妹妹说的也全是真话，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承诺，屁用都没有！ “你……你……”男鬼见到薛柳的变化，脸色登时大变，随即怒火攻心，眼睛里满是血丝，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竟然被个男鬼给骗了！ 赵小梨看了薛柳一眼，她本没太犹豫，起初她就是抱着为民除害的想法来的，如今又听薛柳这么一说，自然连那点微小的犹豫都没了。 她捏住火符，正想抛出去，就听薛柳大喊一声：“小心！” 随后薛柳便向她扑了过来！ 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赵小梨看到满身是伤的男人在得知自己被骗又无法幸免后愤恨阴毒地一笑，身上蓦地发出红光。 他所处之处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这是自爆吗？ 在薛柳扑到赵小梨身上的那刻，她心念一动，带着他一起进入了石塔内。而被扑倒的去势太大，她整个人被薛柳压着摔倒在地，后脑勺撞了地面一下，瞬间有些眩晕。 赵小梨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她敢孤身深入男鬼的地盘，正是因为有随时可以进入石塔作为后盾，她想死也难。在那男鬼为了报复他们而自爆时，她并没有等着鬼王给她的保护手镯发挥作用，一是她不确定手镯能不能抵挡那巨大的能量，二是那样她就护不住薛柳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在那一刻，薛柳竟然会向她扑过来。是想救她吗？然而在那样的剧烈能量风暴中，两人是无法幸免的。可也正因为薛柳的举动，他救了他自己一命。若他没有扑过来，离得太远，她也无法将他带入石塔内，这大概就是最直接的好人有好报吧！ “赵小梨！” 在一片嗡嗡声中，赵小梨听到了有人在阴狠地叫她的名字，仿佛是咬牙切齿，每个字都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 ……是鬼王在叫她！ 赵小梨睁开眼侧过头，看到的是站在结界中，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她的鬼王。 想起关于“带朋友”的事，她张口便道：“圣尊，这回真是事出有因，有个鬼自爆了，我逃不过，只好带着朋友躲进来了，我们这就走……” 自爆的能量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出去应当已经过去了吧。 赵小梨依然有些头昏，说完话才察觉到身上还压着个人，她一低头，就见薛柳趴在她身上，脑袋正好在她颈侧，或许还是受到了波及，他一动不动，似是昏迷了过去。 因为先前扑过来的激烈动作，薛柳本就胡乱穿上的衣服此刻乱糟糟的，半边肩膀都露在了外头。 赵小梨突然一个激灵，薛柳现在是男身，虽然他穿着女人的衣服，但他那颀长的身躯，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他的性别。 她缓慢抬头，鼓起勇气看向鬼王。 鬼王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冷冷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对男女，突然柔声笑道：“怎么，还打算在本座面前演一回活春宫？” 　　☆、第54章 火珠 　　赵小梨脊背一凉, 刚才面对生死危机时都没有的惊惧瞬间涌入心脏。 　　“没有的事……您误会了！”赵小梨一边推薛柳一边匆忙回道, “刚才外面真的很危险, 我差点就死了！” 　　薛柳死沉死沉的, 赵小梨使劲一推, 他便咕噜噜往旁边滚去, 最后变成大字型仰面向上躺着。他的衣襟散开, 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在鬼王森冷视线的注视下, 赵小梨不敢去查探薛柳的状况, 见薛柳还昏迷着, 她当即决定先解决最要命的问题。 　　虽然她是可以什么都不解释就带着薛柳离开啦，但她还要再来的啊，就怕以后鬼王生气了理都不理她, 那真是太麻烦了。 　　“圣尊，您别看他现在一副男人的样子, 其实他是个女的。”赵小梨指了指薛柳, 顺手就把他衣襟拉好遮住春光。 　　鬼王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表情像是在说, 你继续鬼扯。 　　赵小梨……她除了继续鬼扯外, 好像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吧？！ 　　更何况，那也不算鬼扯吧。本来她就没弄清楚薛柳真正的性别, 她就是见过他可男可女的样子，心里别扭, 只能将他当男人来防备。 　　“您看他衣裳, 就是女人穿的。”赵小梨迅速在脑中抚平逻辑上的漏洞, 并将之提炼成顺畅的语言说出来，“他因为长得太漂亮，被一个鬼掳走了，我正好遇上，便帮他一起对付那个鬼，他为了报仇气那个鬼，就故意说自己是男的，还变化给对方看，没想到那个鬼因此被刺激到了，愤恨之下选择了自爆，我只好将他一起带了进来。” 　　很好，逻辑上并没有什么漏洞。 　　鬼王依然盯着赵小梨，脸色倒是稍微好了些。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躺着的薛柳，语气危险：“本座从前说过什么，你可记得？” 　　赵小梨一怔，连忙点头：“记得的，圣尊说的话，我一句句都记在心里呢！但凡事皆有例外嘛，这次真是事出有因……我这就带他走，反正他没醒，也不知自己来过这里。” 　　“慢着。”鬼王瞥过来，冷笑，“但他碍着本座的眼了。” 　　赵小梨正要去抓薛柳的动作一僵，真是的，满级大佬就能这么不讲理吗？ 　　……他还真能。 　　“我替昏迷的他给圣尊您赔个不是。”赵小梨谄笑道，“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本事，若我有圣尊您这样的本事，捏死那个鬼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份上……” 　　道歉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她这份诚意应当足够了吧！ 　　但鬼王自然从未想过要体谅谁，他盯着赵小梨冷笑：“怪本座？” 　　“没有没有，全怪我自己！”赵小梨连忙否认，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鬼王冷哼。 　　“你正在肚子里骂本座吧？”他视线微垂，嘲讽道。 　　赵小梨再次否认：“真没有！我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鬼王眼睛一抬，嘴角噙着讥诮的笑意：“看来你果真对本座颇有微词。” 　　“没有的事！”赵小梨觉得今天的鬼王特别难哄，她摆正心态，正色道，“我这条小命就是圣尊您给的，我打心眼里敬畏您，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她这并不算说谎。虽然她总是在心里吐槽鬼王，然而因为他、他的坐骑白虎和他给她的东西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即便亲眼在过去的记忆中见过他的残忍，她也没办法真正厌恶他。 　　人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性动物，永远不可能真正客观。救火英雄可能是一个渣爸爸，诈骗犯也可能是个好妈妈，不同的人，自然会看到同一个人的不同一面。至少于她来说，目前她并不讨厌鬼王。 　　当然，若是他挣脱封印出来后非杀她不可，她临死前一定会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赵小梨自认为已将一辈子能给出的诚意都掏出来摆在鬼王面前，然而他的脸色不知为何却又一次阴沉下来。 　　他蓦地侧过身，冷声问道：“上回的事，你想出答案了么？” 　　上回的事？ 　　赵小梨细细一想，明白是她之前随口敷衍鬼王说会好好想想自己能对他有什么用。 　　然而，她根本没想过！ 　　赵小梨此刻就像是忘记做回家作业却在课堂上被老师抽问昨天思考题答案的学生一样尴尬无措，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答案，她只好老实回道：“我还没想到……请圣尊再给我一些时间。” 　　鬼王微微转过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沉默数秒后道：“本座倒是可以给你点建议……” 　　“唔……我没死？”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鬼王的话，正是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薛柳。 　　然而赵小梨却觉得，他醒过来还不如不醒，没见鬼王因为他的打断很生气吗？ 　　望见鬼王那再度阴沉的面容，赵小梨心都提了起来，她忙望向鬼王道：“圣尊，那我就先带他走了，下回再来见您！” 　　她说着一把抓住昏昏沉沉的薛柳，蓦地消失。 　　鬼王没有应声，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可下一秒他却又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下一回她再来，他便送她一个惊喜吧。 　　他看了眼已脆弱不堪的结界，脑中是下回赵小梨见他离开结界时的惊恐神情，只是想一想而已，他便愉悦不已。 　　赵小梨带着薛柳出来时，外头早已经恢复了平静。 　　当然，只是那男鬼自爆时的能量早已平息，因为这么大的动静来查探的小鬼们还在现场。 　　赵小梨和薛柳一出现，就令现场的小鬼戒备地看过来。 　　赵小梨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的老大已经被我杀了，你们若想步他的后尘，便上吧。” 　　她拿着玉笔在指尖旋转，那悠然的气势与先前被带来时唯唯诺诺的模样截然不同，看得恰好也在现场的哥布林和鸡爪手大跌眼镜。 　　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人类少女吗？ 　　他们的老大确实在巨大的爆炸后消失了，而这两个人却活着…… 　　男鬼的手下们并非多少有义气的鬼，见老大已死，这两个人看着很不好惹，不用赵小梨多说，便退了出去。 　　赵小梨可惜地看了眼温泉，因为之前的打斗以及最后男鬼的自爆，这眼温泉被石块弄得乱七八糟，几乎被填满，他们想泡也泡不成了。 　　薛柳之前受了波及，在赵小梨喝退小鬼时，还在懵懵懂懂地恢复，此刻他才转过身子看向赵小梨，表情有点困惑：“我们如何活下来的？” 　　赵小梨高深莫测地说：“这可是我的保命绝技，不能说。” 　　薛柳点点头，便不问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先前他跟赵小梨交换各自的情报时，他知道她有所保留，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环顾四周，微微皱眉：“小梨妹妹，方才我好像看到我们不在这儿了，我还听到你叫了声什么……圣什么的。” 　　赵小梨神色自然地撒谎道：“许是你刚撞了脑子，有幻觉了吧。” 　　薛柳此刻确实觉得头晕得厉害，并未怀疑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看到身上的短衣短裤眉头一皱，他并未变回女子的身体，反而向外头走去。 　　赵小梨跟了上去。 　　薛柳去了那男鬼的溶洞，找出一套男装换上，他比那男鬼矮上一些，不过那男鬼的衣裳都是劲装，穿在他身上只稍长了一些而已。 　　穿上黑色劲装的薛柳少了些风流倜傥的味道，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他在赵小梨面前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道：“小梨妹妹，我英俊吗？” 　　赵小梨随口回道：“英俊。” 　　她倒有些后悔没让薛柳看到鬼王的模样，相信薛柳一旦见过鬼王真人，必定不敢再在她这个老见到鬼王的人面前自夸容貌了。 　　二人走出溶洞时畅通无阻，那些小鬼害怕被赵小梨和薛柳迁怒，一个个溜得飞快，就剩了个空空的溶洞给二人。 　　赵小梨倒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那些小鬼都不成气候，逃便逃了吧。 　　等出了溶洞，赵小梨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薛柳诧异又幽怨地看她：“小梨妹妹，你怎么又想抛下我？” 　　赵小梨道：“我还有事。私事。” 　　去往火山的路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她并不想拉上别人陪她一起冒险。这还是在外围，就有男鬼这种她已经很吃力才能对付的鬼了，等进入更深处，说不定会有鬼将等级的鬼。那她可就每次只能躲入石镯内避难，等时间久了才能出来碰运气，赌对方不再等在原处。 　　“你这是要往里去？”薛柳指了指火山的方向。 　　赵小梨点点头。 　　薛柳本是在外头被男鬼撞上掳来的，目的地自然不是火山，但见赵小梨点头，他立即道：“恰好，我也要往火山去，咱们正好结伴而行。” 　　赵小梨狐疑地看他：“你去火山做什么？” 　　薛柳眉头一挑：“有事，私事。” 　　赵小梨撇撇嘴，居然拿她的话来堵她。 　　“我不想跟你结伴。”赵小梨道。 　　薛柳冲赵小梨抛了个媚眼：“小梨妹妹，你只管走你的，跟不上算我输。” 　　赵小梨：“……” 　　最后赵小梨还是答应了跟薛柳结伴。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理智考量，或许只是想要多个人陪伴吧。但在进入火山前，她一定会让薛柳离开的。 　　此时天色已晚，为了迁就赵小梨这个脆弱的人类，薛柳与她一道在溶洞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二人才精神奕奕地继续往里进发。 　　越往里走，温度就高，不过，这种温度的升高，并不明显，而是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的植被换了一茬。植物对温度的变化很敏感，有时候只是一两度的变化，就任性地不肯发芽破土而出了。 　　出乎赵小梨意料，直到她到了那座火山，她都没再遇到更危险的鬼。这一路自然不可能一个鬼都没遇到，要么是不堪一击，要么是远远看到他们就跑，仔细一看依稀是溶洞里逃出来的鬼…… 　　火山底部还有些植被，越往上越是稀疏，而在半山腰的一些位置，有不同大小的洞，也不知会通向哪里。 　　“薛柳，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还记得吧？”赵小梨和薛柳站在一个最大的洞前时，赵小梨这么对薛柳道。 　　薛柳不答，反而笑眯眯地问道：“小梨妹妹，你是不是已经迷上我了？” 　　赵小梨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傻子。 　　薛柳不理会赵小梨那对他充满了攻击性的眼神，继续笑靥如花：“不然，你何必为了让我远离危险，非动用一个人情呢？” 　　赵小梨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因为我是个好人啊！” 　　薛柳呵呵一笑：“小梨妹妹就是口是心非。” 　　赵小梨：“……” 　　这么不要脸的，也真是少见了！ 　　赵小梨没好气地说：“你要跟就跟着吧。” 　　说完她再不理薛柳，走到一旁将小黑叫了出来。 　　随后，她在地上画了个阵，对小黑道：“小黑，我需要你的鬼精。” 　　小黑迟疑地看着赵小梨，他当然不是怕她害他，他疑惑道：“仙姑，您这是……” 　　赵小梨道：“解除盟契。” 　　小黑顿时大惊，哭嚎道：“仙姑，小黑做错了什么？您不要赶走小黑啊！是不是小黑太没用了？是小黑不对，小黑以后一定会努力修炼的！呜呜呜小黑不想离开仙姑啊！求仙姑怜惜怜惜小黑吧！” 　　“我没想赶你走。”赵小梨叹了口气，她下意识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可惜他的身体她摸不到，只好愈发放柔了声音道，“自然之力不是人所能抵抗的，我不希望进去后万一出事了让你给我陪葬。” 　　她之前去找男鬼麻烦时并没有想过要给小黑解除盟契，因为打不过可以回石塔内，万一鬼王不肯救她，她就那时候再跟小黑解除盟契，再出去碰运气，很可能对方已经不在原地了。然而，这大自然的力量非人力所能阻挡，万一她遇到火山喷发之类的倒霉事，躲进石塔后鬼王也没有什么宝贝能让她在岩浆中也能安然无恙呢？那时候她就跟鬼王解除盟契，就算他让她进结界内她也不怕，反正如何都是一个死，提前给小黑解除盟契是怕到时候时间和精力不足，没办法一次性解除两个盟契。小黑在石塔内应当并没有跟她类似的限制，她死了他也可以在石塔内继续活下去。 　　为了回家她愿意冒生命危险，但她总不能让别人为她的私事而被牵连。 　　“小黑不怕，小黑愿意跟仙姑同生共死！”小黑一怔之后，话说得铿锵有力。 　　赵小梨道：“这是命令。小黑，你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现在却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小黑瑟缩了下，跟赵小梨僵持了会儿，才慢慢将自己的鬼精放了出来。 　　赵小梨按照白虎教会她的解除盟契的方法，很快就将小黑的盟契解除了。 　　完事后小黑飘在赵小梨的身边，看上去蔫了吧唧的，像是被绝育的小狗。 　　薛柳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并没有说什么，等一切都结束了，才对赵小梨道：“小梨妹妹，你非要进去不可？” 　　赵小梨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对。” 　　这又不是她的世界，虽然她在这个世界认识了一些朋友，但这并不能宽慰她那颗想家的心，她想家想得不得了。如果说她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属于修道者和鬼的世界，那她或许会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可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回去的方法，那么即使死在追寻的路上，她也不会后悔。 　　薛柳并没有追问赵小梨为了什么非要进去，他笑得爽朗：“我虽不是小梨妹妹的从者，却也愿跟你同生共死！” 　　赵小梨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半晌后道：“我拒绝。” 　　薛柳豪迈的情绪才翻滚到一半，就被赵小梨那干脆的话给浇熄了。 　　“为何？”他瞪着眼睛质问道。 　　赵小梨颇为嫌弃地看他一眼，连句话都不肯跟他多说。 　　“小黑，回铜镜里去，我们出发！”赵小梨指着前方隐隐散发着幽光的洞穴深处，意气风发地说。 　　“是，仙姑！”小黑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便迅速钻入铜镜中。虽然仙姑解除了盟契，可他反而对她更忠心了，要是没有了仙姑，他上哪儿再找这样一个对他这种普通的无形鬼也这么好的主人？万一真出事了，他也要死在她前头！ 　　薛柳紧跟着赵小梨，很不甘心地追问：“小梨妹妹，究竟是为什么？你快说啊！” 　　赵小梨不理他。 　　“有我这样的美男子与你同生共死，你有什么好拒绝的？” 　　“你好烦啊。” 　　“小梨妹妹，你不给我个答案，我绝不善罢甘休！” 　　“原因很简单，我嫌弃你。” 　　“嫌弃？！小梨妹妹，你的眼睛还好吗？像我这般美的鬼，你还嫌弃？” 　　“因为我见过比你美一百倍的鬼。” 　　“不可能！” 　　“不相信就算了。” 　　两人一路走走闹闹，当转过一道弯，看到前方一片刺眼的亮黄色时，双双安静下来。 　　热浪滚滚而来，赵小梨的额头已冒出汗来，而薛柳作为一个鬼，对高温的耐受能力比赵小梨好一些，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赵小梨道。 　　她上回拿了空墓的珠子，让那一大片漂浮的土地堕入了深渊，如今若火山里真有那一颗火珠，那么当她把火珠拿走的时候……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来不及了，我可不走。”薛柳哼道。 　　赵小梨没有离他太远，万一一会儿真有无法解决的危机，她就顺手将他一起带入石塔，那么他就会明白，她口中比他美一百倍的鬼是真正存在的。 　　二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空气变得愈发干燥，而温度有着明显的升高。 　　前面是个巨大的腔洞，从光线来看，似乎跟上方的天空是相通的。 　　二人一进去便为眼前的一幕震撼不已。 　　这是个圆锥形的空间，越往上越狭窄，仰起头来可以看到上方一块井口大的天光。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口子，却让这个密闭空间不再那么压抑。 　　中央有一块是凹下去，热得发白的岩浆在不断翻滚，冒着泡，如同狰狞巨兽，不断地对外吐着舌头。 　　赵小梨先踏上了凹凸不平的路面，环顾了一圈，在看到岩浆上方一块凸出的岩石时顿了顿。 　　那上头，竟然有一颗珠子！ 　　那块突出的岩石离地面并不远，也就三米左右，赵小梨很快就确定了，那正是她所寻找的六大珠之一，并且很可能是火珠！ 　　赵小梨这一刻的激动自不必说。她感觉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回家，不过是随便从路过的鬼口中听到了火山的事，随便地找过来一试，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这颗珠子！ 　　此刻薛柳也看到了让赵小梨面露喜色的珠子，他问道：“小梨妹妹，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是的。”她随口应了一句，便飞快得跑到了那岩石下。 　　岩石下方就是岩浆，那泛着红的珠子明明极为圆润，却稳稳地躺在岩石边缘，不见一点滚动。 　　这时候赵小梨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宝贝，她使用鹅卵石幻化出盘旋往上的粗糙台阶，不等它幻化完全便疾步向上跑去。 　　眼前就是那颗火珠，赵小梨并没有立即去碰它，想起上回的经验，她回头对薛柳道：“薛柳，你过来，离我近点。” 　　万一取了珠子后有异样，她就立即带着薛柳回石塔内。 　　薛柳闻言也不多问，刚向赵小梨走了两步，岩浆池子里底下突然震动了一下，几股岩浆飞溅而出，如同凶猛的火龙出世，他差点被淋到，飞快退开后也不禁冷汗涟涟。 　　而赵小梨此刻也顾不得薛柳了，那一阵震动后，稳如泰山的火珠突然滚动起来，她吓得心脏几乎停跳，这要是落入岩浆之中，即便它没被烧坏，她也找不回来了啊！ 　　赵小梨想也没想就飞扑了过去，因为左侧身体离它更近，左手勉强在它滚出岩石边缘时将它握住，而她的身体也重重落在了她用鹅卵石幻化出来的台阶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握着火珠的左手因惯性而重重敲在台阶边缘，只听一声清脆却小到几乎听不到的碎裂声传来，赵小梨愕然抬眼看去时，恰好见到她戴在左手手腕上的石镯因这样的撞击而碎成了两半，翻滚着落入岩浆中，连个火花都没有。 　　赵小梨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石镯……这么脆的吗！ 　　随后她突然意识到，没了石镯，她再也无法随意进出石塔了。 　　☆、第55章 出来 　　赵小梨对于石镯脆不脆还真没有答案, 因为以前她从没有磕过它！ 　　若是在平地上摔成了两半, 她还能将碎片捡起来拼拼看, 说不定缝缝补补还能再用, 然而, 石镯碎掉之后, 就掉入了岩浆之中, 连个小碎屑都找不到了！ 　　手上的珠子有滚落的迹象, 赵小梨猛地回神, 忙将它抓回胸前, 双手握住，匆匆跑下幻化出来的台阶。 　　震动越来越激烈，若不扶着山壁, 绝对站不住。更可怕的是，前面池子里的岩浆中如同海浪般翻滚起来, 随时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将她和薛柳淹没。 　　即便是此刻, 也有飞溅出来的岩浆朝她袭来, 在大自然的面前, 人力确实渺小得可怕。好在她还能用鹅卵石幻化出石壁替自己挡挡，不然她现在早就全身都是烫伤了。她甚至还分出了一部分心神, 也顾不得暴露太多，替薛柳也挡了一回, 他那边动荡更剧烈, 飞溅出来的岩浆十分密集。 　　“我们快出去！” 　　赵小梨一边躲闪一边向薛柳跑去, 本来石塔是她最后的底牌，谁能想到石镯竟然碎了！她拼死也要带着小黑和薛柳逃出去！ 　　石壁在她身侧依次升起，将飞溅而来的岩浆一一挡住，薛柳听到她的呼唤，也有意识地向二人进来的石洞靠近。 　　又是一阵可怕的震动，眼看着二人即将到达石洞口，它居然在剧烈的晃动后塌了，将他们的去路彻底挡住。 　　“你退后一点！”赵小梨依然紧握鹅卵石，利用它幻化的能力，将堵住二人的洞口逐渐撕开一条道。 　　然而，随着震动的加剧，刚开辟的道路瞬间又被填埋，而更可怕的是，岩浆开始上涨了。 　　赵小梨仰头看了眼上方，瞬间决定要从上面走。她是没办法飞，可这个逆天的鹅卵石，可以为她搭建一个登天的梯子！ 　　赵小梨刚握紧了火珠，就见薛柳脸色难看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抓紧我！”他说着额头冒出冷汗，脸色有些涨红，似乎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下一刻，赵小梨震惊地看到薛柳背后突然伸出一对巨大的翅膀，那是一对类似蝙蝠的肉翅，灰黑色，翅膀表面布满了浅灰色的花纹，与他俊美的外表相比，那对肉翅显得极为狰狞。 　　“不许看！”薛柳恼怒地说了一句，随即一把抱住赵小梨，将她的脑袋按入胸口，不让她多看一眼他的那对翅膀。 　　他一个站在鬼界美人顶端的人物，竟然会有这样可怕的一对肉翅，这事他本来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然而此刻却顾不得了。可即便如此，让赵小梨少看一眼，他都能心里舒坦几分。 　　失重感袭来，赵小梨下意识地搂紧了薛柳的腰。 　　她还有点懵，没想到薛柳竟然有翅膀！如果不是肉翅，而是覆盖了柔软白色羽毛的那种翅膀，搭配上他的容貌，说是天使也绝不违和啊！ 　　赵小梨想了想，终究把自己可以搭出一条天梯逃出去一事给咽了回去，看得出来，薛柳这个臭美的家伙特别讨厌那对模样狰狞的肉翅，要是让他知道他本来可以不用把它们放出来让她看到，他一定会气疯的。 　　当薛柳带着赵小梨飞快向上飞去时，那岩浆亦如同凶猛的巨兽，展现出了它狰狞的一面，原先他们所站之处迅速被淹没，岩浆如同猎犬，坠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随时都会张大巨口将二人吞噬。 　　眼看着快要到那小小的口子，薛柳蓦地加快速度，在冲过口子的那刻前他收紧翅膀，二人依着惯性飞掠出来，随后他立即又展开翅膀，迅速带着赵小梨往远处飞去。 　　赵小梨被薛柳紧紧抱着，看不到火山爆发的样子，然而她可以听到那压抑的轰鸣声，可以闻到空气中难闻的气味，以及感受到那寂静中蕴藏着的巨大能量。 　　当薛柳带着赵小梨在远处的山峰上停下时，她才终于看到了火山喷发的全貌。 　　上方是迅速往外蔓延的火山灰，遮天蔽日如同末日到来，下方，岩浆接连不断地涌出，迅速往外扩张，大片大片的树木被灼热的岩浆推倒覆盖，甚至着起火来。 　　赵小梨一阵阵后怕，多亏了薛柳会飞，不然她还真不能保证，使用鹅卵石就能从那里逃出来。她也庆幸自己及时赶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火珠就会被岩浆淹没，再也找不到。 　　赵小梨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腕，曾经那里有个石镯，她可以随意进入另一个空间。它已经戴在她手上好几个月了，她虽然想过好几次要弄碎它摆脱鬼王，可当它真的碎了时，她心中的不舍竟然是那样强烈。 　　她曾经想得很美好，她将鬼王的盟契解除，减少他寻找自己的可能，然后再弄碎石镯，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她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时候，石镯碎了！这下好了，等鬼王离开封印后，肯定会为了盟契来找她，而她需要的六大珠，还在石塔内，她要回家也必须去找他！ 　　赵小梨顿时觉得头隐隐作痛，她根本不知道封印鬼王的那个空间在哪里，只能坐等鬼王来找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找到她时不会立即杀了她，她还有机会斡旋。 　　“刚才谢谢你，你欠我的人情还清了。”赵小梨对薛柳笑了笑。互相救了一命，大家互不相欠了。 　　薛柳的翅膀早在赵小梨看着眼前震撼一幕时收了回去，只衣服背后的两个大洞昭示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薛柳道：“之前你还要赶我走，若是我没跟去，你早死了！” 　　赵小梨笑了下，没有反驳。 　　她摸了摸一直随身背着的背包，里头就放着她来此的目的，加上鬼王那里的两颗，目前一共找到了三颗，剩下三颗中唯一已知的是鬼将丁寄居的那颗珠子，其余还暂时没有线索。 　　赵小梨心中的紧迫感愈发强烈，她得在鬼王冲破封印前找齐珠子。鬼王亲口说过他只要一年就能冲破封印，但她估计他很可能用不到那么久，她剩下的时间，或许连三个月都没有了。 　　在几乎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要在三个月内找到三颗珠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没得选。 　　赵小梨擦去额头的汗，笑着对薛柳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薛柳抱胸道：“我拒绝。” 　　赵小梨道：“我有私事，危险又赶时间。” 　　薛柳道：“有我陪着，小梨妹妹难道不是更安全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小梨道，“但你必须变成女人。” 　　薛柳：“……” 　　他以为自己还要再耍上一段时间的无赖才能让赵小梨同意他跟她同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改了口。至于她要求的变成女人…… 　　“小梨妹妹，没想到你竟然更喜欢女人？”薛柳撇撇嘴道，“早说嘛，我就不变男人了。” 　　赵小梨：“……”她这可是为了他的小命着想好不好！ 　　她见薛柳很想与她同行，再考虑到自己确实很需要帮手，便不再排斥跟他同行。但鬼王随时可能找来，她都跟鬼王说过他是女的了，他变成女性身体，会更保险一些。 　　想了想，赵小梨终究不愿意让薛柳被牵连太过，还是说了一部分实话：“我有件事忘记说了，我从前不小心招惹到过一个大人物，唔……比掳走你的那个鬼厉害个好几倍吧，过一段时间，他会来追杀我，你跟我结伴，会很危险。” 　　薛柳不太相信的样子：“就你，怎么可能招惹到那种大人物？小梨妹妹，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怎能打这种主意呢？我可不会轻易被骗走。” 　　赵小梨眨了眨眼道：“你觉得我的法宝多么？” 　　薛柳下意识点头：“确实多得过分。” 　　赵小梨道：“因为这些都是我从那位大人物手里借来的，不然我这种普通人类，上哪儿搞那么多法物去？” 　　她说的是实话，薛柳却以为她口中的“借”不过是“偷”的委婉说法，于是他佩服地比了个大拇指。 　　“小梨妹妹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薛柳赞道。 　　赵小梨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真心夸奖还是在讽刺，她就当是前者了，笑盈盈地说：“好说好说。” 　　火山的爆发还在继续，赵小梨和薛柳二人却已往相反方向而去。因为并没有合身的衣服，薛柳依然做男装打扮，等二人到了一处稍微繁华些的县城，才为薛柳添置了些女装，让他再做回女子打扮。 　　赵小梨的计划跟原先差不多，一个个县城走过去，查找地方志，寻找有异象的地点。 　　起初薛柳什么都不问，就默默地听从赵小梨的安排帮忙，几天后他终于忍不住疑惑了：“小梨妹妹，你究竟在找些什么东西？” 　　赵小梨摸出火珠给薛柳看：“跟这个差不多的珠子。” 　　薛柳道：“这有什么用？” 　　赵小梨摇头：“不能说。” 　　薛柳：“……” 　　好在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她总是神神秘秘的，他反而觉得这很有趣。 　　“不说便算了。”薛柳哼了一声，“你这样找简直是大海捞针，与其自己查地方志，不如去找地头蛇。” 　　赵小梨心中一动，薛柳说得确实有道理，当初火珠的线索，她就是无意间从壮壮口中问出来的。 　　她期待地看着薛柳。 　　薛柳笑道：“小梨妹妹，我就说你与我同行不会吃亏，找地头蛇这事，于我来说再容易不过。” 　　“那就麻烦你了！”赵小梨真诚感激道。 　　薛柳做鬼好多年了，又一直在四处游历，对于找地头蛇很有一套。出了城之后，赵小梨就在后面跟着，看着薛柳随便抓住一个小鬼，逼问出来这小鬼的老大在哪里，并让小鬼带他们去。 　　赵小梨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操作，自愧不如。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外表看着又只是个相当普通的农家少女，难免被鬼看轻，拦路的不少，都被她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她还真没想到可以抓住小鬼牵出老鬼，问出她想要的东西。 　　小鬼战战兢兢在前领路，赵小梨和薛柳非常悠闲地跟在后头。 　　越往里走，周围的环境越是阴森，不一会儿，小鬼停下脚步，转头对赵小梨和薛柳道：“老大就在前面。” 　　前方是一个山洞，周围爬满了绿油油的植物，洞口看着却是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 　　薛柳道：“把你们的老大叫出来！” 　　小鬼如蒙大赦，匆匆跑了进去。 　　赵小梨之前都没说什么，此刻她凑近薛柳道：“万一那位老大跟上回掳走你的鬼一样厉害呢？” 　　这一次，她可没有底牌了，只能靠实力硬刚。万一再遇到一个自爆的，她也不知鬼王之前给她的保护手镯能不能护住她。 　　薛柳脸色一沉，想起那个曾经掳过他的鬼，他就心情很不好。 　　“不可能的，像那种实力的，非常少见，我们不会有那么差的运气。”薛柳笃定道。 　　赵小梨默默地想，薛柳一个人时，肯定不会那么倒霉，然而多了个她，那就说不好了，她曾经遇到过鬼王，曾经遇到过鬼将丁，鬼将乙，曾经遇到过符箓教开山祖师爷，曾经遇到过真正的以及疑似的法印大师……她觉得再碰到一个跟鬼将实力差不多的鬼，也不是概率多小的事。 　　不过，她对目前手中法物的使用愈发得心应手，特别是鹅卵石，她觉得这玩意儿简直是这个世界的bug，随着她体内真元的增长，它用起来就愈发顺手。说说是幻化，可它变出来的东西，真实得可怕，当然，她曾经试过变食物出来，吃到嘴里后并没有饱腹感。所以，如果真遇上了不得的鬼，她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当然若是遇上鬼王，她就直接举双手投降了。 　　二人正在闲聊，就见原先进去的小鬼又噔噔噔跑了出来，跟之前那蔫蔫的样子不同，此刻这个小鬼拿着一根棍子，趾高气扬的模样。 　　小鬼之后又跟出来一大队小鬼，而最醒目的，则是包围在中间的一个矮个鬼。 　　为什么他是个矮个鬼，还能如此醒目呢？因为他被一个强壮的鬼扛在了肩上。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我的地盘撒野？”矮个鬼中气十足地叫道。 　　赵小梨看了眼薛柳，不动，后者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我动手行了吧，小梨妹妹你可真是原来越懒了。” 　　赵小梨甜甜一笑。 　　片刻后。 　　矮个鬼趴在赵小梨和薛柳面前，而他的手下们则躺了一地。 　　矮个鬼抹着眼泪道：“大仙啊！我就是随便找了些鬼自立山门，真没干过啥坏事啊！” 　　薛柳一脚踩在他手掌上：“什么时候问你这个了？快说这附近有什么异象。” 　　“异象？”矮个鬼疑惑地盯着薛柳，此刻的薛柳虽然凶得很，然而他为女身时一向妩媚动人，矮个鬼看得呆了呆，脸瞬间红了。 　　薛柳用力碾下去，便听矮个鬼一声惨嚎。 　　“我说，我说！”他再顾不得觊觎薛柳的美貌，打着颤说道，“这附近有个村子，不太对劲！去的人没一个回来的！” 　　“怎么回事？”薛柳问道。 　　矮个鬼哀叫道：“去的人都没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薛柳回头看了赵小梨一眼。 　　赵小梨道：“感觉不太像我要找的东西……但还是去看看吧。”她不想放过任何可能。 　　薛柳松开矮个鬼，不再理会对方，走到赵小梨面前道：“那走吧！” 　　赵小梨看了眼矮个鬼和他的手下们。 　　薛柳注意到她的动作：“小梨妹妹，想杀了他们？” 　　以矮个鬼为首的小鬼们集体一哆嗦。这两个煞神！要是想杀他们，他们除了乖乖地把脖子伸出来，哪还有别的选择？ 　　赵小梨摇头，她又不是什么噬杀的人，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走到矮个鬼身后的一个小鬼面前，问他：“关于那个村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向自己的老大看去，然而却被赵小梨先一步挡住。 　　“看他做什么？看我！”赵小梨冷下脸道，“此刻能决定你生死的人，只有我。” 　　小鬼被吓得一个哆嗦，膝盖一软就给跪下了，慌忙道：“大仙，我……我是害怕老大才不敢说啊……” 　　赵小梨刚要开口，就见小鬼的眼睛直了。 　　她回头，只见薛柳正将自己长长的指甲缩回去，而矮个鬼被他一推便倒了地，双目圆睁，似乎在迷茫自己怎么就死了。 　　薛柳冲那小鬼柔柔一笑：“你现在不用怕了。” 　　矮个鬼的尸体化作黑烟消失，鬼精又一次飘入赵小梨的莲玉扳指中。薛柳只当没看到，视线在一众小鬼中扫过，吓得他们剧烈地哆嗦起来。 　　矮个鬼一死，这些小鬼再没有顾忌，同时也是害怕着赵小梨和薛柳二人，抢话似的将他们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矮个鬼说的倒并非撒谎，只是他故意漏掉了一些要紧事。矮个鬼虽然并不知道那个村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去过一次，跟他同去的手下喝了一口村民孝敬的茶水，人就傻了。他们这伙鬼，对吃人没什么兴趣，还就喜欢吃人类的食物，恰好那次跟去的手下喜欢喝茶，于是没忍住喝了，而矮个鬼没兴趣，因此才恰好躲过一劫。一看自己的手下傻了，那些村民又古怪得很，矮个鬼根本不敢多待，匆匆忙忙逃了出来。 　　也就是说，矮个鬼是想骗赵小梨和薛柳过去吃下村民给的东西，然后也变傻来报仇。可惜的是，赵小梨一向谨慎，发现端倪后非问清楚不可。 　　“那个村子不知有何古怪，还要去看看吗？”薛柳问道。这些小鬼转述的事有些诡异，而诡异的事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危险。 　　赵小梨想了想说：“我们去远远地看一眼吧。” 　　薛柳点头。 　　二人并没有对剩下的小鬼们动手，敲打了他们一番后，便往那个古怪的村子走去。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果真有个村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明明是饭点，这个村庄却静寂无声，可远远看去，又有人影在走动，确实十分诡异。 　　二人又走近了些，终于可以将这个村子的状况收入眼中。 　　赵小梨道：“……我们是又穿越了吗？” 　　薛柳疑惑道：“穿越？” 　　赵小梨没回答他的疑问，指着前方道：“如今才刚入秋吧？这怎么就过年了？” 　　薛柳以沉默表达自己的赞同。 　　眼前这个不大的村庄里，弥漫着浓郁的过年气息，家家门上都贴了崭新的对联，人人穿着喜庆的衣裳，不少人在互相笑着祝贺信念。 　　这一幅画面就像是一出默剧，但诡异的是，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面具，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而更奇特的是，除了人类，还有些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是鬼的，也跟其他人一样，笑得僵硬而难看。 　　“我觉得，我以后再也不想过年了，太可怕了。”赵小梨道。 　　薛柳不是人，他对于人类的节日虽然了解，却没什么感同身受的想法，他略微皱起眉头道：“我们还是走吧。” 　　赵小梨赞同地道：“我也觉得。” 　　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看日本恐怖片一样让她心里发毛，而且她真不觉得这里会有六大珠，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二人决定离开后都松了口气，赵小梨最后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却让她的动作一顿。 　　她看到一间屋子门打开，走出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与周围人一样，脸上挂着面具式的笑容，双眼无神，行尸走肉般跟别人拱手作揖。 　　竟然是那个道童！ 　　石塔内。 　　鬼王面无表情地盘腿而坐。 　　这个空间内没有日出日落，但他可以感应到过了几天。 　　赵小梨已经近五天没来了。 　　他本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为了给赵小梨一个“惊喜”，他才按捺下去，一直等到如今。 　　然而，今日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白虎。”鬼王平静地叫了一声。 　　正在下层的白虎立即应了一声，并以最快的速度上到第五层。 　　鬼王站起身，悠悠往前走了两步，在结界前停下。纤长白皙的手缓缓抬起，在结界上轻轻一触，只见以那一点为中心，像是肥皂泡沫被戳破般，猩红色的结界迅速消失。 　　白虎伏地恭声道：“恭喜主人！” 　　鬼王随手一指，一道真元瞬间进入白虎体内，它的身躯如同充气般膨大，又恢复成了威风八面的模样。 　　鬼王侧头望向遥远的某个方向，冷冷一笑。这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赵小梨逮回来！ ☆、第56章 遇见 在发现道童的踪迹后， 赵小梨叫住了薛柳：“等一下， 那里有个我认识的人。” 薛柳脚步一顿：“朋友？” “不是，是敌人。”赵小梨道， “不过， 我要找的东西，他知道在哪里。” 这个村子很诡异，她当然清楚，然而道童知道鬼将丁及其寄居的珠子在哪里， 上回不小心让他跑了，这回好不容易再遇到， 她可不能再让他溜了！ 薛柳看向村子里：“哪一个？” 赵小梨道：“穿道袍那个。” 村里穿道袍的就一个，薛柳一眼便看到了对方。 “这村子太古怪了， 你打算如何做？”薛柳道， “必须找他不可吗？我看他已失了神智， 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赵小梨道：“我们如今是大海捞针， 但他那儿， 我确认有我要的东西， 不试试我不甘心。不如这样，你先在外头等着， 我进去，若出事了，你再想办法救我，或者……找别人来，千万不要逞强。” 赵小梨说完便把小黑叫了出来， 对他道：“小黑，你也留在外头，你知道该去找谁。” 小黑连连点头，他是仙姑最后的希望，就算再想跟她一起进去，也要克制住自己。他明白仙姑的意思，若真出了事，他应当去找被封印的那位，虽然他不知该去哪里找……但他一定会找到的！ 薛柳皱眉想了会儿，同意了。 他就站在村口，看着赵小梨慢慢往村里走去。 赵小梨觉得自己刚才是将事情说严重了，事实上她只要不吃喝村里的任何东西，加上手镯的保护，不太可能出事。 这个地方，用的是欺骗的方法使人喝下可以操纵他人的东西，可见幕后之人并不是强力的鬼，否则根本不需要弄这些虚的，以力破巧即可。就比如说鬼王，他坑她不就是因为他在结界中吗？当他不受封印影响时，他还不是直接上来就要掐死她？人……不，智慧生物都有惰性，一巴掌就能拍死人的话，何必要动脑子呢？ 赵小梨刚一进入村子的范围，就有几个脸上带着面具般假笑的村民看了过来，其中还包括一个全身漆黑干瘦的鬼。 离她最近的一个村民凑过来，将手中端着的碗递过来，笑道：“小姑娘，渴了吧？喝碗水润润嗓子。” 他是个白发的老头，面容慈祥，然而他两边的嘴角就像是被人提着往上牵拉，僵硬诡异，看得人后背发凉。 赵小梨后退了一小步，十分客气地说：“不用了，谢谢。” 她继续往前走，又警惕地回头看，那白发老头并没有追来，而是依然看着她，笑容僵硬：“真的不喝一碗吗？水很甜的。” 赵小梨匆忙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村民们一个个靠近过来，手里拿着水、茶、奶等饮品，说的话都很亲切，笑容都很僵硬，好在并没有人强迫她喝。 赵小梨走到道童跟前时，额头已有了些许汗水。这些村民完全伤不到她，她随便拿出爆炸贝、玉笔，就可以将他们打伤乃至打死，可这一幕实在太可怕了，他们明明是人，然而表现又不像人，完美地符合了恐怖谷理论，她自进入村子后，就没有放松过紧绷的神经。 “喝口水吧，刚打的呢，很甜。”道童不知何时也端起了一碗水，面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将水端到她面前。 赵小梨仔细看他，他的神态跟其余村民没什么区别，看着真是没有任何神智了。 她暂时放下道童，转头去村子的其他地方看看。 起初的害怕，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之后渐渐淡了下去，赵小梨专注于寻找幕后之人或异常之物，一个个地方翻过去。 在找到一间普通的屋子时，赵小梨听到里头传来奇怪的呜呜声。 仔细一听，像是个孩子。 她推开房门，没有理会向她推销“好喝的水”的村民，径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间柴房，门上锁了，她用玉笔随便一戳，那锁头便落了地。 柴房的门慢慢打开，昏暗的光线中，赵小梨看到了一个蜷缩在稻草堆中的小小身影。 听到动静，那小身影的呜咽声瞬间停下。 “你是什么人？”赵小梨出声询问。 那身影似乎瑟缩了下，随后才有细如蚊呐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可算找到个能沟通的人了。 赵小梨道：“我是外头来的，你们这村子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好奇怪。” 那身影站了起来，慢慢走出柴房，赵小梨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而退后。她终于看清楚，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 “他们……他们都疯了！”小女孩擦着眼泪哭着说，她忽然看到赵小梨身后还在院子里的村民，慌忙又躲入柴房中。 赵小梨回头看了一眼，那村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朝她笑道：“喝点水吧。” 赵小梨用玉笔将村民推出了门外，才再看向柴房里的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赵小梨问道。 小女孩扒着柴房门，一副惊恐不安的模样，歪了歪脑袋小声道：“我叫阿芝。” “阿芝，他们都发生了什么？”赵小梨再问。 阿芝用力摇头，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个不停。 “我也不知道……”她哭得不停打嗝，“有一天，他们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可怕啊，娘也变了个样子，她不是我娘！” 换做平时，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赵小梨早就立即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安抚了，然而这一次，她并没有动恻隐之心。 这样一个古怪的村子里，出现这么个小女孩，怎么看都有问题啊！ 赵小梨问道：“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阿芝先是摇摇头，再一脸懵懂地看着赵小梨，表情迷茫，双目通红，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那可爱的小模样，让人想要抱着她好生亲上一回。 “阿芝身上长了红疹，这算大事吗？”她说着手伸到后背去，可因为人小手短，半天也够不着，十分滑稽。 “就、就在阿芝背后，阿芝长红疹子后娘天天哭，好像阿芝很快就要死了……”阿芝又使劲垫了垫脚尖，好像这样就能够到后背似的。 “让姐姐看看可好？”赵小梨温柔地问道。 阿芝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向着赵小梨转过后背来。 赵小梨慢慢走到阿芝背后，拉开她后脖颈的衣裳向下看去。 阿芝的右手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后折，没骨头似的向她面门袭来，可赵小梨早有准备，蓦地伸手将她的手腕捏住。 不过是停顿了片刻，阿芝的五根手指突然伸长，面条似的柔软，却飞快地继续攻向赵小梨，后者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但她却并不慌张。下一秒，那五根面条似的手指，就被看不到的能量层挡住，狠狠地反弹了回去。 赵小梨立即松开阿芝，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女孩了，她的手臂手指，全都伸长舞动，肉色的肢体柔软得很，看得赵小梨一阵阵反胃。 “村子里的人，都是你害的？”赵小梨冷言问道。她害怕的是未知的东西，可一旦幕后来到台前，她就不怕了。 她身上的厉害宝贝，都是鬼王的东西呢，有这样的金手指，她几乎可以在这个世界横着走了。 “阿芝没有害人。”阿芝歪了歪脑袋，不高兴地看着赵小梨道，“你为什么不肯喝呢？明明喝了之后，就可以天天都过年，天天都很开心啊。” 赵小梨皱了皱眉：“那种算什么开心，他们不过是成了你的提线木偶！” “你胡说，他们都在笑，他们明明是高兴的！”阿芝愤怒地指着赵小梨叫道，“你滚出去！这里是我的地方，这里不欢迎你！” 赵小梨冷笑：“你最好把这些村民都放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看在你并没有杀害他们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她不知道阿芝有没有伤害到这些村民，她这么说，是为了激阿芝把村民都给解放了，若事后证明阿芝真没有伤害村民，而且也保证今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她也可以考虑放过对方。 阿芝外貌是个小姑娘，脾气也像是被宠坏的小姑娘一样暴躁任性，她的手突然分化成更多更细的肉条，朝赵小梨抽来。 看着很是唬人的模样，然而赵小梨的手镯据鬼王说可以抵挡鬼将以下的任何攻击，阿芝这样的攻击轻轻松松便被手镯挡了下来，而赵小梨又不是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她当即控制着玉笔，朝阿芝的脑袋飞射而去。 阿芝尖叫一声，缩回部分肉条暂时挡住玉笔，肉条在玉笔的威力下断了好几根，阿芝的刺耳尖叫声就没有停过，当尖叫停歇下来的那一刻，她突然朝外头逃去。 赵小梨急忙追上。 一到院子外，赵小梨便被不少面带假笑的村民围住了，阿芝不知何时、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控制着他们走过来，将她团团围住，而远处更多的村民正在围过来。 赵小梨不确定这些人是否还能救，自然不想动手伤人，她只好尽量躲开这些人，即便躲不开，也只是用玉笔将他们推开。 这么一耽搁，等赵小梨再脱离人群时，已经看不到阿芝的身影了。 她咬了咬牙，下一刻就听到了阿芝凄厉的尖叫声。 对了，薛柳和小黑还在村外守着呢！ 赵小梨飞快地赶往村外，远远便看到了薛柳、小黑，以及躺在地上的阿芝。 薛柳冷冷地盯着阿芝，直到小黑欢喜地叫了一声“仙姑”，他才抬头看向赵小梨。 赵小梨快步走近，只见阿芝的肉条散落一地，浑身上下都是狼狈可怖的伤口。 赵小梨对薛柳调侃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薛柳翻了个白眼：“起先弄断她那些‘手’的人是谁？” 赵小梨干笑，低头看着阿芝问道：“现在肯说怎么解放村民了吗？” 阿芝愤恨地盯着薛柳，这会儿她的怒气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弄断她最多肉条的薛柳身上：“你们死心吧！就算是死，阿芝也不会告诉你们的！这是阿芝的村子！是阿芝的！你们滚出去啊！” 最后一句话她喊得撕心裂肺，眼泪也同时伴随着落下。 赵小梨皱了皱眉头，忽觉有些不忍，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她是人，屁股本来就是歪的，同情鬼什么的……在不涉及到人鬼纷争的时候，才能允许存在。 好在她终将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到时候根本就不用再烦心类似的问题。 没等赵小梨说什么，薛柳忽然抬手一扬，瞬间伸长的指甲将阿芝钉入地里：“你想死还不容易？可在你放了那些村民之前，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阿芝似乎很怕疼，她的叫声凄厉，让人听着心惊。 赵小梨听得心里难受，忙说道：“薛柳，是不是可以……” 薛柳抬起眼看向她，泰然自若地笑了笑：“小梨妹妹，若你觉得不忍心，可以先行离开。” 见赵小梨不动，他又说：“小梨妹妹，你别被这个鬼的模样骗了，她杀过人，不止一个，你若同情，不如同情那些被她杀掉的人类。” “我不是同情她……”赵小梨顿了顿，她毕竟来自法治社会，她可以接受坏人被判决死刑，但难免觉得这样的酷刑折磨不够人道。 她闭了闭眼，平静地说：“我不走，你继续吧。” 薛柳又看了赵小梨一眼，才转向阿芝，笑着问她：“你现在可以说了么？你也看到了，我们可没有一人会同情你，放过你……” 阿芝没有支持多久，她很快便断断续续地说：“杀了我吧……杀了我，他们就都解放了……” 薛柳看向赵小梨：“她说的应当是真的。” 赵小梨道：“你等下，我先去把道童抓过来。” 她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当赵小梨走进村子时，跟之前一样，村民们一个接一个让她喝水，她飞快掠过，根本不理会他们，找到道童后，将他带了出来。 薛柳看到赵小梨带着人出来后，没等她走近便将阿芝杀了。 阿芝的身体化为黑烟，鬼精依然飘入莲玉扳指之中。 赵小梨将道童拖到薛柳面前时，他好像如梦初醒，原本麻木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面前的赵小梨。 “我他妈是在做梦吧！”道童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然而赵小梨没消失，他也没醒。 赵小梨笑了起来：“不是做梦哦！” 道童双眼猛地瞪大，他骤然退后，转身想跑，却被薛柳和小黑堵住了后路。 这会儿再没有村民可以替他制造混乱的局面，他跑不了了！ 道童眼珠子一转，立即收起了慌乱的表情道：“你最好现在就离开。丁大人知道我来了这里，我那么久不回去，他肯定会找来，说不定他随时会出现！” 赵小梨笑道：“你这招太老了，对我不管用。” 道童噎了一下，急道：“我没有骗你！”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正好要找你的丁大人，他来了最好。”赵小梨道，“不过，你若是能带我早点找到他，那就更好了。” 道童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伏地痛哭道：“从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这回一定好好替您指路，只是希望您可以在找到丁大人后放了我……” “这事可以商量。”赵小梨随口说道。 薛柳往前走了一步，对赵小梨笑道：“小梨妹妹，何必那么麻烦？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把知道的事都招了。” 道童慌张地抬起头来，他只对着赵小梨道：“不用不用，我不会隐瞒的，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 他突然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赵小梨的身后。 赵小梨道：“别玩花样啊，这种小招数可骗不了我……” 她停住话头，因为她发现薛柳的表情也突然变了，道童的表情可能是在耍花招，但薛柳不会！ 她蓦地转过身去。 在几丈外站着一个威猛的绿皮肤羊角人。 竟然是鬼将丁！ “小滑头，偷了本将的东西，还以为能逃掉？”鬼将丁根本没将赵小梨放在眼里，愤怒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道童。 道童全身都在哆嗦，牙齿甚至上下打架，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丁大人，当初破坏您重塑肉身的，就是这个女人！” 鬼将丁蓦地看向赵小梨。 作为一个刚重塑肉身不久的鬼将，他身上的威势虽然不如从前，但那种压迫感，比普通的鬼强太多，甚至也比当初强抢薛柳的男鬼要强一倍以上。被这样的鬼盯着，赵小梨瞬间冷汗直冒。 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赵小梨在惊恐之余注意到鬼将丁的打量眼神，忽然想起他根本就不认得自己，当初他还没完全出来，就被骨奴打散了！ 能不实验手镯是不是真能护住自己，还是不实验了吧！ 她悄然将戴着莲玉扳指的手藏在身后，对鬼将丁道：“你就是这个人的主人吗？他偷了我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说法？” 鬼将丁没有理会赵小梨，目光一转看向道童，冷哼：“立即把本将的东西交出来！” 道童的双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斯病的人，他面如金纸地将手伸入怀里。 这时，鬼将丁突然转头盯着赵小梨：“你的右手藏了什么？” 赵小梨身子一僵。 道童叫道：“是一个玉扳指！” 赵小梨真后悔刚才没有把他直接杀了！ 鬼将丁狐疑地盯着赵小梨，一步步走近：“给本将看看。” 赵小梨随着他的动作一步步退后，另一只手悄悄探入怀里，将真元注入鹅卵石中，刹那间，一道巨壁竖起，挡在鬼将丁面前。 赵小梨转身就跑，大喊道：“薛柳，小黑，快跑！” 她以为鬼将丁还寄居在珠子里，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重塑了肉身，那么，是不是说明一整个村子的人，为此而全部失去了生命？ 在鬼将丁突然到来时，薛柳和小黑就僵住了，他们虽然不认识鬼将，可鬼将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他们知道眼前的鬼，杀死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容易。薛柳当初还能跟那个强抢他的男鬼斗上几招，可在这个鬼面前，他知道自己会死得悄无声息。 赵小梨一动，薛柳和小黑也立即动了起来。 砰的一声，石壁被鬼将丁轻而易举地击碎，他狂妄地大笑：“雕虫小技！” 赵小梨不敢回头，不停地催动鹅卵石，在鬼将丁前进的路上布下一道道石壁。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以她的水平，不但没能拦住鬼将丁，他与她的距离正在迅速拉近。 看到这一幕，暂时被遗忘的道童先是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随后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悄悄地伏地离开，随后拔腿就跑。 这一次，老天又保佑他了！ 没人去管道童的逃离，赵小梨作为人类，跑得没薛柳和小黑快，当鬼将丁与她的距离足够近时，他一拳头打碎石壁，碎裂的石头纷纷往赵小梨后背砸去，手镯又一次护住了她，可她也同样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薛柳和小黑蓦地返身回来。 赵小梨急忙阻止他们：“别管我，跑啊！我有办法活下来！” 可没人听她的，薛柳窜过来一把拉住赵小梨的手臂，拖着她继续跑，小黑飘在二人身边道：“仙姑，小黑不会抛下你的！” 赵小梨来不及感动，三人眼前便是一花。 鬼将丁挡在了三人逃亡的路上，之前他不过是在逗着他们玩罢了，他一旦认真，他们根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骨奴是哪里来的？”鬼将丁截停赵小梨后，倒没有立即下杀手，反质问道。 赵小梨一怔，随即迅速思考起来。 鬼将丁是鬼王的手下，他当年有没有跟鬼王签订单方面的盟契？如果签了的话，他一定知道鬼王还没死。那么，若她告诉他，她也跟鬼王签了单方面的盟契，他杀了她，就是自杀，他肯定不会杀她，否则以她当初破坏了他重塑肉身的大事的“功绩”，他绝不会放过她。 但，若是鬼将丁并没有跟鬼王签订盟契，而他也不知道鬼王还活着呢？当他得知鬼王还活着时，他依然会对鬼王效忠么？ “一位前辈赠与我的。”赵小梨谨慎地说，不管怎么说，让鬼将丁得知鬼王还活着，绝不是坏事！ “前辈？”鬼将丁一惊，骨奴怎么可能落到旁人手里，还听令于别的人？除非…… “那前辈什么模样？”他问道，脑中已想起了那人的风采。 赵小梨道：“很年轻，很英俊。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英俊。” 鬼将丁神情变幻了几番，视线最后落在了赵小梨没再藏着的右手上，那个莲玉扳指，他曾经很熟悉。 他心神巨震，脱口而出：“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赵小梨摇摇头，“前辈说，有缘我们就能再见。” 从她的话里，至少能听出来的那位“前辈”很看重她，不然不会把那么重要的宝贝给她。 鬼将丁突然动了，他蕴含着极大能量的一拳朝赵小梨砸来，她根本反应不过来，时间好像突然变慢了，手镯产生的能量护罩挡了片刻，随后碎裂，手镯啪嗒一声裂开落了地，余下的能量击中了她，她只觉得胸口一痛，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倒地。 “小梨妹妹！” “仙姑！” 薛柳和小黑之前来不及救援，此刻冲了上来，可鬼将丁不过轻轻一挥手，二人便倒飞出去，薛柳撞在树上吐出一口血来，而小黑直接看不到鬼影了。 赵小梨抚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眼看着鬼将丁冷酷地靠近，她顾不得去深思薛柳和小黑的生死。 她知道，自己只能最后赌一把。 她强撑着说道：“我身上有鬼王单方面的盟契，你杀了我就是杀害鬼王！” 鬼将丁一怔，面色几经变幻，最后却变成了令赵小梨绝望的狂喜。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双眼发亮，大笑道，“竟有这样的好事！” “呵。”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笑，却带着嘲讽和冷意席卷而来。 鬼将丁蓦地停下脚步。 一人翩翩而来，灰尘粉末没能在他拖地的玄色衣袍上留下半点痕迹，俊美绝伦的面容一如过去般令人移不开眼，面上的笑森然，声音却柔和得仿佛情人在耳边低喃：“本座不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她是本座的人，能杀她的，只有本座。” ☆、第57章 目的 鬼王？！ 赵小梨本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 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老天爷能看在她这么惨的份上， 在她死后送她回到她的时代。与此同时，她还有一些歉疚， 没能及时跟鬼王解除盟契， 使得他得给自己陪葬。 她是想到了鬼王，可她从没想到鬼王竟然会恰好出现，她认为他的封印不会那么快解除，而封印解除后， 他要找到自己没那么快，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即便她幻想会有人脚踩七色云彩来拯救自己， 那个人也不会是鬼王。 可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来救她的人， 却偏偏是鬼王！ 她不禁庆幸自己没有那么早跟鬼王解除盟契， 不然他才不会来救她呢！真是万幸！ 鬼王渐渐走近， 而鬼将丁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圣尊！属下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属下是认为这个人类在信口雌黄， 她区区一个人类， 怎么可能有您单方面的盟契， 属下是因为她在侮辱您，才会动了杀意！”积年的威压， 令鬼将丁生不出半点逃跑的心思，他慌忙跪下，低着头匆匆辩解道。 鬼王勾了勾唇：“本座听你方才所说，却并非这个意思呢。” “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说话的方式有问题！但属下对圣尊绝没有异心！”鬼将丁心中颤栗， 只顾低着头表忠心。 鬼王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走到赵小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如此有骨气，宁死也不来找本座求援？”他挑眉，嗤笑着问道。 赵小梨护着胸口坐起身，仰望着他。 他与她之间再没有那道猩红色的结界，她躲得过鬼将丁，却躲不过他，也不知她干脆地解除盟契能不能获得他的一丝怜悯。 “能让我进入石塔的石镯碎了。”赵小梨抬了抬左手，老老实实地说道。她哪来的骨气这种东西哟，他要是能对她网开一面，她叫他爷爷都行。 鬼王瞥了眼她的手腕，竟在她面前蹲下，朝她伸出手来：“本座的东西呢？” 赵小梨敏锐地察觉他的心情很不错，虽然极度不舍，还是脱下莲玉扳指放到他掌心，又摸出鹅卵石，同样轻轻放上去。 “您给的手镯坏了。”她老实得如同鹌鹑。 鬼王手指轻轻往扳指上一抹，赵小梨原本用来缠着扳指减小内径的棉线便统统消失，他将扳指戴上，大小自然刚好。 “赵小梨，任何人拥有本座这些东西，都不至于像你混得这般凄惨。”他抚摸着那颗鹅卵石，语气淡然。 赵小梨连连点头：“是的，我太弱了，我也觉得很对不起您的宝贝们，被我使用了是它们此生最大的污点！” 鬼王见她又乖又谄媚，嗤笑道：“胆子都哪去了？” 赵小梨一脸笃定：“您说笑了，我从小就没有那种东西！” 鬼王似乎被她愉悦了，勾了勾唇，起身后道：“睁大眼看看，这东西究竟该如何用。” 鹅卵石被鬼王随意地捏在手心，他漫不经心地转身看向鬼将丁。 鬼将丁在鬼王不理会他，却跟一个人类女子说些莫名的话时也不敢逃跑，然而在鬼王看向他时，他心中突然冒出巨大的恐惧，如同漩涡将他的一切理智都吞吃了个干净，他蓦地拔地而起，掉头就逃。 鬼王依然悠闲地站在那儿，看着鬼将丁逃离的背影与看蝼蚁无异。 下一刻，鬼将丁仿佛鬼打墙似的，绕过一个圆弧，竟跑了回来，随后他仿佛见了鬼，不停地攻击自己的身体，手臂、大腿、胸口……创伤一点点增加着。 赵小梨颇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这是鹅卵石的真正用法？她以为鹅卵石幻化出的东西很真实是它最逆天的地方，如今看来，它能让目标感觉到真实，然而却对其余人毫无影响？这种精准定位实在可怕！ 鬼王并不急着杀鬼将丁，不然他根本无需借助鹅卵石的力量，望着鬼将丁自残的一幕，他神情愉悦。 赵小梨望了眼鬼王的背影，趁着他没注意自己，转头向薛柳和小黑被打飞的方向看去。 随后她看到了让她啼笑皆非的一幕。 薛柳不知何时躲到了树后，正拼命向她打手势，见她终于看过来，他立即用口型对她说：“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赵小梨一边欣喜于薛柳没死，一边对他摆了摆手。她是绝对跑不掉了，但薛柳和小黑绝不能折在这里！ 她一边做口型一边用力挥手：“你带小黑走！走！” 薛柳皱起眉头。 赵小梨指了指身后，依然是口型：“他！鬼王！跟我有仇！跑！” 薛柳突然神情一变，蓦地躲到了树后。 赵小梨深吸口气，转过身去。 鬼将丁竟削掉了他的双条腿，又不怕痛似的削去了左手，唯有右手不停地挥舞。最后他一掌打向自己眉心，蓬勃的力量直接将他的脑袋轰成了渣，他的身体逐渐消散，鬼精如同过去一样进入了莲玉扳指之中。 鬼王回过身来，把玩着手中的鹅卵石，一脸散漫的模样：“看清楚了么？” 赵小梨可不敢怠慢，慌忙说道：“看清楚了！普通的法物，在您的手中就可以发挥出超常的力量，而在我的手中就比废物还不如。” 鬼王又一次走过来蹲下，双眼里含着笑意：“知道怕了？” 赵小梨想，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害怕，直到今天这种害怕就没有消失过。 “从前是我不懂事……”赵小梨语气乖巧，忙进入正题，“我现在就替您解除盟契，您看如何？” 鬼王道：“不急。”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下，干啥啦！难道他是认为她答应得太干脆了，他觉得没劲，必须走流程先酷刑伺候她再答应他才觉得满意？ “圣尊，事情是这样的，我就是个特别怕疼的人，如果太疼的话，一下子就疼死了。”赵小梨一副为鬼王着想的模样，诚恳地说，“这样的话，对我们都不好，因此不如您先让我把盟契解除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本座倒不晓得你这么想寻死。”鬼王冷笑，“一旦盟契解除，本座便会杀了你，你应当不意外。” “我知道。”赵小梨笑得比哭还难看，“若我说不怕死您一定不信，其实我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鬼王淡淡道：“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来世。” “……这我也知道，可我就想想也不行吗？” 鬼王看着赵小梨，没有回应她这本也不用回答的问题。 赵小梨垂下视线，她当然不想死啊，不就是想表现得好一点，最好能唤醒鬼王的恻隐之心么？她多不容易啊。 低垂的视野中是鬼王起身的动作，他的声音从赵小梨的头顶传来：“跟上。” 赵小梨仰头看他，他已背对着她，往前走去。 她试着撑起身体，视线扫过刚才鬼将丁死亡的草地时突然发现了一颗珠子，之前她坐着，视野低，直到此刻站了起来，才注意到那掩藏在草丛中的珠子。 是那颗六大珠之一！她之前听鬼将丁说道童偷了他的东西，还以为包括了这颗珠子，等回过神来道童已经不见了，她也没心情多想——自己的小命还不一定能保住呢，她想什么都没用。 然而，这珠子就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得把它捡回去！ 赵小梨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脱力般摔倒在地，一把抓住珠子塞进自己从不离身的背包。 鬼王回头看来。 赵小梨一脸虚弱地说：“抱歉，圣尊，我被鬼将丁伤得太重，恐怕走不了了。” 鬼王走回赵小梨身前，弯腰抓着赵小梨的手臂就将她提了起来。 赵小梨吃痛，皱眉紧紧皱起，忍住痛呼低声道：“我……我会尽量跟上的。” 她的手臂被松开，而眼前则出现了那只方才抓着她的毫无瑕疵的白皙手掌。 “交出来。”鬼王语气淡淡，但却不容置喙。 赵小梨极度不情愿，她捡到的东西，凭什么交出去？ “好的，圣尊。”再不情愿，她也得果断认怂，将还没有捂热乎的珠子放到鬼王掌心。 看到交到鬼王手里的珠子，她瞳孔一缩。 她之前从火山里拿出来的火珠偏红色，而鬼将丁的主子偏蓝色，但因为她刚才不想让鬼王看到她背包里有两颗一样的珠子，她根本没敢打开背包翻找，直接摸了一颗出来。一半的概率，她还是摸错了。 不过，应该不要紧吧……这些珠子都差不多，鬼王刚才就没有发现鬼将丁掉落的珠子，应当不知道她拿出来的跟捡起来的颜色不一样。 赵小梨的手没来得及收回来，却被鬼王捉住。 微凉的触感让赵小梨心中一凛。 “还有一颗。”他盯着赵小梨，手上的劲不算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赵小梨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难道说，他早就发现了鬼将丁掉落的珠子，但故意不说，偏等着她做小动作，谁知意外发现了她还藏着颗红色的同款珠子？ 赵小梨觉得，他可真是个无聊透顶的老妖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请您松手，我这就拿给您。” 赵小梨不甘不愿地应下，等鬼王放开她的手，她心如死灰地从包里拿出另一颗珠子，照旧递给了鬼王。 她安慰自己，反正另外两颗珠子也在鬼王手中，她光拿这两颗也没什么用，而且放鬼王那里也安全，没人能从鬼王手里强行抢走那四颗珠子……包括她。 “总共四颗。”鬼王抛了抛一红一蓝两颗珠子，瞥了眼赵小梨，“究竟有什么用？别拿从前的说辞糊弄本座。” 赵小梨闭了嘴，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鬼王认为是“不糊弄”，干脆不说话。 鬼王轻笑一声，竟先转了话题：“真走不动了？” 赵小梨心下一松，见他语气有所缓和，也打蛇随棍上地说道：“真走不动了……” 对上鬼王不怀好意的视线，赵小梨话音一顿，下一刻却听他道：“你不是还有个朋友么？让她扶你啊。” 赵小梨双眼猛地瞪大。 原来鬼王早知道薛柳在暗处躲着，只是他一直按捺着不提，偏到此刻她认为薛柳已安全了的时候。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赵小梨自己站了起来。她还要感谢鬼王给她的手镯，救了她一命，不然此刻别说站起来了，她能留个全尸算她运气好。 鬼王并没有照顾她的良苦用心，他的手指轻轻一弹，远处躲在树后的薛柳便扑倒在地。 “薛柳！”赵小梨真急了。 她从前根本不担心将朋友带到鬼王面前会怎样，有结界护着他们呢。可如今，她倒宁愿自己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免得害到人。 鬼王在她解除盟契前不会杀她，可她的朋友呢？她很害怕，她不知道他会对他们做什么。 薛柳扶着树干站起身，远远地看了赵小梨一眼，至于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他不敢多看。 那是鬼王，与流传下来的画像并不十分相像，然而他却知道，那就是曾经令万鬼伏地，令生灵涂炭的鬼王。 在鬼王面前，他渺小得如同蝼蚁。 但更令他惊诧的是，他所看到、听到的，赵小梨和鬼王的纠葛。即便还不知全貌，她与鬼王竟结了以她为主者的单方面盟契，这就足够令他震惊的了。 敛下心神，薛柳明知自己逃不了，也不愿意逃，抬脚慢慢走去。 “抱歉，薛柳姐姐，是我连累你了。”赵小梨在薛柳扶着她时望着他的眼睛叹道。 她怎么会突然叫他“薛柳姐姐”？ 薛柳一怔，虽不是很明白，却依然配合着她，用娇媚诱人的声音道：“我们是朋友，应当的。” 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是女子所有，谁来看也只会觉得他是女人中的女人。 “圣、圣尊……能不能让小黑也跟着一起走？”林子里突然飘出一道虚幻的身影，正是小黑。 他虽受伤严重，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赵小梨看到小黑那飘飘荡荡随时可能会散架的模样，又感动又心疼，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鬼王根本就没搭理他，他跑出来干什么啊！ 鬼王当然记得小黑，而且他也记得，小黑跟着赵小梨的时间更长。 “让本座想想。”鬼王手指一翻，原本被他收好的珠子便又出现在他指尖，“告诉本座，赵小梨收集这个，有什么用。” 小黑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赵小梨。 赵小梨同样心惊，她还以为这事就那么过了呢，原来他还记得那么清楚！不化法师跟她说六大珠的时候，小黑就跟着她，她从没有告诉他自己收集六大珠的真正用意，小黑只以为，她是为了寻找梦中之地。他并不知道，她就是来自她口中的梦中之地，她只是想回去而已…… 在鬼王面前，赵小梨不敢做什么太大的小动作，怕反而弄巧成拙。 小黑没从赵小梨那里得到什么暗示，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答案么？ 他颤着声音谄媚道：“回圣尊，小黑只是听命于仙姑，并不清楚仙姑要用它们来做什么。小黑唯一知道的是，仙姑一直在修炼，为了变得更强大。小黑想，仙姑收集这个，一定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鬼王不置可否地听着，等小黑说完，他问了一句：“说完了？” 小黑身子抖了起来，但他依然应道：“回圣尊，小黑说完了……” 鬼王手一捏，小黑那残存的黑影突然收缩成一个小圆珠子，比当初被人禁锢时还要小，可那时候小黑还能惨嚎几声，这会儿却一点声音都没了。 “圣尊，您为何跟小黑这样的小鬼过不去？”赵小梨眼睛有些发红地盯着那个小圆珠子，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薛柳看了她一眼，他并不了解情况，但他知道赵小梨对小黑的感情绝非主子对奴仆那么简单。她没把小黑当奴仆看，小黑真心待她，她也真心待小黑，正如他真心待她，也换来了她的真心相待。他喜欢那样纯粹的小梨妹妹，见着她如此模样，不禁心疼，可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做什么。 此刻的他已是她的负担，他不能再添乱。 鬼王没错过赵小梨压抑的情绪，他人对他的愤怒与憎恶，他一向敏感，如今见她因为一个小小的无形鬼而对他生出愤怒，他几乎想直接捏碎这颗小圆珠子，而这对他来说不过一动念的事。 但他只是看着赵小梨露出笑来：“你清楚本座要的是什么。” 赵小梨与他对视。 他说得没错，她当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小黑对他来说除了是能牵制她的工具，什么都不是，他伤害小黑只是因为她。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小黑所受的苦楚是因为她。 在赵小梨张嘴说话前，鬼王又道：“本座只给你一次机会。” 赵小梨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语气生硬地说：“我搜寻这些珠子，是为了寻找我的梦中之地。” “梦中之地？” “我曾经做过一个奇异的梦，梦中有无需马匹牵拉便能走的车子，有能在天空飞翔供普通百姓乘坐的铁鸟，人与人之间，即便不是修士也能千里之外传音。这个奇特的世界出现在我的梦中不止一次，我很向往，想找到它。”赵小梨将曾经说给不化法师听的话又跟鬼王说了一遍，反正说穿越什么的，他也不一定明白，说不定还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不如就说这个跟事实也相差不大的。 赵小梨没去看鬼王的反应，接着道：“有位法师告诉我，集齐这六大珠便能立地成佛，往生极乐。我梦中的世界，我认为就是极乐世界。所以，我想集齐它们，去那个我向往的世界。” “荒谬。”鬼王将珠子收起来，指尖轻轻一颤，小黑便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好像并没有变得多少虚弱。 赵小梨心中一松，便见鬼王沉下脸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哪需要搜寻这些珠子？等解了盟契，本座便满足你。” 赵小梨纠正他：“圣尊，我是想去极乐世界，不是不想活了。” 鬼王看也不看她，扭头便走：“在本座看来，没有差别。” 赵小梨不吭声了，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他是大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她对小黑招招手，后者忙飘到她身边。 赵小梨小声道：“小黑，你还好吧？” 小黑连忙道：“多谢仙姑记挂，小黑没事！” 赵小梨道：“那你先进镜子里去。” 玄天宝鉴是她从钱道长那儿拿来的，不是鬼王给她的，之前交出他的东西时她就没给铜镜，好在鬼王也没要。 小黑立即听话地钻了进去。 薛柳扶着赵小梨，看她一眼。 赵小梨耸耸肩，用口型道：“早叫你跑了。” 薛柳叹息一声，同样也口型回道：“我怎么放心得下小梨妹妹你一人？” 赵小梨心想，他这样最后说不定还是会变成她一人——鬼王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说不定就把他灭了。 可事已至此，这种话也没必要再说，她感激一笑：“谢谢。”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小梨抬眼看去，突然见一个庞然大物从林中冲出，蓦地跳到了鬼王面前，乖巧地趴下来。 赵小梨立即惊喜地叫道：“白虎！” 眼前这威风凛凛的生物，不就是她曾在过去的记忆中见过的白虎么！ 白虎向她看来，铜铃似的大眼睛中是赵小梨熟悉的温和笑意，这让赵小梨老怀大慰——至少白虎还记得她的好啊！它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小萌物！ 鬼王脚步一顿，回头看来。 “不知情的人，还当白虎是你的坐骑。”他讽笑。 赵小梨瑟缩了一下，随即扬起笑脸：“圣尊说笑了，旁人怎么会误会呢？像白虎这样威风八面的生物，这个世界上唯有您一人才配得上拿它当坐骑。” 鬼王冷哼一声，转头坐上白虎的宽背，再不理赵小梨。 薛柳侧头看了眼赵小梨，表情颇为耐人寻味——我竟不知小梨妹妹你是这样的人！拍马屁的技术竟如此纯熟！ 赵小梨扭过头去不理会薛柳的眼神，她这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不让无辜的白虎被鬼王迁怒，还不是为了让鬼王高兴了，他们这些蝼蚁能在鬼王手下保住一条小命？他以为她很容易么！ 默默看着鬼王那从后背看也依然俊秀出尘的背影，赵小梨烦闷地吐出口浊气来。 他不让她当场解除盟契，是有什么别的考量么？ 　　☆、第58章 雪景 　　赵小梨猜来猜去, 也只能想到他不想在野外拿出自己的伴生玉。虽然他可以说是个满级大佬, 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也不用想太多, 鬼王不急着解除盟契的话, 对她来说至少性命有保障了, 要是谁想杀她, 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鬼王的怒火。 　　这么一想……突然多了个鬼王当保镖, 她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啊！ 　　赵小梨苦中作乐地想着。 　　白虎身躯很大, 可以明显感觉到它故意放慢脚步在等着赵小梨，但它一步再小也相当于赵小梨走两三步，很快白虎载着鬼王就跟后头的赵小梨和薛柳拉开了距离。 　　薛柳往前瞥了眼，几乎用气音道：“小梨妹妹, 要不趁现在逃吧？” 　　他很清楚, 当鬼王和赵小梨之间的盟契解除之后, 赵小梨恐怕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赵小梨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自己能从鬼王手底下逃生？你知道他是从多远的地方找到我的吗？” 　　薛柳没在意赵小梨的眼神，好奇地问：“多远？” 　　赵小梨道：“我也不知道。” 　　这下换薛柳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回来了。 　　赵小梨理直气壮地说：“他被封印的地方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中，我每次进去的地方都不定，他从来没问过，也不知我是从何处进去的。你就想想, 他出来后本该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找到我的，然而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很可能是一出来就径直来找我了。” 　　她想了想，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鬼王能找到自己, 恐怕跟莲玉扳指有关？那是她看到过的鬼王唯一随身携带的法物。如今莲玉扳指他已经收回去了, 如果她再逃的话……他想抓到她, 恐怕没这次那么容易了吧？ 　　但这个诱人的想法不过一闪而过罢了，从没被封印的完全体鬼王手下逃走？这种事她根本不敢付诸实施好吧！她还因为盟契的缘故暂时死不了，但薛柳他们会被鬼王迁怒的吧！ 　　两方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赵小梨有点撑不住了，落在薛柳身上的重量比最初又多了几分。 　　她突然停下脚步，在薛柳疑惑的视线中拉着他在一旁的大树下坐好。 　　“我走不动了。”赵小梨有气无力地说，“休息一下。” 　　薛柳往鬼王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林木茂密，已经看不到鬼王的踪影。 　　“莫非你想看看，他是不是能及时发现你停下了？”薛柳低声询问道。 　　赵小梨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真走不动了。” 　　二人才刚坐了会儿，没等来鬼王，谁知竟等来了几个路过的人。 　　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三个道士和两个和尚，看着像是组成了一个队伍，巧的是，里头竟还有赵小梨熟悉的人，那位小道长余一渺。 　　“赵姑娘！”余一渺本走在这一支奇特队伍的最后，看到路边的赵小梨和薛柳，他惊喜地走到了前方。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赵小梨却半点没有重逢的惊喜，反而焦急地挥手低声道：“快跑！” 　　走在队伍前头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道士，道袍与余一渺的不同，面色有些黑，眉毛浓粗，看着像是无比板正的人物。他的注意力没落在赵小梨身上，倒是先看向了一旁的薛柳，横眉竖目：“你这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害人类！” 　　余一渺知道赵小梨和薛柳算是朋友关系，闻言连忙去拉了下黑皮道士的衣袖，匆忙说道：“田师兄，她与赵姑娘是朋友，不会伤害她的，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田道长不理余一渺，对薛柳怒目而视，“遇见鬼怪，我等修道之人，理应为民除害，余师弟可是害怕了？” 　　没等余一渺说些什么，赵小梨已撑着树干站起来，快步走过来，神情焦灼地匆匆说道：“别扯什么鬼不鬼的了，快跑！我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鬼王就在前面，你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田道长一怔，随即冷笑：“胡说八道，鬼王……” 　　“闭嘴！”赵小梨突然扬声打断了田道长对鬼王的评价，怒瞪着他说，“你想死就自己死远点，不要连累别人！” 　　说完她也不管因为突然被骂而涨红了脸的田道长，直接转向余一渺道：“余道长，你可信我？” 　　余一渺一怔之后，用力点头：“贫道相信赵姑娘。” 　　赵小梨神色一松，忙道：“那你快走，详情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可是……”余一渺被巨大的信息量弄得有些迷茫，但他愿意相信赵小梨，便先劝起了田道长，“田师兄，这位赵姑娘是值得信赖之人，她让我们走，便是有充足的理由，还请田师兄、何师兄和两位法师先行离开此处。” 　　田道长不认得赵小梨，但他一向嫉恶如仇，见赵小梨这个人类竟然跟一个鬼厮混在一起，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虽有余一渺的背书，他却不愿相信，冷着脸说道：“余师弟，你出来历练不久，却不知这世上有太多鼠辈，此女与鬼厮混，说出的话岂能当真？” 　　他再看薛柳，却见后者正老神在在地坐着，并没有将他们这一行人放在眼里，顿时更是怒火中烧。 　　“余道长，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先走吧！”赵小梨懒得理会田道长，径直对余一渺道，“快走，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先过去拖住他！” 　　赵小梨匆匆掉头回去，薛柳见状忙跟了上去，搀住她。 　　“站住！”田道长一见薛柳这个鬼要跑，怒斥一声便打算追上去。 　　薛柳没理会他，他这会儿淡定的很，虽然他感觉自己打不过这些修士，可鬼王就在附近呢，一旦他们要动手就会波及到小梨妹妹，鬼王必定会出手，他们这些人连给鬼王提鞋都不配。 　　赵小梨被薛柳搀着走，边走边回头再次提醒余一渺：“余道长，快走！” 　　等她回过头来，便看到前方是白虎，以及坐在白虎上的鬼王。 　　鬼王的脸色不大好，冷厉的目光从不远处那些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赵小梨身上，轻柔的语气也挡不住他眉目下的恶意：“赵小梨，你的所谓朋友，真是遍天下啊。” 　　赵小梨一个激灵，连忙道：“回圣尊，只是泛泛之交罢了，算不得什么朋友。” 　　当她朋友太危险了，会被鬼王抓去当人质甚至被杀掉的啊！ 　　当鬼王现身的那刻，田道长、余一渺，以及其余三人都面露凝重地看了过去。 　　他们从未在家中掌教或住持身上看到过这样令人颤栗的气势，而这足以说明，眼前新出现的鬼并不一般。 　　骑着巨大白虎的、气势摄人的鬼。 　　……竟真的是传说中被法印大师消灭的鬼王吗？ 　　队伍中的两个和尚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年长些的那个在看清鬼王的模样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自家寺里还有鬼王的画像，虽然并不是完全相像，那幅画像根本没能描绘出鬼王十分之一的俊美，但他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鬼，就是早就该被消灭了的鬼王！ 　　“真的是鬼王！”他喃喃了一句。 　　其余几人闻言，验证了心中猜测后，震惊已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受到的冲击。这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噩梦，一个醒不过来的却又莫名其妙的噩梦！ 　　说好的被法印大师消灭了呢！ 　　余一渺震撼之余不自觉地看向前方那个瘦弱的女子，她娇小的身影如同大山，挡在鬼王面前。他恍惚间想起，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也是她挡在他的面前，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而那个画面却被他记了一辈子。 　　“好一个泛泛之交。”鬼王表情冷然。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回过头去，只见那五人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竟然互相攻击了起来。 　　这是鹅卵石的幻象！ 　　赵小梨心头一紧，鬼将丁的惨状再一次涌现在她脑海中，明知自己的求情不可能有任何用处，她还是扑到白虎身上，仰头望向坐在白虎背上的鬼王：“圣尊，您何必跟他们这些蝼蚁一般见识呢？况且，您现在要是不杀他们，便能让他们将您的威名四处传播，让世人都知道，您又现世了，岂不是更好？” 　　鬼王低头看着赵小梨。 　　白虎很高，她站起来也不过蹭到它的耳边，因为不敢碰他，她就只抓着白虎身上的软毛，倚靠在它身上，面色苍白，双唇亦是毫无血色，仰着头望着他的模样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她原本被鬼将丁伤过，跟着走了一路，伤或许更重了。 　　鬼王顺着赵小梨的话道：“让世人皆知本座已现世？” 　　赵小梨连忙点头。 　　鬼王却扯起嘴角，蓝黑色双眸暗藏讽意：“好让法印寻来？” 　　赵小梨慌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也不是，鬼王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抬眼瞥向前方，淡淡问道：“哪个是你方才叫的道士？” 　　赵小梨紧张地吸了口气，她不敢回头看余一渺他们的互相残杀已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她要专心琢磨鬼王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打算放过余一渺，杀了其他人，还是放过其他人，就杀余一渺？ 　　这样两难的选择，令赵小梨十分为难，她心一横，干脆什么都不说，贴着白虎滑倒在地。 　　虽有做戏的成分，然而她确实也有些吃不消了。 　　没了莲玉扳指之后，她再没有持续不断供应的真元，只能靠体内自己积累的真元，为了让自己的伤势好一点，她一遍遍地按照修炼时的功法运行真元，只不过没法坐下安稳修炼，体内的真元运行得极为缓慢，她的伤势不见好转，只是保持不恶化罢了。 　　鬼王低头看着赵小梨，却只能看到她的黑色头顶，她整个人陷入白虎的皮毛当中，软软的也像是一只无害的兔子。 　　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收回了真元。 　　原本正在互相攻击的几人身上都挂了彩，好在几人水平差得不多，还来不及闹出人命来，在鹅卵石的幻象结束后，看着自己这边几人的惨相，他们脸上纷纷染上骇然之色。 　　无需亲自动手，便能让他们几人中了幻象自相残杀，而他们在中幻象之前，却一点迹象都没有，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余一渺下意识地看向赵小梨，却见她软倒在那庞然大物身旁，不知生死。他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小半步，却硬生生停住了。 　　他好像……给赵姑娘添麻烦了。 　　除了余一渺之外，其余的几人也忽然意识到，那位姑娘刚才竟然真的是好心提醒他们，若他们没有留下说这么多话，或许早就安然离开了，哪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刚才表现强硬的田道长更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可如今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没用，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虽然他刚才曾斥责余一渺怕了鬼，按照他的逻辑，即便面前是鬼王，他们也该奋不顾身，为民除害。然而，真正面对鬼王时，他才明白，有些差距不会激起人的斗志，反而会引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面对鬼王，他们这一行人毫无胜算，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但在知道鬼王意图之前，他甚至连逃命都不敢轻举妄动。 　　赵小梨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在白虎柔软的皮毛中，耳中听到打斗的声音停歇，她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兵行险着赢了。怕她一激动就死了还捎带上他，鬼王不就只能放过余一渺一行人了么？ 　　她偷偷看向薛柳的方向，后者注意到她的偷瞄，嘴角一抽，顿时收起了担忧的情绪，只将肤浅的焦躁摆在面上。 　　随后赵小梨听到鬼王道：“认识赵小梨的道士过来。” 　　他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友好，然而至少没有立即杀人，她觉得这样很好。但当她听到有人慢慢走近时，她依然提起了心。 　　现场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在鬼王的手下走过一招，只要能保住性命，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胜利。 　　赵小梨怕余一渺的反应没薛柳那么敏捷，也不敢看他，只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鬼王的语气淡淡的：“本座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赵小梨心里一沉，这个开场白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啊！ 　　果然，没等余一渺出声，便听鬼王满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道：“将那四个都杀了，本座便放过你。” 　　余一渺一惊，下一刻却断然拒绝：“贫道绝不会为了苟活而做这种事！” 　　鬼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白皙莹润的手轻点了点白虎脚边瘫着的赵小梨，笑道：“她是你的朋友吧？你若杀了那四人，本座允许你带走她。否则……那四人若愿意杀了她，本座也可以放他们走。” 　　赵小梨简直想指着鬼王的面门骂他不要脸，他怎么可能让余一渺带她走？他更不可能让别人现在就杀了她！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分化他们，让他们内部相争罢了，他就喜欢看人为难痛苦的模样！ 　　没等那几人因想要活命而产生动摇，赵小梨直接抓着白虎的小腿站了起来。 　　余一渺小小地低呼了一声，又生生忍住。 　　赵小梨没看他，只仰头看鬼王，笑盈盈地说：“圣尊，他们可杀不了我。” 　　鬼王一点也不意外赵小梨的突然苏醒，似笑非笑道：“你醒了啊？” 　　赵小梨干笑道：“昏够了，自然就醒了。” 　　鬼王笑了笑：“他们杀不了你，那便只能被杀。” 　　赵小梨很郁闷，可有那么多人质呢，她又不能跟鬼王硬碰硬，只好憋回了自己的怒气，刚要开口，她的视线却被鬼王侧后方的景象吸引。 　　如今才刚刚入秋罢了，这林子里多数都是常绿植物，依然郁郁葱葱的，不太看得出来秋天到来的迹象。可就在赵小梨视线所及之处，那一块仿佛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地方，雪花飘落，将下方的一切植物染成雪白。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一大片雪景竟在快速移动，中间距离迅速被拉近。 　　“圣尊，那边！”赵小梨连忙指向那片以极快速度运动的雪景。 　　鬼王皱了皱眉，然而正是因为他这一停顿，当他回过头时，刚好被这片雪景笼罩。 　　