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炮灰也想活(穿书) 作者:倾碧悠然 文案: 穿成个古代小丫鬟就够可怜,更可怜的是这还是一本小说,穿为刚被提拔为男主通房还没来得及爬床的张采萱…… 再留下就该被女主杖毙了,果断赎身回家种田去啊! 所以,这是一本种田文!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配 市井生活 主角:张采萱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第一章 通房   张采萱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出了院子角落的小厨房,托盘上还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穿过小桥流水修剪得精致的园子,直接送去了正房。   正房里   金丝如意香炉上正袅袅冒着雾气,屋子里一股淡淡馨香扑鼻。   桌前坐着的,就是这周府上的当家主母廖氏了,此时她正手中拿着帐本,一只手在拨弄着珠串,嘴唇微动,似在默念。   她身旁的嬷嬷一眼看到进门的张采萱,放轻脚步上前,轻手接过托盘,低声道:“采萱,听说你病了,赶紧回去歇着,夫人若是有吩咐,我再让人去唤你。”   语气柔和,还算客气。   钱嬷嬷是夫人的陪嫁,平日里最是威严,能够让她如此对待的丫鬟,在这周府,可是不多的。   张采萱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微微一福,脆生道:“多谢嬷嬷。”   钱嬷嬷眼神里更加满意,朝着她摆摆手。   张采萱又是一福,打算悄悄退下,却听到里面廖氏严肃的声音响起,“是采萱吗?进来。”   钱嬷嬷使了个眼色,张采萱只好规矩的走了进去,福身,“奴婢采萱见过夫人。”   她虽低着头,却能察觉到头顶上廖氏打量的目光,良久之后,才听到她缓和了一些的声音,“回去好好歇着,一会儿我让嬷嬷拿些布料给你,做些荷包扇套出来。”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吩咐。   张采萱心里不安,乖巧应是。   她好像着了凉一般,头脑还有些昏沉沉的,头重脚轻的抬步往这院子的正房绕到最后面去,那里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属于箐院的的丫鬟嬷嬷都住在这里。   她推开中间一间屋子,里面桌子用具一应俱全,还都是九成新的,窗纸都是新糊上的。甚至还有个妆台,这个对除了夫人身边一等丫鬟以外的人来说,可是个稀罕物件。   床上的被子还是新的,床边甚至挂上了淡紫色透明的纱幔。单凭着这些,就比夫人身边的那四个一等丫鬟用度都要好些。   看到这些的张采萱却没有一点高兴,甚至眉心都皱了起来,她随意坐在妆台前,看到模糊的镜子里面眉心微皱的妙龄姑娘,还觉得有些陌生,又叹一口气。   她不是这个南越国的人,本身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二十五岁的姑娘,爸妈在她十二岁那年就车祸离开,家中本就不多的积蓄和房子被周围的亲戚瓜分殆尽,也和她断了关系。去年才在自己多年努力之下开了个饭馆,生意还不错。   她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自觉过得挺好,若说世界上还有人对她好,大概就是教她厨艺的师傅了。师傅是个热心人,见她二十五岁还没有男朋友,热心的给她介绍,据说对方还是个是研究生。   张采萱一听就没戏,一个研究生,得多差的眼神才能看上她一个高中生?更何况她还是个孤女。   不过师傅待她很好,还费心安排了地方,她不能辜负这份心意,只是见面而已。张采萱到底是换了师傅指定的裙子和高跟鞋出门,刚刚出门的她一脚踏空,随后头上一阵剧痛……   再次醒来,就是前日夜里。   本来以为的头痛没有,只是有些晕。听着外面的虫鸣声就觉得奇怪,再察觉到身下生硬的的床板,她一抬手还摸到了粗糙的纱幔。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坐起身,看清楚了屋子里的大半情形,又感觉到了及腰的长发,顿时就如冬日里的从头浇下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头实在是晕,很快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里做了个梦,是个姑娘从小到大短短的半生。   她感觉到有人到她身边来了又去,就是醒不过来,隐约还有福薄之类的话在她耳边念叨。甚至还被迫喝下了些苦得要命的汤。昨日夜晚她终于醒了过来,也搞清楚了事情始末。   她确实是如同她常看的小说里那样,穿越了。梦到的那些,就是这个姑娘的前半生。   原主张采萱,是城郊二十里外的村子里的农家姑娘,从小就入了周府,因为瘦弱皮肤黝黑,府上的主子都没挑中她,于是就落到大厨房做了个烧火丫头。她性子怯弱,倒是得了厨娘怜惜,教她做些饭菜。后来箐院小厨房要人,管事看她老实,平日里基本上算是独来独往,挑了她来。   箐院的小厨房比起大厨房那边活计轻松得多,饭食也好,几年下来,倒是养得她肌肤红润,越发显出几分貌美来。   原主的性子还是一样沉默寡言,走路都是低着头的。谁知道前日钱嬷嬷突然来这边找她,直接带去了夫人面前。   原主在小厨房几年,平时不往夫人身边凑,从没想过去讨主子欢心。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平时日子还算平静。只是府中的人都说,夫人严厉,对犯错的下人不会姑息,她越发谨小慎微。   