雪景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瞬间将一行人全都覆盖，而赵小梨在刹那听到田道长喊了个词，仿佛是什么什么“林”？ 　　他们知道这雪景是什么？ 　　当赵小梨心中划过这个念头时，四周已陷入一片宁静。 　　刚刚还有好多人和鬼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人，而且她已不在原地，却是身处了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 　　怎么……回事？ 　　赵小梨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看到被白雪覆盖的林子，她什么都看不到。 　　其他人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想起铜镜中的小黑，她连忙拍了拍铜镜：“小黑！” 　　令她心中一沉的是，不管她叫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小黑的回应。 　　她一个人被抛在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了。 　　赵小梨经历的事还是太少，在冷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后，她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得先找到御寒的衣物，赶紧找到其他人，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离开。 　　随便选了个方向，她迈步前行。 　　按照她目前粗浅的猜测，这片雪景可能是类似一个小世界，还是会自己跑动的那种，他们几个人很倒霉，就挡在它前进的道路上，因此被它吸了进来。那么，她应该能在这儿找到其余的人。不管遇到谁都好，总比她孤身一人来得好，当然最好她可以先遇见白虎，她现在都快冷死了。 　　走了可能有一刻钟，赵小梨还是没碰到半个人，可她被冻得浑身上下都麻木了，身体不停地靠抖动产生热量，却对于她如今的处境无济于事。 　　这个破地方怎么走都是什么都没有的林子，她根本找不到什么御寒的衣物！ 　　难道说，她要学人家卖火柴的小姑娘，把符箓拿出来点燃取暖？还是说，找个火符，点燃一棵树试试？她试过拿真元循环全身来取暖，然而真元消耗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她身体都没捂热真元就要没了，她哪里敢继续？还要留着真元防备意外呢！ 　　在赵小梨准备将自己当一个纵火犯的想法付诸实践时，她看到了前方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醒目的玄色人影。 　　“圣尊！”赵小梨激动地喊了一声，这会儿虽然见不到白虎，见到鬼王也是好的啊！至少他不会让她冻死！ 　　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不知哪来的力量，她欣喜又飞快地朝鬼王跑去。 　　鬼王缓步而来，面上浮现些许笑意，在赵小梨靠近时他张开了双臂。 　　赵小梨眼睛一瞪，蓦地停下脚步，急刹车让她险些摔倒。 　　这什么情况？！ 　　鬼王见赵小梨突然停步，见怪不怪地摇头一笑，竟加快脚步朝她走来，双手往里一合拢，将她抱了个满怀。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赵小梨全身的寒意被驱散不少，可她的面颊被迫贴着鬼王精壮的胸膛，浑身上下比被冻僵了还僵硬。 　　这特么的什么情况？鬼王被冻傻了吗？！ 　　赵小梨心脏狂跳不休，被世界第一帅男人紧紧拥抱并没有让她生出一丝少女心，反而让她惊悚不已。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更令赵小梨惊恐的事发生了，只听头顶上这个温柔地拿下巴垫着她脑袋的男人声音平静中暗含令人心悸的怒意：“小梨，谁把你伤成这样？” 　　……鬼王叫她“小梨”？！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的，她怎么不知道？他叫她小梨经过她同意了吗！ 　　而且，他这是在装傻吗？伤她的人是鬼将丁，可让她的伤势没办法好转的人，可是不肯让她休息还让她徒步跟着的他啊！这时候装什么大好人了？ 　　面对这样古怪的鬼王，赵小梨浑身都不自在，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她慌忙推开鬼王，在他皱眉不解的目光中退后了好几步，紧紧盯着他那张她绝不会认错的脸，恶狠狠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冒充鬼王？” 　　赵小梨心中的期望是眼前的“鬼王”惊慌地说“你怎么知道”，然而她的期望却在眼前之人突然贴近的举动中落了空。 　　鬼王的速度极快，她退开的几步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动念的距离，他的气息再度将她环绕，他纤长白皙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微微俯身，紧盯着她的双眸里暗含宠溺：“又发什么神经？” 　　这亲密的举动，这亲昵的语气…… 　　赵小梨觉得，自己可能是死了，这都是死前产生的幻觉。 ☆、第59章 缠斗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赵小梨看着鬼王深如墨的双眸， 恍惚间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吻下来。 她蓦地侧过头避开他深邃的视线，心里凉凉的。 这要不是幻觉， 她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虽然是如此想的， 然而当赵小梨战战兢兢地转回视线看着俊美绝伦又略皱了眉看她的鬼王时，她怎么都没办法把对方当幻觉。 这幻觉也太真实了……比鹅卵石弄出来的真实多了！ 可若不是幻觉……他手上还戴着莲玉扳指，她好歹也用过好几个月了，当然知道它是真的。难道说， 是这个地方令鬼王的脑子出了问题？他的衣服万年不变，过去的记忆中他就总穿着一样的玄色长袍， 所以眼前这个鬼王跟过去记忆中的他，跟被这个雪景吞没之前的他一模一样。 他身上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威压也与过去一样， 她觉得他就是鬼王没错， 既然他表现古怪， 就只能说明他脑子出问题了。 思来想去， 赵小梨得出了两个最大的可能， 第一，她产生了幻觉， 眼前的鬼王是假的，她现在情况很危险，真的快死了，第二，鬼王产生了幻觉， 他好像以为她跟他是一对？如果是这个可能，至少在他恢复正常前，她还是安全的。而当他恢复正常后想起他之前做的事说的话……她可能会生不如死。虽然这事又不是她的错，但他会在乎吗！ 赵小梨决定把目前的情况当做最糟的可能性来应对。 “圣尊，您可能不信，但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您弄错了，我跟您的关系并不是您认为的那样。”赵小梨一脸诚惶诚恐地看着鬼王道。不管他信不信，至少她的姿态要做出来啊，这样以后他回想时不会太过迁怒于她。 鬼王有力的手紧紧握着赵小梨的细腰，他低头定定看着她，眼神泛冷，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弄错了？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赵小梨想了想还真难以简单概括两人间的关系，她倒是想认他做爹，坐实父女关系，关键是他不乐意啊。 “比敌人好一点，比朋友少一点……就签了盟契的关系。”赵小梨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她的想法。 鬼王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就签了盟契？呵，如今还要与我算那些旧账？”他冷哼道。 旧账？ 赵小梨有一瞬间的呆滞，她以为鬼王是产生了幻觉，以为她和他本来就是情侣关系，然而听他这么说，一切事他都记得，但对他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们是几时解除的盟契？”赵小梨试探地问道。 鬼王松开赵小梨，目光逐渐变得狐疑：“赵小梨，你今日怎么回事？” 赵小梨干笑：“我就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明明那时候您非要杀我不可，哪知道会变成如今这般……我就觉得太神奇了。” 鬼王挑眉：“还要我再说一次？” 赵小梨期待地问：“可以吗？” 鬼王长臂一捞，再次将赵小梨抱入怀中，弯腰躬身在她耳边低喃。 赵小梨双眼猛地瞪大，露出了如梦似幻的飘忽表情。 鬼王一定是疯了……不，是她疯了！ 另一边。 鬼王独自走在春花烂漫的平原上，忽然察觉身后有动静，他蓦地侧身，就见赵小梨从他身旁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他冷眼看着她，自然是一点儿想扶她的意思都没有。 赵小梨没起来，只在花丛中翻了个身，怒瞪着他：“你干什么啊！” 鬼王皱了皱眉。 赵小梨朝他伸出双手，哼道：“你不扶我，我就不起来！” 鬼王敛眉沉眸，冷笑：“赵小梨，你在做什么？” 赵小梨坐起身，满脸困惑地抬眼看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鬼王冷冷看着她。 赵小梨有些委屈地说：“你今天好奇怪。” 鬼王冷眼看她，不语。 赵小梨只好自己站起来，拍去身上的草屑，冲他笑了笑：“又有人惹你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嘛。” 她绕着鬼王转圈，两圈后回到正面时突然踮起脚尖向他唇上亲去。 鬼王却迅速退后，避开了赵小梨的突然袭击。 鬼王的面色沉下来，而赵小梨愣愣地站在那儿，不解又委屈。 “你一定是在外面有别的女鬼了是不是？”她怒气冲冲地瞪着鬼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质问完后，赵小梨并没有如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掩面跑走，而是站在原地瞪着鬼王，等着他的解释。 鬼王并没有解释，他看着赵小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再放肆，本座提前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鬼王的印象中，以往这种时候，赵小梨定会说软话求饶，然而这次的发展却超过了他的预计。 只见赵小梨羞红了脸，转过身哼道：“老流氓！” 鬼王：“……” 他突然出手掐住赵小梨的脖子，探手摸向她胸口处。 什么都没有。她一直藏在那儿的铜镜并不在。 “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啊！”赵小梨面色一红，急忙去抓他那掐着她脖子的手，丝毫不见对鬼王的敬畏。 “你不是赵小梨。”鬼王下了结论。 “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怎么了啊？”赵小梨眉头紧皱，不解地看着鬼王。 鬼王面无表情地收紧了五指。 赵小梨脸憋得通红，望着鬼王的目光渐渐溢满困惑和悲伤，她的眼角落下泪水，随后在他突然的用力之后被折断了颈椎。 尸体被鬼王随手丢在地上，他紧盯着地上的尸体，见它化为光点消失，他的嘴角才扯起嘲弄的弧度。 皑皑白雪中，赵小梨正和鬼王一道前行。 准确地说，是她躲在他怀里，他抱着她一起往前走。 对赵小梨来说，这实在是无奈之举。为了不冻死，她只好把自己当成是那个跟鬼王相爱的赵小梨，心中战战兢兢地接受了与他的亲近。 想起刚才鬼王在她耳边说的话，她就觉得脸红耳热，根本不敢去看身边的男人。 进入这片雪景之后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诡异的梦境。她从来就把鬼王当成一个需要跨越的障碍，然而今天这个障碍却一把将她扯到身边，告诉她，我们是一对，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三观都要崩裂了！她就算再会幻想，也不会将鬼王当成爱恋对象啊！ 刚才鬼王在她耳边说：那时候我不是没对你动过杀心，可临下手时却舍不得了，既如此，那便不杀了吧。有你陪在身边，倒也给这无聊的日子添了几分乐趣。 这些简单的话，鬼王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他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就酥了半边。 要是起初鬼王跟她见的第一面，他就用这样的声音这样无奈的语气在她耳边说这些话，一切都会跟现在不一样了好吧！ 赵小梨躲在鬼王的怀里只觉得暖融融的，下意识地贴得更紧。 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啊！就算她是个当事人，她也半点不信好伐？可偏偏事实就在眼前，她根本无法辩驳。 如果目前发生的事并不是她临死前的幻觉，那么从这个鬼王的话可以看出来，他来自一个她跟他在一起了的平行宇宙的未来，或者说他依然是原来的鬼王，只是脑海中被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只能证明这个地方的可怕。鬼王在她眼中已经是只屈居于法印的满级大佬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可怕的地方或人，还能把鬼王给安排了。 “圣尊，你还记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赵小梨随口问道，她想多问点问题，以弄清楚身边这个鬼王究竟什么情况。 反正她是打不过他的，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鬼王眉头一皱，没回答她这话，却反问道：“方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何又叫起了圣尊？” 赵小梨一愣：“不叫圣尊叫什么？” 鬼王刚要开口，却忽然看向远方。 赵小梨顺着鬼王的视线向远方看去，惊愕地发现，在离他们二十来米远的地方仿佛多出了一条人为划定的分界线，这边是白雪飘飘的冬季，而那头则是温暖充满活力的春季。 然后下一刻她就看到了更令她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一幕。 在春季的地区中，正有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人逐渐走近，她不敢眨眼，许久之后终于确认，那人竟然也是鬼王！ 赵小梨转头看了眼神色变得凝重的鬼王，再看向远方明明走得很慢，却在迅速靠近的鬼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两个鬼王里，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或者说，两个都是假的，两个都是真的？ 她下意识退开了几步。 春季来的鬼王在分界线处站定，先瞥了眼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自己，再看向一旁神情惊疑不定的赵小梨。 “赵小梨？”他叫了赵小梨一声。 赵小梨立即条件反射性地回了一声：“圣尊！” 见到她这下意识变得毕恭毕敬的模样，春季来的鬼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应当是真的。”他脸上稍稍露出丝笑来。 赵小梨又退后了两步。 她实在搞不清楚状况啊！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两尊一模一样的大神见面，必将有一场恶战，而她只要保护好自己活下来，那就是天大的胜利了！ 两个鬼王并没有在意赵小梨的举动，二人紧盯着对方的举动，随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这二人一动上手，赵小梨便再也分不清，哪一个是跟她初相遇的那个确定喜欢她的鬼王，哪一个是春季地区过来的不知属性的鬼王。 赵小梨跟不上鬼王们的动作，眼睛都看得花了，她躲到春季地区的一棵树后，紧张地看着两个鬼王的战斗结果。 她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希望哪一个鬼王能胜出了。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她担心自己只有一个人活不下去，所以能跟着鬼王最好。这两个鬼王中，至少得有一个活下来带着她走吧。喜欢她的那个，说实话是真的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他肯定会保护她，而且态度一定很好，想想都觉得美滋滋。而属性不明的那个若是不喜欢她的那个，虽然态度一定很差，但最起码也会保护她，不让她死掉…… 所以说，无论最后胜出的是哪一个人，她的生命安全都是有保障的，就是“生活质量”的问题罢了。 也不知究竟缠斗了多久，当赵小梨盯得眼睛都快瞎了时，一个身影突然砰的一声重重从空中落了地。 赵小梨睁大眼睛看过去，只不过因为两个鬼王都是一样的穿着，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个。 就在她的注视下，那个被击落在地的鬼王，逐渐化作光点消失。 赵小梨惊讶地回不过神来。 “你还在看什么？”身边突然响起道森冷的声音，吓得赵小梨一个哆嗦。 她猛地回头，只见身边站着的是鬼王，他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看上去仿佛并没有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而只是闲庭信步罢了。 “我就是看看……”赵小梨悄悄观察着面前的鬼王，只觉得此人似乎极不耐烦，突然就觉得一阵失落。 原来已经消失的那个，是很喜欢她的那个鬼王啊。能化作光点消失，看来只是个幻觉而已，并非她所认为的真正的鬼王被篡改了记忆。 那么，眼前这个鬼王，是真正的鬼王吗？ “圣尊，您……没事吧？”赵小梨小心翼翼地问道。 鬼王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朝她伸出手去。 赵小梨吓得一个瑟缩，随即却发觉，他所碰的，好像不是她的脖子，而是她的胸口…… 她脸蓦地一红，看着鬼王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也不是真鬼王吗？ 鬼王在碰到铜镜之后便收回了手，再加上见到她这敬畏的模样，确认她不是假的之后便放了心，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赵小梨那对他小小举动惧怕的模样，再对比之前那个被他亲手折断脖子的赵小梨对他亲昵的举动，他心中终究还是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刚才那个，什么情况？”鬼王冷冷地发问。 赵小梨见他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她想，不管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比刚才那个要真多了。 只是那个仿佛摸胸的动作，显然也是她误会了吧。 “圣尊，就是您看到的那样，”赵小梨道，“我还以为他就是您……” 她突然想起，在遇见眼前这位从春季走来的鬼王之前，那个喜欢她的鬼王似乎正好要跟她说他的名字吧？可真是太可惜了，她差一点就能知道鬼王的名字了。不管真假吧，好歹是个有着鬼王模样的人亲口说的。 至于她跟那个假鬼王在一起后发生的事，她才不会告诉眼前这个鬼王啊。第一是说出来实在太尴尬了，第二是她说了他也不会信吧！ 鬼王冷笑道：“连本座都分不清，废物！” 赵小梨连连点头：“是是是，圣尊您说得对，我真是太没用了。” 她尽量顺着鬼王的话说，她可不想被他赶走啊，这个地方太奇怪了，她想尽快逃离，而唯一的出路，恐怕就是跟着鬼王了。 鬼王瞥了赵小梨一眼，脑中忽然闪过她娇羞地骂他老流氓的模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若是让本座知道你在心里暗骂本座……”他阴沉地盯着赵小梨，威胁道。 赵小梨连忙摇头：“绝没有的事！” 鬼王盯着赵小梨半晌，她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与他脑海中的那个模样判若两人。 他收回视线，往前走去。 赵小梨见他是往冬季的方向走，顿时老大不愿意，停住脚步道：“圣尊，那边我刚走过的，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到四季如春的地区，她是真不想再回去感受冬日的冷酷了！这个不知真假的鬼王又不喜欢她，肯定不会抱着她给她取暖的啊！ 鬼王回过头来看她，表情冷淡：“跟上。” 赵小梨犹豫了下还是说：“可是那边很冷啊。圣尊，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再过去会冻死的。” 鬼王道：“你方才不是说你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之前没冻死，这会儿便要冻死了？” 赵小梨低下头没吭声。哦，她要怎么解释，说刚才有另一个鬼王全程搂着她，她才没死吗？她觉得她把这个解释说出来之后，她就该死了。 “刚才就在边界，我没走多久。”赵小梨随便找了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鬼王扫了眼纤弱的赵小梨，道：“过来。” 赵小梨悄悄咽了下口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是还想抱她吧…… 她现在也不太想去分辨哪个才是真正的鬼王了，不管是真鬼王还是假鬼王，能将她带出这个奇怪的地方的鬼王就是好鬼王。 赵小梨慢吞吞地走过去，心中惴惴，其实他要是想抱她，她也不会反对…… 头上突然落下什么东西，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她连忙扒拉下身上的东西，发现是一件男式的斗篷。 再看鬼王，他已经掉头走了。 赵小梨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怔了怔后见鬼王越走越远，她连忙将斗篷披上，这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料子，穿上之后总觉得不是一般的暖和，明明还有一部分是露在外头的，她却觉得全身都很温暖。 “圣尊，谢谢！”赵小梨扬声道了谢，忙跟了上去。 在前走着的鬼王自然没有搭理她。 赵小梨突然想到，这个鬼王有的东西，没道理那个喜欢她的鬼王没有啊，可那个鬼王却没给她，反而要把她抱着取暖……可真是用心险恶的老流氓啊！ 鬼王在前，赵小梨在后，她本以为这次鬼王依然会像进入这个地方之前那样，走着走着就把她落下了，可这回他似乎是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虽然一直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并没有从她的视野中完全消失。 赵小梨跟着走了好久，她发觉鬼王走的方向，跟之前她走的并不完全重合，但她并没有多问。她根本不知道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只能跟着别人走了。 走着走着觉得要走不动了，赵小梨只得停下了脚步，她正想叫鬼王，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的面前，正望着她。 赵小梨有气无力地说：“圣尊，我走不动了……” 鬼王俯视着寻了颗石头坐下的赵小梨，终于开口：“你怎会有本座的东西？” 赵小梨一怔，她仰头看着这个似乎对她全然陌生的男人，再回味着他的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咽了下口水道：“圣尊，这、这是您给……您借我的啊……” 鬼王眼神淡漠，目光如刀子似的从赵小梨脸上划过，确认她确实是个陌生人后，便勾了勾唇道：“敢动本座东西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您说得真是太对了，谁敢乱动您东西，真是不要命了！”赵小梨往这个鬼王的身后看了一眼，见那边果然有另一个鬼王等在那儿，顿时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她也觉得荒谬得很。东西是他给的，说她乱拿的人，又是他自己……虽然并不是同一个。 对赵小梨很陌生的鬼王也察觉到了身后的人，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鬼王，瞳孔蓦地一缩。 两个鬼王跟方才一样，根本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立即斗在了一处！ 赵小梨紧紧捂着斗篷，习惯性地退后，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些明白过来。这个新出现的不认识她的鬼王，似乎是过去那个还没有遇见她的鬼王，而给她斗篷的，则是一直跟她各种纠缠到如今的现阶段鬼王。至于先前那个已经化为光点的，则是未来的鬼王…… 也就是说……别看现在鬼王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未来的他会喜欢上她！ 　　☆、第60章 多个 　　在得出将来鬼王会喜欢上自己的结论之后, 赵小梨再看鬼王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其实这个结论对她自己来说也很惊悚，她根本不敢相信啊。 　　按照她的推测，目前遇到的两个鬼王, 应当都是某一时期的鬼王, 但他们都是假的，是这个奇怪的地方搞的鬼，相当于直接选取了某个特定时间段的鬼王, 复制了过来, 所以说是假的, 其实也算是真的…… 　　当赵小梨看到鬼王亦是很快将过去的自己打败，并看着对方化作光点时，她意识到假的毕竟是假的，照理说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但他们就是打不过鬼王…… 　　“你在想什么？”鬼王走到赵小梨面前时发现她虽然盯着他看, 但却有些走神，不禁冷下脸问道。 　　赵小梨匆忙回神，讪笑道：“我只是在想, 圣尊您真是太厉害了，明明看着也是您, 可对方却完全不是您的对手。” 　　鬼王没接赵小梨的奉承，他转过头去, 继续往前。 　　赵小梨慢吞吞地跟在鬼王身后, 左看右看也不觉得鬼王以后会喜欢上她。 　　过去未来现在的三个鬼王, 都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 或许只是这个奇怪的地方弄出来糊弄她的呢？ 　　可是想起未来鬼王的表现，赵小梨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烦躁之情。从那未来鬼王的表现来看，他绝不是单箭头，可是……她还要回家的啊，怎么可能会为了鬼王留下来？还是说，她想回家的愿望并没有达成？ 　　她如今就靠这样的愿望撑着，若连寻找六大珠都只是徒劳……她无法接受。 　　“圣尊！”赵小梨突然叫了鬼王一声。 　　鬼王停下脚步，侧身看过来。 　　赵小梨匆匆往前走了好几步，距离鬼王几米远外才停下，豁出去问道：“圣尊，您对未来伴侣的要求是什么样的？” 　　鬼王皱了皱眉，见赵小梨的表情严肃中带着些许期待，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被他果断掐断脖子的假货，嗤笑道：“你知道了想做什么？” 　　赵小梨期待鬼王的答案会是“本座根本不需要伴侣”这种样子的，如此她才好说服自己，所谓的未来鬼王只是她的错误猜测，她未来并没有跟他在一起，她是回家了的。 　　“我不想做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像我这样的，圣尊您绝对看不上眼，对吧？”赵小梨笑了一下，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鬼王漠然看她一眼，转头便走，不屑到连她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 　　赵小梨安慰自己，他这答案就是“对，本座看不上你”的沉默版，原地站了数秒后便连忙跟了上去。 　　没错，一定是她弄错了，鬼王不会喜欢上她，她也不会被迫待在这个世界一辈子！ 　　赵小梨很快就安抚了自己，然而她的心情在看到前方一个人影之后降到了谷底。 　　只见正前方，有个穿着大红色长裙黑色外套的高挑女子正向她和鬼王走来，那个女子……正是穿越前的她的样貌！ 　　赵小梨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红裙女子快步走到二人面前，虽然她有着美丽冷艳的外表，但面上的笑容却十分具有生活气息，她的目光在过分英俊的鬼王脸上久久停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迷路了，你们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这儿依然在冬季的范围内，她身上穿的不过是秋装，厚度不足，这会儿冻得脸色有些发白，却依然摆出了灿烂的笑容。 　　鬼王的目光在眼前的红裙女子身上打转，她身上那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打扮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红裙女子看着眼前这对穿着古怪，又一言不发的男女，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往后退了一步，迟疑地问道：“你们是在……拍戏吗？” 　　即便知道眼前这个过去的自己，实际上跟本人并没有任何关系，赵小梨也不愿意让从本质上是同一人的自己承受太多的惊怕。 　　赵小梨上前一步道：“我们也迷路了，你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鬼王怪异地瞥了她一眼，皱眉道：“赵小梨！” 　　赵小梨回头看向鬼王，好在她穿越前后的名字并不相同，如今鬼王叫她的名字，眼前这个“自己”并不会发现什么。 　　“圣尊，这位姐姐看着很可怜，我们帮帮她吧……”赵小梨不怎么抱希望地看着鬼王。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离开鬼王，跟自己在一起走？鬼王不可能同意的。 　　鬼王冷哼：“赵小梨，你几时变得如此烂好心？这个人类浑身上下写满了可疑。” 　　红裙女子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抱歉啊，我真的是个好人来着……” 　　赵小梨也不能跟鬼王说，那就是过去的自己，当然一点都不可疑！ 　　她刚要再说上几句，就见鬼王手上一动。 　　赵小梨心底一凉，转过头去时便看到了“自己”额头一丛鲜血，茫然圆睁着双眼，缓缓仰头倒下。 　　亲眼看着自己死亡……赵小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 　　就像是对待过去的和未来的他自己一样，鬼王根本懒得跟对方废话，直接动手杀了。可他那样对待他自己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眼前那有着大长腿和美丽容颜的自己最终也化作了光点，赵小梨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等解除了盟契之后，他是否会像现在一样，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可若是从未来鬼王的表现来说，又不是这样…… 　　赵小梨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甚至鬼王径直走了也没反应过来。 　　“赵小梨。” 　　鬼王在不远处叫人。 　　赵小梨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再看了眼过去的自己倒地的位置，哪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凹陷的人形彰显了存在的痕迹。 　　她连忙跟上鬼王。 　　还未走过冬季，赵小梨和鬼王又遇到了一个人，是跟田道长一起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和尚，他看到鬼王和赵小梨时表情古怪，没有跑，大概也是明白跑也没用。 　　他双手合十，温声道：“没想到贫僧的运气如此好，竟然会遇上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人。” 　　他看向赵小梨，肃着脸劝说道：“这位施主，贫僧没有资格干涉你的决定，只是盼你为天下黎民，多劝劝鬼王。” 　　赵小梨：“……”她可以肯定，这位法师一定是来自未来的了！ 　　这下，她就算想骗自己都不成了！这个法师的话，跟未来鬼王的表现，根本就是互为佐证了啊！她要是没在未来跟鬼王在一起，不是身份特殊，这人怎么会让她多劝劝鬼王？普通人连鬼王的面都见不到，不用说劝了！ 　　听了这位法师在不知情的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鬼王嗤笑一声，只当此人胡言乱语，同样一招就将人杀了。 　　赵小梨没有阻止，甚至有些开心，反正不是真正的现在的和尚，她还真不希望他活着继续胡说八道呢。这会儿鬼王还没有发现遇到的这些人的古怪，那就让他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鬼王杀了人后没多做停留，继续往前。 　　赵小梨又跟了一段路后忍不住问道：“圣尊，您这是要去哪里找什么东西吗？” 　　鬼王头也不回：“阵眼。” 　　赵小梨点点头，这个地方有点像是传说中的秘境，那么要从这里离开，破坏所谓的阵眼，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还记得进来之前，田道长说过这里是个什么“林”，如果找到田道长他们，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赵小梨偷偷瞥了眼鬼王，觉得这事最大的障碍明显来自鬼王，他如今这一见人就杀的习惯真是太差了，杀掉的是过去未来的人倒还好，若是现在的…… 　　跨过另一条分界线，二人明显进入了秋季区域。 　　刚进入不久，二人又碰到了人，是余一渺。 　　乍一看到余一渺，赵小梨就心里一紧，如果说是未来和过去的倒还好，如果是现在的…… 　　余一渺看到赵小梨和鬼王时的表情也很复杂，他同样不理会鬼王，只对赵小梨苦笑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赵姑娘……贫道虽无法赞同赵姑娘的选择，但只要是赵姑娘认定了，那旁人包括贫道自然再无可指摘的余地。” 　　是未来的余一渺！ 　　赵小梨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将担心提起。 　　她扭头眼巴巴地看着鬼王。请、快点、杀了他吧！ 　　鬼王没注意到赵小梨的眼神，蝼蚁的话他虽然一向不太在意，然而眼前这个臭道士的话，跟刚才那个秃驴的话，实在有些古怪了。 　　“赵小梨，他是你的朋友？”鬼王先问了赵小梨一句。 　　赵小梨刚想摇头否认，可想起了什么后她立即改变了主意，点头虚伪地说：“他是我认识的人……但圣尊，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太大的交情……” 　　鬼王手上一动，眼前的余一渺也倒地化成了光点。 　　“圣尊，您怎么可以这样！”赵小梨愤愤不平地说，为了让自己的演技显得更真实，她还掐了自己一把，让眼圈发红。 　　鬼王沉下脸来，寒声道：“赵小梨，你连真假货都分不清？” 　　赵小梨一愣，意识到自己做戏做过火了，这种死后化为光点的结果，足以证明死去的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可接下来，她的心情又不好了。 　　为什么……鬼王要对她解释真假？作为一个本该我行我素的满级大佬，真有人敢误会他，杀掉也就是了，再不济也不用搭理吧！ 　　想起了那个未来鬼王，赵小梨心尖都在打颤。 　　难道说，迹象从如今就开始了吗？ 　　“是我太废了……”赵小梨低头承认错误，鬼王自然没发现她的失态。 　　继余一渺之后，旅程清净了一会儿，随后才再遇到人。 　　只是这回遇到的人，依然有些出乎赵小梨的意料。 　　竟然又是她自己，不过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想来应当是未来的自己。 　　只见未来的赵小梨一见到鬼王就面上绽开笑颜，飞快地跑了过来，然而她甚至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鬼王直接动手杀掉了。 　　又一次看着自己倒地变成一具尸体然后化作光点的赵小梨本尊：“……” 　　鬼王这会儿杀了人并没有径直离开，他回头看向赵小梨，正好看到她震惊的表情。 　　赵小梨震惊的是鬼王下手的迅捷，而鬼王却以为她震惊于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他嗤笑道：“一样的本座都有了两个，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就没有假货了吧？” 　　赵小梨回过神来，摇摇头。她都已经看过过去的自己了，怎么可能会以为自己就是特殊的？只是这事她也不好说给鬼王听啊。她甚至还得感谢鬼王下手那么快，不然万一未来的她突然喊一句亲爱的，那场面简直了…… 　　鬼王盯着赵小梨，忽然挑眉笑道：“本座先前已经杀过一个你。” 　　赵小梨再次震惊地看着鬼王。 　　但这回，她的震惊点，和鬼王以为她震惊的事，依然不是同一件。她震惊的是，原来过去未来的他们，居然不仅仅只有一个吗？ 　　随后她又意识到，鬼王能说出杀过的人是她，说明那个她应当正是未来的自己？而未来的鬼王喜欢她，那么未来的自己显然也是喜欢鬼王的吧？起初见到她时，鬼王应当不会立即动手，不然她死了盟契就会起作用了啊，他应当是认定未来的她是个“假货”才动的手。而让鬼王认定未来的她是假货的理由…… 　　赵小梨想到未来自己在误会眼前这个是跟她两情相悦的未来鬼王时会做出来的举动，不禁满头冷汗，当时的场景，光想想她就觉得眼前一黑。 　　那么，鬼王得出她所得出的结论了吗？他知道那个是未来的她了吗？知道未来的他们在一起了吗？ 　　赵小梨依然带着震惊的表情，不解地说：“圣尊，您就不怕杀错人吗？” 　　鬼王淡淡瞥她一眼，只道：“本座不会连真假都分不清。” 　　赵小梨固执地说：“可是……若不是真见到两个您在我面前，我都不觉得另一个是假的。这个地方很邪门，假的那个也跟真的没什么差别。” 　　鬼王不耐烦跟赵小梨继续谈这个问题，随口道：“便是真的又如何？” 　　真的你就也死了啊！你就不觉得憋屈吗！ 　　赵小梨没将自己的吐槽说出口，反而觉得，他这种无论真假对她无所谓的态度，才让她觉得心中熨帖不已。她希望他能好好保持，未来可千万不能变了！ 　　二人继续上路。 　　赵小梨的紧张情绪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想再遇到过去和未来的自己，亲眼看着自己一次次被鬼王杀死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经历。她也不想遇到余一渺他们，过去和未来的他们还无所谓，未来的他们即便说些什么也说不出太多能让鬼王怀疑的话来，但若是遇到现在的，那就完了，她不希望他们死在鬼王手中。她更不想再遇到过去未来的鬼王，特别是未来的鬼王，怕就怕如今的鬼王改变了策略，在下一个未来鬼王出现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交谈上两句什么…… 　　赵小梨看鬼王的表现，并不认为他发现了未来鬼王喜欢她的事，所以只盼望着不要再遇到未来鬼王，将这事再瞒下去，能瞒着一会是一会…… 　　然而，世事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赵小梨跟在鬼王后头走时，突然被人掳走了。 　　起初这事发生的时候，赵小梨惊得人都呆了，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从鬼王手里抢人？随后她意识到，敢从鬼王手里抢人的，自然只有鬼王了啊！而会掳走她，而不是不理会她或直接杀了她的，只有那个喜欢她的未来鬼王。 　　真是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 　　赵小梨被未来鬼王挟持着奔逃，在起初的震惊后，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要么未来鬼王赶紧带着她逃掉，要么鬼王把未来鬼王给一招干掉…… 　　不出她意料，明显不是老天爷亲生闺女的她指望的事都没有发生——鬼王追上挡在了她和未来鬼王的前面，既没有让未来鬼王逃掉，也没有立即杀掉未来鬼王。 　　“还给本座。”鬼王阴冷的视线落在未来鬼王身上。 　　未来鬼王的神情同样阴冷，二人从外貌到性格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他手中多了个赵小梨。 　　“本座不知你是如何装作本座模样，但你今日必死无疑。”未来鬼王将赵小梨放下，转头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叮嘱道，“小梨，躲远些。” 　　赵小梨：“……” 　　鬼王：“……” 　　未来鬼王见赵小梨不动，笑道：“担心我？你别忘了我是谁。” 　　赵小梨几乎想扯着嗓子对他喊，同志啊，不要这么自信好不好，你不久前才在你对面那个你自己手里死过一次啊！ 　　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鬼王，这下好了，未来鬼王对她的态度，他看得清清楚楚……她死定了！ 　　见赵小梨的目光看向对面，未来鬼王蹙眉，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硬生生扯回来，冷下脸道：“你看什么？” 　　清楚地看到这张俊脸上的冷意，赵小梨下意识地回道：“看你们长得一样……” 　　未来鬼王不高兴地说：“这便分不清了？” 　　赵小梨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她倒是想给鬼王使个眼色，让他别再等了，还等什么啊！快动手把这个未来的他杀了啊！不然万一未来的他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场面可就控制不住了！ 　　未来鬼王勾唇一笑：“我这就帮帮你。” 　　说着他掐着赵小梨下巴的手稍一用力，便让她被迫抬起下巴，微微颤抖的双唇像是在等着他的临幸。 　　……场面真的控制不住了！ 　　赵小梨刚要推开未来鬼王，就见他面色微变，手一圈揽住她的细腰，抱着她往侧方退去，恰好躲开了来自鬼王的攻击。 　　鬼王一击不中，却并没有继续追击，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未来鬼王，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未来鬼王搂着赵小梨，冷笑：“倒是急着来送死。” 　　赵小梨扯了扯未来鬼王的衣袖，小声道：“放开我吧，我去旁边躲躲……” 　　明知道正宗的鬼王在一边盯着，她当然不敢对这位于鬼王看来是冒牌货的未来鬼王叫一声“圣尊”。 　　未来鬼王松开赵小梨，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巧劲送她到了旁边。 　　赵小梨怔怔地摸了把自己刚被温热双唇触碰过的额头，有些傻眼。 　　谁能想到，被鬼王亲额头的感觉，竟然还不坏？！ 　　但飘忽的想法不过是一瞬间，赵小梨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面前鬼王和未来鬼王的对峙。 　　她曾经见过鬼王和未来鬼王的战斗，虽然并没有看明白，但她清楚那是一面倒的，所以她并不担心鬼王。 　　她担心的是，等鬼王把未来鬼王给杀了之后，她要怎么面对鬼王？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未来鬼王似乎并不打算跟鬼王废话，他身形一闪便攻了过去。 　　鬼王的动作却比以往更快速也更狠厉，片刻之后他一把将未来鬼王按在地上，终于冷着脸出声道：“谁允许你顶着本座的脸做那种事？” 　　未来鬼王落了下风，似乎很震惊，也很愤怒，脸色跟鬼王不相上下，他冷笑：“你这个冒牌货，倒有脸对本座指手画脚。” 　　鬼王皱了皱眉，突然看了眼站一旁没发出过声音的赵小梨。 　　赵小梨一惊，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鬼王说：“本座问你什么，你最好答什么，否则本座便杀了赵小梨。” 　　赵小梨：“……”她什么话都没说过啊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知道鬼王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可赵小梨还是想做一下垂死挣扎，像电视剧里专门拆台的小傻子似的对鬼王喊道：“圣尊，我们的盟契还没解呢，您杀我不就是杀您自己吗？要么我们现在解一下？” 　　赵小梨话音刚落，未来鬼王皱了皱眉，随即他便趁着鬼王短暂分神的功夫发动了反击。 　　然而，本尊和未来鬼王却有着不小的实力差距，无论是速度还是每一次攻击的力道大小，都有着无法弥补无法拉近的距离，未来鬼王的反击到了鬼王那里，什么都不是。 　　片刻后，未来鬼王在不再留手的鬼王攻击之下，如同他的前辈一样，化作了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鬼王原地站了会儿，突然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赵小梨，沉声道：“赵小梨，过来。” 　　赵小梨一个哆嗦。 　　很好，她完了。 　　☆、第61章 阵眼 　　如今再不是在石塔结界里的那时候, 赵小梨想逃都没地方逃, 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在未来鬼王再次出现并对她做出亲密举动之后，她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她干什么都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她垂死挣扎, 干脆破罐破摔了。 　　等赵小梨走到了鬼王面前，他深沉的目光从她低垂的头上扫过，寒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赵小梨没有屈服于命运对她的残忍, 继续垂死挣扎道：“我发觉这个跟您一样的人很奇怪。” 　　“奇怪在哪？”鬼王追问。 　　赵小梨沉默了几秒才道：“奇怪在……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了什么？” 　　“他……好像将我当成了他喜欢的人。”赵小梨装不了傻，只好避重就轻。她可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猜测, 那样的话，她感觉鬼王可能会提前杀了她。 　　代入一下，若她得知未来的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此刻她特别看不上的蝼蚁，她或许也会做点什么来彻底杜绝那个未来的发生，毕竟此刻的她对那蝼蚁还没什么感情，要干点什么其实很容易。 　　鬼王哼笑了一声，再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先前你为何要问本座, 是否看得上你？” 　　赵小梨暗恨自己的多嘴，但很快就原谅了自己。在得知未来的鬼王会喜欢上自己后，有几个人能保持镇定，不因情绪波动而做点出格的事？ 　　“我就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赵小梨低着头说，“那人顶着您的外貌模样, 对我那样好……我难免不多想, 担心自己因此而沉迷于幻境中, 我便想着由您来泼我一盆冷水，免得自己无法自拔。” 　　她说完也佩服自己的机智，这个理由无懈可击，除了将她自己塑造成一个容易沉迷于男色的不坚定花痴女之外，没别的坏处。 　　反正，对鬼王来说她就是个蝼蚁嘛，她在他眼中是什么形象根本不要紧。 　　鬼王盯着赵小梨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勾起个细微的弧度，深邃的双眸里溢满星辉：“那这会儿你可冷静了？” 　　“冷静了。”赵小梨乖乖地回答道，“这个幻境太厉害了，多亏圣尊您在，不然我一定会迷失在幻境中的。” 　　鬼王看着赵小梨那乖巧的模样，脑海中却又闪过被他杀死的那个幻象的大胆作为，他不悦地皱皱眉，转身便走了。 　　赵小梨听到脚步声才抬头，见鬼王不再追究，连忙跟上去。 　　还好鬼王并不喜欢废话，不然他一定早发觉这个地方的古怪之处了。 　　秋季的区域也很快走到了尽头，跨过那道分明的分界线之后，便是夏季。 　　赵小梨听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叹息：“小梨，你怎么总爱乱跑？” 　　她蓦地回头，果然看到一个鬼王正表情无奈又不悦地看着她。 　　她再转回视线看向一直走在她前面的鬼王，此刻他已经转过身来，盯着不远处的未来鬼王表情难看。 　　赵小梨一个激灵，大声对未来鬼王斥责道：“没用的！你这样的糖衣炮弹是无法让我动摇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是假的，离我远点！” 　　鬼王神色莫名地瞥了眼赵小梨，而未来鬼王则皱了皱眉，面色难看地说：“又闹什么？” 　　赵小梨想，她要是再激动地表达自己不会被他迷惑的观念，看上去还真像是在跟他闹，显得他们两人在打情骂俏似的……因此，她面沉如水，正色道：“我劝你善良，不要害我。” 　　未来鬼王冷冷地盯着赵小梨，缓缓扯起嘴角道：“你又欠收拾了。” 　　赵小梨心头一跳，转头就向鬼王求救：“圣尊救命！” 　　鬼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未来鬼王，转头问赵小梨：“这是第几个了？” 　　赵小梨想了想回答道：“……第四个？” 　　鬼王道：“本座尚未遇见你之前，一个冒充本座的都没遇到。” 　　赵小梨立即明白了他的话中意，他在说她是个麻烦体质，这些鬼王都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那……圣尊要跟我分开走吗？”赵小梨问道。 　　鬼王想起那些个“自己”对赵小梨的态度，心中的不悦一点点扩大，断然否决：“你想死？” 　　“……不想。”赵小梨摇头。 　　鬼王掉头便走：“跟上！” 　　赵小梨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小梨妹妹！” 　　这回出现在赵小梨和鬼王面前的，是薛柳，男人薛柳。 　　是现在的还是未来的？衣服变成了男装，应该是未来的吧！ 　　赵小梨刚想明白，薛柳便送了她一个飞吻，笑眯眯地说：“小梨妹妹，我可一直在等着你呀。我虽没有圣尊的俊美，可却有远超于他的温柔，你若是哪一天再受不了他的霸道，不要忘记，我的怀抱永远为你而敞开。” 　　赵小梨：“……” 　　她看向鬼王，鬼王同样也冷着脸看她。 　　赵小梨想起自己那次为了躲避抓走薛柳那个男鬼的自爆将薛柳一起带进石塔过，那时候她对鬼王说过，别看薛柳是个男人的样子，其实他本质上是个女的，为了气人才变成了男人模样。那时候或许是因为当时薛柳穿的女装，鬼王相信了她的话。 　　然而眼前这个薛柳，模样跟作为女人的他相比差别不大，只是棱角更为分明，鬼王没道理认不出来，而此刻他说的话，又是这样的……直接就是在告诉鬼王，他就是个男的，在石塔中时，她说谎话骗了鬼王！ 　　赵小梨求生欲一向强烈，瞪大双眼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女的吗！” 　　顿了顿，没等未来薛柳再说些什么，赵小梨便大声道：“你们这些幻象都是一伙的！都是为了让我和圣尊疑神疑鬼甚至互相猜忌怀疑！” 　　她快走几步躲到鬼王身后，捂着耳朵道：“我不要再听你们说的鬼话了！” 　　鬼王沉眸看了赵小梨几眼，后者却如同鸵鸟似的原地蹲下，捂着耳朵耷拉着脑袋，将自己的态度用行动表明得清清楚楚。 　　鬼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本来这个幻境中的人与事，他都没太当回事，没想到赵小梨的反应会那么大。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伸到半途突然想起那个与他有着一样脸的幻象在她脑袋上轻抚时的画面，他脸一黑，收回了手，冷着脸一言不发去将未来薛柳给灭了。 　　赵小梨偷偷抬眼见鬼王已经将未来薛柳给干掉了，心里一松，默默站起来紧跟在鬼王身后。 　　眼角余光瞥见赵小梨亦步亦趋的模样，鬼王眉头微皱，突然冷下脸道：“离本座远点。” 　　赵小梨：“……” 　　她看了眼在自己一丈开外的鬼王那挺拔俊秀的背影，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二人间至少有三丈远了，她才慢悠悠地跟上去。 　　当赵小梨对接踵而来的“幻象”们已经逐渐麻木了之时，终于遇见了不是幻象的人，而偏偏好死不死，就是那群人中，她唯一在乎的余一渺。 　　余一渺一见到赵小梨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赵姑娘，你可无恙？” 　　赵小梨一惊，忙叫道：“圣尊！” 　　鬼王转头看她，余一渺也是一怔。 　　赵小梨讨好地笑笑：“圣尊，这个……不是幻象。” 　　鬼王虽没有立即动手，却冷眼看她：“你如何得知？” 　　大有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立即动手的意思。 　　赵小梨忙道：“这个跟之前咱们碰上的那个不一样。” 　　她总不能说，不是过去那个不认识她的余一渺，也不是未来那个知道她跟鬼王在一起了的余一渺，就只剩下真正的那个余一渺了。 　　“本座都没看出来的，你倒是一清二楚。”鬼王冷笑，眼神危险，“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是刚才赵小梨为了不让未来的余一渺再说点什么，故意说给鬼王听的，只是想让他赶紧把人给灭了，没想到他转头就拿出来质问她。 　　“……反正我就是知道。”赵小梨没法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只好转移话题，“圣尊，这些幻象是杀不尽的，您不是说要找到阵眼才行吗？不如咱们先去找阵眼吧！” 　　进入这个幻境以来遇到的事让鬼王心中的焦躁一点点累积，即使杀掉了几个幻象，也无法平息那种不知原因的烦躁。而这一切，在此刻被点燃了。 　　赵小梨怎么说也跟鬼王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一见鬼王的神态有细微的不对劲，当即便反应了过来，慌忙将余一渺扑倒。 　　鬼王的攻击擦着赵小梨的头皮过去，削掉了她几根头发。 　　“赵小梨！”鬼王盯着赵小梨，扯开嘴角冷笑道，“很好，本座倒是小看了你。” 　　赵小梨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点头之交了，她飞快地说道：“圣尊，余道长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你便如此肯定，他不是另一个幻象？”鬼王冷眼看她，原本蓝黑色的眸子因为深沉的怒气而变得愈发漆黑，“方才是谁说，这些幻象是为了让你与本座互相猜忌？” 　　“那确实是我说的不假，但他真不是幻象！”赵小梨道。 　　鬼王怒极反倒笑起来：“让本座杀一杀，便可知他是否幻象。” 　　真是太不讲理了！要是杀了发现不是幻象，他也不过只是冷冷淡淡地说一句“杀错了”吧。反正杀幻象与杀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那您大可以先杀了我，看看我是不是幻象。”赵小梨分毫不让地盯着鬼王。 　　鬼王沉下脸：“你当本座不敢杀你？” 　　赵小梨道：“您怎么会不敢呢？您可是鬼王。” 　　“好，很好！”鬼王眼里漫上杀意，一步步朝赵小梨走去。 　　被赵小梨护在身后的余一渺忽然扯了扯赵小梨的衣角道：“赵姑娘，你不必为贫道如此……若今日死于此地，也是贫道的宿命。” 　　他不是那种容易认命的人，然而面前之人是鬼王。即便他有勇气拼上一拼，也清醒地认识到，他在鬼王眼中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翻不起任何风浪。 　　“我才不信什么宿命。”赵小梨没有回头，鼓起勇气对上鬼王那翻滚的杀意，扬着下巴道，“圣尊，不如就在此时此地，将盟契解了吧。” 　　鬼王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赵小梨接着笑道：“如此，您也就不用为此而不得不忍我的放肆了。” 　　鬼王身上的杀意一瞬间暴涨，却又渐渐淡了下去。 　　“激将法对本座没用。”鬼王眼中再没有杀意，看透了赵小梨似的嗤笑道，“本座不会在这样不明的幻境中解除盟契。” 　　解除盟契需要拿出伴生玉，在这个未知的环境中拿出伴生玉，确实不是鬼王会做的事。 　　赵小梨不吭声，想保住余一渺真的太难了，她唯一能赌上的只有她的命，因为她的命，就是鬼王的命。她的话确实有激将的成分，为了救下余一渺，她不得已只能这么做。 　　“另外，本座需得让你明白一点……” 　　鬼王话音未落，就从原地消失了。 　　再现身时，他已经出现在余一渺身后，冷冷地对赵小梨道：“本座想杀之人，没人能护得住。” 　　他勾起一抹肆意的笑，白皙的手凌空往余一渺头上按去。 　　赵小梨从不知道自己的反应能有这么快，在鬼王突然消失在面前时，她便心中一惊，当即转过身来，而在鬼王现身后扬起手的刹那，她已扑了上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过得极其缓慢，赵小梨急切中并没有心力去把握自己跳起的力道，这回她扑的不是余一渺，而是鬼王。而鬼王在看到赵小梨急切地朝自己扑来时，本是可以及时避开的，然而偏偏就在这一刻，他想起那个幻象踮起脚尖向他脸上吻来时面上的娇羞，两张一样的脸带着不同的神情，仿佛在此时重合了，他一愣神的功夫，赵小梨便双手合拢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而因为前冲的惯性，赵小梨的唇擦过鬼王的下巴，门牙磕在了他脖子处，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个小小红印。 　　慢一拍的余一渺：“……” 　　赵小梨喊：“余道长，快走！” 　　余一渺没动，然而鬼王也没趁机对余一渺下手。 　　鬼王的身姿一向飘逸，此刻即便是身上挂了个人，他的身形也如同青松般笔直，好像赵小梨不过是个轻飘飘的纸片人，一点重量都没有。 　　短暂而尴尬的安静后，鬼王冷淡的声音在赵小梨耳边响起：“下去。” 　　赵小梨知道自己闯祸了，要不是她身上还带着盟契，恐怕这会儿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可听到鬼王的命令，她不但没松手，反而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闭了眼睛豁出去道：“圣尊，您就放过我朋友吧！” 　　鬼王冷笑一声，抓住了赵小梨的手臂，轻轻一按，她便觉得手臂酸麻，再无法搂着他，刺溜一下落了地。 　　但落地不代表赵小梨就会放弃了，虽然是个意外……但她都已经强抱过鬼王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落地的那刻，赵小梨双手又是一环，直接抱住了鬼王的两条腿。 　　鬼王：“……” 　　片刻可怕的寂静之后，鬼王那竟然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赵小梨头顶传来：“赵小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赵小梨埋着头根本不敢看鬼王，只固执地说：“求圣尊绕过我朋友一命！” 　　鬼王依旧站得笔直，然而因为多了赵小梨这样大的一个“挂坠”，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他的声音愈发柔和，那是在极度愤怒下才会有的反弹。 　　“赵小梨，你、你的所有朋友，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声。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就得遇到这么不讲理的人？偏偏还躲不过！ 　　谁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在缓慢地移动着。 　　盛怒中的鬼王忽然皱了下眉，下一刻，三人几乎同时消失在原地。 　　赵小梨原本还紧紧抱着鬼王的大腿，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她发觉自己怀里一空，整个人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 　　四下张望之后她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这已不是她之前待的地方，虽然景色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她绝不会认错的是，这个小小的地方，竟然一次性拥有四个季节，还不是先前那样一块块区分明显的那种，而是毫无规律地交缠在一起，雪地上可以开出艳丽的桃花、翠绿的青草，一脚踩在这边觉得凉快，走到那边便觉炎热。好像四季在这块地方就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不同季节杂乱地交织在一起。 　　赵小梨很快就注意到了中间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小亮点，她忽然想到，那个该不会就是鬼王正在寻找的阵眼吧？ 　　但……好像不是她找到了它，而是它找到了她？ 　　赵小梨对破阵毫无研究，但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人，鬼王和余一渺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只能慢慢走过去，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指碰到了那个小亮点。 　　刺眼的光芒瞬间变大变亮，充斥着她的整个视野，她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有那个四季交缠的地方，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知道自己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周围一片黑暗，唯有远处有亮光划过。 　　很快，周围的亮点慢慢多了起来，她看到眼前多了一个圆球。 　　起初她还以为那是地球，海洋和陆地分明，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她弄错了，那块陆地是一整块的，并非地球的大陆板块形状——等了会儿也没等到这整块大陆漂移分开，她愈发肯定这并非地球在远古时期的样子。 　　随后她看到那块大陆正中渐渐飘起六个不同颜色的珠子，其中五颗飞向不同的地方，唯有最后一颗像是找不到归处似的继续漂浮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沧海桑田，不知何处飘来一个小红点，投入了最后漂浮的珠子里，它好像一瞬间获得了新生，终于归于大陆的某处。 　　赵小梨此刻没有眼睛，却可以“看”到，她想再细看时，眼前却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让赵小梨又惊又喜的不敢出声。 　　车水马龙的街道，钢筋水泥的都市建筑，鸣笛声，人们接打电话的喧闹，吆喝声，吵架声，远处工地上的嘈杂声。 　　这里竟然是现代！她这是回来了吗？ 　　赵小梨低头，她发现自己正穿着飘逸的红色长裙，细高跟让她的长腿看起来更加修长，她转头看向边上的橱窗玻璃，看到了自己那高挑的模样。 　　是她穿越前的样子，是她真正的模样。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赵小梨害怕这只是一个美梦，不敢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缓慢地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周围人脸上的表情细微处也十分清晰，不像是她平常做的梦那样难以看清细节。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匆匆走过的人们撞上她的肩膀时的痛感，也真实得可怕。 　　赵小梨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说她只有找到六大珠才能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吗？怎么会突然就回来了？真的不是她在做梦吗？ 　　她下意识地捏了下自己的脸，痛感真实，而她也没有突然醒过来。 　　难道说，鬼王以为的阵眼其实是个可以穿越时空的虫洞，连接了她的世界和鬼王所在的世界？ 　　所以，她是真的回来了？ 　　赵小梨的欣喜溢了上来，可不知为何，明明她该是欣喜若狂的，却始终纠缠着一丝惶恐。她忽然想到，当时她可是抱着鬼王大腿的，她都进来了那个四季交缠的地方，碰到了小亮点，那鬼王和余一渺呢？如果说那小亮点真是个虫洞，没道理只有她能回来，而鬼王和余一渺不能过来的吧？ 　　赵小梨刚升起这个念头，便在街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就是鬼王吗？！ 　　鬼王依然穿着玄色长袍，长身玉立，他耀眼得鹤立鸡群，任何人都会一眼看到他，而将其余所有人都忽略。而他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对他视而不见，有怪异地看一眼他的穿着绕开的，有因为他的绝世容貌而驻足观看的，也有拿着手机不停拍照的。 　　鬼王全都没当回事，他只是微微蹙眉，四下环顾。 　　然后，他看到了赵小梨。 　　起初，鬼王并没有将赵小梨放在眼里，然而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后，又因为熟悉感而划了回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认出了她，记得她就是在幻象中被他杀掉的唯一一个陌生人。 　　赵小梨在跟鬼王对上视线的时候就知道要遭，等发觉鬼王抬脚向自己走来，她下意识转头便跑。她可忘不了那个属于过去身穿红色长裙的她被鬼王轻而易举杀掉的景象！ ☆、第62章 幻境 按照警察叔叔的教导， 发现有坏人时， 一定要往人群中跑，人多力量大， 想办法克服旁观者效应后， 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帮助。然而，赵小梨很清楚，这会儿往人群中跑没用——鬼王身上的那种压迫感还在，他肯定不像是一些小说里写的那样， 一反穿就没了法力。 似乎是要证明赵小梨的猜测，她才刚转头跑出两步， 鬼王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她逃跑的路上，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即便是在现代人被各种俊男美女密集轰炸过的挑剔审美中， 鬼王的容貌也是逆天的， 再加上他一身古装打扮， 气势逼人， 一出现在街道上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突然消失再现身， 在了解内情的人比如赵小梨眼里，知道他是速度过快而令旁人产生了瞬移的错觉， 但旁观者不知道。有人惊呼了一声，就立即拿出手机拍起来。如今的时代，还待在不通网的小山村里的人不去说他，能走在城市这样街头的人，几乎人手一部手机， 而人类又是爱围观的性子，在和平年代待久了，对于危险的警惕性都弱多了，根本没人意识到这个俊美得不像人类的长发男人有多危险。 只除了知道底细的赵小梨。 因为鬼王拦住了赵小梨的去路，再加上他“瞬移”过来，周围的人很快就拉开了距离，给二人留出一个空间来。 鬼王拦下赵小梨后，没先看她，注意力反倒转向了围观人群，赵小梨看到他的举动，心头一跳，他可是个鬼诶，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该不会是觉得这些围观的人太烦了，所以想大开杀戒吧？ 在跟鬼王对上视线的那刻，赵小梨就知道要遭，能回到现代来是好事，可她不能让鬼王这种天大的麻烦也留在现代啊！她怀疑如果不制止鬼王的话，人类没被玛雅人预言的末日干掉，却要因异世界来客而导致灭亡了！ 赵小梨刚想叫住鬼王，就发现他的目光其实并非落在围观人群身上，而是在他们拿着拍照拍视频的手机上…… 下一刻，只见鬼王身形一动，手上已多了一台手机，而人群中有人在惊呼：“卧槽我的手机呢！” 鬼王手里拿的，正是那个倒霉蛋的手机，这手机没套手机壳，赵小梨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苹果最新款的手机，也是当初她刚拿到鹅卵石时，得意忘形在鬼王面前变过一次却被他鄙视的那一款手机。 赵小梨心一沉，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丢手机那人在人群中，鬼王如果只是随便拿台手机，也该是拿最靠前的，而没有必要非拿那台苹果，这只能说明，他记得她那时候幻化出来的手机…… 赵小梨不太想告诉鬼王自己是谁，可若是不说，她又担心他一句话都不说就杀了她，如今他正好被这手机吸引了注意力，赵小梨便小声道：“圣尊，这是我先前给您幻化过的。” 鬼王蓦地抬头看过来。 赵小梨讨好地冲他笑笑。 鬼王微微眯起了双眼，明明是不一样的容貌，可这神态，却又跟赵小梨那么相似。但他还记得，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跟先前被他杀掉的陌生女人一模一样，包括样貌和穿着。 鬼王扬了扬手里的苹果手机，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赵小梨想起那天她回答他的话，忙回道：“机。” 鬼王将苹果手机随意一抛，那个被当面明抢手机又不敢要回来的机主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成功在爱机落地前将它护住。 而当他再抬手时，那个俊美又诡异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包括那个跟他说话的身材高挑的美女。 赵小梨被鬼王抓住后带到了一处高楼的楼顶，楼顶很安静，那些喧闹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远。 再看向眼前的鬼王，赵小梨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这一切依然不过是虚假的幻境。 她深吸了口气，不肯让自己再深想下去。 不会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这绝对是她的世界！ 只不过，刚才那么多人拍视频，她不会刚回来就要变成网红了吧？而且，她离开的这些日子，她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现在突然回来，却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还不是好好躺在医院，而是在大街上……有没有可能她回来的时间刚好是她离开的时间点？ 赵小梨有太多的疑问要解决，然而目前最大的问题，却是眼前这个无法轻易打发的鬼王。 不知道她当初作为那个童养媳时跟他签订的盟契，在她换了个身体后还存在吗？ 鬼王冷着脸打量赵小梨，片刻后道：“将本座拉入这个幻境，有何目的？” 赵小梨微微一怔，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不知道她是赵小梨？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样太正常了，他们本来就一直处于幻境里，再来个这样光怪陆离的幻境，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再加上她这个样貌曾经出现在幻境中，被鬼王当做是幻境的一部分，并不稀奇。至于她知道二人间关于手机的对话之事……一般幻境不都能幻化出人最想要的东西或最痛苦的经历么？读取记忆都是基本操作啊，也难怪鬼王并没有直接认为她就是那个跟他签订了盟契的赵小梨。 赵小梨不禁哭笑不得，她起先还不想让鬼王知道她是谁呢，没想到如今她反而必须让他知道并相信她是谁，不然她担心他觉得她和这个世界都是幻境，会大肆破坏。 “圣尊，我是赵小梨。”赵小梨答非所问。 如同赵小梨预料的一般，鬼王果然没太大反应。 “等一下！”赵小梨抬手一扬，刚刚好将鬼王的动作阻上了一阻。 在鬼王阴寒的目光下，她苦着脸说道：“圣尊，我真没有骗你。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我想找到的梦中之地，就跟这个地方一模一样。”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憧憬地说：“而这个样子，也是我期待成为的模样……” 即便她在心中并不认为这是幻境，她还是正色对鬼王道：“即便这是幻境，我也认了。我喜欢这里，想在这儿一直待着。” 她诚恳地说：“不然，现在我就解除盟契吧。解除了盟契，您就自己寻找离开的方法，我就留在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好了。” 赵小梨想的是，若鬼王以为这里还是幻境，积极寻找离开的方法，而让她安安稳稳地回归她的平静日子，岂不美哉？当然，他若是在离开前想要找个地方待着，她也不会介意，会很配合地出演“我与鬼王的同居日子”之类的节目，保证让他在这里的生活不会太无聊。 当赵小梨已经在畅想回归现代之后的美好日子时，鬼王嘲讽意味十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美梦。 “没出息的废物，一个小小的幻境就让你屈服了。”鬼王多少知道些幻境的原理，眼前这个模样陌生的女人的表现并不像是普通的环境，再加上她的神态又跟赵小梨太过相像，他收了几分怀疑。 赵小梨毫无被骂的羞耻心，她可是很有野心的，“穿越时空回现代”这样的野心，还不够大么！只不过没法说出来而已！如今她的野心实现了，当个没出息的咸鱼也挺好的。 “我所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嘛。”赵小梨笑得毫无芥蒂。 鬼王皱了皱眉。 赵小梨四下张望看到了不知被哪个小孩子丢在楼顶的红色粉笔，就地画了个阵法，又仰头对鬼王道：“圣尊，借您的扳指一用。” 在这儿，她只是个普通人嘛，并没有可用的真元。 鬼王先是平静地看着她，随即踏步走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原来是要本座的伴生玉。”他咧开嘴嗤笑着，忽然伸手，原本就蹲在地上的赵小梨登时被他重重地压在了坚硬的楼面上，他的手用了点力气掐着她的下巴，冷声道，“阵眼在何处？”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声，哪来的什么阵眼！她要什么伴生玉啊……不对！她确实要伴生玉，但她只想解除盟契而已，谁要对他图谋不轨啊！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和本事！ 她下巴被捏得生疼，双手去掰他的手，自然是毫无用处，她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就是赵小梨。 盟契那玩意儿，就是要大家同归于尽之后才能当做证据，可那时候，大家死都死了，还要这证据有何用！ “圣尊，您就感应不到你我之间盟契的存在吗？”赵小梨垂死挣扎。 鬼王冷笑：“这个幻境阻隔了本座的感应，若非如此，你又怎敢如此放肆？” 赵小梨：“……”真特么不能活了！ 她曾经在绝望的时候也想过不就是一死么，然而那时候她还保留着运气好死了就能穿回去的想法，然而现在，她真身在现代，距离回家见到家人朋友不过一步之遥，她怎么都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啊！ “圣尊，我真的是赵小梨啊！”赵小梨飞快地说，“我知道我的小命对您来说不值一提，可如今我的小命又巧合跟您的性命休戚相关，您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要想想死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之下是多么憋屈啊！大不了您就先带着我，万一您确认了我是骗您的，您再杀我不迟啊！”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赵小梨只好将自己那回家见家人朋友的想法暂时先放一放，先将眼前这个拦路虎给解决了再说。 鬼王听完了她的话，并没有立即下手，但也没有回应她的提议。 白日里天光很亮，赵小梨仰躺在地面对着天空看不清鬼王的神情，心中焦急万分却不敢表现出来惹烦了他，只能尽量放松身体睁大双眼，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 时间在紧张的情况下过得异常缓慢，赵小梨只觉得掐在她下巴上的那只手异常有力，随时都能将她的脑袋捏爆，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手的力道才终于松了下来，最终离开了她那已被掐红了的下巴。 鬼王站起了身，在阳光下的他愈发俊美。 赵小梨连忙翻身坐起，又一骨碌爬起来，战战兢兢地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心里既庆幸又郁闷。 她也算是倒霉蛋中的幸运儿了，至少别的穿越者大多都回不了现代，她回来了，不是吗？ 赵小梨从不是个悲观的人，她相信在她的努力下，事情总会越来越好的，即便情况再糟糕，也总能试一试搏一搏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的事，她大有经验。 鬼王用他放过赵小梨的举动表明了他暂时采纳了她的意见，站在高楼顶端看了一圈后，他选择某个方向跳了下去。 差一点就没控制住尖叫的赵小梨：“……” 她也强行控制着自己没朝鬼王跳下去的位置跑过去，他可是鬼王啊，跳楼死不了，只是……他这是干嘛呢？ 赵小梨转头看了眼天台的边缘，那边有个门，只不过看着是从里面锁住了，她一个弱女子肯定踢不开门的…… 在萧瑟的凉风中站了会儿，鬼王从离开的方向回来了，他的表情并不好看。 “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他冷着脸发问。 赵小梨几乎委屈地说：“……我下不去啊。” 他一定还是把她当成幻境中人来看了吧，还当她跟他一样能上天入地呢！ 鬼王冷笑。 赵小梨特别无奈地说：“圣尊，我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啊，我连真元都没有，更没有什么法宝，从这么高的地方下不去。” 鬼王突然视线一转：“那边的东西。” 赵小梨顺着鬼王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通往楼下的门边上，静静地躺着一面铜镜。 赵小梨立即转回视线：“那不是我的。” 鬼王扯了扯嘴角：“那不是被你日日随身携带的东西么？” “不是！”赵小梨拼命摇头。 鬼王眼神冷下来：“说自己是赵小梨，却不去弄清楚她的所有记忆？” 赵小梨望着鬼王。 鬼王皱了皱眉，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她的悲伤，然而不过是转瞬即逝。 “……那我去看看。” 赵小梨转身走到门边，将铜镜捡起来，再次面对鬼王时她的表情自然多了，笑嘻嘻地说：“刚才太远了我没看清楚，确实是那面铜镜。” 她拍了拍镜面，迟疑道：“小黑？” 镜子并没有回应，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来小黑没过来，他运气不错。”赵小梨干笑道。 鬼王注意着她的举动，冷不丁地说：“你还记得进入这片幻境之前的事么？” 赵小梨知道他这又是暂时拿她将“赵小梨”来看待，笑道：“当然记得……”然后她就不说了。 他问的明显是比那个四季纠缠的地方更之前的事，那时候她不但抱了他，还顺势抱他大腿，这就是属于当时脑子一抽，事后回想特别尴尬的事，她连回想都不乐意去回想！ “记得怎么不说了？”鬼王却偏要逼问。 赵小梨干笑：“您就不要跟我计较了，我那时候就是头脑一热，真不是故意的，我相信圣尊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 鬼王笑得和气：“本座从没有什么肚量。” 赵小梨：“……” 她把铜镜捏在手里，转头看向鬼王之前离开的方向，询问道：“圣尊，那边有什么东西么？要不您过去查探一下，我就在这儿等您？” 鬼王道：“本座不会给你逃离的机会。” 赵小梨诚恳地说：“我又不会信仰之跃，这肉身从这儿跳下去就会死成一滩烂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乖乖地坐在这里等您回来。” 赵小梨笑得灿烂，鬼王却不语。 在赵小梨笑得脸都快僵硬了之时，他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赵小梨见看不到他的背影了，确实没有逃跑心思的她，盘腿坐下，低头观察着铜镜。 这确实就是她从钱道长那儿拿来后就一直收藏着的铜镜，连上面的花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仙姑！” 一个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赵小梨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只见一团黑影漂浮在赵小梨身后，似乎是因为激动，这团影子上下飘动着，一会儿变成个圆形，一会儿变成个三角形。 赵小梨没有立即开口。 小黑却开心地说：“仙姑，小黑一直在找您呢！幸好您安然无恙，不然小黑也不知该多伤心呢！” 赵小梨终于开口，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黑的变形终于停了下来，奇怪地说：“仙姑您怎么了？” 赵小梨指了指自己的脸，面色愈发难看：“你看，我的脸长这么好看，你家仙姑跟我比差得远了吧！” 小黑先是呆了片刻，随后才扬声道：“仙姑确实长得美若天仙，哪个女子都比不上仙姑的美貌！” 赵小梨急了，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脸：“不是，你再看看，你家仙姑根本不长我这样！” 小黑又是一阵沉默，随即哽咽道：“仙姑，是不是小黑做错了什么，所以您才不肯认小黑？您说，小黑一定改！” 赵小梨面色煞白。 赵小梨站起身，再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大长腿，捏了一把，疼痛顿时袭来。 这一切还是那么真实。 她望向远方，那里车水马龙，她依然能听到各种不同汽车的不同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共奏成一曲属于现代城市的交响乐。 但连这乐声，也遥远得似乎隔了一层什么。 赵小梨走到高楼边缘向下望去，将近百米高，从这儿向下望，一切都是那么渺小。 她扬声道：“圣尊，你是不是还在这里？” 鬼王之前还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着怕她逃了，怎么可能突然就安安心心地走了呢？她猜他就是做个样子，看她只有一个人时会做些什么，看是不是能抓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而她除了没说这里是她的现代家乡，基本没说假话，他注定要失望的。 可是此刻，赵小梨此刻却比鬼王更失望。 她闭了闭眼，小小地催动了一下身体内的真元。 本来不该存在于这个身体中的它们，本来被她刻意忽略的它们，一直都在。 她很想大哭一场。 得而复失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在鬼王提醒之前，她就看到了门边躺着的铜镜，只是她根本不想去查看。她坚信这里是真正的现代，铜镜就算跟她一起穿回来时失散了，怎么就刚好出现在这块鬼王突然带她来的楼顶了呢？所以她坚信那不是她的玄天宝鉴。等鬼王提醒后，她见避不过，又催眠自己，确实就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小黑却也跟来了。不用鬼王提醒她就记得，当时就她、鬼王和余一渺三人，小黑并不在，她进入这一整个奇怪的地方后始终就没遇到过小黑，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道理的事啊！退一步来说，就算外头的整个幻境都是一体的，小黑也可以被弄进来，他怎么可能直接叫出她来？她如今的样貌，根本就不是小黑知道的那样啊！ 赵小梨以为自己是回到了现代，她骗鬼王说这里是幻境，而她很想待在这里……没想到这里竟真的只是个幻境而已！ 可是，跟同鬼王说的不一样，她并不愿意留在这个幻境中。她想要回家，想要回的是自己真正的家，而不是这样糊弄人的地方，即便这儿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当鬼王因赵小梨的话而现身时，赵小梨眼前的空间也因她的觉悟而出现了裂痕。高楼大厦、钢筋水泥，钢铁汽车，穿着现代服饰的人们……一切的一切，都在赵小梨跟前土崩瓦解。 周围恢复黑暗，赵小梨再一低头，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变了回去。 她的大长腿，没了。 眼前只有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鬼王。 ☆、第63章 震惊 这时候， 鬼王也知道赵小梨之前没说谎， 他问：“方才便是你所谓的梦中之地？” 赵小梨没有立即回答。 周遭的黑暗在逐渐退去，赵小梨发觉他们出来的地方， 是最初她抱鬼王大腿时的环境， 周围郁郁葱葱，一派夏季的欣欣向荣。 她再转头时，便看到了余一渺依然保持着惊讶的神情，像是刚才的景象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他有些茫然的模样。 赵小梨看向鬼王，不答反问：“圣尊， 之前刚进去那个幻境时，您有没有先进入一个四季都在同一个地方的小院子？” 鬼王难得的好脾气， 挑了挑眉头道：“没有。” 赵小梨呆呆地回想起她最初见到的那一幕。她本来还以为那个小光点是阵眼呢， 但似乎并不是， 在进入现代幻境之前的那个中转地， 那个奇异的仿佛这个世界初生时的景象， 好像只有她一人看到了。 当她细细回想时， 有一些不属于她记忆的信息从脑海中浮现。 那个没有分裂开的大陆，就是这个世界， 而那六个颜色不同的珠子，就是六大珠。它们与这个世界同时诞生，那之后便藏在这个世界不同的角落，没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和意义。前五颗珠子都是正正经经地藏了起来，唯有第六颗， 不知是什么原因，始终处于虚幻与现实的临界点，直到有某件意外事件发生了，它才安定了下来。 只是，那段强塞给她的记忆也就这点东西了，她不知意外事件是什么，更不知道另外两颗珠子的去向。 这时候，赵小梨又想起了不化法师，六大珠的事是他告诉她的，说是在某部古经书上看到的。六大珠出现时，人这个物种还没出现在这块大陆上吧，那么，写了古经书的人，又是如何得知六大珠存在的？是不是有人跟她一样，曾经见到了那个创生的幻象，之后在传播过程中演变成了不同的版本，最后被不化见过？ 她之前怀疑过不化就是苗深，就是法印，只是她担心自己回不了现代，根本不愿多想不化告诉她六大珠的存在是因为什么。现在多出了以为回到现代又绝望的经历，她对于深思不化的目的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假设不化就是法印，他告诉她六大珠的事必定是故意的。可原因呢？第一差不多可以排除是他想要六大珠而无法收集，便故意骗她去寻找。法印可是能把鬼王都封印的狠角色，要是他都找不到六大珠，那她就更不行了。可如果不是因为收集六大珠的这个结果，莫非是收集过程？她收集的过程虽然危险了些，但……也没碰到太古怪的事啊，甚至还算得上是顺利。 ……这么仔细一想，她又觉得是太顺利了。 当然不是说她寻找过程中没遇到困难，她找珠子时可谓是困难重重，几次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这事的问题在于，照理说本该藏得好好的珠子，她总能因为各种原因“恰巧”遇上。 鬼王这边有一颗是她刚进石塔就遇上的，而因为鬼王的缘故，她回到过去，得知了第二颗珠子的去向，第三颗珠子是恰好在路上遇到的壮壮带她找到的，而鬼将丁的第四颗，可以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赵小梨细想才觉得胆战心惊，这可是这世界最初就有的宝贝啊，她不过花了几个月就收集了四颗，而按照这种进度，剩下的两颗肯定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巧合而来到她手中…… 她脊背一凉，总有种自己被安排了的可怕感觉。 赵小梨正想得心惊，等得不耐烦的鬼王直接掐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冷冷地说：“回答本座的问题。” 赵小梨呆了呆才想起鬼王问她那个幻境是不是她的梦中之地，她抓着他的手想让他轻点，鬼王却一脸嫌恶地收回了手。 赵小梨顿时就不高兴了，不想让她碰就一开始也不要碰她下巴啊！他嫌弃她，她还嫌弃他呢！有本事把那个未来鬼王亲她额头的事也给抹消啊！ “是。”她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随口敷衍了一句。 她有些苦中作乐地想，被卷入复杂的、涉及高端大佬的阴谋中，这才是穿越女主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等赵小梨再抬头时，就发现鬼王的面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大概是觉得她的态度不够恭敬？ 她忽然想到，如果鬼王肯跟她说关于法印的事，那么她的疑惑说不定能解开。这个世界上，知道法印底细的，除了法印自己，基本上就只剩一个鬼王了吧！ 但……让他说那些事，太难了。 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目前这个困境吧。 赵小梨看了眼余一渺，忽然询问道：“余道长，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 余一渺这会儿自然也已从之前的幻境中缓过来了，听到赵小梨的询问，他小心地看了眼鬼王，才道：“贫道与田师兄来此，便是追寻此处而来。此处名为四时林，听进过的人说，里头同时有四种季节，确实如此。” 赵小梨心中一动：“进来的人是怎么出去的？” 余一渺道：“进来的人，也是稀里糊涂便出去了。” 赵小梨失望地说：“那我们就只能等运气来了才能离开吗？” 余一渺同样面露愁容。 赵小梨不死心地再问：“进来的人就没有说过更详细的情况吗？会不会是他们在出去前做了什么，但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 余一渺道：“提到进入过四时林的人不少，贫道也不知真伪，但还有一点贫道确认了，在这个林子中，将会遇到不同的自己。” 赵小梨强忍着不让自己去看鬼王的脸色，想要转移话题：“这个四时林……” “不同的自己？”鬼王直接打断了赵小梨。 余一渺之前还差点被鬼王杀了，但他这会儿倒是如实回道：“正是。贫道在林子里寻找各位师兄弟时，曾经遇到过田师兄、何师兄……和赵姑娘，有些不认识贫道，有些说话间有些古怪，贫道多问了几句，再加上过一会儿他们便会消失，贫道便明白了，他们并非真正的田师兄、何师兄和赵姑娘，而是他们过去以及未来的模样。” 赵小梨心想，完了。她根本就不敢看鬼王的脸色，她想那一定是五彩斑斓的愤怒吧。 鬼王盯着余一渺，重复了一遍：“过去、未来的模样？” 他在见到另一个自己时，杀得太快，并未多说废话，虽觉得那个幻境的自己面对赵小梨时实在古怪，也只当是幻境故意为之，顶着他的脸恶心他。然而此刻听余一渺如此一说，他便瞬间明白了，冰凉如水的视线落在赵小梨的身上，不指名道姓，然而指代却相当明显：“你早知道了？” 赵小梨身子一僵，再侧头看鬼王时，表现得相当茫然：“圣尊，您是在跟我说话么？” 鬼王冷冷丢下一句：“再装傻，本座便杀了你这个道士朋友。” 无辜躺枪的余一渺：“……” 赵小梨憋屈地盯着鬼王，只觉得他这是在自找麻烦，知道他未来会喜欢上她，这事难道不是还不如不知道吗！ “圣尊，您的意思是，我把我猜到的都说出来，您就会放过余道长？”赵小梨确认道。 鬼王冷笑：“跟本座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赵小梨谄笑道，“我只是想要个确切的承诺罢了。” 鬼王略作思量，却瞥向了余一渺，冷淡地说：“关于这个林子，还有别的事？” 余一渺想了想，摇头道：“贫道没发现更多。” 鬼王道：“你可以滚了。” 余一渺一愣。 赵小梨第一反应是不能让余一渺走，就丢她一人留下面对鬼王的盘问，她要死的！然而转念一想，鬼王又不能杀她，要是没了余一渺作为人质，她不就更放松么？ “对，你可以走了。”赵小梨赞同地点头，同时给余一渺使眼色。 “……保重。”明知自己留下也只是个累赘，余一渺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赵小梨很担心鬼王一边说着让余一渺走，一边就对他下杀手，直到余一渺走出了她的视线，她才放松下来。 随后她再次绷紧了神经。 “你几时得知的？”鬼王盯着赵小梨问道。 赵小梨此刻心中已有了说法，理直气壮地说：“也就比您早一点点。” 鬼王笑了，他的笑容是美好的，然而眼里却冷得骇人：“那之后你便一直看本座笑话？” 赵小梨立即为自己辩解：“圣尊，您误会了！虽然余道长说，那是过去与未来，但我认为这只是幻境的一个策略罢了。让我们以为那是过去与未来，实际上都是假的！您想想看那个跟您长了一样的脸，却对我摆出那样奇怪态度的幻觉，您看了不觉得不舒服吗？这一定就是这个四时林的阴谋了，反正我是不信什么过去未来之说的。” 鬼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小梨，不置可否。 赵小梨继续道：“还有，不知道圣尊您是否还记得，在最后那个幻境之中，我变成的那个女人，就是之前我们碰到过，却被您一击杀死的女人。不瞒您，那是我想象中想成为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过去未来！” 仗着鬼王不知道自己是个穿越者，赵小梨随意胡诌也不怕会拆穿。 鬼王此刻想起的，却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主动贴上来的赵小梨。 幻境总是有的放矢，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若非过去未来，难道说那是他心中想要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鬼王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又嫌恶地看了眼赵小梨。 若不是盟契的关系，他现在就会杀了她。 赵小梨正紧张地等待着自己解释的效果，因此没有错过鬼王对她的鄙视。 这又是啥意思，是嫌弃她想要成为的样子不好看吗？可那就是她本来的模样，他这是在嫌弃她啊！ 在样貌之事上，赵小梨实在没办法说一句“你行你上”，鬼王坐拥这样的容貌，是有资格对任何人说一句“丑”的。 得到了解释，鬼王便不再跟赵小梨多说，转身便走。 赵小梨摸不清鬼王此刻的情绪，可她心中藏着太多的疑惑，再加上之前也不是没有触怒过他，如今有盟契在身，她的安全系数还更高些，不如就趁机问出来。 “圣尊，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法印大师的事啊？”赵小梨追在鬼王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鬼王头也不回：“离本座远些。” 赵小梨停下脚步，等鬼王走得远了些才扬声道：“圣尊，我已经离得够远了，您现在能说了吗？” 鬼王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语气淡淡：“你想知道什么？” 赵小梨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蹦过去的兴奋，连忙说：“什么都想知道！” 鬼王慢慢扯起嘴角，声音一个个从嘴里蹦出来似的：“本座什么都不知道。” 赵小梨一愣，他这不是在耍她吗！不知道就别问她想知道什么这种让人误会的问题啊！ 不对，她偷听到过他和法印的对话，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的。 “这世上没有圣尊您不知道的事，”赵小梨笑容灿烂地给鬼王戴高帽，“我真的很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大师的事呀。” 鬼王嗤笑道：“本座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比方说，本座就不知，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愚蠢的人类。” 赵小梨：“……”这就不对了吧，她对他阿谀奉承，他却回敬她一个人身攻击？哪有这样的！ 赵小梨也不是自尊心多强的人，被骂了也就心中腹诽两句，面上还是笑眯眯地自嘲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 鬼王盯了赵小梨一眼，转身便走。 赵小梨连忙跟上，又拿出狗仔的精神远远地发问：“圣尊，我看法印大师好像跟您很熟的样子，你们该不会曾经是朋友吧？” 鬼王置若罔闻。 赵小梨继续追问：“是不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而反目成仇了？但他仍然顾念你们之间的友情，所以才会手下留情？” 赵小梨眼前一花，鬼王便从远处来到了她跟前，冷着脸看她：“闭嘴。” 什么狗屁狗仔精神立即烟消云散，赵小梨怂得很快：“好的圣尊。” 鬼王转身走在前头。 赵小梨远远地跟着，这回不敢再说什么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在某个瞬间，赵小梨发觉鬼王不见了。 “圣尊？”赵小梨叫了一声。因为她一直跟在鬼王身后，因此可以看到他的背影，他突然不见，她立即就发现了。 并没有人回应自己。 赵小梨起先以为鬼王是不是又一次遇到过去或未来的他自己了，所以才会消失去杀他自己了，然而等了会儿她不但没听到什么打斗声，连鬼王自己都不见了。 赵小梨突然想起了余一渺的话，该不会他走着走着就出去了吧？ 她突然觉得有点慌，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她遇到了对她有恶意的人呢？而且，鬼王出去了，会在外面遇到余一渺他们吗？她不在时，鬼王该不会直接把人都给杀了吧？！ 赵小梨越想越心慌，连忙向鬼王消失的地方跑去，眼前突然一花，再回神时，前面多了个玄色身影，她来不及刹车，直直地撞了上去。 撞击并没有发生，在她前面的人正是先一步离开四时林的鬼王，他原地站了会儿，察觉到赵小梨的突然现身，他侧身躲开，又迅速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赵小梨站稳，他皱了皱眉，立即松开她，并命令式地说：“现在就解除盟契。” 赵小梨惊讶地看着鬼王，他一直在推迟着解除盟契的时间，她以为他是想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再说，还以为自己时间多着呢，没想到他竟然会选在这个时间点解除盟契。 她心知有哪里不对，便想拖延时间：“现在吗？我觉得刚从四时林出来，有点不太舒服，可能状态不好。” 鬼王冷眼听她说完，才说：“你若再多说一句废话，本座便立即将你所认识的人都杀了，你多说一句，本座杀一个。” 赵小梨：“……” 她看着鬼王冷峻的面容，心跳得很快，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可她别无选择，只好蹲下，捡了根小树枝，慢慢的将解除盟契的阵法画好。阵法十分简单，即便她再拖延时间，最终还是画好了。 赵小梨干脆席地而坐，仰头看着鬼王。 鬼王站得笔直，只微微垂下视线看着她。 赵小梨问：“圣尊，解除盟契之后，您会杀了我吗？” 鬼王冷漠地说：“知道了答案后，你会不解除么？” 赵小梨笑了下：“不会。” 此时此地，并非孤家寡人一个的她，当然没有不解除盟契的选择权。鬼王可以一个个抓人到她面前来杀，而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最终还是要解除的，所以，不必浪费他人的性命，她直接解除就是了。 鬼王没再说话。 伴生玉已经浮现在他掌心。 赵小梨又道：“圣尊，您就不怕，我捏碎它么？” 鬼王轻蔑一笑：“若你做得到的话，本座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赵小梨想想也对，那时候他是在结界中，当然不可能将伴生玉丢到结界外让她解除盟契。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只要一有异动，他立即就能制住她，她的本事，对他来说还不够看呢。 伴生玉慢慢飘到赵小梨的手中，她摒弃杂念，慢慢地解除救了她一命的盟契。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也什么都不会做。不乱来还可能让鬼王生出恻隐之心放她一马，要是乱来，她一定死得很惨。 再说了，即便鬼王不放过她，她还能期待死后回家呢。即便不能如愿，至少死前她是充满希望的，倒也不是无法接受的结局。 当盟契解除后，鬼王立即回收了伴生玉。 赵小梨照旧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鬼王，只等着他的决定。 生杀大权已不在她自己的手上，她想不平静都难。 当鬼王在她面前蹲下，并且面无表情地伸手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之时，赵小梨很冷静，她甚至可以跟他平静对视。 鬼王道：“不求饶么？” “有用吗？”赵小梨反问。 鬼王笑了笑，手突然收紧。 赵小梨出于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可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光影，再看不清鬼王的模样。 死了后，她一定可以回去的。 赵小梨这样宽慰着自己，渐渐放开了紧抓着他的手。 就在赵小梨意识开始恍惚的刹那，禁锢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了，她摔倒在地，本能地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 稍稍回复些神智后，赵小梨第一反应是震惊。 四时林中的未来鬼王，恐怕真的是未来的鬼王吧！他现在不杀她，以后肯定得变成那个样子！后悔都来不及！ 　　☆、第64章 快跑 　　赵小梨现在的情绪很复杂。 　　她是最该庆幸鬼王手软不杀她的人, 当然捡回一命她确实很高兴。然而, 手软的背后所代表的事实, 却让她的小心脏承受不了。 　　按照套路，若她并不想回家，这时候就该心花怒放, 最好再在限度内刺激逼问鬼王两句，让他明白他的内心，正视他的情感，然后加速走出一条跟鬼王相恋羡煞旁人的玛丽苏之路来…… 　　然而，即便她并不讨厌鬼王, 甚至对他还有几分好感, 可她也并不想留在这里谈恋爱啊，她想回家！鬼王杀她, 她很可能回不了家, 鬼王不杀她，就说明在四时林中遇到的未来鬼王大概率是真的, 未来的她还真为了鬼王留下跟他在一起了…… 　　她恍惚间想起了未来鬼王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他说他不是没对他动过杀心，临到头却舍不得了。说的, 不就是现在么！ 　　赵小梨低着头剧烈喘息着，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 让她感觉到自己依然是活着的。 　　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容, 鬼王居高临下地看着, 没有泄露半点情绪。 　　等喘息终于平息, 赵小梨再拖延不了时间，这事总归要面对的，就看她是以怎样的方式面对了。 　　至少不能刺激鬼王，就含糊过去好了…… 　　“多谢圣尊不杀之恩。”赵小梨低哑地说了一句，却低着头不去看他。 　　只要不触发奇怪的剧情进展，她就完全可以按照起初的计划来，找到六大珠，回家去！ 　　坚信神奇的六大珠必定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坚持了。 　　鬼王盯着赵小梨的后脑勺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再说什么，忽而觉得有些烦躁。 　　他冷淡地盯着赵小梨，出声道：“知道本座为何不杀你么？” 　　赵小梨心里冷哼，她当然知道，不就是因为他喜欢她，这会儿即便他自己还没弄清楚，但也舍不得下手嘛！ 　　她低头乖巧地说：“是圣尊仁慈。” 　　鬼王弯腰提着赵小梨的手臂将她抓了起来，她被迫抬头看着他。刚刚差点被掐死，她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眼眶泛红，眼里还有血丝，唇色苍白，脖子上还能看到清晰的指印。被突然抓起来，她骤然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惶惑。 　　鬼王眉心微蹙。 　　见他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只是那盯着她看的目光让她十分不适，赵小梨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么……盟契已经解除，您又心善饶我一命，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鬼王眉头动了动，但没有回答。 　　赵小梨本来想他若能大大方方答应放她走，她还会得寸进尺，请求他把那四颗对他来说没用的珠子都给她，然而他现在并没有表态，她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不杀她是一回事，会不会放她走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希望他现在还没转过弯来，稀里糊涂把她放了…… 　　在四时林里遇到的那些事，让赵小梨很不安，她也希望自己能尽量减少跟鬼王的接触。至少现在若有一个回家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回去，所以她只想在一切还没真正发生到四时林里那个阶段前，赶紧收集齐全六大珠，安安稳稳地回家去。 　　鬼王松开她，方才似乎有着什么困惑的探究神情已消失不见，他蓦地笑道：“看在你往日尚算乖巧的份上，本座不杀你。你想去何处？” 　　仿佛之前差点杀掉赵小梨的事不存在似的，鬼王说话的语气堪比唠家常。 　　赵小梨对于这样的氛围求之不得，她还不希望鬼王说什么有的没的呢，他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过，深得她意。 　　她按照早前的说法实话实说道：“我想继续搜寻剩下的珠子，去梦中之地。圣尊，您在幻境里也看到了，那个地方很神奇。” 　　鬼王微微颔首，似有些出神。 　　赵小梨趁热打铁道：“圣尊，能不能请您将那四颗珠子都给我？我真的很想去那个地方。” 　　鬼王瞥她一眼，笑了：“那些珠子是本座的东西，你凭什么向本座讨要？” 　　赵小梨被他的恬不知耻气得想要跳起来打他，至少有一半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拿回来的好不好！ 　　“反正对您也没用，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东西……您就发发善心如何？”赵小梨把“我可以跪下叫您爹爹”这话给吞了回去。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敢再瞎比比了啊。 　　鬼王看着赵小梨大笑，讥诮地问道：“赵小梨，本座几时有善心这种虚伪的东西？” 　　赵小梨不吭声了，反正她是不敢将“你刚刚明明就放过了我”这种话拿出来激怒他的，他可以因为一时的舍不得而放过她，也可以因为一时的恼怒而杀了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才不要自己作死呢。 　　看鬼王的意思不肯将珠子给自己，赵小梨也不敢再纠缠，担心他改变注意再杀自己，她只好暂且放弃那四颗珠子。等她找到了另外的两颗之后，再来找鬼王想办法要那四颗不迟，反正珠子放在他那儿再安全不过。 　　赵小梨低着头道：“是，圣尊，是我唐突了。我这便走，圣尊您保重。” 　　她说完等了几秒，没等到他说什么，便小心地抬头，他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 　　赵小梨长舒了口气，这一切仿佛做梦似的，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鬼王今天这么好说话。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长叹，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很喜欢她了，不然怎么就这么好说话呢？ 　　趁他还没反悔前，快跑才对。 　　赵小梨犹豫了会儿，想着还是等到小黑、余一渺和薛柳之后再走，至于白虎，鬼王之前都已经再拿白虎当坐骑了，等白虎从四时林出来后，肯定还得带上它，她倒不用担心。 　　不舍是有的，但她迟早要回家的，离别是她必须要面对和习惯的事。 　　见鬼王都走了，赵小梨也就没有换地方，她在原地待了会儿，便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从远方迅速靠近。 　　“仙姑！小黑想死您啦！”那一大片黑影飞快地飘过来，直愣愣戳到赵小梨面前，激动地说。 　　赵小梨见他如此有精神也放了心，问道：“没遇上什么事吧？” 　　“回仙姑的话，小黑一直藏得很好，没人伤得了我！”小黑得意地说。 　　赵小梨笑道：“那就好，快回铜镜里来吧！” 　　小黑开心地钻了回去。 　　赵小梨再问：“你看到薛柳和余一渺他们了吗？” 　　“没有呢，仙姑。要不小黑出去找一圈吧。”小黑说。 　　赵小梨摇头道：“暂时不用。” 　　她决定再原地待着等会儿，若能等到最好，等不到再去找好了。小黑都已从四时林出来了，她想那两个人一定没有问题的。 　　也不知坐了多久，赵小梨听到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站起身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棵大树后冒出个巨大的身影。 　　赵小梨一惊：“白虎？” 　　她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眼白虎的背上，见鬼王不在，她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鬼王反悔了回来抓她呢，还好不是。 　　白虎早就看到了赵小梨，它慢吞吞地走过来，任由赵小梨扑到它身上。 　　赵小梨开心地说：“白虎，之前都没机会跟你说上话。你真的是很威风呢，好看死了！” 　　白虎这会儿体型巨大，也没办法像过去一样蹭赵小梨的手，甚至也不方便舔，便只好趴下让赵小梨方便抱着它的脑袋，它才平静地说：“谢谢你，小梨。” 　　赵小梨整个人埋在白虎软软的皮毛里不想起来，可理智迅速回归，她直起身说：“你是不是想找你主人？他去了那个方向……” 　　赵小梨顿了顿，怎么白虎来的方向和鬼王走的是一个方向？他们恰好没碰上吗？ 　　只听白虎道：“我知道，我见过主人了。” 　　赵小梨收回视线，看向白虎，悄悄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白虎道：“就是主人说，小梨在这里，让我来接你。我载你，小梨。” 　　可以听得出来它话语中的兴奋，显然它对赵小梨的亲昵并没有因为体型的巨大化而消失。 　　赵小梨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置信地重复道：“白虎，是圣尊亲口让你来接我的？” 　　白虎点头：“对啊。” 　　赵小梨再问：“接去跟他……会合？” 　　白虎又一次点头：“是啊。” 　　“可是，他明明说过让我走了啊？”赵小梨急道，她现在的感觉是怎么样呢？大概就是长跑运动员眼看着终点线就在前面，只是提提速最后几秒的功夫，不过一眨眼，终点线被人撤了！ 　　白虎明显不知情，只道：“主人让我来接小梨，还说，接不到的话，我也不用回去了。” 　　赵小梨道：“那不正好吗？我们私奔吧！” 　　白虎看着赵小梨缓缓摇头：“不行。小梨要是不想走的话，那我自己回去吧。” 　　它不想勉强赵小梨，可赵小梨知道她根本没得选。白虎一个人回去肯定会受罚，这是她不能容忍的，而若她能狠下心不管，也并不能脱困——鬼王都能出尔反尔了，见白虎来“接”不到她，难道就不会自己过来抓她么？无论怎样，她肯定逃不掉了！她不同的选择只能决定那时候的场面好不好看。立即走的话，说不定还能避开余一渺薛柳等人，免得鬼王碰上他们后又想动手杀人。 　　赵小梨郁闷地抓了抓白虎脑袋上的毛，翻身坐了上去：“我们走吧，去见你主人。” 　　这是赵小梨第一次坐白虎，很平稳，难怪鬼王会要它来当坐骑。 　　不知过了多久，赵小梨看到前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站了个背影挺拔的玄色人影。 　　白虎在巨石下停下，趴着恭敬地说：“主人，我把小梨接来了。” 　　鬼王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好气啊！ 　　赵小梨一边生气一边憋着，她连质问他一句为什么要出尔反尔都不敢，就怕问出个好歹来。 　　赵小梨不吭声，鬼王反倒侧过身看了她一眼，并意外地发觉她根本没看他，只是低头玩弄着白虎脑袋上的毛。 　　“不问本座为何让白虎去接你？”鬼王道。 　　赵小梨低着头乖巧地说：“圣尊做事总有圣尊的道理，我不用追根究底，乖乖照做就好。” 　　眼前突然多了只白皙的手，赵小梨眼睁睁看着那手轻轻抚上她的脖子，因为碰到了先前被掐出的指印，她痛得瑟缩了一下，又生生忍住。 　　“突然如此听话，本座倒不习惯了，”鬼王没有收回手，略带凉意的手轻轻触碰着指印，声音里带着凉凉的笑意，“怕了？” 　　差点被掐死啊，有哪个人不怕的？ 　　赵小梨正想点点头，再奉送个谄媚的笑，就听鬼王继续道：“或者……你察觉到了？” 　　这声音十分平静，连先前那略带戏谑嘲讽的笑意都没了，平稳的音调下似乎藏着巨大的破坏力，听得赵小梨头皮都要炸开了。 　　他知道她知道了？！ ☆、第65章 察觉 作为一个从小看着各种沙雕影视剧长大的普通现代人类， 赵小梨一向不会被这样简单的套给诈出真话来， 只见她调整好表情，满脸茫然地看向鬼王：“圣尊的意思是……” 装傻谁还不会吗！ 鬼王静静看着赵小梨。 他有着远超普通人类的容貌， 又是长久站在鬼界顶端的男人， 深蓝色的双眸专注地看着人时，好像能把人的魂都吸出来。 赵小梨不敢多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更不敢因心虚而躲闪，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谁知鬼王却突然一笑：“本座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若你跟着本座走， 本座便助你寻到剩下的两颗珠子，若你不肯， 现在便可以离开了。” 赵小梨惊讶于鬼王的话，一时间还真有些两难。 鬼王帮着找的话， 她找起六大珠来一定是事半功倍， 他自己厉害， 还能找到众多的属下， 一呼百应， 比她一个人寻找要有效率得多。然而问题在于， 她惧怕的是跟鬼王接触过久她会喜欢上他这事啊！ 想想过去她寻找六大珠的经历，她感觉要找到另外两颗对别人来说可能很难， 对她来说很可能也会很顺利。 “圣尊，您说的可是真的，不会反悔？”赵小梨壮着胆子问他。 鬼王勾唇笑道：“不反悔。” 赵小梨却情不自禁地脊背一凉。总感觉这是什么圈套呢…… 她反问：“圣尊觉得我该选哪个？” “本座又不是你，如何能帮你做决定？”鬼王漫不经心地笑道。 赵小梨干笑：“我是很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啦，但我不敢。” “本座亲自许诺， 你有何不敢的？” 赵小梨道：“不敢劳动您的大驾……您看可不可以这样，您叫别的鬼来帮我，我看白虎就很不错嘛。” 是的，她既舍不得鬼王主动提供的帮助，又不想跟他朝夕相处，所以如果能让白虎陪着她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她还有一点顾虑的是，她怕自己说要走，他又不同意，那气氛就要僵了。虽说他之前并没有明确说让她走，可他一言不发就消失了，难道不是默认吗？那时候他都能反悔，这时候怎么不行了？ 鬼王瞥了白虎一眼，后者虽然趴着，却依然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不悦，忍不住抖了抖。 虽然它是很想跟小梨一起啦，但这种时候，它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于是便紧闭着嘴趴着一动不动。 鬼王很满意白虎的反应，对赵小梨道：“白虎是本座的坐骑，自然不能借你。” 赵小梨道：“其他鬼也行，我不挑的。” 鬼王眼皮一掀，凉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的意思是，除了本座，谁都可以？” 赵小梨一脸镇定：“因为我敬重您，其他鬼我都敢差遣，但不敢麻烦到您。” “敬重……”鬼王嗤笑了一声，“是惧怕吧？” 赵小梨低着头不吭声，故意用沉默来表示着肯定，反正说好几次差点被他弄死的她不怕他也没人会信。不过，怕确实是怕，但“怕”跟“怕”还是不一样的……但这个就没必要对他解释了。 鬼王依然只能看到赵小梨黑漆漆毛茸茸的后脑勺，他忽然觉得有些不悦，而他排解不悦的方式，也一向简单——让别人更不悦。 “方才本座的问题，你尚未回答。” 赵小梨这回是真的有些茫然：“什么？”她不是已经二选一了么…… 鬼王盯着赵小梨，不放过她的细微表情，语气轻松：“本座问你，可是察觉到了？” “察觉到什么？”赵小梨心里一紧，也不知他怎么就还没忘记这茬，连忙再次表现她的茫然。 她不敢让鬼王发现她的紧张，也胆怯于听到他的回答，真恨不得闭眼捂上耳朵才好。 鬼王的眉眼一点点现出弧度，抬手轻轻抚摸赵小梨如今已变得柔顺的乌发，语气轻柔地说：“察觉到……本座舍不得杀你。” ……他真的说出来了！ 赵小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是最完美的，若是普通人，在得知一个如此俊美又强大的男人对自己心有怜惜之后，最恰当的反应应该是羞怯狂喜？面对这样的极品男人，管他是人是鬼，有没有生殖隔离呢，上了再说，被一个强大的男人另眼相看是很能让人涨虚荣心的一件事。 如果她不需要回家的话，她无疑也会很开心的。 好在，舍不得与真正的喜欢，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赵小梨极力无视鬼王依然搭在自己头发上的手，抬头看着他严肃地点头道：“我明白。” 她的表现明显不是鬼王想要的，他冷下脸问：“你明白什么了？” 赵小梨正色道：“您曾经说过，鬼将们总会想办法做个对您有用的人，您也让我思考，我究竟能对您有什么用。如今我明白了，一般的鬼，包括鬼将都长得丑又一点都没意思，哪里有我这样的风趣幽默？您当然就舍不得杀掉我这么有趣的人了，留着我，无聊时还能找些乐子，换我是您，我也舍不得。” “你真如此想？”鬼王扯了扯嘴角，看着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赵小梨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抬头挺胸坦荡荡地看着鬼王道：“是的。” 原本想将不悦转嫁给他人，结果却没成功，鬼王又怎么可能会忍下这样的郁气？ 只见他正摸着赵小梨头发的手轻轻往后一滑，扣住了她的后脑，蓦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赵小梨原本坐在白虎背上，鬼王的动作太突然了，她没能站稳，身子往前倾时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等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已本能地将双手撑在鬼王的胸口好稳住身体。 蓦地抬眼，眼前是鬼王近到不可思议的脸。 “你猜错了。”他勾唇浅笑，语气轻柔，“再猜一次。” 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赵小梨也找不到鬼王脸上的一丁点瑕疵，因为太近了，她想避开视线接触都做不到，被迫直视着他蓝黑色的深邃双眸，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听到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大半是因为紧张的，而小半……她小幅度地吞咽了下口水，拼命说服自己：看到美人心跳加快是正常的！这绝不是什么心动，绝不是！ “我……猜不到。”赵小梨出口的声音十分艰涩，太近的距离几乎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是猜不到，还是不敢说？”看着赵小梨那紧张到失神的模样，鬼王终于满意了。 “猜、猜不到……”赵小梨连呼吸都放缓了，脑中想到那个未来的鬼王以及未来的自己，心情一片灰暗。 “不，你猜到了，只是不敢说。”鬼王终于松开了赵小梨，让她得以恢复正常的呼吸。 赵小梨还想挣扎一下，可嘴唇才刚动，就被鬼王抬起食指按住了。 他的手指微微泛凉，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嘴唇上，酥麻感骤然升起，一点点蔓延开来，震得她浑身僵硬。 赵小梨怔怔地看着鬼王，明明惧怕他接下来的话，却又想要他赶紧说出来做个了结，省得她继续担惊受怕。 鬼王似笑非笑。 赵小梨连呼吸都不敢太剧烈。 鬼王收回食指，送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头便走。 赵小梨有点傻了，什么意思？等半天了他怎么偏不说？不说也就算了，还留个哑谜是几个意思？！ 鬼王一勾手指，白虎便起身跟上了。 赵小梨依然坐在白虎背上，突然发觉她和鬼王的角色好像掉了个。原先是她沾沾自喜她知道了鬼王将来会喜欢她而他还被蒙在鼓里，现在却变成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知道了！ ☆、第66章 炫耀 赵小梨在白虎背上趴了一会儿突然想到， 最早之前是鬼王坐着白虎在前面走， 而她和薛柳在后面跟着，而现在竟然是她坐上了白虎。 她之前被鬼将丁打伤， 用真元调理后已好了很多， 走路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哪里比得上坐在白虎身上，摸着软软的毛发不用自己走路来得舒服？她神情复杂地看一眼鬼王的背影，他是觉得懒得换了， 还是故意不换，好让她休息？ 若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她可能会倾向于前者，但现在么， 她难免会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她叹息一声， 抱紧了白虎， 舒舒服服地蹭了蹭。暂时先不想那么多了， 她现在这外貌就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小姑娘， 就该没开窍呢！ 白虎驮着赵小梨， 紧跟在鬼王身后，他看似闲庭漫步， 速度却很快，白虎作为坐骑，速度自然是强项，倒是跟得很轻松。赵小梨一路祈祷不要碰到从四时林出来的余一渺和薛柳等人，可能是老天看她太惨了稍微给了她一点优待， 直到走出很远，也没有遇到人。 倒是遇到了几个鬼。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鬼，虽然实力远远不如鬼将，但赵小梨遇上了也要费一番心思的那种，她现在身上的厉害法物都被鬼王收回去了，再遇上以前能轻松打过的鬼，如今也难以轻易获胜了。 这些鬼明显曾经见过鬼王的画像，虽是结伴来一开始就是抱着打劫的初衷，但才刚说出一句话，见了鬼王的模样，再察觉到他那惊人的气势后，一个个跪的相当干脆。 鬼王明显心情不错，他们说想跟着鬼王当个马前卒，他也随口应了，让他们跟着。于是，赵小梨这边便多了几个有人形，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是鬼的同伴。 几个鬼身上都带一些飞禽的特征，其中一个鸟嘴的，叫做“大老鹰”，小声跟同伴，一个头上长了红色羽毛的叫“赤鸡”的咬耳朵。 “哇，没想到咱们运气这么好，竟然遇见圣尊了！以前那些人类修士总说什么圣尊被他们杀了，呵呵，都是骗人的！圣尊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大老鹰激动地说，现在他还觉得遇见鬼王跟做梦似的呢。 “那些人类修士惨了哦，有圣尊在，他们还想跟咱们斗？这么多年被压着打，这下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圣尊一定能带着咱们杀掉所有人类！”赤鸡同样兴奋。 二鬼兴奋地说了会儿，突然注意到了一旁状态不是很好的赵小梨。 “赤鸡，这是圣尊的俘虏？”大老鹰小而亮的眼睛偷偷看赵小梨，虽说是咬耳朵，但因为赵小梨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赤鸡脸上的羽毛翘了翘，同样自以为小声地说：“肯定的啊，这可是个人类！可能是圣尊的储备粮，人类女孩的肉比较嫩。” “也对……早知道会遇到圣尊，咱们就该去抓几个人类女人来献给他。”大老鹰懊恼地说。 “那有什么？等晚点遇到了人类村庄，再抓不迟啊！”赤鸡不屑地说。 “圣尊不喜欢吃人。” “胡说，那这个人类女人怎么回事？”赤鸡下意识反驳了之后，才发现说话的是他认为粮食的那个人类女孩。 他傲然地下巴一抬：“你只是个食物，闭嘴。” 趴在白虎身上太舒服了，赵小梨不想起来，就干脆继续贴着它的毛，扭头盯着赤鸡说：“你猜猜这位是谁？” 她轻轻摸了摸白虎的脑袋。 白虎作为鬼王的坐骑，知名度虽然不如鬼王，依然在鬼界留有姓名，即便不知道它的模样，一看它这威风凛凛的模样，也能猜到它就是鬼王的坐骑。 赤鸡想会儿就想明白了，当即换上谄媚的笑：“这位一定是白虎大人吧！” 白虎被赵小梨摸得很舒服，不想搭理赤鸡，一声不吭。 赵小梨道：“你还不算太无知。” 她偷偷看了前方一眼，见鬼王走得看不到影了，才哼道：“圣尊都把他的坐骑让给我了，你们居然还以为我是食物？愚蠢。” 大老鹰最讨厌被人骂蠢，骂人的还是个他最看不起的人类，顿时鸟嘴一张，气呼呼地说：“你骂谁蠢呢？你才愚蠢，你这个食物！” 赵小梨还没说话，身下的白虎就扭头，用它那铜铃一样大的眼睛瞪着大老鹰，不高兴地说：“不许你骂小梨。” 大老鹰和正准备帮着同伴打嘴仗的赤鸡都惊呆了，没听说圣尊的坐骑还会说话啊？会说话也就算了，怎么还会帮个食物呢！ 在白虎这个鬼界地位不低的坐骑的瞪视下，大老鹰和赤鸡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再骂赵小梨，只是闭了嘴，不解地偷看她。 赵小梨开心地又撸了把白虎，小声跟它道谢：“谢谢你啊白虎，还是你最好了！” 白虎也高兴地发出呼噜声。不过，因为体型的变大，它的声音比小的时候响多了，吓了旁边的大老鹰和赤鸡一跳。 小黑从铜镜中钻出来，对着赤鸡和大老鹰傲然道：“我家主人可是连圣尊都客气相待的人，你们最好放尊重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小黑的话，大老鹰和赤鸡面面相觑，赤鸡扯了扯大老鹰，二人慢慢落后，跟其余的同伴走在一起，小声讨论。 “为什么圣尊会对一个人类女人这么好？” “肯定不是圣尊的女儿，她只是个人类！” “也不是食物啊，谁会对食物这么好？” “但也说不准啊，说不定是养胖了才好吃呢？你们看她瘦不拉几的，肯定难吃。” “可是你们没看到那个鬼吗？他居然叫她一个人类主人？真是丢鬼的脸！” “那说不定是因为圣尊的缘故？” “可圣尊为啥要这么做呢？” 几个鬼小声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不过因为白虎对赵小梨的态度，他们不敢得罪赵小梨，但又不想对个人类太客气，因此选择跟她保持距离。 不知走了多久，赵小梨突然对白虎道：“白虎，我饿了。” 这一行人里面，只有赵小梨这个人类有吃喝拉撒的需求，她要是不主动提，她觉得也没人会注意到。 白虎愣了愣：“那要跟主人说吧。” 赵小梨说：“我看前面那块平地就很适合休息，我们先停下，让那边那个谁去跟圣尊说一声。” 白虎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赵小梨说的，在平地上停下了脚步。 见白虎停下，大老鹰他们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过来。 小黑特别上道，直接钻出铜镜，飘到他们面前说：“你们，派一个人，去跟圣尊说，小梨姑娘饿了要休息吃东西。” 几个鬼面面相觑，刚想说凭什么要听他的，就听小黑继续说：“这可是白虎大人也同意的，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竟然看不起白虎大人吗！” 几个鬼下意识地看向白虎，后者正看过来，铜铃似的双眼威风极了，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鬼敢再争辩，他们互相推脱了一会儿，终于推选出一个手还是翅膀的鬼，让他前去寻找鬼王。 小黑一向乖觉，在铜镜中已养好精神的他狐假虎威后，便离开了，没一会儿，一只背着好几根挂满了果子的树枝的雉鸡便扑棱着回来了。 而这时候，鬼王也刚好回来。 小黑先偷看了鬼王一眼，见他一点异样都没有，便先将身上的果子送到赵小梨面前，再走到赤鸡跟前，很干脆地说：“捉住它，杀了洗干净，再送来给仙姑！” 赤鸡很想说一句凭什么，但偷偷见鬼王也没说什么，只好捏住了雉鸡的脖子，在小黑飘出来后提着鸡去找水源了。 赵小梨瞥了眼鬼王，非常理直气壮地想，她就是个普通人类，鬼王非要带着她，那肯定得接受她带来的麻烦嘛。 鬼王在一旁见赵小梨的小鬼如此自然地指挥他新收的手下，倒是没说什么，只随意地瞥了眼白虎，又去看懒散地靠坐在白虎身旁，正拿了一个果子擦干净后往嘴里塞的赵小梨，嗤笑道：“你使唤起白虎倒是毫不含糊。” 赵小梨刚塞了口果肉，本以为鬼王不会跟她说什么呢，此刻听他说话，她连忙把嘴里的果肉咀嚼吞下，然后才冲鬼王腼腆地笑了条：“我跟白虎是好朋友，它不好意思对我说不。” 鬼王寻了块石头盘腿坐下，也不去看任何人，像是在打坐修炼。 赵小梨松了口气，看他这表现，应当是默认让她休息了。 然而，松口气之后就是心中的唉声叹气。他身为鬼王，居然都开始迁就她了，简直可怕。她觉得，她是不是该想办法，把或许还没来得及发展为喜欢的好感给作没了。 但想想两人间的武力差距，赵小梨又没胆。好感做没了，他还能留她一条命？在被鬼王喜欢和被他杀掉之间，她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啊！ 她看着小黑趾高气扬地忙前忙后指挥其他的鬼生火烤鸡，就觉得烦闷，小黑跟在她身边，看到了不少事，他一定觉得他跟着的仙姑大人居然能让鬼王都另眼相待实在是太厉害了。她的烦恼，说给别人听，估计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只会当是她在炫耀吧。她连场景对话都想好了。 “最近好烦恼啊，鬼王好像快要喜欢上我了，我每天都好担忧啊！” “什么？一个吴彦祖版的马爸爸居然看上你了？炫耀贴，羡慕嫉妒恨！” 所以说，她只好憋着了呗。 赵小梨的背包里带着盐巴，因此烤鸡不至于无滋无味，在小黑的监督下，烤鸡做得外焦里嫩，看着十分可口。 赤鸡将穿在树枝上的烤鸡整个递给了赵小梨，她接过后看了眼闭目假寐的鬼王，犹豫了下没说什么，自顾自扯下一小片带皮的肉，吃了下觉得味道很鲜美，便扯下一只鸡腿放到白虎嘴边。 “挺好吃的，你尝尝味道。”赵小梨小声道，白虎体型太大了，一小只鸡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但好东西她就想跟白虎分享。 白虎只伸出舌头将鸡腿卷入口中，因为太小了，都没咀嚼便吞了下去，小声道：“很香。” 赵小梨笑了起来：“现在太晚了，下回让小黑再抓只大野猪回来，烤了给你吃。” 白虎点了点虎头，温顺的模样跟它的外形大相径庭。 赵小梨冲白虎笑了笑，扯了另一只鸡腿正要吃，便听鬼王道：“本座的呢？” 赵小梨扭头看鬼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冷眼看着她。 赵小梨想起，早先还在石塔里时，她明明给他拿过糕点，可他不吃也就算了，还拿糕点砸她，现在倒好，居然主动来跟她讨吃的？他明明不需要吃，也不乐意吃人类的食物吧！ 她留下了扯下的鸡腿，递出剩下的整只鸡：“圣尊您不嫌弃的话，这个都给您。” 在鬼王表现出要休息的样子后，其余的鬼待得远远的，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有赵小梨虽小声，却照常跟白虎说话，他们又紧张又新奇，注意力都在赵小梨这边了，此刻忽听鬼王居然真的和颜悦色跟她这样的普通人类说起话来，而且还是讨要吃的，都竖起了耳朵，满脑袋的惊讶。 说好的鬼王噬杀暴虐，喜怒无常呢？他们该不会遇到冒牌的鬼王了吧？ 鬼王冷冷地瞥了眼那只金黄焦酥的烤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个粗犷的声音从平地边缘传来：“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们这些……” 他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鬼王看也没看他，不过轻抬了抬手指，那鬼就炸开了。 刚才还在怀疑鬼王是假冒的小鬼们瑟瑟发抖，他们才刚为这新来找茬的鬼那对他们来说可怕的实力而升起惧怕的情绪，下一刻就见他跟个瓜似的炸开，死得透透的了。 ——他们再也不敢怀疑鬼王的实力和喜怒无常了！ 赵小梨眼睁睁看着那只新来的鬼炸开的血肉化为黑烟消散，手里的烤鸡也好像变得没滋味了。 虽然那些血肉消失得快，然而那只鬼炸开的模样，尸块落一地的场景，还是被她尽收眼底，严重地影响她的食欲。 “老大！” 那只实力出众的鬼并不是单独来的，跟在他后头的鬼们一见自己的老大都炸了，慌乱间有鬼想跑，有鬼想跪地求饶，然而，他们的运气实在糟糕。 逃跑的没来得及跑，想求饶的才刚弯了弯膝盖，反应慢的还在满脑子惊叹号和问号地发着呆，全都在鬼王不耐烦的皱眉后炸开，一团团的血肉放烟花似的同时爆炸，落了一地后又很快消散。 运气很好在鬼王心情好时没来得及打劫就认出了鬼王于是迅速求饶的鬼们惊呆了：他们那时候竟然逃过了一劫！ 彻底没胃口的赵小梨丢掉了手中的鸡肉，埋头躲进了白虎的长毛里哀叹。 妈妈呀，为什么她将来会被这样的人喜欢上？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67章 宣告 除了赵小梨这个人类之外， 其余鬼都不需要休息， 而在将犯傻来捣乱送死的鬼都炸上天后，鬼王原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体贴什么的， 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赵小梨只得爬上白虎的背，用一根带子将自己绑在它背上，以防睡着后跌下来。 做好防备措施后， 赵小梨便在一行赶路的人中趴着睡着了。 鬼王一路行去并不遮掩行踪。赵小梨觉得，一方面是他自傲， 有自傲的实力，不屑遮掩， 另一方面主要是她猜测的， 他好像是故意一路走一路打， 以达到昭告天下的目的。而或拦路或来投奔的是死还是收下， 端看他当时的心情——是的， 即使是一腔热血来投奔的鬼， 如果他心情不好或看不顺眼，也是杀了了事。 因此， 这支队伍虽然越来越庞大，但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有这么多鬼的存在，每个鬼都规规矩矩的，不敢喧哗，甚至也不敢去跟鬼王说话。这就导致原来胆子挺大的赵小梨也被感染了这种风声鹤唳的恐惧， 看多了鬼王一言不合就杀鬼的场面，她就愈发觉得自己得罪了鬼王那么多次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而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可一不可二，所以她真是乖巧得不得了。 赵小梨跟着鬼王这一队人走了好几天，相当于被困在鬼怪中间的她，自然不知外界的消息，但她想，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百姓间，一定已经因为鬼王的复出而引发了无边的恐惧。 传说中的恐怖人物复苏了，这个世界即将陷入地狱，谁不害怕呢？ 又是一个晚上，赵小梨尽量无视了众多鬼怪的围观，装作淡定地吃着小黑为她张罗的食物。 除了第一天晚上因为被鬼打搅了心情不悦而决定连夜赶路，之后的每个晚上，鬼王都会停下，于是赵小梨在好好休息的同时，也承受了来自不同形状大小数量的眼珠子的审视。 整个队伍里，就她一个人类，而且她不是作为食物被圈养，身边跟着个把她当主子的小鬼，平日里赶路坐的是鬼王的坐骑白虎，而且更可怕的是，只有她可以看似正常地与鬼王说话。但看鬼王对她的态度，除了会稍微照顾她的饮食作息之外，其余的也表现得很冷淡，这就让跟着鬼王的几百个鬼很难猜测她的身份了。但有一点不会错——不要招惹她。 鬼王懒得管跟着他的这些鬼，而赵小梨又有点无聊，因此有一回就对这一行鬼中实力比较靠前的赤鸡说：“你们最厉害的几个鬼，商量后各自管理一些鬼，列队前行，省得一路上走得乱糟糟的，还会有鬼走丢。” 这么大的目标，都会有鬼跟丢，好久之后才赶上来，这让赵小梨对鬼的平均智商感到绝望。老天可能还是公平的，给予了这些鬼比人类强大的能力，便剥夺了一部分智力。 想到这里时赵小梨下意识看向鬼王，又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个括号，里头写着鬼王除外。长得好看，实力强大，脑子又好，老天爷也不是那么公平嘛。 赤鸡和大老鹰作为最先跟着鬼王的一批鬼，再加上实力确实还可以，在众鬼中有着一定的话语权，他也隐隐觉得不该这么下去，只是鬼王不想管事的话，他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得了赵小梨的建议，再加上鬼王之下实力实际上排第二的白虎也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他便跟其他的鬼商量去了。 等下一回出发时，统合的效果就出来了，这几百人的队伍虽然还没有太整齐，但至少比原先乱糟糟的要好多了。 “白虎，我吃不完了，剩下的你吃吗？”赵小梨就撕了两个鸡腿啃，剩下的一大只鸡还很完整。 白虎说：“吃的。”然后它乖乖地张开嘴。 赵小梨伸手摸了摸它粗大尖利的牙齿，将烤鸡放进它嘴里，羡慕地说：“你这口牙齿简直可以去打牙膏广告了。” 白虎一口吞下烤鸡，听从赵小梨之前说的慢慢咀嚼，闻言问道：“牙膏广告是什么？” 赵小梨笑着摸一把白虎软趴趴的耳朵：“是我梦中之地的东西，就是吆喝让别人都知道这东西有多好。” “哦。”白虎随意地应了一声，也不怎么感兴趣，趴在那儿继续给赵小梨当靠枕。 赵小梨扭头看向一旁，鬼王正在闭目打坐，一点都没搭理她的意思。她犹豫了会儿，凑上前去。 赵小梨知道鬼王一定知道自己靠近了，但他依然闭着眼，就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她叹息一声，开始觉得四时林里遇到的那些未来的自己和未来的鬼王说不定只是她的猜测而已，他之前故意逼问她，说不定只是因为他兴之所至乐意罢了。而所谓的舍不得，或许只是假话，即便是真话，为什么舍不得呢？不见得就是她之前猜测的意思。 好在所谓的鬼王将来会喜欢她，而她也会喜欢他因而留在这个世界只是她的猜测，她即使心里瞎想瞎激动瞎郁闷，也不过是将这些情绪都控制在心中，没有以此为依据做过什么，猜错了也就猜错了。 “圣尊，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呀？” 不管鬼王是不是想搭理自己，赵小梨依然鼓足勇气问道。即便知道鬼王要做什么，以她的实力很可能是无法造成任何影响的，但……她就想知道不行吗？ 几百个鬼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这边飘，每回停下休息时，鬼王身边方圆三丈内都不会有鬼敢停留。而赵小梨敢靠近就是个真勇士了，此时没人在乎她的人类身份，她的脑门上只顶着一个硕大的词“不要命”。 鬼王慢慢睁眼瞥了瞥她，没怎么客气地说：“你知道了又如何？” “不如何，我就好奇一下。”赵小梨笑眯眯地说，“圣尊您愿意说我就听着，您不愿意说我就回去了。” 鬼王停了会儿，说：“还有两日。” 虽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也不是什么都没说，赵小梨很高兴，胆子又大了一点，又问道：“圣尊，您这一路大张旗鼓……可是要向整个世界宣布您回来了？” 鬼王不置可否。 赵小梨又问：“最重要的，可是向法印大师宣布您回来了？” 回到过去的时间里，赵小梨受益良多。其中一点，就是鬼王和法印关系匪浅。她虽不知具体，但也能想到鬼王的报复心会有多强烈，既然他认定法印没死，他应当会想法子再找法印的麻烦报复回去。 所以，这一行鬼动静这么大，除了高傲地宣布鬼王的归来，另一个作用就是挑衅——本座都回来了，法印你还不现身么？ 鬼王终于正眼看着赵小梨。他虽然时常要随口说她蠢，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她不但不蠢，还很聪慧。要不然，她早被他坑死了，根本活不到如今。有些事她猜不出来，不过是他没告诉她关键信息。 他嗤笑道：“想从本座这儿套话？” 赵小梨讪讪道：“这也不算套话嘛，我就是问问，您不说我就不问了。” 话是这么说，她没有回去的意思，依然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只等着鬼王的一个答案。 鬼王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是你进了石塔，遇见了本座？” 赵小梨一怔，这个问题她是想过的，但没有答案，她只能归结于她是穿越者，在这个世界与众不同……不然呢？ “有人选择了我。”赵小梨模棱两可地说。她故意混淆了原因和结果。 鬼王冷笑道：“你一个普通的人类，又有何特殊的，会被选中？” 赵小梨心想，她在现代确实很普通啊，虽然长得好看还有大长腿，可有大长腿的高智商漂亮小姐姐多着呢，她绝不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一批，顶多算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但在这个时代，她还没有遇到别的穿越者，这个就算特殊了吧？按照以往看的小说的套路，她是天道之外不受天道束缚的人物，这算很特殊了吧？ “我不知道，这就要问那位选中我的人了……是法印大师吧？”赵小梨直面着这个让她很想回避的问题。 鬼王对这个问题并不躲闪，嘲讽地笑道：“除了他还能是谁？” 毕竟，石镯是通往鬼王封印之所的钥匙，而鬼王的封印之地，只有法印知道。说法印对此事一无所知，那就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但赵小梨还记得，鬼王说过法印确实是人类，所以她真的很难想象，他过了三千多年居然还活着。 “可他作为一个人类，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赵小梨问道。 上回鬼王并不愿意就法印的事情多说，因此赵小梨问题是问出来了，但并没对鬼王会回答一事抱太大的希望。 然而鬼王这次却偏偏回答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语气略带嘲讽：“因为他是天道眷顾之人。” 天道眷顾之人？ 赵小梨有点发愣，这算什么说法？是说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话，法印就应该是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 延伸地想一想，她虽然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就死了，但最终她几次死里逃生，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活得也不算很糟糕，寻找六大珠时基本上也算顺利。这是不是可以解释成她也算天道眷顾之人？法印大师是天道眷顾之人，也就是说，所谓的天道选了他，而他选了她，那么四舍五入一下，她确实也可以说是天道眷顾之人了吧！ ☆、第68章 祭天 赵小梨还有很多事想知道， 比如说，法印选择她，是因为他看出她是个不受天道束缚又被天道眷顾的穿越者吗？可选中她是想让她做什么？他连给石镯都是悄悄地给， 让她以为是捡到了金手指， 而且据她回忆，作为苗深时，他并没有引导她做什么， 若说给石镯是有意为之，那么后续她感觉自己就是被放养了。然后是他引导她去收集的六大珠， 她从四时林中得知的信息来看，六大珠确实相当神奇， 所以即便明知其中可能有诈， 她依然想要收集。 对于法印的目的，赵小梨有很多种猜测， 但没一个有切实的证据。 “圣尊，你知道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吗？”赵小梨将得到解答的希望放在了鬼王身上。 鬼王淡淡瞥她一眼， 却不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然而赵小梨却觉得这笑意让她脊背发凉。果然啊，要说鬼王跟法印没什么牵扯颇深的关系，她是完全不信的。 “可不可以让我心里先有个底？”赵小梨笑容里带点儿谄媚，模样相当温顺。 鬼王没怎么客气地嘲讽道：“即便知道了， 你又能做什么？” 赵小梨感觉自己心脏中了一箭， 她一个非本土人士， 能在几个月内从无到有地学会如何修炼， 能打败一个个越来越厉害的鬼，能从鬼王手中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么？让她厉害到面对他和法印也能不落下风？再给她几百年也不可能吧。 见鬼王现在无意说更多，赵小梨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后面两天没再遇到什么波折，当赵小梨看到前方一座大山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说是山，但其实也称不上，顶多可以算是丘陵，可这座丘陵却与普通的丘陵不同——山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洞眼和土建筑，就像是一座山形状的堡垒。 不过，这座堡垒里，此刻并非空无一人。 一个浑身黑漆漆小老头似的鬼在鬼王靠近前便集结了所有手下出现在丘陵前，他看着鬼王冷笑：“哪来的……” 鬼王曾经被所有的鬼敬畏，然而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有鬼将他当做精神支柱，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就有鬼根本没听说过他，也根本不在乎。眼前这个小老头鬼大概就是后者，然而他一露出鄙视的神情，话都没说完，就被鬼王以非人的速度摘了脑袋。 随后将小老头鬼的小脑袋往地上一丢，小老头鬼的躯干和头颅都渐渐消散，鬼王面无表情地发令道：“杀光他们。” 随后赵小梨便看到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鬼王喜欢自己动手，但并非每次都如此。有时候他懒得动，也会命令跟来的这些鬼。赵小梨怀疑，他没杀这些鬼，可能就是应对这种自己懒得动手的情况，以及—— 当屠杀结束，鬼王又开始吩咐所有鬼将丘陵里属于别人的存在痕迹都处理干净，而他本人却不知所踪。这时候赵小梨又加了个猜测，鬼王带着这些鬼还是为了让他们大扫除的…… 鬼王是不见了，但白虎还在，赵小梨问了它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在数千年前就是属于鬼王的地方，只不过那时候并没有那些土建筑，只有洞窟而已。 赵小梨回忆起来，鬼王还真是不挑住的地方，看来并没有什么洁癖。 虽然已经看不到鬼王的踪迹，但她也不敢撺掇白虎带她离开，一是怕鬼王就在附近，她逃跑会激怒他，二是怕连累白虎。 赵小梨没有主动去揽活干，就在一旁看着所有的鬼干得热火朝天，如果忽略了他们的模样的话，看着还挺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就像是一群学生在任劳任怨地打扫着母校…… 鬼的数量虽多，但这个地方也不小，按照白虎的指示，所有的鬼先将一部分区域打扫了出来，差不多把里头的东西都丢了个干净，甚至连某些建筑物都给拆了，就剩下个“土胚房”。 赵小梨被白虎驮着进入这“堡垒”后，才发觉里头是别有洞天，从外头看是座正常的丘陵，然而里头其实凹陷了一小块，并且有数十个小泉眼，储着温度不同的水，可以说是非常合适的露天澡堂了。 白虎告诉赵小梨，泉眼群边有一个最大的洞窟是属于鬼王的，赵小梨可以在边上选一个洞住。 很想住人类房子的赵小梨别无选择，之后选了距离鬼王有三个洞口远的洞窟，并请白虎陪自己一起住。 “白虎，我要在这里住多久？是不是可以去买点生活用品？”赵小梨问白虎。 白虎想了想，点头：“应该可以的。” 赵小梨摸了把白虎的耳朵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距离这座堡垒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子，目前还没遭殃。当然，说是不远，是对白虎来说的，它脚程很快，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了，让赵小梨走，能走上整整两天。 买了一些东西后，赵小梨也没多停留，反而催着白虎快回去。 回到堡垒时，听赤鸡说鬼王已经回来了，但赵小梨和白虎的回归并没有让他现身。 赵小梨想，鬼王一定是认定了她不会让白虎受到牵连，所以根本不怕她跑。而他这些日子放任她跟白虎如此亲密，只怕就是打着这个目的，乐见其成吧。 见鬼王不理会自己，赵小梨自然也不会凑上去自找没趣。她先是请白虎帮她弄一些长树枝回来，再来到她之前看中的小泉眼边，请白虎在四周插上树枝，她再把买来的麻布一圈，就变成了拥有私密性的小澡堂。 简单地弄完后，赵小梨让小黑和白虎一起在麻布外望风，自己愉快地泡起温水澡来。 鬼王走出自己的洞窟时一眼就看到了多出的东西，他随意地扫了眼，便听一声尖叫，随后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躲在白虎身后，而白虎与小黑二鬼，纷纷戒备地挡在赵小梨跟前。 赵小梨冲出来时还不忘遮羞，衣裳倒是包裹得整整齐齐，只不过毕竟匆忙，头发湿漉漉的，面色泛红，眼里有水光，狼狈的外衣下显露出逐渐玲珑的曲线。 看着白虎和小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赵小梨有点脸红：“……其实，只是一条蛇而已。”而且，已经被她的反应吓跑了。 一旁情况下，她是不会这样失态的，然而她以为外面有白虎和小黑看着，绝对安全，再加上泡澡太舒服了，她昏昏欲睡，因此一睁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蛇头时差点被吓死。 好在白虎和小黑并不觉得她的反应丢人，小黑飘过去检查，而白虎则让赵小梨靠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赵小梨。 赵小梨摸了摸白虎柔软的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便看到鬼王走回洞窟的背影。 ……她刚才那胆小如鼠的模样是被鬼王都看到了吗？ 她耸耸肩，看到就看到了，她就这怂样了，看不惯要么杀了她，要么就忍着呗。 赵小梨在堡垒里过了两天的安生日子，连鬼王的面都没再遇到，而她也逐渐摸熟这边的构造，这天正躲在洞里睡午觉，就见小黑慌慌张张地飘了进来，小声又急切地说：“仙姑，不好了！外面都在传，圣尊要杀你！” 赵小梨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传就传呗。” 鬼王要想杀她，等消息传开的时候，已经是“圣尊杀了她”，而不是“要杀”了。 小黑忙飘到另一边，匆匆解释道：“不是的仙姑，外头的传言是，圣尊要在十日后杀你，说是祭天！” 赵小梨终于睁开眼看小黑：“祭天？” 她皱起眉头，没什么真实感地想，就因为天道眷顾她，所以就要杀她祭天？明明天道更眷顾法印吧，干嘛不杀法印祭天？……哦，她想起来了，鬼王打不过法印，就只好捏她这个软柿子了。 小黑点点头，添油加醋将他听到的传言都给赵小梨学了一遍。他平日里没事就会四处转转，说是散散心，实则在帮赵小梨一起勘察地形，这才能听到那些传言。 赵小梨听完也没说什么，传言嘛，总是会变得很夸张。 但这事，她也同样放在了心上，等白虎从外面回来了，她便拉着白虎一道跑去了鬼王跟前。 鬼王一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赵小梨也就直接说明了来意：“圣尊，我好像听到外头有关于我的不实传言……” “你听到了什么？”鬼王看她一眼。 赵小梨简洁地回复道：“说您要拿我祭天。” 鬼王看着她笑了：“确有此事。” 赵小梨：“……”所以，他之前说舍不得什么的，是舍不得那么早杀她浪费了，她这条命得等到现在拿来祭天才划算？ 或许是因为距离被祭天的时间还早，赵小梨此刻的情绪还算稳定，至少她并没有脱口问出为什么，也没有立即求饶，而是在思考过后才冷静地说：“圣尊，您这是为了引出法印大师？” 法印把她给安排了，肯定是有目的的，那么在他目的没达成前，总不能让她死了吧？鬼王大张旗鼓地“复出”，又放出消息，法印无论如何总得来看上一眼吧？ 但……鬼王不是打不过法印么？他不怕是送羊入虎口？ 赵小梨想了想，把这个一说出来她就会死的问题咽了回去，鬼王既然能这么做，总有他的原因。 鬼王似是赞赏地笑道：“正是。” 只是赵小梨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她的处境，其实一点都没有好转。若法印来了，并被鬼王抓住，那么她就没用了吧？若法印没来，鬼王想来也不介意杀了她让法印的目的无法达成。 最近她是越来越怀疑在四时林中得出的结论，因此考虑问题时也不由自主地往最糟糕的方向去——她的小命，好像很大概率就只剩下十天了。 ☆、第69章 勾搭 只有十天么？ 赵小梨仔细想了想， 其实还有一个漏洞——假设法印来了，并且将她救走了，那她的小命可能保住了。然而法印目的不明， 被他救走， 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想半天后她决定死个明白，故作无知又天真地说：“太好了。圣尊，您知道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我一定会配合您好好演戏的！” 鬼王看了过来，漂亮深邃的双眸， 表情嘲弄。 赵小梨顽强地抵挡住了这样的压力，这一刻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不想听到鬼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笑着摆摆手，转身跑了出去。 等离开了洞窟门口， 赵小梨才彻底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还好鬼王没有说出他真正的意思， 她就还有转圜余地。 在推测鬼王未来会喜欢上自己之后，赵小梨一直都是拒绝的，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没能回家，可目前看来，她要是任由一切发展下去， 别说回家了， 她小命都不保。所以， 她只能狠一把， 促成那个她不知真假的未来。 没错！她决定勾引鬼王！ 赵小梨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可她不是没别的办法了么？她也不指望能让鬼王喜欢上她，可只要多了那么点不一般，让他“舍不得”拿她祭天就行了。 赵小梨并不是个蛮干的人，她刚穿来那会儿日子过得苦，她都没有在李红梅的笤帚暴打之下冲动地逃离，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时代，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独自离家远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现在，虽然目标是勾引鬼王，但她也不可能直接冲上去，穿得少少的，故作妖娆地用身体勾引——她目前没这个本钱，而且她认为鬼王根本不会吃这一套。 要勾搭鬼王，勾得他心痒，只能从他的喜好来入手，那么他的喜好是什么呢？不是普通人追求的美色金钱与权势，而是精神上的享受。这么一归结，鬼王还真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若他所追求的精神享受，不是爱看别人在痛苦绝望中挣扎就好了。 收回对鬼王喜好的批判，赵小梨摸着下巴继续沉思，鬼王的喜好她是摸清了，可她要是投其所好，自己演出绝望给他看，他看着是高兴了，可没道理会因此对她生出好感啊？ 而且，她其实并不怎么愿意迎合他的这种喜好，总不能让她跑他面前剖白自己对于他这种不顾革命友谊对她下杀手的行为是多么的令她痛心疾首、万念俱灰吧？ 那么是不是只能采取迂回策略了呢？ 赵小梨回想过去的种种，忽然意识到，其实鬼王与她说话的大多数时候都还算有耐心，然而她发觉不论是其余的鬼，还是白虎，都不太敢跟鬼王说什么废话，这是不是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呢？别人都惧怕他，不敢跟他交流，但她可以啊。他习惯了有个人可以跟他平等地聊天，说不定会舍不得身边突然变安静了呢？ 赵小梨呆呆想了许久，直到白虎发觉了她的异样，凑过来蹭了蹭她的面颊。 赵小梨痒得直往后躲闪，大笑道：“白虎你别这样，痒死啦。” 白虎退后，小声道：“小梨，你是不是有心事？” 赵小梨没骨头似的靠过来，倚在白虎身上，叹息之后才道：“白虎，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来了这里，圣尊都不太爱搭理我了？” 白虎一脸茫然，似乎并不能确切领会赵小梨的意思。 赵小梨沉吟片刻道：“白虎，圣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白虎瞪着那对铜铃一样的眼睛，依然迷茫地望着赵小梨。 赵小梨道：“什么都可以哦，你能想到什么，都告诉我吧。” 白虎想了想说：“杀人算吗？” 赵小梨：“……算。” 白虎点点头：“主人喜欢杀人，也喜欢听人死前哀嚎忏悔。” 赵小梨苦着脸点头，鼓励白虎继续说。 白虎又想了会儿，摇摇头：“主人对其他的事都没什么兴趣。” 赵小梨道：“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乐器啊、歌舞呀、游戏啊，或者女人啊什么的？” 她这时候就觉得要是有能联网的手机就好了，光玩游戏，鬼王都能再被封印三千年而不无聊…… 白虎摇摇头。 “……女鬼也没有？”赵小梨不甘心地追问道。 白虎看着赵小梨，亲昵地蹭她的手臂：“他们都不敢随意靠近主人，”它顿了顿，再道，“只有小梨是不一样的。” 赵小梨唉声叹气，什么不一样啊，还不是要被祭天？即便真有不一样，程度也不足以让她享受特殊待遇啊。 白虎虽然会说话，却并不能全部理解赵小梨和鬼王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有说出口的那些暗地里的较量，它基本上是有看没有懂。 它认真安慰赵小梨：“小梨对主人不一样，主人也对小梨不一样。小梨不会有事的。” 赵小梨摸摸自己的脖子，是啦确实很不一样，掐两次了也没死，他肯定没遇上过她这么命大的人类。 哦，不对，命最大的人类这个头衔只能给法印。 想不到什么特别好的注意，赵小梨只能从小事做起。 她先问白虎：“你们乱吃东西不会吃坏肚子的吧？” 白虎想了想说：“不能吃鬼精。” 赵小梨笑道：“除了鬼精之外，什么都不要紧，对吧？” 这回白虎终于点头。 于是赵小梨在白虎的帮助下，漫山遍野地跑，寻找长得好看又没被虫子和鸟毁坏过的果子，找来一堆后她又用坚韧的茅草编了个简单的果篮，铺上洗干净的青色杂草，再将五颜六色的水果摆盘。不管它们有毒没毒吧，至少看着十分鲜艳，勾人食欲。 随后她又让小黑去抓野味，她自己则再编了两个铺青草的简易果篮当做盘子，等小黑一个个抓来野兔，她又让赤鸡过来帮忙杀了烤熟，端端正正地摆放好，然后自己端着果篮，强迫赤鸡端着两盘烤兔，带上白虎，跑进了鬼王的洞窟。 赤鸡站在洞窟里面一丈远的地方不肯再走，小声道：“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敢冒犯圣尊。” “我这怎么能叫冒犯呢？我这叫心系圣尊，心里眼里只有他，哪像你们，连点吃的都不为他准备。”赵小梨大义凛然道。 赤鸡瑟瑟发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只是圣尊没说需要送吃的……” “他没说你们就不会主动送吗？”赵小梨咄咄逼人，“难道圣尊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来碍眼的吗？” 赤鸡：“……姑娘，请务必让我将这些送去给圣尊！” 赵小梨满意地点点头，再绕过一个弯，便看到圣尊在那儿打坐，他双眼微阖，没把进来的人和鬼当回事。 赤鸡进来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鬼王带来的压力，他还是觉得这实在太刺激了，用眼神示意赵小梨他想出去。 赵小梨并不是个暴君，这时候便同意他将东西放下，见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也没说什么。 “圣尊。”赵小梨将东西在鬼王面前一丈外放好，见他没睁眼，她也不在乎，盘腿坐下，托腮看着他。 其实，知道自己小命确切会在哪一天结束有一个好处——在那之前她可以放心浪。说是要拿她祭天，在那之前她猜自己的小命是稳的，只要别太过分，那她就不用担心没命。 至于什么程度可以称为过分……她觉得可以参考以前的经历。 鬼王过了会儿才掀了掀眼皮，脸上看不出情绪是好是坏，只随意地睨着赵小梨，似是等着她说什么。 赵小梨将果盘往自己面前推了推：“圣尊，您看这些，好看吧？” 鬼王一声不吭，表情十分冷淡。 赵小梨不气馁，继续笑容满面地说：“这是我特意为您摘的，您可以尝尝。” 鬼王终于开口：“拿走。” 赵小梨说：“我摘了好久的，您看我手都弄红了。” 她举起手摊开给鬼王看，只见她的十个手指头没一个完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细微伤口。坚韧的茅草不好摆弄，难免会被锋利的边缘割伤。 鬼王随意地看了眼，忽然笑了：“讨好本座？” 赵小梨道：“我把这叫做敬畏，但……您说讨好就讨好吧，您说了算。” 鬼王勾了勾唇：“你知道旁人都是如何讨好本座的？” 赵小梨面上带笑，十分顺畅地说：“礼轻情意重，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旁人讨好您肯定没这么上心。” 鬼王的眼神在赵小梨身上打转，朝她勾了勾手。 赵小梨大喜，端起果盘放到他近前，自己顺势就坐下了，期待地看着随手抓了个红色的果子。 鬼王轻轻捏着果子，看到赵小梨的眼神哂笑：“有毒？” 赵小梨摇头，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她哪里敢试吃。 鬼王将果子往前一抛，赵小梨下意识接住，便听他道：“吃给本座看。” 赵小梨干笑，想把果子放回去换一个她认得的，谁知鬼王补充了一句：“就吃你手中的。” 鬼王愉悦地看着赵小梨苦着脸将鲜红的果子往嘴里塞，忽然他察觉到什么，抬手随意地一抓，便将偷袭他的武器，一根玉笔捏在了掌心。 认出这是属于赵小梨的东西，他蓦地看向她，眼里浮现惊诧。他没想到，她竟然有攻击偷袭他的胆子？惧怕到失去理智了么？ 然后他就看到，赵小梨满脸愤恨地看着他，痛苦地说：“都怪我学艺不精，不能为我爹娘报仇！今日我败于你手是老天无眼，你就杀了我吧，我是不会投降的！” 鬼王：“……” 饶是他见多识广，在这一刻也被震住了。 ☆、第70章 珠子 鬼王被震住了没说话， 赵小梨在巴巴地看着他。 一片寂静。 赵小梨眨眨眼，收起了丰富的表情和情绪，端端正正地坐好， 如同向教导主任汇报的中学生， 正色道：“不知圣尊可喜欢？” 鬼王：“……” 赵小梨赶紧道：“不喜欢这个的话，还可以点其他的！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二人因幼年变故其中之一堕入魔道，再见面时已有不共戴天的种族仇恨啦， 少女千辛万苦过五关斩六将去斗大坏蛋终于见面后大坏蛋却说“我是你爹”啦，失忆少女被骗身骗心当一切真相大白时痛苦得想去死啦……您想看什么就有什么！” 鬼王听完了赵小梨这些胡说八道的话， 终于开口：“赵小梨，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小梨道：“圣尊， 您之前不是说过， 您最爱看的，便是人类在走投无路时的挣扎和绝望吗？等着法印大师来的日子多无聊啊， 我演给您看，您不就可以打发时间了么？” 鬼王长久地凝视着赵小梨， 勾了勾唇：“你想得可真周到。” 赵小梨保持微笑。 “可本座不想看演的，”鬼王嗤笑，“若非真的，又有什么意思？” 赵小梨道：“真的说不定还不如我演的好看！真的那些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可演的吧，您可以定制， 想看什么看什么， 多有趣啊？” 赵小梨还在认真地安利自己， 鬼王却突然笑道：“你无论如何讨好本座， 都是在做无用功。” 赵小梨顿住，随后笑得像个乐天派：“没关系，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鬼王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敛了神情，冲她挥挥手：“出去。” 赵小梨站起身，又对鬼王道：“圣尊，这些是我亲手烤的野兔，我猜味道应该不错，您要不要尝尝？”不要的话，她就带出去自己吃了…… 鬼王瞥了她一眼。 赵小梨没敢再问，也不好去拿野兔，只好依依不舍地向外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她又回来了，不好意思地对鬼王笑了笑：“圣尊，我的玉笔能不能还我？” 她话才刚说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耳朵过去了，她转头一看，她的玉笔已插在洞壁上，她忙对鬼王道了谢，便去拔玉笔，可它纹丝不动，她只好退后一步，动用真元催动它，这才将它重新握入手中，愉快地离开了。 鬼王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许久之后才伸手拾起一个黄色的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片刻后他将手中剩下的果子往果篮里一丢。 难吃。 赵小梨边看着小黑指挥小鬼们给她烤兔子吃，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成果。 虽然鬼王没有点单，也没有同意她的提议，但他也没有否决不是吗？而且他看着也不像是十分反感她这么做嘛，都没怎么生气的样子。 赵小梨脑子转得很快，她已经想好了下一场该怎么演了。 她想好了，再演两回，他要是还是没什么反应，那她就换其他的方法。 半夜赵小梨去偷袭了一回，只不过鬼王在她进去洞窟前就丢出了一块石头，吓得她差点摔倒，只好蔫蔫地回去了。 第二次偷袭是在早上，赵小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又光明正大地绕到鬼王身后，投出玉笔的同时也使出了她很少动用的爆炸贝。 然而，鹅卵石在鬼王手里确实比在她手里厉害多了，随随便便升起的小片石壁便挡住了她的攻击，并将爆炸贝发出的空气弹反弹了回来。她被当胸砸中，飞退落地，好半天起不来。 幸好经过反弹的空气弹威力已弱了不少，而且还有面玄天宝鉴挡着，否则她现在已经骨折了吧。 实在是痛，赵小梨趴着不想动，却有什么东西在拉她的衣袖。难道是鬼王来看她死没死？真是稀罕啊…… 她刚抬起头，就被幽绿色的蛇头吓得尖叫一声，身子一滚就往后躲，牵动了伤处，痛得龇牙咧嘴。 鬼王在的洞窟里面，居然有蛇？！ 赵小梨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等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条绿蛇的反应不太对，它刚刚明明碰到了她的衣袖，这会儿却兀自趴在那儿，没有追过来，也没有离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命令似的。 是鬼王养的小宠物？……不对，是鹅卵石变出来的吧？！ 赵小梨突然想起她刚到那天泡澡时见到的蛇……那该不会也是他变出来吓她的吧？唔，应该不是，鬼王肯定没这么无聊吧…… 她下意识地越过绿蛇看向那头的鬼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了身，面对着她道：“不是说演么？没演完怎能昏过去？” 赵小梨有些吃惊，没想到鬼王居然还真想看她演诶！ 她抚着胸口半坐起来，一脸悲愤地看着他道：“您怎么能如此对我？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您真是比虎还狠啊，我以后没有您这样的爹爹！” 鬼王：“……” 他忽然回想起了过去的事，以及他虽有记忆却并非他亲自经历的过去，勾了勾唇：“就这么想要认本座当爹？” 诶？ 赵小梨犹豫了下，他这么问，难不成还真有希望？ “这个……就全看圣尊的意思了。”赵小梨讪笑道，“若您愿意，我是很乐意当您干女儿的……” “你不配。”鬼王挑眉一笑。 你也不配有我这么好的女儿，你这单身狗！ 赵小梨当然没敢大声说出自己的吐槽，闻言只是面露失望：“圣尊说的也有道理。” 她抚着胸口站起来，越过那条还在发呆中的绿蛇，向外走去。 走到一半，她回头好奇地问：“圣尊，怎样的才配当您的女儿？” 鬼王难得被问住了，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她自然没胆子留下等答案，飞快地跑了出去。 白虎等在外头，赵小梨爬上它的背，摸摸它的耳朵说：“带我出去溜达一圈吧。” 白虎应了一声，带着赵小梨撒开腿就跑。 迎着凉爽的风，赵小梨阴郁的心情都好了些，在白虎的速度慢下来时，她摸着白虎的头说：“白虎，之后你主人要是想对我怎样的话，你不要拦着。” 白虎不解地说：“主人会对小梨做什么？” “他可能会杀了我呀。”赵小梨笑道，“你别拦了，不然连你都要被牵连。” “可是……主人不会杀小梨的。”白虎想了想，再道，“之前因为伴生玉的事，主人很生气，可他最后没有惩罚我……主人不想杀小梨。” 赵小梨愣了愣，那时候是还在石塔里的时候，白虎的想法很单纯，它认为鬼王没有因为伴生玉这么大的事而惩罚它，那就说明他也不想杀她。 赵小梨没想到这一层，但她觉得，怕是白虎想多了，它一定忘记考虑，它陪在鬼王身边这么多年，他对它有一定的容忍力，他没有因为伴生玉的事重罚它，说不定只是因为它是他重要的伙伴。 “谢谢你的安慰。”赵小梨笑道，“但我们先说好了哦。” 白虎很久后才应道：“好吧，小梨。” 赵小梨得了满意的回答，又对铜镜中的小黑道：“小黑，你也一样。机灵些，万一出事了，就赶紧溜。” 小黑在赵小梨跟白虎说话时就意识到了什么，听到她跟自己这么说，他当即便哭了起来：“小黑不想走，小黑要陪仙姑共死！” 赵小梨笑道：“那你的盟契，我岂不是白解了？我还指望着你出去宣扬一下，曾经有个人类，与鬼王签订了单方面的盟契，成为了他的主者。这么厉害的事，没人宣扬的话，就会消逝在历史中，那我岂不是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答应我，若我有不测，你要将我的故事宣扬出去。那样，我就可以继续活在传说中了呀。” 赵小梨的话说得太过平静，小黑却反而哭得泣不成声。起初他接近她当然只是为了提升自己，可他虽然是个无形之鬼，也是有感情的啊，她对他如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有些事他虽然看出来了，却无能为力，只能厌弃自己的实力不足。 “好啦，别跟个孩子似的。”赵小梨拍了拍铜镜。她现在情绪还算稳定，虽然她也不想死，可努力过了，万一真不行，那也就只能接受了嘛。 “阿弥陀佛。” 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唱了句佛号。 一人二鬼当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化法师。”赵小梨沉下脸。 “赵施主，好久不见。”不化温声道。 赵小梨咬了咬牙，突然问道：“你就是法印吧？” 不化面色没一点变化，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珠子：“贫僧只是来送一样礼物给赵施主的。” 赵小梨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珠子，竟然是六大珠之一！ “你怎么……”她想问他怎么会有这个，他又怎么认识它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问的必要，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不化依然微笑：“赵施主想要它，贫僧自然要成人之美。” “你也想要它吧？”虽然不化看着没有动手的意思，但赵小梨一直保持着戒备，她不信任他。 不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赵施主可是收集齐了其余四颗？” 赵小梨不意外他会知道，只是他说法有些古怪，怎么仿佛在说珠子都已经集齐了？ “算上你手中的，也就五颗而已。”赵小梨道，“还差一颗。而且，另外四颗，都在鬼王手中。” “不差了。”不化神情柔和地看着赵小梨，语出惊人，“另一颗就在赵施主身上。” 赵小梨一惊，随即眉头紧皱：“你胡说，我身上哪来的……” 她顿住。 脑中想起的是四时林中看到的幻象。 在那块大陆上，浮起了六颗珠子，其中五颗都四散了，而最后一颗不肯走，直到后来从不知何处来了个小红点，才肯离开。难道说，最后那个小红点就是她吗？她穿越后，其实是跟最后一颗六大珠结合了？那颗珠子，就以某种神秘的形式在她体内？ 她不太愿意相信这个结论，可回想起她寻找六大珠的过程，她又不得不相信。她早就有所怀疑，为什么这么厉害的宝贝，沉寂了那么长的岁月，她却一找一个准？如今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她也是六大珠，所以有天然的吸引，因此找六大珠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容易得多。 ☆、第71章 感应 不化看到赵小梨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 面露微笑道：“赵施主想来已经明白了，贫僧便不再多说。” 他将手中的珠子往前一抛，赵小梨下意识抬手去接， 将它稳稳抓在掌心。 “贫僧已将它送到， 它便是赵施主的了。贫僧不便久留，先行离去了。”不化双手合十，转身就要走。 赵小梨诧异于不化的举动， 难道他不是也想要六大珠的吗？怎么会把主子给她，还就这么走了？ 可现在最让她抓心挠肺的， 却是另一件事。 “法师，我要怎么才能将我体内的珠子取出来？”她扬声问道。 不化停下脚步， 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举起了两根指头：“两个法子，第一， 施主一旦死去，珠子便能现形， 第二，施主与珠子产生感应时，它亦可现形。” 赵小梨一愣，直接忽略了第一个方法，问道：“那要如何才能产生感应？” 不化道：“它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若施主能认可这个世界， 愿意与之共进退， 自然能产生感应。” 认可这世界？与世界共进退？ 赵小梨呆了片刻， 再想多问几句时，却再看不到不化的踪影。 按照不化的说话，她岂不是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了？第一个死什么的她就不去考虑了，死都死了，还谈什么回不回家。第二个方法，要认同世界，与之共进退……是说让她接受这个时代，心甘情愿留在这个时代吗？她都心甘情愿留下了，还要珠子干什么！ 这时候赵小梨又恍惚间想起了四时林中的自己……难道说，那真的是她避不开的未来？ 可不化又是什么意思？他没承认自己是法印，但也没否认，她一直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别有目的，甚至目的就是借助她的力量集齐六大珠，可如今所有珠子的下落都已弄清楚，他只要将她杀了，再去鬼王那边取回四颗珠子就可以了，怎么偏要多此一举？即便他是想利用她去鬼王那边拿珠子，也不需要将最后一颗给她啊？ 赵小梨怎么都想不通不化的目的，又为难以回家的悖论而烦恼，整个人心绪不宁，怎么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因为不是对外演戏，所以想要假装心甘情愿留下肯定是行不通的，她没法骗过自己的心。可若她真的慢慢让自己放下心防，愿意留在这世界了，她哪还需要六大珠？到时候她怎么对得起她还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朋友？未来能做到这一点的她，又怎么对得起如今一心只想回家的现在这个自己？ 赵小梨正沉思着，手上突然一空，她一惊，再一侧头，便看到了一旁捏着珠子的鬼王。 “哪来的？”他手握珠子，视线落在赵小梨身上，静静地看着她。 赵小梨实话实说道：“不化……应该就是法印大师，他给我的。” 鬼王面色一变，握着珠子的手蓦地攥紧。 这一幕看得赵小梨心头一紧，好在她及时想起还在石塔时鬼王也尝试过，但六大珠来历不凡，他并没有捏伤它。 鬼王并没有去追的意思，只问道：“他就这么把它给了你，却没将你带走？” “是的，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意图。”赵小梨有些期待地看向鬼王，希望他能有她想要的答案。 鬼王打量着赵小梨，挑眉道：“将他说的，都跟本座说一遍。” 赵小梨只犹豫了数秒便道：“他说，他是来给我送礼物的，就是那颗珠子。他还告诉我，最后一颗珠子在我身上，只要我能感应到它，它就可以现形，而若要感应它，则需要认同这个世界。” 如今回想起不化说的，他似乎知道她是个穿越者。但这事，她并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即便是对曾经见过现代社会的鬼王，她说的也只是“梦中之地”，他不知道她是来自别的世界的穿越者。 不化应当就是那位厉害得连鬼王都能封印的法印大师，他能看得出来她来自异世界，对她来说也不是太难接受的事。 赵小梨没说她死也可以，不然她还真怕鬼王会杀了她取珠子。白虎和小黑虽然也听到了不化的话，但她相信这时候他们是不会出卖她的。 鬼王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珠子似在沉思，片刻后他忽然将珠子一抛，丢给了赵小梨。 “这珠子你拿去，助你感应。”他说着，便转身准备走。 赵小梨勇气瞬间上来，忙说道：“圣尊，不如再把另外的四颗也给我吧，那么多一起感应，说不定事半功倍！” 鬼王侧头看了过来，眼里是明晃晃的嘲弄，嗤笑道：“你能护住？本座若将所有珠子都给了你，法印立即便会来取。” 赵小梨趁机追问：“他要这些珠子干什么？” 她愿意相信六大珠有穿越时空的效果，那么按照鬼王所说，法印也想要这些珠子，是盼望着它们的什么效果呢？ 鬼王道：“为了他的夙愿。” 赵小梨眼巴巴地看着鬼王，后者却微勾唇，神情满是不屑：“不过是庸人自扰。” “法印大师的夙愿是什么？”赵小梨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的想法，什么复活他的妻儿啊，什么天下太平啊，什么彻底消灭鬼王啊……可六大珠又不是龙珠，不是他想要什么样的愿望就都能满足的吧？而且，鬼王的评价是庸人自扰，什么事才能获得这样的评价？ 赵小梨太想得知法印的目的，然而鬼王却不愿意多说。 他转身离开之际丢下一句话：“祭天照旧。” 赵小梨吓了一跳，想追问时他却已经不见了。 赵小梨颓然趴在白虎背上，心里一点都不意外鬼王的决定。说是要用她祭天之事诱法印前来，可法印来了又走了，再继续拿她祭天，法印不见得会再来。至少目前按照他表现出的举动来看，他看似对六大珠没什么兴趣。 不过她最初就知道即便法印没来，鬼王也不会放弃祭天，所以对此确实不意外。 她有点后悔，刚才自己没抓住机会让法印带她走，至少小命暂时保住了，这样才能想下一步啊。 但转念一想，对方也不见得就是对她心存善意的，还真说不好，究竟在谁手里她更危险。 回到自己的洞窟之后，赵小梨就开始捧着珠子感应，她在想，作为一个穿越者，总该有点特殊的吧？说不定她可以在不需要认同这个世界的情况下也能感应到珠子让它现形呢？ 因为有了新的目标，赵小梨对于勾搭鬼王一事也懈怠了，她觉得勾搭上鬼王的可能性，还不如她在几天内感应到珠子的可能性高呢。 拿到珠子的第二天，赵小梨正在自己的洞窟里打坐，努力去感应，突然察觉到有人在，却没有睁眼。小黑一直陪在她身边，若是有外人进来，他肯定要对她预警，唯有一人，他不会也不敢出声说什么。 赵小梨少说也感应了有十来个小时，可正如她担忧的那样，她什么都没感觉到，甚至都快怀疑，化身为不化的法印，就是故意说了那些话来耍她的。这么一想就很心酸了，跟鬼王啊法印啊他们比起来，她位于食物链的最底端，主动权都不在她手中。 又闭眼感应了有一刻钟，鬼王始终没离开，赵小梨终于忍不住睁眼，像是才刚发现他似的笑着问道：“圣尊，您找我有事？” “你如此笃定能感应到珠子，取得之后送你去你的梦中之地？”鬼王抛出个问题，语气轻缓平静，单单听语气实在听不出他的态度。 赵小梨道：“圣尊，您确信法印对我说的不是假话吗？我体内真的藏着六大珠之一？”她听鬼王的意思，好像并不怀疑法印的话。但，在那之前，她敢肯定他一定不知道这事，他最早的时候，连六大珠都不知道。那么他怎么就对此事如此笃定呢？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你身上花那么多心思？”鬼王随口回道。 而赵小梨却从鬼王的话里听到了对她本人的轻视。呵，就算她身上没珠子，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怎么就不能让人多花点心思了？ 赵小梨没理会他的嘲讽，他的肯定让她稍微安心了点，便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我并不笃定，只是觉得这至少是我自己可以努力和把握的部分，不好好尝试不会甘心。” 鬼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颗珠子，正是赵小梨之前收集却被他没收了的六大珠之一，他嗤笑了一声，讽笑道：“那你可感应到了什么？” 赵小梨照实说：“没有。” “既如此，你还指望在几日内便让珠子现形？”鬼王半点委婉的意思都没有，眉眼间满是高高在上的嘲讽。 赵小梨笑了笑：“我就是试试。”总比讨好他更让她觉得有希望啊。她很怀疑，即便是让他有好感的人，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 “与其尝试这个，还不如继续讨好本座，说不定本座一时心软了呢？”鬼王嘴角勾着淡淡一抹笑，仿佛真是在给出一个不错的提议。 有那么一瞬间，赵小梨以为是自己之前的讨好起了作用，所以她一不去讨好鬼王，他就不自在了，所以主动来找她。 然而，过去血淋淋的经验让她不敢再往好事的方向想，她觉得肯定是因为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想要看她在挣扎之后的无望，真实的那种。所以他这提议，就像是下了毒的水，她这个快渴死的旅人喝下后可以解一时之急，却马上就会毒发身亡，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她都成老油条了，还能上这当？！ 赵小梨突然站起来：“圣尊您说得太有道理了，您等着！” 鬼王没拦赵小梨，见她飞快地跑了出去，倒有些期待她还会玩些什么。 赵小梨出了洞窟后，找了块僻静的地方，盘腿而坐，继续感应她的珠子。 小黑：“诶，仙姑？”说好的讨好鬼王呢？ 赵小梨：“安静。” 她还非要感应出点什么来不可了！ ☆、第72章 缘由 让小黑不要打扰自己之后， 赵小梨便专心地感应起身体内珠子的存在。也不知是换了个环境还是之前积累的起了作用，她好像真的感觉到体内有着什么东西。 但是……也说不定是错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赵小梨没管究竟是什么原因， 打坐的姿势一丝不苟， 动用了在现代时学的冥想技巧，放空思绪，感念自身。 不知过了多久， 赵小梨被肉香味弄醒了，她睁开双眼， 就看到赤鸡带着几个小鬼替她烤好了野兔，就等她吃了。 慢悠悠吃完自己的晚餐， 眼看着天色已然不早， 赵小梨随手从草丛里抓了把草扯下来，边挑选边往自己的洞窟里走去。 也不知鬼王是不是还在她洞窟里？这都一下午过去了， 应当不在了吧？反正他没就她鸽他一事来找她麻烦，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放心上吧。 这么一想， 赵小梨又觉得有些不满，要是他真听她的老老实实等着，白等了一下午，她才会高兴啊。 遗憾的情绪直到赵小梨进入自己的洞窟看到了依然坐在洞中、仿佛没有移动过位置的鬼王，才陡然变成了惊吓。 他居然真的还在等着她？ 赵小梨连忙将为了以防万一而拔下的草藏在了身后， 慢慢走过去。 她倒是想退出去， 但他的耳朵可灵光了， 她一退， 他就得出声让她滚进去，那事情就更不好解释了。 “圣尊，您还在呀，我还以为您不在这里了呢。”赵小梨几下弄乱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笑嘻嘻地凑上去。 鬼王正闭眼打坐，闻言眼皮都不掀一下，似是平静地说：“不是你让本座等着的么？”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下，他语气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心慌，这就叫遛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你要让本座看什么？”鬼王终于睁眼，目光凉凉地落在赵小梨身上。 赵小梨当然拿不出什么特别有趣的“节目”，那本来就是她随口一说的，然而好在她早有准备，便笑道：“圣尊您听着。” 她把选中的草从背后拿出来唇边，用力地试吹了几下，然而因为最后一次吹这个距离现在太久远，吹出的就只有气音，气流划过叶片呼呼作响，却没能发出类似乐器的悦耳音调。 赵小梨有点慌，没敢看鬼王的神色忙道：“再给我点时间。” 她又乱七八糟地吹了好一会儿，鬼王的脸色终于从原来的面无表情到了黑如翻墨。 他正要开口，从赵小梨嘴里吹出来的声音，终于变了。 有些清亮，仿佛是春日里吹来的暖风。 终于能吹出声音，赵小梨松了口气，又试了几次后便回忆着自己会的调子。这是她小时候学会的技能，长大一点就没再练过了，因此会的都是小时候耳熟能详的儿歌……就吹《采蘑菇的小姑娘》吧！ 没有歌词的儿歌，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农家小调，轻快热闹，充满了活泼的勃勃生机。 赵小梨完整地吹了一遍，自觉还在调上，整体听起来不错，便对鬼王邀功道：“圣尊，为了找这根合适的草我考虑了很久，而这曲子是我一下午演练过专门新作给您的，您喜欢吗？” 赵小梨想，她这话虽然不是真的，但她的心意是真诚的啊！ 鬼王轻笑道：“本座很喜欢。” 赵小梨先是一喜，随即有些疑惑，鬼王怎么突然这么好讨好了？ 下一刻鬼王果然不负所望地说：“继续吹吧，吹到本座厌倦了为止。” 赵小梨：“……” 果然，这是要虐待她啊！ 赵小梨为难地说：“可是圣尊，我还要继续感应珠子呢。” 鬼王笑得很亲切：“赵小梨，你要明白，没命的话，你拿什么去感应？” 赵小梨：“……能让圣尊纡尊降贵听我吹小调，真是我的荣幸，我很愿意为您吹奏！” 此刻鬼王英俊的容貌也在赵小梨眼里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她侧过身不想看到他，默默吹奏起来。 在吹了好几遍后，熟悉了曲调的赵小梨终于可以分出一部分心神做其他事——继续感知体内珠子的存在。 也不知吹了多久，赵小梨眼角余光一瞥，发觉原先坐在那个位子的鬼王居然不见了，她一怔之后立即停下，小声问小黑：“圣尊几时离开的？” 小黑道：“就一炷香前。” 赵小梨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见时间已经不早，她又不是铁打的，便躺下睡了。 在赵小梨略显焦急的心情陪衬下，时间按照它原有的轨迹，慢慢前行着，终于到了该祭天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赵小梨便起床了，趁着夜色摸出了洞窟。 这些日子，她没能感应到体内珠子的存在，那天的感觉果然只是个错觉，而在讨好鬼王一事上，看着也没什么进展，她不觉得他会手软，她也不指望法印会及时赶来救援，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她准备溜了。 溜不溜得走另说，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白虎几乎日夜与赵小梨待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它是她的坐骑，她一起来，白虎就醒了，只是她对它比了个嘘的口型，并示意它留在原地继续睡。 白虎却还是起来了，并让赵小梨上它的背。 赵小梨摇头，小声道：“我们之前说好的。”她不想牵连白虎。 白虎铜铃似的大眼睛瞪着赵小梨看了会儿，终于垂了下去，巨大的身体趴回去，只一双眼睛注视着赵小梨，像是要目送她离去。 赵小梨冲白虎摆摆手，只带着小黑一起走了。 天还没亮，林子里静悄悄的一片。鬼不像人类那样容易疲倦，但也并非不需要休息睡觉，这些日子跟来的鬼都在打扫重建这个据点，每天都忙得不行，自然是抓紧一切能休息的时间，这会儿大多数鬼都没醒。 小黑替赵小梨当前哨，一人一鬼慢慢往外移动，当看到前路上一个人影时，赵小梨蓦地停下了脚步。 鬼王追来了？ 却听小黑小声道：“仙姑，是不化。” 赵小梨没半点放松的意思，明知自己逃不掉，她干脆走上前，看着不化道：“法印大师，我没想到您还会再来。” 不化眉眼温和地望着赵小梨，依然没有否认。 赵小梨看着不化，不，应该说是法印，心中满是戒备，表情却显得很放松。 她现在希望鬼王赶紧发现她不见了追过来，两虎相争，她才有逃跑的机会。 “您这次来，又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呢？”她笑道。 法印道：“我来取回水珠和空珠。” 赵小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之前给她的，以及她体内的珠子。 这一刻，她心中叫嚣着危险，可却寻不到逃脱的生机。 “原来大师也有出尔反尔的时候。”赵小梨略带嘲讽地说。她还没有感应到体内的珠子，那么所谓的“取回”，只有简单粗暴的杀了她一条路而已，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法印不为所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语调适度平和：“先前我已给了你机会，你本可以做得更好。我感念你为我带来的希望，本也不愿杀你，只是没能成功，我亦觉得遗憾。” 这会儿小命要不保，赵小梨对于真相什么的就没那么在意了，可她还是为了拖延时间问道：“至今为止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所有事，都是你引导的吗？” 法印弯了弯眉眼，笑道：“倒也不全是。”他眼里浮现真正笑意，“当我还是苗深时，多谢你的照顾了。” “你表达谢意的法子，就是杀了我？”赵小梨质问。 法印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然而……我等了无数的岁月，才等来你这唯一的变数，只能委屈你了。” 赵小梨不知道他所说的变数究竟是指什么，此刻只觉得异常胸闷，“变数”？因为她是个穿越者，所以就成了他口中的变数，就该死吗？ “可我不想受这委屈。”赵小梨扬起下巴，僵硬地回应。 “我知道。”法印含笑看着赵小梨，语气愈发温和，“我很喜欢你，若非必要，我也不愿伤害你。你有一部分像我曾经的妻子。” 赵小梨抿唇不说话。 法印没再提他那早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妻子，继续笑道：“我最初见你时，只知你是个变数，当时我也不知该如何好好利用这送到我面前的变数，便只是将鬼王送到你手中，我想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赵小梨想，听到法印的话，鬼王估计会很生气，他在法印嘴里，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再到后来，我得知了六大珠的事。真稀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东西，直到你来了，一切都变了。”法印含笑看着赵小梨，就好像她是他的福星，他真的很喜欢她。 然而，他却是要杀她的，那无关个人憎恶，只是因为有必要。 赵小梨知道他还没有说完，把自己的质问不满压了回去，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都想回去，我很欣赏这点。你身上有六大珠的一部分，唯有你才能将其余的五颗都找回，即便是我，也做不到这点。”法印笑道，“在这件事上，你没让我失望。” “六大珠真的能让我回家吗？”赵小梨只问了一句。她好像还有不少的问题想问，可只有这个问题，才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而此刻她也惧怕着答案。 法印道：“能的。它们可以助你回家，也能让我解脱。可六大珠终究只有一份，帮了你便帮不了我……很抱歉，我等了太久，已不愿再等下去了。” 他说着，慢慢向赵小梨走去，嘴角依然含笑，语气似是在安抚：“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罪的。” 察觉出了危险，小黑从铜镜里钻出来，大喊：“仙姑，你先走，小黑拦着他！” 赵小梨没动，小黑当然拦不住法印，他甚至连稍作阻挡的可能都没有。 “小黑，你走吧。”赵小梨叫住了小黑，“之前我们说好的，现在就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小黑那飘忽的身影蓦地一僵，他哽咽道：“小黑不要！小黑要跟仙姑同进退！” “我从来不是什么仙姑，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清楚吗？最初我是狐假虎威，如今我弱得连个小鬼都不一定打得过。你快走吧，没必要这么做。”赵小梨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前，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不让小黑白白送了命。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灵魂，什么转世，死了就死了。 “小黑不走！” 小黑却似铁了心，半点不肯让开，反倒向法印冲了过去。 法印略一抬手，将小黑那黑影制住，笑道：“小梨，你且安心，我不会杀他的。” 赵小梨咬了咬牙，勉强地笑道：“大师，你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一两年应当不算什么吧？请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感应到珠子，将它给你的。” 如果真的没有回家希望了，那么她希望自己还是活着的。 法印脚步未停，笑道：“很抱歉，我已经没耐心了。” 赵小梨不由自主地退后：“可你不是说很感激我给你带来的希望吗？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希望？” 法印脚步一顿，似乎想了想，才歉然道：“许是因为我是个自私之人吧。我不在乎这块土地会变得如何，也不在乎百姓是否被屠戮，我在乎的，只有我自己。” 法印平静地剖析着自己，而他对自己的评价，却与传说中的截然相反。 赵小梨曾经以为鬼王和法印是这世界上完全对立的两面，一个极度邪恶，另一个极端正义，然而她真是错得离谱，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禁再次后退，好像后头真的有生路似的。 法印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越过赵小梨看向她身后。 赵小梨心中一喜，转头看去，果然就看到鬼王现身在她一丈外，身边还跟着白虎。 “圣尊！”赵小梨欣喜地唤道。 鬼王目光并未从法印身上挪开，话倒是对赵小梨说的：“你胆子倒是挺大，真以为自己逃得掉？” 赵小梨讪笑，她不就试试么？试试又不犯法…… 她乖觉地退到鬼王身后。 鬼王没再搭理赵小梨，看向法印冷笑：“本座要杀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动手？” 法印半点没被激怒，依然笑道：“谁动手都一样，我不会同你抢。” 赵小梨心头一紧，却听鬼王嗤笑：“本座偏不如你愿。” 赵小梨在心里给鬼王比了个大拇指，要的就是这份任性！ 法印叹道：“那就没办法了。”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霎时间，二人便斗到了一处。 ☆、第73章 画卷 赵小梨看得眼花缭乱， 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这两人也是打得不可开交， 而她甚至连想要看清楚都做不到。 但转念一想， 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看清楚啊。这个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她能插足的了， 而且， 这两人不管谁赢了，她都没好下场！ 她摸了把身边的白虎，飞快地低声道：“白虎，我先走了啊，你就当没看到我跑了……帮我照顾好小黑！” 白虎不想拦赵小梨， 却也不好载着她跑，只得点点头应下。 赵小梨最后望了眼小黑， 见他虽被制住，但因为远离鬼王和法印的战斗场地，并没有受到波及。 她逃也不一定逃得掉，就不带上小黑了，他待在这里至少还有白虎会照看他。 