那日夫人见了她怯懦的模样,似乎颇为不满,让她抬起头看了看后,却又露出满意之色,当时就吩咐钱嬷嬷让她搬屋子,然后送来了这些。   原主性子怯懦,却不是傻子,从周围的话语和别人看她嫉妒的眼神里拼凑了个大概,夫人这是……想要将她送去大少爷身边做通房了。   周府大少爷周秉彦,出身清贵,长相斯文,待人温和有礼,从小读书就好。于一年前成了亲。   大少夫人出身将门,性子直接爽朗,武艺还不错,却是个善妒的,成亲一年来打死了好几个心怀不轨的丫鬟,也是因为这个,不得婆婆廖氏喜欢。   她身在箐院都听说了不少,夜里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对于去秉院越想越怕……   原主的记忆就到了这里。   再多的张采萱也不知道了,她猜测原主应该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就算是此时再次回忆,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她都还能感觉得到。当时她一开始醒过来会察觉到冷,其实是没盖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看着模糊昏黄的镜子里的人,她又叹了口气。   一个丫鬟,在当下算是最底层的人了,连自由都没。但是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   这个是她看过的一本小说。   她看小说都是囫囵,随便看个大概,有时候男女主的名字都记不清,不过结合原主记忆中的周府众人还有知道的一些地名,大概是就是那本小说了。   那大少爷周秉彦和大少夫人楚霏霏,就是小说里面的男女主。更甚至,那女主还是个重生的。   男女主从小就有婚约,女主上辈子被继母和继妹在闺中毁了名节,没能嫁成周秉彦。三年后在家庙里面听说了妹妹和周秉彦两人的夫妻情深不说,还被灌下一碗□□……重生之后就收拾了继母和妹妹,如愿嫁了进来。上辈子循规蹈矩的她,死前发誓若是重来,要为自己而活。   她重生之后,一路顺风顺水,收拾了一番继母和妹妹之后,顺利嫁进周府。对于胆敢爬床的丫鬟一律抽死,偏偏周秉彦还觉得她如小辣椒一般,和一般大家闺秀格外不同,就爱她的这份独特。   而小说中的她,身为男主周秉彦母亲赐下的暖床丫鬟,确实收拾了包袱搬去了秉院的。管事还直接让她去了书房,大概是想要让她红袖添香。   想法是好的,既讨好了府上掌权的夫人,又卖了个好给这位一看就会得宠的丫鬟……额,可能以后还会是大少爷的妾室。   然而就是那么点背,不喜进书房的女主偏偏在那日从娘家回来后就去了书房……当看到书房里娇娇怯怯的美貌丫鬟,怒不可遏,觉得周府看不起她,趁着她回娘家往秉院塞丫鬟。气急之下,根本也没问这美貌丫鬟的来历,不管不顾就让婆子杖毙了她。   反正只是一个丫头而已。   至于那本来打算红袖添香的对象,也就是周秉彦,根本就没看到这个丫鬟。   之后的剧情,自然是女主和婆婆彻底撕破脸,男主痛苦纠结一番,和母亲渐渐地离心,越发和女主交心,两人之间的感情愈深。   原主张采萱在里面的就出现两次,一次是夫人让嬷嬷唤了她去正房,对她的美貌和怯懦的性子很满意。第二次就是她在秉院中的院子里浑身鲜血淋漓的模样,作者很仔细的描写了她的美貌和死时的惨状,却忘记了写她的名字。   身为推动这一波剧情的张采萱:“……”   只想对那作者说一句,您不用这么认真描述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真的。   自认是炮灰的张采萱,当然不想就这么被打死。从小到大她顽强得很,跟打不死的那啥一样,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让她去死,根本不可能。   而且,看过全文的她,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留在府上对她来说并不好,目前最好是回家种田去。   是的,就是种田。   想到这里,她更觉命苦,这往后可是还要……   却在此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丫鬟带着钱嬷嬷进来,她手中端着个托盘,里面是淡青色的布料,一看那料子,就是给男子用的。   张采萱心下一转,虽然不高兴别人不敲门就进来,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个,动作不慢,起身迎上去,脸上已经带上了恰当的笑意,“嬷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开新文了,谢谢大家继续支持,今天发20个小红包呀,先到先得~   ☆、第2章 第二章 冷意   钱嬷嬷对于她的态度颇为满意,指了指那托盘上的布料,“这个是夫人吩咐我送过来的。”   张采萱心下了然,这个应该就是方才廖氏吩咐她做荷包扇套的料子了。她心里再没了侥幸,小说中那个从箐院小厨房调出来送去秉院被打死的美貌丫鬟,就是她。   如今只能想办法尽快脱身,张采萱面上笑容不变,“多谢嬷嬷。”   伸手去接托盘时,却发现端不动,她微抬眼就看到了那端着托盘的姑娘面上的嫉妒不甘。   张采萱:“……”姑娘,你要是想去,赶紧争取去啊!   找死还有上赶着的!   这个姑娘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青荷,平时看别人都是用眼角的。不过在钱嬷嬷面前,她也不敢太过分,钱嬷嬷可以说是廖氏最得用信任的人。暗暗瞪了一眼张采萱后,松了手。   张采萱接过,伸手摸了摸,坦然问道:“嬷嬷,夫人可有别的吩咐,比如这个荷包的样式和扇套的绣样?”   