她绕过二人的战场，向外跑去。 没跑多远，赵小梨便碰到了一群小鬼，因为她的存在很特殊， 这处地方的鬼没有不知道她的， 所以倒没有一见面就发动攻击。 赵小梨没等他们发问便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叫道：“你们来得正好， 有人偷溜进来了， 圣尊正在跟对方打着呢，你们快去助阵！” 这群小鬼的智商有点欠缺，闻言当即闹哄哄地怪叫着跑向赵小梨来的方向，没人疑惑她怎么不回去。 但赵小梨也不怕他们问，要真有小鬼智商上线了问她，她就说她还要继续去通知。 赵小梨这一路走果然遇到了好几拨因为远处激烈的动静而跑来的小鬼，因为她精湛的演技和鬼们普遍低下的智商，她无惊无险地顺利往外跑着，直到她忽然听到后头安静了下来。 结束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 赢的是鬼王还是法印？ 若是问她希望谁赢，她还真说不好，好像哪个赢了她都要死啊。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果然还是这两人两败俱伤一起完蛋吧？以她跟白虎的关系，白虎肯定很乐意继续跟她在一起，而白虎又是所有鬼中实力排行第二的，能威慑这群鬼，这么四舍五入一下，那不就是相当于她一个小小的人类统领一大群鬼了？想想还真是爽呢…… 赵小梨没再管后头，继续往前跑，有些事她就想想让自己高兴一下，心里还是知道不可能的。 不知跑出多远，前方树下忽然多了个人影，她蓦地停下脚步。 好吧，看来她的抗争到此为止了。 片刻之前。 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交手后，二人暂时分开。鬼王手中取出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玉葫芦，一扬手，它便飘在了空中。 “本座等你很久了。”鬼王冷笑，“你还没恢复吧？” 法印只淡淡地看了眼那玉葫芦，微笑道：“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 玉葫芦飘飘荡荡地立于二人之间，葫芦外面上映出一些诡异的图样，与此同时，整座山有七处给予了回应，发出奇特的亮光，明暗交替仿佛是在呼吸，与玉葫芦呼应着。 “本座既知道你要来，又怎会不做足准备？”鬼王食指一扬，玉葫芦顿时如同小太阳似的亮起来。 法印似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鬼王布阵，等这玉葫芦阵产生的力量强加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他才笑了出来。 “你忘了么？我与你是不同的，你无论如何都杀不了我。”他的语调似乎一如既往的温和，然而语气中又仿佛含了丝嘲讽。 “本座想杀便杀，杀不了又如何？”鬼王嗜血一笑，脸上身上瞬间被黑色花纹占据，犹如修罗在世，而法印身上的压力又多加了三分，他不得不用手撑着地面。 “你说得对，我如今确实恢复得不太好。”法印微笑道，“但我明知这是你的圈套也敢来，自有倚仗。上回封印你的时候，我动了点小手脚。” 法印飞快地用手摆出了数个印诀，不过呼吸间，便完成了，最后的动作是单手食指直指鬼王。 鬼王脸上的花纹迅速褪去，高大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似的，踉跄两步后靠在了树干上。玉葫芦失去了主人的支撑，很快便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光泽，而法印慢慢站起身来。 他取出一副画卷，缓步向鬼王走来。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杀你，你便帮我个忙吧。”法印笑容淡淡，“我确实很喜欢小梨，没有她，我也不知何时能解脱，我并不想杀她。你帮我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个世界，我就放你出来。” 鬼王冷笑：“本座会杀了她。” 法印摇摇头，轻笑道：“你不会的。你若杀了她，我照旧能得到我想要的，可你就出不来了。”他拍了拍画卷，意味深长道，“我保证，这里面对你来说绝不是个好去处。” 不等鬼王再说什么，他便一扬手，将鬼王收入了画卷中。 转头看向刚追过来龇牙望着自己的白虎，法印笑道：“不要不自量力。你的主子会出来的。” 白虎龇着牙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法印道：“小梨是往那个方向跑了吧？” 白虎凶狠地瞪眼，蓦地朝法印扑了过去。 法印随手甩出手掌，隔着一丈远便将白虎抽到了树上，接连五根树干都被砸断，它也受了伤。 “我说了，不要不自量力。”法印淡淡地望着它，“小梨喜欢你，我便不杀你吧。看好她养的小鬼。” 法印转身离去，白虎许久才站直了身体，它呜咽了一声，在林子里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逐渐恢复行动力的小黑，对他道：“跟着我，去找小梨！” 小黑整个鬼还晕晕乎乎的，听白虎这么说，便连忙跟了上去。一路上二人遇到了几波来助阵的鬼，都被白虎收编，直接跟在了后头。 然而，直到出了堡垒，也没再看到赵小梨和法印的踪迹。 赵小梨此刻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回想起片刻前的事，她依然觉得如同做梦似的。在看清楚挡在她逃跑前路上的人是法印之后，她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然而法印却不杀她了。 “我不杀你。”他说，“这画卷中的时间与外头不同，你可以在里面寿终正寝，外头也不过是几日罢了。等几日，我等得起。” 赵小梨一愣，心情颇有些复杂。 法印好像也没她想得那么坏？ 她下意识地问道：“你杀了鬼王吗？” 法印微笑道：“你希望我杀了他？” 赵小梨犹豫了下：“倒也不是……你之前不是封印了他么？我觉得跟以前一样就很好。” 法印保持着微笑，没有回答。 赵小梨道：“那我可不可以跟我的朋友们道个别？” 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如今突然从必死无疑到可以老死，赵小梨觉得自己特别能接受。先活下来吧，以后的事再想办法。 “不要得寸进尺。”法印笑看着赵小梨，语气甚至有些宠溺。 下一刻，他手中画卷一扬，赵小梨便觉眼前一黑，再一亮时便到了个极为陌生的地方。 她正站在山间，而不远处的山坳中有个村子，从天色来看这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迎风而来的饭香勾动了赵小梨肚子里的馋虫。 她一大早就偷溜出来了，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再加上又是担惊受怕又是跑跑跳跳，她肚子早饿了，正好来点吃的。 幸运的是，她的背包始终跟着她，里头有一直跟着她的法物和一些银两，而她尝试运行真元发现没问题，也就是说，自保能力她还是有的。 赵小梨刚靠近村子，就有两个大汉跑出来戒备地盯着她，见她只是个小女孩，面上一松，但仍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赵小梨甜甜一笑：“我跟我家人走散了，现在好饿啊，不知能否在贵村讨些吃喝？我不会白吃喝的。” 两个大汉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道：“你一个人在路上，就不怕遇到鬼？” 赵小梨想，这个画卷中的世界，想来是以画卷外的世界为模板的，所以各种民俗格局应该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有个鬼王。 “不瞒二位大哥，我家是修道世家，一般的小鬼我都不怕。”赵小梨随手控制着玉笔飞了起来。在这里她说自己是修道的对自己更有利，一是威慑他们免得他们打她一个孤身小姑娘的主意，二是也省得为了隐瞒实力出现不方便的情况。 两个大汉的表情当即变了，其中一人连忙客气地请赵小梨进村，另一人则飞奔着去找里长。 赵小梨边走边估量，这个村子大概有百来户，算是个不小的村子，跟之前她住的李家村差不多大。从房子和村民的穿着来看，这个村子整体并不贫穷，只不过人人脸上都有些担惊受怕，见到她这个陌生人，便露出好奇又戒备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法印这事做得不地道，说好的寿终正寝呢？这个画卷中的世界看着也一样危险啊？该不会是要她这辈子都当个捉鬼的吧？ 还没到里长家，就看到头发花白的里长领着一些人匆匆赶来了。 看到赵小梨的模样，里长的神情没多大变化，想来报信的已经说过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天师，我们白山村的村民受鬼怪骚扰已久，苦不堪言，求天师救救我们！”里长一见赵小梨便作揖。 赵小梨连忙侧身避开，又上前去扶起老人家，诚恳地说：“我也只是学了个皮毛罢了，若不是很厉害的鬼，我可以去消灭他们，若太厉害的，我便无能为力了。” “老叟明白，只要天师肯出手，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必定送上供奉，不会让天师白白辛苦！”里长也很有诚意。 赵小梨道：“那倒不必。让我吃顿饱饭，吃完我就去看看。” 里长见赵小梨如此好说话，连忙高兴地应下，请赵小梨回自己家，又让家人将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 有个年轻人拉住了自家的老人，小声问道：“爹，对她这么客气干啥？万一这又是个骗子咋办？” 年轻人的爹道：“若又是个骗子，左不过一顿饭罢了。可若是个真天师，得罪了她可就要闯大祸了！”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上众人去里长家看热闹了。 赵小梨想到自己一会儿面对鬼怪时可能要花的力气和遭遇的危险，便没有跟里长客气，吃得很痛快。 她边吃边想，这个世界这么危险的话，她不如就当这个村的看村天师好了，他们负责包吃包住，她保这个村子无碍，应该差不多能混吃到死？ 可这样一想，又觉得这白得的一生特别没意思。 她也不想窝在一个小地方待一辈子，没劲。还是得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呀，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多得的几十年？ 赵小梨吃完饭后便请里长指路。里长岁数大了，派了几个年轻人跟着赵小梨，她一开始想拒绝，怕人多了她顾不上，后来见他们坚决，渐渐意识到他们可能是不放心她，怕她是骗子，便没再多说什么，任由他们跟着了。 跟着赵小梨的有五个壮年男子，最年长的有三十岁的样子，她见他离开时还跟妻子儿子道别了，毕竟是去找鬼怪，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这个最年长的领队，他自称洪峰，黝黑的脸上不苟言笑。 赵小梨打定主意捉完鬼就走，也没费心去记其余几个壮汉的名字，让洪峰在前领路，一行人边走他边介绍具体情况给赵小梨听。 原来，骚扰白山村村民的鬼不止一个，至少有十来个吧，其中有一个老大，长得很壮实，像头熊一样，自称熊大王。平常这老大不会自己出动，会让手下人出来劫掠，他们村壮劳力也有，偶尔也能抵挡一二，可对方毕竟是鬼，几次三番骚扰下来，白山村也丢了好几条人命，正是苦不堪言的时候。 以前也有道士来过，也找到了熊大王一伙的据点，是个山洞，然而来的道士有的是技不如人，有的干脆就是骗子，因此白山村人饱受煎熬，真的是日盼夜盼有个真正的高人来拯救他们。 走了一段路，洪峰突然停下脚步，紧张地小声道：“前面有声音。” 赵小梨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一阵嬉笑声，以及好像是身体被击中的闷响。 “你们在这里等着。”赵小梨小声叮嘱几人，“躲好了，我不叫就别出来，不然我可能救不了你们。” 洪峰点点头，等赵小梨向前走去，他跟着走了几步，引导其余人躲在一大片灌木丛后，他们可以看到前方，而那里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看清楚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鬼后，洪峰面色变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紧张地看着赵小梨的背影。明明是个小姑娘而已，她却好像毫不害怕……他们村子这次真有救了吗？ 赵小梨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鬼，因此见到这些鬼的第一眼，她就隐约知道，他们打不过她。 她现身时，他们这群鬼中有一个眼尖的发现了他，她定睛细看，才知原来他们正在围殴一个人……大概是人吧，她只能看到对方的形状和一点乌黑长发。 “喂，你们别打了，这里有个人！”发现她的鬼大叫道。 赵小梨数了数，这里有七个鬼。 真元在体内循环起来，她一句废话都没说，指挥着玉笔上前。玉笔欢快地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美妙的曲线，如同舞者般畅快的在空中飞舞，一次冲刺便取走一只鬼的小命，直到最后一只鬼，被赵小梨刻意指挥的玉笔钉穿了脚踝，死死钉在地上。 留个活口，好问问熊大王的情况。 赵小梨没管那个哀嚎的活口，当死去的鬼消失在空气中时，她快步来到被殴打的那人身边蹲下，问道：“你没事吧？” 这人趴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小梨连忙将他翻过来，可看到他脸的那刻，她吓得差点尖叫。 这什么情况啊，为什么这个人，长了一张鬼王的脸？！ ☆、第74章 收服 赵小梨一直觉得， 人只要活着， 就可以期待好事的发生， 即便是曾经以为绝对没可能的事， 说不定也会发生，所谓奇迹是也。 她看着眼前这张独一无二的英俊面庞， 或许是因为那些小鬼打人时他就是趴着的， 脸没伤着，这张足以令任何人心动的脸上只带了点灰尘。 所以……这位是还未成为鬼王的虚弱鬼王？这个画卷，是比她曾经历过的过去还要久远的过去？ 赵小梨想不通，但她心情很好。 还有什么，比看到鬼王被打一顿更令人高兴的呢？这种好事， 她以前也就想想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就算这不是那个她所认识时间段的鬼王， 就算他甚至不是鬼王，只是长得像的另一个人，能看到长着这张脸的人倒霉，她都觉得开心得想吹口哨。 赵小梨没去弄醒这个疑似鬼王的人，心情很好地走到那个还活着在惨叫的鬼身边，踢了他一脚问道：“你们老大呢？” 这个小鬼恰巧就是之前眼尖发现了赵小梨出声示警的那个，长得有点圆润，皮肤是棕色的， 脸上的五官倒是跟人类很像， 只是眼睛倒三角， 看着有些奸邪。 在意识到自己完全打不过这个看着瘦弱的人类女人后， 他连忙摆正态度一股脑说道：“熊大王还在洞府里！他命我等出来，说是想抢个女人回去……女鬼都太丑了，熊大王说喜欢细皮嫩肉的人类女人。我们也是没办法啊，熊大王的命令我们要是不听，会被他杀掉的！” 赵小梨想，女鬼长得很丑的设定，居然一直延伸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小鬼为了活命，也真是很拼了。 “你带我去，就说我是你们抢来的女人。”赵小梨收回钉住小鬼的玉笔，随口吩咐道，“至于你这些小伙伴嘛……你就说他们还没回来，你怕熊大王等急了就先带我回去了。” 小鬼哪里敢不听，连声应下。他想得也很美好，等这个凶悍的人类女人跟熊老大打起来了，他就马上跑，逃得远远的，换个别的地方继续作威作福。 赵小梨不再理他，冲洪峰等人躲着的方向挥挥手：“你们过来吧！” 洪峰很快便带着白山村里的年轻人过来了，目睹了赵小梨以一己之力极为轻松地将这些让他们畏惧又头疼的小鬼都消灭了，他们之前对她的不信任早烟消云散，纷纷换上恭敬的神情，再不怀疑她可以消灭那个一直为害一方的熊大王。 赵小梨道：“我打算去会会那个熊大王，你们就不要跟去了，一会儿我顾不上你们。” 洪峰连忙应下，他们之前跟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怕她是个骗子跑了，如今亲眼见到她的本事，自然就不用再继续跟着了。 赵小梨满意地笑了笑，再看向那个躺地上的“鬼王”，有点犹豫该拿他怎么办。 他却在这时候动了，先是手指颤了颤，随即眼皮慢慢掀开。 赵小梨不否认自己很好奇这位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因此见他清醒，她忙让洪峰等人看着小鬼，自己走到了那人身边蹲下。 他就在这时睁开了双眼，恰好跟赵小梨四目相对。 赵小梨没有先开口，他也没说话。若是演电视剧，这大概可以叫做一眼万年，然而没有抒情的背景音乐在循环唱着“你是我的命运”，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实尴尬。 但赵小梨硬撑着没有先开口，她可不能先暴露了。 对方的耐心明显不如赵小梨，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暴起，抓着赵小梨的胳膊将她甩在地上，双手顺势掐上了她的脖子。 赵小梨本就做足了准备，在对方袭击她之时，她立即控制着玉笔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还没来得及用力，她便让玉笔顶着他的脖子向后，生生拉开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好像没什么力气，玉笔一顶他原本掐着她脖子的双手便松开了，被迫往后退去。 赵小梨一翻身坐起来，便扑过去将他推倒，单手屈着压住他脖子，玉笔被她的另一只手握在掌中，尖端对准了他的脸。 其实她并不需要跟他有身体接触，然而被鬼王掐了那么多次脖子，她也想让他尝尝不能顺畅呼吸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很可能不是一个人，但重要的是她自己看着高兴啊！ 她，真的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快感啊！ 这边的事发生得太快，直到二人固定了一上一下的姿势，白山村村民才反应过来，领头的洪峰下意识地问道：“天师，要不要我们帮着按住他？” 他也不笨，知道如果赵小梨想杀地上躺着的男人根本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明显不想杀他只是想控制而已，因此才会主动提出来示好。 赵小梨头也而不回地随口应了一句：“暂时不用。”她顿了顿，又道，“等会儿我要是制不住他了，你们再来帮忙。” 洪峰也不多问，忙答应下来。 赵小梨这才再去看被她压在身下的“鬼王”，她敢这么做的一个原因是她发觉他现在好像没什么力气，即便她是个天生力气不如男性的女人，也可以轻易地制住他。 被制住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他面色极为苍白，毫无血色，配上泛冷的蓝黑色双眸，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撕咬。 赵小梨觉得单从外貌来看，这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鬼王，然而他穿的衣服不对，看到她的反应也不对……干嘛要像见到仇人一样想杀了她？而且，他的武力值也很不对。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还要去找熊大王呢。 如此女上男下地压制住了曾经于自己来说只能仰望敬畏的人，赵小梨心情好极了，她见对方真没有说些什么的意思，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转头对洪峰道：“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把他一起带走。” “这位是……”洪峰询问道，他得以她的回答来决定该怎么对待这个像是受了伤的男人。 “他是……”赵小梨犹豫了下，“你们看着他，别让他跑了，也别伤了他。” 洪峰心里有数了，便让最年富力强的小伙子蹲下背起“鬼王”。后者垂着视线，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 赵小梨看着“鬼王”被背走，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鬼王啊，她认识的那位，态度哪里会这么平和？ 那么说起来，这位难道是还未变成鬼王的鬼王？还处于幼年期的鬼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再怎么欺负他也没太大意思了，又不是一个人。法印并没有回答她他把鬼王怎么了，是杀了，还是重新封印？或者打败了鬼王后就没再搭理？ 总不至于也是丢到了这画卷里吧？法印把她丢入画卷，是因为这里面时间流逝不同，他心软给她一个寿终正寝，可鬼王的寿命也不知还有多少，丢进来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而且这里这么真实，鬼王也可以照旧作威作福，想必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法印既然把她丢进来说要给她一个寿终正寝，总不至于再送个鬼王进来搅风搅雨让她不得安宁吧？ 赵小梨很快便决定了暂时将疑惑埋在心里，至少在对那个“鬼王”作更多的观察之前不要轻易得出结论。 而目前，她最重要的事还是去杀熊大王。 洪峰一行人先行回去白山村，赵小梨则盯着小鬼让他带路。 小鬼战战兢兢地走在前面，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很快便领着赵小梨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天师，老大的洞府就在前面！”小鬼指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对赵小梨道。 “你走前面，带路。”赵小梨吩咐道，“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最好都照做，不然我会先杀了你。” 小鬼连连点头。 “老大，女人抢来了！”小鬼刚一进入洞府便叫喊道。 赵小梨跟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洞府，就是个普通的天然洞穴，走过一道弯，便是个巨大的洞窟，最里头躺着个圆滚滚的身影，而四周也散落着零星的小鬼，数下来差不多八个。 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赵小梨已经明了两方的实力差距——没有超出她的预料，这群喽啰的老大果然也不过是个大喽啰。 如今没有石镯当底牌傍身，曾经拿来虐菜的宝贝也多被鬼王收回去了，赵小梨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随便浪，因此即便明知对方从实力上来说不如自己，也不敢掉以轻心，视线对上的那刻，她立即拿出爆炸贝，控制里头打出来的空气弹直接砸翻熊大王，再指挥玉笔，将其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喽啰一个个消灭。 最后，她走到被砸得晕晕乎乎的熊老大跟前，半句废话都没说，用玉笔扎穿了他的眉心。 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这话她记得特别牢。 所有的鬼都化作黑烟消失，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赵小梨转头出去时突然想起，给她带路的那个小鬼，好像不见了。 站在原地回想了下，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手快把那个小鬼杀掉，赵小梨又扫视了一圈这个洞窟，还真在熊大王死的地方发现了一些抢来的东西，除了人类使用的钱财，还有一块看着有些灵气的残玉。 赵小梨身上法物不少，自然看不上这些，她想了想，迈步离开洞窟。 不过片刻，先前给赵小梨带路的小鬼便偷偷摸了回来，直奔熊大王死掉的位置，翻找了会儿找到那块残玉，欣喜地嘴巴裂开老大，捧着它亲个不停。 “挺狡猾的嘛。” 小鬼身后突然冒出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吓得他直接就把手里的残玉给丢了。 满脸绝望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个凶狠的人类女人真的就在他身后！ 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没等他求饶，赵小梨便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立即杀了你，二是……” “我选二！”小鬼急忙叫道。 赵小梨：“……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小鬼忙闭了嘴，瞪着三角眼紧张地盯着赵小梨。 赵小梨继续道：“二，你把鬼精拿出来，我跟你签个单方面的盟契，你就当我的从者，从此听我的命令。” 小鬼愣了愣：“什么是盟契？” 赵小梨也是一愣，小黑那个处于鬼界底端的无形之鬼都知道的盟契，这小鬼居然不知道？原来小黑还是很博学的呀……他甚至也认得出来鬼王呢。 赵小梨将发散出去的心思收了收，简单给小鬼介绍了下盟契，那小鬼明显不想签，可看着赵小梨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当即便怂了，赶紧掏出鬼精就范。 赵小梨跟这小鬼签订了单方面的盟契，这才问他：“你叫什么？” 小鬼道：“我叫绿叶子。” 赵小梨：“……你哪里绿了？” 绿叶子指了指头顶说：“这里。” 赵小梨仔细一看，他头顶真的有一片很像叶子的墨绿色，在棕色皮肤衬托下不大看得清楚。 “……行吧，那我就叫你小绿好了。”赵小梨说。 小绿明显对自己叫什么并不在意，他眼巴巴地看着赵小梨道：“那……我可以拿着这个吗？” 赵小梨瞥了眼地上的残玉，摆摆手道：“你拿去吧。” 小绿立即高兴起来，捡起残玉后四肢蹦跳甩动，原本应该很萌的动作，在他做来实在诡异。 真的还不如小黑那一团黑影看着顺眼呢。 赵小梨摸了摸铜镜，她承认她有点想念小黑了。如今她再见不到小黑，从前有小黑处处照顾到她，她便忍不住又收了这样一个小鬼，就算是帮她提提东西也好。 赵小梨带着小绿回去，路上她严厉地叮嘱他必须听她的话，不能对白山村村民出手，否则她就立即杀了他。 小绿被赵小梨的疾言厉色吓得发抖，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赵小梨又问他：“你们打的那个人，什么情况？” 小绿想了会儿才说：“我们看他躺在路边，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东西，谁知道他竟然打了我们中的一个，我们就打了回去。” “他是鬼吧？”赵小梨多问了一句。至今她依然无法准确分辨人跟鬼。 小绿说：“对啊。” 赵小梨随意地点点头，她决定回去后再去探个究竟。 赵小梨回到白山村时，因为身后跟着的小绿，她被拦在了村外。 “他已经被我收服了。”赵小梨对白发的里长道，又转头对小绿抬了抬下巴，“倒立给他们看看。” 小绿没敢犹豫，立即双手撑地，双脚一蹬便倒立了起来，姿势还挺标准。 “往前走两步。”赵小梨再吩咐。 小绿便又往前挪了两步。他虽然有点矮，好像也没什么本事，但毕竟是个鬼，比普通壮年男子的力量大得多。 守在村口的村民满脸稀奇地看着这个鬼做出杂耍似的动作，还是里长开了口：“天师……那熊大王他……” “已经被我杀了。”赵小梨道，“那一群鬼怪，就剩了这一个。我拿他还有些用处。另外，我不需要什么供奉，让我带着他，还有另一个伤员在村里住上两日，待那伤员伤好一点就走。” 赵小梨摆足了天师的架势，再加上她连点好处都不肯收，里长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然而，要让一个如此恐怖的鬼住进村里，他们又害怕。 赵小梨看着他们犹豫的神色又道：“若你们实在害怕的话，我让他待在村外。” 里长闻言忙道：“不用不用，天师带着他进村就好！” 怎么想，都是让这个鬼怪在天师的眼皮底下看着才保险啊！那些可怕的鬼怪是这位天师收的，他们可不敢对天师不敬！ 赵小梨进村见到“鬼王”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 她走近时他蓦地侧头看了过来。 赵小梨脚步一顿，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模样，摆出灿烂的笑脸道：“我叫赵小梨，你叫什么？刚才的事你别在意呀，若不是你先攻击我，我也不会反击。” 他收回视线，冷笑：“你为何要救我？” 赵小梨微怔，为什么要救他？这种事能有什么为什么啊……因为她是个好人呗！ 从他的话里赵小梨也得不出更多的结论，只好继续套话：“因为从小就有人教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赵小梨无疑对鬼王的名字是有点好奇的，他之前跟她说他忘记了，不知真假，若眼前这位是幼年期的鬼王……那她说不定能知道他的名字了？这么一想，又觉得期待了起来。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救的不是人，而是鬼？”他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掀起眼皮看她，嘴角勾着，眼里满含恶意。 赵小梨：“……” 她现在想的，跟他正在说的完全无关——他真的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鬼王啊？没想到，幼年期的鬼王也这么的恶劣呢……她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第75章 名字 赵小梨拖了张小板凳在床边坐下， 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当然知道啊， 我可是个修者。诶， 你到底叫什么呀？” 床上的男人收回视线， 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冷冰冰地说：“忘记了。” 赵小梨对于这个答案相当不满意，他这是什么脑子啊， 自己的名字都能忘记？他现在根本就还没成为鬼王吧？那怎么会连名字都忘了？还是说， 跟所有的鬼一样，他现在也没什么文化，所以给自己取的名字很难听，就不愿意说出来？ 将自己那些没什么依据的猜测抛在脑后，赵小梨托着下巴， 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弯眉笑道：“没有名字多不方便呀？既然你忘记了的话， 不如就我给你取一个好了。” 他回得很快：“我很快就会走，没必要。” 赵小梨道：“你这伤这么重，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吧？” 她觉得他身上的伤有些古怪，看着皮外伤也没多少，但他却虚弱得过分。 “你不必操心。”他也不看她，冷然回道。 赵小梨想，他这脾气可真够臭的，好歹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这态度， 换个人来， 分分钟让他跪下叫爸爸， 也就是她人好。 赵小梨道：“其实，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所以很抱歉，我不可能不操心啦。” 虽说一直被鬼王坑，但赵小梨心中对鬼王还真没有一点怨恨。如今又永远地离开了那个世界，基本上可以认为她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他，因此连最后的一点埋怨都没有了。越是接触下来，她就越觉得眼前之人要么是恰巧长得跟鬼王一样的另一个陌生人，要么就是幼年期的鬼王，反正都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鬼王，所以幸灾乐祸什么的，也就最初有一点，如今她反倒因他的样貌而生出些许亲切之情，也无法丢着重伤的他不管。 床上的男人扭头看着她，表情有些古怪的微妙：“故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赵小梨的眉眼一点点弯起来，笑眯眯地说：“我爹爹。” 男人：“……” 赵小梨看到他那奇特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很快她就止了笑道：“我说笑的。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人缘特别好，朋友可多了。” 床上的人别开了视线。 赵小梨道：“既然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那么我就当仁不让为你取一个吧。”她眯起眼，似乎正在认真思考。 像小黑、小绿这种名字，肯定不适合他，长了这样一张脸，又有那样的性格，他就该配上个霸气点的名字，比如龙傲天什么的…… “伏幽。”床上的人冷着脸吐出两个字来。 赵小梨：“诶？” 他转过脸来盯着赵小梨，眸光泛冷。 赵小梨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说的是他的名字，至于是被他忘掉的那个，还是他临时起的，她就不得而知了。他这是怕她随便给他取个类似狗蛋啊，小柱啊之类的名字，所以先下手为强了呀？其实他想多了，他那张脸，她怎么好意思起那种名字。 伏幽……还挺霸气的啊，是有降伏幽冥的意思么？ “原来你没忘呀？”赵小梨笑道，“那我就叫你幽幽吧。” 伏幽猛地瞪了过来，下一刻，他忽然面色大变，整个人像是被持续不断地电击般抽搐起来。 赵小梨一怔，被叫“幽幽”这么大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下意识地按到他的手臂上，却被掌下的蠕动惊得缩回手。 什么东西？！ 赵小梨连忙将他衣袖拉起来，只见他白皙的皮肤下像是钻了无数细小的虫子，疯狂地四下钻动，没有弄出任何创伤，却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你这是怎么了？”赵小梨没见过这种情况，连忙问伏幽。 后者却双眼紧闭，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那种痛苦，一点注意力都没分出来。甚至连他英俊得不似真人的脸上皮下，都好像有东西在蠕动。 赵小梨帮不上忙，就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算是一种顽疾吗？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明明没受多少皮外伤，却偏偏是这样一副虚弱的模样了。 “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明知对方可能听不到，赵小梨还是在一旁轻声询问。 床上神情扭曲的男人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赵小梨实在是见不得人受苦，坐立不安地待了好一会儿，终于见他皮下的蠕动消失了，而他也逐渐平静下来。 睁开眼对上一脸担忧和关切的赵小梨，伏幽蓦地笑了，嘴角微弯的弧度勾出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赵小梨早就被这张脸嘲讽习惯了，一点都不在意，仍旧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伏幽刚经历了一场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整个人虚弱极了，唇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听到赵小梨的话，他浑不在意地冷笑道：“不过是我吞下的鬼精不甘心被我吸收罢了。” 赵小梨先是一愣，恍惚间想起还在石塔中时，就是眼前这张脸跟她科普过鬼变强的途径，其中之一就是吞食其他鬼的鬼精，然而这样的捷径自然有极大的限制，在融合鬼精的过程中必将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融合失败便消散后重归大地，即便成功，轻则精神失常，重则如同行尸走肉。 那时候这张脸也跟她说过，他是靠着吞噬了别的鬼才会变得强大，他也有弱小的时候。因为她遇见他时他就是那个强大得令人难以生起抵抗之心的鬼王，她完全没有想象过他所谓的弱小是何等情况。 可现在，她亲眼看到了。 如此看来，眼前的人，真的是依然弱小的幼年期鬼王？靠着吞噬其他的鬼逐渐变强，却不得不忍受极端痛苦的、还未忘记自己名字的幼年期鬼王？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什么时候可以将那些鬼精吸收完全，变成那个她根本打不过的鬼王？ 赵小梨本来还想着他在身边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从初见到现在，这位同志表现得太过虚弱，让她没有任何威胁感，所以并不担心会玩脱。 但现在，这个玩脱的可能性出现了啊！ “你这就很厉害了啊……”赵小梨感叹道，“我一个朋友说，采取这种方法变强的，几乎不可能成功。你……你觉得需要多久可以成功？” 伏幽随意地瞥过来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很快了。” 他眼看着赵小梨因为他的话而面有异色，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心情也难得愉悦起来。 很快了啊…… 赵小梨心中忐忑，这可是法印给她的寿终正寝啊，她果然还是应该离眼前这个人远点？不然的话，很可能没什么寿终正寝了吧…… “那挺好的呢，恭喜你呀……”赵小梨不想再待在这里，她起身道，“那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勉强地笑了下，飞快地转身走出门去。 床上的男人冷眼看着赵小梨落荒而逃，收回了视线，阖上双眼。 画卷内外时间不同，看样子赵小梨来了没多久，而他已来了一个多月。 并没有什么快成功了，不过是他故意说来吓她的。法印将他丢进来，要他做的事，他自然并不想做，然而……从来之后，曾经吸收鬼精的极端痛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重新袭来，这就是法印让他屈服的手段！ 他冷笑，他怎么可能听法印的摆布？这样的痛苦，他最初能忍过，之后就能忍第二次，第三次，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他做！ ☆、第76章 背鬼 赵小梨在屋外被风吹了会儿便恢复了冷静。 至少目前看来， 屋里那位还是很虚弱的嘛， 她根本不用这么早就想太多。更何况， 就算他恢复了吧， 也不见得就会对她怎样啊？她把他从那群小鬼手底下救了出来，又把他带回来妥善照料，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戒心重， 当时会对她出手也没什么奇怪的，但现在不也能好好交流么？ 小绿在赵小梨的吩咐下守在屋外，见她出来没跟他说话，他也就乖乖地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里面那位住的是里长家的房子。里长本就是村里的富户， 家中房子比普通村民要大上不少，给赵小梨一行人安排的是东厢房， 一排总共三间屋子，都暂时划归她所有，随她安排。 赵小梨倚靠在土墙边想了好一会儿，她想的是该怎么处理里头那位幼年期鬼王的事。 法印将她丢了进来，她这辈子就得在这里过了，外界的人事再与她无关，她最好忘记那些事，也没必要把屋里那位看作她敬畏过也挑衅过的那位鬼王。至少他还没有经历未来的事， 并非她记忆中的人， 若她始终带着有色眼镜看他， 似乎对他也不公平。 他现在不是鬼王， 只是伏幽。 不过，在他这样虚弱的时候，随便将他丢在什么地方离开，她也做不到。她过去一向与人为善，结个善缘，以后万一再见面，不就能愉快地聊天了？所以说，她决定了，等他身体好转后，她就跟他道别，各走各的路，反正看他也不怎么想跟人结伴同行的样子。 而她自己，还得继续游历这个世界，当个名副其实的天师呢。 赵小梨是在里长家吃完了午饭才去捉的鬼，接连捉了两批鬼，救了个人，再加路上来回花的时间，一个下午就过去了，这会儿天色已渐渐黑下来。里长热情地邀请赵小梨去吃饭，赵小梨向里长道了谢，说自己待会儿就过去，原地站了会儿，这才扭头进了那个屋子。 床上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躺着，屋内没有点灯，也不知他是不是醒着。 赵小梨没靠太近，小声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要吃饭去了，一会儿给你带过来。” 鬼与人不同的一点是，鬼虽然可以通过吃东西获得极为微量的能量，但并不需要拉撒，因此即便躺在床上不动，对于护理他的人来说，也没太大的压力。 赵小梨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然而床上却传来伏幽的声音。 “不需要。” 赵小梨没勉强：“好吧，有什么别的需求可以跟我说。” 她转身出去之际，听到了后头那人的问题。 “为何救我？” 赵小梨一怔，刚想回答，却听那人嗤笑一声：“我不想听拔刀相助之类的鬼话。” 赵小梨不太想正经回答这个问题，会牵扯到她不想说的部分。 昏暗中，她的声音里含着轻快的笑意：“其实很简单……你长得好看呀，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长得还好看的男人。所以，你是人是鬼都没关系。” 她说完后室内一片静默，片刻后伏幽冷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那我走啦。”赵小梨说完便走了出去。 吃过丰盛的晚饭后，白山村晚上还有庆祝活动，他们深受熊大王等鬼的毒害，战战兢兢了许久，如今终于能再次挺起胸膛做人，各个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在村子口张灯结彩，跳着一种本地特有的农桑舞，有声音特长的便唱歌助兴，好不热闹。 赵小梨也开心地加入进去，跟着跳了好一阵并不难学的农桑舞，闹到有些晚了才回去休息。睡前她去看了眼伏幽，见他似乎睡着了，便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赵小梨就被外头的吵闹声弄醒了。 她飞快穿好衣服出门，就见一群人握着锄头扫把镰刀等各种能叫得上来的农具，将里长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被围在中间的，则是露出一脸狰狞模样的小绿。 赵小梨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情况？” 小绿回头看了眼赵小梨，握紧了手中的棍子，狰狞的表情收了收，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里长从人群中走出来，愤怒中带着几分为难道：“天师，这个鬼怪，恶习难改，竟敢想对孩子下手！” 小绿怕赵小梨信了里长的话直接把自己给灭了，连忙否认道：“天师，我没有！” 听到小绿的否认，里长身后的村民立即鼓噪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乱棍打死。当鬼的数量比较多时，村民中的壮汉抵挡起来还有些捉襟见肘，但如今只剩下一个，忌惮是忌惮，但人多之后他们便不怕了。 赵小梨连忙扬声问里长：“究竟是什么个情况？麻烦说清楚点。” 里长还是给赵小梨这个天师一点面子的，扬起枯瘦的手向下压了压，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 里长道：“今早有人发现家里少了只鸡，又看到这个鬼怪靠近了村里的小孩，小孩都哭了，若不是大人及时发现，孩子怕是被他吃了！” 小绿气得棕色的皮肤都快黑了，叫道：“我又不喜欢吃人，谁要吃你们的孩子了！明明是他自己来招惹，自己吓哭了！” 他边说边偷看赵小梨的反应，这解释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这些人类的污蔑他都不放在心里，反正人鬼之间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他就怕她也信了，让他步熊大王的后尘，那他可冤死了。 小绿的解释犹如一滴水滴入油锅中，站在里长身后的村民们瞬间炸了，不少人挥舞着手中的农具，似乎下一刻就会一拥而上铲除小绿。 赵小梨先是环顾了一圈，看到了村民脸上恐惧和厌恶交织的神情，忍不住心里一叹。 果然还是她考虑不周了，带个鬼进来，村民们过去深受其害，难免害怕。当然像伏幽这样长了一副人类模样又英俊得不像话的鬼就不要紧了，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 “我们这便走。”赵小梨不想多做争辩，反正现在人没事，也没有真正发展到暴力冲突，赶紧走人算了。 里长一愣，神情倒是缓了下来：“呃……天师，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赵小梨才刚帮他们消灭了威胁到他们的鬼，这就把人赶走，怎么都说不过去。 赵小梨平和地笑道：“没关系，我理解你们，是我考虑不周了。这样，我洗漱过，吃个早饭就走。还要麻烦里长给准备点干粮。” 赵小梨的态度实在是太好，再加上她一出现，小绿就放下了棍子安静如鸡，除了里长之外的其他村民，也不再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反正人家都要走了，他们就不用再害怕了。 赵小梨怕单独留小绿在外会再闹出矛盾，回房间洗脸时就把他也带上了。 小绿在一边偷偷看赵小梨，她什么都没说，他反而难受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最后忍不住问道：“天师……你、你怎么不杀我？” 赵小梨擦干脸，满意地轻拍了拍自己水嫩嫩的面颊，随口说道：“没有必要。” 小绿惊诧地问：“你相信我没有做他们说的事？”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赵小梨道，“反正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结果，而过程又是各有各的说法，我哪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小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况且，我还有事一定要你来做，把你杀了让谁来做？”赵小梨笑了笑。 小绿突然觉得脊背一凉。 吃过早饭后，赵小梨便领着小绿来到了伏幽的屋子。他的虚弱看着还没好，躺床上一动不动，见赵小梨和小绿进来也只是斜了一眼。 赵小梨道：“我们这就走了，你放心，这一路上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到你融合成功为止。” 她指挥小绿：“你背他。” 小绿没什么不乐意的，签了单方面的盟契后他就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只是背个鬼而已，算什么！ 小绿还没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却不乐意了：“再多走一步，我就杀了你。” 小绿脚步一顿，毕竟昨天动手打人的也有他，他是非常想大声嘲笑对方说大话的，然而对上那人阴冷的目光，再加上还有赵小梨在一旁看着，他硬生生把想说的全咽了回去。 赵小梨见状忙道：“你放心，他现在是我的从者，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怎么总收些垃圾当从者？ 这嘲讽的话在伏幽脑子里绕了一圈，生生被他忍住没说出来，一说出来她就会意识到他一直在骗她。 他冷下脸道：“我不要他背。” 赵小梨道：“为什么啊？你现在不方便，自己也没法走吧。我也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你都不知道昨天见过你样子的妇人是怎么谈论你的，要是你执意留下，可能会变成某个寡居中年妇人的入幕之宾……” 这话赵小梨也没乱说，昨夜她就听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壮实中年妇女在谈论他，毕竟他长得好看啊，哪个年龄段的女子不喜欢年轻好看的小鲜肉？这躺床上不能动的鲜嫩肉体摆在面前，胆子小点的也会摸一把占点小便宜，胆子大的可能直接就扒光衣服上了。也就是她了，生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心里一点邪念都没有，所以说，跟着她是最安全的。 伏幽：“……” 本不想多说什么的他冷冷地斜了眼小绿，满眼的嫌弃：“丑、脏。” 赵小梨同样看了眼小绿，后者丝毫不觉得那是在往他脸上扇巴掌，一脸的无辜样。 赵小梨指了指自己道：“那你该不会想要我背你吧？” 见他神情微动，怕他也要说自己丑、脏，赵小梨连忙抢在他前面说：“反正我这么瘦小，肯定背不动你的，你就死心吧。” 他嗤笑一声，刚要反驳回去，赵小梨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但我有个好办法！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她出去时，顺道把小绿也给拉上了。 等赵小梨再回来时，多了把藤椅。这自然是从里长家弄的，除了藤椅，还有绳子。 “得罪了。”赵小梨没给伏幽拒绝的机会，上前扶起他。 他看着虚弱，但体重却不容小觑，赵小梨还扶得有些吃力。 伏幽微微侧头，她细嫩的脖子近在咫尺。 他收回视线，想到她说的入幕之宾，虽然心里极不情愿，还是忍着没再说什么。 将伏幽在藤椅上安置好，膝盖上盖了张薄布，又用绳子松松地缠了一圈免得他掉下来，赵小梨又示意小绿蹲下，帮着将藤椅让他背了起来。藤椅的椅背上紧紧缠了两根绳子，方便小绿背，他皮糙肉厚，绳子勒住他肩膀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背着张藤椅加人也同样轻轻松松。 赵小梨叮嘱道：“你走慢点，小心点，别摔了。” 小绿连忙点头应下。 赵小梨带上了里长特意为她准备的不少干粮，问清楚最近的县城怎么走后，平和地离开了白山村。 赵小梨在前走，小绿在后头背着伏幽跟着。天气不错，赵小梨的心情也很好。 后头伏幽突然说：“那些村民忘恩负义，值得你救他们？” 赵小梨愣了愣，明白早上他在屋里时应当已把外头的事都听去了。 她不用多想便回道：“也不算忘恩负义啊，他们好歹让我吃饱喝足了才走，又送吃喝的又送你坐的藤椅。况且，人鬼之间本就存在天然的矛盾，他们没有我这样的本事，害怕鬼也很正常，何必苛求？” 伏幽冷笑道：“你迟早会死于虚伪的仁慈。” 赵小梨心里嘀咕，他这话应验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以后忘恩负义杀她……普通情况下，打不过她就跑，她又不是无脑傻白甜，救不了的还硬冲上去献身。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突兀地刮来，吹得赵小梨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多了个五大三粗的……女鬼？ 突然出现的鬼身高足有两米，皮肤是那种普通农家妇人的暗黄，身材壮硕，胸部更是大得下垂了，脸大如盘，难得的是五官基本都长在该长的位置，只是头部多了根黑色的牛角，看着十分凶狠。 牛角女鬼手里还抓着个人，她恶狠狠地把那人掼到地上，声如洪钟：“杀了大熊的，就是这个小女娃？” 赵小梨还在想大雄是什么鬼，她还哆啦A梦呢，就看清楚了地上那人，正是白山村的洪峰。 洪峰鼻青脸肿，哆哆嗦嗦地抬眼看了看赵小梨，咬着牙说：“是、是她。” 赵小梨听到身后一声嗤笑，伏幽微笑着看她，语气嘲讽：“你可有后悔？” 没等赵小梨说什么，那声如洪钟的女鬼眼睛一亮大叫道：“哪来这么好看的男鬼？那个小女娃，你把他给我，我就不杀你了！” 伏幽面色一僵：“……” 赵小梨呆了呆，扭头去看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神很是微妙：现在该后悔的是谁哦？ ☆、第77章 掳走 小绿看到那牛角女鬼， 吓得浑身哆嗦， 好在对他来说赵小梨和女鬼一样可怕，他才没有掉头就跑。 他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是熊大王的相好！” 赵小梨看着那女鬼， 那女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伏幽， 像是要把他给吞吃入腹。 赵小梨再看身侧的伏幽，他脸色难看得吓人。 赵小梨扬声问女鬼：“你真的会遵守承诺放了我吗？” “我大翠花说的话，从来就没有后悔的！”女鬼豪迈地说。 大翠花……可以的，这名字真的又接地气又很霸气了。 赵小梨转头看伏幽， 他也正盯着她看，面无表情中隐隐带着森然冷意。 “我觉得我可能打不过她。”赵小梨道。 伏幽眼里的冷意一点都没有减少。 赵小梨叹道：“很抱歉， 我也无能为力。” 伏幽冷着脸道：“帮我拖延时间，待我恢复， 杀她易如反掌。” 赵小梨道：“可你这个没那么快好吧？”融合鬼精要是那么容易， 那未来的鬼王怎么会说他是唯一的例外呢？她觉得他就是在骗她， 给她根胡萝卜掉在她眼前， 让她在他毫无抵抗能力时不至于抛弃他。 “快了。”伏幽回道。 赵小梨看看他， 再看向那个女鬼， 后者已经不耐烦，大声道：“喂， 小女娃，想好没有？我可没什么耐心，再不说话，我直接抢了！” 赵小梨连忙道：“想好了想好了，你拿去吧！” 她话音刚落， 眼角余光就瞥到伏幽的面色蓦地阴沉下来。 大翠花很开心地咧开了嘴巴，大踏步走过来，眼里放着光，边走边说：“这男鬼可真好看啊，大熊跟他差远了！他中用不？” 赵小梨愣了愣，转瞬明白女鬼所谓的“中用”是什么意思，她不用去看伏幽的脸色，就知道他的脸色绝对黑得可以cos包拯了。 她遇到他时他已经是鬼王，即使打不过法印，也不过就是被封印起来罢了，她看他在结界中也挺自在的，想来成为鬼王后，没人敢调侃甚至调戏他。然而，现在的他，还只是名为伏幽的小人物，又正值融合鬼精的虚弱期，一张好看到逆天的脸就是原罪，足以被各种女鬼男鬼觊觎。之前她碰到他时，他只不过是在被没眼光的小鬼暴打而已，其实不算多么悲惨了。 “我不知道，我没用过。”赵小梨见大翠花所有注意力都在伏幽身上，随口回了一句，手背在身后，慢慢将符箓取出来。 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伏幽被抓去当压寨相公？那也太惨了…… 在大翠花伸出粗壮的手摸向伏幽的那刻，赵小梨当即将真元灌注在玄天宝鉴中，铜镜里瞬间射出白色光线，恰好照到大翠花身上，同时她估摸着自己体内真元的存量，拿出最次的银色符箓，输入真元激发。 她如今没有了莲玉扳指，使用体内真元时都必须省着点，而银色符箓需要的真元量比她操纵玉笔时多些，她担心激发保存最完好的那些银色符箓她的真元会被抽空，所以只能稳妥些。她感觉这个女鬼比熊大王强了至少一倍，担心玉笔无法一击毙命，只得借用铜镜定住她加符箓打击的方法。银色符箓的威力毋庸置疑，杀这个女鬼没什么问题。 白色光线直接将大翠花定在了原地，赵小梨喊道：“小绿，后退！” 小绿看到大翠花向自己走来时腿都在打哆嗦，却又不敢动，一听赵小梨的命令，他转头就跑。 符箓被赵小梨丢到了半空中，符中燃起银色光芒，却在此时，被大翠花丢下忽略的洪峰惊恐地叫道：“天师，小心后面！” 赵小梨只是个普通人类，她的体力比一般人好一点，但肉体的强度跟鬼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从前她战斗时，都有小黑掠阵，有人想要靠近她偷袭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现在，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当听到洪峰的叫声时，她下意识地往侧边一躲，凌厉风声擦着她的耳朵而过，她看到一副特别大的爪子长在一个身材娇小宛若幼童的鬼身上，那爪子的每一趾都跟尖刀一样锋利，让她心中一悸。 下一刻她心道不妙。 赵小梨这一动，铜镜里射出的光便歪了，大翠花重获自由，在这银色符箓内藏的无数风刃席卷而来前一个赖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草！这女娃怎么有这么厉害的符箓？小刀小心点！”大翠花回头看到银色符箓引出的风刃，脸色都变了。 偷袭赵小梨名叫小刀的小鬼见状，也连忙退开，警惕地盯着赵小梨。他身材娇小，然而肤色和外表跟小绿有点像，眼睛是血红色的，面色狰狞，不平衡的是，他右手是刚才袭击了赵小梨的巨大锋利爪子，另一手却纤细如同正常孩童。 赵小梨捏着符箓退后，紧张的目光在大翠花和小刀二鬼身上打转。 没想到竟然有两个鬼！而且都比小绿这个喽啰厉害，不管是大翠花还是小刀，速度都很快，她以一人之力，还要带着两个累赘，真的胜算不大。 赵小梨心疼一张银色符箓的浪费，忍着心里的痛将好几张银色符箓捏在掌心。 见到她手中的符箓，大翠花眯起眼，十分忌惮：“小女娃藏得这么好！” 赵小梨拿着符箓本就是作为威慑，见起到了该有的作用，却也不敢大意，紧张地盯着二鬼。 大翠花没有立即动手，似是在权衡，僵持了一阵后她突然对小刀使了个眼色。 小刀蓦地动了，娇小的身体如同鬼魅般向赵小梨冲去。 赵小梨手上快速施展印诀，这是鬼王还在石塔时好心教她的铜镜正确使用方法之一，印诀带动铜镜中的不同阵法，会形成转瞬即逝的不完全防护罩，正巧适合用在此时！ 小刀冲到赵小梨跟前时蓦地跳起来，一爪子朝她抓下来，却被铜镜形成的防护罩挡了挡，他蓦地被反弹出去，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后，再次攻了过来。 赵小梨一边对付着他的袭击，一边指挥着玉笔，向几乎跟小刀同时行动却冲向伏幽的大翠花攻去，同时扬声吩咐：“小绿，快带着他跑！” 小绿快怕死了，背上多的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跑得虎虎生风。 伏幽正面对着追来的大翠花，她那贪婪的脸色、壮硕的身躯看得他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脸色不可避免地更为惨白。属于赵小梨的玉笔奔袭而来，略阻了阻大翠花，却被她一巴掌拍飞，可玉笔却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再次阻挡着她。 他略略侧头，另一边，赵小梨被小刀缠得很紧，没办法追过来，只能用玉笔进行阻挠，一心两用之下，自然会出现失误，铜镜的防护罩没能及时出现，小刀锋利的爪子将她的肩膀划开一道血线，她面露痛苦之色，玉笔因此而滞了滞，又一次被大翠花抓到破绽打飞。 伏幽蓝黑色的眸子渐渐变深，黑如墨般，沉凝的目光落在赵小梨的身上。她忍痛没去管伤口，继续结印诀，一边抵挡着小刀的攻击，一边控制着玉笔，一边还要尽量往他这边靠近，与他会合。 这一次奇迹并没有发生，大翠花一把抓住了伏幽乘坐的藤椅，小绿被连着一起提起，他慌得手臂一缩，从绳子里解脱出来，噗通一声落了地，连滚带爬地跑开。 大翠花大笑：“小刀，走！”她可不想跟拥有那么多银色符箓的人纠缠，反正她只要这个好看的男鬼，抢到了就跑吧！ 至于被那个小女娃杀掉的大熊？死都死了，当然没这个好看的男鬼要紧啊！ 大翠花一点都不恋战，提着藤椅便跑，小刀见状，恶狠狠地瞪了眼赵小梨，也赶紧离开。 “伏幽！”赵小梨急忙追过去，甚至连手中的符箓都打算丢出去了，可一阵狂风而过，那两个鬼带着伏幽转瞬就没影了！ 赵小梨蓦地停下脚步，呆站了会儿，捡起裂痕更大了些的玉笔，又远远地让小绿回来。 洪峰就在不远，但赵小梨没有理他。 然而他却主动说：“天师！那鬼怪来我们村打砸伤人，问我们熊大王是死在谁手里的，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说出来了。” 赵小梨低头看着自己左肩上的伤口，血还在流，她咬着牙拿出帕子擦干净血，又让小绿把她中衣的衣摆扯了一圈下来，简单地包扎好。 “天师，我们是真的没办法啊，我们要是不说，她就要一个接一个杀人啊！”洪峰激动地说道。 赵小梨不放心小绿的粗手粗脚，最后是自己牙和手并用，将包扎的地方松松地捆好固定。 肩上的痛随着她的心跳一跳跳的，难以忽略，她脸色有点苍白，也没看洪峰，右手摆了摆道：“我知道了，没事，你回去吧。”看洪峰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她就知道了，大翠花可不会心慈手软，所以她虽很郁闷，也能理解。 洪峰迟疑道：“天师，你受伤了，要不要回去我们村里先治伤？” “不用。”赵小梨掏出干粮叼在嘴里，咬了两口补充了点能量后站起身道，“我要去救人。你回去吧，那两个鬼是从另一个方向走的，这一路上应该很安全了。小绿，你知道大翠花和小刀平常会待在哪里吗？” 小绿立即摇头：“我不知道！” 赵小梨冷下脸道：“别跟我玩花样。你既然知道她是熊大王的相好，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快说，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究竟该更怕谁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小绿哆嗦了起来，之前他只看过赵小梨使用玉笔战斗，还以为她就这么一个厉害的法宝，今天才知道她手段多着呢，比他以为的厉害多了，若大翠花是一个人来的，早就被她干掉了。 他确实知道大翠花的据点，他也确实因为害怕大翠花而不敢说。大翠花忌惮天师，所以抓到人就跑了，根本就没理会他，他捡回了一条小命，否则，他这个知道大翠花底细的，早被杀了。 “我……我知道她在哪里……”小绿战战兢兢地说，“我带你去！” 赵小梨见他这怕成狗的模样心里一叹，还是小黑好啊，明明只是个无形之鬼，明明她都解除了盟契，为了她，他都敢跟法印硬刚。 “你怕什么？找到了地方，我们又不会直接打上门去，既然他们可以偷袭我，我也可以偷袭他们，到时候你找地方躲起来就行。”赵小梨说着，咬了几口干粮，示意因她的话而脸色好了很多的小绿走在前面带路，自己跟了上去。 洪峰一句话都插不上，直到赵小梨带着小绿走远，他才叹了口气，转身回村。 赵小梨离开白山村时是上午，差不多中午时遭到袭击，伏幽被掳走，而小绿带着她走到了晚上，才到了目的地。 小绿跟赵小梨说了一些关于大翠花的事。按照现代思维来理解的话，熊大王和大翠花可以认为是炮友，隔一段时间就会见一次。大翠花也是另一个寨子的老大，虽然熊大王比她弱，但她就是喜欢熊大王的体型，两个鬼这么一来往就是好几年。 然而，大翠花明显也是个颜控。之前是没得选，现在看到了伏幽，就把之前跟她有过和谐关系的熊大王给忘在了脑后。旧炮友死就死了，反正新的比旧的好太多了。至于是否“中用”……长这么好看，就算不中用，天天看着也高兴啊。 赵小梨简单地分析了大翠花的心理，深深地为伏幽的贞操担心。她也飞不过去，只能指望着大翠花不要操之过急，先让他缓缓，好给她赶过去的时间。 大翠花的寨子，比熊大王的范围更大一点，以一个山洞为依托，周围有不少简单的原始住宅，以树木、泥土为主，能遮头防雨，却挡不住风。 赵小梨躲在远处，发觉这地方很热闹，仿佛是在举行什么宴会，所有长得奇形怪状的鬼笑啊闹啊，还有喝酒的，篝火好几堆，映照着众鬼的脸，真当是群魔乱舞。 赵小梨紧张地扫视了一圈，却没在这里看到伏幽和大翠花。小刀却在，他看着不过是个幼童的模样，喝起酒来却极其凶猛，仰头就是一大碗，他身边围了不少鬼，在给他叫好起哄，而他红光满面，看着渐渐醉了。 小绿趴在赵小梨身边一动不敢动，前面那些鬼，随便出来一个，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现在慌得一批。 赵小梨小声道：“我溜进山洞里看看，不管出什么事，你都待这里别乱动，出事我可来不及救你。” 小绿连连点头，紧张得脸都跟头顶一个绿色了。 赵小梨又趴了会儿，注意到小刀已经醉倒，她才慢慢摸过去。 她尽量远离篝火，走的是最边缘，又趁着他们都喝醉了，因此这走向山洞的路有惊无险，直到进了洞中的阴影处，她才长舒了口气。 按照她的计划，若有可能，不要惊动任何人把伏幽救出。否则，她就擒贼先擒王，把大翠花先解决了，再出来对付这些小鬼。 山洞中隔一段路有插火把，但并不密集，有岔道，却没有守卫的小鬼。 赵小梨随便选了一条路，心情有点糟糕。 没人守着说明什么？说明大翠花不想让人打扰到自己的享乐……伏幽不会已经…… 岔道尽头很亮，似乎有人影晃动，赵小梨偷偷摸摸靠近，躲在洞窟口先偷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这才稍稍放心，又探出头去往里张望。 看到中央站在那儿的熟悉背影，她惊讶极了。 伏幽能站起来了，他好些了？ 赵小梨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大翠花那高大的身影，猜对方可能不在这里，她心中当即涌起了危机感，若大翠花不在这里，说不定就要从别处过来，那么她所在的地方，过来时一眼就能看到了，她会暴露的。 “伏幽。”赵小梨小声道，边说边往里走。 伏幽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神情肃杀，眼里满是戾气。 赵小梨脚步一顿，心跳蓦地加快，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 她在洞窟门口时，视线被遮挡住了，如今走了进来，便看到伏幽面前躺了具巨大的躯体，而当她看到它时，它正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化为黑烟钻入大地。 刚刚那是……大翠花的尸体？她刚死？ 赵小梨诧异地抬头看向伏幽，在他深邃中并无意外的目光中，惊讶地问道：“是你……杀了她？你体内的鬼精融合成功了？” 她心里顿时一慌，下意识觉得害怕。可这阵害怕过去后，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胆小了。她虽然没能成功救下伏幽，但她之前已经尽力了，现在还来救他，他怎么都不能杀她吧？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然而当伏幽双眼微微眯起，突然向她伸手时，赵小梨还是没出息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但，伏幽似乎真的融合成功了，他的速度极快，或许还比不上赵小梨围观过的法印和鬼王打斗时的速度，但已快到她未及反应，腰上就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那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撞上伏幽的胸膛，清冽的气息闯入鼻腔，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转，下一刻她便觉耳旁一凉，锋利的爪子没伤到她，却被伏幽轻松扣住。 赵小梨整个人缩在伏幽怀中，左手下意识地撑在他瘦而精壮的胸膛，瞬息间明白过来，他不是要杀她，而是在救她！ 伏幽精致到完美的脸上浮现嘲讽的笑，对上小刀那猛地瞪大的双眼，他轻嗤：“班门弄斧。” 伏幽手上一动，小刀的锋利爪子瞬间被折断，他顿时惨叫起来。 ☆、第78章 好看 赵小梨听着近在咫尺的惨嚎， 整个人一个哆嗦， 撑在伏幽胸膛上的手也无意识地捏紧了他的衣襟。 伏幽像是极为享受小刀的痛苦嚎叫，愉悦地勾了勾唇， 如电般踢出一脚， 小刀膝盖吃痛，登时半跪在地，紧随而来的是伏幽纤长有力的腿，他一脚踩在小刀颈部， 将小刀整个人踩在地上，微微用力， 便听到小刀那呼吸不畅的闷哼。 赵小梨有些恍惚地看着地上小刀的狼狈模样，跟做梦似的。 她想起先前小刀速度快， 爪子又尖利， 她不得不使用铜镜的防御来抵挡他的攻击， 而如今， 伏幽不过是一个照面间， 就将偷袭的小刀废了， 小刀用来攻击的爪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侧边折断，再也当不了武器， 他的致命弱点就在伏幽脚下，眼睛里满是愤怒与恐惧。 果然，鬼王就是鬼王，就算是幼年期的鬼王，也让人无法轻视。 心脏先是狂跳， 随即逐渐平静，此刻赵小梨才感觉到自己腰侧的有力臂膀，下意识挪动了下，那手臂却岿然不动。 虽然伏幽是在救她，但她无法确信他在成功融合鬼精实力大增后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因此不敢乱动惹他不高兴，只好当腰上的手臂不存在，低头盯着一身狼狈的小刀看。 赵小梨这会儿有点后悔，她就该相信伏幽的话啊！他早说过融合鬼精一事“快了”，偏她要操这份心，担心他的贞操而巴巴地赶来。若她再耐心等上个一刻钟，估计就能看到伏幽大杀四方地出来，也就不用冒险潜入，不用担心他融合鬼精成功后会怎么对她……希望现在的伏幽还是能讲道理的，大家互不相欠，各走各路，那就皆大欢喜了。 伏幽脚踩着小刀，却并不急着杀他，只神色漠然地看着他痛苦发青的面色，眼里染着地狱业火般的恶意。 “我给你个选择。”伏幽蓦然勾唇浅笑，“由我一刀刀地割下你的血肉，你若能撑过三千刀，我便放过你，还是，给你个痛快？” 他说着脚上稍微放松，让小刀可以说话。 小刀猛地咳嗽了两声，叫道：“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我愿意敬你为老大！” 伏幽忽而用力踩下，小刀的脖子顿时断裂，带着满脸的惊惧不甘化作黑烟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伏幽故作惋惜的叹息：“选错了。” 赵小梨：“……” 小刀一死，这个洞窟中就只剩下了赵小梨和伏幽二人，而且她还被他搂在怀里。 这个姿势在小刀死之后显得极为暧昧，赵小梨低着头盯着原先躺着小刀的那块空地，在可怕的沉默中试探着往外挪。 握着她腰的手顺势松开了。 赵小梨心中一松，离得有些远了才看向伏幽道：“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融合成功了！”她说着微微一叹，“还是我太没用了，要是能多挡住大翠花些时间，也就不用到这儿来一趟了。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伏幽目光在赵小梨灵动的眉眼上打转，没理会她的感谢，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赵小梨故作惊诧道：“怎么会！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是从我手中被掳走的，对方本来也是冲着我来的，我无论如何都得来啊。” 伏幽深邃的双眸盯着赵小梨，嗤笑道：“只是‘相识一场’？” 赵小梨道：“对、对啊！” 他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赵小梨：“……”拿她说过的话来驳她很棒棒哦！ 她硬着头皮道：“也可以这么认为。” 他忽而走上前来，在赵小梨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掐着她的下巴左右转了转，面上挂着笑，声音柔和里掺着寒霜：“你但凡有一分自知之明，也当清楚，我不会被你这般姿色所惑。” 赵小梨：“……” 这种明晃晃diss自己外表的事能忍吗？！ ——当面对的人是鬼王时，当然能！ 赵小梨仰着头看伏幽，一脸无辜：“我知道的。我就看看，没想干什么。” 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多看两眼，人的本性嘛。就算她曾经被鬼王坑过不少次，也不能否认他的颜值真的很让人心动的事实，也让被他坑的人更容易原谅他。谁叫他长得好看呢？这世界本就不公平，长得好看的人走的是简单模式。她原来没穿越的时候，也因为长得好看，获得了不少她根本就没刻意去求取的便利。 “那最好不过。”伏幽松开赵小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向外走去。 赵小梨连忙跟上，抱金大腿的感觉不要太爽哦，她曾经是偷偷溜进来的，出去时怎么的也要大摇大摆找补回来吧！ 二人才刚走了没几步，洞外突然传来个女性声音：“大翠花，出来！” 这声音娇媚却不柔弱，隔着不近的距离也清晰地钻入赵小梨耳中，让她心中一紧。 随后她又释然了。 现在她不用慌了啊，她有大靠山了！伏幽完全没有杀她的意思，还救了她，只不过是警告她不要对他动花花心思而已，又没有丢下她自己离开的意思，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是讲道理的，他们这友谊的小船，算是有块板了！ 果然，伏幽根本没有掩藏的意思，依然维持着闲庭信步般的淡然，慢慢向外走去。 赵小梨在心里为他的霸气叫好，忽然想到了她在这个世界刚遇到他时他被围殴的那个场景。 那时候，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因为鬼精融合缘故显露出不对劲了吧？这种时间段，他本该找个洞府躲起来慢慢修炼融合，但他偏不，还在外头晃，这不就被他视为蝼蚁的小鬼暴打了么？他的这份任性，真的是从头至尾都没变过呢。 赵小梨紧跟在伏幽身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被篝火的光照得光彩夺目的女人……女鬼？ 原本那些小鬼各自守着一些篝火闹腾，而在这个拥有妖媚声音的女鬼来了后，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或戒备或贪婪或敬畏地看着她。这个女鬼，比之前赵小梨看到过的任何女鬼都美丽——薛柳不算，她可没办法真正确定他的性别——她有着人类女子的外貌，身上的皮衣皮裤将她的身材凸显，玲珑有致，该大的地方大，该细的地方细，让赵小梨这个同性也看得移不开眼。她的脸亦是巧夺天工，一双凤眼大而媚，水润多情，红唇饱满艳丽，性感撩人。唯一让她与人类女子区别的是，她长着一条蓬松的白色尾巴，长得半拖在地，让人很想撸上一把。 看到出来的人竟然不是那个高壮的大翠花，漂亮女鬼微怔，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飞快地扫视了伏幽和赵小梨二人，然后蓦地将视线落回伏幽身上，眼神亮得可怕。 在鬼界，女鬼的数量少，漂亮的女鬼更是凤毛麟角。而男鬼数量虽多得多，但长得好看的也少，单从比例上来说，还不如女鬼中漂亮的比例。当然，鬼界主要还是实力为尊，样貌并不重要，可若有一个好看到逆天的鬼出现在面前，谁又会不心动呢？ 漂亮女鬼无视了赵小梨，只盯着伏幽，柔软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媚笑道：“你要不要跟我？大翠花就是个粗人，长得比男鬼还壮，又怎么懂得如何怜惜你？你不必担心她不肯放你，她的实力只配给我提鞋。” 赵小梨偷看了伏幽一眼，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敢去想象他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感觉法印可能把她送错了地方，这伏幽都已经因为样貌被好些女人惦记了吧？白山村那些中年妇人是没有能力做什么，不然肯定也得像大翠花和这个漂亮女鬼一样，一眼就看上他想把他给办了——这不就是全世界都想要我的玛丽苏剧情吗？！ 赵小梨想笑的同时，心里又有愤愤不平的嫉妒，她才是穿越者啊，为什么这种苏爽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给她点玛丽苏女主光环怎么了！ 但转念一想，若看上她的都是大翠花这种……还是算了吧，会发展成禁忌猥琐的小黄文剧情的。 赵小梨紧张地看了眼伏幽，又往后退了一小步，有点怕被迁怒。希望他不要把她说觉得他好看那些话，认为是她跟这漂亮女鬼一样在觊觎他的肉体，她的欣赏是很纯洁的。 伏幽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侮辱过了，而在进入画卷内后，这样的侮辱却接二连三。他将这些都算在了法印头上，却也不打算放过眼前这个自寻死路的女鬼。 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退远了的赵小梨，眼神是冷的，出口的声音却柔和得让人误以为他对她充满了情义：“小梨，过来。” 赵小梨：“……” 她感觉到了因为伏幽的举动而突然看过来眼神不善的漂亮女鬼的可怕敌意，有些困惑地看向伏幽。 这漂亮女鬼说这种话，他难道不生气吗？为什么不像杀掉大翠花和小刀一样，直接去把对方杀了呢？ 该不会……他现在的实力，其实还没有那么逆天，能轻松杀掉大翠花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毕竟连她当时都能跟这两人有来有往。而面对这个漂亮女鬼，他的优势没那么明显，或者根本没优势？ 赵小梨想起的是那个明明打不过法印却还是贸然挑衅的鬼王，但眼前这个，还只是相对弱小的伏幽，或许，融合鬼精一事，将来还要进行很多次，他才能变成那个怼天怼地的任性鬼王。 所有的考量不过是一瞬间，赵小梨眉眼舒展，快步走到伏幽身边，在他伸手拦住她的腰时，她也尽量没露出半点异样，只低着头笑得娇羞。 伏幽满意地看着她配合的举动，眼里浮现笑意，她果然并没有让他失望。 而在漂亮女鬼看来，这便是明晃晃的郎情妾意，这和谐的一幕刺激得她眼圈发红，怒火如同烈焰高扬。 她自然看得出来，那不过是个人类女人，这个她看中的极品男鬼，竟然宁愿要一个人类女人都不要她？更何况那人类女人长得远远不如她漂亮！ 这一刻，什么大翠花都被她抛在了脑后，一向因容貌而自得的她觉得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愤怒轰然炸毁了理智。 好，好！她就把那个卑微的人类女人撕碎给他看，看他最后要选谁！ 漂亮女鬼蓦地扯下腰部的皮带，面容狠厉，身形如鬼魅般冲向二人，杀气直指看着柔弱无比的赵小梨。 伏幽仿佛尚未反应过来似的，直到漂亮女鬼的杀气逼近，那揽着赵小梨腰的手臂才蓦地往侧方一甩，将她抛了出去。 在漂亮女鬼看来，这是伏幽的实力不济，反应太慢，她对此并不意外，稍稍扭转方向，手中的皮带犹如最锋利的长剑，指向赵小梨，她相信以她看上的这个男鬼的反应速度，在他追上来前，她就可以把这个人类女人捅个对穿！ 赵小梨既然懂得如何配合伏幽，自然早有准备，被伏幽甩出去时便开始结印，当那锐不可当的皮带来到她跟前时，铜镜具现的防护罩已挡在她和漂亮女鬼之间，虽然很快破碎，但挡住了她至少一秒钟。 漂亮女鬼面露诧异，她没想到这个人类女人竟然会法术！ 下一刻，她面色一变，再顾不得去杀那人类女人，只强行扭转身体，以避开身后的凌厉杀招。 她的反应足够快，原本落在她后脑的强大杀意因她的举动而落在了她的右肩，锐利的痛传来，她右肩以下，竟被生生撕扯了下来！ 顾不上那钻心的痛意，她长长的尾巴蓦地往下一点，她的身体便轻盈地后退，迅速拉开距离的同时，完好的左手扯下耳朵上的耳钉，屈指一弹，目标正是赵小梨！ 伏幽原本追击而去的身影蓦地一顿，折了方向，伸手一捞握住耳钉，同样屈指一弹，它倒飞回去，划破了漂亮女鬼的脸，一道深深的血痕横亘在她左边面颊。 “啊！”她惨叫一声，身子只僵了僵便又继续后退，声音凄厉，“你竟然敢伤我的脸！你给我等着！你爱的女人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你将会在我身下摇尾求欢！” 伏幽没追上去。 他将手上的断臂往地上一丢，那断臂迅速化为黑烟，回归大地。 赵小梨看看伏幽，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心里有那么点异样。 伏幽竟然为了替她挡住耳钉而没有追击那漂亮女鬼……她刚才都快吓死了，那耳钉速度太快，她连结印都来不及，即便来得及，铜镜的防护罩怕是也拦不住。 劫后余生的心悸让赵小梨有些腿软，她看着伏幽，犹豫着是不是要跟他道谢。 伏幽却没理会她，他视线一转，森冷的目光落在围观的小鬼身上。 刚才的事发生得太快，这群小鬼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僵立原地不敢动弹。 伏幽冷笑：“你们的老大已经死了，不想死的就滚。” 小鬼们仿佛雕像突然活了，连忙四散奔逃。看到刚才一幕的他们，明知双方的实力差距，他们当然不会犯傻。外面这么热闹老大都没出来，肯定就是死了吧！那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不过片刻，小鬼们散得一干二净。 赵小梨皱起了眉头。 在杀人这件事上，鬼王从来就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即便是喽啰，也很乐意亲自动手。这群小鬼，都是看到他被大翠花当禁脔掳来的目击者，他怎么就突然发善心放他们走了？ 她疑惑地看着伏幽，也因此，当他身形微微晃动时，她下意识地赶上前去，在他摔倒时及时扶住了他。 然后，她就被他的自重给压倒了。 伏幽勉强撑起上半身，身下是被他压着的赵小梨。 他看到了她刚才下意识来扶他时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忧惧。 蓝黑色的双眸中因一旁篝火的存在而闪动着跳跃的光，他容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慌张的赵小梨，听到她急切地问道：“诶，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 呵。他被法印算计了，身体隔一段时间便要受一次当初融合鬼精之苦，缓和之时所恢复的实力，连个鬼将都不如，且若使用过度，便又会加速融合痛苦的到来，成个谁都能欺负的废物。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这个蝼蚁般的人类。 伏幽最后的气力用尽，抬起的上半身压了回去，将赵小梨盖了个严实。 “伏幽？”她一怔，随即唤道。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赵小梨心一沉，随后扬声叫道：“小绿，小绿你还在吗？快过来啊！我要被压死了！” ☆、第79章 盟友 赵小梨并不确定小绿还在， 毕竟刚才这边动静不小， 小绿胆子也不大，很可能早就被吓跑了。 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靠近， 她听到了小绿战战兢兢的声音：“天师， 我、我在这里！” 作为一个鬼，他力气不小，匆忙间跑过来后将压在赵小梨身上的伏幽搬开，搓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赵小梨自己爬起来。 赵小梨道：“你背上他， 我们赶紧走！” 小绿本来就有点慌，被她紧绷的声音感染， 心里一抖，赶紧蹲下把人背上。刚才他躲起来看到了一切， 真的以为自己要给赵小梨陪葬了， 没想到后来那么刺激， 他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 之前的藤椅早不知被大翠花丢到了哪里， 反正伏幽如今昏迷着， 赵小梨也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帮着小绿背好人后，让小绿这个地头蛇找条安全的路离开。 三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 怕被人发现，赵小梨不敢弄出亮光，她夜视能力不行，走得磕磕绊绊，而小绿背了个人还走得很稳， 经赵小梨叮嘱，遇到一个山洞后他出声示意，一行人先停下休息。 赵小梨从随身背包里取出白山村民送的牛皮水壶，咕噜噜灌下一大口水，又去查看伏幽的情况。 伏幽靠在山壁上，长发如墨，将他的半张脸都遮住，他垂着头，就像是没有生命的精致玩偶。 片刻前她还在后悔自己不该来救伏幽，现在却觉得庆幸。他这身体情况很不稳定啊，要是没她看着，失去行动能力时可怎么办？这样一来，他先前两次救她的原因她也有数了。 赵小梨长舒了口气，他的人设果然没崩，她就说嘛，他们才认识了多久，他怎么就在短时间里救她两次？根本是他有所求啊，那她就不慌了。 山洞中很安静，赵小梨决定等天亮了再离开。 她打坐调息，渐渐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无意间对上了不远处伏幽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伏幽，你醒了？”赵小梨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小声道，“你忽然昏迷，是融合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看得出来，他现在还是无力的模样，那个霸气杀鬼的伏幽，反倒像是她的幻觉。 昏暗的山洞中，失去行动能力却拥有极好夜视能力的伏幽将赵小梨担忧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眉间染上惯常的嘲讽，出口的声音却看不出丝毫端倪：“不是什么大问题。” 赵小梨才不信他的话，但她并没有揭穿，反而点头应道：“那就好。你可要尽快好起来啊，不然那个女鬼要是追来了，我可打不过她。” 伏幽只看了她一眼。 赵小梨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在意，在昏暗中冲他笑了笑：“刚才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伏幽的双眸此刻暗如黑夜，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打量。她看穿了他的伪装，因此刻意在讨好他？在画卷中相遇以来的一幕幕从他脑中闪过，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你要如何谢我？”伏幽故意顺着赵小梨的话道。 赵小梨一怔，蓦地促狭地笑起来：“不如就以身相许好了……” 伏幽轻嗤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赵小梨继续道：“……我来当你的保镖。” 虽然伏幽刚才救过她两次，但赵小梨并不觉得自己欠他的，相反，要是算上未来他做的那些事，可是他欠她的呢。对眼前的他来说，她将他从小鬼们的暴力中救出来，将他从不怀好意的中年妇女那儿带走，又跑去救他，还将昏迷的他带出来……他们两人间顶多算是礼尚往来、互利互惠。但既然他要提这事的话，她也将话说开好了。 伏幽漫不经心地看向赵小梨，冷笑道：“我不需要什么保镖。” “你当然需要。”赵小梨舒舒服服地坐好，眼也不眨地说，“你这时而虚弱、时而恢复正常的状况，恐怕不会那么快结束吧？当你虚弱无力时，你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若是遇到对你生出龌龊心思的女鬼是那种漂亮的还好，但若是大翠花这种，甚至是个魁梧的男鬼，难道不是生不如死？” 她只可惜现在光线太过昏暗，看不到伏幽的表情，她猜此刻他脸上那种屈辱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一定能让她幸灾乐祸上几秒。 伏幽顿了数息，冷笑着反击：“难道我不该更小心你？” 赵小梨诧异道：“小心我什么？从我们相遇以来的种种，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品行吗？” 伏幽以冷笑回应。 赵小梨道：“我要是真想拿你怎么样，早在白山村里就做了，还等得到现在？你是长得好看，可我也不差啊，强扭的瓜不甜，我才十……十五六岁，怎么可能去想那种龌龊的事呢？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得不说，对着鬼王的脸狂怼是件特别减压的事。 仗着对方还得倚仗自己，赵小梨没有一贯做小伏低，压抑自己。这可是全新的人生啊，不过得痛快些，对不起自己。 伏幽如今真正确认，赵小梨是真的没认出他来，不然她怎么就敢这么说话？ 他不过是随口反驳，也确实认为如今的他在她身边会更安全一点。这种憋屈感，他全都记在了法印头上。 像是被她说服了似的，伏幽故意慢悠悠地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赵小梨没忍住笑了起来，她赢了啊，跟幼年期鬼王吵架吵赢了！ “那就这么定了。”赵小梨伸出手，“我们正式成为盟友，在你虚弱时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遇到强敌你又有余力时，你也得保护我。” 伏幽视线落在赵小梨小巧的手上，因为常年干活，她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那是过去的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做什么？”他问。 赵小梨讪讪收回手来，这时候还没有握手的习惯，击掌也没有。 她干笑道：“你看我为了保护你手都受伤了。” 伏幽用他极好的夜视能力在赵小梨的手掌上逡巡了一圈，终于在食指间发现了一道小小的、甚至没破皮的划伤。 伏幽：“……” 赵小梨故作自然地收回手，神情自若：“既然我们是盟友了，是不是应该互相沟通下各自的情况？” 伏幽颔首：“可以。” 赵小梨道：“那你先说吧。” 伏幽看她一眼，没跟她争，用了现成的理由淡淡道：“如你所见，因融合鬼精不是一夕之功，在成功前，我没有自保能力。一旦强行运功，事后便会无法动弹，需要数日才能恢复。” 赵小梨点点头，他被大翠花掳来时估计身体还很虚弱，而之后虚弱期终于过去，便强行对付了大翠花和小刀，但到了漂亮女鬼时终于撑不下去了。能支撑到把对方吓走，估计已经是使出洪荒之力了吧。 “那你巅峰时的战力如何？”赵小梨好奇又期待地问，“打得过鬼将这种级别的吗？” 伏幽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赵小梨只知道伏幽的大动作，看不清小表情，因此一点没察觉到他的不悦，又补充了一句：“莫非连刚才那个女鬼都打不过？” 他当时对付漂亮女鬼时是使了计的，利用女鬼的愤怒和轻视，成功实施偷袭，才不过能将对方打退而已，但考虑到他之前已经杀过两个鬼，赵小梨不能准确判断他的实力。 伏幽终于冷笑：“杀你是易如反掌。” 赵小梨被他威胁习惯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一点没往心里去，只不满道：“我们是盟友，你杀我干什么？杀了我，你还能相信谁？” 伏幽道：“我从未说过我相信你。” 赵小梨顿了顿，懒得跟他争辩信任问题，重新说道：“杀了我，你还能跟谁结成盟友？小绿吗？” 突然被提到，坐洞口发呆的小绿蓦地回头：“啊？天师你叫我？” 赵小梨摆摆手：“没叫你。” 小绿不在乎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就算他们现场表演什么他也不在乎，听说没自己的事，他又转回视线，继续用比曾经的同伴们高出10点的智商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到这地步。 赵小梨再转头看伏幽时，已经因被小绿打岔而失了原先的气势，她忽然注意到伏幽的身体好像在颤抖，下意识地凑近去看。 她终于看清楚他的面色有多苍白，近乎惨白，几乎通透的面颊上，隐隐浮现她曾见过的黑色花纹，原本蓝黑色的双眸，也漆黑得如同最纯的墨色。 她吓得身子后仰，有点怕他突然情绪爆发——她就是小小地怼他两句而已，用得着气成这样吗？ 但很快，赵小梨就发现她似乎猜错了。 没什么情绪爆发，也没有怒火冲天，伏幽只是身体抖个不停，似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赵小梨灵光一闪，是因为鬼精在他体内闹腾的缘故吗？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以前没这样的经验，又没人教过她怎么应对鬼精融合时痛苦不堪的鬼，她犹豫半晌，还是什么都没做。 只是在看到伏幽快从半靠着的石壁上滑下来时，赵小梨还是伸出了手将他扶住，慢慢让他平躺下来。 她忽然记起，以前微博上有个急救医生说过，看到癫痫病人在犯病，不要忘他嘴里塞东西也不要喂水什么的，让他躺好，在脑袋下垫一些柔软的衣物防止磕伤，让他安静地抽一会儿就好。伏幽这个样子，跟癫痫病人也差不多嘛…… 地面太坚硬，赵小梨托着伏幽的后脑想了会儿，把小绿叫了过来，在他一脸懵逼中，把伏幽的脑袋放在了他腿上。 伏幽闭着眼，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80章 反杀 在小绿迷茫的视线注视中， 赵小梨给了他一个委以重任的鼓励眼神，便自己跑到洞口警戒起来。 那个漂亮女鬼临走前的眼神赵小梨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等对方养好伤之后， 一定会立即找来的，她和伏幽接下来很可能会面对一场不死不休的追杀。 她的“寿终正寝”， 还真是一波三折。 赵小梨靠在洞口隐蔽处，先查看了手臂上的伤口， 看到没感染就松了口气。为了赶路，早先被小刀划开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 直到这时候才有空闲查看。好在伤口不大， 没有感染的话，过一段时间也就能愈合了。 赵小梨起先还能坚持着不睡， 到后来一整个白天的劳累一股脑儿涌上来， 她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一个激灵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到山洞中。伏幽还未醒来， 小绿则如雕像似的跪坐着， 见赵小梨进来， 他僵硬地转动三角眼看了过来，眼里仿佛含着热泪。 赵小梨看了眼伏幽， 对小绿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走过去轻轻抬起伏幽的头， 示意小绿走开。 小绿腿都僵了， 犹如八十岁老汉似的，颤悠悠四肢并用爬开。 赵小梨接过伏幽后将他扶了起来，看了眼后头凹凸不平的洞壁，她没让他靠上去，只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虚虚地靠在她肩上。 洞外的天光透进来，照在他英俊得如同二次元男神的脸上，苍白已褪去，身体也不再颤抖，看着十分平静。 “伏幽？”赵小梨轻轻叫了他一声。 伏幽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赵小梨见他面色平静，也不担心他的身体，反而有点高兴于他的叫不醒。她转头示意刚被她赶走的小绿过来。 小绿苦着脸走回来，麻的腿这会儿已好了，他是鬼，一晚上没睡也不觉得累，认命地蹲下，让赵小梨扶着伏幽放到了他背上。 “我要去最近的城镇。”赵小梨道，“你知道要走多久吗？” 之前白山村人给赵小梨指过一次路，但为了来救伏幽，已经走歪了。 小绿想了会儿才说：“至少走两天吧。” 赵小梨点点头，示意小绿在前带路。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伏幽醒了，见自己正趴在小绿背上，他脸都绿了，正要开口，走在后头的赵小梨一步窜上来道：“现在条件艰苦，你就忍一下吧。再耽搁下去，那个女鬼追来你就惨了。” 伏幽侧头冷冷地看了眼赵小梨，后者却一脸真诚友好。 他收回视线，干脆闭上眼。 赵小梨松了口气。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伏幽突然睁眼道：“前面有鬼。” 赵小梨蓦地停下脚步，让小绿将伏幽放到旁边，示意他过去看看。她的潜藏能力不如小绿，若是她去看的话，很可能立即被发现。 小绿满脸惨淡，偏偏他的小命跟赵小梨是牵连着的，只好偷偷摸了过去。 一会儿小绿回来了，小声跟赵小梨说那边的情况：“那边有好几个鬼，都很厉害！拦着路呢，肯定是在找我们！” 赵小梨耐心地问道：“具体是几个鬼？” 小绿掰着手指说：“六个！” “很厉害是有多厉害？能打赢你？” 小绿连忙点头：“每一个都比我厉害！” “昨天那个漂亮女鬼在吗？” “不在。” “那你看看我能打过吗？” 小绿迟疑了下才说：“可以吧。” 赵小梨点头道：“那我们就从这边过去。先偷偷绕路，不要打草惊蛇。万一真绕不过，也不怕。” 伏幽没有意见，小绿再背起他，三人放弃了小路，往没人走过的山岭间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伏幽突然再次出声：“有鬼跟上来了。” 赵小梨一惊，压低声音道：“在哪里？” 伏幽道：“后方十丈。” 赵小梨跟小绿耳语了两句，在经过一片树木遮挡的洼地时一行人迅速躲了下去。随后，赵小梨一个人沿着洼地走远了些，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片刻，窸窸窣窣的急切脚步声便靠近了，同时有个粗犷的声音着急地说：“人呢！” 赵小梨继续听着，想知道除了这个声音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 果然又有声音接着说：“刚才还在的啊！这可怎么办啊，土里钻都回去跟当家的说了！” 赵小梨心里一紧，知道耽搁不得，取出玉笔，稍稍探出头去确认了二鬼的位置后，便驱动玉笔向二鬼袭去。 二鬼刚一看到赵小梨，就大难临头，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扑通扑通倒下，随化作黑烟消散。 “我们先离开这里！”赵小梨赶紧叫上小绿。 然而，赵小梨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以那个漂亮女鬼的实力，他们只怕难以逃脱。 走出了没多远，赵小梨突然对伏幽道：“这样跑不是办法，我有个很危险，但可以一劳永逸的法子。” 伏幽掀了掀眼皮，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说来听听。” 赵小梨道：“不过那有几个前提。你最清楚那个女鬼的实力，你看看这些符箓，能不能杀了她。” 她取出剩下的那些符箓，一张张在伏幽面前摊开给他看。 伏幽看她一眼，倒是从善如流地扫向那些符箓，从里面挑出两张，道：“这两张之外，都可以。” 赵小梨喜不自禁，连忙再问：“你现在还能使用一点真元吗？不多，就一点。” 她将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玄天宝鉴取下，递给伏幽：“用这个可以定住人，连鬼将这种实力的都可以。” 铜镜上还有赵小梨的体温，伏幽将它捏在掌心，了然地看着赵小梨道：“你想以我为诱饵，让我定住对方，你再使用符箓杀了她。” 赵小梨连连点头：“对啊！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我认为值得冒险。不然，这么被她追着跑，跟丧家犬似的，迟早要被追上，还不如拼一把。” 伏幽把玩着铜镜，这原本是他炼制的失败品，因此之前从赵小梨那边收回他的东西时，他并没有算上这个。 “你若是丢下我，便不用担心了。”他垂着视线，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般淡然。 赵小梨觉得伏幽简直是有毛病。未来他在石塔里蛊惑她杀她口中编造的爹娘也就罢了，现在他怎么还蛊惑她让她丢下他？他就这么想当那个女鬼的入幕之宾吗？ 她抱胸一脸严肃道：“伏幽，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被那个漂亮女鬼迷住了，特别想跟她在一起，但又不好意思跟我直说，才故意激我让我放你跟她双宿双飞？你直说好了，我是不会妨碍你们的。” 伏幽：“……” 他沉下脸来：“我是给你另一条路，免得你到时候怨我。” 赵小梨道：“这才不是另一条路，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说好的盟友呢？你让我丢下你，是彻底看不起我的承诺。若你不是因为喜欢那女鬼想一个人留下，我是绝不会丢下你的。” 伏幽垂眸一点点笑起来，却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赵小梨突然靠近他，眼里亮晶晶的，笑容灿烂：“我们说好了的，我今天不丢下你，你今后也不能毁约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伏幽微微抬起的双眸与赵小梨的近在咫尺，幽深的目光不闪不避，片刻后他嗤笑道：“先过了今日这关，再想今后吧。” 赵小梨觉得他这应该就是答应了，觉得自己是赚到了。伏幽迟早要融合鬼精成功的，未来的他实力逆天，要真记得今日的恩情，那她以后可真是会美滋滋的了。 “我觉得没问题的，”赵小梨道，“我们再商量些细节。” 得到土里钻通风报信的凤灵不再管还没好彻底的伤，带着满腔的愤怒赶了过去。她的手臂被整个儿扯断，如今虽已经重新长好，却让她的力量降了些许。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绝不能让那两个人跑掉！ 凤灵一路追击，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正在争执的二人，她先看了眼那个让她垂涎不已又颇为忌惮的俊美男人，见他虚弱不堪地靠在树干上，心头一喜，施施然落在了二人面前。 赵小梨看到那漂亮女鬼终于到了，松了口气。一样的“争执”，她都演三遍了，再不来她都要演厌倦了。 她立即进入状态，匆忙后退道：“你要他，你就把他带走好了！” 凤灵那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她先看了眼面色阴沉的伏幽，随后才笑道：“他这是怎么了？” 她之前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再轻易上当，昨日她事后估计，这个她看上的男人，实力比她差一些，但让她奇怪的是，他怎么会被大翠花掳来？大翠花的手下说大翠花和掳来的英俊男鬼正在温存，她才会没将他的实力看在眼里，但事实上，昨夜他表现出来的实力，要远强于大翠花。 赵小梨道：“他受了重伤！昨夜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现在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不想再跟着他担惊受怕，你把他带走吧，我不要了！” 伏幽斜眼看了过去，他总觉得她这话仿佛是出自真心。 凤灵听到赵小梨的话，心中的疑惑陡然消散，原来是受了伤，怪不得会被大翠花掳走了，后来想必是拼着命将大翠花杀了，偏偏她又在那时候撞上。若她昨夜多留片刻，说不定就能等到他力竭了。 她一时间有些惋惜，随即又得意起来，这会儿也来得及。 “他我肯定要带走的，可你……我也不会放过！”凤灵取下腰间不知用何材质做的皮带，二话不说便向赵小梨冲去，与此同时，她也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伏幽身上，免得再次被偷袭。 赵小梨想过的最好结果是，凤灵直接走近伏幽，但这种非要先杀了她的走向，她也同样考虑到了。 凤灵一动，赵小梨就立即拿出了爆炸贝，略一激发，空气弹便打了出去。然而，打的方向却不是凤灵，而是伏幽！ 凤灵眼神微变，只犹豫了一下便改了方向，那男鬼可是她平生仅见最俊美的，她都还没享用过，怎么就能让他死了呢！ 随手一甩，皮带将空气弹拦下，另一只手取下另一只耳朵上的耳钉，向前一弹，只见赵小梨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凤灵没再继续攻击赵小梨，反倒看了伏幽一眼，咯咯笑起来：“美人，你的小情人竟如此狠心呢。你爱她护她，她却更看重自己的性命，为了逃命，对你下这样的狠手。” 她原本还在担心，这又是两人做的局，但如今看来，昨夜的恩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这英俊的男鬼经此一役，必定会伤心难过，正是她用温柔小意感化他之时，强迫哪里比得上两情相悦？至于这个人类女子，她总要好好折磨，既是为美人泄愤，亦是为自己。 伏幽漠然看向赵小梨，后者被耳钉穿透了膝盖，没办法站起来，只能翻了个身艰难坐起，但这并不妨碍她使用符箓。 赵小梨只看了伏幽一眼，便忍着剧痛带着哭腔控诉道：“我哪里做错了？一开始跟他在一起又不是我自愿的！我是人他是鬼，人鬼殊途，我早就想离开他了！为什么昨夜你没有将他带走？那样我就自由了！” 凤灵的注意力被赵小梨的话引开，十分不适地打量她，皱眉道：“他竟然会强迫你？就凭你这种姿色？” 赵小梨：“……我心灵美！他看中的是我美丽的灵魂！” 凤灵见赵小梨明明成为了阶下囚还如此嚣张，冷冷地一笑，手中的皮带垂下，一步步向她走去。 赵小梨大叫：“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小心天道降下惩罚！” 凤灵根本没搭理赵小梨，然而下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赵小梨见状，没有再说废话，捏住了早就准备好的，威力最大的一张风刃符箓，念咒激发。 凤灵前一刻还在震惊该不会真是天道惩罚吧，下一秒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银色符箓飘到了她跟前燃烧，随后无数锋利无比的风刃兜头将她包围。 这样的定点攻击，本来她是能躲过的，还会躲得很轻松，然而现在她动不了！ 在赵小梨忍痛畅快的目光中，在伏幽漠然的注视下，满面惊恐的凤灵化为碎肉，又变作黑烟融入地下。 赵小梨蓦地仰天倒下，她的运气还不错，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总体并没有超过她和伏幽的预计。 被赵小梨赶去躲起来的小绿见凤灵已死，颠颠地跑过来，将赵小梨扶起，并在她的示意下，将她带到伏幽所靠的树下。 “我就说会成功的吧？”赵小梨得意地冲伏幽笑道，只是因为剧痛而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伏幽瞥了眼赵小梨正在渗血的膝盖，忽然将手抚了上去，沾了满手血，摊开给赵小梨看：“这算什么成功？” 赵小梨杀鬼时很少见到血，即使有，也因为鬼独特的死后回归大地而很快消失不见，因此见到自己的血她不由自主地心悸。 之前手臂上的伤口很规整，流的血不算多，但如今她膝盖上的伤是被耳钉撕裂的，唯一庆幸的是耳钉已经穿透了，不用取，然而这伤弄不好会导致残疾。 想想能杀掉那个漂亮女鬼，赵小梨又觉得，受这样的伤还是值得的。以后万一再不能走路的话，坐轮椅当个充满了神秘怪异气息的捉鬼大师，也很帅气的嘛。 “你不用给人家暖床，我不用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还不必再担心被追杀，这当然算成功。”赵小梨十分乐观地说，“我还有小绿，我猜他背两个人问题不大，不影响我们赶路。” 小绿：“……” ☆、第81章 心思 最终小绿并没有背成两个人，因为赵小梨的伤好了。 当伏幽听完赵小梨那“背两个人”的言论后， 他再次将手搭在赵小梨的膝盖上， 下一刻她觉得受伤处麻痒难忍， 禁不住哼了几声， 却没有挣扎——好歹伏幽还要靠她护着，怎么都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害她。 片刻后， 伏幽收回手，连原先从赵小梨伤口处沾染的满手血都不见了，而她膝盖上的伤， 竟然愈合了！ 赵小梨站起来试探着跳了跳，仿佛没受伤似的轻松， 欣喜地蹲下平视着伏幽的眼睛向他道谢：“谢谢你呀！” 伏幽冷着脸，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赵小梨将肩膀往前一伸：“我这里也受伤了，你顺便帮我一起治了吧！” 伏幽看她一眼，忽然双眼一闭， 从倚靠的树干上滑倒。 赵小梨慌忙抱住他， 诧异道：“不想帮我治也不用装晕吧？” 但她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不可能是装昏迷，以他的骄傲， 怎么可能这么做？不到万不得已，他一定不会将自己毫无防护地交到别人手里。 赵小梨拿回了滑落在地的铜镜，又让小绿背上伏幽。 她跟在小绿身后时， 注意力难免往自己的膝盖上飘去。伏幽会突然昏迷， 肯定是因为给她治伤的缘故吧？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闭上眼后因俊美无俦而如同天使般的伏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好像比未来那个鬼王更柔软一些？是，她当然知道，他治好她的伤肯定是为了让她更好地保护他，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他给她治伤的这个举动十分体贴。 毕竟还不知有没有脱离危机，赵小梨不敢多想，一行人匆匆前行，直到当日天黑，才寻了个平坦的空旷处歇息。 这期间伏幽一直没醒来，好在连个鬼都没碰到。 赵小梨从白山村带出来的干粮还有，她吃了点，想着到县城后怎么办。她身上虽然带钱了，然而问题是……那些都是未来的铜钱啊，上头写着字的，肯定不能通用，要被当假。钱的。 这种时候她就相当想念小黑了，附身野猪带进城去卖来换钱的法子，来钱可真是太容易了，无本万利啊。 小绿作为一只鬼，抓猎物的本领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小绿这样子太明显了，不方便进城，而且他还要背人，也不方便扛猎物，因此赵小梨只能让他去抓了两只野兔，她自己可以抱着走。 一夜过去，伏幽依然没醒，赵小梨查看他的脸色，觉得还行，便没太担心。可能是因为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强大的形象吧，她从不会担心他突然死掉。 这天又走到了下午，远远看到了城墙。进城前，赵小梨趁着伏幽没醒，往他脸上抹了点泥巴。这还是大翠花和那漂亮女鬼给她的提醒，伏幽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她要是不知情又有能力，她也想抢回去啊，即使在人类社会也不能掉以轻心，他这脸太好看了，根本就是男女通吃。 而她自己，如今长高了些，偶尔能看出些属于女子的动人魅力了，但整体上来说不过就是清秀模样，根本不用担心旁人见色起意。再加上她在山里待了这么多天，衣服都脏了，看着也就比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好一些，并不怕人觊觎。 反观伏幽，也不知怎么回事，看上去依然很整洁，以至于他脸上的泥巴显得格外违和。 赵小梨还顺便扒了伏幽的外衣，让小绿穿上，遮住他那异样的外表，再找出她那块被称为鸡肋的破布，包住了他的头。 她本想让小绿带着伏幽先在城外等，她进去准备好就回来将伏幽接进城去。然而，她并不放心伏幽和小绿单独相处，因此只好出此下策。 城门口的士兵懒懒散散的，管得并不严格，一般行人进出根本不管，也就是赵小梨这三人有些奇怪，才多问了句，她说自己是带哥哥来治病，哥哥脸上的泥巴是某种敷着用的药，就被放行了。 赵小梨本想直接去市场卖她的兔子，然而才刚进城门就眼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告栏，她去看了眼，惊喜地发现原来是有一富户家里闹鬼，广邀能人异士去捉鬼。 赵小梨正看得两眼发光，冷不丁脸上一湿，她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扭头看过去。 伏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左手抬着，指尖上有泥巴，而他此刻虽脸上被盖了泥，却依然能看清楚他那种强忍着愤怒的阴沉。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比他的脸色还冷，盯着赵小梨要她给个解释。 赵小梨这才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放到眼前一看，果然是一点泥巴，这是刚才伏幽往她脸上抹的。 赵小梨凑过去小声又神秘地说：“这是保你贞操的好东西！这样就没人会盯上你了。” 伏幽看了背着他的小绿一眼，愤怒不减反增：“不是还有这样的法子？” 赵小梨遗憾地摇头道：“没了，我就这么一块破布。” 她连忙安抚他：“你先不要生气，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地方住，顺便把你脸上的泥巴都洗掉。” 伏幽扯了扯嘴角，冷笑着抹下另一边脸上的一部分泥巴，啪嗒拍到了赵小梨脸上。 赵小梨：“……” 看着她满脸泥巴的愕然模样，伏幽的心情总算好了些，闭眼道：“走吧。” 赵小梨翻了个白眼，随便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泥，按照告示上的地址，边问人边摸了过去。 那是间很大的宅子，门前两座石狮子，看着极其气派，赵小梨正要去找门房，却见一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衣冠不整也顾不得收拾，慌不择路地逃了。 赵小梨认出那人穿的是件道袍。 有人追着出来，面上满是焦急之色：“道长！您回来啊！”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看着似乎是个管家。 他见那个道长跑远了，唉声叹气了一阵，注意到门口站着的赵小梨一行怪人，他主动上前道：“几位……可是来捉鬼的？” 赵小梨立即进入了角色：“那是当然！你看这位，是我的师父，鼎鼎有名的服不服道长。”她感觉带着瘫痪哥哥捉鬼的设定有点怪怪的，干脆换了个设定。 伏幽盯了赵小梨一眼，没出声，就看她表演。 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服、服不服道长？” 赵小梨道：“对，就是我师父！我师父每次抓到鬼就会问一句服不服，因此而声名远播。” 从来没听过这个“声名”的管家：“……” 但因为主人家里闹鬼实在是严重，他也没办法像最初一样甄别，连忙客气地将人请进去。反正有没有真本事，一带到那鬼面前就能分晓。 进去的路上管家跟赵小梨简单说了下鬼的情况。 这鬼大概是半个月前出现的，一开始只是丢了些吃的用的，后来它被人撞见了，便开始伤人，然而它速度快也很狡猾，始终抓不住它，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它只是个长相奇怪的野兽，直到后来它口吐人言，还大摇大摆地要求他们给它供奉，并展现了神奇的力量，这才叫他们明白，这是碰上鬼怪了。 管家道：“一开始它只是些鸡鸭鱼肉也就罢了，但前几日，它吃了个小丫鬟！我家老爷报官过，可官府派来的人也束手无策，都被打了出来。如今我家老爷都带着人逃出去了，只有我与一个老门房在此处看着，寻找能人异士将它收了！” 赵小梨起先以为它只是个恶作剧的小鬼，没想到竟然吃人，这就触及到赵小梨的底线了。 管家看了眼赵小梨，提醒道：“一会儿您的师父去捉鬼时，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它不喜欢吃男人的肉，以前的异士顶多被打出来，但若是个女子，怕是会有危险！之前已有好几个异士来过了，可全都被那鬼怪打跑了，那鬼怪凶恶得很！” 赵小梨郑重点头道：“多谢管家，没事的，有我师父在给我掠阵，不怕。” 管家看了眼伏幽，看到他满脸的泥巴，他憋得有点难受，但又不敢问。从进门开始，都是这位道长的女弟子跟他说话，他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异士嘛，奇怪些反而是正常，反正他看到一个男道长收个女弟子也不奇怪了，这位满脸泥的男道长不说话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有没有真本事一会儿就知道了。 管家在距离一座院子三丈外就停下了脚步，面上已带了惊恐：“就在前面的院子里！” 赵小梨装模作样地对伏幽道：“师父，里面的鬼怪厉害不？你看我一人能不能打过？” 伏幽曾经发现过尾随的小鬼，因此赵小梨把他当雷达探测器用。 伏幽眼神阴郁地看着她，显然他还对脸上的泥巴耿耿于怀。 赵小梨扭头问管家：“若我们师徒解决了这鬼怪，可否容我三人在府上暂住几日？我们刚到此地，还未找到落脚点。” 管家连忙满口答应：“您请放心，若能捉住这鬼怪，老爷定会好好酬谢几位，暂住几日更不再话下！” 赵小梨闻言一笑，转头刚要继续问伏幽，却听他淡淡道：“来了。” 她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他的话，当即祭出她最近常用的玉笔，当从院子里出现的那团黑影四肢着地，如同猎犬似的向她冲来时，玉笔已飞了出去，如箭头般钻进那东西的大脑，又飞速钻出。 这团东西因惯性而往前滑动了数米，这才堪堪在赵小梨脚边停下。 与此同时，管家不过刚做出个转身逃跑的动作，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见到了这一幕。 他张大嘴呆住了。 赵小梨刚才的不过是本能反应，此时才稍微回过神来，踢了踢那团东西，它长得跟藏獒差不多大，类人，只是下肢膝盖的位置不像人类一样是向后弯，而是往前弯的，有点吓人。 “是这个吗？”赵小梨问。 管家被她的问话惊醒，仔仔细细又不敢靠近地打量地上躺着的那团东西，犹豫着不敢认：“好像……好像是的？” 赵小梨听到他这上扬的尾音，感觉连他都不太确信的样子，不禁问道：“你之前亲眼见过它吗？” 管家连忙道：“见、见过的。” 只是，之前的几个所谓异士，要么是一看到就吓跑了，要么是勉强施法没成功后被打跑了，他心里的感觉就是这个鬼怪特别可怕，他留在这府里，甚至是做好了随时被杀的准备的。因此，眼前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少女，一个照面就把那鬼怪给杀了，他实在接受不了啊！ 说好的相当厉害的鬼怪呢？ 管家还没想明白，这个鬼怪便化为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赵小梨忙道：“您可是亲眼看到我杀了它的哦，不能赖账呀。” 管家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那鬼怪的尸体突兀消失，终于不再怀疑什么，变得比之前热络了数倍，还带着丝丝敬畏。 “几位道长，此事乃是小人亲眼所见，定会如实回报老爷！”管家连忙喜气洋洋地应下。 随后，管家先带着赵小梨一行人去了一个小院子休息，而他则要赶紧去向自家老爷通报这个好消息了。 房间里有干净的水，赵小梨知道伏幽对小绿是丑拒的，因此让伏幽靠在床上后，便拿了浸水的帕子，动手之前先问了一句：“我帮你洗干净脸上的泥？” 伏幽面色泛冷，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你。” 赵小梨没有嫌弃他的语气，坐到床边便开始帮伏幽擦脸。 搁以前，赵小梨绝对想不到她跟鬼王之间还能有这一幕，人生真是相当奇妙了。 小绿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伏幽起先并没有注意，直到他看到了站一旁的小绿身上的衣服。 “趁我昏迷脱我衣服？”他蓦地捉住赵小梨的手腕，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来，“哪天是不是该趁机要了我的命？” 此刻伏幽的力气并不大，赵小梨并不觉得手腕被抓得痛，因此也没管，只是看着他笑得特别欠扁：“就凭你现在的状态，不用趁你昏迷，我也能要你的命啊。” 伏幽抿了抿唇，有一瞬间，他想告诉赵小梨他究竟是哪个鬼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在她燃起可以离开画卷的希望后，亲手将之撕碎。 他看得出来，她在画卷中，竟比在外头还轻松。他因她而进入画卷，身体再受如此折磨，她却可以逍遥……他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他总要做点什么。而他处于如此的境地，能做的事，极为有限。 伏幽松开赵小梨的手腕，往后倚靠在床头，蓝黑色的双眸轻佻地看着赵小梨，不疾不徐地说道：“确实如此，也本该如此。可你却没动手。你是个人，见鬼害人时并不手软，而我是鬼，你却没对我动杀心，也不问我杀了多少人……你猜猜我手上有多少人命？” 他随意地扬了扬他的手，此刻那手纤长白皙，比手模的手还好看。 赵小梨不想猜，反正那数字一定多得她无法想象，嗯，她是说未来那个，至于眼前这个，怕是也不少了。 见赵小梨不说话，伏幽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加深：“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 他脸上的泥已差不多都被洗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再次展露出来，一颦一笑都在勾人。 “你很迷恋我这张脸，”伏幽嗤笑了一声，“为了它，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我真是该感谢老天送我这样一张脸。” 赵小梨想了想，没反驳，她之前跟他说过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帮他的。 伏幽紧盯着赵小梨，语气很淡，说出的话却让赵小梨直接懵了。 他说：“我虽从未听闻人鬼相恋之事，你既喜欢我这张脸，不如跟我试试。” ☆、第82章 伪装 听到伏幽这类似表白的话，赵小梨第一个冒出来的感觉是惊悚。 曾经四时林遇到的事让她怀疑过人生， 后来努力接受了那个设定， 那种荒谬感才稍微降了些， 然而再之后发生的事让她意识到， 四时林里的事应当只是个幻觉。 但现在， 她又不确定了。 之前她不能接受未来她会跟鬼王在一起的最重要原因是她想回家，不能接受自己回不了家这件事。然而此时此刻， 她已经注定回不了家了， 除了接受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么在她不想着回家之后，又在这画卷中遇到了过去幼年期鬼王的情况下，跟他同甘共苦发展点什么也不奇怪了。 赵小梨很认真地打量伏幽这张俊美得没朋友的脸，没有任何犹豫就摇头道：“不要。” 伏幽眉头一动：“为何？” 赵小梨总不能说， 她觉得他突然这么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想了想才道：“喜欢的东西， 不一定要拥有。” 伏幽眼尾一挑， 笑得魅惑：“我允许你拥有。” 赵小梨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的，我说好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 思来想去， 她觉得他这疑似表白一定是因为自保问题。“盟友”关系并不完全可靠， 然而加个恋人关系就有了质的不同。 伏幽：“……” 赵小梨再看了伏幽的脸一眼， 确认都干净了才说：“我估计这家主人快回来了， 一会儿你就装高冷少说话好了，我来说。” 她略显得意地笑起来：“你我的身份设定，都在我脑子里呢。” 等赵小梨招呼小绿一起出去后，伏幽意识到，她四两拨千斤就将他的话给曲解无视了。 他冷着脸倚靠在床头，闭上了双眸，倒并不觉得意外。他也未曾想过一时便能成事，这不过是个由头，在她心里留下一枚种子，迟早这种子会发芽开花，最终成长。 赵小梨出门后没多久，果然遇到了由管家带着前来的主人。 主人姓吕，正是本地富户，管家是吕家家仆，赐了吕姓。这位吕老爷年约六十，脸上仍然能看出受惊的憔悴，但此刻那张苍老的脸上，却带着满脸的笑。 “这位就是除了那恶鬼的道长吧！”吕老爷连连道谢，“道长真是我吕某人的再生父母啊，老夫这一家子，多亏了道长才能保全！服不服道长可是在里头歇息？若不打扰的话，老夫愿前去拜见服不服道长。” 赵小梨道：“我师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吕老爷不必如此客气。我师父前几日在捉鬼时受了伤，如今最要紧的是闭关静养，还要叨扰吕老爷几日了。” 吕老爷是个生意人，脸上一点都看不出被拒绝的难堪，依然笑容满面道：“小道长客气了，您与您师父能住敝府，是老夫的荣幸，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老夫倒很愿意几位道长常住呢！” 赵小梨也笑得很亲切：“吕老爷果真好客。我与我师父先前遇到的那个鬼怪太过厉害，行李丢了大半，只好麻烦吕老爷准备些衣物了，我会出钱的。” 最后一句话赵小梨也就客气客气，而吕老爷也十分上道地说：“道长跟老夫谈钱可就是看不起老夫了，几位道长难得借住，老夫需得让你们宾至如归才能心安，千万不要跟老夫提钱！” 他故作生气的模样，赵小梨便顺水推舟地不再提钱的事。 等吕老爷派人过来时，赵小梨很高兴地发现送来的不仅有食物和衣物，还有沉甸甸的银子。 赵小梨把下人都赶走后，就在那边开开心心地数钱。每个银锭有五两重，而吕老爷足足准备了二十个！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她很快就想好了，用这笔钱，先去置办一个小院子，再去抓几个小鬼当从者替她做事，之后对外提供有偿捉鬼服务，那这辈子就可以吃穿不愁了。 东西本是送到院子里的，赵小梨把人都赶出去后，再让小绿将东西都拿到了伏幽睡的屋子里，因此这会儿伏幽便能看到赵小梨那一副财迷的模样。 鬼基本不用银子，因此他对人类喜欢的金银没什么兴趣，冷眼看了赵小梨好一会儿，才道：“修道者不该被身外之物迷惑。” 赵小梨放下手里捏的银锭，转头看向伏幽，想了想才说：“我不算纯正的修道者……真要说的话，我可以算是个混血儿吧。” “混血儿？”伏幽没听过这个词。 赵小梨点头道：“我虽是个修道的，但却是半路出家，修道的原因只不过是自保。我的心还是属于俗世的，这花花世界太有趣了，我觉得当个拥有底牌会捉鬼的普通人也很好。” 食物只对赵小梨一人来说是必需品，她放下银锭后便开始吃起来，并在回答了伏幽的问题后随口问他：“你要来点吗？” 伏幽道：“可以。” 赵小梨吃了几口才反应过来伏幽说的是可以而不是拒绝。他之前不是都不吃东西的吗？怎么现在…… 啊，或许完全不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的是未来鬼王，如今的他体虚，多一点也好的吧。 赵小梨拿新的碗筷夹了些香喷喷的肉菜和时令蔬菜，送到床头。 “吕老爷家厨子的手艺很不错。”赵小梨道，“特别是这个红烧肉，做得又嫩又酥烂，都粘牙了，特别好吃。” 伏幽却没动。 “他该不会是在耍我”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赵小梨问：“怎么了？” 伏幽抬眼看她，似笑非笑道：“先前替你治伤，用光了最后的力气。” 赵小梨一怔，那刚才他把泥巴抹她脸上的力气哪来的？她替他擦脸时他抓住她手腕的力气又是哪来的？现在又没力气自己吃饭，要人喂了？ 她回头瞥了眼，小绿早就找了个角落默默躺下了，这段时间他确实被她压榨得有些狠。不过，小绿就算没睡，她也不能叫他过来啊，伏幽明确对他丑拒的…… 赵小梨没多犹豫便拖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端起碗，夹了一块肉送到伏幽嘴边。 伏幽定定地看着她。 赵小梨道：“你不是要吃吗？来，张嘴，乖。” 伏幽：“……” 看着伏幽这说不出的复杂诡异模样，赵小梨面上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实则暗爽不已。未来高高在上、总是一副吊炸天模样的鬼王，如今却被她当小孩一样哄，一副仿佛踩到了狗屎却只能隐忍的表情……她简直爽翻天了好吧！ 在僵持中，赵小梨始终保持着温和慈爱的微笑，而伏幽……面无表情地张开了嘴。 赵小梨因此受了鼓励——暗爽是真的，希望他补充点能量早些恢复的想法也是真的——继续夹了块肉给他。在她发现筷子上夹的是没注意混进来的肥肉时，伏幽已经将它吃到了嘴里。 赵小梨脑中瞬间想象出肥肉在嘴里咀嚼炸开后的那种苏爽感，顿觉头皮发麻，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伏幽不可能注意不到她的异状，咽下嘴里的东西后他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赵小梨干笑：“味道还行么？” 伏幽道：“可以。” 赵小梨不禁在心里给伏幽点了个赞，连肥肉都能咀嚼后面不改色地吞下去，果然是个狠人。 两人接下来没再说什么，赵小梨喂完了饭后就回到了桌子旁，继续她那被打断的晚饭。 吕老爷确实十分客气，赵小梨说要暂住几日，而且也不让人见到她的师父“服不服道长”，吕老爷却丝毫不介意，照旧让人好吃好喝地养着。如此快意地过了五日，伏幽恢复了行动自由。 当伏幽一身黑色道袍，长身玉立地站那儿的时候，赵小梨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那个立于鬼界顶端，连鬼将在他面前也得俯首称臣的未来鬼王。简而言之，特别能唬人。 “吕老爷，我们这便告辞了。”赵小梨依然是那个说话的，上马车前跟吕老爷告别。 吕老爷前一刻见过了如今已上马车的伏幽，惊为天人，再加上这几日赵小梨还帮吕家捉过一次鬼，通过伏幽的指点毁掉了吸引鬼而来的一段诡异房梁，让吕老爷对这一行人的感激更甚，半句话都没多说，又是准备马车，又是准备路上一应用品，还想挽留几人，但赵小梨代表伏幽拒绝了。 小绿毕竟是地头蛇，这难得可以修整的几日，赵小梨问出了这儿大致的情况。 如今鬼界也是有鬼王的，鬼王常驻北方，他不喜欢手底下人搞事，也没有颠覆这个世界的想法，因此鬼界的小鬼们小打小闹可以，类似一大批鬼去屠城之类的事就绝对禁止了。他手底下有东南西北四大鬼将，其中南方鬼将的地盘就是赵小梨所在的这块，那天她杀掉的漂亮女鬼叫凤灵，乃是南方鬼将罗利的心爱属下之一。 本来赵小梨还想再在吕老爷这儿多待两天，听到这里就决定要跑了，杀大翠花那天在场的目击小鬼很多，她和伏幽继续待在这里的话，迟早要被南方鬼将找出来杀掉泄愤的。 小绿穿着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在前面赶车，这还是赵小梨自己教会的，教的时候她很得意，她可真是多才多艺啊…… 除了县城，赵小梨虽躲在马车中，却很紧张，只询问伏幽：“有没有办法隐藏我的人类身份？” 一个帅得没朋友的鬼，和一个人类少女，这个组合太好认了，再加一个小绿也无济于事，因此若能将她伪装成鬼的话，可就安全多了。 伏幽慵懒地倚靠在靠垫上，眼风轻轻扫过来，犹如翩翩佳公子，那俊美的容颜和潇洒肆意的情态足以迷倒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花季少女。 “办法是有的。”他淡淡道，“可我不愿。” 赵小梨：“……什么办法啊？” 她本以为伏幽不会理她，但他却答了：“用我的血，掩盖你身上的人类气息。” 赵小梨一怔，恍然道：“我懂你为什么不乐意了，我也不乐意啊。”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丧尸美剧里，为了不让丧尸发现，主角们就拿丧尸的血啊之类的东西涂抹全身……她可不愿意弄得身上都是血，而伏幽也肯定不想失那么多血。 伏幽看着赵小梨脸上的嫌弃模样，冷笑道：“我改主意了，你过来。” 赵小梨大惊，一脸警惕道：“你干什么？” 她的手摸进背包里，握住了玉笔，义正辞严地说：“现在是我不愿意了，你要是乱来，我也不客气了！” 伏幽勾了勾唇，眼神冷冷地盯着赵小梨：“你若被发现，我也得受牵连。” 赵小梨道：“我晕血。” 伏幽没听过晕血这个说法，但大致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冷笑道：“你不晕。” 赵小梨道：“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失血过多，你可能会出事的！” “不过一滴血罢了，如何算得上失血过多？”伏幽反驳道。 赵小梨一怔，一滴血？一滴血涂不了全身吧？ 明白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她一下子没那么抗拒，有些好奇地问道：“只要一滴血，不需要别的？” “不需要。” 赵小梨道：“涂身上还是喝下去？” 她其实有点担心，伏幽会不会在里面搞什么阴谋。虽说他现在还要靠她，肯定不会杀她，但总有一天就不需要她了啊？万一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就要把曾经看过他最狼狈一面的她给杀了呢？唔……以他的武力水平，真要杀她，好像还真不需要什么阴谋。而且，是他的血给她，又不是她的给他，至少盟契是结不了的，当然若是结盟契，她也一点都不亏就是了…… 伏幽目光落在她眉心：“点在眉心。” 赵小梨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吧。”伪装成鬼其实是很占便宜的，这种效果，这辈子都用得上。 她摊开手。 伏幽瞥了眼她的手，却没如她所愿将血滴在她掌中，而是直接拉着她的手臂令她靠近他身前，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在食指上轻轻一划，鲜红到艳丽的血珠涌出，在它滚落前，他将之点在了她眉心处。 血珠一部分被吸收，另一部分慢慢延展，最后形成了一朵妖艳的小花儿。 伏幽眉头舒展，松开赵小梨，笑道：“好了。” 赵小梨觉得他的笑有些古怪，但她之前一直警惕地注意着，他没有念咒也没有结任何印诀，是他的血有问题么？ 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变化，只除了他微凉的手指指腹按在她眉心时的轻柔触感。 马车突然停了，惯性令赵小梨向后仰去，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东西，细腰便被伏幽揽住，往回的力道让她撞到了伏幽怀中，差点把鼻子都撞断。 外头小绿惊慌失措地叫喊道：“你们干什么！” 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我们可是奉南方鬼将大人的命令，来抓人的！车里的人都下来！” 赵小梨心道一声来了，给伏幽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走过去掀开了帘子。 她初时还有些紧张，怕伏幽的血没发挥用处，但她开始说话时也没见外头围着的几个小鬼有什么反应，便放了心。 她笑道：“你们这是抓谁啊？” 围着她的几个小鬼看着都是喽啰，但赵小梨不想动手，打了小的牵出大的，那可真的就没完没了了。 领头的小鬼道：“我们要找一个人类和一个男鬼！” 赵小梨道：“我这车上可没有什么人类，只有我的男宠，我可不给你们看。” 小鬼们面面相觑，偷偷往帘子里看，正想让里头的人下来看看有没有人类女人在，就见帘子里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将眼前这个明明面容普通，却莫名有着妖异艳丽感的女鬼抱了个满怀。 赵小梨都被抱懵了，随后便听伏幽贴着她的耳朵，轻笑道：“男宠？真是调皮。” 这声音简直像是从她脑中直接响起，她只觉得头皮一麻，险些软在他怀中。 ☆、第83章 逃离 伏幽从背后抱着赵小梨， 对着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只露出半张侧脸， 却足以令人被他的美所震撼。 而他故意掀开的帘子后，可见马车里头并无其他人。 这群小鬼要找的， 是一个男鬼和一个人类女人， 而不是眼前这一行人，根本就没有人类女人嘛。因此在看到马车里并没有其他人后， 他们让开了路。 “小绿， 还不快走！”赵小梨见小绿傻傻的不不动， 立即皱眉吩咐道。 小绿一个激灵，赶紧一拉缰绳，驾着马车徐徐越过这一群小鬼。 直到马车走出很远，那群小鬼才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怎么学人类坐什么马车啊？”其中之一困惑地说。 另一个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还不都是学鬼王的？罗利大人不也是抓了几个人类工匠去给他打造马车吗？” “这倒也是。”最先疑惑的人说。 “好了！你们都别废话了，好好看着来往的， 免得被那两个人给逃了过去！” 赵小梨在小绿终于回过神来驾车前行时便扒拉下了伏幽的手臂， 离开众拦路小鬼的视线后便转身瞪他， 小声道：“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她抚了抚胸，平复过于激烈的心跳，至于心脏的剧烈跳动是为了什么，就没人能真正说清楚了。 伏幽顺势退后回到了原位，挑了挑眉道：“若不让他们见着马车里没有旁人， 哪能如此轻易放过我们？” 这理由让赵小梨无法反驳， 再看伏幽， 好像丝毫不觉得刚才的举动有哪里不对， 她便也放缓了呼吸，指望自己的心跳尽快平复。 她演他也演，确实没什么不对的。 那之后，路上又遇到了好几次岗哨，赵小梨一行人有惊无险地走过，越到后面便越是放松。这一晚，三人露宿，小绿在马车下面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赵小梨和伏幽睡在马车上，不过因为尴尬，赵小梨起先在马车下火堆旁烤鸡吃，而伏幽吃东西相当随意，她问过他，他说不吃后，她也就随他去了。 赵小梨路上并不清楚自己的样貌发生了怎样的改变，直到她在月光下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虽然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模样的变化。眉心那朵艳红色的花如此娇艳，她的面容没有变化，可就是给人一种妖异感，好像一息之间变美了。 赵小梨惊得把手中的鸡腿丢下，噔噔噔跑上了马车，帘子一掀。 伏幽单手撑着下巴，侧躺着一副慵懒的模样，昏暗的天色中，他睁开一双蓝黑色深邃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向突然现身的赵小梨。 赵小梨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这脸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以为就自己的气息变化了，没想到连外表也会变啊！而且，眉心的花根本擦不掉！她都快怀疑，她的气息该不会是永久性的变化了吧？ 伏幽直起身，笑道：“不是挺好看的么？” 赵小梨噎了一下：“好看是好看……但这也太奇怪了！这都是你血的效果？什么时候会消失？” 伏幽似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古怪地笑道：“不必担心，我可以让它消失。” 赵小梨狐疑道：“真的么？那你抹抹看？” 她走近，慢慢靠近伏幽。 伏幽却一口拒绝了：“不。” 赵小梨蓦地一惊，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已如同洪水奔腾。 伏幽道：“如今还未走出罗利的地盘，抹了还要再点，白费我的血。” 赵小梨松了口气，接受了他的解释。 她最后还多加了一句：“等一出罗利的地盘，你就给我抹掉。” 伏幽但笑不语。 赵小梨没理他，跳下马车刚要走，却听伏幽在她身后问：“你准备几时与我分道扬镳？离开罗利的地盘，还是等到我融合鬼精？” 赵小梨脚步一顿，回头笑道：“若你能在离开罗利地盘前融合鬼精，那这问题就不成立了。我和小绿都指望你呢，你可要努力呀。” 伏幽直勾勾地望着赵小梨，双眸中藏着深深的恶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一旦成功融合了鬼精，会如何‘回馈’你？” 赵小梨知道他的毛病又犯了，好像总喜欢用这样具有蛊惑性的话来让她多想，好像想要强行往她脑袋里植入黑暗的想法，即便她若是真被他蛊惑成功后，受害者只会是他也乐此不疲。 她一个三观已成形并且相当稳定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岂会轻易被引诱？ 赵小梨嘴角一扬，笑容璀璨如星河：“当然是成为我的鬼界好友，今后我若有难，你也会知恩图报、挺身而出啊。” 她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我的鸡还没吃完呢，你先休息吧。” 她没有等伏幽的回应，兀自回到了火堆旁，继续她的晚餐。 伏幽面前只有早就放下来的帘子，但赵小梨的话却一字不差地被他听进了耳中。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反应都不会让他失望呢。 赵小梨和伏幽在路上走了半个月，最初那密集的岗哨，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变得稀疏，当走了一天还没有遇到“奉南方鬼将”之名检查的小鬼后，赵小梨觉得他们可能是真的走出来了。 这半个月，赵小梨一行人多是在马车上度过，偶尔赵小梨才会让小绿和伏幽等在县城外，而她自己进去补充干粮之类的东西。小绿对伏幽还是害怕，而伏幽也依然对小绿不假辞色，她起初还担心自己去城里时伏幽会把小绿给干掉，好在几次下来两人相安无事。 出了南方鬼将的地盘，再前面就是现任鬼王直辖的区域了。 可能因为一路上走的大多是山路，赵小梨还没遇到过修道的同类，她一度怀疑，这个世界的秩序，说不定是现任鬼王在掌控的…… 晚间，赵小梨按照往常一样点了火，烤着她昨天刚从县城买回来的红薯。香味飘出来，小绿一脸口水地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穿在树枝上烤的红薯。 赵小梨道：“本来用炉灰焖最好，可惜现在没条件，我也等不及了。” 一向喜欢待在马车上的伏幽也下了车，好像并不在意脏污，以打坐的姿势坐在了赵小梨身边。 赵小梨分出一点注意力问他：“你鬼精融合得如何了？有眉目了吗？我们都要离开南方鬼将的地盘了，你这也太慢了。” 赵小梨已不再刻意去想眼前人是未来弑杀残忍的鬼王，因为在进入画卷后这么长时间来，他不但没有威胁过她的生命，还救过她。她跟他说话时再没有什么小心翼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对她怎样，就算有时候板起脸来，不过就糊弄糊弄人罢了。 伏幽睁眼瞥她一眼，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又闭上了双眼。他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只要是在这个画卷中，他就没有所谓“融合成功”的那一天。 赵小梨摸了下眉心，皮肤光滑细嫩，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她知道这上面有一朵妖艳的花。 “明天你就帮我把这个去了吧。”赵小梨道，“离开南方鬼将的地盘，就安全了。” 伏幽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只是在说自己听到了。 赵小梨就当他应下了，过了会儿查看红薯，发现差不多可以吃了，便将穿着红薯的树枝递到小绿面前。 小绿皮厚，根本不怕烫，取下红薯后按照赵小梨的吩咐掰成两半，一半自己留着，一半给了她。 “好香！”赵小梨小心地捏着滚烫的红薯，掰了一小块下来，笑眯眯地放到伏幽嘴边，“要不要尝尝？可香啦！” 伏幽眼皮都不动一下，直接给拒绝了：“不。” 赵小梨笑道：“真的好吃，不骗你！你就吃一块呗，不喜欢就不吃了。” 伏幽掀开眼皮看她，不耐烦一闪而过，忽然紧皱眉头，颤抖着倒下了。 赵小梨一愣，随即熟练地扶住他倒下的身体，让他平躺在她的腿上，等着他过去这一阵。所谓熟能生巧，他这样“癫痫”发作的症状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她都习惯了。 将伏幽放稳后，赵小梨就没再理会他，拿着红薯吹凉了吃。 不远处，忽然亮起了几簇绿色的火焰。 赵小梨正好对着那方向，微微一怔，这好像是鬼火啊，按照现代学的科普，这鬼火实际上是人死后骨中的磷元素变成了磷化氢，它燃点低，容易自燃，正好焰色特殊，这才会被古时候的人们误会。然而这个世界的鬼火……是真的鬼火吧！ 赵小梨急忙小声招呼小绿将篝火给灭了，又让他帮忙搬着伏幽来到一颗大树后，屏息等待着。 鬼火逐渐靠近，赵小梨越听越觉得不对。 怎么好像……有一大群啊？而且，是不是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赵小梨整个人躲在树后，一片衣角都不敢露出来。 似乎有一大队人正在靠近，然而却没听到什么说话声，听声辩位，当车轱辘鼓动的声音不到十米远时，突然停下了。 赵小梨看了马车一眼，叹了口气，她本还指望着天黑，那些人看不到马车，然而终归没那么幸运。 更糟糕的是，来的很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大群鬼。 有什么人正在靠近，赵小梨心中忐忑，可看着怀里早就昏迷不醒的伏幽，她又无计可施。 真要打起来的话，那就强行把伏幽叫醒好了。这半个月来他没怎么动过手，积蓄着力量，今天不用更待何时？ 小绿胆小的毛病一直没好，这会儿整个身体都哆嗦起来，埋着头不敢乱动。 脚步声逐渐靠近，突然停下。 “出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听着似乎年纪不大。 赵小梨隔着一棵大树回道：“我们只是在这儿休息，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的。” 那声音又道：“不是偷袭的，你们躲什么？” 赵小梨解释道：“您看，我们的马车还在那儿呢，若我们是偷袭的，怎么可能放那么大一东西告诉你我们就在这里呢？那之前我们还生着火呢，搞偷袭的肯定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至于为什么要躲……我们实力低微，见了谁都躲啊。” 那声音咦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才道：“你实力低不到哪去吧。” 赵小梨心里一紧，他是看出什么了吗？可是……她的实力在鬼界确实很低微啊！ “您谬赞了，跟您比，我的实力肯定低如尘埃。”赵小梨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谄媚。 那声音爽朗地笑起来：“跟本将比，你的实力自然不够看。” 本将……艹！ 赵小梨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下就算叫醒伏幽都没用了！他连打凤灵都吃力，更别说是个鬼将了！ 下一刻，赵小梨直接抓了把树下的烂泥，不客气地抹到了伏幽脸上、身上。 这个地方，自称本将的，除了南方鬼将，还能是谁？这可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赵小梨才刚抹完泥巴，眼前便是一花，原本在树后的人，终于现身在她眼前。 借着月光，她看清楚了眼前南方鬼将的模样，不禁一怔。 什么“萝莉”……应该叫“正太”才对啊。 这位南方鬼将罗利，看着跟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少年，身着合身的战甲，然而他的眼睛下方有两道红色的横纹，眼睛与之同色，热烈张扬。 胆小鬼小绿直接跪了，维持着磕头的姿势瑟瑟发抖。 相比较而言，赵小梨就显得镇定多了，只是安坐在那儿，腿上躺着个人。 ——其实她也很紧张啊！然而，她曾经直面过鬼王的杀意，面对鬼将时确实没别人那么慌。 “您一定就是南方鬼将吧？”赵小梨控制着音调，尽量不显得太紧张，“我与我的哥哥经过此处，他受了伤，所以我们不得不停下休息。我们对您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哥哥？”罗利低头看了过来，当然看不真切，因为赵小梨不但将伏幽的脸朝向她自己，还在他脸上抹了泥。 “认的。”赵小梨道，“他一直很照顾我，怕我被别的鬼欺负，因此我就将他当哥哥看待——我听人类都是这么叫的。” 至今为止，罗利没揭穿她的人类身份，也没提及凤灵的仇，因此赵小梨大胆猜测，连罗利也看不出伏幽给她做的伪装，还以为她只是个女鬼。 这位鬼将跟她说了这么久的话，没有随随便便就动手，她认为他应当是可以讲道理的，因此才会编个听上去还算可信的故事。 她自己打不过对方，伏幽就算醒来爆种也打不过，除了扯淡，她还能做些什么来自保？ 罗利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盯着赵小梨的脸，在她紧张得都快窒息时笑道：“换做是本将，也愿意照顾你。” 赵小梨一怔，什么意思？不对，这话是怎么突然拐到他自己身上的？ 罗利挑起她的下巴，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感叹道：“长得可真漂亮，比凤灵还美。” 赵小梨：“……”伏幽的血这么厉害的，能把鬼的审美都扭曲的吗？ 随即她便紧张起来，罗利终于还是提到了凤灵……真被发现的话，她只好来个鱼死网破了！ 当然，最可能的结局，还是鱼死，网还好好的。 赵小梨正紧张地等待着罗利的“判决”，下一刻就听他眯眼询问道：“要不要跟着本将？” 赵小梨：“……”诶？在伏幽的美色被觊觎这么多次之后，终于轮到她了吗？ 她心底暗暗放松，只要不是认出她就是杀害凤灵的人就行。 “多谢大人厚爱，但我并没有……唔！” 赵小梨话还没说完，下巴便被重重一掐，那看上去似乎很讲道理的南方鬼将依然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令她的心猛地一沉。 “本将允许你再答一次。”他笑道。 ☆、第84章 小梨 对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时， 赵小梨情不自禁地掐了伏幽一把。 可伏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这么轻轻一掐自然叫不醒。 当然，赵小梨也没想叫醒他。 她只是有点迁怒的意思， 也有点惶恐。他要是早点融合鬼精成功， 说不定能打赢一个鬼将呢？伏幽未来那牛逼轰轰的样子呢！ 面对罗利虽是面带笑意， 实则充满了威胁意味的神情， 赵小梨无法给出别的回答。 “我……我很愿意伺候大人。只是，我的哥哥伤重，还请大人同意让我先带上他， 等他伤好后再让他离开。”赵小梨露出恳求模样。 而她在心里呐喊的则是：伏幽， 你可要争气点！在我拖延不下去前就融合成功醒过来救我啊！ 罗利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笑着松开赵小梨的下巴， 又看了眼躺在她怀中的伏幽， 挑了挑眉道：“本将答应你。本将还从没遇到过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女鬼， 若非你身上的气息，本将几乎以为你是个人类。” 我本来就是个人类。 赵小梨诚惶诚恐道：“多谢大人赞赏。我这样的个性，总是吃亏，别的鬼总爱来欺负我， 哥哥为此说过我不少回，让我强硬些，可我也改不掉。好在哥哥总是陪在我身边，我也没吃过太大的苦头。” 加些小设定， 可以让人设更完美， 赵小梨很清楚若被罗利发现她和伏幽就是罗利要找的杀他爱将的人， 死或许还是最轻松的。所以，她这会儿必须把这个娇柔女鬼的设定撑下去。她从前遇到的女鬼要么长得丑，要么性格极其彪悍，像她这样长相还不错，性格又柔软的女鬼应当是极少见的，罗利明显喜欢这个设定，她必须好好维持下去。 罗利哈哈大笑：“今后他就不必再陪着你了。有本将护着你，谁又敢欺负你？” 赵小梨故意偷偷看了眼罗利，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唉，其实罗利长得也不错，虽然跟伏幽比差得远了，然而在一众长得奇形怪状的鬼里面，他这样貌算得上是男神级别的了。她要真是没什么本事的娇弱女鬼，跟着他也挺不错。 可惜，她只是个美貌有保质期的人类女人，这保质期还不是她说了算，端看伏幽的血有多厉害。 “你叫什么？”罗利问道。 赵小梨道：“我叫小梨，因为我住的地方有很多梨树，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小梨……”罗利重复了一遍，对赵小梨怀里“伤好就走”的“哥哥”没什么兴趣，又看向小绿，“这小鬼呢？” 赵小梨道：“他叫小绿，是我哥哥的仆从，我哥哥受伤后，一直都是小绿照顾他的。” 罗利点点头，指着伏幽道：“小绿，把他带走，就上你们自己的那辆马车吧。小梨，你跟本将来。” 赵小梨一颗心砰砰直跳，依依不舍地将伏幽交给战战兢兢的小绿，起身极不情愿地走向罗利。 万一他一会儿就要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罗利虽是正太模样，但身高却比赵小梨高多了，他见她跟上来，转身便走。 赵小梨跟在他后头，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看被小绿扶上马车的伏幽。 他知不知道，他的好盟友正在陷入大危机啊！说好的互帮互助呢！ 前方是一支庞大的队伍，中间有辆巨大豪华的马车，车身上用了极其奢侈的装饰物，又刻了一些恐怖惊悚的浮雕，配上马车周身绿油油的鬼灯，真的是相当吓人了。 身为一名鬼将，排场还真足。 不过赵小梨依然认为，骑在白虎身上从天而降的鬼王，才是真正的气派，那是种俯瞰苍生，睥睨天下的气势。 到底是从，还是不从？从的话她自己不乐意，不从的话，引起怀疑是必然的，让罗利不高兴了，他要是用强，她就算不从也得从了，她又打不过他。 好像无论怎么看，从了都是最优选项。 可她自己不乐意，那就是最大的不从理由了。 正在赵小梨脑中不同决定激烈争斗时，落在马车后方的一个鬼，突然叫起来：“大人！就是她！”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好了，什么从还是不从都不用再考虑了！ 赵小梨并没有轻举妄动，罗利停下脚步看过去时，她只是将手伸进了背包里。 她的背包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就是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 罗利看向队伍中说话的小鬼，皱了皱眉，手指轻轻一弹，那小鬼便惨叫一声，从队伍中跌了出来。 赵小梨忍不住激动地祈祷：对的就这样，打死他！ 然而罗利虽不高兴那小鬼的大呼小叫，却并没有把那小鬼打死，只不过卸了对方一条腿罢了。 没人敢对罗利这打伤自己手下的行为有任何不满，反而各自缩了缩脖子，愈发安静。 小鬼惨叫了两声强忍住，趴在地上仰头看向罗利，控制着恐惧和剧痛说：“大人，就是她，杀了我之前的老大！” 赵小梨当然认不出大翠花的手下，而凤灵的手下，她甚至都没见过两个，见过的都被她杀了。但能认出她的，想来就是大翠花巢穴外那些逃走的手下了吧。 见罗利目光突然锐利地看了过来，赵小梨却皱起了眉头，满脸的迷茫。她此刻的模样又普通又妖艳，露出迷茫表情时，多了份懵懂天真，强烈的反差让她更多了致命的吸引力，任谁见了也不忍心指责怀疑她。 她没有急着解释，毕竟她一个娇弱的女鬼根本不明白那个小鬼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罗利眼里划过惊艳，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收回视线，再看向那指认赵小梨的小鬼时，神情冷漠：“你认错人了，小梨如此娇弱，怎么杀得了鬼？更何况，杀了凤灵和大翠花的，是一个人类女子和男鬼，小梨可不是人。” 小鬼冷汗直冒，他明白若不能让鬼将相信，他这条小命肯定不保了，便连忙叫道：“大人，真是她！我曾经在很近的地方看到过她，她是会法术的！凤灵大人就是被她和一个男鬼骗了受伤了！她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装成了鬼！” 赵小梨终于找到了反驳的地方，气愤地说：“你凭什么说我装鬼？装鬼有什么好处吗？” 罗利瞥了赵小梨一眼，指挥两个鬼道：“去，把她哥哥带过来。” 赵小梨抿紧唇望向罗利，委屈地说：“大人，您难道就这么信了这小鬼的话吗？您刚刚才说，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可这才过去多久，我就被人污蔑，您不帮我也就算了，还一起欺负我。” 赵小梨说着慢慢退后：“既如此，我还是跟着我哥哥一起走好了，我就知道，自始至终，唯有我哥哥是真心待我的。” 罗利虽喜欢赵小梨的模样，却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他冲她笑了笑：“急什么？待本将弄清楚事情真相，便能决定是真心待你还是……” 在罗利的眼神注视下，赵小梨不敢轻举妄动，她的脑子超越极限地飞快转动着，却始终想不到任何方法。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的小聪明都是没用的。 罗利指派的两个鬼跑去把刚上了马车还没躺热乎的伏幽给拖了下来，小绿根本不敢反抗，呆呆地远远跟在后头。 罗利终于看到了伏幽那张被烂泥糊上的脸，诧异地笑起来：“有意思。” 赵小梨很清楚，事情已没有转圜余地了。等伏幽脸上的烂泥被弄干净，那个断腿的小鬼一眼就能认出伏幽来。 他们瞒不下去了。 当两个鬼拖着伏幽经过自己身边时，赵小梨突然动了，玉笔飞出穿过两个鬼的眉心，他们轰然倒下，接着便消散成黑烟遁入地下。 伏幽软倒在地，赵小梨挡在了他面前。 罗利没有阻止赵小梨，在他看来，她的法术不过就是小把戏罢了。他平静地看着赵小梨干净利落地将他的两个手下杀了，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 赵小梨半蹲着面对罗利，手背到身后推了推伏幽：“伏幽，你可以醒了！再不醒，咱们就要一起交代在这里了。” 伏幽没被推醒，倒是罗利呵呵笑了起来：“本将怎么会杀你呢？如此有趣的事，真是好多年也碰不上一回。” 赵小梨抬眸看向罗利。 罗利盯着她感叹道：“本将竟不知还有如此天。衣无缝的法子，可以将人伪装成鬼。不如你说给本将听听，本将可以考虑放过你。” 赵小梨根本不信罗利的话，她狠狠掐了把伏幽的脸，视线却盯着罗利不放，笑眯眯地说：“鬼将大人可真是会骗人，你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呢？我可是杀了你的爱将。” 罗利盯着赵小梨道：“本将不信。杀了凤灵的，是你身后的鬼吧。你没有你自己说的那样厉害，当然，也不是你故意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没想到本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真是太有趣了。” 赵小梨笑道：“鬼将大人可别看不起人，我恰好会一些禁术，杀凤灵于我来说不是易事，但也不至于多难。” “禁术？不如让本将开开眼。”罗利笑道，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 赵小梨心中一叹，果然虚张声势根本没用。 她又恶狠狠地掐了伏幽一把，故作为难道：“鬼将大人，这禁术用了折寿，能不用最好不用。况且，我真是不愿意同您伤了和气。杀凤灵是我的不对，然而我也是为了自保，还希望您能谅解。” 罗利哈哈笑了起来。人类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鬼又没她这样的伶牙俐齿，他此刻确实不大想就这么杀了她。 他瞥了眼被赵小梨挡住而看不到脸的伏幽，笑道：“你说的也对，这样吧，本将就给你一条活路。” 赵小梨凝眉，这个说法太耳熟了，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活路吧。 果然，下一刻便见罗利愉悦地笑道：“杀了你身后护着的鬼，过来伺候本将。若能让本将满意，便不杀你。” 赵小梨心里冷哼，这些位居高位的鬼，果然跟未来的鬼王就是一样的套路。她敢肯定，她要是听信了他的话，把伏幽杀了，再去伺候他，他肯定会出尔反尔，得了便宜还要杀她，说不定还会故意先说满意让她喜极而泣，再准备杀她让她跌入绝望深渊。 她还没说话，肩上便突然多了点重量，一只手伸到她身前箍住了她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旁。 是……伏幽醒了！ 借助着赵小梨半蹲的身体撑起上半身的伏幽将小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另一只空闲的手摸到她的眉心，轻轻一抚，她额头的艳丽花儿逐渐隐去，而她身上的气息也缓缓地变了。 她不再是面容虽普通却妖艳无比的女鬼，而变回了那个有些清秀的人类少女。 伏幽连个正眼都没给罗利，只轻轻抬起赵小梨的下巴，嘲讽地轻笑：“南方鬼将竟连这样的货色都看得上。” 罗利微微眯起眼睛，嘴角虽依然弯着，但谁都知道他怒了。 若不是罗利还在威胁着自己的安全，赵小梨也早就怒气冲冲地揍伏幽了，什么叫“这样的货色”？她这样的挺好的啊，没她，他早死了，这个白眼狼，之前还说什么要不要跟他试试……试个鬼！活该当一辈子的单身狗！ 罗利目光移到赵小梨的脸上，笑道：“小梨，你护着的人竟然如此说你，你还护着他做什么？他不是伤重么？替本将杀了他，本将便允许你活着。” 赵小梨故意呵呵笑道：“鬼将大人说得太对了，我也觉得……呃！” 她话还没说完，来自身后的力量便勒紧了她的脖子，让她说不出话来。好在这力道不过持续了一会儿，刚刚好打断她的话后，伏幽低低笑了起来：“他竟叫你小梨？趁我昏迷时，你们竟如此亲密了？小梨，你可真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明明如此迷恋我，却还要跟别的男子纠缠不清……我可真伤心啊。” 赵小梨：“……”编，你继续编！ 在肩膀上的手逐渐滑到了赵小梨的脖子下，伏幽微微用力，迫使赵小梨扬起下巴，这才终于正眼看向罗利，面容冷酷，语气却柔和极了：“这个女人我已经玩腻了，你想要么？” 赵小梨：“……”去你的玩腻！ 要不是察觉到伏幽的力气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赵小梨早就动手让他尝尝她的铁拳了。 但现在，她只是配合地仰起头，做出难受又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罗利的目光落在伏幽脸上，这个被烂泥糊了脸的男鬼，只一双蓝黑色的双眸在月光下深邃如暗夜。 他在这个明明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男鬼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难言的压迫感。这个男鬼看似嬉笑，却仿佛随时都会翻脸表现出残酷冷厉的一面。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被控制了脖子一脸难受的赵小梨身上，她纤细白嫩的脖子如此脆弱，轻轻一捏便会断了。她身上再没有那种令人惊艳的妖异与反差，可是…… 罗利微笑道：“你杀了她吧，本将会好好看着的。她一死，便轮到你了。” 伏幽轻轻在赵小梨耳边笑道：“小梨，你听到了么？你这新的相好，对你如此绝情，还不如我对你好呢。” 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稍微松了点，赵小梨知道轮到自己表现了，她抬手抓住伏幽正掐着她脖子的手，掩盖他没用多少力气的事实，惨笑了两声，笑着却红了眼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反正你也从来没信过我！杀了我好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找到你一直想要的东西，站到鬼界顶端……呵呵，也不对。” 她说着看向前方的罗利，神情里竟隐隐有些许感激：“我死了，你也会死，恭喜你，你此生所愿，再也不会达成了！” 伏幽真正地弯起了唇，他只是想赌一把，利用罗利可能对赵小梨有的那一点兴趣而博一丝生机，他知道赵小梨可以配合他，然而，她做得远比他期待的还好。 女人与力量，世人所求，不外如是。 伏幽没有去看罗利，另一只手摸上了赵小梨的下巴，将她的脸稍稍转向自己，嘴唇贴着她的侧脸，唇瓣开合时仿佛在亲吻着她的面颊。 “真是小傻瓜。那种虚无缥缈的传说，我怎会真的相信？我拘你在我身边，从来为的是你呀。”他磁性的嗓音钻入赵小梨的耳中，每一次的呼吸都牵动着她的心跳，“我方才是骗你的，我怎么会腻了你呢？只是看着你要投入其他人的怀抱，我很嫉妒，嫉妒到宁愿与你同归于尽。你一定不忍心见我生不如死吧？那便陪我一起死，如何？” 赵小梨强忍着仿佛有一团焰火在大脑中炸开般的酥麻，想真诚地给伏幽点个赞。这个病娇人设，演得很棒棒啊！ 好似旁人都不存在，伏幽也不等赵小梨的回应，蓦地收紧了手臂，平静地看着她渐渐露出痛苦神色的面庞。 ☆、第85章 后悔 脖子被人掐着确实不太舒服， 但还不到窒息的地步， 赵小梨只是在配合着做出呼吸受阻的模样，以取信于罗利。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 为了不露馅， 赵小梨只能自己屏住了呼吸，如此才能在罗利的眼皮子底下弄出真实的缺氧反应。 就在赵小梨快憋不住之时，罗利终于动了。 他的手抬起，只一停顿， 明明手上没什么东西，却在他一甩之后打中了伏幽的手肘。 伏幽闷哼一声， 冲击力的余量让他往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得了自由的赵小梨蓦地双手撑在身前的地上， 剧烈地喘息着，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成了！ 至少， 是成了一半了。 当赵小梨还在努力地“呼吸”时， 罗利走到了她的身边。 看到视野中出现的靴子， 她含泪抬起头， 罗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真是一场好戏。”罗利微笑道。 赵小梨心中的紧张并没有表露在面上，她好像依然回不过神来似的， 只是略显得迷茫地看着罗利。 罗利抬眼看向倒地不起的伏幽，清朗的声音里似乎有戏谑：“有本将在，你如何能将小梨杀死？” 伏幽趴着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昏了过去。 赵小梨的目光落在伏幽身上，眼神复杂。 跟伏幽相处越久， 她就越觉得他还挺放得开的，若是在现代，影帝必须是他的！毕竟他长得那么帅，就算他完全不会演戏，粉丝们都会热烈追捧他。偏偏他的演技还那么好，都快跟她不相伯仲了。 罗利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伏幽身上，而赵小梨也略带了些紧张地看着罗利。她的小命暂且是保住了，可伏幽的呢？事情真的会向她和伏幽虽未明说却默契引导的方向发展吗？ 罗利终于转头向赵小梨望来，微笑道：“本将从未如此不喜某人。” 赵小梨沉默地看着罗利，等着他未完的话。 “他想与你同归于尽，本将偏不让他如愿。”罗利似乎很满意于自己即将做的事，笑得愉快极了，“不但如此，本将还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赵小梨好像完全不明白罗利的意思，只略带了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但她真正的心情，可谓放松。 在伏幽必须靠着她的身体才能稳住时，她就知道想要他爆种打过罗利，可能性为零，所以他们必须另谋出路。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不用考虑，他们要做的，只是如何暂且保住小命。 所以，在伏幽开始演戏后，她也极为配合，并多提供了一个罗利可能留下他们的理由。她和伏幽合谋杀了凤灵，罗利不可能不生气，若他们什么都不做，他或许会直接杀了他们。 可如今，一个送上门来的，足以令他们“生不如死”的办法摆在面前，实力碾压根本不怕赵小梨和伏幽耍花样的罗利，就很有可能上套了。 不管被抓住后会受到怎样的折磨，至少还活着，那就有逃走的希望。 罗利弯腰抓起赵小梨的肩膀，她被他提了起来，不得不随着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到伏幽面前，只见罗利脚尖一挑，伏幽便被翻了过来。 赵小梨心里一跳，幸灾乐祸地想，罗利同志啊，你惨了！以后伏幽越来越厉害的过程中，肯定会先拿你开刀的！ 伏幽仰面躺在地上，赵小梨就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睑，忽然就有点不大舒服。 她不是没见过他狼狈的模样，可那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鬼王，又老往死里坑她，见他倒霉痛苦，她反而觉得开心。可现在呢，回想起他当鬼王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看如今这个他身上沾满了灰尘的脆弱模样，她感觉很难接受。 她还是更喜欢看到他轻轻松松就能将所有冒犯他的人全部杀死时的倨傲。 而让她唯一庆幸的是，如今的他还没有尝过成为强者的滋味，否则如今这样的落差，足以将人逼疯。 罗利见伏幽渐渐睁眼，便一把揽着赵小梨的肩膀，将她压在自己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幽，哈哈笑道：“她是我的了。” 伏幽蓝黑色的眼在绿油油的鬼火照耀下显得尤为诡谲，他冷笑道：“你可真是不挑。” 罗利不为所动，反而将伏幽的话当成了走投无路后的无望挑衅，笑得愈发愉悦：“小梨有什么不好的？本将很是喜欢呢。” 他瞥了伏幽一眼，挑起赵小梨的下巴，对她的唇吻了下去。 赵小梨心里一跳，下意识侧过头推罗利，推自然没能推开，而罗利的吻，也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见伏幽表情骤然一沉，黑如墨的双眸陡然爆发浓烈杀意，罗利也就没在意被赵小梨避开，只搂着她不放，笑着对伏幽道：“本将可要多谢你将小梨送到本将面前呢。相较于先前那过于妖艳的面容，本将更喜欢她这天真无知的清丽。” 赵小梨：“……”她一点都不天真无知好吗！ 伏幽突然低低笑起来：“你得不到她的心。” 罗利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诧异又好笑地说：“本将要她的心做什么？她此时此刻合本将的胃口，便留她在身边伺候几日，等哪天厌了……杀凤灵的事，本将总要好好跟你们算一算账！” 赵小梨垂下视线悄然盯着伏幽，希望他不要冲动。什么贬低她以此来表现出想激怒罗利的样子啦，什么能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啦之类的话，差不多就得了，再多说些真激怒了罗利，那他们二人之前可就白演了啊！ 伏幽稍稍撑起身体，一双漂亮无比的眼朝赵小梨望来，最后在罗利目不转睛的审视中收回了视线。 罗利只当他是受了刺激正黯然神伤呢，便强行带着赵小梨走了，并吩咐手下将伏幽捆住带上赵小梨一行来时坐的马车，看管好他，跟在豪华马车的后头。 赵小梨被提溜上了罗利那辆豪华的马车，又一次在从与不从之间做艰难的抉择，下一刻却听罗利道：“说说看能让鬼站在鬼界顶端的是什么东西。” 赵小梨陡然一喜。他之前提也不提，她还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如今看来，当初还在石塔里时鬼王说的那话是真的，他曾说过，鬼与庸碌的人不同，有变得更强大的野心。当初鬼将丁不也有弄死鬼王的心思吗？这个罗利想要借助宝物，超越当代鬼王，成为新的鬼王，也很正常。 他之所以不在外头提起这事，很可能只是怕人多眼杂罢了。 “是六颗珠子。”赵小梨只犹豫了下，便说了出来。 “六颗珠子？”罗利明显很有兴趣。 赵小梨道：“它们叫做六大珠，分别是地珠、火珠、水珠、风珠、空珠、识珠，这六颗珠子，是开天辟地时便有的，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传说得到它们的人，便能成为第一人。” 她说着突然有些走神，这画卷里是从前的世界，她是不是能再次找到另外的五颗珠子？可一转念她就放弃了，她不认为法印会留给她这样的漏洞，而且，即便费劲千辛万苦真的被她找齐了珠子，她也感应不了啊。 罗利将信将疑：“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赵小梨道：“我曾经误入过一个秘境，这个秘境很古老，像是天地自然而生，里头便记载了此事。我不但知道这六大珠的存在，还知道他们分别在何方。” 罗利双眼猛地一亮，那种对力量的追寻与渴求看得人心惊不已。 “你带本将去！”罗利命令道。 不再处于最弱势的赵小梨笑了：“凭什么？” 罗利眼里的光微敛，抬手点了点赵小梨道：“若你能带本将找到所谓的六大珠，本将便不杀你。” 赵小梨道：“只是这样的话，未免太不对等了。我给您提供的，可是成为这个世界第一人的唯一机会，您只拿这个跟我交换，也是在看不起您自己呢。” 罗利道：“怎么，你还想救你小情人的命？他可是要杀你呢。” 有了“底气”的赵小梨态度也更强硬了些：“杀不杀我是他的事，救不救他是我的事。” 罗利诧异地看着赵小梨，突兀地鼓起掌来：“人类果然比鬼有意思，还有这等情义，还是对一个鬼的。你就不怕他哪天把你吃了？” 赵小梨目光清澈，心里却在想，他知不知道“吃”这个字还有别的意思？若他们两个真是情比金坚的情侣，他要是不“吃”她，她还接受不了呢…… “那就吃好了，就当我瞎了眼。”赵小梨一脸的无所谓，“但我今天是绝不会后悔的。” 罗利深深地看着赵小梨，笑道：“行啊，若你能带本将找到六大珠，并且那些珠子真有你所说的能量，本将便饶过你们。” “多谢大人。”赵小梨不卑不亢地说。 她的镇定在罗利将手伸过来抓住她胳膊时破碎了。 “大人？”她惊讶地看到罗利将她扯近后抓住了她的衣襟，慌忙抓住他的手，惊叫道，“你干什么啊！不是答应要放过我们了吗？” 罗利面上扬起灿烂的笑，慢悠悠地说：“本将只说将来饶过你们的小命，可没说现在不需要你伺候。” 赵小梨一怔，罗利的手力气很大，抓开她的手时她急忙道：“不行！我是属于伏幽的，你不能碰我！” 都说要帮他找宝贝了，他怎么还能想睡她？她又不是什么大美女，有什么可睡的啊！ 罗利动作一顿，恍然笑道：“本将差点忘了，人类女子对贞洁看得很重。” 赵小梨连忙点头。 罗利又道：“本将还记得，人类对礼法很看重，那你们可就是所谓的无媒苟合？” 赵小梨连忙摇头：“并没有苟合……” 罗利眉头一挑，兴奋地笑道：“那可正好！” 他身子一倾，便将赵小梨带倒，压在上方低头看着她。 赵小梨一个激灵，她可算是理解了被人觊觎时自己又太弱的无能为力有多憋屈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动，没细想便道：“大人，我知道您这么做是为了气伏幽，可您是鬼将啊，他算什么，您何必非要跟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此过不去呢？” 罗利眉头微皱。 赵小梨的话提醒了罗利，确实，他本来没必要非跟伏幽这样他轻松可以捏死的小人物过不去。细细一想，是那人身上的独特气息让他有些失常了。明明他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对方，可却偏偏更想看到那莫名骄傲的男人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威胁，而这，本不该发生在他与那不堪一击的小人物之间。 察觉到自己内心潜藏的恐惧，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罗利当即便失了兴致，翻身坐起。 赵小梨慌忙起身躲到一旁。 罗利看着赵小梨，扬了扬下巴道：“叫。” 赵小梨不解：“叫什么？” 罗利道：“叫。床。” 赵小梨：“……” 她果断拒绝：“我不会。” 罗利嘴角的笑容十分不怀好意：“本将可以亲自教你。” 赵小梨不吭声了，半晌在罗利的视线中，她敲了敲马车的车壁，说：“这东西不隔音的吗？” 罗利道：“声音大些，外头便能听到。” 赵小梨心想，这南方鬼将究竟有着怎样的怪癖啊，自己坐的马车居然还希望外面的人能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 “那好吧。” 赵小梨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伏幽，接下来你听到的都是假的，别信！” 喊完她转头看罗利，一脸无辜：“还要继续叫吗？” 被她这骚操作震惊了的罗利：“……” ☆、第86章 主动 赵小梨这操作，使得后续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即便罗利真刀真枪上也一样。除非罗利掀开帘子， 让伏幽亲眼看到， 但他明显没有这种怪癖。 连赵小梨也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她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见罗利神情不渝，她又忙打圆场：“大人，我觉得留白比直述更能让人想入非非。我待在这里，就足以让伏幽多想了，根本不需要玩那些虚的。” 罗利扫了她一眼。 赵小梨言之凿凿道：“我了解伏幽，他现在一定是气炸了。” 罗利终于开口， 似乎有些费解：“他气炸了， 你似乎很开心？” 此刻赵小梨的心情确实还不错，但她认为这怎么都称不上是开心。 “这您就是误会我了，我不是因为他气炸了而开心， 而是因为不必再提心吊胆了。”赵小梨几乎照实说道，“这十几日， 为了逃脱追捕， 我没一天能睡个好觉。既然如今我和伏幽被您抓住了， 我又知道您想要的东西在哪， 我想今天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她说着指了指豪华马车的一角道：“您看我睡这里可以吧？” 她说完便径直躺了过去， 并对罗利道：“大人晚安，您也早些休息吧。” 罗利就见赵小梨自说自话背对着他躺下去睡了， 半天也不知能说点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这个人类女人不是人类而是鬼的话， 想来会在鬼界有着不同一般的作为。 想想自己还要这个人类帮着找六大珠，罗利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针对她，便闭眼打坐。 赵小梨只是不想再跟罗利说话才装作要睡觉的样子，但躺了会儿发觉他那边没声音了，她便也尽量让自己放松，慢慢熟睡过去。 天亮时，赵小梨坐了起来。 罗利依然坐在老位置，她的动静没有让他做出任何反应。 赵小梨便打开马车的车门，探出头向后望去。那吕老爷送的马车就跟在后头，她只能看个大概，自然看不出车里的伏幽如何了。 “担心他么？”罗利的声音从赵小梨身后响起。 赵小梨坐回身体，冲他笑着承认道：“是有点担心。他重伤未愈，昨夜又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我担心他承受不住。” 赵小梨的话取悦了罗利，他也变得宽容了些：“你可以去看看他。” 赵小梨欣喜道：“谢谢大人，您可真是太仁慈宽厚了，我觉得您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谁不喜欢听好话？ 罗利眉头微扬，点了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边的地图道：“在那之前，告诉本将，你说的六大珠，在何处。” 赵小梨稍稍收敛了嘴角的弧度，走回来摊开地图，仔细辨认。 也不知此时距离她找到六大珠时有多久远，反正地图是长得不太一样了。她仔细看了很久，又跟她记忆中的路线相互映照，才勉强认出其中一个地方好像是发现空墓的群山。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尚有耐心的罗利道：“大人，咱们现在在哪儿来着？” 罗利狐疑地看着赵小梨，随手在地图上一指。巧的是，他指点的地方，距离空墓所在的群山，不算太远，按照她的经验来看，车队再走五六日就能到了。 她有了想法，便在指了空墓所在地后，又远远地指了其他五处地点。 随后她才又指着空墓位置道：“我建议我们先去这里。我先前看的那份地形图，有些古老，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位置是准确的，其他地方我不敢肯定。不如先去这里看看，等证明了我所言不虚，我就不怕记错了其他几个地点而被大人怀疑了。” 赵小梨说出六大珠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在路上寻求逃脱机会。而在看到类似空墓所在的群山之后，她又忍不住想知道，那边是不是真的有珠子……不管怎么说，至少五六天时间能拖延到了。 罗利看着地形图，半晌后道：“便依你的。” 他叫停马车，先遵守诺言让赵小梨去看伏幽，又吩咐车队稍稍转向。 赵小梨爬上了关着伏幽的马车，赶车的是小绿，而马车内除了伏幽之外，还有两个看着他的鬼。 这辆马车并不大，赵小梨一进入，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她跟坐在最里面的伏幽之间，隔着四只毛茸茸的粗大腿。 “大人允许我来探望他，你们先出去。”赵小梨狐假虎威命令起人来毫不心虚。 两个鬼面面相觑，明显不想动。 赵小梨板着脸道：“非要我去跟大人说一声，让他亲自过来说，你们才肯听话吗？我是俘虏，确实只能靠说的，可鬼将大人脾气你们都清楚，要是惹得他动大驾过来，你们的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两鬼浑身一哆嗦，其中一个连忙说：“我们先下去，你可千万别跟大人说啊！” 赵小梨冷眼看他们一个接一个下了马车，忙上来替依然被泥糊了一脸的伏幽松绑。 当赵小梨上马车时，伏幽并未昏睡，他双手被反绑，只能硬挺挺地坐在座位上，是个很难受的姿势，她说话时他只是情绪不明地看着她，直到她三言两语将两个碍事的鬼赶下马车，又替他松了绑，他才觉舒服了不少。 他的审视视线令人不适地落在赵小梨身上，语气森然：“罗利欺负你了？” 赵小梨一怔，虽然他在罗利面前演的那个人设确实适合说出这种话来，但此刻又没其他人，他干嘛还要……等一下，莫非是有人偷听？ 想到自己和罗利昨夜的一番谈话，赵小梨坦然道：“没有。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我跟大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赵小梨挤眉弄眼的模样让伏幽明白了她说这些话的意图，他稍稍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道：“没人盯着这边。” 曾经赵小梨还不知道被人跟踪的时候，伏幽便发现了跟踪的人，因此她对他的判断十分信服，闻言松了口气，坐到了他身边，却下意识地小声问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伏幽唇绷得很紧，似浑不在意地说：“还是老样子。” 赵小梨略带了些希冀地问道：“你拼着再次瘫痪的后果爆发一下，能打得过罗利吗？” 伏幽瞥了眼赵小梨，嗤笑道：“成天想着靠别人，你还真想不劳而获一辈子？” 赵小梨被伏幽这突如其来的diss给弄懵了，之前他们互帮互助，不是挺和谐的么？突然骂她干嘛？ 赵小梨拎起伏幽的袖子，他的手有些无力地垂着。 她不高兴地反驳道：“你打不过就说打不过呗，我又不会笑话你，谁还没有个弱小的时候？你迁怒我做什么？昨夜若不是我聪明配合你，你早被罗利杀了！” 伏幽抽回袖子，嘴角一勾，讽笑道：“若不配合我，你也要死。” “所以说啊，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都是我们配合默契的结果。”赵小梨总结陈词，“你就说吧，你骂我不劳而获是不是骂错了？” 伏幽一脸冷漠地别开视线。 赵小梨双手抬起本想把他的脸掰过来，可他脸上的泥让她望而却步，转而揪住他的衣襟，让他转过脸来，表情认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以前你对我有再多的不信任，这会儿也必须相信我。我的人生才刚开始，还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伏幽被迫低头看着赵小梨，也被迫接收到了她眼里的认真。 那里面有灿烂星河。 他眸色渐深，俯身亲在了她微翘的唇上。 赵小梨先是怔住，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他，慌忙抹了把嘴唇控诉道：“你干嘛又把泥抹我脸上！” 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正冷眼看赵小梨反应的伏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赵小梨没控制力道，嘴唇都擦红了，才抬头看伏幽：“你想把脸上的泥弄掉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反正罗利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露出你的真面目没什么。” 她又压下声音小声道：“不过我看队伍里也有几个女鬼啊，你现在很虚弱，我估计没办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要是把脸都露出来……我不敢保证那些女鬼会做什么。” 伏幽看着不停插科打诨的赵小梨冷笑道：“你明知我在做什么。” 赵小梨一僵，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想走，却被伏幽抓住了手臂，只见他俯身靠近，俊美无匹的脸掺着嘲讽与恶意，蓝黑色双眸中映出她紧张又惊慌的模样。 他勾唇一笑：“我可以再做一次。” 赵小梨直接按着他的脸将他推开，快后退到车壁边缘才停下，一颗心跳得飞快。 她确实是在装傻。可刚刚那情况，不装傻能行吗？他早之前是说过什么“试试”的，但她一直认为他就是为了自保故意那么说的，她当时戳穿了他，不是算说开了么？后来他也没再提那茬了啊。 怎么今天就直接亲她了？ 幼年期鬼王，竟然，主动亲她了！ 这种要爆炸的感觉跟当初他说试试时是不一样的，光说跟真做能一样吗？ 伏幽被赵小梨按了脸似乎也不太生气，只是靠在车壁上，像是抓小白兔的猎隼，冷眼看她挣扎纠结。 赵小梨找回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就地坐下，看着伏幽道：“现在我们都是阶下囚，你也有心思想别的？罗利对我之前说的能让他成为鬼界顶端的宝物很感兴趣，我就随便说了个地点，现在我们正向那边赶去，据我估计需要五六天，这几天我们可以好好想想怎么逃走。” 伏幽看着赵小梨没出声。 赵小梨顶着他暗沉沉的目光强自镇定。这事闹的，明明是被突然亲了的她比较吃亏好不好？怎么她反而有种自己是负心汉的诡异内疚感？ 平常已经逐渐不把伏幽看做鬼王的赵小梨这时候万分严厉地提醒自己，这家伙未来是鬼王啊！不要想太多！ 最终是伏幽先收回了令人压迫感十足的视线，颔首：“可以。” 赵小梨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她现在虽然敢跟伏幽插科打诨了，可有时候他看着还是有些吓人的，看来他从还弱小的时候，就很有鬼王的样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小梨欣慰地笑道。 这时候有人在外头叫赵小梨，说罗利找她。 赵小梨暗叹一声，小声对伏幽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掀开帘子准备下去。 伏幽在她身后道：“昨夜你在罗利那喊的话我听到了。” 她回头看去。 伏幽看着她的眼睛，面上逐渐浮现冷厉杀意：“他若强迫你，叫我。” ☆、第87章 叛徒 赵小梨并未期待伏幽会为自己做点什么，在被罗利捉到马车上时， 她想的也从来是自救。求人不如求己， 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也不指望遭遇危险时能有个依靠。 “好的，我会的。”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从眼中浮现，柔和了她的眉眼，她轻轻点头，随后便下了马车。 虽然她依然不会改变一切靠自己的想法，但能有人在这种时候给予她支持， 她无疑是感动的。 赵小梨回到罗利的豪华大马车上时， 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罗利打量着她，轻笑着评价了一句：“本将听闻人类女子多痴情，如今所见不虚。” 赵小梨瞥了他一眼， 他说的话像是在夸她，可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只当察觉不到， 娇羞地低了头。 罗利挑眉问她：“想过去跟他在一起吗？” 赵小梨符合人设地点点头。 罗利咧嘴笑道：“本将不答应。” 那你问个毛线？ 赵小梨把叱骂留在了心里， 忍住没出声， 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坐下。 罗利看着赵小梨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略皱了皱眉。 二人就这么一人一边， 谁都没再搭理谁。 半晌后罗利问：“你情人可询问了昨夜的事？” 赵小梨抬头看他，点点头：“问了。” 他看着她， 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赵小梨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他气疯了。” 罗利嘴角刚微微弯起， 便想起她回来时脸上是带着笑的， 不禁狐疑地问道：“那你怎么还笑着回来？” 赵小梨娇羞地说：“他一开始是很生气，我也跟他解释了，但他不肯听，发了很大一通火。我就哭给他看啊，他就心疼了，说不管我遭遇了什么，今后都会一如既往地待我。” 罗利面有异色。 赵小梨觉得，罗利一定是在想，连绿帽都能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不是，他肯定是被她和伏幽之间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感动了。 罗利看看赵小梨，吐出四个字：“天生一对。” 赵小梨羞涩地低下了头，接受了他的“赞美”。 车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因为顾虑到赵小梨这个人类的需求，会经常停下车来让她吃个饭啊，方个便啊什么的，虽然伏幽被看管着不怕跟他情深义重的赵小梨会跑掉，但罗利为了稳妥起见，依然派了几个女鬼去跟着赵小梨。 赵小梨的背包被罗利扣押了，即便是面对两个看着很普通的女鬼，她也一直表现得很乖巧。更何况伏幽还在罗利手里，她不能瞎逃。 罗利对赵小梨有所求，便也好说话，一天总会给她一点时间去见伏幽。赵小梨狐假虎威，每次都把看守的人赶跑，询问伏幽身体状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至少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但他依然装作瘫着动不了的样子。 车队行进到第四天，赵小梨正利用“探视”时间与伏幽悄悄商量逃离的法子。 “快到我随便指的地方了，可这一路上都没找到逃脱的机会，可能得等到目的地再想办法了。”赵小梨忧心忡忡地说，她就想着不要出什么大问题，最好空墓还在那地方。 伏幽倚靠在车壁上，看着赵小梨那愁眉不展的模样，沉默不语。 赵小梨说了半天，察觉到伏幽的异样沉默，停下看向他，明明自己还满心担忧，却安抚地对他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觉得我们总能找到逃走的办法。若没有万全的准备，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那镜子还在你身上吧？”伏幽忽然问道，“还有你贴身藏着的符箓。” 赵小梨的背包是被收缴了，但她从未在罗利面前暴露过玄天宝鉴和符箓，罗利的实力又很强悍，根本不惧她的小花样，因此并未搜她的身，她依然有一战之力。但两辆马车一直离得很近，她就算真爆发要带着伏幽走，罗利也随时可以反应过来，她不可能成功。 赵小梨自然不会瞒着同一阵营的伏幽，小声道：“是啊。” 伏幽道：“你可以趁着去方便时杀掉看管你的女鬼逃离。” 赵小梨不高兴地说：“你怎么又说这种话？说好的我们是盟友，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掉的。” 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能跑掉。罗利只要发现不对，就能立即追来，以她的脚程，又能跑出多远？ 伏幽正要开口，忽然抬眼，像是透过布帘看到了什么。 紧接着，赵小梨感觉到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随后便是整齐划一的呼喊声，仿佛是在叫着“圣君”。 圣君？ 赵小梨心中刚升起疑惑，便听伏幽道：“鬼王来了。” 从伏幽嘴里听到鬼王一词是个相当玄幻的体验，赵小梨愣了愣才陡然意识到，当代鬼王，将来会被未来实力超群的伏幽杀死取代的那位鬼王，出现了！ 赵小梨胆子从来不算大，但好奇心正强烈地驱使着她去看看如今这代鬼王的样子，她凑到伏幽身前小声道：“我去掀开帘子偷偷看一眼，会不会被发现？” 伏幽面无表情道：“会。” 赵小梨失望地哦了一声，不敢再靠近帘子。 伏幽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那隐秘的笑意一闪而逝。 外头，一辆比罗利乘坐的马车还要巨大奢靡的座驾挡在了众人前进的路上，那宽阔的车驾由很多差不多身高的小鬼抬着，稳稳地停在车队面前。 即便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的罗利下了自个儿的马车，来到那奢靡车驾前，恭声道：“恭迎圣君。” 车驾的门砰的打开，白雪似的长发飘扬，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他面容英俊，神情高傲漠然，似乎所有一切在他眼中不过都是一片毫不起眼的树叶子。 他正是当代鬼王海影。 “你抓来的那个人类女人呢？”海影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一上来便以命令的语调说道。 罗利心头微跳，可不等他回答，海影便越过他走向豪华马车后那辆低调的马车。 “圣君！”罗利转身追上，但海影直接挥了挥手，马车的帘子便被整个掀起，露出里头的二人。 赵小梨挡在伏幽面前。 早在当代鬼王出声时，她就知道情况不妙，便立即让伏幽躲到了她身后。伏幽脸上的泥一直放着也不是办法，她之前已替他擦掉了，并将他的长发完全放下弄到前面，遮挡住他的脸，反正他平常都躺在那儿不动，看守他的鬼兵看不到他的长相。 这一代的鬼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赵小梨一瞬间就有了猜测。 一定是罗利的队伍中出了个叛徒！不然，鬼王怎么就好端端地跑来拦路，还直接问起了她？ 她眯了眯眼，心跳的速度逐渐加快，瞬间有了主意。 海影打量着赵小梨，倒是一点注意力都没分给她身后的伏幽。 赵小梨同样毫不畏惧地打量回去。 当代鬼王，长得比罗利好看多了，那头雪白的长发十分润泽飘逸，看着一点都不毛糙分叉，配上他那俊美的模样，甚至有几分仙气。 赵小梨忍不住想，莫非是实力越强的鬼，就越好看？可是也不对，薛柳的美，跟眼前的鬼王不相伯仲，但薛柳的实力可完全比不上对方。而且，伏幽未来的手下，那七个鬼将，至少她见过的几个，都长得鬼一样的啊，并不好看。 审美被朝夕相处的伏幽拉高了太多的赵小梨面对俊美的当代鬼王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想笑，白发啊，这么非主流，还是伏幽的黑发看着顺眼。 “罗利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海影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小梨差点脱口回答“贞操”。 她越过海影看到了后头的罗利，他面色有些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锐利，似乎在警告她什么。 赵小梨看着海影，一脸无辜地说：“没什么啊。” 眼见着罗利的面色因此而稍缓，赵小梨心里嘿嘿一笑，当即飞快地补充道：“只是让我带他找到能打败您，让您跪下当狗的宝物罢了。” 艹，老子根本没这么说！ 罗利惊怒交加地说：“圣君，您不要听她胡……” 海影一向雷厉风行，听到“打败”二字的时候他就火了，再听到“跪下当狗”，他怒不可遏地回身便是一掌。 罗利立即闪身避开。 他甚至来不及去谴责胡说八道的赵小梨，便不得不应对海影源源不断的攻击。 现场当即一片混乱。 赵小梨拉上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她的伏幽，跳下车后推了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的小绿，一人二鬼趁乱离开车队。 赵小梨边跑边问道：“伏幽，那个鬼王和罗利，实力差距是不是没那么大？” 伏幽看了眼被赵小梨拉住的手，倒是没抽出来，回道：“罗利有一战之力。” 赵小梨顿时笑了，她猜对了！ 在得知当代鬼王居然现身时，赵小梨是有些疑惑的。有叛徒偷偷通知鬼王他的手下的异动，这很正常，可他怎么就突然赶来拦截了？是特别小心眼受不了手下胆敢想着变强取代自己，还是说……他与鬼将间的实力本就相差不大，所以担心宝物是真的，担心自己鬼王的位置被抢？ 如今得伏幽佐证，应当主要是后者吧。她的语言刺激，起到的作用很可能没那么大，她认为海影不一定相信她说的，但他想要除掉有异心的罗利，所以借题发挥，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能不能趁乱逃走，就看罗利能牵制住当代鬼王多久了！ 三人往密林中跑，也不知跑出多久，伏幽忽然道：“有人追来了……是罗利。” 赵小梨心里一跳，气道：“这代鬼王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鬼将都拦不住！” 她还记得当鬼将丁要杀她时，是未来的伏幽突然现身，甚至没碰到鬼将丁，只用一颗鹅卵石，就让鬼将丁自己弄死了自己，即便当时鬼将丁已虚弱了不少，但也足以说明未来伏幽的强大。 这代鬼王，实在是太没用了，居然连个鬼将都留不下，难怪将来会被伏幽取代，真是一点都不冤啊！ 赵小梨话音刚落，伏幽又道：“鬼王也追来了。” 赵小梨一惊：“该不会他们弄清楚误会握手言和，双双来把我们抓回去吧？” 那样的话，她感觉他们几个死定了。 一旁的小绿瑟瑟发抖，他本来只是个看到鬼将得力手下凤灵都觉得很激动的小鬼，万万没想到，鬼生还能如此精彩，这几天不但看到了鬼将，还看到了鬼王，甚至被鬼王追杀……有多少鬼能享受到被鬼王追杀的殊荣？他这一生也算值了！ 曾有过被另一位鬼王数次杀死未遂殊荣的赵小梨可一点都不觉得这时候死是值了，她这寿终正寝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呢！ 背包没来得及一起带出来，她手上只有铜镜和几张符箓，顶不了大用，伏幽就算爆种子也不可能打过鬼王……怎么算，都是死路一条啊！ “不是。”伏幽回答了赵小梨的问题，突然面色一变，手上一用力将她抱入怀中，侧身躲到一旁。 一根树枝带着尖啸声划过赵小梨方才所站位置，深深地没入泥土中，若它碰上了赵小梨的身体，她会被穿个大窟窿。 赵小梨惊魂未定，却见后方丢出树枝的罗利被紧追而来的当代鬼王拦住，二人再次缠斗起来。 赵小梨陡然一松，原来鬼王没跟罗利握手言和啊。 罗利看来真是恨死她了，在逃离的途中，还要顺手对她下个杀手……还好她身边有感官十分敏锐的伏幽。 她挣了下，从伏幽怀里出来，反手拉上他，继续逃。大家互相救来救去的，也不用多说什么谢谢了。 打斗声逐渐远去，赵小梨却不敢放松下来，她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扭头问伏幽：“你的身体还好吗？不行就让小绿背你。” 被鬼将和鬼王追杀以至于吓得心率失调的坐骑小绿：“……” 伏幽看着连呼吸都没乱，嗤笑一声：“需要小绿背的人是你。” 赵小梨见伏幽精神还挺好的样子就放了心，若他突然又“癫痫”发作了，那可就是雪上加霜啊！ 赵小梨才刚放了心，便见伏幽突然皱眉。 她顿时心中哀嚎，一脸绝望：“又追来了吗？” 伏幽脚步一个踉跄，闭着眼直挺挺摔倒。 赵小梨一怔，差点骂街，这算什么！她什么时候觉醒乌鸦嘴技能了吗？ 她连忙叫住小绿：“小绿，快背上伏幽！” 小绿也不敢说什么不满的话，任劳任怨地在赵小梨的帮助下背上伏幽，迅速向前跑去。 伏幽昏迷了过去，自然没办法再给赵小梨当“雷达”，她跑得冷汗涟涟，心中满是惊惧不安。 下意识回头时，她看到了林中的一抹雪白，刹那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一瞬间，无数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回旋。 罗利已经落败，被当代鬼王杀了吗？鬼王追过来，是想杀掉她，还是要拿到她所知道的宝物？若是后者，她还有一线生机，可若落入鬼王手中，必定比在罗利手中更难逃。 她不过是想好好过个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小绿并没有发现后头追来的人，背着伏幽往前跑得很努力。 赵小梨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伏幽，忽然想起了那个吻。被这样一个帅得人神共愤的大帅哥吻过，也算难得的体验了。可惜这一路战战兢兢，就没个轻松的时候……她其实并不介意跟这个还不是鬼王的伏幽发展发展的。 回头看去，当代鬼王已近在咫尺，赵小梨正想最后一搏，忽然脚下一空，失重的感觉包围了她，她先是一愣，随即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慌乱间看到落后她一小步的小绿背着伏幽及时停下脚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下坠。 