钱嬷嬷笑了笑,“夫人倒是没有吩咐这个,你照着平日里最拿手的绣来就行。”   张采萱心里一动,笑道:“嬷嬷,我平日里最拿手的就是绣梨花了,只是这……会不会犯了主子的忌讳?”   梨通离,当下的许多人都不喜这样的花样。尤其是送给心仪的男子,多的是送鸳鸯或者含蓄一些的如意纹之类。   钱嬷嬷微微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眼后,扫一眼青荷。   青荷乖顺的退了出去,回身关门时,在钱嬷嬷背后又瞪一眼张采萱。   张采萱恍如未觉,她微低着头站在钱嬷嬷面前,背挺得笔直。心下却是不安的,她不知道这样隐晦的拒绝在廖氏她们眼中,会不会稍微顾及一二。毕竟廖氏想要人去秉院帮她看着那两人,还得人心甘情愿不是?   找个心甘情愿的,比她这个傻的省心得多。相信以廖氏的身份,就只在箐院扒拉,美貌乖巧的丫鬟比比皆是。   ……比如刚才那个青荷。   门关好后,屋子里暗了些,一片沉默里突然想起钱嬷嬷的声音,柔和不在,冷淡里带着些警告的意味,“采萱,夫人可是提拔你,你可不能辜负。”   提拔?   张采萱的心直直往下沉去,这话几乎是挑明了,“嬷嬷,奴婢从进了箐院开始,就一心一意想要伺候夫人,从来没想过别的。”   又补充道:“奴婢只是舍不得离开夫人。”   丝毫不提不想去秉院,要是让廖氏知道张采萱对于去秉院避之不及,落在她眼中,大概会觉得她看不起那边。到那时,只怕她箐院出不去就被杖毙了。   钱嬷嬷语气冷淡, “就是知道你的忠心,夫人才特意找了你,你老实的等着夫人的吩咐,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语气不容拒绝,比起廖氏,钱嬷嬷的语气严厉得多,里面满满的警告。   张采萱知道不能再撩拨了,于是沉默,钱嬷嬷缓和了语气,“你只要听话,日后荣华富贵,都会有的。”   又意有所指看了看门口,“别人想要,主子还不愿意呢。”   既画了个美好的前程,又暗捧了一下张采萱。   如果是一般的小姑娘,哪怕就是不愿意,此时应该也会这份另眼相待雀跃一番。   张采萱却没有。   就算是不会发生杖毙她的事情,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会愿意为人妾室。   钱嬷嬷走了,临走前嘱咐了她,往后去小厨房不需要她干活,只需要她每日将廖氏的饭菜送去正房就行。这在以前,是那几个一等丫鬟的活计。   张采萱还有些头晕,也不知是病没好还是因为别的,她回床上坐了一会儿,肚子饿,起身去小厨房找东西吃。   箐院的小厨房,吃食不会少,还未走进就闻到了各式的香味,灶上的刘厨娘看到是她,谄媚的递上一个白面馒头,“采萱啊,好点没有啊。”   张采萱伸手接过,笑了笑,“头还有点晕。”   “那你得好好歇着,往后……”   未尽之意里,满满都是艳羡。   张采萱听在耳中,只觉得无奈,当下的丫鬟对于给主子做通房没有鄙视,只有羡慕。钱嬷嬷有句话说得对,多的是人想要,但是主子不愿意。   尤其是廖氏吩咐的丫鬟。   楚霏霏虽然对胆敢爬床的丫鬟一律抽死,但是廖氏送的人不同,她再不喜,也不能打了婆婆的脸面,还得捏着鼻子认了。   小说中丫鬟没看到周秉彦就被杖毙,不光是因为她是通房,还因为……楚霏霏回了娘家才发现,她爹又接回来一个外室女,只比她小两岁。气急之下回来看到廖氏也给她添堵……   张采萱对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啃完了那个馒头,钱嬷嬷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在,道:“采萱,将这个汤给大少爷送去。”   顿时,小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比刚才更加热烈几分。   周府老夫人不管事情,廖氏身为长媳,出身桐安城廖氏,有名的书香世家,廖氏女从小教养极好,掌家理事不在话下,老夫人就更放得开了。   张采萱也确实拒绝不了府上拿捏她生死之人的吩咐,只好拎着食盒出了小厨房,将一众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留在后头。   她倒是不怕这一去就回不来,首先有楚霏霏在就不可能。再有周秉彦现在虽然和她没有夫妻情深到长相厮守的地步,却也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逮住一个丫鬟就要留下之类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她走在周府的园子里,周围假山流水,花草修剪得颇具韵味,处处都是迷人的景色,她看着这些,有些熟悉,但是更多的还是陌生。   转过假山,就看到了前面一袭浅黄色的裙摆。   张采萱顿住脚步,微微一福,“表小姐安。”   周秉彦身为男主,自然是有女配纠缠不清的。面前这位表小姐,在小说中,也算得上是个让女主恨得牙痒痒的人物了。   表小姐秦舒弦,是廖氏娘家妹妹留下的孤女,秦府多年前被贼人一夜之间屠戮殆尽,只留下三四岁大的秦舒弦,廖氏将她接来,费心教养。   她和周秉彦算是青梅竹马长大,两人之间有没有情不知道,不过关系不错是真的,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   若不是周府和秦将军府的婚事定在秦府出事之前,现在的大少夫人可不一定是楚霏霏。   别人不知道,张采萱却是知道的,秦舒弦一颗芳心早就落在了周秉彦身上。   想到自己的身份,张采萱突然有些担忧,面前这位表小姐会不会刻意为难她?   秦舒弦一身浅黄,容貌娇俏,“你去哪里?”   张采萱低着头答,“夫人吩咐奴婢去给大少爷送汤。”   