小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先看着是一片平地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一个黑黢黢的深坑？ 他回头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当代鬼王，吓得脸都跟头顶一个脸色了，一咬牙，背着伏幽便跳了下去。 ☆、第88章 双重 赵小梨隐约听到了潺潺水声， 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抚着额头坐起来， 不远处便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 鹅卵石铺满了底部， 小小的鱼欢快地在不同颜色大小的鹅卵石边游来游去。 再往远处看去，更远的地方雾蒙蒙的，可视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她躺的地方是一片草坪， 仿佛被人修剪过似的，并没有高到腰间的杂草， 一株株青翠欲滴的小草整整齐齐地贴在地上，宛如人工种植。 赵小梨呆了会儿， 突然想起来， 她是在被当代鬼王追杀， 打算孤注一掷时突然脚下踩空掉到了坑里。 所以， 这儿究竟是哪里？ 赵小梨起身环顾四周。她记得她当时掉落的地方， 虽然掉落过程中就昏过去了， 但也没道理那个坑会变成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宽敞地方啊。 周围有虫鸣和鸟叫声，小溪对面的迷雾中， 影影绰绰有树木，这个安静的地方暂时看起来没危险。 赵小梨摸了把怀中的铜镜和符箓，这些给她了不少安全感，她沿着小溪向上游走去。 这个地方，在现代人看来， 无疑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也没有人烟。 赵小梨估摸着自己走了能有半小时，这条小溪竟然还没有走到源头，甚至连小溪的宽度也没有减少。而五十米的可视距离，依然保持不变。 这，难道也是个幻境秘境之类的地方？ 这个云雾缭绕如同仙境的地方，对赵小梨来说却像是鬼蜮。 她常识欠缺，要是被困在这地方，以她个人的能力，几乎不可能找到逃离的方法。 又走了快半小时，赵小梨依然没能找到小溪的源头，但她突然发现前方迷雾中，似乎有个人影。 她脚步一顿，虽然有点慌，却还是慢慢靠近。 距离逐渐逼近，那人影也逐渐显露真容，她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伏幽，一个人站那儿的伏幽！ 赵小梨还记得自己掉落时看到小绿及时停下了脚步，当时他背着伏幽并没有掉下来，而伏幽也因“癫痫”发作昏迷着，那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好端端站着的伏幽……莫非是个幻觉？ 想到四时林中的遭遇，赵小梨一时不敢靠近。 在赵小梨发现对方时，伏幽也已看到了她，他看了她片刻，抬脚向她走来。 赵小梨忍住没掉头就跑，暗暗捏紧了符箓。 在二人间的距离不过一丈远时，伏幽停下了脚步。 赵小梨先打破了沉默试探道：“伏幽，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伏幽上下打量着赵小梨，随口应了一声：“嗯。” 她略皱了皱眉，又道：“我已经沿着这条小溪走半个时辰了，但好像没什么变化，你看出哪里不对没有？” 伏幽目光落在那清澈见底的小溪上，点头道：“此处有蹊跷。你即便再走上一天一夜，也找不到源头。” 赵小梨顿了顿，一边警惕着伏幽，一边看着小溪想，找不到源头的话……莫非它其实是个环？但若是个环，照理说应该是死水，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流动。然而这个世界本就不科学，或许正是有神奇的力量，让它流动了起来。 “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赵小梨苦恼地说，“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吧。” 她一路走来，除了小溪，小溪这边的草坪，草坪更远处的迷雾，小溪那头的树林，笼罩了林子的迷雾，她就什么都没看到了，感觉就像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伏幽沉默了会儿，随后才缓声道：“不知。” 赵小梨并没有完全信服这个伏幽的话，她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以她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离开这儿的，听到他的话，她难免心下烦忧。 “对了，你也掉下来了，那小绿呢？”赵小梨依然略带试探地问道。 伏幽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眼神让赵小梨脊背一凉，心里有些发毛。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感觉他看她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时候，一声激动的“天师”让赵小梨移开了目光。 小绿从伏幽后头跑过来，激动地窜到赵小梨跟前，喜不自禁地说：“天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当然他知道赵小梨肯定没死，不然结了盟契的他也早死了。 赵小梨还没发问，小绿便絮絮叨叨地将他见鬼王追来，因此也背着伏幽跳下来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赵小梨信了大半，这确实很符合逻辑，而她来到这儿后，也没再看到另一个伏幽或小绿。像四时林那种秘境，必定是很稀有的，哪能让她碰到一个又一个啊！ 不过，伏幽的状态，依然让她有点担心。 她忧心忡忡的目光在伏幽身上打转，最后又收回落在小绿身上，脑子里突然有个不太恰当的联想。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跳入绝情谷底的小龙女，出不去了，只不过“过儿”和“雕兄”陪着她…… 赵小梨拉着小绿走到一旁，小声问他：“你和伏幽掉下来后，分开过吗？” 小绿道：“我们掉下来时就分开了。” 赵小梨远远瞥了伏幽一眼，他安静地看着溪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怎么觉得，他很不对劲啊。”赵小梨不安地说，虽然他也跟她说过几句话了，但他看她的样子实在是太陌生了，好像他根本不认识她似的……不、不会这么狗血吧？ 赵小梨慢慢走近伏幽，见他眯眼看过来，她立即停住，讪笑道：“伏幽，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伏幽漠然看着她。 ……居然真的这么狗血的吗！ 她又问：“你是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伏幽忽然嗤笑了一声：“我还记得如何杀人。” 赵小梨：“……” 好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伏幽竟然摔失忆了，他又不是脾气多好的人，虽然一动手就会瘫，但在瘫之前杀她和小绿绰绰有余。 赵小梨一脸真诚地笑道：“伏幽，可能你不记得了，但我们是朋友。我们一起逃脱鬼王的追杀，才会误入这个地方。” 简而言之，他不要太冲动伤害她这个朋友…… 伏幽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赵小梨。”赵小梨连忙回道，希望他能对这名字有那么点熟悉感。 “赵小梨……小梨，小梨……”伏幽低念了几句赵小梨的名字，忽而大步走向她，在她反应过来前箍住她的腰，冷笑，“朋友？不止吧！” 质问就质问，动什么手啊！ 赵小梨反手抓住伏幽的手腕想推开，但他却手腕一转，反过来捏住了她的手，轻轻往下一拉，让她不得不挺起胸膛仰视着他。 在事情还没有坏到不得不拼命前，赵小梨也不想跟伏幽闹得太僵，只好暂时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苦着脸道：“虽然最初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我们真的共患难很多次了，非要说的话，生死之交也不是不能算……” 至于画卷外她和鬼王的那些纠葛，在这时候自然是不算的。 伏幽另一只手轻轻在赵小梨嘴唇上摩挲，嘴角扬起似嘲讽又似恼怒的弧度：“你明明是我的女人。” 赵小梨一脸震惊：“我不是啊！” 她虽然在绝境时惋惜地想过跟伏幽发展下也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可没什么风花雪月的想法，她不愿被困在这地方，总得努力找出去的办法。 伏幽道：“你骗不了我，我记得一些画面。” 赵小梨瞪大双眼，她万万没想到，那些事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他记得的，莫非是他亲她的画面，以及为了骗过罗利时演的痴情病娇人设的那一系列画面？可都是假的啊！ “不是，那些都是假的啊！”赵小梨极力解释道，“那是我们为了骗过罗利合演的一出戏！” 伏幽冷眼看着赵小梨，微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赵小梨的面颊，声音轻柔含笑：“就这么胆小？怕我因你的背叛而惩罚你？” “什么背叛？”赵小梨紧张极了，她都不知道伏幽把脑子里的那些根本不连贯的画面串成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伏幽微笑道：“你与那个叫罗利的……” “我跟罗利什么都没发生……”但就算发生了什么，她这也不能叫背叛啊。当然后一句赵小梨没胆子说出来，免得刺激到伏幽。 她索性不解释了，问他：“那你想怎样？” 他想怎样？ 伏幽笑望着赵小梨，悠闲地慢慢思索着。 他当然没忘记任何事，只是他有些厌烦了。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这么狼狈过了，面对曾经被他轻易杀掉的人，如今的他却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奔逃……他受够了这些。 这是个好地方，他希望离开这里时，亦是离开画卷的时候。而要赵小梨心甘情愿留下，只需要得到她的心，这并不困难。只是，为了让这一进程更快些、更不引起她的怀疑，他便玩了点小小的花样。他知道她聪明，甚至连“失忆”这事，都是在他刻意引导下她自己“猜”出来的，她又怎会怀疑？ 伏幽突然松开赵小梨，冷笑道：“明知我舍不得对你如何，倒是愈发恃宠而骄了。” 赵小梨：“……” 她都做好了他万一想伤害她就跟他拼命的心理准备，谁能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恃宠而骄？他脑子里的他和她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啊！ “伏幽，我真的没骗你，我跟你之间，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赵小梨突然点了点在场的第三方道，“不信你问小绿啊，他一直跟着我们，很多事都清楚的。” 伏幽眼神扫向小绿，目睹了全程的小绿一阵哆嗦，慌忙摇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个驾车的，真的不知道你们俩在马车里都做了什么！” 赵小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89章 不该 伏幽很满意小绿的回答， 眼神凉凉地扫向赵小梨。 赵小梨无力地解释道：“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啊……” 这叫什么事啊， 好端端的强行被绑定了跟伏幽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她这冤屈都没地方去说！ 伏幽没理会她的辩驳，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十分不善， 像是在冷眼看她胡闹。 赵小梨无奈道：“行吧，你坚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等哪天你把所有事都记起来就知道我没骗你。” 目前最重要的， 还是赶紧弄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会不会有危险， 又该如何逃离。至于伏幽的想法，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他不是都说了么， “舍不得”对她怎样啊…… 伏幽不置可否的模样。 赵小梨道：“要不要探索下这个地方？” 伏幽眉头一挑， 转身淌过小溪， 向那片迷雾中的林子走去。 赵小梨连忙跟上。 小绿落后了几步， 也不敢远离。 这片树林的面貌逐渐出现在赵小梨的眼中， 她认识其中的一些树，比如杉树、松树， 而另一些她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还有少部分她见都没见过。 这片林子的能见度比小溪草坪那边还低，如同进了迷宫。 赵小梨紧跟在伏幽身后，紧张地四处打量着，鸟语虫鸣声不断， 这倒是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 下一刻，所有的声音就像是录音机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什么情况！ 伏幽停下脚步，赵小梨也忙站住，就在呼吸间，原本还敞亮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此起彼伏，甚至连她脚下都有！ 赵小梨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长得足有手掌大的甲壳虫从泥土下钻了出来，正好就在她脚边。她慌忙缩起脚往旁边一躲，随后便听到小绿惨叫了一声。 她连忙转头看去，小绿正痛苦地捂着脚，单脚跳来跳去，每踩一下都会有噗嗤一声，那是甲壳虫被踩烂后发出的声响，它们的体。液是蓝色的，竟然幽幽发着光。 这东西，果然会咬人！ 赵小梨曾经是能用拖鞋拍蟑螂的那种人，如果只是单个，她根本不怕，然而这些东西不但长得大，数量也多得可怕，还会咬人，她随便扫视了一圈，看到这满地爬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甲壳虫，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退到伏幽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飞快地说：“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动手，你现在身体不行，一旦动手会昏迷的，我肯定顾不上你了。” 她估计伏幽连这事都忘了，赶在他动手前提醒了一句，又连忙拉着他往后退：“我们快爬树上去！” 她转头叫了还在蹦蹦跳跳的小绿一声：“小绿，快爬树！” 小绿听到了赵小梨的话，当即蹦到离自己最近的树旁，三两下爬了上去。 赵小梨见状放了心，忽觉腰上一紧，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落在了离地至少十米的粗壮树枝上。 怕掉下去而不得不抓住伏幽的手臂，赵小梨先是呆了呆，随后才反应过来，气急道：“不是说让你别动手了吗？万一你一会儿昏迷掉下去，我拉都拉不住你！” 伏幽抬手在赵小梨嘴唇上轻点，眼角含笑，语气冷厉：“闭嘴。” 赵小梨不自觉地降低了音调：“这又不是我不说就不存在的事。” 伏幽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丢你下去。” 他话音刚落，赵小梨就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下面都是那种甲壳虫，即便不咬人，落入其中也要吓死了啊！更何况它们咬人啊！ 伏幽正满意于耳边的清净，就听紧抱着他的赵小梨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真的不能再动手了！你一昏迷，我们都要完蛋！” 伏幽直接捂住了赵小梨的嘴，冷眼看她。 赵小梨不敢松开他，怕他真把她丢下去，为了解救自己的嘴，她左右扭头。 伏幽干脆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怀里。 赵小梨呜呜叫着，没客气掐了伏幽的腰一把。 他手一松，她得以呼吸新鲜空气，可才喘了两口气，她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 那些甲壳虫，竟然沿着树干爬了上来！ “虫子爬上来了！”赵小梨惊呼了一声。 伏幽转头看去，甲壳虫爬动的速度很快，已经爬一半了。要不了多久，它们便会爬到他们面前。 他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她从高处摔下来大难不死，就是为了喂虫子的吗？ 赵小梨想过的自己最可能的死法是被鬼王掐死，但那已经不可能了，而要她死在虫腹中，就是绝不能接受的死法了。 慌乱间她飞快四顾，忽然发觉，小绿那边竟然安安静静，他所在的那颗树上，包括树下方圆一丈内，都没有甲壳虫的踪迹。 再往别的地方看，也零星有几棵树旁是没有甲壳虫的，而这些树，都是同一种树！ 赵小梨连忙一扯伏幽的手臂，指着小绿那边道：“那棵树是安全的！你快带我过去！” 下面是不能走了，只能从半空过去，她没这个本事，只得仰仗于伏幽。 伏幽嗤笑道：“不是不让我动手？” 赵小梨讪笑道：“这次不一样！你放心，你就算动手后昏过去了，小绿也可以拉住你，不让你掉下去的！” 伏幽习惯了用自身力量来解决一切问题，不像赵小梨一样，因为自己实力不行，总要注意看看有没有投机的办法，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她一说，他也瞬间明白了。 他低头在赵小梨耳边低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赵小梨纵身一跃，来到了小绿所在的树上。 赵小梨紧张地看着下方，见那些虫子就围拢在一丈外，仿佛那里有个无形的防护罩，它们像得了躁狂，暴躁地原地蹦跶，却因为惧怕着什么而不敢靠近，便放了心。 她扭头看小绿：“小绿，我跟你换一下位置。”万一伏幽昏过去了，以小绿的力气也能撑得住他。 伏幽却蓦地将她肩膀一揽，并瞥了小绿一眼。 小绿顿时紧紧地贴在了树干旁，摊开双手死死抱住粗大的树干，闭上双眼好像看不到就可以假装听不到似的。 赵小梨侧头看向伏幽，后者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来：“我拒绝。” “不是，我可能拉不住你……” 赵小梨话还没说完，就被伏幽打断，此刻的他脸色很难看，蓝黑色的眸子几乎变成了黑色：“我不会昏迷。” 赵小梨敏锐地察觉到她要是再说些什么，他真可能会把她丢下去，只得闭上了嘴巴。反正她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万一他真昏迷掉下去了，那也怪不得她吧。 几人在比人腰还粗的树枝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暴躁不安的甲壳虫。它们无法接近这棵树，狂烈躁动在蔓延，最终演变成了自相残杀。它们似乎并没有发声器官，静默中那狰狞凶残的一幕幕，反倒更有力量，断臂残肢被抛得四处都是，亮蓝色的体。液星星点点遍布，不见血腥，却犹如一副夜空美景。 赵小梨托着下巴盯着下方，又分出一点注意力来预防伏幽昏迷摔下去。这棵可以防虫的树她从未见过，树干树枝好像是普通的树，但叶子却是紫色的不规则图形，每一片叶子好像都不一样。她决定就给它起名叫“防虫树”，简单明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依然黑漆漆的，只有甲壳虫被撕裂后流了一地的体。液发出的幽光作为光源，不至于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始终没有什么突发的状况，赵小梨的思维逐渐变得迟钝，当她猛地一睁眼时，才发现天色已恢复了明亮。 赵小梨呆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靠在伏幽的肩膀上…… 她慢慢直起身子，侧头看向伏幽，他也正垂着视线看她，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小梨压下尴尬，故作自然地笑道：“早啊！” 随后她看向下方，前夜密布的甲壳虫都不见了，甚至连那些亮蓝色的“血液”也看不到了。 似是看出了赵小梨心中的疑惑，伏幽道：“天亮的时候，这块土地把它们全都吞了进去。” 赵小梨一惊：“土地是活的？” 伏幽道：“不，只是某种规则。” 赵小梨对于这个世界的常识有些缺乏，但她基本的思维和逻辑推理能力总是能派上用场。他们落入的地方应该是个“秘境”，所以会有日夜两种状态的交替，日间安全，夜间危险，而夜间转换成日间时，夜里的一切都会被复原，所以他们几人日间落入此地，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赵小梨问道：“那现在下去没事了？” “怕了？”伏幽挑眉道。 赵小梨干笑：“有点。” 虽然她没能看到土地吞虫子的冲击性画面，但她想象力强啊！ 伏幽勾唇一笑，那眼里的恶意看得赵小梨心头一紧，下意识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反正不能她一人死！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赵小梨蓦地扭头，只见小绿跌了下去，一头撞上地面，哎哟哎哟痛呼个不停。 耳边是伏幽带着轻快笑意的声音：“看到了吧，没事。” 赵小梨：“……”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依然在地上趴着的小绿，心里一瞬间试图为小绿讨回公道，然而看看她此刻身处的高度，她放弃了。 “……确实没事。”赵小梨干巴巴地说，“那我们下去吧？” 伏幽一手揽着赵小梨的腰，另一手撑在她另一侧的树枝上，正好将她圈在他怀里，而她也不得不身子后仰，免得跟他太过贴近。 下方作为背影声的痛苦叫唤声在赵小梨耳中渐渐与坏境融为一体，她略微仰头看着伏幽，心里紧张得不行。 他想干啥，不会又是要…… 伏幽深邃的眼定定落在赵小梨的脸上，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你很关心你的从者？” 赵小梨愣了愣，反问道：“这事你都想起来了？” 从者这事，进入这里后她可没跟伏幽说过，而且有没有签盟契，从外表看不出来。 伏幽悠然道：“偶尔会想起些许小事。” 赵小梨面上一喜，这说明，他迟早会把所有的记忆都取回的吧。 伏幽勾唇浅笑，眼里却泛着冷意：“你如此关心你的从者，我很不高兴。” 赵小梨本想反驳，但想着他如今的记忆还没恢复，死活认定她就是他的人，反驳只会激起他的愤怒。她倒是没那么怕他发火，他自己都说了，舍不得伤害她，而且万一他发火时控制不住情绪乱使用力量，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她只是觉得那样很麻烦。 “小绿虽然长得丑，但他真挺有用的，什么重活脏活都可以交给他。”赵小梨耐心解释道，“你想啊，要是没有他，在你……在我们有需要的时候，事情会麻烦得多。” “比如呢？” 伏幽轻忽的呼吸从赵小梨的耳边划过，逐渐下滑，微凉略带潮湿的气息仿佛透过皮肤钻入她的大脑，她脊背一僵，想说什么都差点忘了。 要是最初那个她遇见的鬼王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如此来撩她，她命都能给他！这个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是简单模式。 她强行拉回理智，边想边说：“比如……万一我们暂时出不去，就可以在树上搭个树屋晚上休息啊。再比如，我不吃东西会饿死，他可以帮我去小溪里抓鱼烤给我吃啊。” “也就是说，你有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伏幽低低地询问，声音钻入赵小梨耳中，她没忍住一个哆嗦。 “那当然是因为，我舍不得让你辛苦啊。”赵小梨把“你绝对不肯搬砖”换成了一个伏幽听着肯定高兴的说法。 伏幽呵呵笑起来：“之前拼了命地否认你我关系的人，又是谁？” 赵小梨：“……对不起，我错了。” 反正解释也没用，越解释还越可能更糟，认错就完事了！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干其他重要的事。看情况，他的记忆正在逐渐修复，她又吃不了什么亏，就稀里糊涂认下算了。 像是很满意赵小梨的回答，伏幽低笑两声，忽然一推树枝，带着赵小梨便往地上落去。 突然的失重使得赵小梨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了伏幽的腰，等双脚踩到坚实的地面，一颗心才同样落了地。 小绿早就不叫了，甚至在伏幽带着赵小梨落地后，立即下意识地退远了两步，蜷缩在角落不敢乱动，怕又吸引了伏幽的注意力承受无妄之灾。 赵小梨松开伏幽，后者便也顺势放开她。 周围十分寂静，赵小梨问伏幽：“我们要不要再四处找找线索？” 伏幽道：“你与我去找，小绿留下搭树屋。” “啊？”赵小梨怀疑自己听错了，树屋什么的，她之前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啊，“难道我们真的会被困在这里很久？” 伏幽道：“不知需要多久，我暂时看不出来。” 赵小梨皱眉点头，毕竟这个伏幽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鬼王嘛，没办法快速找到出去的办法也正常。 而且，她隐隐还有些担忧，追来的当代鬼王并没有出现在这个秘境之中，是不追离开了呢，还是在外头守株待兔？若是后者，他们逃出这个秘境的同时，就是被人逮住杀掉的时候吧，那还不如就待在这个秘境里呢。 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离开的方法，至少得给自己选择的可能性。 打定主意后，赵小梨问小绿：“你会做树屋吗？不用很精致，就搭个在夜晚时不用担心掉下来的窝就够了。” 小绿只瞥了伏幽一眼便狂点头：“会的会的，我会做！” “那就麻烦你了。”赵小梨叮嘱道，“白天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若碰到危险了，你就跑，往小溪那边跑，你还记得小溪在哪个方……” 赵小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伏幽一把拉住，带着她离开。 “他一个鬼，生存经验比你多。”他冷着脸道，走得很快。 手被伏幽攥着，赵小梨不得不小跑着追上他的步伐。她这么啰嗦怪谁？还不是怪伏幽！她要不温声细语地安抚好小绿，被伏幽威胁伤害过这么多次的小绿，还不得精神崩溃了啊？ “那好吧。”赵小梨又回头看了眼小绿，他仰头呆呆看着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小梨本以为她应下后，伏幽会放开她让她自己跟着走，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放慢了脚步，让她不用小跑才能跟上，手依然牵着她的，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见他冷冷地瞥过来一眼。 赵小梨便很怂地不动了。牵就牵吧，反正她又不会少块肉。 因为不知该怎么寻找出路，赵小梨只是跟着伏幽走，最后发现他带着她来到了小溪边。 他终于松开她，并指着小溪里的鹅卵石道：“选块石头。” 赵小梨不知他想干什么，却依言挑了块没有一点杂质的鹅卵石。 伏幽从赵小梨手里拿过石头，突然往小溪中丢去，那块石头在水里弹跳了几下，便沉了底。 赵小梨：“……”她挑的这块石头，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打水漂”了啊。 却听伏幽道：“不是想吃鱼吗？去捡吧。” 赵小梨一怔，她本来还以为他就是故意捉弄她的，没想到竟然是帮她捉鱼？ 由于小溪水流速度并不快，赵小梨很快找到了被石头打昏后没被冲走的几条鱼。只不过，因为这小溪的体量问题，这里面的鱼并不大，不，说不大都是很委婉了，不如说是很小。最大的鱼，也不过就比她的手掌略长一点点。 蹲在溪水中的赵小梨捧着几条小鱼扭头看向还在岸上的伏幽，他的身姿依然挺拔，随意地站着便显出风姿绰约，特别是当他站在碧翠青草间，含笑看着她时，她觉得自己的命可以再给出第二次。 她捧着小鱼们上岸走到走到伏幽跟前时，心绪已恢复了平静，再递给他两块石头，笑眯眯地说：“就这几条小鱼哪够吃呀？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会长不高的，你再帮我弄几条吧！” 看着赵小梨那轻松灿烂的眉眼，伏幽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将石头接过时点评了一句：“得寸进尺。” 赵小梨充耳不闻，她又没办法的嘛，不会抓鱼又不能求外援的话，不是要饿死啦？ 伏幽利落地丢出了两块石头，赵小梨欢快地踩入小溪中，将昏迷的鱼儿全都捡了起来，满满一捧，至少她今天够吃了。 在小溪中找了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赵小梨就地坐下给鱼开膛破肚。好在鱼小又嫩，这事做起来不难。 至于会不会中毒……这鱼看着跟她认识的鲤鱼长得有点像，应该能吃吧，等会儿弄熟之后大不了让小绿先尝尝，鬼的身体可比人强壮，吃个鱼肯定是吃不死的，他要是吃了没事，那她吃了顶多也就闹个肚子，不怕。 还不知要待在这里多久，走了那么多地方，也就这溪水里的鱼看着能吃，她也没得选。 伏幽就站在一边看着赵小梨利落地杀鱼，自己虽未动手，目光却也未从她身上移开。 杀鱼清洗之后，赵小梨简单地拿青草编了个草垫，洗干净后将鱼放上去，又扯了青草，在手上搅动清洗，好几回后觉得闻不出手上的鱼腥味，只剩下青草味后才罢休。 赵小梨小心地捧起装着干净鱼肉的草垫，起身对伏幽道：“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既然伏幽带她来抓鱼，总要让她先吃完，之后再继续找离开的线索吧。 伏幽颔首，走在了前头。 赵小梨走在伏幽后头，时不时扫一眼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记错了以为她是他的女人也挺好。要不然，他怎么会惦记着她的肚子，带她来弄吃的？ 呵，男人！ 二人没一会儿便走了回去，小绿正在吭哧吭哧地拖着各种树枝爬上树固定，见赵小梨和伏幽这么快就回来了，呲溜从树上滑下来，一脸紧张地过来说：“我、我很快就会弄好的！” 赵小梨道：“那个先不急，你帮我弄点柴火，我想烤鱼吃。” 小绿偷偷看了伏幽一眼，见他冷眼望过来，一个哆嗦，赶紧应下跑去准备了。 火是伏幽生的，他只动用微小的力量时，身体并不会有事，这点从他昨天带着她在树上来回就知道了。 鱼很小，很快就烤熟了，赵小梨带着灿烂的笑容先递了一条给小绿，小绿顿时一脸受宠若惊，并在看到了伏幽面无表情中暗含杀意的脸色后，连连摆手拒绝。 赵小梨没注意到伏幽的脸色，连忙热情地劝说小绿先吃，结果拿着当签子的细树枝的那只手，却被伏幽攥住了手腕。 赵小梨转头看去，伏幽正好露出个隐约带着怒意的笑容：“小梨。” 看看伏幽的脸色，赵小梨大概明白他在气什么，连忙给他使眼色。 伏幽不理会她，只冷笑着发问：“想好这个先给谁没有？” 赵小梨：“……” 她转念一想，伏幽怎么着也是个鬼啊，还是个比小绿等级高的鬼，他这么乐意帮她试毒，她没理由不满足他。 “我想了想，确实应该先给你。”赵小梨正色道。 攥着赵小梨手腕的手劲松了，伏幽只盯着赵小梨，像是在等着她。 赵小梨将细树枝恭恭敬敬地递到伏幽面前，笑道：“你快吃吃看，好不好吃？”以及，有没有毒。 伏幽没接过去，只是给了赵小梨一个眼神。 赵小梨只好将鱼递到伏幽嘴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咬下一块，慢慢咀嚼咽下。 “好吃吗？”她一脸期待地问。 伏幽道：“难吃。” 赵小梨惊讶道：“不会吧？闻着还挺香的啊。” 伏幽看了她一眼：“怀疑我？” 赵小梨摇摇头：“倒也不是……” 她露出犹豫的模样，又拿起火上烤着的另一串递给小绿：“你也尝尝看。” 小绿看了伏幽一眼才接过，并且在一口吞下一条小鱼后果断地说：“难吃！” 赵小梨这会儿终于意识到，她的从者，如今已不算是她的了！小绿明明是跟风伏幽，而且明显是惧怕伏幽才会如此！ 赵小梨表情不渝，看着燃烧的火焰不吭声，手里却把玩着已被伏幽咬过一口的烤鱼。 伏幽看她不高兴的样子，却笑了：“也没那么难吃。” 他突然发现，她逗弄起来真的非常有趣。 “真的？”赵小梨瞥他一眼，将手中他咬过一口的烤鱼又一次递到他嘴边，“那你吃给我看。” 伏幽面色如常地咬了一口，咀嚼后吞下。 随后他挑眉看向赵小梨。 小绿积极地改口道：“真的不难吃！” 赵小梨懒得理会小绿这个应声虫。她把细树枝转了个圈，示意伏幽吃剩下的另一半。 伏幽依然面不改色地吃完了剩下的鱼肉，并在最后说：“细细品尝，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绿应声道：“对，很有风味！” 赵小梨新拿了一串鱼肉，看看伏幽，再看看小绿，见她故意跟他们啰嗦这么久之后，他们还活蹦乱跳并没有肚子疼的症状，便稍稍放了心，将鱼肉放入口中。 焦香味瞬间侵占了她的味蕾，鱼肉烤得恰到好处，鲜嫩多汁，虽算不上美味，但就这个条件来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随后，她把其余的鱼肉全都拢到自己面前，对伏幽和小绿道：“反正你们也不用吃东西续命，这些都归我了。” 之前被当代鬼王和罗利追得快瘫痪，后来又在树上提心吊胆地睡了一夜，赵小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小溪中的鱼实在太小了，她一个人勉强够饱，当然不愿意将它们分给并不必须食物的两个鬼。 伏幽只是含笑看着她的举动，笑容宠溺。 小绿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赵小梨注意到伏幽的表情，除了有点不自在，倒也不觉得多难接受。 一旦接受伏幽如今非常喜欢她的这个设定，她的虚荣心也满足了，幸灾乐祸的愉快也涌了上来。 谁能想到，拥有这张过分英俊的脸的男人，竟然真的会看她像看个珍宝？她做梦都能笑醒啊！ 赵小梨带着伏幽无法理解的小得意，欢快地吃完了她的烤鱼。 饭后，时间依然没有变化，小绿继续留下搭房子，赵小梨和伏幽依然出去找寻线索。 考虑到路上随时可能突然从日间变夜间，赵小梨一直注意着防虫树的位置，若天色突然变化，也可以立即找到正确的树爬上去避难。 迷雾中的林子仿佛没有尽头，无论怎么走，好像都是一样的景色。 走了也不知多久，赵小梨突然看到前方有个人。 她一把拉住伏幽，小声又紧张地说：“伏幽，你看那边有人！会不会是来追我们的鬼王？” 伏幽平静地说：“不是。” 赵小梨微怔，陡然想起伏幽的感官比她敏锐，若是追杀来的当代鬼王，他早就发现了。 “我们过去看看吗？”赵小梨问道。 伏幽看了她一眼，数秒后才说：“那是个死人。” 赵小梨一怔，随即道：“还是去看看吧，或许会有离开这里的线索。” 当赵小梨看到那个死人时，她知道线索什么的，只是她的奢望。 这个人倚靠在防虫树下，也不知死了多久，衣服盖在一片白骨上，而他的手中握着柴刀的刀柄，那把早已生锈的柴刀，深深地嵌入他的胸骨中。 赵小梨几乎能想象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这应该是个樵夫，他无意间误入这个秘境，虽发现了夜间不受甲壳虫伤害的方法，然而，这里只有他一人，长久的寂寞足以令人发疯，他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赵小梨忽然想到了鬼王，当初那个还在封印中的鬼王。一个人被关着真的无聊吧，所以他才会在她这个如同蝼蚁般的人类身上花那么多心思。 接着她又想到了自己，若小绿没有带着伏幽一起下来，她被困在这个地方，一个人待着，即使没有被甲壳虫咬死，可能也会发疯，最后的结局估计比这个樵夫好不了多少。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伏幽几分，若真的出不去，她至少还有伏幽和小绿陪着。 察觉到赵小梨的异样，伏幽侧头道：“害怕？” 赵小梨摇摇头，仰头看着伏幽，弯起眉眼颇为真诚地笑道：“我只是在想，幸好有你和小绿陪着，不然我可能会跟他一样的。” 伏幽沉默。 这么快就上钩了啊，真没意思。 他右手揽上赵小梨的腰，微一用力让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低下头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吻上了她的唇。 她真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第90章 共眠 赵小梨不明白， 她不过是在向伏幽表达一下庆幸和欣喜而已，他怎么就突然又吻她了？她是给他什么错误暗示了吗？ 她连忙轻推伏幽， 想让他松开她， 好歹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然而伏幽却捉住了她推他的手，掐着她的腰半抱着她走了好几步， 她的后背顿时贴在了一棵粗大的树上，还没来得及从眼里透出抗议， 一双眼睛就被他用修长的手遮住了。 眼前顿时一暗， 赵小梨心中下意识泛起慌张，下一刻她的唇齿被略显粗鲁霸道地顶开， 一截温热的舌闯入，就像它主人的性格一般， 不容拒绝地裹挟着她，她瞬间被无法抗拒的气息所淹没。 当赵小梨视觉恢复时， 伏幽也同时松开了她， 牵着她的手转身往前走。 赵小梨：“……”强吻过后这么自然的吗？！ 也不知是缺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如今面颊发热， 眼圈略微有些泛红，被迫亦步亦趋地跟着伏幽， 那种不自在别提了。 但她发现， 不自在的人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伏幽误会也就误会了，反正等他慢慢想起来就好， 但他真的是随随便便就接受了那些零星片段作为真正的记忆， 亲起她来十分自然， 好像曾经做了无数次似的。 然而，并没有啊好不好！ 赵小梨盯着伏幽的后脑勺，那种憋屈的感觉让她郁闷极了。 记忆错乱就这么爽的吗？随便占便宜都不用负责，她还半句不乐意都不能说？ “伏幽！”赵小梨叫道。 伏幽停下脚步，侧过身来，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仿佛眼里只剩下了她一个。 赵小梨差点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她才刚想起来，伏幽这美貌，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而她呢？不过长得还过得去罢了。更何况，她也很喜欢伏幽这张脸，那么算起来，还是她占便宜了？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约法三章。”赵小梨极力收回那政治不正确的想法，肃着脸说。 伏幽眉头一挑：“约法三章？” “未经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做刚才那样过界的事。”赵小梨道。 “过界？”伏幽的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我碰我自己的女人，算什么过界？” 赵小梨：“……”她最初就不该稀里糊涂地认下来！ “你就不怕是你的记忆欺骗了你？”赵小梨调整好情绪正色道，“你想想看，你是个前途不可限量又美得男女通吃的鬼，而我呢，我只是个万千人类中最普通的那个，你就没有考虑过，你记忆告诉你的这事的不合理性？” 伏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没有表态。 赵小梨便一脸羞愧地叹道：“抱歉啊，一开始认下，是因为我的虚荣心。当吴彦……咳，当这世间最美之人说‘做我的女人’时，没有一个女孩能坚决拒绝。但我现在认识到了错误，我不能再欺骗你了，我跟你之前并不是你误会的关系。” 虽然不太害怕伏幽会对自己怎样，赵小梨说话时依然捧了他一下，希望他能保持冷静。 伏幽慢慢噙起冷笑，纤长的手捞起赵小梨一缕长发，又看着它因重力而缓缓滑下，他模样看着平静，却似有风暴在酝酿。 赵小梨有点慌，但想到先前自己也是在压力下妥协了才造成今天的结果，因此硬撑着不再反口。 “误会？小梨，你的眼神可不是如此告诉我的。”伏幽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小梨，慢悠悠地说，“没有弄清楚自己心意的人，是你啊。” 眼神？她的眼神怎么了？ 赵小梨在下意识撇开视线前一刻控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免得让自己看起来太心虚，她故作镇定地直视着伏幽，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的心意跟你的事没关系，就算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我不同意你碰我的时候，你也不能乱来！” 伏幽眉头一挑，望着赵小梨的眼神有些诧异和微妙。 他以为当他点出她心思的时候，她要么羞窘，要么慌张，可她却不是，反而……更直白地说出了她的心意？ 伏幽面上浮现柔和笑意，揽着赵小梨的肩膀，温声细语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乱来。” 赵小梨满眼惊讶。 这宠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又是为什么？ 被伏幽揽着肩膀走了几步后，她陡然反应过来，他该不会把她的话当成了表白吧？仔细想想，她说的好像确实有歧义，她明明表达的是假设的意思，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有曲线表白的嫌疑啊！ “伏幽你等等，我刚刚说的不是你以为的意思！”赵小梨忙为自己争辩了一句。 伏幽敷衍着点头道：“是，是我误会了。”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明白事情并非如同他所想，然而他怎么可能给她反口的机会呢？ 他语气温和，表情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出的话却又十分正直：“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找线索吧。不要为无谓的事浪费时间。” 赵小梨：“……” 她顺着伏幽的力量往前走了两步，挣开了他的手，在他回头看来时道：“那说好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很心累，说不通就算了……这回的算了跟上回不一样，只要他承诺不乱碰她，那他的误会根本就无关紧要，她反正无所谓的，不吃亏！ “好。”伏幽眼也不眨地应下，朝赵小梨伸出手来，“走吧？” 赵小梨看着他这白皙纤长，指节分明，比手模的手还美丽的手，嫉妒得都快变形了。同时她也确认了，他应当会遵守承诺，之前他都是拉起她就走，如今还知道要问问她。 赵小梨可不习惯将自己的手送到伏幽掌中，她有些刻意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只当没看到他伸出的手，对他抬了抬下巴：“那你走前面。” 伏幽并没有立即收回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小梨，与她对峙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听她说的大踏步走在前面。 赵小梨也不敢离太远，见他走得急，忙飞快地追了上去，谁知伏幽突然停下脚步，她却因追得急而来不及停步，一头撞了上去。 伏幽转过身来扶住赵小梨，勾唇笑着，语气无奈：“这儿又没有旁人，方才害羞什么？” 说着他牵起了赵小梨的手，比先前慢了不少，拉着她缓缓向前走去。 赵小梨挣了下没挣脱，已经没有力气再纠缠，干脆随他去了。反正只是牵个手而已，万一他要是再想亲她，她一定要让他好好尝尝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铁拳！ 林子非常大，二人绕了一圈也没发现别的线索。 想到那个已成白骨的樵夫，赵小梨禁不住有些丧，在这种地方寿终正寝也太惨了吧…… 她扭头看伏幽，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身来，等着她开口。 赵小梨期待地问道：“伏幽，你什么时候能将鬼精都融合成功？” 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伏幽融合成功后实力大增，打破这个秘境带着她逃出去。她毫不怀疑，若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鬼王在这里，这个秘境对他来说不比走路难多少。 不用赵小梨多解释，伏幽就明白了她这么问的缘由，他抬手按了按赵小梨的脑袋，哼笑道：“别急，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虽然如今的伏幽弱得连鬼将都打不过，但赵小梨就是莫名信任他的话，未来的他太过逆天，她总觉得如今的他即便再弱小也能干成任何事。 赵小梨把伏幽的手从自己脑袋上取下，点头笑道：“嗯，我也这么认为。” 伏幽反手抓着赵小梨的手，仿佛做过千百次似的，一脸自然地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没能找到线索，赵小梨和伏幽刚巧赶在天色转变前回到了小绿身边。 小绿已差不多完工，一个小小的刚够他们遮风避雨的小屋子就搭建在两根粗树枝之间。小绿的审美十分普通，再加上为了坚固不得不放弃审美，整个树屋造得就像是闭着眼睛乱搭的，看着也好像随时会塌。 赵小梨看着小绿那求表扬的眼神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再加上他还贴心地做了个绳梯方便她爬上爬下，她便夸了一句：“小绿，你做得真不错。这么快就做好了，还有绳梯，真是太方便了。” 赵小梨说完便抓着绳梯向上爬去，因为伏幽和小绿都在下方，虽然绳梯摇摇晃晃，她并不惧怕，很快便来到了树屋中，慢慢走来走去试验是否牢固。 树屋小得只够三人平躺着滚一圈，在远离树干的一侧还有个小窗户，可以查看外界情况。 赵小梨刚一转头，就见伏幽不知何时也上来了，正踏步走入树屋内。她有点紧张，见他进来时树屋也没有要散架的迹象，便放了心。 天色就在这个时候黑了下来。 小绿噔噔噔爬上树，就在树屋门口坐着，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赵小梨也不管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忍着没去看伏幽的方向。 小绿不进来的话，只有她和伏幽，真的尴尬。只是，她认为伏幽还是有节操的，不至于对她做什么。 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小梨从小窗户看下去，确认那些甲壳虫依然如同前一晚一样没办法进到防虫树的树下，便安下心来，躺下准备睡觉。 在树下虫子互相厮杀的动静中，赵小梨越来越迷糊，察觉到了背后贴近的热源的刹那，突然一个激灵，。 她刚要询问，却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她一惊，难道她看错他了？ 却听伏幽几乎用气音在她耳边道：“嘘，外面有东西。” 赵小梨顿时不敢出声了。 伏幽见她明白了，便松开她，示意她自己去看。 赵小梨小心翼翼地坐起，凑到小窗边向外望出去。 这个秘境中并没有月亮，但天也不是全黑，而且因为那些甲壳虫的自相残杀，亮蓝色荧光遍布林子，照亮了一定的距离。 伏幽从身后靠过来环住赵小梨，嘴巴差一点便贴上了她的耳朵，抓着她的手往某个方向指去。 赵小梨也顾不得这姿势的暧昧，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起先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直到那东西突然动了动，她才意识到，那好像是一只停在树枝上的大鸟！ 那只大鸟的身形比普通棕熊还大，天色太暗看不清细节，只能隐约看出它长得有些像隼。大鸟张开翅膀飞到地上，叼了些甲壳虫吃掉，又回到树枝上盯着下方。 在伏幽的示意下，赵小梨慢慢从窗户处缩回了脑袋。 她看着跟自己面对面，又近在咫尺的伏幽，难免有些担忧。那只大鸟看来喜欢吃甲壳虫，但谁知道它对人有没有攻击性呢？ 伏幽依然贴着她耳朵用气音道：“后方还有三只。” 若非天色昏暗，赵小梨的脸色一定白得很鲜明。 她巴巴地看着伏幽，想着他不会再说点什么坏消息吧。 伏幽又道：“我只对付得了一只。” 果然是坏消息！ 赵小梨动了动嘴唇：“那怎么办？” 伏幽勾唇一笑，抬手搭在赵小梨的肩上轻轻往里一按，她便被压入他的怀中。 赵小梨一惊，却听伏幽道：“它能分辨人类气息，别动。” 她一僵，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突然想到，那种大鸟能分辨人类气息的话，那她不动也没什么用处吧？ 她作势推了推伏幽，谁知他的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她一点都挣脱不了，只好小声道：“伏幽……那你可不可以再给我点血？” 她觉得伏幽的血真的太好用了，又能骗过鬼，又可以当个美少女。 伏幽诡异地沉默了数息，才慢悠悠地说：“要我的血做什么？” 赵小梨这才想起他还没把所有事都记起来，便解释道：“你的血可以让我伪装成鬼啊，那样那只鸟不就发现不了我了？” 伏幽哦了一声，笑道：“不给。” 赵小梨：“……” 没等她多问上两句，伏幽便径直抱着她躺下，并且一点也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赵小梨满头问号，顾忌着外头的大鸟们，又不敢反应太大，僵持间听伏幽道：“别动。我抱着你可掩盖你的气息。” 赵小梨不动了。 片刻后她怀疑地说：“但是给我血明明更方便吧？” “不，抱着你更方便。”伏幽道。 赵小梨恍然觉得，他就是故意占她便宜。 她不再反驳，默默伸手环住了伏幽的腰。 伏幽眉头一挑，嘴角刚弯起来，就觉得腰上一痛——赵小梨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腰上的肉，甚至还恶狠狠地扭转。 伏幽：“……” 赵小梨想，他忍痛能力挺强的嘛，于是又更用力地扭了个角度。 伏幽终于一把捏住赵小梨的手腕。 赵小梨不挣扎不反抗，另一只手果断伸出，往他腰上掐去。 伏幽这回没让她得逞，同样掐住她的手腕，然后合并到同一只手中，拉起一道压在了她头顶。 赵小梨：“……” 夜色中她的脸因为这个姿势腾的红了。若她抖着嗓子说句“放开我”，再扭动几下意思意思表示挣扎，伏幽说一句“女人你这是在玩火”或者“女人，你再动我不敢保证我会做些什么”，那可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狗血言情剧情了…… 赵小梨一脸平静，动也不动一下，看着上方的伏幽表情十分镇定：“我不掐你了，你松手吧。” 伏幽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小梨，腰上还有残留的痛意，这让他很想“报复”她。 他想了会儿才说：“我要掐回来。” 赵小梨：“……”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哦，是她记错了，他从来没大方过，她之前没看到这一面，不过是因为之前她没想过，而且也不可能掐到他而已。 眼看着伏幽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似乎正在寻找下手的位置，赵小梨连忙说：“你想掐就掐我的手吧，我会忍住不叫出声，免得引来那些鸟。” 伏幽应了声好，便将手伸了过来，然后在赵小梨脸上轻轻捏了下。 赵小梨默默地看着他。 伏幽失笑：“真以为我舍得掐你？” 赵小梨没有回答，心里却默默回了句，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未来的他可是差点弄死她不止一次了。 伏幽又笑了下，下一刻却侧头看向小窗外。随后他抱着赵小梨往角落一滚，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赵小梨紧张得浑身紧绷，她也听到了，树屋所在的树枝上有东西落下，树屋都因此而颤了颤。 那只鸟是发现他们了吗？ 应当不是，但估计也危险了。 赵小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双耳竖起听着外头的动静。 然而，那只鸟似乎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等了不知多久，赵小梨因为肌肉紧绷而浑身酸痛，伏幽似乎没她那么紧张，等不到大鸟离开，他便悄无声息地换了个姿势，让赵小梨趴他身上，他在她耳边极轻地说：“睡吧，我会盯着。” 这个姿势令赵小梨十分别扭，但大鸟就在外头，她不敢乱动，只好听之任之。 日间查找线索耗费了不少体力，赵小梨早就觉得困了，此刻周围相对寂静，又不能乱动，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醒来时，赵小梨还没睁眼便察觉到身上被禁锢住了，睁眼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从伏幽身上下来了，但依然在他怀中，头靠着他的胸膛，被他双手紧紧抱着。 她……不想醒了。 可惜的是她一动，伏幽就发现她醒了，他撑起上半身，她被带动得身子一翻，仰面对上他。 日间光线正好，从小窗口透进来柔和明媚，给伏幽俊美的脸镀上一层金光，他绸缎似的黑色长发披散垂落，有几根调皮地滑过赵小梨的面颊，她仿佛触了电，从脸一直酥麻到了心里。 他淡淡一笑，却仿佛百花齐开，任何宝物在他面前都黯淡得如同尘埃。 “醒了？昨夜睡得可好？”他的声音亦清爽动人，好像一根羽毛挠到了她心底去。 这世上，恐怕只有我才能欣赏到这样的美景，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 若天天都能看到就好了。 这两个想法接连从脑子里蹦出来，赵小梨略有些心虚地避开视线，身子往旁边一挪，再翻身而起，故意看向窗外道：“那只鸟已经走了？它总是夜晚出现？” 她已坐在窗边，双手趴到窗口向外看去，树枝上果真空荡荡的。 伏幽在她身后道：“与那些虫子一样，它们也是夜行性的。” 也就是说，日间他们依然是安全的。 随后赵小梨才意识到，伏幽的声音离得是那么近。 她只觉得腰上多了只手臂，肩上一重，便听伏幽在她耳边道：“昨夜你睡得好，我却一夜未眠。别动，让我靠会儿。” 他从身后抱住赵小梨，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赵小梨：“……” 她一时间也不知是要谢谢他的“牺牲”，还是提醒一下他，她知道鬼一天不睡根本没什么。 但她忽然想起来，进入秘境的第一个晚上，她靠着他在树上睡了，他很可能没睡过，那样他就是两夜没睡，再加上进入秘境之前的奔波，他本来身体就有问题，说不定他现在是真撑不住了。 这么思考了一圈，赵小梨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让伏幽靠着自己。 等赵小梨手臂开始酸起来时，她突然想到，她又没不让他睡！他可以睡地上啊，干嘛一定要以这种姿势睡她身上？平躺着睡地上明明更舒服啊！ 她愤愤扭头看去，伏幽那绝美的侧脸就那么撞入她的视线，他闭着双眼，皮肤白皙，一点毛孔都看不到，细腻得没有丝毫瑕疵。 赵小梨放慢呼吸缓缓地将头转了回去。 既然……既然伏幽都睡着了，那她就不吵他了吧。 ☆、第91章 陪伴 无论是昨晚二人的争闹， 还是早上的调笑， 小绿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很上道地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并且在二人那儿不再发出声音后， 悄无声息地下了树，乖乖地跑去小溪边捉鱼。 当赵小梨终于受不住，轻轻推开伏幽爬下树屋的时候，小绿已将干净的鱼肉穿好架在树枝上， 就等她起来后生火烤鱼。 赵小梨给了小绿一个赞许的眼神，抬眼看了看树屋， 伏幽应该真的是身体负担很大，她刚才那样动都没弄醒他。她收回视线小声对小绿道：“你在这儿等着， 伏幽若是醒了， 就说我去洗漱了， 很快会回来。” 小绿虽是应了， 眼神却有那么点依依不舍的意味。 赵小梨没怎么在意， 趁着伏幽没醒， 跟小绿挥挥手后迅速往小溪边走去。 白天的秘境安静又安全，赵小梨来到小溪边后犹豫了下， 这儿很空旷，没什么遮挡的东西，实在没法给人任何安全感。 但已经两三天没洗澡的赵小梨实在憋不住了。鬼与人不同，只要想，就可以保持身体的洁净， 即便溅上鬼的血，那血也会消散。 她把衣服都脱了，下小溪飞快地洗了全身，又穿回中衣，将外衣在溪水中使劲揉搓洗净。不知何时才能出去，她只好将就着把内外衣交替着穿。 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抱着湿漉漉的外衣回到树屋下时，赵小梨看到的依然只有小绿一人，他正在烤鱼，鱼肉的香味刺激着味蕾，她忙将外衣穿在树枝上，蹲到了烤鱼旁。 “伏幽醒了么？”她随口问道。 小绿连忙道：“没有。” 她应了一声，想了想将头发绞了绞，弄不出水了，才又沿着绳梯爬上树屋。 伏幽依然是她离开时侧卧的姿势，长发半遮俊颜，薄而性感的唇在黑色柔顺的长发下若隐若现。 赵小梨看了会儿，正要下去，就见伏幽忽然蜷缩起来，同时全身的肌肉被电击了似的不断颤动。 她连忙靠过去，将他的头抱起枕放在自己膝盖上，怔怔地看着他痛苦的面容。 不知道这究竟有多痛苦呢？ 既然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过的融合鬼精，其中的痛苦一定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承受能力。若是换成她的话，可能一回就得自杀了。可伏幽却偏偏已经历了好几次，而且今后还不知要再来几次。 她慢慢握住了伏幽的手，此刻他的手微凉，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几乎在她握住他时便反射性地紧抓住了她的手，紧得她都感觉到了痛意。 她稍稍俯身，低声喃喃道：“我陪着你呢。” 在这样难耐的痛苦折磨中，若有人陪着，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那双紧闭的双眸蓦地睁开，蓝黑色的眼眸正对上赵小梨因垂下头而极近的柔和双眼。 赵小梨微微一怔，随后温柔地笑了笑。 伏幽定定看了赵小梨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再次闭上了双眼，身体因为痛苦而时不时颤动，原本紧抓着赵小梨的手却稍微松了松，只是并没有放开。 赵小梨同样没有再说什么，只安静地陪伴着他，直到他身体的颤动逐渐平息。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赵小梨觉得她还真是个好人，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却花时间来陪伴别人。 见伏幽的脸色已恢复平静，赵小梨轻轻从他脑袋下抽身，又动作轻柔地让他躺平，只是在她转身要走时，却被人拉住了手。 她回头看去，伏幽睁着眼看着她，眼神幽深，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等了会儿没等到伏幽说什么，她笑了笑道：“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小绿早烤好了鱼，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伏幽僵持了数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松开了她。 赵小梨又对他笑了笑，下去之前说：“你先休息，有事叫我。” 鱼早就烤好了，再烤就焦了，小绿便将熟了的鱼放远了些，既能让热量辐射过去保温，又不会被火烤过头。 赵小梨夸奖了他一句：“小绿，你做这些事真是越做越好了。” 小绿傻笑着接受了赵小梨的夸奖，只是越想越觉得心中悲凉，想当年他也是无忧无虑，喝酒吃肉，高兴了就去欺负欺负人类的自由鬼啊，谁能想到，世事如此难料，不过就是不小心招惹到了个不能招惹的人，他的世界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还不如跟他的同伴一起死……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也挺好。 等赵小梨填饱了肚子，她又去看了眼伏幽，见他依然睡着，也没打扰他，让小绿留守看着他，自己出去溜达。 这回她换了个方向，一路走着发现有极少量的树长得像是无患子，不过因为地面每夜都要“翻新”的缘故，地上掉落的果实很少，都是新鲜刚掉下来的，她捡了一些，准备去小溪边搓搓看，说不定真跟她知道的无患子果实一样，可以当“洗手液”“洗发露”“沐浴露”来使用，刚才只是简单用水冲洗了下，总觉得没洗干净。 刚走了两步，赵小梨突然脚步一顿，想到个问题。 这个秘境之中，至少这个密林中的土地，在天亮之前会“翻新”一遍，因此什么无论是虫尸还是落叶和果实，都存不住，然而……那个樵夫的白骨尸首，却安安稳稳地在原来的地方。 是因为防虫树下一丈内都不会翻新吗？ 赵小梨快步赶回树屋下，抓着小绿便问：“小绿，你早上看到土地吞虫子了吗？” 小绿点点头。 赵小梨再问：“那这块呢，土地也动了？”她指着防虫树边。 小绿再次点头。 赵小梨顿时狂喜。防虫树下也会翻新，然而那个樵夫的尸骨却好好地留在那儿，只能说明，那棵树下有古怪！ 看时间还早，伏幽又没醒来，她把“无患子”果实交给小绿让他先收好，便飞快向樵夫尸骨那个方向跑去。 樵夫的尸骨依然在老地方安安静静地坐着，若无人打扰，它会坐到连白骨都化为尘埃为止。 赵小梨绕着这棵防虫树看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这树跟每一棵她所见过的防虫树都没肉眼可见的差别。而且，若这棵树有异常的话，伏幽应当早就发现了吧？他的感觉一向敏锐，而且经验比她丰富多了。 若她在这里等到早上，亲眼看看土地“翻新”时的情况，是不是就能发现点端倪？ 办法不错，但执行者显然不能只有她。若她一个人在这里等到天亮，谁知会发生什么？就算不用害怕甲壳虫，她也担心那种大鸟把她叼走啊…… 赵小梨最后还是走了回去，决定等伏幽好些了，再将她的想法跟他说说，听听他的意见。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日夜交替时，小溪那边又会发生什么呢？ 小绿乖乖地待在树下，当赵小梨走近时他立即看了过来，见是她明显神情一松。 赵小梨见时间还早，干脆从小绿手里拿过“无患子”果实，跑去了小溪边，在发现能搓出泡沫来后，她欣喜地重新洗了头，清清爽爽地回到了树屋。 伏幽一直到天黑下来还没醒，赵小梨想起之前大鸟带给她的恐惧，自觉地贴到伏幽身边躺下，只是因为担心大鸟再出现，她没能睡着，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天亮。 赵小梨发现不知何时起，她的头抵靠在伏幽肩上，面朝着他轻轻抓着他的衣袖，好像唯有此才能安心。 悄然松开手，又偷偷摸摸地起身远离了些后，赵小梨的脸色才恢复自然，下了树后先跑远了些解决个人问题，这才享用起小绿替她准备的烤鱼。 天亮后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伏幽的精神看着终于好多了，他从树屋中下来，正好看到赵小梨从某个方向回来。 “伏幽！”见伏幽又能自由走动了，赵小梨欣喜地挥着手跑近。 伏幽望了眼她来的方向，沉下脸道：“怎么一个人乱跑？” 赵小梨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我只在附近走走看看，反正白日里不会有危险。” 惦记着樵夫尸骨的异常，她没等伏幽再说些什么便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都说了一遍，又道：“你身体好些了没有？不如我们再过去看看吧。” 伏幽颔首：“走吧。” 赵小梨跟在伏幽身边，跟他探讨着自己的猜测：“伏幽，你说那边有没有可能是这个秘境的阵眼？” 伏幽道：“看了再说。” 赵小梨偷偷看了看伏幽的脸色，小心地问道：“这或许是离开这里的办法，你不高兴吗？” 伏幽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着她，略带嘲讽地笑道：“这更可能是空欢喜一场。若一直出不去，你待如何？” 赵小梨脸上的兴奋和笑意逐渐收敛，沉默了会儿道：“我不知道……可能会一直寻找吧。” “若并没有离开的方法呢？”伏幽逼问道。 赵小梨没有立即回答。她并不是个很物质的人，但没有合格线上的物质生活，忍一时还行，久了她肯定受不了。 她甚至并不愿意留在画卷中过一辈子，只是因为这是她唯一的生路，她才不得不接受。 “我们并不知道啊。”赵小梨笑了笑，“我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寻找出路的，即使真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我都不会放弃。” 伏幽把玩着她洗过后就没再绑起来的长发，淡淡说道：“出去可能就是死。” “你也说只是可能了，我觉得鬼王等不了那么久。”赵小梨道。 “不，他一定会等下去。”伏幽笃定地说，海影一定隐隐察觉到了他带来的威胁，不会放过他的。 赵小梨想了想，顺着伏幽的话道：“可就算我们不出去，他也可能进来啊。” 伏幽勾了勾唇：“这儿进来了便出不去，他若是进来，不会动手，反而要仰仗我们。” 大家都出不去的话，自相残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多留些力量，说不定还能合力找到出去的办法。而出去后如何，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赵小梨明白了伏幽的意思，知道他说的可能性很大。 “即便你说的都成真了，有那么一个随时可以杀掉我们的人在，我连睡觉都无法安心。”赵小梨摇摇头不愿再讨论这种没影的事，快步走在前方。 伏幽望着她的背影，扬声道：“若此次只是空欢喜，你也不必绝望。” 赵小梨转头看他。 伏幽走上前来，在极近的距离低头俯视着她，勾唇一笑：“我陪着你呢。” 赵小梨愣住，在树屋中她以为他无意识时她对他说的话，却在此时此刻，由他再说了一遍。 不知道他那时候听到她说这话，是否有她如今听到这话时的感动？ ☆、第92章 逃亡 赵小梨刚才被伏幽勾起的心烦意乱又被他这句话给安抚了， 最倒霉的情况， 是他们都出不去，可如此一来， 最惨的还是伏幽和小绿。她一个人类， 寿命有限，对他们来说没多久她就死了，反而是他们这些寿命漫长的，这牢坐得该疯掉了吧。 怎么说呢，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有伏幽和小绿这两个更惨的在前， 她心里也就没那么担忧难受了。 “谢谢。”她仰着头笑道，双眼亮晶晶的。 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二人的距离太近了， 连忙转身， 故作自然地往前走了两步， 又回头对伏幽笑道：“我们快点去看看吧， 我觉得还是可以抱有希望的。” 伏幽笑了笑， 迈步跟上。 樵夫的尸骨依然在原处。 赵小梨站在一旁， 看着伏幽上前查看，偶尔驻足观察着什么， 如此片刻后，他看了过来，摇了摇头。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赵小梨还是一阵失落。 这边一定有古怪，可若是连伏幽都看不出来， 她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正难免情绪低落时，伏幽不知何时走过来牵起赵小梨的手，在她抬眼看去时，他勾了勾唇：“慌什么？弄清这秘境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赵小梨调整情绪的能力强，失落也不过是一时的，听伏幽安慰，她心里更多了丝希望。 “嗯，今天找不到就等明天，一定可以找到出去办法的。”赵小梨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问道，“要不要等日夜交替时再来看看情况？” 伏幽略作思考道：“暂时不。” 赵小梨相信伏幽的判断，她也能想到，无论是他自己来，还是带着她一起来，都会有危险。或许，还是要等他融合鬼精成功？ 另外，小溪那边日夜交替时的情况，她也有些好奇。 正如同伏幽所说，探索秘境并离开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之前实在是太急了。有伏幽和小绿在，她又有吃有喝不至于饿死，倒是不用那么着急，免得乱中出错，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那之后，二人又在这片林子没探索过的地方看了一圈，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回到了树屋。 这个夜晚，伏幽照旧将赵小梨抱在怀里睡，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这样的日夜交替过了五次，赵小梨和伏幽差不多将这片林子都探索过了，而她所担心的当代鬼王，并没有突然现身，她对此的担忧，也逐渐减少。 这片林子中的树木种类有十多种，有果实的不多，而且除了类似“无患子”的果实可用来清洁，其余的果实都不能入口。站在这片林子的任何一个地方，周边的景色地形都差不多，没有异常，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樵夫尸骨所在。而按照他们这段时间的探索，那块地点，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整个林子的中心。 林子外就是那条成环形的小溪，没有源头，却可以自由流动。而小溪更外边，整齐的草坪之外便是迷雾，再远一些是什么，不得而知。 “周围都看过了，今晚是不是该去樵夫尸骨那边看看了？”赵小梨在吃烤鱼时问伏幽。 伏幽这几天“癫痫”发过一次，刚恢复过来，正是进行危险探索的最佳状态。 “可以。”他接过赵小梨递给他的烤鱼，姿态优雅地咬了一口。 作为一个边缘人的小绿就躲在一旁默不作声。 赵小梨点点头，她的身体也维持在最佳状态，帮不上太大的忙，却也不至于拖后腿。 “我一人去，你留在这里。”伏幽道。 这几天大鸟都没再出现，但以防万一，赵小梨依然贴着伏幽睡，可能是习惯成自然，早上醒来时她也不再觉得尴尬。正因为大鸟没再出现，伏幽认为将她留下比带她一起去安全。 “我要一起去。”赵小梨不肯退让。 她怎么能让伏幽独自去冒险？况且他身体状况不稳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要动用力量，夜里昏迷在满是甲壳虫的地上……这种场景她光想想就毛骨悚然。 伏幽抬眼看了看赵小梨，笑了：“担心我？” 赵小梨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在他含笑的视线中镇定地回道：“对。” 她如此坦白，倒叫伏幽有一瞬间的怔楞。 眼里浮现笑意，他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天色还亮着时，赵小梨便叮嘱了小绿进入树屋后安静带着，随后与伏幽一道去了樵夫尸骨处。 二人选了距离那棵防虫树最近的一棵防虫树，上树后等着天色暗下来。 赵小梨坐在靠近树干的树枝上，伏幽坐她旁边，一手撑着树枝，另一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意外掉下去。 二人看着前方的樵夫尸骨，一时间没人出声。 伏幽侧头看着赵小梨下意识拉住他衣袖的手，勾了勾唇。 “若今夜也无收获，你也不必难过。”他先提醒道。 赵小梨眼神散漫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尸骨，点点头：“我知道。”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赵小梨突然抓紧了伏幽放在她腰上的手，小声又惊恐地说：“我好像看到那尸骨动了……该不是闹鬼了吧！” 本来就是鬼的伏幽：“……” 赵小梨也意识到她的表述不太妥当，正想弥补一下，又见那尸骨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一脸惊恐的赵小梨：“……”真闹鬼了啊！ 还在石塔中时，鬼王曾经给赵小梨科普过，无论是人还是鬼，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灵魂，没有轮回。鬼王的话不能尽信，但在这种事上他没有骗她的必要，因此她牢记在心，并且从来没遇到过反例，直到今天。 那白骨都快散架了，人早死得透透的了，怎么还能动？ 她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莫非，这白骨根本不是什么樵夫的尸骨，而是长了一副白骨模样的鬼？最早之前鬼王给她的骨奴，就是此例。 可对方若是鬼，怎么每天都待在同一个地方不动？他们都来那么多次了，它一次都没动过，直到现在。难道它有什么限制，白天动不了，只有晚上能动？ 赵小梨心里胡乱猜测许多，但双眼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尸骨的动作。 只见那尸骨站起来后便绕着树走圈。地上甲壳虫渐渐爬了出来，它们依然在距离树干一丈外行动，而那尸骨呢，却在一丈外绕圈，甲壳虫也没有攻击它。随着它的走动，只听得咔咔声作响，甲壳虫碎了一地，那些亮蓝色的体。液也沾染到了尸骨的鞋底——都成白骨了，它鞋子居然还能穿住，也是个奇观了。 赵小梨瞪大眼看了好一会儿，尸骨却像是不知疲倦，绕着树走了一圈又一圈，不见停歇迹象。除了白骨绕圈之外，此处并没有别的异象。 赵小梨小声问伏幽：“你看出它怎么回事了吗？” 伏幽贴着她耳朵轻声道：“它并非活物。” 赵小梨想了想，再问：“你说，要是打它一下，它会反击吗？” 伏幽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折下一旁半指粗的树枝，径直丢了出去，赵小梨都没拦住！ 只见树枝啪的一声打在尸骨身上，它的脑袋顿时被砸了下来，咕噜噜往前滚去，而它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停顿，依然绕着树走，甚至一脚踩在了自己的头颅上身体一歪也没停下。 “不会。”伏幽说。 赵小梨刚才差点被伏幽吓死，白着脸看他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要说人家这魄力，就是当鬼王的料呢。 下方那尸骨还在行走，它的脑袋上爬满了甲壳虫，但它们并没有对它的脑袋做什么。 “接下来怎么办？”赵小梨对眼前的一幕束手无策了。 若那尸骨会攻击人，他们把它给拆了，说不定还能有“通关奖励”之类的东西，可它现在连被人打了都不反击，她都不好意思再对它做什么了。 然而，伏幽与赵小梨显然不是一个想法，他抱着赵小梨跳到那棵防虫树上，让她在树枝上坐好，便下了地，将尸骨从甲壳虫浪潮中扯进来，没几下就将它拆了。 散架了的尸骨终于不再动弹。 赵小梨默默看着这“残忍”一幕，忍不住问道：“接下来呢？” 伏幽仰起头来看着她，俊颜在幽幽蓝光下显得莫名阴沉。 赵小梨一脸无辜与他对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下一刻她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说：“伏幽，这些虫子都在看着你！” 赵小梨的话并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只见原本各自为政的甲壳虫突然转向，虽然夜色中看不出它们的眼睛在哪儿，它们的朝向却是分明的，数以十万计的虫子同一朝向，任何被它们“盯着”的人都会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只是“盯着”也就罢了，更令赵小梨头皮发麻的是，它们竟然开始越过防虫树外一丈的那条线！ 伏幽也发现了虫子们的变化，他飞跃上树，当看到虫子们竟然不再顾忌这棵防虫树而沿着树干往上爬时，他皱了皱眉，揽住赵小梨的腰：“抓紧。” 赵小梨知道事情大条了，忙紧紧抱住伏幽的腰，只观察不说话，尽量不给他增添负担。 伏幽起初试着换了几棵防虫树，但甲壳虫不知内部有怎样的传讯机制，每当他带着赵小梨在一棵防虫树上落下时，便有甲壳虫涌过来，而不远处的其余防虫树下，还保留着一丈禁区。 这些甲壳虫明显是认准他们二人了。 好在它们的动作比较迟缓单一，否则若是它们提前占据了每一棵防虫树，那么她和伏幽二人将再没有落脚处，逃不过被虫子吞没的可怕结果。 伏幽带着赵小梨在树与树之间前进，她什么都不用做，也没最初那么紧张，便忍不住担忧起了小绿那边。 只希望这些甲壳虫只是冲着她和伏幽来的吧，别让小绿也被牵连了。 “伏幽，现在我们往哪边去？要不要去林子边缘看看？”赵小梨选了个伏幽停在树上观察下方情况的时机问道。 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只怕这些虫子会一直追着他们，回树屋去没用不说，还会连累小绿。若继续这么下去，伏幽也会有力竭的那刻，因此还不如去小溪那边看看情况。 伏幽略一思索便道：“好。” 伏幽带着赵小梨重新开始跳跃没多久，一道劲风突如其来，偏巧这时候伏幽还带着赵小梨在半空中避无可避，他冷哼一声，五指成爪，回身狠狠抓去。 袭来的正是之前他们看到的夜间出没的那种大鸟，它趁着伏幽飞在半空的机会动手，谁知伏幽感觉极为敏锐，在它逼近前便发现了它，这一下反击是它没想到的。 伏幽精准地捏住了大鸟的脖子，用力一扭，再松开，它那庞大的身躯便落了地，砸碎了不少密集的甲壳虫，并在随后被涌来的甲壳虫淹没，身上的血肉迅速被甲壳虫蚕食。 而伏幽则借助了将大鸟抛下的反作用力，顺利地跳到了防虫树上。 赵小梨看了眼地上已被甲壳虫们覆盖的大鸟，想起刚才听到的清脆咔嚓声，顿时觉得，未来的鬼王从来没真想杀她，不然就冲他刚才扭脖子的那股利落劲，她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用的。 大鸟不止一只，在往林子边缘逃去的路上，二人又遇上了好几回。 伏幽曾说他只对付得了一只，但赵小梨发现他好像太谦虚了，对付一只大鸟时他显得很轻松，对付两只时才显得有些吃力。 但眼看着快到林子边缘时，他们遭到了四只大鸟的包围。 天上有大鸟，地下有甲壳虫，二人此刻称得上是无路可逃。 在四只大鸟虎视眈眈的围攻，赵小梨将还能用的符箓都拿了出来，刚才她已用铜镜替伏幽挡了一下大鸟的袭击，他要带着她，难免束手束脚，好在她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还能帮得上忙。 将一大半符箓都给伏幽后，赵小梨对他道：“你把我放在树上，我们先集中灭掉那些鸟。” 伏幽见她毫不设防便将大半的防身符箓给了他，只沉默了一瞬，便将她轻轻放在树枝中部，沉着脸对她道：“我会尽快结果它们。当心虫子，若有危险，叫我。” 赵小梨点头，也不多废话：“我会的。” 伏幽要走时，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将铜镜放到他的掌心：“这个还是你拿着更有用。”她飞快地说了一遍铜镜的用法。 伏幽看着赵小梨，她把防护和攻击的法物都给了他，此刻就剩几张没什么大用的符箓了。 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只丢下句“等我回来”便向那些大鸟杀去。即便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赵小梨依然能看出他身上那凌厉的杀气。 赵小梨一边关注着伏幽那边的进展，一边关注着甲壳虫的速度。 她所在的树枝距离地面有十来米高，这些甲壳虫爬树的速度不算特别快，等到她这一高度，目测需要两分钟左右，再爬到她这边，还得三十秒。 她和伏幽的时间并不多。 另一边，伏幽和四只大鸟正在缠斗。他目前的实力不足原来的万一，原本挥挥手轻松就能灭掉的小角色，此刻却让他焦头烂额。这些大鸟的鸟喙和鸟爪都十分锋利，再加上数量多，他一旦被两只围住，立即便会陷入被动。借用铜镜的防护罩硬扛了回大鸟的俯冲攻击，他成功将一只大鸟的脖子扭断，拔下它的鸟喙，当做武器，杀向其余的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小梨见伏幽的情况一直不太乐观，心都提了起来，再一回神，才发现她这儿的情况也不好了。 甲壳虫已经开始往她这根树枝上爬了。 她连忙往外挪了挪，树枝微微颤动，看来还承受得住她的体重。再看了眼伏幽那边，他正是不容分心的时候，她便咬了咬牙，又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去。她必须再多给伏幽一点时间，不然再回来带上她，又被大鸟缠住，他们两个就真危险了。 当听到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时，赵小梨不敢再乱动了。再往外，脆弱的树枝就会承受不住她的体重，从十来米高的地方落下去，她就算没有立即死亡，也会被甲壳虫淹没，到时候可能还不如当场死亡呢。 突然，她看到身后有一只不知哪儿来的大鸟竟朝她俯冲而来，那对尖利的巨大爪子发着寒光，轻易就能将她刺穿。 她根本来不及多想，身子向下一滑，双手紧抓住树枝吊在了树枝下，那对利爪堪堪从她紧握树枝的双手上方划过，激起的凉空气吹起了她手上的细小绒毛，让她一阵心悸。 此时伏幽正杀掉第二只大鸟，听到赵小梨那一声压抑的低呼，他蓦地回头看去，只见赵小梨吊在树枝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去。 他当即弃掉剩下的两只大鸟，向赵小梨冲去，并一脚踢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只新加入战团的大鸟。 身体的自重对于并不强壮的赵小梨来说是个极大的负担，她不过撑了几秒钟就觉得自己不行了，手臂的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了起来，却无法给她供应充足的能量。 她咬着牙硬撑着，不远处伏幽在赶回来，她马上就能得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正因为一直看着伏幽的方向，赵小梨发现了更远处追来的大鸟的举动，她不由得大喊道：“小心身后！” 只听咔嚓一声，赵小梨头顶抓着的树枝断了。 伏幽一脚蹬在树干上，利用反弹的力量如同箭一般向赵小梨冲去，并在她刚下落不足三米时将她拦腰抱住。此时，追着伏幽而来的大鸟也已赶到，两只爪子抓进了伏幽的肩膀，那鸟喙便恶狠狠地向他的后脑啄去。 赵小梨被伏幽抱住时惊魂未定，下一刻却又听到了伏幽的闷哼声，二人悬停在了半空，更令她惊惧的是，她越过伏幽看到的他身后的那只大鸟，它那尖利的喙正打算刺入伏幽的后脑！ 在赵小梨被大鸟的冲击吓得掉下来时，手中的零星几张符箓都掉了，她只抓住了一张，此刻只瞥了眼确认是风刃符箓后，她立即调用体内的真元，念咒后将符箓丢了出去。 风刃符箓被激发后，那风刃包围住了大鸟的上半身，鲜血飞溅，它的头包括胸膛和翅膀在内，都被风刃卷成了碎肉块。 原本赵小梨和伏幽都是靠这只鸟才能停在空中，如今它死了，二人也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直直下坠。 赵小梨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伏幽按住后脑往他怀中带去，她听到他略显虚弱的声音道：“抓紧我。” 她心里一紧，担心他又要昏迷，连忙抱紧了他，只在心中祈祷他还能再坚持一下，不然，他们俩今天都要死得一点渣都不剩！ ☆、第93章 心意 坠落持续了不到两秒， 伏幽抱着赵小梨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带着她迅速向小溪的方向跑去。他每一次落脚的地点都恰好是甲壳虫潮中的空隙， 那些甲壳虫还没来得及顺着他的脚爬上来， 他便又到了半空。 而那些大鸟因同伴的死更为疯狂，在后头紧追不舍，时不时便会俯冲攻击，而每一次伏幽都能险险避开。 赵小梨之前能用符箓杀了那只大鸟， 是因为它的爪子抓着伏幽的肩膀，相当于成了个固定靶， 而现在，这些鸟速度太快， 又不停移动， 再用符箓只是浪费， 因此即便手上还有赵小梨给的存货的伏幽， 也没考虑使用符箓， 他只是在逃亡中途将符箓都塞还给了赵小梨。 当小溪近在眼前时， 伏幽已经用身上的伤换了两只大鸟的命。最后一只大鸟见状，终于不再紧追不舍， 而是飞远了些观望，不走近也不远离。 在林子边缘，甲壳虫的数量减少许多，然而却有一批甲壳虫跟了过来，因此二人身后的虫潮依然触目惊心。 赵小梨担忧地抬眼看了看伏幽的脸色， 即便受了很重的伤，他却没表现出什么痛意来，英俊的面庞在微光下愈发肃杀。 见林子和小溪之间只有零星的甲壳虫，赵小梨道：“放我下来吧，这里我自己可以走。” 伏幽扫了眼四下，便将赵小梨放下。 赵小梨回头看了眼林中窥视这边的大鸟，心中始终埋着阴影。 伏幽突然身形一晃。 赵小梨连忙扶住他：“伏幽！”怪不得她一说他就放她下来了，原来是真的撑不住了。 伏幽还没有昏迷，他半边身体靠在赵小梨身上，侧头嗤笑道：“今日说不定要一起死了。” “不会的。”赵小梨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用力撑起他的重量，继续向小溪走去，一路踩到什么虫子，或者虫子顺着他们的脚爬上来也不管了。 后头的甲壳虫虫潮还在逼近，赵小梨扶着伏幽往前走不敢停下，还得分出一点心神防备那只大鸟的偷袭。 当到了小溪边时，虫潮也追了上来，一眼看到小溪另一面的草坪上并没有虫子，赵小梨心中一喜，连忙扶着伏幽趟水过去，而甲壳虫果然没有跟过来。 赵小梨不敢往迷雾更深处走，只是带着伏幽在小溪边坐下，遥望着对面岸边集结不肯散去的甲壳虫。 她微微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他们是安全了。 伏幽虚脱似的靠在赵小梨身上，半睁着眼睛道：“小梨，天亮前别让我睡着。” 赵小梨道：“好。” 伏幽又道：“知道怎么让我维持清醒么？” 赵小梨想了想说：“跟你说话，你要是不回答我，我就掐醒你。” 伏幽低低笑了起来，身体的颤动牵动伤口，他皱了皱眉，却还是笑得不可自抑。 赵小梨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别笑了。” 伏幽止住笑，抚着她的脸转过来，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笑道：“不必难过，这点伤睡一觉便好了。” 赵小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情绪，然而他受了伤，她又不能挣扎，怕让他伤上加伤，只好垂着视线不吭声。 伏幽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赵小梨的面颊，又笑道：“脸都花了。” 大鸟不属于鬼，在被赵小梨的符箓杀死后那些飞溅的血并没有消失，有几滴溅到了当时正面对着它的赵小梨脸上。 “我去洗洗。”赵小梨道。 小溪就在旁边，只要一伸手就能捞到水，然而伏幽却将手往赵小梨肩上一揽，没让她动，而是自己俯身沾湿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摩挲，替她清洗血迹。 赵小梨有点不合时宜的脸红，伏幽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又不好意思往他脸上看，目光只得落在他肩上。那里的衣服已经被扯烂了，露出下方被鸟爪抓伤的皮肉，深可见骨。只不过，鬼与人毕竟不同，此刻伤口处有淡淡的黑气萦绕，似乎是在修复伤口，只不过速度并不快，天亮时可能也就好个一半。 当然，跟人类比起来，他这伤势愈合的速度已经很惊人了。 因此赵小梨也没提替伏幽处理伤口的话。 片刻后，赵小梨脸上的脏污已被清理干净，伏幽在夜色并不敞亮的光线中打量着这张清秀水嫩的小脸，低头在红润的唇上亲了亲。 赵小梨一怔，原来他帮她洗脸是不安好心！ 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情愿的意思。 她终于对上他的眼睛，在那样激烈的战斗过后，他依然清爽得如同刚沐浴过一样，这让她不禁再次羡慕起了做鬼的好处。 他的眼里有星辰。 伏幽道：“我都想起来了。” 赵小梨一愣，他的意思是……把失去的记忆都记起来了？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虽说之前基本都是他单方面地说她是他的女人，她也明确地告知过他好几次了，可她还是不自在。 甚至有那么点失落。 他终于想起来他跟她不是他误以为的关系，那么之后呢？ “虽与我认定的有所偏差，但并非太离谱。”伏幽轻笑着又亲了亲赵小梨的唇，在她怔怔看过来的目光中，笑得让人可以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命。 赵小梨感觉到了胸腔中心跳的剧烈，他的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起初她对伏幽的观感很复杂，又是戒备他又不愿他受伤害，这种矛盾的情绪，是从画卷外带进来的。她当然对那个鬼王有好感，他从未真正伤到过她，反而给了她很多帮助，是他帮助她慢慢了解这个世界，让她得以生存，他还不止一次救过她的命。 因此，当她在四时林认为自己看到的是未来的鬼王，而未来的鬼王喜欢她时，她其实也有一分窃喜在的。谁不想要被强者爱慕呢？这是人性中难以根除的慕强情结，她又不是圣人，自然无法对抗本能。但理智的声音又告诉她，那是不现实的，鬼王怎么会喜欢她这样一个他眼中的蝼蚁呢？好在她的理智一直强于情感，让好感只是保持在好感的水准，并未越线。 然而进入画卷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只能生活在这里，回现代的事终究只能成为心底深处的梦境。偏在这时候，她遇到了曾经的鬼王，如今的伏幽。她自己知道对她来说，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对鬼王的好感，还是不可避免地迁移到了他身上。毕竟，他们本质上还是同一人啊。 然后呢，她的情感便如同滑板一样，滑向她无法控制的远方。名义上说是盟友，他们却一直在共患难，互相扶持，互相救助，磕磕绊绊的，一直走到了如今。起初她是被动的，因为怕自作多情惹人笑话，但当对方长时间地持续主动后，她也难免会渐渐敞开心扉，放开胆子。 虽然她是人，伏幽是鬼，虽然他的寿命远远长于她，可此时此刻两人若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试试呢？能被一个优秀的人喜欢，是件幸福的事，能喜欢一个优秀的人，也是件幸福的事。 她不想再瞻前顾后了，她想豁出去一回。 赵小梨勇敢地直视着伏幽，他深邃的目光令人迷醉。 在伏幽又一次俯身亲吻她时，她抬起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脖子，认真而又小心翼翼地回应着他。 她的心意在热烈而纵情的拥吻中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无论今后如何，她都不后悔此时此刻的决定。 伏幽眼里闪过一道光亮，他更紧地抱住了赵小梨的腰，二人眼神交错，呼吸缠绵，也不知过了多久，伏幽突然抱着赵小梨转了一圈，同时闪电般出手，将偷袭的大鸟狠狠按在地上，它的头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只不过挣扎了数秒，便毙命了。 赵小梨惊魂未定地看着身侧近在咫尺的大鸟尸体，半晌后问道：“你说这种鸟肉能吃吗？” 伏幽一怔，畅快地大笑了几声才道：“没毒。至于味道如何，我便不知了。” 赵小梨最近也是吃鱼吃厌了，觉得换鸟肉吃应该不错。若还要在这里待很久，她都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尝试吃甲壳虫…… 还没想好该去除甲壳虫哪些部分后才能烤着吃，伏幽忽然身体一软，压在了赵小梨身上。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从伏幽身下出来，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警惕地看着小溪对面。 伏幽一定是硬撑着，直到把这只还有威胁性的大鸟杀了，才敢安心昏过去。 她在伏幽身边坐了会儿，时不时查看他的状态，最后还是觉得他这样躺着可能不舒服，挪动后让他的脑袋枕着她的腿。 在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赵小梨一会儿盯着小溪对面的甲壳虫，一会儿欣赏伏幽的盛世美颜，真是忙得不行。 天色终于亮了，小溪对岸，所有的甲壳虫都被土地“吞没”，再一次恢复了平静。而小溪这边，却平静极了。 赵小梨自己搬不动伏幽，便只好等着，她觉得小绿应该会过来小溪这边，他每天日间都会来捕鱼。 过了没一会儿，赵小梨远远看到了过来的小绿，连忙叫他过来。 小绿没想到再见面，这两人居然就弄得这么惨，吓了一大跳。赵小梨简单说了下情况，让小绿就地搭火，把鸟肉给烤了，顺便照看下伏幽。 而赵小梨本人则带上从伏幽那边摸回来的铜镜和他之前还给她的符箓，准备去樵夫尸骨那边看看。 按照小绿的反馈，昨夜他一个人待在树屋里很安静，所有的甲壳虫都没有越线，也就是说，只有她和伏幽遭到了甲壳虫不计后果的围攻。她不能确定到了晚上，那些甲壳虫是不是还记仇，不敢让小绿带着伏幽回树屋，若它们记仇，到了晚上，伏幽醒不过来，而小绿和她又没本事，他们就要被困死在树屋里了。 赵小梨看着小绿去林子里弄回了不少树枝，等他弄好火，不会再离开溪边后才出发。 等到了地方一看，那樵夫尸骨依然在地上，并未被吞噬，只不过维持着被伏幽拆掉的模样。 赵小梨走过去给人鞠了一躬：“真是对不起，都是我家伏幽不懂事乱来，我替他给您道歉。” 尸骨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小梨也不觉得意外，又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替您将身体复原？请放心，我也是看过不少骨骼图的，知道哪块骨头在哪儿，不会乱的。您不出声的话，我就当您是同意了。” 尸骨自然不会发声。 于是赵小梨蹲下，按照记忆中的人体骨骼图，将每块骨头都仔仔细细地拼好。好在伏幽昨夜动手时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这骨架虽然被拆了，却拆得并不细碎，她很快就拼好了。 但问题是……没法粘起来。她甚至不知道之前这尸骨是怎么在不散架的情况下走动的。 这果然是个玄学的世界。 赵小梨像考试般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拼错后便站起身退远了些。尸骨就摊开摆放在面前的地上，紧贴着原先那棵防虫树。 “我最多只能做到这地步了，很抱歉，不知您是否满意？”虽然从未得到过回应，赵小梨依然恭恭敬敬地说。 尸骨照旧无反应。 赵小梨道：“那我就先走了。” 反正今晚她肯定不会住树屋了，至少要等伏幽恢复自由行动能力之后，她才敢试试甲壳虫是不是还在记仇。 赵小梨说完便走了，她赶着回去看伏幽。 走出很远时，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那尸骨竟成了倚靠在树下的姿势后，她瞳孔一缩，吓得一个激灵——又闹鬼了！ 她跟它说话是一回事，它真的动了是另一回事好不好。 实在害怕，原本慢慢走着的赵小梨干脆小跑起来，比之前少用了一半时间就回到了小溪边。 伏幽自然还没醒，赵小梨便帮着小绿一起烤鸟肉，顺便尝了尝味道。她是觉得肉质略硬了，但小绿牙口好，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当赵小梨吃到第二顿烤鸟肉时，伏幽终于醒了过来。 像每一次脱力之后醒来时一样，他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小幅度地动动头或四肢。好在他身上的伤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看着不再吓人。 赵小梨见伏幽醒了，就撕了一小块鸟肉到他嘴边，笑盈盈地说：“这是你杀的鸟，味道还行，你尝尝。” 伏幽蓝黑色的双眼盯着赵小梨看了一会儿，面上才逐渐浮现笑意，很听话地张开嘴。 赵小梨将肉喂到他嘴里，谁知他却轻轻含住了她的手指。 她顿时满脸通红，飞快地缩回手，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小绿。 后者正瞪大眼睛津津有味地边吃着烤鸟肉边看着，对上赵小梨的目光，他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尚可。”伏幽缓缓咀嚼着，神情自若，好像刚才他什么都没做。 赵小梨想，还好她撕鸟肉吃之前在小溪里洗了手，不然他怕是要吃到她摆放樵夫尸骨时沾染上的骨灰了，那可真是骨灰拌饭哦…… 她没理伏幽，跑到小溪边洗了手，才回来凑到火堆旁吃肉。 伏幽望着赵小梨，脑中浮现在他昏迷前她的主动和热情，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小绿看看低头猛吃的赵小梨，再看看盯着赵小梨看的伏幽，嘿嘿笑了起来。 赵小梨奇怪地侧头看他：“小绿，你突然笑这么阴险干什么？” 小绿一愣，他这算阴险的笑吗？ 再看伏幽的目光已挪到他身上，那眼中哪还有一点柔情，全都是冷飕飕要杀死他的冷意，他吓得忙摇头：“没、没有，我就是高兴……这肉真好吃嘿嘿嘿……” 赵小梨也就没再搭理他。 伏幽却说：“再给我点。” 没指名道姓，但他自然是跟赵小梨说的。 “哦，你等等。”赵小梨头也没抬，将鸟肉撕成一片片的，随后挪到伏幽身边，只捏着一端，将另一端送到伏幽嘴巴。 伏幽忍不住轻笑，也没再玩闹的意思，享受着赵小梨的投喂服务，吃了不少。 吃完东西后，赵小梨将自己复原尸骨，尸骨又自己爬回去坐好的事跟伏幽说了一遍。当然，她对尸骨说的那些话，就没复述了。 伏幽在听赵小梨说时表情就不大好，等她说完，他沉着脸道：“怎么不等我醒了再去？” 赵小梨想说，以前不也是这样的么？他没醒，难道她就什么事都不做了？可心境变了，他的话听在她耳中也多了不一般的意思。这是什么？这是关心她，怕她遇到危险啊！ 赵小梨立即认错低头：“下次不会了，这次是我太冲动太想当然了。” 伏幽的脸色阴转晴，身体大半还动不了，便抬起手指对赵小梨勾了勾。 赵小梨问道：“怎么了？” 伏幽的左臂向外张开，理所当然地对赵小梨道：“躺这儿来。” 赵小梨顿时又有点脸红。 但在伏幽坚持的目光下，她磨磨蹭蹭还是来到他身边躺下了，枕着他的胳膊。 身下是青青草地，躺着自然不舒服，但赵小梨却没太在意，她甚至都不去管小绿还在一旁看着。 伏幽侧过身，将赵小梨拥入怀中，手轻抚她今日刚洗过的秀丽长发。 她微微弓着身缩在他胸前，整张脸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在外的耳朵泛着红，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他不禁勾唇，漫不经心地想，只差一个契机了。 ☆、第94章 契机 夜晚来得很快。 赵小梨陪伏幽躺了会儿， 等天黑下来时， 她又推开他坐起来， 看着小溪对岸。 第一要小心的是甲壳虫， 但只要它们不再记仇，那事情就好办多了。第二要小心的是那些大鸟， 它们并不惧怕到对岸来， 而他们睡在树屋外没有遮挡， 必须防范大鸟的偷袭。 伏幽身体虚弱，在赵小梨陪他躺着时又昏睡了过去， 此刻清醒的便只有赵小梨和小绿这两个战五渣。 赵小梨趁着白天睡过一觉， 补了昨夜的睡眠， 此刻便不那么困了。而且她也不放心让小绿这个比她还弱的来守夜，干脆跟小绿一道守在火边。一般野生动物都害怕火，她想这可能会对大鸟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小溪对岸的甲壳虫并不多， 跟昨天那密密麻麻的样子自然没有可比性。 赵小梨不禁欣喜地觉得， 一定是她昨日做对了，又是复原倒是道歉，对方也很讲理， 便不再为难她和伏幽。 