她低着头,看不到秦舒弦的神情,只听她道:“我也好几日没去看表哥了,你跟我一起去。”   语气毫不客气。   张采萱又一福,应了下来。   却在此时,却有一个婆子小跑过来,看到秦舒弦后眼睛一亮,行了礼道:“表小姐,后门那边,有位秦公子找你。”   张采萱明显察觉到秦舒弦不高兴了,只听她身后的丫鬟不满道:“怎么又来了?”   婆子似乎这才发现自己殷勤错了,立刻道:“奴婢立刻赶他走。”   秦舒弦皱皱眉,很快收敛,眼神扫了身后的丫鬟和张采萱一眼,最后落到了张采萱身上,道:“你去,帮我把这个荷包送给他,让他以后不要随便来找我。”   一个褐色的荷包递到她面前,除了料子,无论是做工还是绣活都是粗糙的。   她手边的食盒,瞬间被秦舒弦身后的丫鬟强势的接了过去。   张采萱手中一空,心下很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拦着不让她去秉院。廖氏这个时辰突然让她送汤,她很怀疑周秉彦现在一定是在府中的。   无论在不在,她都不想去秉院,有了秦舒弦的吩咐,廖氏那边她也好交代。这么一想,干脆接过荷包,福身道:“表小姐放心,奴婢一定送到。”   秦舒弦已经带着拎着食盒的丫鬟头也不回往秉院的方向去了。   张采萱随着婆子往偏僻的后门走,有些疑惑,无论是她记忆中还是原主记忆中,都没有这位秦公子的消息,听着这个姓氏,倒像是秦舒弦的兄弟,不是说秦氏族人全部死了吗?   周府富贵,就算是后门,也比一般人家的大门大气。   张采萱远远的就看到了门站着位身着短打布衣的年轻人,大概十七八岁,皮肤是健康的铜色,身形笔直,看得出他衣衫下的肌肉结实。边上还蹲着一条黑狗,此时正吐着舌头。   边上的婆子一路上有意无意和张采萱说话,看到门口的人时,道:“他自称是表小姐的哥哥,方才还好我反应快,只说是秦公子,要不然……”   她摇摇头,“我一看他就和表小姐长得不像,表小姐尊贵。就他那个五大三粗的模样,说是地里刨食的人差不多。”   听到婆子语气里的不屑,张采萱微摇摇头,以后,活得最好的,就只有地里刨食的人了。      ☆、第3章 第三章 不妙   “民以食为天,地里刨食虽然辛苦,但若是没有这些人,只怕我们都要饿肚子了。”   张采萱忍了忍,到底没忍住。   她可是打定主意赎身成功之后,要回家去种地的,婆子这番话虽然说的是门外的那年轻人,落在她耳中,却觉得把她也鄙视进去了。   婆子低声应是,面上笑容不变,只是却不敢再说话了。   张采萱走近那人,才发现他正低着头和蹲在地上的狗轻声说话。   他抬眼看到婆子,再看到婆子身后的张采萱,眼神黯了黯。   张采萱上前,将荷包递到他面前,直截了当,“表小姐说,让我将荷包给你,日后也尽量少来。”   说完,似乎觉得这番话过于生硬,不过张采萱却是不想帮着打圆场。要说起来,秦舒弦的原话和语气更加难听,就跟打发一个很讨厌的人一般。她这个已经是很缓和的语气了。   面前那人久久未动,张采萱抬眼看他,才发现他眼眶通红,眼周还有青色,显然是没睡好。   半晌之后,他才伸出手,拿起那枚荷包,问道:“她还有别的话么?”   张采萱想了想,摇头。   他默了下,手一下下抚摸黑狗的头,眼神暗沉,似压抑着某些东西,声音也有些哑,“你是她的丫鬟吗?”   “不是。”张采萱直接道。   他似乎在沉思,张采萱也不着急,耽误点时间,她回廖氏那边越好交代。   半晌之后,他才又道:“我姓秦,名肃凛,我想要拜托你帮我个忙。”   张采萱讶异,还是道:“什么忙?”   秦肃凛正色道:“我想要你帮我给她带句话,就说十一年前,抱着她雨夜奔走的那人,没了……”   说着,他似乎说不下去了,眼眶越红,似乎要落下泪来。   张采萱走近了才看到,这人虽不白皙,但眉眼英挺,看起来最多十七,到底是年轻。   秦肃凛面色越发认真,“你只告诉她,庆叔明日下葬。”   说完,他捏紧手中的荷包,转身打算离开   时,留下一句话,很轻,“谢谢。”   看着一人一狗慢慢走远,转出后门的巷子,张采萱才回头,那婆子含笑送她进门。   张采萱想起方才秦舒弦听到婆子的禀告时不耐烦的神情。又想起方才秦肃凛眉眼间的哀痛,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告知秦舒弦一声的。   既然特意过来告知,还有他悲痛的神情,看来是他们两人很重要的人了。   她不紧不慢往回走,这个时辰,秦舒弦一定还在秉院,她不想去那边,想了想,干脆去知弦院等。   知弦院离廖氏的箐院不远,她没打算进去,只站在门口。本以为要等许久,没成想刚到不久就看到相携着过来的两人,一月白一浅黄,微风吹拂,两人飘逸的衣衫互相交缠。   张采萱远远的看着,女子柔美娇俏浅笑,男子温润俊秀,面上宠溺,看起来……很相配!   两人还时不时对视一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两人关系匪浅。   张采萱突然明白了楚霏霏对于秦舒弦的敌意从何处得来,无论哪个女子看到自己的夫君对别的女子如此温柔,只怕也是忍不住的。   关键是,这还不是亲妹妹,这只是个表妹,在南越国,亲上加亲的不要太多。   这些念头只在她心底一闪,张采萱按捺住,上前福身,“表小姐,奴婢将您的话和荷包都带到了。”   周秉彦淡笑,“舒弦,什么荷包?”   秦舒弦浑然不在意,随口道:“没什么。”   又换上担忧的神情,“表哥今日也累,不要送我了,毕竟男女有别。”   周秉彦的声音如他人一般温润,“我们本就是兄妹,男女有别是对别人,若是有人想歪,定然是个心思龌龊的。”   秦舒弦笑了笑,“天底下的人,总是不能免俗的,无事生非者多矣。”   周秉彦叹息一声,道:“表妹考虑周到。”   他突然看向一旁一直弯腰福身的张采萱,方才秦舒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根本就忘记了叫她起。   “我记得你是箐院的人,怎么会帮着舒弦送东西?”   声音温润,如风拂过,听得人飘飘然。   张采萱没打算答话。   这件事情认真追究起来,可不关她的事,论起来可是秦舒弦那边理亏。   果然,秦舒弦立时接话道:“方才秦家有人找我,我刚好看到她,就让她帮我送些东西。”   至于她是怎么刚好看到本该在箐院小厨房伺候的张采萱的,就忽略过去了。   闻言,周秉彦果然没注意这些细节,皱眉道:“你那个贪得无厌的哥哥?若是不想见,直接吩咐后门,下一次看到他直接赶走。”   秦舒弦笑了笑,语气柔和带着无奈,“到底是我哥哥,别人讨厌他,我却是不能不管他的。”   她眼眶一红,“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再说,此时若是传出我不理会亲生兄长,只怕我的婚事上又要有波折了。姨母已经为我操碎了心,我不想再让我的婚事也让她为难。”   张采萱的还在福身,一直未起,听到这些话时,心里暗暗叹口气。   您这么会为人着想,还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倒是让我起来啊!   周秉彦还在叹息,“委屈你了。”   又看向张采萱,“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张采萱:“……”我倒是想走。   不过这里是南越国,只要想着她是个生死随主子一念之间的丫鬟,她就什么脾气都没了,规矩道:“奴婢还有事情禀告给表小姐。”   她就不相信,秦舒弦会让她当着周秉彦的面说。   方才她说的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敢慢待兄长的话,张采萱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就看那秦肃凛身上的衣衫就知道,日子根本不宽裕。   秦舒弦面色白了白,惹得周秉彦一阵担忧,又是一通询问,最后送走周秉彦时,已经过去了好久。   张采萱早已在两人说话时就悄悄起身了,反正他们也注意不到她。此时见周秉彦离开,忙规矩地重新福身。   周秉彦走远,秦舒弦回身皱眉看着她。   张采萱不待她问,直接道:“奴婢本打算回箐院,只是方才那位秦公子拜托奴婢给您带话。”   她觉得秦舒弦可能不耐烦听,飞快道:“秦公子让奴婢给您说,庆叔明日下葬。”   至于什么十一年前之类的话,秦肃凛都让她不要说了。鉴于那话里面透露的消息太多,张采萱打算将它忘了。   秦舒弦却不像是急着走的样子,她上下打量一番张采萱,笑道:“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表哥会注意到你,方才可是问了你两次。”   张采萱心底顿生不妙,万万没想到秦舒弦醋劲这么大,比楚霏霏更甚。   当然,也可能是秦舒弦知道张采萱的身份才会格外注意到她。   忙更规矩了些,理所当然道,“大少爷怎会注意到奴婢一个丫头?”   秦舒弦嘴角的笑容微微露出讽刺的笑意,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她那一心读书的表哥,可从来不会注意府上的丫头。   又想到秦肃凛带来的消息,顿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看到面前规矩的丫鬟,不知想到什么,眉梢松开,笑道:“你替我去一趟。”   她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张采萱突然发现,从她今日真正第一次见这位表小姐,就发现一件事,秦舒弦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客人,吩咐起下人来仿佛她是正经主人一般。   张采萱低着头,“奴婢还要帮夫人送晚膳呢。”   隐晦的提醒她,我可不是你的丫头,帮着带话送东西可以,出府的话,还是得廖氏说了算。   谁知秦舒弦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一般,道:“刚好我要去陪姨母说话,顺便跟她借了你去帮我走这一趟。”   她抬步就往箐院去,张采萱心下思量,如果能够得廖氏许肯出府,对她倒是一件好事。   廖氏的屋子里,淡淡的馨香扑鼻,张采萱规矩的站在屋子中间,听着秦舒弦的撒娇的声音,“姨母,庆叔当初拼命救了哥哥出来,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秦家的恩人,如今他既已离去,我本应该亲自去上一柱香,只是我身在周府……我看采萱这丫头说话做事都很稳重,您就依了我,让她代我走这一遭,去吊唁一番,送上一份供品,我也好安心。”   廖氏笑着摸她的发,眼神里满是笑意,又看向张采萱时,柔和笑意不在,似在思量。   感觉到廖氏的迟疑和打量的目光,不知怎的,张采萱觉得有些不安,觉得秦舒弦的意思似乎不只是出府那么简单。   她还是不太了解当下人的心思,或者说是她不理解这些深宅中的女人的套路。张采萱心里叹气,安慰自己:总不会比被楚霏霏让人杖毙更差的结果的。   半晌之后,头顶上才传来廖氏淡然的声音,“你听表小姐的,去这一趟。”   张采萱应了,出了房门,钱嬷嬷早已等在门口,看到她后,“你随我来,带上夫人吩咐备下的供品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一样三十个小红包,明天晚上12点见!   ☆、第4章 第四章 大伯母   直到带着东西和两个粗使婆子出门坐上了马车,张采萱还是没能想明白方才她的不安从何而来。   想起方才在大厨房收拾点心时周围人看着她既羡又妒的目光,忍不住叹口气。