等明天或后天伏幽伤好了， 他们就可以彻底地确认一遍了。 这一夜过去后，伏幽的身体好多了，至少能自己走了。 听到赵小梨对于昨夜的描述， 他点头道：“今夜我会去看看。” 接着他又将赵小梨拉入怀中：“一夜未睡？现在睡一会儿吧。” 赵小梨确实困了， 而伏幽体贴的举动也让她觉得比吃了蜜还甜。她羞涩地应了一声好， 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安心睡去。鼻腔中都是伏幽的气息，清淡好闻，她很快便睡着了。 赵小梨再醒来时天色已黑，好在小绿为她准备的烤鱼和烤鸟肉还热着，伏幽一个眼神，小绿便颠颠地将东西递了过来。 “饿了吧？”伏幽接过，并未转给赵小梨，而是直接放在了她嘴边。 直到此刻赵小梨才有种后知后觉的受宠若惊。 这可是伏幽啊，未来的鬼王，居然这么照顾她……感觉像是做梦一样！果然还是因为女鬼们都长得太难看了吧，难得遇到她这样不怕鬼还跟他共患难过又长得能看得过眼的人类女子，那肯定得好好宠着免得她跑了吧…… 虽然心思不知飘到多远的地方去了，赵小梨的表情却很正直，推开伏幽自己坐好，又拿过烤鱼，吃之前对他笑了笑：“谢谢。” 小绿默默地委屈，明明是他烤的…… 伏幽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 赵小梨忙拉了下伏幽的衣袖：“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吗？” 伏幽弯腰轻拍了拍赵小梨的发顶，笑道：“不必担心。” 他说完便往小溪对岸走去。 在这儿，衣服破了无法修补，可即便是破衣烂衫，穿在他身上却比普通人穿绫罗绸缎还高贵，他慢慢往夜色中行去，仿佛仙人踏月而去，令人不舍得眨眼错过分毫。 赵小梨怔怔看着伏幽的背影远去，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是做梦，不是自我感觉良好，是他真的在温柔地安抚她。 接下来吃着迟来的晚餐时，赵小梨全程保持微笑，看得小绿直起鸡皮疙瘩，远远地躲开。 伏幽很快便回来了，他确认的结果是，樵夫尸骨果然不再生气了，那些甲壳虫虽然依然要攻击他，却并不会再侵入防虫树的防护范围内，因此他们可以安心地回到树屋里去。 赵小梨本想着白天再回，然而伏幽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随口丢下一句：“我们先回。” 然后他就不管小绿，带着赵小梨便走。 赵小梨阻止不了伏幽，只好越过他的肩膀冲小绿喊道：“小绿，你好好躲好啊，别被大鸟叼走了！” 小绿眼巴巴地看着伏幽带着赵小梨离开，其实他的实力也没差到不能在甲壳虫虫潮中回到树屋，然而伏幽离开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止步，不敢再生跟上去的想法。 一路平静，大鸟未出来捣乱，伏幽带着赵小梨便很轻松地回到了树屋之中。 这还是两人达成默契，又有行动能力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伏幽一放下赵小梨，她便有些拘谨地退到了窗边，假装自己是在查看大鸟的踪迹。 伏幽在赵小梨用烤干的青草铺成的“软床”上躺下，只看着躲到窗边的赵小梨，也不出声。 即便能感觉到伏幽那无从忽视的视线，赵小梨依然倔强地待在窗边，并不回头。 “小梨，还不睡么？”伏幽终于出声，“外头没有那种鸟，你安心吧。” “我白天睡多了，现在还不困。”赵小梨咳了一声，双手紧抓着小窗户的边缘。 伏幽轻笑了一声：“不困？” 赵小梨一个激灵，看过各种言情小说套路的她生怕他下一句就是“既然不困就让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连忙抢着说道：“虽然不困，但还是可以睡的。” 伏幽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小梨。 赵小梨低着头走过去，磨蹭着在伏幽身边躺下，只是却是背对着他。 伏幽如同往常一样将手搭在她腰上，微微用力，瞬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赵小梨不敢动。 她在想，万一他提出些不能描述的要求，她该怎么办？ 赵小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许久，身后的伏幽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这是已经睡着了？ 她也不知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可能还是松了口气的感觉居多吧。 又僵硬地躺了会儿，赵小梨慢慢将伏幽的手从她腰上拿开，等了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去，想看看伏幽——看着这么好看的脸，连做梦都能做个美梦。 伏幽正单手支着头，含笑看着她。 赵小梨惊得差点连脏话都骂出来了，这什么人啊，这么久不动装睡，就为了这时候吓她一跳吗！ “睡不着？”伏幽说着俯身凑过来，微凉的唇从赵小梨的额头滑下，路过鼻尖，最后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 赵小梨心如擂鼓。 她真的要昏过去了！ 可唇上缠绵的轻触让她愈发精神，她闭着眼睛，睫毛紧张地轻颤。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 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伏幽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她，便退开，随后将她按入怀中。 赵小梨被包裹在清爽的气息中，如同置身家园的舒适感让她原本过于亢奋的精神逐渐平复，她闭着眼，逐渐感觉到了睡意。 在彻底沉睡之前，她悄悄伸出了手，轻轻环在伏幽的腰上。 随后，她带着隐秘的欢欣，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赵小梨醒来时，小绿已经回来了，是烤鱼的香味唤醒了她。 醒来的那刻，她知道自己还在伏幽怀中，她的手也依然环在他腰上。 赵小梨一动，伏幽便发现了，他十分自然地抬起她的下巴，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快、快点习惯！ 赵小梨一边催眠自己，一边还是红了脸，她忙从伏幽怀中钻出来，故作自然地说：“今天我们去哪里查探？” 伏幽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赵小梨的窘态，漫不经心地说：“去小溪对岸看看。” 赵小梨迟疑道：“那边都是迷雾，看着比这边还危险。不如还是再把这边查一遍吧。” 伏幽点头道：“也好。” 赵小梨舒了口气。 前夜她和伏幽遇袭，差点出事，她其实有点怪自己。若不是她急着想要找到离开的方法，伏幽或许也不会那么快去查那个樵夫尸骨，也不至于差点被逼到绝境。 所以，她现在宁愿放慢探查速度。 如今她又不是一个人，有伏幽陪在这里……她觉得再在这个秘境待上一段时间也不会无聊。 第一天，查了北边的林子。 第二天，查了南边的林子。 第三天，查了西边的林子。 第四天，查了东边的林子。 第五天，伏幽再次说去小溪对岸，依然被赵小梨以太危险了而否决。 “小梨，”伏幽将赵小梨逼到窗边，手轻轻一环，便让她无路可退，俯视着她的脸道，“我近来觉得，你似乎在逃避寻找离开之法一事。” 赵小梨垂着视线，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不想再让你遇到危险。” 伏幽深邃的双眸暗了一瞬，他抚着赵小梨的面颊，迫使她抬起视线望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原来如此。”他似笑非笑，“我还当你是不想出去了，只想与我在此地长长久久。” 赵小梨又不争气地红了脸，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想与我长长久久？”伏幽笑问。 赵小梨：“……” 这叫她怎么回答？她既不想违背内心的真实想法撒谎，又不好意思承认。 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来，伏幽却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一怔，便听伏幽道：“不必回了，我已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什么了啊！ 赵小梨眼前又恢复了光明，伏幽收回手，嘴角噙着笑，自顾自地说道：“我很乐意陪你留在这里，然而如此一来，我不就见不到你的家人了？” 赵小梨愣住，明明该为他所说的“见家长”而生出旖旎的想法，然而，她想到的却是她永远也见不着的家人。 进入画卷之后，赵小梨几乎不去想她的家人。因为想也没用，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她刚进来时也想过能不能再找找办法，可她不认为法印会给她这样的希望。他为了六大珠谋划了许久，怎么可能给她留有漏洞？能让她寿终正寝，已是他难得的善意了。 她已为回家一事拼尽全力了一回，她怕自己承受不住第二次的绝望。这画卷中的世界对外面的人来说虚假的，对于身处其中的她来说无比真实，她把这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好好过她剩余的人生，不行吗？她知道这样对不起她的家人，但她已经尽力了啊，她也想当一个无坚不摧的人，但那太难了。 “怎么哭了？”伏幽将赵小梨搂在怀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抿着唇，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了什么。 他几乎没见过她哭，除了假哭之外，他隐约记得最初还在石塔中他要杀她时她哭过，但那时候只是被掐住脖子后身体的自然反应，而不是悲伤绝望之后的哭泣。 但此刻是的。 他说起“家人”是为了试探和引导，绝想不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大。从前他提起她的家人时，也不见她这么大的反应，是从几时开始的呢？ 他最享受的从来都是旁人的痛苦与绝望，然而眼前的泪水，却无法给他任何快意。 赵小梨抓住伏幽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声音有些闷：“一会儿就好……” 她背靠着伏幽，鼻腔中满是他的气息，忍不住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虽然什么都可以靠自己搞定的感觉很好，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也很好。 伏幽任由赵小梨拉着他的手，颤动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掌心，他甚至感觉到了湿热的泪水。 他并不做声，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更紧地抱住她，脸色隐在黑暗中。 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赵小梨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下伏幽的手，拿衣袖轻轻擦着他的掌心。 “对不起，我有点莫名其妙了。”赵小梨歉然道，伏幽又不清楚她的情况，难免会觉得她很奇怪。 伏幽反手握住赵小梨的手，沉默地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 赵小梨没好意思看他，解释道：“我就是有点想念我的家人了。”她顿了顿，再道，“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们在遥远的、她触碰不到的那个世界。 伏幽从赵小梨身后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低沉轻柔：“你还有我。” 赵小梨无声又甜蜜地笑起来，心中的悸动让她转过身，纤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很轻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肯耐心安慰她，谢谢他给她一个释放压抑情绪的机会，谢谢他愿意在她脆弱的时候陪伴她。 伏幽有力的手臂环住赵小梨的后腰，让她更紧地贴近自己。 他有些出神地想着，人类女子都是如此柔软如水的么？ 这场谈话令两人间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共识，谁也没再提，但二人再出去寻找出路时，逐渐有了那么点游山玩水的味道。 伏幽又犯了一次“癫痫”，第二天时依然卧床无法动弹，赵小梨让小绿帮忙抓了些鱼回来，在树下亲自烤给伏幽吃。 烤鱼的香味逐渐飘散开来，赵小梨让小绿看着火，自己爬上树屋查看伏幽的情况。 他虚弱地倚坐着，见到赵小梨，冲她招招手。 赵小梨边走过去边笑道：“烤鱼很快就好了，我亲手烤的，你打算吃多少？” 伏幽伸手摸着赵小梨的长发，含笑道：“你烤多少我吃多少。” 赵小梨嗔笑道：“想得美。顶多三条，不能再多了。” “好，你说多少便是多少。”伏幽极好说话地应道。 赵小梨道：“那我去拿上来，你等我。” 她转身要走，却被伏幽拦住，她回头看去时，却见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用她问，伏幽便道：“鬼王来了。” 赵小梨脸色一白。 见伏幽已撑着墙壁勉强坐起来，赵小梨连忙按住了他。 “你现在还动不了，我去想办法拖延时间。”赵小梨脸色苍白，却语气坚定。 伏幽反手抓住她的：“不行。” 赵小梨道：“行的，你之前也看到过了，我别的不行，说话的本事还是有点的。你先待在这里……” 伏幽沉着脸，并没有被她说服，连抓着她的手都不曾松开。 赵小梨却在此时凑上前去，飞快地在他的薄唇上亲了亲，红着脸笑道：“我等你身体好了来救我。” 伏幽松了手，眼看着赵小梨离开树屋，他抬手，指腹在唇上亲抚，温热的触感，淡淡的少女气息仿佛依然萦绕其上。 他放下手，英俊的脸变得面无表情。 他所期待的契机，似乎来了。 赵小梨下树后便让小绿回去树屋，而她自己则坐在火堆旁，假装毫无所觉地吃着烤鱼。 不一会儿，一抹雪白出现在赵小梨的视野中。 果然是当代鬼王！ 海影看到赵小梨时，便飞掠而来，很满意地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圣君，您怎么也进来了？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我都在这里面待快一个月了，还找不到出去的方法！”赵小梨慌忙道，首先她要试试能不能让鬼王也慌一下，争取把他发展为自己的队友。 海影傲然道：“此秘境已被本座打穿。” 赵小梨先是一慌，随即又是一喜。发展海影是没可能了，但只要过了海影这一关，他们就可以逃离这个秘境了！ 赵小梨的眼里满是崇拜的光芒：“不愧是圣君，您真是太厉害了！我花上一百年也出不去的地方，您瞬间就解决了！” 海影听着赵小梨的奉承勾了勾唇，视线不经意地往树屋上扫了扫。 赵小梨一直注意着海影的动静，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她当即心中一紧，想起伏幽曾笃定地说过，鬼王会一直等着他们出去。她之前以为他在意的是能令人站在鬼界巅峰的宝贝，但难道不是吗？ 她试探道：“圣君，您来得刚好，不然我还不知要如何将我所知宝贝的事告知您呢。最强的宝贝应该配最强者，我认为只有您才配得上那宝贝。” 海影打量着她，问道：“只有你知道在何处？” 赵小梨谨慎地回道：“据我所知是的。” 海影冷然一笑：“那你便去死吧！” 海影话音一落便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劈砍过来，二人距离虽远，这剑的剑气却转瞬便至，好在赵小梨早有心理准备，铜镜立即具现防护罩，而她自己也匆忙向旁边躲去。 只是当代鬼王毕竟实力远超赵小梨，她虽躲开加防护一起上，却还是被剑气的尾巴扫中，铜镜的防护罩碎得异常干脆，她只觉得胸腔一闷，钝痛顿起，身体不受控地后退，砰的一声撞在树干上。 海影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竟能躲过本座这一击。” 赵小梨这会儿也明白了海影的心思，只有她知道宝物的下落，那么她死了，也就不会有别人得到了。 “圣君，其实我之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才骗罗利的，所谓的能令人立于鬼界巅峰的宝贝并不存在！我一个普通的人类，哪儿知道什么宝物啊！”赵小梨捂着胸口，忍痛飞快说道。 海影望着赵小梨的目光没有一点变化，并不因为她的话而改变态度。 但下一刻，他目光微移，看向树屋。 伏幽立在树屋门口，冷着脸如同帝王般俯视着海影。 海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神瞬间锐利。 赵小梨同样仰头看着伏幽，眼里只有担忧。他已经好了吗？可就算他的身体好了，也打不过当代鬼王啊，他甚至连当代鬼将都打不过。她确实说了等他来救她，但她其实对此并不乐观，面前的可是当代鬼王啊，他拿什么救她？ 伏幽脚尖点地，身姿轻盈飘逸地从树屋上落下，可落地的那一刻，他身形一晃，明显气力不支。 海影冷眼看着，并没有立即动手。 伏幽也不理会他，一步步走到赵小梨面前，还未开口，却被赵小梨攥住衣襟拉低了他的上身，而她热烈地吻了上来。 伏幽一怔。 赵小梨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微动，只用气音道：“鬼王打穿了秘境，你一定找得到位置，我拦着他，你快逃。” 她看明白了，海影是冲着伏幽来的，她留下牵制，也不一定会死。反正目前的局面已不能更糟糕了，怎么选都是在赌命。 伏幽抚着赵小梨的脸，一点点地笑起来，他本就俊美得无人能敌，加上这柔和温暖的笑容，能让人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逃不掉的。”他笑着否决了赵小梨的提议，先是轻啄着她泛白的唇，让她的唇逐渐恢复血色，接着便探入其中，邀她共舞、邀她沉沦。 赵小梨软软地倚靠着背后粗糙的树干，扬起脸来承受着他的索取。 逃不掉的话，那就算了。最后，至少有伏幽在陪着她。 她记得，还在石塔那时跟鬼王说起过，她觉得人生最要紧便是体验，她虽活的时间不长，但这日子比普通人过得丰富多了。她作为一个现代的普通女孩穿越了，她穿成个普通人，却有幸见过本来只出现在传说中的鬼王鬼将法印等人，她作为蝼蚁却被鬼王法印他们花心思算计过……及至如今，她甚至跟过去的鬼王谈起了风花雪月，若他们能出去，或许会在某个月圆之夜有类似“今晚月色真美”“风也温柔”的对话。 伏幽松开赵小梨，望着她笑了：“你可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赵小梨想，她怎么可能有别的答案呢？ “我愿意。” ☆、第95章 真相 当赵小梨说完“我愿意”三个字时， 眼前一黑。 是伏幽拿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动， 只感觉到唇上又一次令人酥麻的触感。 她眼前再度恢复明亮时，伏幽已转过身去， 挡在她身前， 面向当代鬼王。 “作为鬼王却怕手底下人实力超过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伏幽勾唇浅笑着，慢悠悠地说，“你这鬼王之位， 我看不如趁早让出来。” 赵小梨轻笑出声，伏幽还真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呢。可他这话， 她也很赞同，像是伏幽成长后的未来鬼王， 实力远超手下鬼将， 根本不屑于关注他们的实力增长， 这才是她心中的鬼王应该有的骄傲。 海影果真被伏幽激怒， 飞扬的白发似乎都沾染上了怒意。 “今日， 本座会亲手杀了你。”海影长剑在手， 剑尖指地，冷笑着给伏幽判了死刑。 伏幽并不废话， 反倒是主动出击，如同离弦的箭般向海影杀去。 赵小梨目不转睛地盯着伏幽，或许是因为早已知道结局，她的心情很平静。 伏幽的动作看似凌厉，可后劲不足， 再加上二人实力在数量级上的差距，她并不意外两人刚一接触他便落了下风。他能坚持了一段时间，反倒在赵小梨的意料之外。 面前的一切在赵小梨眼中都变得十分缓慢，她看到伏幽在躲闪时身形一晃，被海影的尖锐剑气所伤，倒飞出去，重重落在了她的面前。 伏幽想要起来，却吐出一口血，又摔了回去。 赵小梨飞快地跑到他身边蹲下，扶着他的肩膀帮他坐起。 伏幽笑望着赵小梨道：“过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轻松惬意，好像此刻二人面对的并不是什么生死之局。 “陪你同生共死啊。”赵小梨侧坐下，让伏幽能靠着她的肩膀，同样轻松地笑道。 伏幽含笑道：“好。” 即便感觉到海影那袭来的凌厉剑气，赵小梨也没有回头，只是看着伏幽的脸，想要将他的笑颜记在心里。 这辈子有这样一个人陪自己一起死，好像也值了。 当海影的杀招笼罩住赵小梨和伏幽时，她身上忽然冒出夺目的光亮，有什么东西从她胸口逐渐显现，发出的光仿佛拥有实质，将海影的攻击尽数反弹。 光芒散去时，赵小梨才得以睁开差点被亮瞎的双眼，她吃惊地发现海影被反弹的攻击打得倒地不起。 她的面前，漂浮着一颗她觉得眼熟的珠子。 这是……六大珠？！ 复杂的情绪接连涌上心头，她紧紧抓住这珠子，身子微微颤抖，可不过须臾，她便看向伏幽欣喜道：“我们不用死了！” 她心中的雀跃在看到伏幽此刻的神情时被冻住。 他虽在她怀中，与她离得极近，却仿佛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眼间的讥诮如此熟悉，又如此刺痛人心。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顿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所有都在她眼前扭曲，盘旋，她头痛欲裂，忍不住抱着头伏趴在地，手中的六大珠也咕噜噜滚落。 一只白净的手捡起了六大珠。 赵小梨觉得头痛在逐渐减轻，缓缓抬起头来。 她并不在秘境中，而是一处充满生机的林子中，几步远外便是一座瀑布，哗啦啦地冲击着底下的石头，水珠飞溅，沾湿了她的衣角。 再一侧头，她看到了法印。 法印手中握着刚捡起的六大珠，他正低头看着这最后的珠子，表情似满足又似悲伤。 能从画卷中出来，赵小梨本该高兴的，可如今她却一点都无法高兴起来。 “为什么……”她仰头看着法印，有太多想问的，反而不知先问什么。 法印道：“谢谢你，小梨。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为了结束这一切，我只能如此。” “到底是为了结束什么？”赵小梨咬着牙问道。 “轮回。”法印道。 赵小梨不解地看着他，她让自己的心神都放在这件事上，而不去想别的。 法印道：“这个世界，每三千六百年便是一个轮回，世上阴气随之盛衰。而我，随这轮回而生，也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法印，只是我的一个身份罢了，在那之前，每一个三千六百年，我都拥有一个不同的身份，道士、和尚、书生、游侠……甚至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我曾拥有过多少身份。” 赵小梨呆了会儿，意识到法印在给她讲述的，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每一次当我消灭鬼王后，我便会陷入沉睡，直到下一次轮回开始。”法印面带淡淡微笑，诉说着他从不曾告诉过他人的关于这世界的本质，“每一次的轮回，我都会见证这个世界从蒙昧到繁荣，从繁荣到几乎被毁掉。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一切。” 三千六百年太长了，人类的寿命却不过百年，而纸张的保存极难，即使有上一个轮回的事流传下来，也只会被当做上古神话，没人能想到，这世界在不断轮回。可即便有人知道了此事，只怕也不在乎，因为几乎对所有人来说，轮回与否与他们并没有关系。 为此痛苦的人，只有法印。 “起初，我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我的使命。沉睡一百年，在某处醒来，从弱小开始历练，孤独一人，花费三千多年时间四处狩猎鬼怪，渐渐变得强大，最后几乎与鬼王同归于尽才得以消灭他。然后陷入沉睡，等待下一次的苏醒。”法印平静地笑了笑，“很早之前的那几任鬼王，是你难以想象的强大。这世界的阴气有定数，鬼怪数量多了，鬼王自然强不到哪去，为了削弱鬼王，我真是花了不少时间，让这世界的阴气分散。” “可是，再如何削弱，我也始终斗不过这‘天道’。这世界的阴气三千六百年一个循环，谁也阻止不了。到这一任，也就是你所认识的鬼王时，我改了主意。既然无法逃脱，那么就让我清醒的时间少一些吧。于是，每次我都只是将他封印，而不是消灭。他会沉睡，直到每一个轮回的结束才会因封印减弱而醒来。我也可以睡它个三千年而不必醒来面对这世界。而这中间的两千年时间，鬼怪的数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我虽自私，却也不是对这世界一点贡献都没有。” 法印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赵小梨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鬼王只是被封印。这个世界的本质，也确实超乎她的想象。 “上一次轮回，我遇到了灵蕙。我喜欢她的灵动与善良，在她身边，我感到了久违的平静。”提起上个轮回的爱人，法印的笑容柔和了几分，“我带着她隐居山林，妄图躲过轮回，可还是失败了。” 赵小梨蓦地想起了那个惨死的孕妇……法印这会儿说的事，她在掉入鬼王过去的记忆中时曾亲历过。他隐居起来，想要不再搭理这世间事，却依然被找到了，他的爱人惨死，他再次出手将鬼王封印。 她说：“你若真自私，大可以什么都不管，甚至加入鬼王阵营，谁又能把你如何？” 法印笑望着赵小梨，轻轻摇头道：“小梨，你没见过当鬼怪多到一定数量时，这世界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才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你如今遇到的鬼尚存理智，也有对以人为食没兴趣的，可到了那时候，低级鬼怪眼中的人类，会是最美味的食物，连鬼王也无法统御。” 即便是在鬼王的过去记忆中，赵小梨也没有见到过太可怕的如同地狱般的场景，确实只能靠想象罢了。 法印终归还是不忍见人间生灵涂炭，只得深陷轮回。 法印低头看着掌心的六大珠，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一样温柔：“而有了它，就可以打破轮回，再没有阴气的盛衰变化，而我也不必每隔三千年便醒来一回，见一回人间地狱。” 在听了法印需要六大珠的理由之后，赵小梨就明白，她绝无可能向他要来六大珠回家。 即便法印肯给，她也无法收下。 见法印收好珠子，赵小梨终于将一早就有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师，请送我回画卷里吧。” 法印望着赵小梨。 赵小梨咬着牙道：“你应当明白这珠子是怎么出来的……我得回去，有人还在等着我。” 反正是回不去自己的老家了，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是在这里，还是画卷中的世界，都无所谓，但伏幽在画卷里，所以她必须回去。对法印来说，这个请求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法印取出画卷，然而他却没将赵小梨收进去，反倒放出个人来。 看到出来的那人竟然是伏幽，赵小梨根本没多想，面上便先浮现了笑意。 随后她便见法印温和地对伏幽道：“多谢。” ……“多谢”？ 赵小梨本想走过去的脚步顿时停下，怔怔地望着前一刻才同她说过“同生共死”的男人。 她看到法印掐了几个印诀，伏幽的气势刹那间便变了，身上受的伤迅速恢复，虚弱的气息再也不见，他变得强大又冷厉。 她感觉自己这一刻好像哑巴了似的，看看伏幽，再看看法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什么都明白了。 伏幽俊美无俦的脸正对着她，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他却面无表情，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她恍惚间想起在画卷里的最后一刻，伏幽那讥诮的神情。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傻不傻啊。 赵小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来就没有什么伏幽，对吗？一开始就是你。” 伏幽终于笑了出来：“对，从来就是本座。” 赵小梨的眼眶蓦地红了。 置于身侧的拳头被她死死攥住，她怕不多用点力气，她会抖得站不住。她可真是傻透了，刚才竟然还想着回画卷世界里去找他。 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想要质问，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人家这么一尊大神，肯纡尊降贵陪她演这么一出戏，她该感到荣幸才是啊，这世上，哪个人有她这样的待遇？ 法印收起了画卷道：“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先告辞了。” “法印大师！”赵小梨慌忙跟上去几步叫住他，见他目光柔和看过来，她极力扯出个笑来，“大师，你要去哪儿？” 法印微笑道：“寻一个乡下，种一块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他厌倦了这无止境的一切，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或许会再找一个兴趣相投的女子当妻子，或许不会，只凭他的心意。 “带上我好吗？”赵小梨祈求地看着他。 法印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却看向了她身后。 赵小梨忙恳求道：“大师，因为你，我回不去我的故乡了。你亏欠了我，而我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罢了。” 法印收回视线，颔首淡淡道：“好。” 她蓦地松了口气，待法印转身，便跟在了他身后。 身后突然传来伏幽平静的声音：“赵小梨，你就这么走了？画卷中发生的事，你不来质问本座？” 画卷中发生的事？他指的是他进入画卷中，骗她真心让六大珠现身的事吗？ 有什么好质问的呢？反正她又打不过他，质问不过是自取其辱，被骗是她自己蠢。其实她最初是有过怀疑的，只是后来他戏演得好，她又被他的皮相迷惑，便犯了蠢而不自知。 但是，损失最大的人，是他！她不过是信错了人，喜欢错了人，要不了多久，她还是一条好汉，仍然拥有喜欢上某人的能力，但他呢？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 赵小梨才不在乎伏幽在不在意当一辈子的单身狗，她自我安慰完后也没有回答，有法印在她觉得很安心，不想理伏幽就不理会，他能把她怎么样？ 法印突然转身，看向伏幽浅笑道：“你最好不要妄动。” 赵小梨停下脚步，伏幽是想拦下她吗？ 她没有回头，只视线微垂，静静地等待着。 “她必须留下。”伏幽一字一句道。 法印看了眼赵小梨，她的情绪因伏幽这话而产生了些许波澜。 他道：“我既已答应带她走，便不会食言。小梨，走吧？” 赵小梨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依然是红的，但脸上已带了笑：“好的，大师。我跟他说两句就好。” 她转过身看向伏幽，明明眼睛红红的，嘴角却挂着灿烂的笑，实在怪异至极。 “无论原因是什么，我还是要谢谢你在画卷中救了我好几次。”赵小梨微微鞠躬，又很快直起身来，笑容愈发真诚，“人类的百年寿数于你来说不过白驹过隙，等你将来偶然想起我时，我十有八。九早成了一抔黄土，今日一别，当是永别。十分感谢你给了我这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相信传给我的子孙听，足以让他们惊掉下巴。保重，圣尊。” 她眼睛泛红，可之前藏在眼中的难过与委屈通通不见了，弯起的眉眼，与勾起的唇角，一道组成了完美的真诚笑颜。 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不是么？反正她情绪崩溃也影响不到他分毫，还让他看笑话，何必呢？ 在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闹脾气，是自取其辱。 伏幽没有说话，只那双蓝黑色的双眸中的冷意愈发摄人。 失落再次席卷而来，赵小梨都不知道她怎么能一次次期待那不可能的可能性。 她再也不想说什么了，转头对法印道：“大师，可以了。” 法印微微颔首，眼神忽然一变，上前一步抓着赵小梨的手臂用巧劲往后一带，另一手抬起画卷挡住了伏幽的手。 “本座不许你带她走。”伏幽冷冷看着法印，语气森然。 但他却并没有去看赵小梨。 法印眉目依然温和：“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拦住我。” 回应他的，是伏幽凌厉的攻击。 赵小梨被护在法印身后，看着这两人斗在一处。 伏幽已不是那个伏幽，可在法印面前，他还是被压着打，完全不是法印的对手。 当伏幽被法印手中的一个圆钵打中吐血后退时，在战场外的赵小梨突然愤恨地扬声质问道：“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法印停手，目光淡淡地看着伏幽。 伏幽抚着胸口，深邃的眼眸遥望着赵小梨。 凭什么？ 他说不出来。 这一回，法印带着赵小梨离开时，伏幽没再阻拦。 走到半路时，法印突然说了一句：“小梨，方才忘记同你说了，你现在不是人了。” 赵小梨第一反应是大师你怎么能骂人呢，等回过味来，她惊讶道：“为什么？那我现在算什么？” 法印想了想道：“与我有点相似，但不完全相同。你曾与水珠融为一体，它改变了你。” 赵小梨急道：“它都出来了，怎么就不能让我变回来？” 要不然，她不就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了？她觉得当人挺好的，一点都不想变换种族啊！ 法印摇头道：“我做不到。” 赵小梨提议：“那问问水珠？” 法印很有耐心地回道：“六大珠没有灵智。” 赵小梨无话可说了。 法印道：“小梨，你何必如此介意？你的外貌并不会发生大的改变，你的身体会逐渐变得更健康，到你原本这辈子能达到的最佳状态后便会固定下来，永远保持下去。” 赵小梨听得脸都白了：“难道我永远不会死了？” 法印道：“那倒不是。你的身体依然如同人类般脆弱，若受了致命伤，也是要死的。” 赵小梨这才放松下来，幸好她还有死的权利。若没有死亡，则生存无意义。 从白天走到天黑，法印和赵小梨都要休息吃喝，便寻了块地方休息。 赵小梨这时候终于想起了画卷里的小绿，不禁问道：“大师，画卷世界里的那些人……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吗？” 法印道：“有一部分是。在复刻某一时期后，往后如何发展，便与当前世界不同了，连我也无法知晓。” 赵小梨点点头，有点像是科幻小说中的平行世界，从某个节点分开后，便往两条路走去，今后再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一刻。 小绿还是挺机灵的，秘境已被打开，那个鬼王的仇恨都在她和伏幽身上，没道理会拿那么一个小鬼开刀，小绿应该可以顺利逃脱。她目前肯定不能进去查看，一进去怕是会被那个鬼王给灭了。 唯一可惜的是她那个背包啊，里面还有她的好几样法物呢！ 赵小梨不甘心地问：“大师，我掉在画卷里的东西，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法印将画卷递过来：“你可以自己进去拿。” 赵小梨：“您帮我去取一下吧？” 法印摇头道：“我自己进去，便出不来了。” 赵小梨刚要开口，他又道：“你学不会如同使用它。” 赵小梨：“……”把她的话给抢了，她还能说什么？ 当法印和赵小梨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时，不算太远的堡垒山中喜气洋洋，因为他们的主人回来了。 白虎趴在洞窟外，抬眼往里头瞧，却不敢进去。它感应到自己主人的突然出现后，便飞奔去迎接他，可察觉到他此刻情绪暴虐，它甚至不敢接近，连大着胆子想问赵小梨去向的小黑都被它拦住了。它有种感觉，小黑只要问出口，就会死得很惨。 洞窟中，伏幽正阖着双目打坐。 明明该是最平静的时候，他的气息却混乱而暴虐，蓦地睁开的双眼中，冷意如寒霜，仿佛要将视线中的任何物品都冻住。 一闭眼，他眼前便会浮现赵小梨说出“我愿意”时的双眸。 那样真诚纯粹又热烈的目光，让他惧怕。 惧怕会上瘾。 所以他将它们遮住了。可那样的目光，还是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脑海。 洞外的白虎只听得轰的一声，洞窟塌了。 ☆、第96章 翘家 三个月后。 邙午县衙门口。 赵小梨举着木槌， 使劲捶着县衙门口的登闻鼓。 然而她捶了几十下，却没人出来。 手实在有点酸， 她回头冲站在一旁看着与她差不多岁数的少年道：“你来。” 少年一身普通的短打， 头上绑着头巾， 差不多半个脑袋都被遮住了， 他模样俊俏，眼神灵动， 嘴一张便露出可爱的尖尖小虎牙，不高兴地说：“我不要。” 赵小梨微笑道：“我给你一个重新回答的机会。” 少年：“……” 他鼓着面颊， 气哼哼地走过来， 接过赵小梨手中的木槌时嘟囔了一句：“仗势欺人！” 赵小梨没理他，现在轮到她抱胸站在一旁。 少年力气很足，以比赵小梨翻倍的气势咚咚咚地敲着鼓， 一条街外都能听到击鼓声。 里头终于冲出来两个衙役， 其中一人恼怒地叫道：“敲什么敲什么呢！给老子住手！” 少年眉头一皱，猛地将手中的木槌丢了出去，正中那人的额头， 将那人砸了个踉跄，险些摔个倒仰。 另一个衙役见同伴被欺负了，登时横眉竖目，抬起拳头就打了过来，却被少年轻而易举地躲过， 并被他轻易地摔到了地上。 前一个衙役见状， 面色慌张地转头便跑。 少年叉腰得意地呸了一声， 也没追去。 赵小梨叹了口气：“小尾，你干什么啊……我们又不是反派，能不能有点当好人的自觉？” 少年转头便怒道：“不要叫我小尾，叫我九尾！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将来要为害一方、为圣尊效力的鬼将！圣尊重现人间，正是需要手下的时候，我一定能得到他的器重！” 赵小梨嗤笑道：“连我都打不过，圣尊看到你都要被你的弱小吓死了还让你当鬼将？挺会做梦的呀。” “你闭嘴！我又不是永远这样弱小！”九尾瞪圆了眼睛愤怒地说，“别说得好像你跟圣尊有多熟似的，我告诉你，我这样有潜力的鬼，圣尊一定会要我当他手下的！” 被他口中的圣尊骗过感情，这都不算熟，什么才能叫熟？ 赵小梨没心情再跟九尾斗嘴，敷衍道：“是是是，你很有潜力。” 这个少年是个鬼，自称九尾，然而他不但只有一根尾巴，还光秃秃的，据说他的目标是努力修炼，以后长出九条尾巴，所以提前给自己取了这个意味着美好梦想的名字。 三个月前，赵小梨跟着法印离开，在一处山林隐居。法印征用了一批鬼怪，花了一天时间就替他造了座木屋，里头有赵小梨的一间房。起初的两个月，赵小梨一直有点担心伏幽会找来，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她天天坐在木屋门口发着呆，也没见到任何敢来捣乱的，倒是天天看法印耕地种地，看出了点禅修的味道。 那一片的鬼怪都被法印的强大震慑住了，原本时不时要去骚扰人类的习惯，也在法印的微笑教导下，强行改了，他们不敢搬走，也不敢靠近，有时候赵小梨出门溜达走得远了碰上他们，还能享受一把狐假虎威的乐趣。 在山里待了整整两个月后，赵小梨待不住了。无论那天她走之前伏幽想要留下她是做什么，在这段时间里他肯定已经想明白了，反正以后大家就是陌路人，他不会来找她麻烦，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因此在隐居了两个月十天后，赵小梨向法印提出要出去闯荡一下。 当时法印并未阻拦，在用六大珠毁灭了轮回之后他一直心情很好，不但未阻拦，甚至还主动送了赵小梨几样法物，让她不至于无法自保。 于是，赵小梨就开始了她的“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之旅。 而九尾，则是赵小梨遇到的第一个好看又没太过分伤害人类的鬼——他只是抓了两个人类当免费劳力，当轿夫抬着他走罢了。本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原则，赵小梨便用绝对的武力迫使他当了自己的免费劳力，跟着她一路走一路消灭鬼怪。 至于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县衙…… 这时，数量众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至少六七个衙役带着家伙冲了出来。 九尾一脸的不屑，刚要动手，便听赵小梨道：“下手轻点。” 九尾瞥她一眼，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下手确实轻了不少。 当第三批出来的衙役也全倒地时，终于来了个管事的，自称县丞的一个长须中年人。 赵小梨一把拉住动手动嗨了还想再动的九尾，让他站一边去，对那带着惊慌之色的县丞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大人，其实我们并无恶意……” 在满地哀嚎的衙役环绕下说这种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赵小梨脸皮很厚，假装看不到听不到，继续道：“我二人前来，是想见见县令大人，将一件关乎咱们县存亡的重大事件告知大人，以便提前做好应对，保全县平安。” 县丞见赵小梨虽一身农家少女打扮，但模样清秀可爱，举止言谈落落大方，心中的恐惧便减了些，板着脸道：“既如此，你们又为何要伤人？” 赵小梨叹道：“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这小弟脾气不好，我们敲了老半天登闻鼓也没见人出来，他便急了，这才弄出这场误会来。” 她瞥了眼九尾，本想让他装模作样道个歉的，但看他的模样，让他道歉他说不定会把县城也揍一顿，因此只好作罢。 赵小梨的态度好了起来，县城的态度反倒变得更糟了：“这叫什么误会？你们打的是县衙的衙役，那就是打县老爷的脸！朝廷命官的脸，也是你们能打的？” 赵小梨道：“县城大人，我都说了这只是个双方都有错的误会罢了，希望您不要再纠缠这些小事，而是以大局为重，让我们进去见见县令大人。” 九尾不耐烦地说：“我说你跟他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打进去不就行了？” 赵小梨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要说话。” 九尾恶狠狠地瞪了赵小梨一眼，憋住了没再吭声。 而经过九尾这么一恐吓，县丞刚挺起的胸膛又缩了回去。 他时不时偷瞥九尾，脸上挤出一点笑来：“是误会，是误会，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县令大人……”既然这姑娘还肯讲理，那么见到县令也不会如何吧？否则他们直接打进去就行了，也没人拦得住。 这么安慰了自己之后，县丞便心安理得地带着赵小梨和九尾进了衙门。 县令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姓刘，在看到赵小梨和九尾二人时，他刚想出言训斥，县丞就急忙说了二人敲了登闻鼓，以及衙门外发生的“误会”来提醒刘县令。 刘县令比县丞胆子还小，当即把训斥的话吞了回去，明知二人不好惹，也客客气气地说：“二位找本官有何要事？”不管以后怎么找人收拾这两人，至少此刻他得装孙子忍了。 九尾抱胸站在一旁不说话，赵小梨看屋里的人也不多，便直接道：“是这样的，我们刚知道，有鬼打算来占领邙午县。” 竖着耳朵听的刘县令和县丞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刘县令还顾忌着两人的武力，忍着不耐烦出言道：“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赵小梨解释道：“据我所知，会有一些鬼伪装成人类进入县城内，在鬼怪攻城时，他们便会打开城门，将所有的鬼怪放进来。” 在法印成功打破轮回之后，不会再发生阴气过盛导致大多数低级鬼失去理智吃人的事，但本来就爱吃人的鬼也存在。这次的攻击，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大规模攻击，但夺下县城后的目的，她却并不清楚，她只是从一个被她抓住的小鬼口中得知了此事，不知小鬼口中的“老大”是多厉害的鬼，带着多少手下，藏在什么地方，在她想问清楚之前，那小鬼就因为想出手偷袭而被九尾失手杀死了。因此他们只能就近先赶来这座县城预警。 刘县令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朗朗乾坤下，哪有鬼会青天白日就出来作祟？姑娘，这儿可是县衙，不是你们闹着玩的地方！” 赵小梨皱了皱眉，一把扯下九尾的头巾道：“谁说鬼不会青天白日出来？” 九尾狠狠瞪了赵小梨一眼，却也没躲，大大方方地展示他头顶的一对尖细耳朵。 刘县令、县丞以及还在这书房的书童见状，吓得慌忙后退。 赵小梨道：“刘县令，如今时代不同了，鬼王重现人间，鬼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觉得你最好听我的，赶紧加派人手守城，有可疑人等立即抓起来，或许可以守上几日，等到闻讯赶来的修道者驱除鬼怪。” 赵小梨的话对刘县令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但九尾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就在眼前，还在他看过去时狠狠地冲他呲牙，他想不信都难。 “本官、本官知道了，本官立即安排人守住城门！”刘县令忙说道。 赵小梨点点头：“那就有劳大人了，我们也会帮忙，找出混入城中的鬼。” 刘县令连连点头：“那可就太好了！闵县丞，这事，就交给你了，你赶紧带着他们去查查，把鬼都揪出来！” 闵县丞狐疑地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又不敢当着赵小梨二人的面说什么，只好强笑着应下来。 在闵县丞的吩咐下，被九尾打翻的那些衙役只能忍着怨气，跟在几人身后。等到了赵小梨他们进来的北城门处，闵县丞让赵小梨二人在一旁先等着，自己去跟守城士兵嘀咕。 赵小梨早从法印那儿学会了辨别鬼的方法，将一小部分真元集中在眼睛处，同时念了他教给她的咒文。 眼前的世界没有大变化，只是像九尾这样的鬼，在她的视野中周身被黑气环绕，与普通人类的区别很明显。 当她看向闵县丞那边时不禁愣住，就在闵县丞身后，有个士兵身上也有黑气，这黑气集中在头部，只有无形之鬼附身人类时，才会有这样的现象。 赵小梨从自己新做的背包中取出一根箫，这自然是法印给她的法物，只要随便一吹，就能让附身的鬼现形。当然这只是它最低级的用法，更高级的得吹不同的小曲子，她暂时还不太熟练，吹不了多少。 只是赵小梨还没吹呢，那守城士兵的头头突然拔出腰刀道：“把他们两个鬼怪抓起来！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周围的士兵，加上跟来的衙役，个个拔刀，眼神凶狠。 九尾反而哈哈笑起来：“你看吧，这就是你当好人的结果，他们根本不领情！你们人类啊，就是无情无义！我看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找圣尊吧，你看着也不是没有潜力，我被圣尊提拔之后，一定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赵小梨直接拿箫敲了敲九尾的头，没好气地说：“你可闭嘴吧，别咒我！” 她才不要去找伏幽呢，她又不傻！ “咒你什么啊！”九尾摸摸自己的脸，满脸嘲讽说，“你不是挺喜欢长得好看的脸吗？我可是听说了，圣尊长得比我还好看，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看厌了，谢谢。 赵小梨道：“你再提一句圣尊，我把你脑袋摘下来。” 九尾虽然并不觉得赵小梨能做到，但看看她此刻冷下来的脸色，还是闭上了嘴。 但视线扫向周围时，他还是开口道：“那你说这些人怎么办吧！” “你不是挺能的吗？就都交给你了，但你要是敢伤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赵小梨道。 九尾切了一声，舔了舔嘴唇，不屑地扫了一圈：“一群废物！” 他这样的嘲讽，谁能忍？ 本来就是要将赵小梨和九尾二人拿下的守城士兵和衙役们纷纷大吼着冲上来，大多数是冲九尾去的，还有几个欺软怕硬，盯上了赵小梨。 赵小梨转了三圈戴在中指的戒指，一个透明的防护罩立即将她圈了起来，她一脸轻松地站在那儿，任由这些人拿刀劈砍岿然不动的防护罩，眼睛却盯着那个被附身的士兵。 那个士兵虽然也拔了刀，但明显只是做做样子，躲在后方并不上前，一双眼睛紧张地看看九尾，再看看赵小梨，跟赵小梨目光对上时，她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那个被附身的士兵吓得一个哆嗦，心中立即升起掉头就跑的念头。 九尾是个实力还不错的鬼，普通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人和刀便躺了一地。 城门繁华，进出的人不少，此刻都远远地围观着，害怕又兴奋。 赵小梨冲九尾喊道：“这儿还有三个！” 九尾早已打红了眼，若不是赵小梨还在一旁看着，并时不时出声提醒他，他可能早杀人了，此刻闻言，他蓦地扭头看去，眼里满是凶悍的杀气。 尽捡软柿子捏的三人吓得赶紧把刀丢了往后退，哪里敢让九尾出手呢。 赵小梨又动了动戒指收回防护罩，走到九尾身边，指了指被附身的士兵道：“把他抓过来。” 九尾一声冷哼：“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你真烦！” 说着他大踏步上前，把转身想逃跑的被附身的士兵拎小鸡似的抓到了赵小梨面前。 闵县丞、被打倒又爬起来的士兵和衙役、没动手就没了战意的士兵，以及远处的围观群众，所有人都静悄悄地看着二人，没人敢再妄动。 赵小梨拿出箫吹了个音节，那被附身的士兵便一阵哆嗦，慢慢的他头顶凝出一片黑色来，那片黑影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士兵则昏了过去。 周围有人低声惊呼。 赵小梨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想起了最初她和小黑的相遇，不由有些怀念。她听法印说过，小黑和白虎在一起，她觉得白虎会把小黑照顾好，便也没太担心。 “说吧，你老大几时攻城？”赵小梨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询问。 她之前是不想弄出太大的恐慌，免得城里先乱了套反而无法防御，然而她还是无法取信于人，目前只好让事实说话，赶紧先将城门关上了为先。 “我、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黑影瑟瑟发抖，连声音都抖个不停。 赵小梨笑了笑：“我有一些有趣的办法可以让你知道，你要试试吗？” 九尾在一旁插嘴道：“我劝你还是老实听话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这个女人你别看她是人类，可凶着呢！” 赵小梨看他一眼，九尾立即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没说错！” 他当然说错了，她现在可不算人类了，只不过连鬼也看不出来，就像鬼也不看不出来，法印也不算人类。正如法印所说，这三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体在慢慢地调整到最佳状态，身高又高了些，五官长开，身材变得玲珑有致，皮肤白皙透亮，秀发黑而顺滑。只不过因为本身条件所限，她并没有变成个大美人，而只是在她原本的基础上变得秀美了些，堪称小家碧玉，看着有十七八岁的小家碧玉。 赵小梨没理他，再度好整以暇地看向黑影。 黑影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人类比将他抓过来的鬼还可怕，忙在赵小梨再次开口前慌慌张张地说：“最迟今夜！这是老大亲口下的命令！” 赵小梨环视了一圈周围安静的人类，再问道：“你们老大，要在今夜攻城，目的呢？” 黑影一点都不含糊地回道：“老大喜欢这座城，想拿来当自己的府邸！” “那这里住的人类呢？” “这这……” 赵小梨只是静静微笑。 黑影一个激灵，赶紧说：“听话的就当奴隶用，不听话的就都杀了！” 人群中传来很大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赵小梨再问：“你的老大什么实力？跟鬼将比如何？” 黑影忙道：“不知道……这个真不知道！” 赵小梨想想这种低级的鬼可能真不太了解那些高端鬼之间的实力差距，扭头看向九尾：“就你所知，如今鬼王手下有几个鬼将？” 她跟着法印隐居，根本不清楚在那之后鬼界的变化。她也曾问过法印，就让伏幽这么在外面继续壮大，人类不是还要遭殃吗？法印的答案非常简单，也让她困惑，他说：只要事情不会变得像每一次轮回结束时一样无法收场，他愿意静候另一个结局。 她不知道法印在等一个怎样的结局，再问时他已经不肯再回答了。而且，他的隐居是真隐居，两个月来，她从未见他离开那个地方，有什么必需的东西，都是让被打怕了的鬼去买来的。 说到这个九尾就不困了，说得头头是道：“圣尊手下目前新收了两个鬼将，听说都赐了新名字，将一，将二，我觉得我要是赶紧过去，能当将三！” 赵小梨：“……” 伏幽可真是够懒的，给鬼将取名字还是跟以前一样没花半点心思。 九尾可不管赵小梨在想什么，继续兴奋地说：“若我的潜力被完全发挥出来了，说不定还能前进当将一！” 赵小梨道：“名字又不是按照实力来取的。” 九尾不乐意听赵小梨践踏他的梦想，瞪着她说：“你知道个屁！我们鬼界就是实力至上，圣尊是最厉害的那个，他封的鬼将，当然是按照实力来排，你一个连圣尊鬼将都没听说过的人类就别瞎猜了！” 赵小梨想，她要是说出她一个普通人类跟九尾口中最厉害的圣尊还有一段不怎么体面的情感纠葛，无论信不信，他都要发疯。 她没再跟他斗嘴，转头看向趁着她和九尾“内讧”想逃跑的黑影，笑道：“你跑得掉，小尾就跟你姓。” 九尾顿时暴跳如雷：“都说了别叫我小尾！” 他气得很，可又打不过身上法宝层出不穷的赵小梨，便只能向那黑影泄恨，尾巴一甩将他打散。 对上赵小梨不赞同的目光，九尾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伤人！” 赵小梨道：“我们还没问出来他有多少同伴在城内。” 九尾不屑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就去各个城门走一遍，把所有鬼都揪出来！” 鬼都被打散了，她除了接受这个结果还能怎么办？ 赵小梨看向闵县丞。 闵县丞原本还当着小透明，见赵小梨看过来，吓得脸色都白了，噗通一声跪下：“姑娘饶命啊！我也是听从刘县令的命令啊！” 赵小梨道：“行了，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知道我们不是骗你的了吧？” “知道知道！”闵县丞连连点头。 赵小梨道：“那还不快下令关城门？” 闵县丞赶紧命令下去。 赵小梨再道：“我们去其他城门看看有没有鬼怪，你跟我们一起去。” 闵县丞此刻也明白赵小梨二人确实是在帮着他们，虽然其中一个是个鬼怪这事有些古怪，但他看得出来做主的是人，那就放心多了。 邙午县是个不大的县城，统共一南一北两个城门，当闵县丞领着赵小梨来到南城门时，便听守城士兵说，刘县令刚才带着一家老小匆匆出城了。 闵县丞呆了呆，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奇怪感觉哪来的，若不是赵小梨还在，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赵小梨拍拍闵县丞的肩膀道：“有这样的上司，您真是辛苦了。请放心，有我们在，你尽管管好手下的人，这城便不会有事。” 闵县丞只觉得眼眶一热，被人理解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跟着那样的上司，他的苦都没地方说去！可现在又不是诉苦的时候，人家肯定也不爱听，他强忍住倾诉的**，拍胸口保证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束好手下人！” 有了闵县丞的全力配合，赵小梨和九尾很快就找到了南城门的鬼，四个是无形鬼，还有一个长得跟人类有点像，就混在士兵中，全都被找了出来。 这几个鬼七嘴八舌乖乖说了不少，最有用的信息，大概是，他们老大叫丰满，准备从南城门进城——这个从南北城门不同鬼怪的数量也能看出来。 南北城门都死死关上了，赵小梨和九尾就留在南城门，等待着丰满的到来。 赵小梨身上的宝贝多，不过受限于她本身体内的真元量，能发挥的威力很有限，但那枚戒指跟伏幽从前给她的保护手镯有点像，都有被动激发的防护功能，可以保她不死，所以她在不担心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很愿意尝试救这一县城的百姓。若真不行，她就赶紧跑，去搬救兵。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远方有幽幽鬼火逐渐接近，站在城墙上眺望的士兵立即发出预警，赵小梨和九尾立即上了城墙。 随着鬼火的逐渐接近，赵小梨终于看清了来者。 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巨大的车驾，由数量众多的奇形怪状的鬼拉着，车上露天坐着个巨大的紫色鬼，好像是天天吃过量垃圾食品却从来不出门整整三年，胖得几乎冒油，脸上却只长着一只眼睛，闪烁着狡诈的光。这体型，不愧为“丰满”之名。 后头是一长溜的鬼，什么样子的都有，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都要炸开了。 在发现城门居然是紧闭的之后，丰满很生气，但在他让人去叫门前，有人在城上开口了：“丰满是吧？我们早知你的目的，你的人都被我们找出来了，我劝你立即打道回府，否则你可能会有来无回。” 丰满抬头看去，城墙上说话的，是个人类小姑娘，但她的身边站了个鬼，让他眯了眯眼。 他阴沉地开口道：“现在立即开门让我进去，我就留城里所有人类一条命。要是等我打入城去，我要屠城。” 赵小梨和九尾还没说什么，闵县丞立即慌了，他小声道：“姑娘，你看……要不还是放他进来吧？” 他是被丰满的样子和城下的所有鬼怪吓到了，吓到的人不止他一个，城墙上的士兵脸色都有些白。同时他也对赵小梨一个姑娘能守住整座城很没有自信，就想稳妥一点。 九尾哼道：“看吧，我就说这些人类胆小怕死，你还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赵小梨没空搭理九尾。其实她也有点犹豫，主要是她不能保证守住城。按照她的估算，丰满的实力应该只有鬼将的一半，但就算如此，她也打不过啊。 但，当丰满占领这座城之后，他还能遵守承诺吗？她觉得有很大的风险。 赵小梨将自己的想法跟闵县丞说了一遍，闵县丞听完也陷入了沉思。 这时，城下有人叫道：“快开门啊！” 闵县丞一愣：“刘县令！” 赵小梨等人从城墙上探出头去，只见城墙下，刘县令正被一个鬼抓着，惊恐地喊，看到闵县丞，他喊得更起劲了。 “看来是他逃走的方向不对，正好碰上。”九尾幸灾乐祸地说。 闵县丞也有点解气，但也不好表现出来，此刻他还有更烦恼的事呢。这城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丰满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久不见城里人开城门，他说：“你们不开是吗？那我就要杀人了。” 他扫了一眼，便有鬼带上来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不过七八岁年纪，都长得粉雕玉琢，但此刻被鬼逮住，惊慌失措的他们吓得都不敢哭出声了。 “是刘县令家的一对双生子。”闵县丞小声道。 赵小梨抿了抿唇，要是丰满想杀刘县令，她可能还会犹豫下要不要救，但如今他要杀的是一对无辜的孩子，那她根本不用犹豫。 可是，城门真的不该开。 “不是说开城门就不杀人吗？你这样动不动就要杀人威胁我们，我们怎么能相信你开城门后会留城里所有人一条命呢？”赵小梨扬声道。 丰满眯起眼细细打量赵小梨，冷笑道：“我已经没耐心了，开不开随你们，攻城又不是多难的事。等将城攻下来，其余人的命我可以留着，唯独你，看着细皮嫩肉，味道想来不错。” 赵小梨：“……”他是想吃她！真正意义上的吃！ 赵小梨并不担心自己，但她担心整个城的人命。 九尾在一旁笑：“我也觉得，你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赵小梨一箫怼到他脑袋上，把他抽得退了两步，才看向下方，一脸的漫不经心：“丰满，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事到如今，我怕我再不说出真相来，你会犯下大错。” “什么大错？”丰满还真有点好奇。 “你见过鬼王吗？”赵小梨问道。 丰满反问：“你见过？” “岂止见过。”赵小梨满不在乎地说，“简直是见得烦了。” 丰满还没说什么，九尾就大叫道：“你胡说什么！” 赵小梨扭头瞪他一眼：“闭嘴！” 九尾忌惮着赵小梨手中的箫，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气愤地隐忍了下来。 丰满在城下道：“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赵小梨道，“我跟你们的鬼王可熟了，就是觉得他烦，我才跑了出来。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你要是聪明呢，就赶紧跑，不然等他到了，一看你在欺负我，你就完了，逃都逃不掉。我跟你说，我曾亲眼见过，他生气时随手那么一下，鬼将都炸成烟花。” 她随口就编了个“霸总的翘家甜心”的剧本，语气里还带着轻松和幸灾乐祸，让人无法怀疑她话中的内容是假的。 九尾此刻气得都要炸成烟花了，她怎么敢这么编排伟大的圣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圣尊能看上她？ “你……” 没等九尾气急败坏地骂出声来，城下丰满的大笑声就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人类倒是很有意思，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丰满可不信赵小梨的话，笑得愈发阴沉，“等破城，我会好好品尝你的！” 赵小梨依然是一脸镇定：“我都说了你别瞎说话，万一被刚好赶到的鬼王听到，你真会死的。这样，我给你看个宝贝，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她掏出玄天宝鉴：“看到没有，这是鬼王当年炼制的玄天宝鉴。” 鬼王炼制过什么东西，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但丰满恰好隐约听过，似乎真的有一面铜镜？ 丰满疑神疑鬼地看着赵小梨手中的铜镜，问道：“你怎么证明这是圣尊炼制的？”一般人类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所以他还真有点迟疑。 赵小梨玩着手中的铜镜，悠然笑道：“你去找他本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丰满大怒道：“你在耍我？”他怎么可能跑去问鬼王？他连人家在哪都不知道！ 赵小梨嘴角含笑，正要再开口，突然看到远处有什么白底杂色的东西正在靠近……短暂的疑惑后，她脑子嗡的一声，蓦地蹲下躲在了城墙后。 她有这么倒霉吗？念谁谁就来？！ 九尾看到赵小梨突然的异样，也在她身边蹲下，抬了抬下巴道：“干什么？慌了？谁叫你要胡乱说圣尊的坏话，现在傻了吧！” 他看赵小梨此刻快哭出来的表情，还挺新奇，又大男子主义地说：“你放心，我可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那个死胖子要是攻城，我带你一起……” 赵小梨打断了他：“你要的鬼王来了。” 九尾顿时把自己想说的话给忘了，但下一刻他不解道：“你骗我干嘛？我又不是那死胖子，这么容易被骗……” “圣尊？！” 城下传来丰满失真的尖锐声音，充满了惊讶、恐慌和仿佛置身梦境的荒谬不敢置信。 九尾瞪大眼睛，偷偷从城墙上探出头去，看到了正骑在一头巨大白色猛兽身上的拥有着绝世美貌的男人。 真真真真的是圣尊？！ 包括九尾在内、听到听懂赵小梨的话，又对鬼王的模样和坐骑有所了解的人，心底都有个巨大的声音在轰鸣—— 卧槽圣尊真追那个人类女人来了？！ ☆、第97章 想要 九尾呆呆地蹲到赵小梨身边， 不敢置信又眼巴巴地看着赵小梨：“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赵小梨面色苍白地看着他：“假的。” 九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我就说啊， 怎么可能……诶，假的那你躲什么？不对，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圣尊？你不可能看过他的画像！” 面对九尾的质疑， 赵小梨甚至没心情去解释。 她没看错，来的是伏幽和白虎。现在让她的心犹如被火炙烤般翻腾不安的是，伏幽看到她了吗？ 早知道她就不拿伏幽吓唬丰满了，她真没想到她念谁谁来啊！以前她运气也没这么好吧！那她现在念叨一下法印， 他能来吗？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赵小梨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 实在不安心，竖起耳朵听着城下的动静。 让她现在很慌的是， 伏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照她之前的想法， 那一天他非要留下她只不过是一时冲动， 后来他不是没再强求， 而且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也没什么动静了么？她其实还有点担心， 虽然在画卷里是他主动来骗她的， 但万一他觉得他在里头的惨样被她亲眼见证了觉得很不爽，要杀她灭口呢？ 被人骗感情还要被人灭口的话， 她也太惨了吧！也不知法印给她的这枚戒指，能不能从伏幽的手中将她保下来…… 九尾见状，也将注意力放回城下，只不过他不用躲，干脆就站起来正大光明地看下去。 那下面站着的， 可是他一直以来最崇敬的人，而且那人，比画像上的要好看多了，也霸气多了，不愧是他想要追随的人！ 闵县丞和一干城墙守兵都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鬼界的事，见一直主持局面的赵小梨突然缩了，躲起来了，他们心里也很慌啊，甚至生出干脆把城门打开算了的想法。 城墙下方，伏幽姿态洒脱地坐在白虎上，而他也不是一个人来，身后远远地跟了一队人，其中就包括九尾曾经提及的将一和将二。 丰满在惊呼出声后，脑子里根本没敢多想，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一骨碌从车驾上翻滚了下来，心里慌得不行。 他本来不太相信城里那个人类女人的话，即便那铜镜真是鬼王的，可他也不觉得她说的是真的。鬼王是谁？是所有的鬼都应该仰望的存在，这几个月来，所有的鬼都知道传说中数千年前陨落的鬼王死而复生，他虽然没能去觐见过，心里也不敢像那些心比天高的傻鬼一样觉得自己能比鬼王厉害。如今亲眼见识了，对方身上那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只想臣服。 而且，在感到臣服的同时，他还慌得一批。 哪有那么巧的事，那女的刚说完，圣尊就恰好出现了？可见，圣尊确实是冲着那女人来的……他刚还说要吃了她，好好品尝她的味道，圣尊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丰满滚落在地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声，他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赵小梨曾经说的“炸成烟花”，慌得其他的事根本没法想。他很清楚，若面前的这位想要杀他，他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伏幽此刻却没在意丰满，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躲藏其后的人。 无人敢随意出声的寂静氛围中，他笑了笑：“本座来此，只为一件事。” 声音并不算大，神奇的是，不但城下的人都能听清楚，连城墙上甚至县城里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人也能听清楚他的话。 所有人都提起了心，即便有人不知道他是谁，能让声音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耳边，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都能了解到他的强大。 伏幽漫不经心地说：“本座要找的是名为赵小梨的人类女人，把她交出来，本座保整座城无恙，若她逃了，本座不会拦着人屠城。” 刚听到赵小梨的话的那些人，在听到伏幽的话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类女人没说谎，鬼王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而不明真相者，则在想，赵小梨是谁？ 九尾呆呆地听完伏幽的话，瞬间蹲下，瞪着赵小梨道：“你刚不是说，你说的是假的吗？” “是假的。”赵小梨也是心慌的不行，满脑子的完蛋了，他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放屁！圣尊都找上门来了！”九尾惊讶得眼睛都红了。 赵小梨道：“你真是没见识，难道他就不能是来寻仇的？我刚刚说的都是胡说八道，他就是跟我有深仇大恨，想杀我才会拿全城人做威胁。” 九尾仔细一想圣尊刚才的话，好像还真没法直接证明赵小梨先前的“胡言乱语”。 但……就算是寻仇，也很让人不敢置信啊！以圣尊的本事，有仇当场就报了，还用等事后寻仇？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圣尊做了什么？”九尾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赵小梨。 赵小梨道：“我就一普通的人类啊。与其问我对他做了什么，不如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九尾不相信：“你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让圣尊找你寻仇？你别当我好骗！” 赵小梨叹息道：“是，好骗的人是我。”她扭头看着一旁蠢蠢欲动的闵县丞等人，抬了抬手道，“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会出去的。” 闵县丞等人脸上立即露出尴尬的表情，之前是赵小梨帮着守城，如今他们却要将她交出去换回平安，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但他们也没办法啊。 城墙下再次传来伏幽的声音：“本座没多少耐心。” 赵小梨叹了口气，刚要直起身，却被九尾扯住了衣袖。 九尾脸上的神情很纠结很矛盾，但他还是开口阻止她：“既然圣尊是来寻仇的，你出去不是自找死路吗？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类，你管他们干什么？反正你身上宝贝多，赶紧逃吧！” 在闵县丞紧张的目光中，赵小梨冲他笑了笑：“谢谢啊，但我确实做不到自己逃啊，不然起初我也不会来提醒他们了。” 赵小梨的话让闵县丞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愧疚。 “你怎么这么蠢，难怪会得罪圣尊！”九尾气急败坏地说。 赵小梨挣脱了九尾的手，无奈地笑笑，慢慢站起身看向城下。 她一眼就看到了白虎背上坐着的伏幽。这几个月，她有时也会想起在画卷中的事，那时的他，让她少女心泛滥，脸红是家常便饭，他总能让她心跳如雷，离得近害羞，离得远又不舍。 一想到那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她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割下一块，难受得不行。 伏幽在赵小梨站起身时，便跟她对上了视线。 想起刚才听到的话，他勾了勾唇，她还是一样的活泼，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 “小梨，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九尾震惊了，他小声道：“你确定这是在寻仇？寻仇叫得那么亲密？” 赵小梨白他一眼：“你那是没见过他笑着杀人的样子，这有什么可惊讶的，他就这样。” 察觉到她话中所表现出的跟圣尊的熟稔，九尾不禁沉默了。 他忽然觉得，说不定赵小梨最初时说的，才是真的。 他突然道：“你能不能替我在圣尊面前说几句好话？我真的很想追随圣尊！” 赵小梨：“……” 九尾眼巴巴地看着她。 赵小梨明白了他的话来自何方，一脸沉痛地说：“讲道理，如果你认为我最初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我在圣尊面前，提起另一个男鬼，还拼命为他说好话，你觉得圣尊会怎么想？” 九尾一愣。 赵小梨抬起了手臂，挑了挑眉道：“我这一下要是拍在你肩膀上被他看到了，你的肩膀就没了。” 她话音刚落，九尾就蹭的退出去一丈远。 赵小梨道：“另外，你以为咱们到现在为止说的话，他听不到吗？” 九尾脸都白了。虽然他一直在对话中对圣尊表现得很尊重，但他跟她的关系，万一被圣尊误会了呢！ 赵小梨吓完九尾后没再搭理他，趴在城墙的低凹处，望着城墙下的伏幽，笑眯眯地扬声道：“圣尊，您也看到了，城墙太高，我又不会飞，可没法这么快下去。您等等，我马上下来。” 伏幽皱了皱眉，却在赵小梨话音落下的时候忽然动了，他身形一闪，下一刻径直出现在城墙上，揽住她的腰后，带着她轻盈地从城墙上飞下，落在了白虎背上。 等赵小梨回过神来时，她已被禁锢在了伏幽怀中，身后的体温让她无法忽视，却也同时打从心底里涌上排斥厌恶之感。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九尾直到赵小梨开始挣扎了才回过神来，没控制住吞咽了下口水，表情是呆滞的。 原来，她跟圣尊，真的是那种关系啊！他这随随便便碰到的，究竟是什么神仙？！ 赵小梨挣了下没挣脱，也就干脆放弃了，极力忽视伏幽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她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现在她不会立即死。 摸了摸白虎柔顺的皮毛，它侧了侧头，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声，赵小梨这才感觉心情稍微好了些。 现在不好跟伏幽翻脸，但等离开了这里，她一定会用上法印给她的那些法物，说不定能逃掉。 她现在也懒得再多猜伏幽的心思了，反正又猜不对。她要是有法印那本事，一定要打得伏幽跪下叫爸爸，可她没有，还能如何？离得远远的呗。 伏幽抬手抚摸着赵小梨的长发，这头黑发比在画卷中还柔顺，他那时候就很喜欢摸，如今更是有些爱不释手。 他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去想她，想明白后，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找到了她的踪迹，并寻了来。 一直到出画卷时，他都以为一切都是他伪装的。但当她得知真相，红着眼眶向他求证，那惊讶、不敢置信、茫然无措又痛苦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他好像做错了。 不，并非是做错了，只是他以为的错了。 他过去一直沉溺于杀戮中，从来高高在上，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在他身边长久停留，即使是被法印封印而他最虚弱时也是如此。然而当他遇到她时，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地变了。 他几次想杀赵小梨时的杀心是真的，临到动手时莫名的不舍也是真的。她在他面前蹦跶了那么久，不但没死还蹦跶得更欢了，他就渐渐的一点都不想她死了。在杀戮之外，因此多了些别的乐趣，一种完全不同的享受。 在画卷中，他本以为要得到她的心会更难一点，但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因此，当她得知真相时如此轻易地接受了也让他十分不悦，乃至愤怒，她明明该表现得更激烈些的。 六大珠证明了她的真心，这点毋庸置疑，但她要求法印带她离开时又那么果断。 画卷中她一次都没有丢下过他，无论是他被人掳走时，还是发作后宛若尸体时，她都没有舍弃过他，几次冒着危险救他，最后甚至想用生命替他拖延出一条生路来。 从未有人为他做到这地步，当然，过去他也从来不需要有人为他如此。 然而离开画卷后，她却又走得那么干脆，似是在后悔画卷中的一切。 伏幽紧了紧手臂，让赵小梨更贴近自己，那柔软的身体如此真切地在他怀中，他微一低头，便能闻到她的独特气息。 淡淡的，几乎没有香味，但会让他想起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 前两个多月那种时时刻刻存在的烦躁终于消失了，他看着赵小梨白皙莹润的侧脸，她那温暖柔软的唇正紧紧抿着，显然它的主人不高兴得很。 无论是后悔也好，不高兴也罢，于他来说没什么妨碍，她又逃不掉。 在一片无人敢喧哗的寂静声中，伏幽眼睛不离赵小梨的侧颜，语气森冷地开口道：“方才，是不是有人说想吃本座的女人？” 丰满第一个反应过来，吓得全身都在哆嗦，连忙高声求饶：“圣尊，我以为她是在胡说……我要是知道，肯定会对她恭恭敬敬的！” 赵小梨慢了半拍，她惊讶地扭头看过来，却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蓝黑色眼眸。 伏幽一直在看着她，即便是在跟别人说话，也没将视线挪开。 “想看烟花？”他勾唇一笑，手指轻轻一动，不知什么东西以极快速度进入丰满的身体，他甚至来不及惨叫，便砰的一声炸开，碎肉散落一地，很快又化作黑烟消失。 现场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被压抑到完全听不出来的地步。 在之前听她说什么炸成烟花时，大家听过就算，没人把这话当真，然而，鬼王亲自出来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还为了取悦她真的把丰满给炸成了烟花……这谁能想到呢！ 赵小梨看看丰满原先趴的地方，那儿只有被丰满硕大的体型压出来的一个很浅的坑，她再扫视一圈，人或鬼都不敢看过来，即使有胆大的，视线亦是躲躲闪闪。特别是九尾的眼神，看她跟见鬼差不多。 她也想表现一下见鬼似的震惊好不好！ 什么叫“本座的女人”？这戏还没演完吗？大家愉快地做一对不要再见面的陌路人不好吗？ 赵小梨心中满是烦躁，偏偏挣又挣不开，想狠狠骂他一顿又没那勇气。 在画卷中跟伏幽共同赴死时不畏惧已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勇气了，如今她吃得香睡得着身体好，还永远年轻美丽，实在不想在没怎么好好享受过之前就死去。 她干脆不吭声了，只默默地盘算起该怎么用她身上的宝贝逃走。 伏幽打量着赵小梨的侧脸，见她连句话都不与他说，却也不生气，只扬声说了一句：“入城。” 城墙上的人顿时炸了，人不是都找到了吗，怎么还要进城啊？ 为此觉得高兴的，大概就只有认为自己多了机会接近鬼王的九尾。 连赵小梨都诧异地转头看伏幽，语气急切充满控诉：“不是说我出来就放过这座城吗？” 伏幽本就将赵小梨死死困在怀中，她这一转头说话，二人间呼吸交缠，太近的距离让赵小梨不自在地避开了眼神接触。 伏幽反倒微低了头更拉近二人的距离，吐息贴着赵小梨的耳垂：“有本座在，谁敢在城中放肆？” 这话确实确实符合他之前说的可保整座城无恙，可这摆明了是在玩文字游戏耍赖啊。 赵小梨还待再说，伏幽却又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从法印那儿得了不少好东西吧？本座会在这城暂住，哪天你若不见了，这座城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赵小梨：“……” 她打算解决了屠城危机后就想办法逃走的意图居然被看穿了！他故意留在这城里，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随时都可以屠城！ 偏偏她十分确信他做得到。 早知道，她就乖乖待在法印身边了，在练出能超越伏幽的本事之前，就不该出来晃悠。 在伏幽下令之后，在后头队伍中的将一将二，立即领着队伍上前，二鬼将旁若无人地跳上城墙，九尾见状，立即让开还叫道：“自己人自己人！我是圣尊的女人的仆人！” 二鬼将都没搭理他。 看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鬼怪，再看眼前这两个长相十分吓人又各有特色还能跳那么高的鬼，闵县丞直接就瘫倒了，这城啊，根本守不住了！ 没人还有战意，城门打开，将一派了个鬼收编丰满留下的队伍，而其余鬼，则跟在载着赵小梨和伏幽的白虎后头，浩浩荡荡地入了城。 这一切对赵小梨来说跟做梦一样，她被伏幽抱在怀中，一动都不敢动，在夜色中坐着白虎前进时，总能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恍惚间有种自己成了“红颜祸水”的错觉。 可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啊！ 她有种预感，她编的故事，肯定要大肆流传了…… 沉默了一段路，赵小梨见伏幽没再说什么，便戳了戳白虎，问它：“小黑呢？” 白虎没有立即回答，因为它在赵小梨话音刚落之时就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锐利怒意，没敢接话。 背后的人猛地扣住了赵小梨的下巴，带着笑意的柔和声音在她耳旁道：“小梨，在本座怀里不要提别的男人。” 赵小梨这时候是真的很想把九尾拉过来让他亲眼看看，她之前跟他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同时，她也觉得有点吓人。 这算什么？演戏演得走火入魔，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赵小梨并不认为自己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她显得很顺从，没有挣扎，溢出嘴角的笑清脆动听：“圣尊，您这样就很过分了。您直接说您想要什么，我看看我有没有办法给您。” 背后的人松开了她的下巴，在安静绵长的呼吸中，她听到伏幽在她耳畔道：“我要你。” 赵小梨的心猛地一颤，随后镇定地笑道：“这不太好吧？薅羊毛也不能总逮着一只薅呀，您不能在骗我真心后又强要我的身，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没带什么笑意地低笑了一声：“小梨，你明知我是什么意思。” 赵小梨一脸惊讶道：“诶？是我理解错了吗？圣尊您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我来您手下当一个鬼将？这个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伏幽便掐着她的腰将她转了过来，她被迫与他面对面，惊愕还在脸上便被他吻住了。 他的眼神带着冷怒，然而这个吻却火热又温柔，跟在画卷中的一模一样。 片刻的失神后，赵小梨双唇微张，放松了牙关，在伏幽的舌头钻进来之时，她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98章 气跑 伏幽没防备， 也没想到赵小梨会咬他， 因此被咬了个正着，他蹙眉退开， 冷着脸看向赵小梨。 赵小梨并没有客气， 咬得很深，然而血腥气不过在她口中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伏幽舌尖的伤口，也很快痊愈。 二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绷。 赵小梨想， 咬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她刚刚是冲动了， 如今一见伏幽的冷脸就有点慌。按照一般的情况，像他这样有过去骗了她的前科， 再见面时应该觉得对她亏欠才对， 然而他并没有， 不但没有， 他还理直气壮要再骗她一次…… 而她呢？本该义正辞严地训斥他， 让他滚， 然而武力值的差距摆在那儿，再加上她知道他的脾气， 所以她也没胆子说什么难听的话。 可她此刻确实很憋屈。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伏幽那边讨回什么公道来，所以只能自己忍下，跟法印走，总算在这三个月里调整好了心态，再提起他也不会怎样， 至少不深想的话，还是可以将他当陌路人来看待的。 可他偏要到她面前来，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做出这番情深模样，上来就亲……她跟他很熟吗！ 赵小梨不敢说太过分的话，可也厌了摆出笑脸讨好他，别开视线恹恹道：“别这样了，真的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上第二次当？ 伏幽眉眼间有些阴郁，不耐地冷笑道：“不是傻子？此刻你便是在犯蠢。” 赵小梨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伏幽看得出来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那双眼幽深了许多，勾起的唇角是略向下的弧度：“非要本座说得清清楚楚？” 赵小梨怕是有点怕，可想想他应当不会杀自己，便摆出听课学生的认真劲儿点头道：“您请说。” 看赵小梨那一副真的不明白的样子，伏幽烦躁地嗤笑了一声。 “从见到你到如今，本座说的哪句话，你听不懂？”伏幽冷着脸反问。 赵小梨有种当年还小时面对阅读理解，不知出题人意图而对着“窗帘为什么是蓝色”这样的问题束手无策时的慌张。 一片沉默中，她谨慎地说：“都……没怎么听懂。” 伏幽眉眼间满是冰凉的戾气：“再装疯卖傻，本座便开始屠城了。” 赵小梨：“……” 她这也不算装疯卖傻啊，她确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因整座城的人命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赵小梨也没办法再偷懒回避，简单地诉说着自己的观察结果：“您对外声称我是您的女人，好像很宠我的样子，我猜应该是想达成某种目的……我之前也说了，您想干什么直说就是，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伏幽被赵小梨气笑了，盯着她的双目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他阴沉着脸道：“你以为屠城一事，只是本座随便说说？” 赵小梨一惊，她就说没有提示真的很难猜测出题人的意图嘛！眼看着他好像要抬起手来，她连忙按住了他的手，飞快地说道：“真没装傻，我是真不知内情……总不能是您突然发现之前是假戏真做，真喜欢上我了吧？” 伏幽深邃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 赵小梨：“……” 她小心翼翼甚至略带了点祈求地说：“您说句话吧。”不赶紧嘲讽她一下，她很慌啊！ 伏幽抬手抚了抚赵小梨的长发，双眼紧盯着她的神色：“不高兴？” 她哪敢不高兴啊？她要是不表现一下受宠若惊，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对上伏幽的双眸，赵小梨嘴唇动了动，却不知怎么的，始终没能说出“高兴”两字。 相反，她现在觉得很烦躁，甚至带了点儿愤怒。 她垂下视线，要笑不笑的样子：“高兴啊，没想到我对您还有利用价值……唔！” 她话音刚落，伏幽那下意识收紧的手便无意间扯到了她的长发，头皮一阵刺痛。 好在伏幽很快便松开了她的头发，英俊的面容浮现森冷笑意，扬声道：“将一，屠……” 他话还没说完，警觉的赵小梨便立即扑过去抱住了他，口中连忙道：“我真是太高兴了！能得圣尊的喜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伏幽垂下视线看着赵小梨黑色的发顶，明知她如此说的目的，心中愈发烦躁。 他拉开赵小梨的手臂，跳下白虎的背，独自走入夜色中，背影也很快融入，消失不见。 赵小梨长舒了口气，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附近多了个人影，顿时吓得差点从白虎背上掉下去。 那是听到鬼王下令而前来待命的将一。 将一从外表来看，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只不过额头特别宽大，那块皮肤黑色硬质，一双眼睛也如铜铃似的，有点吓人。 赵小梨在心里感叹，这是这一代的鬼将啊，看着好像比她见过的鬼将丁他们弱一些。 将一被鬼王点名，便走上前来待命，可鬼王的命令下到一半，人却突然走了，这让他很无所适从，刚才他好像听到一个“屠”字，是要他屠城吗？ 赵小梨看着有些迷惑的将一，突然开口道：“你别乱来。” 以往她看到鬼将掉头就跑，可现在她又逮到了狐假虎威的机会。 她抚摸着身下的白虎，后者很顺从，也对外表现得跟赵小梨很亲近的样子。 将一一眼就看到了白虎的表现，再加上之前鬼王对赵小梨的态度，听她这么说，虽有些迟疑，但语气相当恭敬：“但圣尊方才的命令……” 赵小梨道：“他不是没说完就被我气跑了吗？那就是不用执行的意思。” 将一：“……”气跑……能将圣尊气跑，这种事他连亲眼见到了都不敢相信。 见赵小梨依然生龙活虎，圣尊在盛怒之下也没对她如何，将一表现得愈发恭敬，应道：“是……夫人。” 他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但按照人类的习惯叫，应当是没问题的。 夫人什么鬼啊…… 赵小梨也懒得纠正将一的说法，没必要。 在将一退下去之后，她干脆地趴在了白虎的身上，小声跟它说话。 “白虎，我好想你啊。”赵小梨给白虎顺毛，“小黑怎么样了？” 白虎道：“小梨，我也想你。小黑很好，他现在应该在后面。” 赵小梨眼睛一亮：“真的啊？” 她正想远远地叫他一声，看能不能把他叫过来，却突然想起了伏幽之前的话。她还真怕伏幽对小黑下手，暂时还是不要让伏幽记起小黑吧。 她又软软地趴了下去，半晌道：“白虎，你说你主人究竟想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把我骗得好惨啊，我眼睛都要哭瞎了。” 面对毛茸茸的可爱白虎，赵小梨忍不住跟他撒娇卖惨。 白虎喜欢赵小梨，但它同样对自己的主人极为忠心，背后说坏话什么的，它做不到，可赵小梨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太可怜了，它安慰道：“小梨不要难过。”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安慰话语，赵小梨却眼眶一热，差点真哭出来。 法印天天种他的地，她也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脆弱，他便也从不提，她独自舔舐伤口，直到今天，白虎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她猜它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它只是察觉了她的心情，所以想让她心情好起来。白虎是真的在关心着她。 反观伏幽呢？关于画卷里的事一句话都不提，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受到伤害，上来就那样霸道强势，还逼她替他说出他是假戏真做喜欢上她一事……即便他解释道歉过后，她也不一定会相信他，更别说现在这样了。 谁信他谁就是傻子。 赵小梨趴在白虎宽阔的背上，用脸蹭它脖子上的软毛，把眼里的湿意都蹭没了，才遗憾地说：“白虎，为什么你不能变成人形呢？” 当初白虎要是能变成人形，她一开始对它的定位肯定就不一样了…… 白虎一头雾水。 赵小梨声音娇软：“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白虎道：“我也喜欢小梨。” 赵小梨道：“那我们私奔吧！” 白虎摇摇头，拒绝了：“不可以的。” 赵小梨自然没一点意外，白虎虽然关心她，但它放在第一位的，还是它的主人。 白虎载着赵小梨在县衙旁的一座宅院前停下了，这是整个邙午县最好的建筑，正是刘县令去年刚重新布置过的豪宅。 将一将二的组织能力自然是不错的，在入城前就迅速安排手下的鬼守住了城门，而这么多鬼入城的过程中，亦是井然有序，在安静的街道中营造出了一种阴森可怖的氛围。原本街道两旁是有窥探视线的，但仿佛百鬼夜行的场景太过吓人，后来就没人敢再看了。 这一大队人马安静地停下，等着进一步的命令。 赵小梨从白虎背上翻下来，站定后看向后头那一溜奇形怪状的鬼。老实说，虽然她早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鬼了，这壮观的一幕依然让她有点头皮发麻。 就跟在白虎后头的将一将二像是在等着赵小梨说些什么，突然跪了下去。 赵小梨：“……”干嘛突然这么客气？ 但当自己腰上多了有力的臂膀，并且身体在下一刻腾空而起后，她才意识到，他们可没跟她客气，他们跪的是他们的鬼王！ 突然间失重令赵小梨下意识地搂住了伏幽的腰，她闭着眼睛，脑子里在思索他忽然回来又想做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赵小梨又得以脚踏实地，然而在看清楚脚下踩的是什么后，她刚打算松开的手又紧紧地抱了回去——她现在是在屋脊上啊！脚下就窄窄的一条！ 伏幽站得很稳，多一个赵小梨亦是稳如泰山。 然而，他此刻的情绪却不如他的身形一样稳妥。 在他方才烦躁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从画卷出来那一天赵小梨那个眼神就一直在他眼前浮现。 这是邙午县最高的建筑，他感觉到赵小梨此刻对他的全然依赖，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你可还在记恨我？”夜风中，伏幽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赵小梨的耳中。 她一怔，抓着伏幽的衣服，慢慢抬起头来。 他正低头望着她。 她渐渐扬起笑来：“怎么会呢？没有的事。” 伏幽眼中浮现焦躁的怒意，手一挥，二人脚边的屋顶便被削去了一角。 赵小梨吓了一跳，不怎么确信地说：“……那、那就有一点点？” 伏幽心中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逐渐强烈，他将之狠狠压下，沉默良久才开了口：“你知道，在画卷中，我别无选择。” 赵小梨心跳快了几分，可他说的话，却让她想笑。 哪来的什么别无选择？他可以选择不理她啊，就让她在画卷中自生自灭好了，他是鬼，寿命很长，她一百年的寿命，对他来说也是转瞬而过罢了，等她死了，六大珠回归，他不就能离开画卷了么？为什么非要来玩弄她的感情呢？ 她抿紧唇，没让自己笑出来，更没有真的开口质问。 反正他现在说这些，只是想要取得她的信任罢了，也不是真的。 伏幽道：“你先前说我骗你真心，但那算不得骗。你一向聪慧又胆小，若我未拿真心交换，你怎么肯付出真心？只是那时我并未察觉，出画卷时才引你误会。”他顿了顿，有些话一旦开始说了，便也无关脸面，说得更顺畅了些，“如今我想明白了，我想要你，要你的真心。” ……哪还有什么真心。 赵小梨想，要是刚出画卷那时就听到这些话，她说不定会信的。但现在……她实在是怕了，怎么敢再给出真心？好让他再狠狠羞辱一次么？ 她犹豫了下说：“也可以吧……” ☆、第99章 配合 赵小梨觉得自己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硬气的， 比如说对九尾， 她一开始就很刚，然而面对伏幽， 考虑到他的武力值和性格， 她实在不敢刚了，她怕她态度太强硬了之后，会让伏幽做出过激举动，比如把她缩起来什么的……打不过， 就很被动啊。 赵小梨是在自己可接受范围内软，然而她的回答与反应， 并未让伏幽觉得满意。 “也可以？”伏幽瞬间沉下脸。 赵小梨有点怕了，然而让她改口给一个真情实意的答案， 她又不愿意。 但伏幽的情绪却也不得不安抚一下。 她想了想， 决定卖惨。 “你……你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她不答反问。 伏幽沉默。 赵小梨垂下视线， 脑子里不自觉闪过那些日子的浑浑噩噩， 到底没细说， 只轻声道：“你要的，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能力给……” 重新见面到现在，伏幽的感觉一直很不好。他也不是没想过再见面时会是如何模样， 他倒宁愿她大着胆子骂上他几句，而非仿佛陌路人的态度。 就好像过去那些互相偎依扶持的日子从未存在过，就好像她早已经将一切忘却。 若他一直未想明白她对他的意义，那便也罢了，可如今他想明白了， 便不能允许她将过去的一切都当不存在。 伏幽抚上赵小梨的面颊，沉声道：“我帮你一起找回来。” 赵小梨不得不看入伏幽的眼中，那深邃的眼眸如黑洞，连光都能被吸引过去，不计后果。 她的心跳有片刻的紊乱，随后她勉强笑了笑：“那……能不能别再拿屠城来威胁？” 伏幽看着她，勾了勾唇：“只要你还想着跑，便不能。” 赵小梨：“……我没想跑。” 这话倒还算真心，这世界这么大，她却根本没地方可躲啊，以伏幽的能力，若是发动所有的鬼，很快就能寻到她的踪迹，她只有回到法印大师身边，才能彻底安全，可她也不能确定，若伏幽不对法印动手的话，法印会不会帮她把他赶走。法印如今天天种田开开心心，没想着要出去除恶扬善，真的特别佛系了。 “若没想跑，你怕什么屠城？”伏幽反问。 赵小梨沉默良久，点头道：“那好吧……” 反正她也没有任何筹码，那就也学法印当回佛系青年吧。逃不掉，那就不逃了，伏幽想做什么，那就尽量配合，他想要的真心……那就慢慢给吧，到那时候她就差不多能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吧？反正如今也没有六大珠可以变相检验她给的是不是真的“真心”。 这一次，不管他如何说如何做，她都不会再犯傻了。 想明白后，赵小梨便看着伏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应该听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我……如今不太敢信了。” 伏幽双眸深了一瞬，风暴还未成形便消散，他尽量柔和了嗓音道：“那你要如何才能信？” 赵小梨看看伏幽，他的神情和他的语调一样温柔。 于是她胆子又大了些：“可不可以慢慢来，不要太逼我？” 伏幽抚摸着赵小梨的长发，语气愈发柔和：“怎样才叫不逼你？” 比如马上放我离开，不要再搭理我啊…… 赵小梨迟疑着说道：“就……不要随便抱我亲我，也不要关着我……当然我也不躲你。” “就这些？”