在她们眼中,能够伺候周秉彦,真心是很有福气的事情了。   出了后门的巷子,她掀开帘子的一条缝隙,看到的都是高高的围墙,偶尔看到朱红色紧闭的大门之后,又是一排排高墙。   果然是高墙大院。   耳边却传来婆子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和些微讨好之意,“采萱姑娘,您长得真好看。”   张采萱回身看两人,都是最普通简单的粗使下人的衣衫,两人大概四五十岁,一脸的笑意。   张采萱笑了笑,语气诚恳,“我只是年轻而已。”   虽然小说中和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表明了原主长得好看,但是张采萱不觉得,她有认真看过,其实原主和她颇为相似,只是原主及腰的长发和眉眼间的稚气,看起来不太像而已。   两人婆子似乎没想到她这么随和,不说她马上就是箐院送去秉彦的丫鬟,就只她在箐院小厨房,就已经值得她们巴结讨好一番了。   张采萱心底有事,有些心不在焉,两刻钟后,外面喧哗起来,不用看都能感受到那份热闹。   这可是她第一次出府,就算是原主,也是没能出来过的,她又掀开帘子,看向外边热闹的街道。   两旁店铺林立,两三层的精致小楼随处可见,从马车里就看得到里面的客人,基本上都是由丫鬟嬷嬷陪着的女眷,看那打扮,身份也不会差。她随意看着,又是两刻钟过后,外面的摊贩渐渐地多了起来,多的是摆摊卖些吃食和小玩意儿的,还有女子珠花之类,看得出来价格不贵。街上的行人也多是细布衣衫,和方才的绫罗绸缎大不相同。   马车一路招摇过市,看到的人都纷纷避让。   “快出城了。”   听到边上的人说话,张采萱回头看她,问道:“你们可知道秦公子家住何处?”   婆子本来见张采萱沉默,正担忧她是不是生气,闻言笑道:“奴婢刚好听说过,秦公子住在城外二十里的欢喜镇辖下的青山村。姑娘也不是第一个去的,以前知弦院的丫鬟也去过,只是听说那里……偏僻落后。”   张采萱听到这个地名,眼皮跳了跳,垂下眼睑,随口道:“二十里,不算远。”   婆子笑了,“姑娘有所不知,欢喜镇虽然离都城不远,和都城却是天差地别的,去过的姑娘都说,那里的路上可全部都是泥,一个不小心摔上一跤,可真就是泥人了。还有啊,村民无理彪悍,说话粗鲁,还都是地里刨食的……”   张采萱随意听着,心下思量。   青山村,这么巧么?   小说中对那丫鬟的来历几句带过,但是原主记忆中却记得的,只是那时她年纪小,只记得她家就是青山村的。   她爹张全贵,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只是她六岁那年,闹了灾荒,她爹娘又先后病重,就这么丢下她走了。张全贵还有个哥哥和姐姐,哥哥张全富,也就是当年卖掉她的人。   张采萱揉揉眉心,干脆闭上眼睛,好好回忆,只记得那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对她倒是不错,大伯母对她也好,因为她没有女儿,她又是那时家中最小的孩子……   还有个大姑,她却只有一点点印象,似乎不常回来。   她叹口气,她孑然一身,其实在哪里活着都是一样,但是这里动不动饿肚子什么的,就不太美好了。   想到饿肚子……目前最要紧是赎身回家种地,她再次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难,都要想办法回来,尤其,这里可是青山村呢。   马车渐渐地颠簸起来,到了欢喜镇时,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比起都城确实差了许多。   马车上了去青山村的小道,道路颠簸,她几乎坐不住,身子随着马车摇摆。   张采萱:“……”这么个动不动饿肚子的地方,路还不好,求求各路神佛,让她回去。   终于在她麻木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半人高的篱笆小院中的秦肃凛。   张采萱跳下马车,院子里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身后的婆子拎着食盒紧紧跟着她,面上看不出不屑鄙视之类的事情,看起来颇有大家族的底蕴。   张采萱看得出来,秦肃凛是有些失望的,迎上前来看到是她,哑声问:“她呢?”   张采萱语气里带着点悲伤,很符合她此时上门吊唁的身份,“表小姐有事情耽搁了,吩咐奴婢替她来送庆叔一程。”   又补充一句,“表小姐说,若是不来,她不安心。”   秦肃凛点点头,带着张采萱进了中间的正房,刚刚踏进大门,一个黑影矫健的迎面扑来,张采萱心下一惊,就听到秦肃凛的声音,“小白,不许胡来。”   与此同时秦肃凛已经挡在了她面前,张采萱心下一安。   黑色的狗叫小白?   亏不亏心?   那黑狗不服气的又对着张采萱叫了两声,才摇着尾巴跑出门去。   秦肃凛回身,歉然道:“抱歉,小白它和你不熟,它不是故意的。”   张采萱点头,看到了屋子里的灵堂,走过去认真上了香。   秦肃凛对她道了谢。   张采萱出了门,看到不大的院子里隔出了一块菜地,也有几个人在院子里帮忙布置桌椅,眼神不时往她和那两个婆子身上扫来。   张采萱站在院子里,左右看看,青山村是个大村子。周围一大片看不到头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屋子,一般三五间,都有个篱笆小院,隔壁那家甚至还养了鸡。   看着那些鸡,她真心羡慕不已,以后若是顺利,她也想养几只。   “姑娘,这鸡最是不讲究,您过来一些,免得糟践了您这么好的衣裳了。”   张采萱正看得认真,就听到边上有善意的提醒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   她转眼看过去,本意是想要道个谢,待看清那人的长相时,有些惊讶,脱口而出,“大伯母。”   话一出口,张采萱赶紧闭上了嘴。   这个不是她的大伯母,是原主的。只是那一瞬间她控制不住。她也发现了,她的记忆和原主的记忆都能融合,除了有些头晕之外,一点不适都没,两个都好像是她,对于以前的那些经历,更像是做梦一般。   她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确实是记忆里老了些的大伯母李氏了。   李氏愣了下,上下仔细打量张采萱,嘴唇微有些颤抖,“宝儿……”   听到这个称呼,张采萱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来,眼眶也涩涩的有些疼。   李氏似乎更加确定了些,伸手一把抓住她,又惊又喜, “你真是宝儿?”   “你……”李氏迟疑的看了看婆子,“你能不能随我回家去坐坐再走?要是他爹知道你回来,肯定会高兴的。”   两个婆子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面上的惊讶都来不及掩饰。   张采萱看了看天色,道:“大概是不能了。”   李氏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再次打量一番张采萱,“那……你回,知道你过得好,我们就安心了。”   张采萱确实来不及了,她们出门时就已经是午后,此时若是快些,还能赶在天黑前进城。   “谢谢你。”秦肃凛送她们几人上马车,语气认真道谢。   张采萱也正色,“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看秦肃凛对于秦舒弦没过来颇为失落,这么说他应该会好受点。   马车启程,廖氏可没说她们能在外头过夜,尤其是她如今的身份,不能有一点毁名节的事情发生。   要不然……可能没到该死的时候她就死了。   回去的马车上,两个婆子看着她欲言又止,显然是有话想问,张采萱才不想说自己的事情给她们解闷,干脆闭目养神。   她们的马车进入后门时,天色已晚,外面只有朦胧的月光,张采萱有些累,这个时辰,相信秦舒弦也不耐烦听她禀告了,想了想,直接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张采萱照常去了小厨房端了早膳送去正房。   屋子里,秦舒弦今日罕见的早早到了,张采萱目不斜视,进去之后规矩福身,“给夫人请安。”   廖氏似乎在打量她,半晌才道:“起身。”   张采萱觉得不太对劲,昨日就是这种感觉,手上动作却不慢,将托盘中的几样小菜摆好,不只是她,还有青荷和钱嬷嬷也在一旁帮忙上菜。   很快就摆了一桌,正打算退下,却见外面周秉彦带着楚霏霏进来,给廖氏请安。   她们又是一阵请安,张采萱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女主,楚霏霏果然如作者笔下一般张扬的性子,长相艳丽,生生压下了大红衣衫上的芙蓉花,更衬得她美如画中人一般。   张采萱打算退下,却听到楚霏霏道:“听说母亲打算给我们送几个丫鬟?”   身为被送丫鬟的张采萱:“……”果然是毫不做作,性子直爽,有话直说的女主。   ☆、第5章 第五章 亲事   在南越国,大家族中由婆婆送丫鬟给儿子儿媳妇再正常不过,美名其曰伺候两人。   也确实是伺候夫妻两人的,只是得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顺便暖床。顺便做个盯梢的,比如夫妻两人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和夫妻感情之类,得往婆婆这边禀告。所以,一般夫人是不喜欢这样身份的丫鬟的。   大家心照不宣,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一般儿媳妇都得捏着鼻子认下。   楚霏霏果然不愧是多活一世的人,和常人不同。就这么直白询问婆婆的,大概算是都城的第一人。   屋子里气氛沉默,廖氏面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秦舒弦手扶着廖氏,安慰的拍着,但是眼神里满是兴奋。周秉彦无所谓,偶尔看向楚霏霏的眼神里满是笑意,显然对于她这么直白询问并不讨厌,只觉得有趣。   钱嬷嬷带着张采萱和青荷青雨退到了角落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张采萱余光看了一眼周秉彦,又扫了一眼廖氏难看的面色,重新低下头。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和她有关系的,不知道廖氏怎么回答,若是廖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承认,她很可能会提前几天搬入秉院。   张采萱察觉到青荷两人对她暗地里的打量,不以为意。其实楚霏霏这么直接问出来,对她来说才是好事,过了明路的,最起码不会不明不白就死了。   廖氏眼神闪过一道冷意,“是,我见秉彦都瘦了,你又经常回娘家,就打算送两个丫鬟去伺候你们。”   语气强硬。   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楚霏霏闻言,也不生气,转眼旁边的周秉彦。   周秉彦轻咳一声,“娘,我们院子里不缺丫鬟,霏霏带来了四个大丫鬟,她们是将军府精心教导的,我们都习惯了……”   “砰”一声,廖氏面色难看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秦舒弦忙伸手抓过廖氏的手,担忧道:“姨母,别伤了手,也别太生气,当心气着。”   