伏幽问道。 赵小梨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可不可以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朋友？比如说？” 赵小梨没敢开口，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她一说出来，他就按照她说的去一个个找麻烦。就像是官方公布的禁。书禁片目录，也是被人们当做索引来使用…… 见赵小梨迟迟不说，伏幽也不再逼她，他道：“只要不离开这座城，你可以带着白虎去任何地方。但我也有要求，你要像在画卷秘境中一样待我。” 赵小梨没有立即应下，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些因为心中的爱意而自然流露的情态，哪是假装的能做到的？ “我……尽量。”赵小梨不怎么肯定地说。 伏幽本不满意她的回答，可见她此刻脸上的纠结为难，他终于还是退让了一步。 “那便说好了。”他道，“抱紧我。” 赵小梨一愣，却发觉自己的腰又被伏幽紧紧搂住，随后他便带着她离开了那块已缺了一角的屋脊。 伏幽带着赵小梨回到了刘县令的豪宅中，选了一处院子让她睡。 赵小梨见伏幽并没有非要和她一起睡的意思，松了口气，随便挑了间屋子，没想到里头的卧具好像都是新换的，想想刘县令这个豪宅豢养的奴仆想必不少，便也没觉得太意外。 到底今日的事太过刺激，赵小梨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也没睡着，不由得推门出来看星星。 白虎在院子里趴着睡觉，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过来，赵小梨便走过去扑到它毛茸茸的背上，使劲儿蹭了蹭，舒服得喟叹道：“白虎，我想靠着你睡。” 白虎却出乎她意料地不吱声，她跟白虎对视一眼，突然若有所觉地扭头望去。 屋顶上，坐着正在打坐的伏幽。 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显然听到了她那句想靠着白虎睡的话。 见她看过来，他勾了勾唇：“一个人睡不着？” 赵小梨本以为伏幽去其他地方睡了，真没想到他居然就在她屋顶上打坐！她有点后怕，她要是有出逃的念头，这一动就被他发现了。 “不是，我马上回去睡！”赵小梨连忙摇头，也不再贪恋白虎的柔软，甚至不敢再看伏幽，径直跑回自己房间，等关上了门才放下心来。 她无声地叹息，为苦命的自己哀悼一声，乖乖爬回床上睡觉。 第二天赵小梨醒来时没在屋顶上看到伏幽，心情放松不少，跟白虎玩了会儿，便有战战兢兢的人类侍女送来吃的。 赵小梨有心问几句，但那侍女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她刚说了两个字对方就给她跪了，还连声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只好无奈地放人家离开了。 院子外没人守着，赵小梨并不觉得奇怪，白虎可比鬼将厉害，有它守着，根本用不着其他人。她也没想过策反白虎，一是不可能成功，二是她喜欢白虎，白虎也一直对她很好，她不想让它为难。 吃过早饭，赵小梨问白虎：“白虎，圣尊占领了这座城是想做什么？” 白虎那双大眼睛直视着赵小梨，似是不解地歪了歪大脑袋：“是为了小梨啊。” 赵小梨一怔，意思是，这是为了重获她的真心选的任务地点？ 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肯定不止。 赵小梨始终想不通伏幽再找上门来的原因，她思来想去就两个可能，其一是跟法印有关，他一直打不过法印，怎么可能甘心呢？说不定他已经想好了针对法印的办法，她很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一环，其二是，他无聊了，又因为跟她有比较深的过节，所以她就倒霉被他选为玩弄对象，他想再一次骗到她的真心，那么当真相揭晓的那刻，已经被骗过一次还栽了第二次的她一定痛苦绝望到了极点，而那对他来说是绝好的精神食粮。 她觉得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就好了，等他揭晓真相的那刻，她一定好好表演一个“悲痛欲绝”给他看，然后她就能解放了。 赵小梨正胡思乱想着，白虎突然说：“有人来了。” “人？”赵小梨一愣，一转头就见院子门口闪进来一个人。 真的是“人”而不是鬼，还是个穿着道袍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正气凛然的模样。 那青年道士一进来就看到了院中的白虎，一个激灵，险些便要出手，赵小梨连忙道：“等一下！” 道士这才注意到白虎身边的赵小梨，并且确认了对方是个人类。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警惕地盯着白虎，“你身边的可是危险的鬼怪！” 赵小梨看看这个道士再看看白虎，摸了摸白虎的大脑袋说：“不是啊，它很乖的。” 道士见白虎竟然对赵小梨表现出顺从的态度，顿时惊疑不定。他能看出这个鬼的气势惊人，但实力有多强却无法判断，而这个像摸着宠物一样摸着鬼的人类少女，经他反复确认，确实只是个人类而已。 白虎不太爱说话，在外人面前就更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人家的样子，被赵小梨摸了几下后它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赵小梨对道士道：“道长，不知您如何称呼，又为何出现在这儿？不瞒您说，这地方很危险。” “贫道稽士元。如今这座城处处是鬼怪，无处不危险！”稽士元凝重地说，“姑娘，可否让贫道躲藏一会，待贫道恢复一二，便会离开。” 赵小梨这才注意到这位道长身上的衣服有不少的破损，显然在来之前有过一场恶战。 赵小梨知道自己的名字在这座县城很可能已经家喻户晓，便连自我介绍都省了，劝道：“稽道长，你还是换一个地方躲吧，这个地方，比这座城的任何地方都危险。” 她在这儿，伏幽便随时有可能过来。只有白虎的话她压得住，可要是来一个伏幽…… “姑娘，贫道也不愿连累你，只是外头都是鬼，贫道实在没法换……”稽士元捂着胸口，显然受伤不轻。 赵小梨叹了一声，她也不能对人见死不救，便道：“不是的，稽道长，你误会了。你若留在这儿，受到牵连的会是你。刚才忘说了，我叫赵小梨。” “赵小梨？”稽道长只觉得她的名字耳熟，重复了赵小梨的话，蓦地想起昨夜那个传入所有人耳中的名字，顿时惊道，“是你！” 赵小梨点点头道：“想来稽道长是明白了。昨夜进城的是鬼王，他随时会过来，你留在这里十分危险。” 不在城门的人或鬼，并不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靠猜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那个声音究竟来自何方神圣。稽士元昨夜躲了一夜，已知道京城的是统帅众鬼的鬼王，本来他猜测鬼王是没找到那个叫赵小梨的人类女子，才会封锁了整座城来寻人，但如今看来，显然并非他想的那样。 “赵姑娘，你是如何得罪了鬼王？”稽士元不禁问道。 赵小梨催促道：“这事不提也罢，你还是快走吧。” 稽士元犹豫了一下道：“赵姑娘，你若落在鬼王手中，只怕生不如死，不如贫道带你离开，总能寻到机会离城的。” 这是个好人啊。 赵小梨比谁都希望能离伏幽远一点，可也只能想想而已，不想连累这位好心的道长，她再劝道：“稽道长你还是快走吧，我在这里不会受到伤害的，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然而稽士元却当这是赵小梨不想连累他才故意说的哄骗他的话，他昨夜看下来，城里的普通人暂时还未受到伤害，然而眼前这位姑娘却是鬼王指名道姓要的人，谁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赵姑娘，贫道不会丢下你的。”他正色道。 正在此时，院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伏幽迈步进来，看也不看稽士元，只望着赵小梨道：“小梨，过来。” 赵小梨心里一叹，默默地走了过去。 稽士元满心惊诧，一脸惊惧地盯着伏幽。他还没见过鬼王，但眼前这人明显是鬼，这气势还不是一般的鬼，他一见到对方就打心底生出难言的恐惧，不用多想便知对方就是鬼王！ 随后，他震惊地看到他认为是鬼王的男人，将赵小梨搂入了怀中。 “赵姑娘，你……你……”稽士元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心中，人与鬼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因此见到居然有人和鬼是这样的关系，他自然惊得不行。 伏幽皱了皱眉：“太吵了。” 赵小梨几乎立即按住了他的手：“也还好吧……” 伏幽低头望着赵小梨，似笑非笑道：“想救他？” 赵小梨没立即应声，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才能救这位道长。 伏幽笑道：“他是死是活，你说了算。” 赵小梨有些惊讶，试探着说：“还是让他活着吧。” “可以。”伏幽应得倒很干脆，“将一，将他送出城去。” 原本在院子外的将一闻言立即入内，向稽士元走去。 稽士元本不信伏幽的话，然而以他的实力，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并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赵小梨都惊了，伏幽当真会放过这个道长？ 她又得寸进尺道：“我想一起送他出城。” 伏幽抱着她笑起来：“怕我假作让他活命，私底下却杀了他？” 赵小梨没吭声，默认了。 伏幽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道：“从昨夜起，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假话。” 赵小梨一怔。 最终伏幽还是带着赵小梨一起去城外让她亲眼看着稽士元道长离城远去。 在盯着那位道长的背影逐渐消失的过程中，赵小梨忽然有所明悟——这个稽道长，是伏幽故意放入她院中的吧。 ☆、第100章 主人 之前赵小梨并没有多想， 但如今想来， 那豪宅里住了伏幽，两个鬼将和一大堆鬼， 若不是故意放水， 稽道长怎么可能摸到她那儿去？而且，伏幽竟然没有一见面就直接将人杀了，反而跟她讨论起稽道长的死活来，最后甚至允许她一起目送稽道长出城……要说这里头没猫腻， 才叫人无法相信啊！ 赵小梨想想伏幽的阶段性目标，自然明白了他这个套路。不就是演一场戏让她以为， 她对他有那么重要，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么？ 之前不明所以的时候， 她或许还会为他对她的特殊而惊讶一下， 乃至于生出那么一点窃喜， 可她如今已明白了这套路， 自然不会再受触动。 当然， 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离开城门回去的路上， 赵小梨看到了在鬼的看守下排队出城门的人。 这只是一座小县城，还做不到自给自足， 不少农产品都是由城外农庄运进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商队在进行不同区域货物的交换。当伏幽将整个城都封锁之后，城内的人只能维持几天的生存，不想让城里的人都饿死的话， 必须打开城门。 伏幽带着的鬼，加上丰满手下的鬼，数量惊人，因此每一队离开的人类都会跟上一个鬼，免得人跑了不回来，使得邙午县成了个只有鬼的鬼城。 而大街上，人几乎绝迹，但也有零星的胆大者跑出来，见到长得奇形怪状的鬼就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又大着胆子继续走。 赵小梨看了会儿，见那些鬼真的一点没有伤害城中人类的意思，便明白了一定是鬼王下的令。而且，他这么做说不定也是套路。 目送走稽士元，陪着赵小梨回来的伏幽此刻揽着她一起坐在白虎背上，招摇过市，察觉到她的视线，伏幽微微一笑：“小梨，我知道你不忍见人类有伤亡，你瞧，在我的命令下，没有鬼敢对城中的人下手。” 赵小梨心道一声果然，又不好做出“我早知道了”的表情，便只是沉默着四顾，只是神情刻意纠结，也不知能做到几分。 伏幽见她如此，勾唇一笑，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得更稳些，又道：“现在高兴了？” 赵小梨：“……”更害怕了好么。 没等赵小梨想好怎么回，伏幽忽然看向某个方向，随后那地方跌出个人来。 ……竟然是九尾。 昨晚上被伏幽“劫持”后，赵小梨就再顾不上九尾了，不过她知道九尾可比她还识时务得多，保命肯定没问题。她知道九尾崇拜伏幽，但她以为他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会躲起来，免得无辜惨死，万没有想到他还会现身。 九尾被伏幽逼出来，看着像是受了伤，最惨的是，他那宝贝的尾巴，竟然断了，惨兮兮地躺在一旁。 “主人！”在伏幽动手前，九尾叫出声来，因为痛苦，声音都变了调。 赵小梨对九尾有点同病相怜的怜悯，他现在对伏幽乱认主人的架势，就跟她当年想认伏幽当爸爸是一样的。试问，谁不想要一个日天日地的满级大佬当靠山呢？ 伏幽眉头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赵小梨道：“抱歉，误伤了你的仆从。” 赵小梨：“……”什么就她的仆从？！九尾不是在认伏幽当主人吗？！ 她扭头去看九尾，后者正坚强地仰起头来看着她，表情跟以往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大相径庭，简直是一脸的谄媚：“主人！” 赵小梨：“……”瞎叫什么啊！ 见赵小梨不吭声，伏幽还当她是生气了，对后头挥了挥手，便有鬼上前，将伤重的九尾扛起来带着跟上。 伏幽还柔声对她说：“别闷闷不乐的，他那点伤，很快就会好。” 九尾被人扛着还不安生，立即大声感激道：“多谢圣尊！多谢主人！” 赵小梨是彻底无语了。 好嘛，她一句话都没说，这俩人就把戏给演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毕竟九尾虽然不服她，但跟着她时也帮过不少忙，赵小梨也不好拆穿他或不认他，让他被伏幽给搞死，只能吃了这个亏，虽然她也说不好被人认作主人能不能算做吃亏…… 她慢吞吞地说：“不是你的错，他鬼鬼祟祟的，被误伤也是活该。” 虽然是在说九尾的不是，但确实是认下了他的身份。 伏幽却很为赵小梨的话而愉悦，他也不再去关注九尾，只揽着赵小梨，笑问道：“从前也没注意过你的喜好，如今这城都是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 赵小梨从穿越起就过的是苦日子，即便后来日子好过了，也是自己挣来的，从没有人这样宠过她——在画卷秘境中的那些日子，伏幽确实是对她极尽温柔，可那时候想宠也没条件——她觉得自己本该感到受宠若惊，并好好享受的，野鸡飞上枝头做凤凰，怎么的都得嘚瑟一下吧？可她完全没有被宠爱的幸福感，而是浑身笼罩在一种散不去的惊悚感觉中。 伏幽现在能这么放下身段来“宠”她，将来目的达成了，反弹会有多大？光想想要吓死人了啊，她怎么可能享受！ 但她现在又不能说“你不要这样怪吓人”的，只好摇摇头道：“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若这城真是她的，她最想要的就是伏幽赶紧带着他的手下们走人吧…… 伏幽没有应声，在赵小梨逐渐变得紧张时，他将什么凉凉的圆滚滚的东西塞到了赵小梨的掌中。 赵小梨低头一看，竟然是那块能肆意幻化出各种东西的鹅卵石。 “喜欢么？”伏幽问。 法物么，赵小梨自然是喜欢的，多一样法物就多一样保命的手段，谁不喜欢啊？ 然而，当她的法物要对付的人是伏幽时，她就算拥有再多的法物也没用啊，不是一个段位的，没法打。 “……喜欢。”赵小梨点头。 伏幽勾唇笑了笑，又要去褪他大拇指上的莲玉扳指，被赵小梨一把按住。 “不要了，够了。”这些东西吧，到她手里都没用，反而让她压力很大，她实在不想收啊。 伏幽反手握住了赵小梨的手，也不勉强，在她耳旁低声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赵小梨道：“……我想问个问题。” “你问。”伏幽的态度实在太好。 “你要在这县城待多久？”赵小梨还是问了出来，“这地方的异样迟早会被世人知晓，到时候各个修道者都会赶来的。我知道你还看不上他们，但虱子多了，也烦吧？而且，万一他们知道法印还活着，去请他出山呢？” “法印还活着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小梨会告诉他们么？”伏幽的声音带着笑意，可听在赵小梨耳中却渗着寒意。 她确实曾想过，说动九尾去找法印来救她，虽然她觉得要说动九尾很难，而法印也很可能不会来，但好歹是个机会啊！ “法印大师只想种田，不想被人打扰。”赵小梨这话就相当于自己把自己前面说的话给否了。 伏幽嗤笑道：“他若是想杀我，曾有过不止一次机会。” 赵小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觉得，法印虽然有着对众生的大爱……不，倒不如说就是因为他对众生的大爱，他才不会认为鬼就是该死的，连真正作恶多端的伏幽，他也不认为就该杀。不过她认为，法印不杀伏幽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伏幽也是帮助他逃离轮回的重要因素之一，他总要回报一二。 想到这里她都委屈了，算起来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一环吧？法印怎么的都该收她当个干女儿，当她靠山才对啊！ 这年头，想跪下叫爸爸都没人可跪了。 赵小梨觉得，伏幽从前就很野，敢去挑衅隐居的法印被反杀，如今在有法印不会再对他如何的默契之下，他估计就更是会无法无天了。 这就更让她深深地困惑，他都这么厉害了，还有什么是需要利用到她的？ “那你是想据守这座城，修道者来一个你杀一个？”赵小梨问。 伏幽愉悦地笑出了声，像是在看闹别扭的对象，轻笑道：“怎么会呢？我知小梨不忍见人受伤，自然只会毁掉不善来者的法物和修为，再让他们入城好好照料他们。” 赵小梨突然明白过来，伏幽放走稽士元的其中一个目的，恐怕就是让他去引修道者前来讨伐他，这不就是相当于来送外卖吗！ ☆、第101章 可悲 想明白之后赵小梨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伏幽这个人，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喜爱算计人， 爱见人痛苦而无法自拔。说什么知道她不忍见人受伤所以会好好照料， 把人法物和修为都毁了，人家能“好好”的吗？毁了人修为，还要把人关起来天天看着玩，真的是没有比他更恶劣的人了。 赵小梨沉默了会儿说：“其实……放个鬼将在城外， 来一个打跑一个就好了吧，也不用浪费你的心力。” 伏幽笑了一声， 声调柔和，语气暧昧：“小梨可是想要我花更多时间来陪你？” 赵小梨：“……”当她没说。 还记得自己那要慢慢让伏幽看到“转变”的计划， 赵小梨没有冷冰冰地反驳， 只是转开视线， 随后轻轻回了一句：“不是。” 话是否定的， 可在伏幽看来， 确实有那么点冰川逐渐融化的意思。 “我便听小梨的。”伏幽好似没听到赵小梨的否认， 含笑应下。 赵小梨更惶恐了，她就随便那么一说啊， 怎么他就听了？他所谋甚大啊！ 赵小梨不好将自己的恐慌悉数表现出来，甚至在这个场景下，她还得表现出一定的触动。 但触动中必须带着纠结与挣扎。 这对赵小梨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她忽然对伏幽多了那么一丝感同身受的怜悯——在画卷秘境中时，他表现得那么完美， 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干脆没说话，只视线望向前方，神情有那么点苦闷。 伏幽并不急切，他有足够的耐心。他有自信，他会让小梨看明白的。 等回到住的院子，赵小梨惊喜地发现，小黑竟然等在那里！ “小黑！”赵小梨已经很久没见过小黑了，如今见到他她依然觉得亲切可靠。虽然起初二人间充满了戒备与试探，然而数次共患难让他们拥有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小黑除了武力值差点，其他的都很可靠。 相比较而言，伏幽除了武力值很强，其他的都不可靠。 小黑就一道黑影晃晃悠悠地飘在那儿，看到赵小梨，若不是他没有实体，这会儿早就热泪盈眶了，饶是如此，他的声音里亦带了哭腔：“仙姑！” 顾虑到一旁站着的伏幽，小黑不敢靠得太近，只敢飘在距离赵小梨半丈外，以在他自己看来相对克制的语言表达自己的狂喜之情：“仙姑，太好了，您安然无恙！您不知道，这几个月时间小黑担心得不得了，就害怕你会受到什么伤害，如今见您仙姿玉色，更胜从前，小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赵小梨笑道：“看到你没事，我也安心了。” 小黑终于还是没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但害怕伏幽的他连哭声都很轻。 在赵小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伏幽给自己一点私人时间时，不知是否看出什么的伏幽体贴地说：“我有事先离开片刻。”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十分爽快。 当然，白虎还留着。 赵小梨看小黑，小声道：“他真走了？” 小黑迟疑了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赵小梨陡然反应过来，伏幽要是隐蔽起来了，以小黑的段位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她看看白虎，后者眨了眨那双硕大的眼睛，小声道：“主人真的走了。” 赵小梨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伏幽在场时，小黑已经将惊喜、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等等激烈的情绪耗尽，此刻没了最让他忌惮的人，他总算能问出最要紧的事：“仙姑，你可是被圣尊囚禁起来了？” 赵小梨苦着脸叹息，虽然这个县城随便她走，可这若都不算囚禁，什么能算？ “仙姑，如今只有法印大师才能将您救出去……不如您告诉我法印大师如今在何处，我替您去寻他！”小黑说这话时颇有些舍生取义的意味。他和白虎都知道这段时间赵小梨是跟法印大师一起走了，想来她与法印大师间还是有些交情在的，他若得知她被人囚禁了，极有可能会伸出援手！ 这何尝不是个令人心动的提议呢？她那个逐渐重新“付出”真心的计划，不过是其他方法都不可行时的无奈之举罢了，要是法印能来救她，那她就一直待在他身边好了，安全…… “不用。”赵小梨否决了小黑的提议。 伏幽又不傻，小黑绝对是重点监视对象，怎么可能让他跑出去通风报信呢？还有九尾，伏幽带上九尾的原因，说不定也是怕他去通知法印，所以就先看管起来。 “仙姑，小黑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小黑连忙劝说道，“请让小黑为您尽一份力！” 赵小梨却拒绝得十分干脆：“不行。你出不去的，一旦你被抓住，你会死，我也会很被动。” 小黑听赵小梨这么说，也不敢再坚持，他自己是有着必死的决心，可他不能因此而连累了仙姑啊！ 白虎在一旁静静趴着，眼睛半睁着似睡非睡，只要赵小梨不叫它，它也就维持着这种随时都可以睡去，也随时都可以跳起来战斗的状态。 它的眼珠子忽然往院子门口转了转。 下一刻，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赵小梨不得不停下和小黑的商讨，转头看向来人，正是九尾。 九尾的尾巴没了，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长出来，好在他以往走路时不用尾巴一起保持平衡，少了根尾巴对于他的走路倒是影响不大。此刻他俊俏的面容上满是灿烂笑意，快走几步来到赵小梨跟前后便笑嘻嘻地说：“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赵小梨：“……你走开。” 九尾偏还不走了，他在伏幽面前装得服服帖帖的模样，可面对赵小梨时，他的本性又冒了头。他偷偷瞥了眼一旁的白虎，见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就不管它，大咧咧地说：“我可不能走！我好不容易进来的，怎么能灰溜溜地走！” 赵小梨冷笑：“你不灰溜溜地走，难道想要横着出去吗？哦不对，我忘记了，你们鬼死了后连具尸体都不会有，噗的一声，烟消云散。” 九尾的脸色难看了一瞬，他压抑着怒气，哼道：“别咒我！” 赵小梨道：“你知道对我来说，要让鬼王杀你有多容易吗？” 九尾：“……” 赵小梨哼道：“甚至不用我开口，只要他来时我随便抱你一下……” 九尾蹭的后退，至少离赵小梨有两丈远才停下脚步。 他恨恨道：“最毒妇人心！” 赵小梨道：“你离得这么远有用吗？我都不用碰你，随口说两句，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九尾脸色大变：“喂，我跟你没那么大仇吧？你用得着这么狠心吗？” 赵小梨扬了扬下巴，忽然看了眼院子门口，又看向九尾哀怨地说：“小尾，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赵小梨话还没说完，九尾便吓得面色苍白，突然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连声道：“圣尊，我没有！您不要听她的！” 回应他的是赵小梨的大笑声，他愣了会儿才抬起头，院中除了他们这几个人，哪来的圣尊？ 他登时脸色涨得通红，瞬间跳起，恼怒地叫道：“你实在太恶毒了！” 刚刚他都快吓昏过去了！ 赵小梨笑够了才对他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要慎言慎行，不知什么时候鬼王就回来。他都舍不得对我大小声，看到你对我大呼小叫，你觉得他会如何对你？” 九尾气得想打人，但他却偏偏知道赵小梨说得没错，只好忍气吞声！ 赵小梨其实有些感谢九尾让她难得畅笑了一场，见状笑道：“你就这么想跟着鬼王？” 提到这事，九尾立即便精神了，扬起下巴反问道：“圣尊是鬼界至尊，谁不想跟着他？” 多着呢，比如说我。 赵小梨心里回了一句，还是念着二人这一路同行的情分劝道：“我曾亲眼见鬼王因心情不顺随手就把身边根本没得罪他的鬼给杀了，以你的本事，你觉得你抵挡得住他随手的一击吗？” 九尾也算有自知之明，当然明白自己此刻的实力于圣尊来说比蝼蚁还不如，可这不正是他想要追随圣尊的缘由吗？他敬畏、仰慕如此强大的圣尊。 如今，他距离自己的梦想如此之近，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放弃，赵小梨的话反而让他更坚定了。 “我自然是挡不住的，圣尊是什么人，我对他来说就是蝼蚁，可这才能证明我没跟错人啊，我想要追随的，只有这样强大者！”九尾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赵小梨见状，知道自己再劝不了，摆摆手道：“行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以后倒霉了，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过你。” 九尾十分硬气：“你放心吧，我不会赖上你的！” 赵小梨抬眼瞥瞥他：“那刚才是谁跪那儿叫我‘主人’的？” 九尾脸色通红：“我那是权宜之计！你少得意，你在我的位置，有本事面对圣尊时也这么硬气啊！” 赵小梨想了想，很干脆地认了怂：“没本事。” 这下轮到九尾诧异了，随后他又释然。 赵小梨与鬼王的关系，在八卦群众眼中，可谓是清晰中透着迷雾，暧昧中透着悲情。 鬼在身体素质上比人类强，平均智商就偏低了，很大一部分鬼只知道要效忠鬼王，对于八卦不感兴趣。但另一部分鬼，传起八卦来不输人类。而九尾，则是在偷听和自己亲眼所见，以及观察推理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首先从大面上来说，赵小梨和圣尊肯定就是那种关系！两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搂搂抱抱，亲密无间，说不是那种关系也没人信。但为什么他遇见赵小梨时她是一个人，而且绝口不提她跟圣尊的关系呢？他回想起来，每次他提起圣尊时她的神情都有点古怪，冷淡或者说是带了点儿怨愤？再加上圣尊本人都找来了，可见她和圣尊间闹了不小的矛盾！ 他因生了一副极像人类的样貌，常常得以大摇大摆进入人类的城镇，虽然他看不起人类，但这并不妨碍他无聊时去听听评书，抓个识字的给他念念故事听。因此，对于这种处于不同两族之间的男女的爱恨情仇故事，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涉猎。 他看不起人类，圣尊一定比他更看不起，可赵小梨却偏偏是个人类。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令人遐想连篇，他知道一定是波澜壮阔、匪夷所思的，不然怎么可能让伟大的、高高在上的圣尊，看上这么一个不见得多美丽多厉害的人类女人？ 按照他的观察，圣尊看上了赵小梨，而赵小梨一定早已被圣尊的风采所折服，深深地爱上了圣尊，他认为没有任何女人或女鬼能抵挡住圣尊的魅力。然而赵小梨知道她只是个小小的人类，人鬼殊途，她一边死心塌地地爱着圣尊，一边又为她的人类身份而痛苦，因此才会闹出矛盾来，让圣尊不得不千里追妻…… 受着一种莫名使命感的驱使，九尾道：“圣尊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趁着圣尊还没厌烦你之前，你应该好好去抓住圣尊的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乱发脾气，给圣尊找麻烦！” 赵小梨想，她倒是想让伏幽厌烦她，让她滚蛋啊，他不肯她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虚与委蛇，让他以为他正在逐渐走向成功？她甚至不知道他“成功”后她的下场又会是如何，可她唯有一赌。 赵小梨刚想说话，突然看到白虎的头抬了抬，这一瞬间，她冷下脸看着九尾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就不要口出妄言。” 九尾一怔，下一刻眼神便直了，他看到他最仰慕的那个强大男人正从外缓步而来。 那个男人的目光犹如最幽深的海，里头不知藏着多少风浪，那双眸子里此刻却只有一人，那个娇柔得好似轻轻一碰便会碎裂的人类女子。 “都出去。”伏幽平静地说。 除了赵小梨之外，其余人顿时安静又匆匆地离开，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九尾走出去前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伏幽高大的身形，那个人类被隐藏在后头，一点儿都没露。 他没敢多看，脑子里却全是她冷着脸看他时那个悲伤的眼神。 赵小梨没有转身，直到伏幽来到她身后。 “你可以哭出来。”伏幽轻声道。 赵小梨没动，哭给谁看呢？又没人在乎。 但她现在最好还是哭一下，没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伏幽又怎么能对她之后的转变深信不疑呢？ 她笔直地站在那儿，很快便察觉到伏幽扶着她的肩，将她转了过去面对他。 她低着头，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去。 被伏幽的手掌悉数接住。 身子轻轻前倾，额头抵在伏幽可靠的肩膀上，片刻后她哽咽着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骗我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觉得不忍心的吗？我没有害过你，你几次要杀我，我也从没有记恨你，可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你知道那天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吗？你出来前，我还想着回画卷去找你，我以为你还在等着我……那三个月，每次回想画卷里的事，我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恨不得将那些记忆都挖出来埋了，再也不要想起。” 伏幽环住赵小梨的肩膀，轻柔而带着暖意。 他静静地听她发泄，等到最后，他说：“你不可笑，可笑的是我。” ☆、第102章 挟持 赵小梨的眼泪停不下来， 伏幽的话对她来说既是安慰也是更大的刺激， 她控制不了自己。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真哭还是假哭，大概两者都有吧。 人都是一样的， 当初刚出画卷时， 她想哭又不敢哭，因为没人在乎，所以哭出来只是个笑话，太难看了。而现在， 伏幽做足了安抚的姿态，她好像真的感觉到了疼惜的意味。 大概， 忍不住哭诉是真的，借用这一场哭诉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也是真的。 她确实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赵小梨没有回应伏幽的话， 但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轻轻环着她的肩膀，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等哭声渐歇时， 她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 情绪释放完冷静下来的那刻，赵小梨有些尴尬和难堪， 终究还是让伏幽看了笑话。 可是不要紧，当他信以为真之后，最终笑到最后的一定是她。 自我安慰过后，赵小梨依然不太想让伏幽看到自己此刻的脸，她低着头转过声去， 对下意识松开她的伏幽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伏幽的体贴是时隐时现的，这会儿他就没听赵小梨的，反而从后头搂住她，轻轻在她耳边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怕，以后再没人能伤你，包括我。” 过去的哪那么容易过去？ 赵小梨没有回答，但她放松了身体，倚靠在伏幽的怀中，呈现一种顺从的姿态。 今天这样哭一场，她也更看清楚了自己。她以为自己是足够洒脱的，都能在九尾面前自如地谈论伏幽，然而有些情绪只是被压了下去，迟早有爆发的一天，比如现在。 像是在等待赵小梨情绪的稳定，伏幽安静地抱了赵小梨好一会儿，才在她耳边低声道：“出去走走？” 赵小梨下意识摇头，耳垂擦过伏幽的唇，她顿时僵住。 好一会儿她才说：“不去，眼睛肿了。” 伏幽低笑了一声，安慰道：“没关系，没人敢看。” 赵小梨还是拒绝：“我现在就想睡一觉。” 伏幽叹了声：“好吧，我陪你。” 赵小梨：“……不用你陪！” 伏幽却直接弯下了腰，手伸入赵小梨的膝盖轻轻一提，便将她公主抱起来。 赵小梨一声惊呼，手下意识抓住伏幽的衣襟稳住自己。 “你……”她想让伏幽赶紧放她下来，却正对上他如深海般的眼眸。 他弯起的唇是温柔的弧度，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宠溺之色。 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伏幽又是一笑，抱着她迈步前行，她的这点体重于他来说再轻松不过，几步便将她送到了她的房间内，抱着她一起上了床。 伏幽依然从身后抱着赵小梨，手捂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睡吧，醒了眼睛就不肿了。” 明知挣扎无用，赵小梨干脆就没再抵抗，放缓了呼吸，许久之后轻应了一声：“嗯。” 伏幽的手是暖的，她闭着眼，鼻腔里都是他的气息，就好像回到了画卷中，那时的他们虽处境艰难，但仿若心心相印。 赵小梨在伏幽怀里躺了很久，一动不动，其实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放空思绪，呼吸平缓，跟睡着倒也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安静了许久，伏幽忽然动了动，轻轻松开她，起身下床。 赵小梨听到他柔声说了句：“我出去片刻，你好好歇着。” 原来他知道她没睡着。 赵小梨没动，也没应他。 等伏幽出去后，赵小梨一转身，大字型横躺在床上，不过片刻她坐起来，叫了一声：“小黑？” 没几秒一个黑影飘了进来。 “仙姑，小黑在！”小黑飘到离床半丈外，殷勤地说。 赵小梨道：“外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黑道：“小黑这就去看看！” “小心点。”赵小梨叮嘱了一句。 片刻后小黑回来了。 “仙姑，有本就在城内的修道者，想要攻破城门冲出去，被拦下来了。”他说，“圣尊没杀他们，只把他们关了起来。” 赵小梨点点头，她并不觉得意外。 “我知道了，谢谢。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会儿。”她说完便躺了回去。 小黑注意到了赵小梨眼睛的红肿，但他并不清楚她和圣尊之间说了什么，痛恨自己无力的同时，也只能无奈地假装看不到。 赵小梨在邙午县待了七天。 若排除了感情的因素，有伏幽这样俊美得不像话的体贴男人在身边陪着是十分美好的体验。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她一样，他大多数时间都陪在她身边。他会带着她出去走走，有他带着，她也可以出城，呼吸新鲜的山野空气，他会领着她去县城里出名的店，有时候是奢华的高档酒楼，有时候只是逼仄的路边摊，他不是人类，并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坐在长凳上看她吃东西时也怡然自得，不见嫌弃。 到了晚上，他会给她留一点个人空间，没有非要陪着她一起睡。只不过，每次赵小梨都知道，他就待在屋顶，隔着一个房顶陪着她。 若不是知道伏幽在做戏，赵小梨都要被他感动了。 这一日，伏幽正陪着赵小梨下棋，忽然有鬼来报，说城外来了一大群修道者。 赵小梨看看伏幽，后者正好放下一枚棋子，抬眸望来：“小梨，可要一起去看看？” 赵小梨哪有说不的理由，她甚至是很积极地应下。 她现在的心态连她自己看着都有些诡异，“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每一次她都有种莫名的期待。 城门上，赵小梨就站在伏幽身边，而城门下方，密密麻麻有上百人。 赵小梨第一反应就是他们站得太密集了，伏幽一个大招，他们就得全部阵亡。 她侧头看看伏幽，后者想必是误会了什么，对她笑道：“放心小梨，答应你的，我不会忘。” 答应她的？ 赵小梨愣了愣才想起来，伏幽说的是他们打上门来，他就把他们都打回去而不是废了修为这事。 赵小梨自从那一天的失控哭泣之后，就有意做出慢慢改变的迹象，到了今天，她基本已经恢复到了在画卷中时跟伏幽的相处模式，甚至更自在一些。 因此伏幽话音刚落，她便冲他扬起一个灿烂中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伏幽回以宠溺的微笑。 若不是顾虑到赵小梨的面皮薄，他可能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她吻上去了。她逐渐敞开心扉，重新接受他，在他面前展露更多美好，这让他这几日的心情十分不错。 他本以为这回得花上更多时间，但依然比他预计得快，当然对此他乐见其成。 城下已有人来叫阵，赵小梨的注意力便落在了下方，她扫视了一圈，果然看到了在人群中的稽士元。 稽士元也看到了赵小梨，不过隔得太远，他并没有对她表示什么。 “尔等鬼道，怎可堂而皇之占据一城？若不速速离去，我等必将替天行道！”喊阵的是个有着美鬓的中年男子，他肤色黝黑，说话声中气十足，声音震天。 他话刚说完，其余人便齐声喝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别说，还真挺有气势的。 赵小梨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的觉得有点热血沸腾，按照常理，她本来也该是站在下面的一员啊。 这时她看到伏幽做了个什么手势，与此同时，城门开了，一大批鬼涌了出去，在修道者纷纷惊慌间退却后，在城门前站了个方阵。 随后，方阵里发出了整齐的对应声：“就不走！就不走！” 赵小梨：“……”这是弄啥咧？ 她眼尖地看到方阵中站了个熟悉的鬼，不是九尾又是谁？ 这几天，在她和伏幽的关系逐渐变得“热切”时，九尾也变得春风得意，甚至跟将一将二都称兄道弟起来，虽然那两位鬼将明显是看在她这个“夫人”的面子上与他这个“夫人的仆从”交好，但也足见九尾的决心和自来熟了。 而这充满了挑衅和沙雕意味的回复，明显出自于九尾之手，方阵里的鬼看着实力都一般，被九尾统帅实属正常。 属于人类的修真者群列中顿时一阵骚动，这种沙雕的回复，于他们看来那就只是非常严重的挑衅之举了！ “冥顽不灵！”那个美鬓中年男子气得直抖。 赵小梨小声问伏幽：“他们是不知道你在这儿么？” 这么大一尊鬼王杵在这里，不知他们哪来的胆量如此嚣张，是看不起被封印了几千年的鬼王吗？那他们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或许。”伏幽淡淡道。 赵小梨又看他一眼，只见他嘴角微勾，眼里无甚情绪，就好像在说，“我就静静地看你们装逼”。 她转头看向下方，忽然扬声道：“鬼王在此，谁敢造次！” 赵小梨的出声很好地吸引了城下人的注意，因为离得远，他们也不管这话是谁说的，有傻乎乎的就叫道：“什么鬼王，我还鬼圣呢！有本事就出来，看能不能接住爷爷一刀！” 赵小梨心道“你完了”，就听一声惨叫，在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那个出声的彪形大汉捂着胳膊跪倒在地，痛苦地颤抖个不停，他执刀的那只手，扭曲成常人绝对做不到的弧度。 众人噤声，看着那大汉的双眸中时有惊恐。 他们根本都没反应过来，那大汉便被扭断了胳膊，可对方明显只是想警告，否则断的可不是胳膊，而是脖子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这是他应得的。”伏幽道，只是在跟赵小梨一个人解释而已。 “嗯，我明白。”赵小梨点点头，只伤人而不杀人，确实是他手下留情了。 她见伏幽也不阻止她，便继续道：“你们最好弄清楚情况再来，免得白白送死！这位，就是鬼界最厉害的鬼王，你们没听说的话，说明你们连跟鬼将对阵的资格都没有！” 赵小梨要让他们明白他们这样只是来送死，又得让伏幽听得顺耳一些，因此说出来的话便很有些挑衅的意味，但她相信下面的人里面一定有明白人。当然，她更希望的是其中的明白人可以顺便想到去向更厉害的人求救，比如说法印什么的…… 在她说完后，稽士元果然动了，他走到那美鬓中年男子身边耳语了一阵，后者便眯起眼睛看向赵小梨，没说什么，但那一瞬间的视线充满了锋利的恶意。 赵小梨没当回事，被误会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伏幽弯腰在赵小梨耳边笑道：“小梨，你想保护他们，他们却不见得会领情。” 赵小梨像是恶作剧被家长抓住的小孩似的干笑了一声：“我要是能把他们劝回去，你就不用多费劲了。” 明知赵小梨打的什么主意，伏幽依然包容地一笑，又揽过她的腰，低声道：“我若不伤一人便将他们打退，有没有什么奖励？” 赵小梨道：“可你已经伤了一个了。” 伏幽：“……那个不算。” 赵小梨想了想神秘地说：“保密！” 伏幽轻笑，抚了抚她的发顶：“好好准备。” 他松开赵小梨，看向下方，漫不经心地说：“本座便给你们一个挑战本座的机会，你们中实力最强者出来，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让本座移动，本座便带着人离开。” 这确实是个非常友好的解决方案，友好得城下的人都无法相信。 还是稽士元站出来，在那美鬓中年男子耳边说了几句，后者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小梨猜，稽士元一定是在说她的好话，并以此来让那位领头的相信，这很可能不是什么陷阱，而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而赵小梨很清楚，伏幽在一炷香之内会稳如泰山，最后无伤让所有人在见识了他的逆天实力后灰溜溜滚蛋。 修道者推举出来应战的，果然还是为首的美鬓中年男子，他自称广博道人。 城门前空出一大块地，有鬼搬出一个香坛，将一炷香插上去，等广博道人和伏幽都就位后，便点了火。 广博道人一上来便是一个召唤雷电的大招，因为伏幽在那儿站桩不能动，他根本无需考虑准度问题，霎时间，城门前电闪雷鸣，将伏幽笼罩其中。 等雷电散去，伏幽依然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容貌依然俊美得人神共愤，连衣角都没有乱一下。 广博道人顿时一惊，此刻却已骑虎难下，只得拿出更多压箱底的绝技！ 赵小梨趴在城墙上看着，像是看表演赛似的，心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她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就在闭上眼睛的那刻，一把刀突然横在了她脖子下，随后有人在她身后说：“别动！” 赵小梨的瞌睡虫霎时被吓跑了，什么情况啊？城里怎么会有人劫持她？ 下一刻她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竟然是将一？这个人竟然这么想不开的吗？ “圣尊，夫人在我手里！”劫持了赵小梨之后，将一便扬声对下方喊道。 伏幽原本背对着城门，闻言也不顾还在赌约实行中，转过身来，冷厉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城头。 随后他随手一甩袖，刚要攻上来的广博道人便被一股磅礴的力量打得向后飞退，掉在地上时蓦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知道伏幽提出单挑内情的人顿时骇然，这实力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若没有那个女子，他恐怕早把他们这些人都杀了！ 赵小梨隔着十来米远的空气对上了伏幽的视线，她眼里并没有慌乱之色，无论是真心还是伪装，她都很清楚，想要在伏幽面前伤害她，太难了。 她也不打算自己动手，倒不是她太信任伏幽了，而是她太不信任自己——将一好歹是个鬼将，她打不过啊…… “我要你一只手。”将一扬声道，“杀了美美的那只手。否则，我立即就杀了夫人。” 美美是谁？这是什么名字…… 下方，伏幽听到将一的话，冷笑道：“你若敢动她，本座要你生不如死。” 将一却不惧道：“那半柱香燃尽，若圣尊不动手，我便只能动手了！” 赵小梨到底不想受伤吃苦，她小声劝道：“将一，别人不知鬼王实力如何，你作为鬼将难道还不知道吗？现在放下刀，我会为你求情的。” 将一却道：“多谢夫人，但我心意已决，宁死也要为美美报仇！” 赵小梨迟疑了片刻，她觉得将一虽然劫持了自己，但对她还算客气，还能讲道理的样子，便道：“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为你的美美报仇，不该挟持我，而应该直接去找鬼王呀。我又没伤害过你的美美。” 将一道：“我自知不是圣尊的对手，只能找上夫人。这不是夫人的错，但夫人是圣尊放在心上的人，我只能如此。” 赵小梨没有应声，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伏幽没让白虎和小黑跟来，九尾在下方，明明可以让鬼将出战却偏偏要纡尊降贵自己上场，从来看不出任何异心、对她这个人质还态度特别好的将一……这不就是一出苦肉计吗？！伏幽这是准备最后玩把大的，彻底得到她的真心？然而这种狗血剧情，读者都不要看了好不好！ 她叹道：“将一，可是我觉得你提的要求不对，要圣尊一只手有什么用？他瞬间就能再长出来，你怎么不让他自尽呢？” 将一：“……” 就在将一愣神的片刻，赵小梨动了，她撞开将一的手臂，待那匕首不受控地挪开，便直接倒栽葱似的翻出了城墙，笔直地向下坠去。 伏幽要拿苦肉计来对付她，她凭什么就不能反对付回去呢！“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你被胁迫而受到伤害”，就问他感动不感动吧！ ☆、第103章 选谁 赵小梨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当她被飞起的伏幽抱住， 安安稳稳地落地时，心情十分平静。 但她依然做出惊魂未定的模样， 紧紧抓着伏幽的衣襟不放。 伏幽不得不搂紧了她。 看到她从城头落下的那刻， 这失控的发展让他也难得的惊诧了片刻，随即心脏仿佛被什么抓紧了似的，他飞掠而起，紧紧地抱住她， 这一刻甚至生出不想再松开她的念头。 赵小梨从伏幽怀里扬起头来，带了点邀功的意思， 眼里亮得如同星辰：“我没让他得逞，你不用受他威胁了。” 伏幽蓦地蹙眉， 随即将她按入怀中， 片刻后才道：“以后不要这样……你哪怕伤了分毫， 我亦会心疼。” 赵小梨从他怀里钻出来， 仰望着他的脸， 灿烂一笑：“那我也一样的呀。” 伏幽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翻滚的感情， 单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广博道人一开始听稽士元说的话其实并不完全相信， 毕竟，鬼王这样的人物，会听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的话，这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啊。可如今，事实摆放在他们面前， 鬼王竟旁若无人的在所有人面前跟那个人类女子亲热起来！ 到底地点不对，伏幽没有让自己再深入，稍稍松开赵小梨后看向城头的将一。 将一像是吓傻了，刚才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伏幽看过来，他才哆嗦着差点跪下——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 伏幽扬声道：“将二，把他关起来。” 将二听令，立即上前将好似已经失去反抗意识的将一抓住，押了下去。 赵小梨看着这一幕，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按照伏幽的脾气，这个将一要是真的这样背叛他，那肯定就是炸成烟花的命，怎么可能只是被关起来呢？ 她默默笑得得意，她知道自己这一招对于伏幽来说大概率起不到“感动”的效果，可给他的计划增加一点变数，掌控主动权，同时顺便表示出她已经被他征服，并不顾性命也要为他着想的一面，更容易让他相信她已经再一次付出了真心。 然后，就看之后他要干什么了。 伏幽此刻已没了再跟旁人纠缠的心思，他抱着赵小梨越过城头，再跳入城内，很快便没了踪迹。 只有一句不耐烦的话远远传来：“让他们滚。” 九尾闻言，迅速领着所有在城外的鬼排成攻击性方阵，虎视眈眈地看着以广博道人为首的人类。 稽士元忙道：“师叔，咱们还是先撤吧，这鬼王真不是我们所能力敌，不如保存实力。” 广博道人是真正跟鬼王交手的人，旁人可能就看着轻松，但他身处其中，非常清楚自己与鬼王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就算有一百个他，可能也摸不着鬼王的一片衣角。 在这样的实力差距之下，他们若还要肆意留下，就是自取其辱了。 广博道人叹了口气道：“技不如人，也怪不得旁人。我们先走吧……既然千年前的鬼王能复活，说不定当年的法印大师也……”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毕竟法印大师是个人类，不管当年出了什么事，也不太可能活到现在。 “走吧。”他又是一声叹息，领着来的人类修士，转身离去。 身后的小鬼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赵小梨缩在伏幽怀中，随着他起起落落，很快便发现伏幽并不是要回她住的院子，而是横跨整个县城后，又出了城。 最后她脚踏实地的地方，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常人很难攀爬，脚下供站立的地方很狭小，更下方则是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赵小梨有点恐高，只得抱紧了伏幽，询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说话间她不是没有担忧的，她有点害怕伏幽是为了获得力量之类的而需要献祭一个对他真心的女子，那么她这次就不能活着下去了。 伏幽脚尖轻轻站在凹凸不平的山顶，稳如泰山，手搂着赵小梨的纤腰，许久都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小梨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多，要不是一松开伏幽她就会摔下去弄个粉身碎骨，她可能就赶紧逃了——虽然逃不掉。 “可喜欢此处景色？”伏幽终于开了口。 赵小梨遥望前方，这儿地势高，脚下云雾翻滚，更远些的地方只有隐隐约约的山头，不似人间。 “喜欢。”赵小梨轻声回道。 只要他下一句别是“喜欢就埋骨于此可好？”就行了…… 伏幽顿了顿，又道：“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赵小梨一时间不敢回话。 她想起影视剧里医生对没救了的病人家属说的话：该吃吃，该喝喝，最后了就别拘着了。伏幽的潜台词，难道是她把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就可以安心地闭眼了吗？ “挺多的……”她谨慎地说，“我从前被困在李家村，眼前只有那一方土地，后来出来了，见识得多了，也想见得更多。再之后为了寻找六大珠，我一直匆匆赶路，都没什么时间欣赏这大好河山，我很想把整个世界看一遍。” 这样的话，她一时半会儿就不用死了吧？！ 伏幽笑了笑：“那便如你所愿。” 赵小梨一怔，伏幽却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随即搂着她回去了。 赵小梨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时还有点懵，伏幽看到她略显茫然的神情笑了笑，柔声道：“去收拾。” 赵小梨不敢置信地看他：“收拾了去哪？” “你想去哪，便去哪。”伏幽道。 赵小梨心生狐疑，她刚才说要环游世界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扯啊，他怎么真就答应了？ “所有人都一起去吗？” 伏幽扫了眼安然趴着的白虎和躲在白虎庞大身躯背后的小黑，十分宽容地说：“你想带谁，就带谁。” 赵小梨有些懵地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等都弄好，她依然觉得不安。 她觉得伏幽一定没安好心，说是带她去周游世界，但他肯定是想去某个地方干点什么跟她有关的坏事……然而，就算明知如此，她也抵抗不了啊。 赵小梨慢吞吞地拿着自己的背包走出屋子，院子里伏幽长身玉立，犹如青松，肆意潇洒，不带一丝暴戾。 “我觉得不用带别人了，就我们两个人吧。”赵小梨说出了自己思考后的结果，鉴于伏幽带着她出去没安好心，她怎么能带上小黑和九尾他们呢？他们离伏幽远远的才安全。 伏幽勾起唇角，语气宠溺：“你说如何便如何。” 他说着伸出手来。 赵小梨愣了愣，尝试着将手放入伏幽的掌心。 他骤然笑了，合拢手掌将她的手握紧，牵着便往外走去。 被抛弃的白虎和小黑也不敢说个不字，眼巴巴地看着二人离去。 这些时日，有伏幽的命令和下面小头领的拘束，县城内居住的鬼与人达到了一种奇迹般的和谐相处状态，虽然有偶发性的鬼伤人杀人事件，但及时处理后反而成了威慑其他鬼的典型案例，让鬼们不敢乱来。 因此，街道上已恢复了被鬼占领前的几成热闹，伏幽牵着赵小梨走在路上，无论人鬼都自动回避开。这几天已习惯被很多人盯着的赵小梨面上神情自若，可心里却冒出了诸多想法。 也不知，她还能再活几天啊。 二人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口。 伏幽带着赵小梨登上城头，交代了将二一句：“好好看着，本座走后，不得放任，若有违令伤人者，杀。” 将二领命。 九尾在不远处悄悄听着，闻言心中一急，壮着胆子过来道：“主子，您这是要出远门？” 赵小梨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是想跟着，她道：“嗯，你留下。” 九尾立即变了脸色，可一旁就是鬼王，对方此刻瞥过来的眼神十分骇人，他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讷讷退下。 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鬼大声道：“那些修道的又回来了！” 赵小梨微讶，不是已经被赶跑了吗？他们怎么还回来了？干什么啊，就这么不想活了吗？ 实在太远，赵小梨眯起眼也看不清，但她忽然注意到伏幽的脸色有些不大对。 他一向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可此刻他的神情却多了丝凝重。 能让他露出这样郑重神色的人……是法印吗？！ 赵小梨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极力望向远方。 那一群人逐渐靠近，赵小梨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间那个气质温润无害，却让人无法忽略他的法印！ 伏幽紧了紧揽着赵小梨腰的手，在她仰头看过来时说：“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处理了此事便回来。” 赵小梨却反手拉住了他，轻轻摇头道：“不要，我要跟你一起下去。” 伏幽没有立即应她。 赵小梨抿了抿唇：“我有点怕……我不想再发生刚才的事了。” 伏幽抚了抚赵小梨的发顶，深邃的眼注视着她，问道：“我与法印之间若有争斗，你选谁？” 赵小梨一怔，脑子里又闪过很多念头，只犹豫了下便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当然是你啊。他又不是我的谁。” 伏幽嘴角勾出奇妙的笑容，低声道：“记住你说的。” 赵小梨随后便被伏幽带下了城墙，二人与法印之间，就隔了十来米远。 而法印身后，则是不久前才离开的广博道人一行。 法印早已是农夫打扮，头上包着布巾，面容沉静，他的目光从伏幽和赵小梨身上掠过，先开了口：“占了一座城，此事不太妥当吧？” 伏幽冷笑：“你又不在意，何必如此假惺惺？” 法印并不介意伏幽糟糕的态度，他叹了口气道：“那此事便不说了。” 他话音刚落，后头人就骚动起来，要知道他们半路遇到他，得知他的来意后，又试过他的实力，知道这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这才跟来的，哪知道这人不但表现得跟鬼王很相熟的模样，还一句话就不管城里人的死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法印没理会身后人的想法，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赵小梨，微笑道：“小梨，我听闻你被掳走了，便特意来救你。” 赵小梨闻言心中一阵感动，陪法印种了两个多月的地，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嘛！ 伏幽冷哼一声拉回了赵小梨的注意力，他嗤笑道：“掳走？” 相当自信的他用轻柔的力道将赵小梨往前一推，她想着法印走了两步才停下，扭头看向伏幽，他笑着道：“留在我身边还是跟他走，小梨，你自己选。” ……这特么还用选？！ 赵小梨都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考虑到法印在就不会让她吃亏，当伏幽话刚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向法印走去。 伏幽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他好似不能理解面前的一幕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怔怔地望着赵小梨距离自己原来越远。 ☆、第104章 不信 赵小梨走得不紧不慢， 身后的视线有若实质， 刺得她背疼。 她设身处地为伏幽想想，此刻的他一定气得火冒三丈了吧， 他还以为他又一次“攻略”了她， 谁知道她竟然是假装在配合他。 可这也不能怪她，明知他不安好心，她还跟他硬刚或干脆管不住自己的心落入虎口吗？她又不傻。 短短的十米路走得赵小梨冷汗直冒，直到来到法印身边， 躲到他身后去，她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抬头望去， 伏幽依然站在原地，俊美得让人想把命都给他的脸上再没有一丝温情， 沉下的眉眼间仿佛积聚了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脸上甚至有黑色花纹若隐若现。 赵小梨吓得又往法印身后缩了缩。 除了法印神色淡然之外， 其余人都往后退了退， 鬼王身上的戾气， 实在骇人！广博道人先前还只是感慨鬼王的强大， 如今直面他先前收起的威势，心中便只剩下了恐惧。 城内墙头看到这一幕的鬼也纷纷肃着脸不敢动弹， 这就是他们效忠的鬼王，这就是伟大而无敌的鬼王！ 九尾的心思稍微跟旁人有些不同，他实在搞不懂赵小梨在干什么，看她竟然敢这么对鬼王，一边骂她不识好歹， 一边又为她捏一把汗。 法印高大的身躯挡在赵小梨身前，将伏幽对外发散的恶意悉数挡住。 伏幽面色森然如霜，微微勾着的唇没有一丝笑意，缓缓吐出的话语明明温柔，却令人听之色变：“小梨，你过来，我可以不计较。” 赵小梨摇摇头，十分坚定：“我不。” 他还想骗她！现在过去，她就死定了，她在这么多人和鬼面前让他丢了大脸，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法印笑道：“小梨不愿意，你又何必呢？” “这是我与小梨之间的事，与你何干？”伏幽面露不耐烦之色，体内翻滚着的强烈情绪试图寻找一个发泄口，他快压不住了。 他是真没料到，赵小梨竟然会如此对他。 如今回想，他唤回她情意的过程确实简单了些，而他聪明一世，却从未怀疑过。 在他看来，她回到他身边是理所当然的。 “她若甘愿留在你身边，那自然与我无关。”法印不疾不徐地说着，面上的笑容一如之前的温和，却让对面的人恨得牙痒，“但如今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赵小梨躲在法印身后，低着头已不敢去看伏幽。 一切交给法印，她心安理得。虽然不敢去看伏幽的脸，但她也不觉得自己骗他有什么可愧疚的，骗人就要有被骗的觉悟，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伏幽大笑了几声，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很好，很好。” 赵小梨受法印庇护，安全感直线上升，听到伏幽这话，就有点不舒服了。说得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若不是他先骗她，她怎么可能将计就计？ 她从法印身后露出一张脸来，看着伏幽那张布满戾气的脸，咬咬牙道：“对不起，我也只是想自保。” 唉，即便有法印在，她还是有点怂啊…… 赵小梨的话更激怒了伏幽，他的脸色愈发地冷，盯着赵小梨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撕碎：“自保？好一个自保！” 怂归怂，赵小梨却不愿意受到不公正的诘难，她扬着下巴，望着伏幽极为认真地说：“你能骗我一次，就能骗我第二次，我只不过是不想再让自己伤心一回而已，这不是自保又是什么？” 开了头，她的勇气又足了些，高声道：“你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傻吗？你的那些谋划套路，我都看出来了！稽道长是你故意放到我院子里来的，将一劫持我也是你故意安排的，你只是想让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愿意为我改变，愿意让我动摇你的决定，甚至愿意为我伤害自己……但我已经上当过一次了，怎么可能再上当第二次？” 赵小梨倔强地看着伏幽，不愿意在此时示弱。 本来就是他不对啊，凭什么弄得好像她是个负心汉是个坏人一样？明明是他，骗了她一次又一次，偏偏不肯放过她，她这只是在正当防卫！ 伏幽一时间没有说话，脸上的狠厉之色倒是逐渐退去。 原来她都看出来了，原来她竟是那样想的？他忘不了那一天，她靠在他肩上哭得肝肠寸断时他的心情，那时候他以为她哭过那一场之后，便会放下了。可如今看来，那日她哭出来的悲伤，或许远远比不上她真正经历感受到的。 所有人都安静地围观着二人，连法印也不曾出言打断。 伏幽像是没看到其余的人，身上的戾气逐渐上去，面容上那若隐若现的黑色花纹也彻底隐没，他一步步向赵小梨走过去，却在距离她一丈外，被法印拦了下而不得不停下。 “我确实使过一些小手段。”伏幽承认得很干脆，“可那不过是为了早些找回你的真心罢了。” 赵小梨不为所动，反正嘴在他身上，她也管不了他怎么说，可他也管不了她信不信。 “假的只能换回假的。”赵小梨道。 伏幽定定望着赵小梨，换了个方式道：“那么你认为，我如此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赵小梨道：“那我怎么猜得到，总归是跟上回一样不安好心。” 伏幽：“……” 他的脾气又有些上来了，若非有法印在前方挡着，他早就把赵小梨抓去僻静处好好与她“谈谈”了。 想到这几日二人间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又见眼前之人一脸戒备，满眼陌生，伏幽的心中像是燃了一把火，烧得他想要毁灭一切，让她再不能将注意力放到旁的事物上。 将暴虐的情绪压回心底，伏幽万般控制才让自己的神情可以不那么难看：“关于画卷中之事，我早已与你解释过。” “我不信。”赵小梨回得也很干脆。 这三个字轻易便勾起了伏幽心中的怒火，他再次狠狠地压下，面容有些僵硬，声音紧绷：“小梨，你过来，我会向你证明。” 赵小梨摇头：“不要。” 伏幽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一股能量从他身体里爆发，他身后不远的城墙瞬间凹陷进去，而城墙上的鬼也东倒西歪。 而他身前，倒是没有一点动静。 可赵小梨还是吓了一跳，又躲到法印身后。 这算什么？这就叫谈崩了吧！ 她是很希望让伏幽明白他的盘算已经落空，就不要再惦记她了，可他却不肯接受这样的失败，那她也没办法啊，她总不能把自己奉献出去。 伏幽的眉眼恢复冷静，淡淡地望着赵小梨道：“小梨，你躲得了一时，又能躲在他身后一辈子？” 这是在威胁她？ 赵小梨刚要开口，就听法印道：“我倒是不介意。” 他脸上带着笑：“若小梨也不介意，恰好我也缺个妻子。” 赵小梨还只是有点惊讶，可是于伏幽来说，他这话却不啻于捅了马蜂窝。 只见伏幽脚下轻轻一蹬，闪现到法印面前时，面上已被黑色花纹覆盖，可见一点都不留情地出了全力。 法印自然毫不畏惧地迎战，只有残影的空气中，传来法印淡漠的声音：“你杀了我的妻子，不该赔我一个？” 回应他的是伏幽的一声冷哼：“你自己护不住她！” 法印的声音里便带了一丝笑意：“那么你带不走小梨，也怪不得别人。” “闭嘴！”伏幽陡然加快了动作。 不知法印真正实力的人类都在紧张地盯着，担心法印会落败，而什么都知道的赵小梨只是平静地看着二人那根本看不清楚的缠斗，她知道最终的胜出者没有任何悬念。 正因为如此，她有些走神。 伏幽真的好像很生气啊，他想要达成的目标，果真对他很重要么？ 反正她不会相信他是真喜欢她。 激烈的缠斗过后，二人暂时分开，法印看着气定神闲，伏幽则面容冷厉，衣袍有些许凌乱。 法印道：“何必呢？打伤你，或者你放手，无论如何，我都会带小梨走。” 伏幽一字一顿道：“我不许。” 法印叹息：“你越是如此，小梨越是不会信你。” 伏幽没反驳法印的话，双眸却向赵小梨看来。 赵小梨没有躲开，尽量平静地与他对视。 伏幽胸腔中的那股气闷简直要将他撑得炸开。 赵小梨的神情如此坦然，就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再给予他半分信任。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小梨，”伏幽越过法印看着赵小梨，眼里除了她没有旁人，“最后再信我一回。” 他神态淡然，语气平静，却仿佛有种祈求的味道，好像狂热的信徒，在自身所信仰的神灵像前祈祷，只求得到那一点点的回应。 赵小梨怔怔望着伏幽，脑中有那么多纷乱的画面闪过，最后定格的画面却是她躺在简陋的木屋中，孤单的床，窗外明亮而清冷的月，而她躲在被窝中，明明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却还是泪流满面。 她说：“我不要。” 伏幽不接受这个答案。 他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他甚至越过法印，要去抓赵小梨。 可法印还是拦住了他。 激烈碰撞的打斗在所有人面前上演，恐怕是当世最强大的二人缠斗又分开，一个始终平和，一个如乌云翻滚般激烈，这一场战斗，将成为在场众人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特别是，当本该叱咤风云的鬼王最后撑着受伤的躯体，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个人类女子离去背影的一幕。 而那名为赵小梨的人类女子，一次都没有回头。 ☆、第105章 追回 赵小梨远远看着正在种地的法印， 百无聊赖地对身边的小黑说：“小黑， 你这两天有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八卦呀？” 飘在赵小梨身边的小黑忙道：“有的！就之前小黑跟您说过的大胖，和他朋友小窝， 一起看上了大美人， 今天早上就开始吵，后来打了起来，一直打到午时，谁知等他们打完一看， 大美人跟黄土地跑了！” 赵小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不就是典型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那个叫“大美人”的女鬼她见过几次， 至少从她人类的审美来看，完全配不上“大美人”这个名字， 但鬼里面女鬼太稀少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女鬼再丑， 那也是要被捧着的。 但赵小梨知道， 这种状况， 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了。 听小黑说了些趣闻后，赵小梨又觉得无聊了， 便起身走到正在锄地的法印跟前道：“大师，我想出去走走。” 法印并未停下自己的动作，只淡淡道：“我又没拦着你。” 赵小梨：“……” 她泄气地说：“那我又被抓走了怎么办？” 法印笑看她一眼，没搭理她这个问题。 自从赵小梨跟着法印回到隐居地以来，已经过了三个月， 她就没再出去过，反正她要用的东西都有被法印打怕的小鬼们去买来。 当然，她不出门的更重要原因不是怕伏幽会在外头找到她，而是……他特么的堵上门了啊！ 在赵小梨跟着法印回到他种田的地方的三天后，小黑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先激动完了小黑的到来，就开始郁闷于小黑带来的坏消息——伏幽也来了。 因为有法印作为威慑力量，伏幽自然没办法采取什么过激的举动，他就远远地站在法印开辟出来的田垄的边缘。 当时赵小梨被看得浑身冒冷汗，当即跑去找法印告状：“大师，伏幽居然跟来了！您不去把他打跑吗？” 法印只是随意地看了眼，见伏幽并没有越过某条线，便笑着道：“我很忙。” 赵小梨：“……” 大概是见赵小梨的脸色不大好，他还好心地说了一句：“放心，他不会过来的。” 事实证明，法印说的话并没有错。 伏幽就站在某个距离之外，并未靠近。因此在一段时间之后，赵小梨习惯于伏幽的盯视，能不受干扰地做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伏幽会待多久，但当她看到伏幽渐渐让手下的鬼在那块地方造上了屋子之后，她就知道，这一定是场持久战了。 这三个月来，她一次都没能出远门。 想想不甘心，赵小梨再问法印：“大师，你说他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啊？都三个月了，还不走……” 她虽然习惯了伏幽的注视，可这段时间一点都不敢靠过去，更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这个你得问他，而不是问我。”法印蹲下撒种子，语气依然平静。 “问他等于白问，他说什么我都不信。”赵小梨道。 法印侧头看来，脸上现出更多笑意：“小梨，我现在很忙。” 他当然知道伏幽所图为何，可他为什么要替他说好话呢？ 法印都下了逐客令，赵小梨只好慢吞吞地走开。 扭头看去，伏幽正舒舒服服地倚靠在一张露天软塌上，似是主意到她的视线，他蓦地看了过来。 赵小梨一惊，可这三个月憋在这么个小地方真是把她憋屈坏了，她迈步向他走去，距离他三丈远就停下了。 这还是三个月来赵小梨第一次主动走向伏幽，后者立即坐直了身体，下了软塌，向赵小梨走来。 赵小梨当即一抬手：“你别过来！” 伏幽停住脚步。 赵小梨劝道：“圣尊，您这又是何必呢？您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 这是三个月来赵小梨首次主动跟自己说话，伏幽面上现出笑意，柔声道：“没有。如今我唯一要做的事，只有让你回心转意。” 赵小梨无奈道：“您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信任一旦被破坏，就很难再建立了。” 她也是蛮佩服自己，还能如此好声好气的与伏幽说话。大概是因为她的靠山法印并不算很靠谱，而伏幽又太厉害了她怎么都不可能打得过他吧。虽然法印在那天说什么他缺一个妻子，但明显那只是他故意说来气伏幽的。她很清楚，法印对她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伏幽脸上的笑淡了下来，颔首道：“从前是我的不是。小梨，为何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心里明明还有我。” “没有了。”赵小梨摇摇头，也不羞赧于展露自己曾经的真挚感情，“以前是有的，你不稀罕，那我也只好把你忘了。” “我稀罕。”伏幽冷着脸接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赵小梨笑了笑，“圣尊，您好歹是所有的鬼最崇敬的鬼王，如此……”她点了点那个新造的屋子，“是不是不太好看呀？别人还当您真是为情所困呢，这有损于您的英明神武。” 伏幽沉下脸来，无疑是被赵小梨的话给气到了。 他压下怒气道：“我并不在意那些。” 他从诞生到现在，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牵挂，如此在意。他认定了她是他的，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赵小梨都无语了，直截了当地问道：“您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啊？” 伏幽深邃的眼眸中映照了赵小梨如今愈发出众的面庞，勾了勾唇道：“待到你肯回心转意为止。” 赵小梨叹道：“您这是真想见证我成亲生子，让我的子子孙孙亲眼看到我的魅力呀？” 伏幽面上浮现森冷戾气：“除了我，谁敢碰你，我见一个杀一个。” 赵小梨：“……我心目中的相公人选是法印。” 伏幽道：“他看不上你。” 赵小梨简直要满脸问号，他不是要“追回”她吗？好歹装也要装一下把她当女神看待啊？这种鄙夷是怎么回事？！ 赵小梨被气到了，懒得再跟他说话，转头就走。 伏幽倒也没拦她，只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进她自己的屋子，木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赵小梨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得不爽，凭什么弄得要被伏幽困在这方寸之地？她真的很想去这个世界看看啊！ 想到伏幽之前的话，她突然有了主意。 赵小梨再出来时，手里已经端了个托盘，上头放着茶水和点心，点心还是让小黑强迫着周边的小鬼去买的。 她来到田边，拿了茶水和点心过去给法印：“大师，你累了吧？快吃点。” 法印看看赵小梨，倒也没说什么，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但摇头拒绝了点心。 赵小梨也不在意，掏出块手帕道：“大师，你都流汗了，我给你擦擦。” 法印抬眸看了过来，没躲，只是笑道：“这么坏？” 赵小梨细细地帮他擦着并不存在的汗水，讨好地低声道：“不是啊，我就是关心您。” 法印笑道：“你该庆幸，我并不喜欢伏幽。” 话音刚落，他丢出一个圆钵，将满是怒火的伏幽拦住。 “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即便说着威胁的话，法印也面色平淡。 赵小梨躲在法印身后，故作担忧地说：“是啊圣尊，您再过来，万一又被大师封印个几千年可怎么办？” 伏幽气得脸上黑色的花纹都冒出来了。 明知赵小梨就是故意这么做来气他，但见她与法印亲密的模样，即使是假的他也受不了。 他的怒火，都在阻拦他靠近赵小梨的法印身上。 打起来打起来！ 看到伏幽被气成这样，赵小梨心里别提多爽了，最好法印出手帮她教训伏幽一顿，让他受伤自顾不暇，她就可以趁机溜出去…… ☆、第106章 信任 赵小梨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一点。 当她看到法印和伏幽打起来时， 她转头就往自己屋子里跑， 她也没什么行李，早收拾好了，一提上就可以走。 然而她才刚跑到自己屋子门口，就听到后面的打斗声歇了， 她一转头， 发觉伏幽居然主动退后不打了。 伏幽退后， 法印自然也会收手， 二人就这么消停了。 赵小梨站在自己屋子门口，维持着回头看的姿势，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 说好的怒发冲冠呢？打一半就不打了是几个意思？！ 既然两个人不打了，那么赵小梨就失去了最好的逃离机会， 只好就地在屋子门口一坐，郁闷起来。 小黑飘到赵小梨身边荡来荡去，许久之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仙姑……其实， 圣尊他也不一定是在骗您……” 赵小梨转头看他， 饶有兴趣地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黑大惊， 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小黑就是……就是不想见仙姑难过。” 小黑没能跟去画卷， 所以不知赵小梨和伏幽在里头的纠葛，但二人刚出画卷的那三个月， 他和白虎待在一起， 自然也见证了那段时间伏幽的异常。 他从前也有过几段短暂的感情， 觉得圣尊那就是在为情所困之下的暴躁迁怒， 那三个月里，他跟着白虎还好些，其他的鬼可谓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白虎也跟他说，从来没见过它主人如此。 再后来，他终于在邙午县见到了赵小梨，陪着她看到了一点点二人间的相处和矛盾，再加上听别人说的，他也大致上弄清了原委，只是之前他不敢开口，如今却忍不住了。 他当然没拿圣尊什么好处，他只是真的见不得仙姑表面上看着毫不在意，实际上时不时发呆难过。 他就希望仙姑天天开开心心的，若能解开心结，从今往后有圣尊宠着，那多好啊！ “谢谢啊，我也不怎么难过。”赵小梨笑了笑，“都半年过去了，我已经好多了。” 赵小梨并不忌讳说之前的事，有些事藏着掖着是没用的，只有坦然面对才能真正放开，她这应该算是……“脱敏疗法”？ 小黑飘到赵小梨面前，小声道：“仙姑，小黑没骗您，白虎也可以证明的。您和圣尊刚出画卷那段时间，圣尊弄塌了十几个洞窟，见谁都不给好脸色，谁要是犯了错，都不给解释的机会，直接杀了。可真是吓死小黑了……您不知道的是，有一回他还将小黑召到他跟前去，想、想杀了小黑，是白虎说，若杀了小黑，您会伤心，他才手下留情的……” 赵小梨与小黑同甘共苦好多次，他说的话她是信的。 但伏幽的表现……那三个月都是装的吗？ “我知道了，没事，我再想想吧。”赵小梨对小黑笑了笑。 小黑松了口气，他能做的都做了，信不信，以及之后要怎么做，都是仙姑的事了，反正他是无条件站在仙姑这一边。 小黑安静了下来，赵小梨也下意识地看向伏幽的方向。 信任一旦摧毁，就很难再重建，这是她对伏幽说的话。但实际上，她也很想再信任他一回。 大概是正如伏幽所说，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一直拒绝，只不过是因为她在害怕，害怕付出的得不到回报，害怕一颗赤忱的心被人丢到脚底下踩踏。 像这样的恐惧，她并不喜欢，要是这个心结不放下，她都怀疑她今后还能不能再喜欢上谁。明明是伏幽干的错事，怎么最后受到“惩罚”的，偏是她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想了许久，太阳都落山了，赵小梨迎上提着锄头的法印，讨好地问道：“大师，有没有什么宝物，是可以护着我不让伏幽伤害到我的？” 法印看看赵小梨，笑了笑：“有我还不够？” 赵小梨苦着脸道：“大师，您是有慧根的人，可以忍受寂寞，但我不行啦。我就喜欢这个花花世界，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头都要秃了。” 法印被赵小梨说的笑了笑，点头道：“行吧，你等等。” “谢谢大师！”赵小梨眼睛一亮。 法印先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又去了赵小梨的房间，片刻后出来将一枚镯子给了她。 “我在你房中设了个法阵，若你受到致命攻击，这镯子会带你回到此处。”法印道。 赵小梨想了想，得寸进尺道：“有没有能让我主动攻击的？” 法印平静地笑道：“不要太贪心。” “那伏幽就是不攻击我，只是把我抓起来呢？”赵小梨道，她总会考虑到各种可能。 法印叹息着摇头：“行吧，我再教你个印诀，你可以主动回来。” 赵小梨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大师！” 虽然明知伏幽不可能察觉不到，赵小梨还是选择了连夜离开。 或者说，这也算是一种试探吧。 小黑照旧陪着赵小梨，而这周边的小鬼早就被法印打怕了，又都知道赵小梨的存在，不敢对她动手，因此至少方圆十里地，她都不会被人骚扰——假设没有伏幽的话。 小黑很上道，弄过来一头野鹿，载着赵小梨赶路。她一路提心吊胆，但伏幽并没有出现。 天快亮时，撑了一夜的赵小梨终于有些迷糊，抱着小黑的脖子昏昏欲睡。 这时前方有人大叫：“大胆的人类，竟然敢从这里过！若还想活命，就快……” 赵小梨勉强睁开眼睛，前方有两个长得四不像的鬼正拦在路中央，可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饶、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两个鬼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赵小梨看看他们，忽然转头望去。 不远处，伏幽长身玉立，风姿一如既往的绰约。 果然。 赵小梨想了想，没管跪地求饶的两个鬼，也没去理会伏幽，只看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摸了摸小黑的脖子道：“小黑，我们走吧。” 小黑载着赵小梨往前走，路过两个鬼时也没停下。 赵小梨也没去看伏幽是不是追上来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等天都亮了时，赵小梨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伏幽与她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截，吓了一跳。 这也太像是恐怖片了吧！每次回头，鬼boss都会近一点……太吓人了。 赵小梨和小黑停下休息时，伏幽走了过来。 赵小梨状若随意地看看他，实则已做好了捏印诀的准备。他要是有任何不轨之举，她就立即回去。 伏幽又怎么会看不出赵小梨的戒备？ 他道：“小梨，你无需如此戒备。我不会强迫你去任何地方。” 赵小梨仰头看着他。 他继续道：“曾经我说过，你想去哪儿，我便陪着你去哪。” 赵小梨本想表示一下拒绝，但想来他只是默默跟着她已是极限，她想赶走他估计是不可能的。 反正，他别想着他假装成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她就会改变想法了！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想跟就跟吧。”赵小梨道，“但请你注意距离。” 伏幽笑了笑，在赵小梨身边坐下。 赵小梨：“……” 她可真是在对牛弹琴啊。 赵小梨想着要出来时就做好了甩不脱伏幽的心理准备，也想好了会面对什么，因此很快便接受了这一切。 休息了会儿后，赵小梨继续赶路，动身前她多问了一句：“白虎呢？” 伏幽笑道：“它有别的事。” 赵小梨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伏幽来了，白虎却没来，她一直惦记着，但之前不好问，如今反正都甩不掉他了，说两句话也没什么。 一行人一起上路三天后，赵小梨原先早就有些松动的想法，愈发变得不确定起来。 法印不肯给她提供更多的帮助，可他也不可能看着她死，如果伏幽真的密谋着要拿她做什么危及性命的事，法印应当不会就这么放她出来。 除此之外，小黑之前说的话，也在她心湖荡起了些许涟漪。 画卷中，伏幽为了离开，再加上他那时候虚弱无力，只得费心与她周旋。而如今，已经没那些桎梏了，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鬼王，用得着再屈尊“纠缠”她吗？ 之前她害怕再受到情伤，因此拒绝思考一切，如今快半年过去，她差不多都走出来了，便也不再抗拒思索另一种可能。 但，思考归思考，要她真信，却也没那么容易。 赵小梨的第一站是邙午县，起初她还想让小黑进铜镜里，但伏幽却笑道：“不用。” 赵小梨带着些许惊讶，来到邙午县。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困惑。 怎么说呢，跟她离开时差不多，路上人类和鬼都有，只不过那时候人类面对鬼时战战兢兢，而鬼则是趾高气扬，然而此时，人类在城门口进进出出都没有鬼在盯梢，虽然有部分人类看到鬼依然害怕，但不少胆大的已经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人与鬼的搭档组合在路上走。 除了普通人类与鬼，还有一小部分的修士，亦是没对身边走过的鬼表现出来太大的敌意。 不过三个月而已，这邙午县就有这样的变化了？ 小黑飘在赵小梨身边，也是新奇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走在人类城镇中。 赵小梨慢慢往前走着，她身后跟着的伏幽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他长得太俊美了，再加上他的身份特殊，很多人立即认出了他，连带着将赵小梨认了出来。 “圣尊！夫人！”鬼一个个都很乖觉地躬身行礼，不少人类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敬畏得很。 一点都不想被人叫夫人的赵小梨：“……” 她快步走过热闹的街市，等到了小巷子里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边再过去就是县衙，她没问伏幽，兀自往前走去。 人类和鬼和谐共处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只不过三个月而已啊，她就隐居了三个月，这世界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赵小梨在县衙门口看到了几个人在拉拉扯扯，不，应该说是一男人一鬼在拉扯，另一个人类女子在劝架。 县衙中匆匆跑出一头巨大的白色巨兽，门口的二人一鬼当即不闹了，纷纷跪下，求它做主。 这白色巨兽自然就是白虎，它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所以跑了出来，没想到刚跑出来就遇见了这桩案子。 想到主人的命令，它只得停下，看着三人威严道：“说吧，什么事。” 三人吵吵闹闹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男人与女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在邙午县人与鬼和谐共处后，女人爱上了隔壁住着的男鬼，男人很生气，就跟男鬼打了起来，可想而知根本打不过，反倒被男鬼无意间弄伤了手，男人就来告状了。 从几人的讲述中赵小梨明白了，这邙午县中，鬼虽力量天然强于人类，但因为有白虎坐镇，鬼要是敢伤害人类，是要被严惩的。男人就是以男鬼伤人为由来告状，然而女人却作证是男人先动的手，男鬼不过是保护自己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人。 赵小梨就在一旁默默听着，着重看了下那男鬼的模样，男鬼倒是有个人形，除了额头有一些黑色花纹外，整张脸跟人类无异，甚至比普通人类好看多了，而在这样一张美颜的衬托下，额头的花纹不但不显得难看，反而多了些妖异的美感，也难怪那个女子喜欢上对方。 再看那个人类男子，长得连“普通”都没有。 赵小梨很能理解那个人类女子的选择，谁还不是个颜控？谁说古代女子就不能光按着样貌挑男人了？不过她依然还是挺佩服这个女子的，毕竟人鬼之间存在生殖隔离，在这样一个“无后为大”的世界，她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谓是相当勇敢，乃至于惊世骇俗了。 白虎显然已经习惯于处理这样的事，思索了片刻就给了它的判定。男鬼要负责治好男人的伤，除此之外并不用受罚。至于三个人的情感纠葛，那就不是白虎的管辖范围了。 白虎这么大的体型一向都能给人造成极大压力，它的地位在邙午县十分超然，它都下了判定，二人一鬼自然只能应下，神色各异地离开了。 白虎立即垫着脚快步跑到伏幽和赵小梨面前，赵小梨当即扑上去抱住白虎，在它柔软的皮毛上蹭了蹭，欢快地说：“白虎，我好想你啊！” 白虎愉快地甩甩尾巴，看了脸色不大好的伏幽一眼，没敢回答。 抱够了之后赵小梨才松开白虎，跟着白虎进了县衙。 刚进去她就遇到了闵县丞，他身边跟着两个鬼，正匆匆往外走，乍一见到赵小梨，他立即躬身道：“闵某见过圣尊和夫人，有失远迎！” 赵小梨咳了一声：“客气了。” 看来，这县衙，是人与鬼一同在管理的呀。 闵县丞转身便领着几人入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赵小梨喝着清冽的茶水，忽然想起来，当初她曾经问过法印，为什么要放任伏幽在外界继续壮大，当时法印说，他在静候另一个结局。那时候她还不明白是什么，可如今，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 毫无疑问，这次她又是被法印给顺便算计了。 三个月前在邙午县城门前的那一场争斗，恐怕就是法印想要的，也是他刻意引导的。以他的本事，怎么会避不开那几百个已经离开的人类修士？显然，他是故意碰上那些人，然后故意引他们回来，让他们见证他想让世人知道的一幕——鬼王为了一个人类女子，不惜身受重伤。 几百个人类修士见证了鬼王对一个人类女子的“深情”，会怎么发展？她相信，当时的一幕，一定是相当震撼的。而这，正是法印想要的。让人类修士亲眼看到鬼王会为了一个人类女子做到什么地步，也就给今后人类与鬼的共存设置了绝佳铺垫。 鬼王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那么人与鬼的共存，又有什么难的呢？再加上，所有人都见证了鬼王的实力，知道除了法印之外，他们这些修士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动鬼王一根毫毛，而法印又不杀鬼王，那么除了与鬼共处，还有别的选择吗？ 赵小梨心情极为复杂，看看伏幽，突然觉得他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被法印算计了不止一次。 伏幽却误会了赵小梨的眼神，只勾唇笑道：“我知你不喜人类收到伤害，如今这邙午县，人鬼为邻，若有鬼伤害人类，自有鬼与人类修士处置。” 赵小梨半晌后才道：“这正是法印想要的。” 虽然清楚自己是被算计了，可赵小梨也并不恨法印。他从前深受轮回之苦，如今的结局，确实与从前大不相同。她也很期待，这样一个人与鬼共处的世界，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伏幽神情变得冷漠了些许，片刻后才收起那一丝不情愿，望着赵小梨道：“无妨，你高兴便好。” 赵小梨别开了视线。 她才不可能因为他这一句话就再信他呢！ 赵小梨在邙午县休息了几日后，再次启程了。 白虎依然被伏幽留在此地坐镇，赵小梨不舍地抱着它蹭了又蹭，随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以邙午县为中心，越往外，对鬼的敌意和恐惧就越强，赵小梨这一路往外走，仿佛看到了两种世界的交替，有种亲眼见证宏大历史叙事的兴奋感。 她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的源头，是法印的算计，也是她的“付出”。 她竟成了推动历史进程的重要一环。 有伏幽这个人形凶器跟在旁边当保镖，赵小梨的旅程顺利得几乎称得上无趣。因为伏幽的“死而复生”，几乎整个鬼界都知道他的长相，还没干坏事呢，就纷纷被吓得跪地求饶。 有时候赵小梨觉得无聊，就会让伏幽躲远点，然后她玩一下扮猪吃虎，玩弄一下想干坏事的鬼的感情，让他们了解了解什么叫做“从天堂堕入地狱”，还是挺有趣的。 这一走，便是两年。 篝火在二人中间噼里啪啦地燃烧，赵小梨透过火光看着对面的男人，他容颜未变，一如她最初看到他时那样的绝色。 而她呢？两年时间让她又长高长大了些，如今的她，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并不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具体年纪，但想来应该在十八岁左右了吧。 “怎么了？”伏幽注意到赵小梨的目光，笑问道。 赵小梨没有立即回答。 怎么说呢，她也没想到，伏幽竟然真的陪她走了两年。这两年，他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也不需要她迎合他，就像是个称职的保镖，他陪她走过大山河川，城镇农田，没一点不耐烦。 这在她看来本是不可能的事，他偏偏做到了。 时间是恢复信任的良药。 两年时间，比她从认识他到喜欢上他再到不信他的时间还要久。 时间，确实足以证明一切。 她低头看着燃烧着的火焰，轻声道：“我想再信你一次。” 开了头，一切就显得如此容易。 她抬头看向篝火对面的伏幽，笑道：“我觉得，无法信任他人，是件很糟糕的事。这两年，你的表现我很满意，我想若不是真心，你也不可能毫无怨言地陪着我两年。但这份信任，我只给最后一次，若将来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我不会想着报复你，毕竟我这辈子就算天天闭关修炼也不可能打得过你。可我会用一切办法消失在你面前，让你永远找不到我。即便你当时不觉得，将来也一定会后悔你的所作所为。” 伏幽静静地坐在那儿，声音有些低哑：“有些后悔，一次便够了。” 他站起身，绕过篝火慢慢走到赵小梨跟前，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楚他的神情。 蓝黑色的双眸中燃烧着涌动的火，热烈灼人，像是要将她吞噬。 他在赵小梨面前半蹲下，俯身吻住她的唇，气息萦绕间，喘息声逐渐急促。 “小梨，这一生你都别想离开我。” 篝火在跳跃，二人相拥的身影在地上的影子合二为一，好像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再没什么能叫他们分开。 二人暂时结束旅程回到了法印隐居的山谷。 木屋、菜地、辛勤劳作的农夫。 一切跟两年前没什么两样。 连那时候法印画的伏幽不可踏入的界限都还在。 赵小梨松开伏幽的手，自己走到法印面前。 法印依然认真细致地处理着自己天天照料的菜地。 赵小梨道：“大师，我跟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法印手上动作不停，只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嗯，我不反对。” 赵小梨又道：“如今外头的世界，已经是你想要的另一个结局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法印抬头看着赵小梨笑了下，神情温和而满足：“不必。有你看着，我很放心。我如今所思所想，不过就这一亩三分地罢了。” 赵小梨说不出话来。 法印直起身，依然干净的手摸了摸赵小梨的头，温声道：“将来若受了委屈，仍然可来寻我。你屋里的法阵，会一直在。” 赵小梨的眼泪夺眶而出，低着头用力点了点头。 法印又揉了揉赵小梨的脑袋，看了伏幽一眼，随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顿时瞪大了双眼，震惊又期待地看着法印。 “去吧。”法印轻轻地推了赵小梨一把。 她回头看着法印，而他已弯下腰，继续种他的地，那么认真，好像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件事。 重新回到伏幽身边后，满脸阴鸷的他问：“刚才他跟你说了什么？” 最后法印不想让他听，他便听不到法印在赵小梨耳边说的是什么。 赵小梨依然含泪的双眸看着他，想了想摇头道：“不能说。” 伏幽冷笑道：“连我都不能说？” “不能。”赵小梨依然摇头。 伏幽转身拂袖而去。 赵小梨也不理会，转头又对法印挥了挥手，才慢吞吞地跟上伏幽。 反正有本事他就丢下她呗。 显然伏幽没那个本事。 没等赵小梨独自走上一刻钟，他便返身，冷着脸一把抱住她，半句话不说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跃。 当日傍晚二人便到了邙午县。 刘县令的旧豪宅中依然是赵小梨曾经住过的小院以及附近，渺无人烟，而室内却是春意融融，烛光暖暖。 半透明的纱帐晃动得厉害，一道道波纹毫无规律地向外扩散，时而缓慢，时而急躁。烛光摇曳，模糊的身影在纱帐上交织。 赵小梨不得不以难受的姿势跪趴着，火热的气息烫得她有点发抖，耳垂被咬得有点麻又有点疼，作祟的男人从后方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诱惑问道：“法印跟你说了什么？” 赵小梨死咬着唇不吭声。 她怎么可能告诉伏幽，法印说他今后说不定能找到帮助她回家的办法。她一说，他就该炸了——迁怒无辜的鬼把他们都炸成烟花。 伏幽冷笑，语调却温柔极了：“那就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 赵小梨：“……” 实在撑不下去时，她只好随口胡诌道：“他说他可以当我爹爹，以后谁欺负我，他都会为我出头！” 伏幽的动作顿了顿，语气突然有些奇妙：“小梨，你这乱认爹的毛病，还没改呢。从前你也这么叫过我，这会再叫声来听听。” 赵小梨：“……” “不肯叫？” “……” 纱帐摇曳，波纹如海上滔天巨浪，久久不止息。 今夜月色正好，风亦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