廖氏缓了缓面色,看向楚霏霏的眼神冷凝,“你们是觉得我老了,多管闲事是不是?”   这话有些重,周秉彦微微变色,“儿子不敢。”   廖氏冷笑,“不敢?哪家不是这样,偏到了你们这里就不行?”   “今日这丫鬟,你们带不带都得跟你们回去。”   比起方才更加强硬,一锤定音。   廖氏想要送丫鬟,若是没成功,有损她多年来经营的当家主母的威严。   楚霏霏眼眶都红了,周秉彦见廖氏动了真怒,也不敢再说,安抚的拍着楚霏霏的手。   这番动作自然瞒不过廖氏,她眼神扫向张采萱她们这边。   张采萱暗叫一声不妙,袖子里的手捏得紧紧。看这情形,本来还有些商量余地的廖氏,为了在楚霏霏面前立威立刻就要让她去秉院了。   楚霏霏却不是软的,直视廖氏, “母亲,您是不是对我不满?不想我常回娘家?这丫鬟我们确实不缺,母亲若是觉得人手太多,可以发卖。”   张采萱暗暗叹口气,现在情形对她很不好,廖氏赢了她得立刻搬去秉院,廖氏输了她就得发卖了。她才醒来三日,第一日自己头晕睡过去,昨日去了一趟青山村,今日还是早上呢,根本没空布置赎身之事。   而且大家族中的丫鬟,想要赎身何其艰难,除非对主子有大功,或者是得主子信任多年才有一丢丢可能。   这些她都没有。   而且她这心思不能露出来,能够进周府这样的人家的下人,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再出去。能够吃饱穿暖走出去还有面子,赎身做什么?   秦舒弦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姨母,今日弦儿有事情求您。”   气氛陡然一松。   楚霏霏转开眼,显然对秦舒弦很是不屑。   廖氏缓和了些面色,看向她,声音也柔和下来,“何事?用得上你说一个求字?”   语气里满满都是宠溺。   “还不是我大哥,他今年已经十七了,该是定亲的时候了。只是您也知道,他八字不好,会克着身边的人,哪家姑娘都不会愿意的。上个月我去晏云寺求了云苦大师,他仔细看了大哥的八字之后,给了我一个女子的八字,说这个世上只有她不会被克,并且两人相辅相成……”   秦舒弦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廖氏心疼,“你对你大哥已经很用心,你爹娘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会欣慰的。”   秦舒弦笑了笑,“这个八字确实不好找,我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消息,只是我昨日夜里突然梦到了……”   她看向张采萱,“我梦到了采萱这丫头。”   张采萱微微一愣,她知道秦舒弦早晚会收拾她,却实在没想到秦舒弦会在此时提起她来,结合她说的前因后果……   她的头更低了下去,心里忍不住兴奋,若真是如此……   与此同时屋子里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来。   “采萱,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廖氏威严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张采萱压抑住心里的思绪,上前福身,声音细细报出了一串时辰。   “呀,可真是冥冥中有天意。”   秦舒弦的语气里满是喜悦,飞快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来了一张有些皱的纸,上面赫然就是张采萱报的年月时辰。   张采萱抬起头看了一眼,秦舒弦可真是费尽心思想要将她弄出府去,其实她的生辰在这周府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有心,定然能够查出来,那卖身契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呢。   廖氏眉心微皱,“她只是一个丫头,秦府虽然没落,却也不是她能够配得上的。”   秦舒弦笑了笑,“姨母,我大哥的出身……认真说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庆叔走了,我只是想要找个人陪着他,但是也不能害了人家,刚好采萱和他八字相和,又温柔体贴,如此正好。”   廖氏看向低着头的张采萱,“采萱,你可愿意嫁与舒弦的哥哥?”   又补充,“若是你愿意,我定然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三言两语就说到嫁人上面,配合如此默契。显然这两人就算没有商量过,最起码也是心照不宣的。要不然让她去做个丫鬟伺候秦肃凛,她也不能拒绝。不过也由此看出,在秦舒弦的心中,她哥哥秦肃凛,只配娶个丫鬟。在她这个秦肃凛未来的妻子面前还要暗示一番秦肃凛的身世,果然是“好妹妹”。   张采萱跪了下去,磕头道:“奴婢听夫人吩咐。”   廖氏往秉院送丫鬟一事不了了之。如今周府上下议论最多的就是张采萱将要嫁给表小姐哥哥一事。   乍一听还觉得张采萱命好,一个丫鬟还能赎身嫁人,那人还是表小姐的哥哥。表小姐那是什么人,是当家主母的心尖尖。但是众人又听到知弦院和这一次回来的两个婆子说了一番秦肃凛的住处之后,落到张采萱身上的眼神就成了怜悯。再结合府中若有若无的谣传,表小姐这分明就是妒忌她将要去伺候大少爷,然后想了法子将她弄出府去。   大少爷和表小姐哥哥,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听刚回来的那两个婆子说,那秦肃凛住的院子只是个篱笆小院,满院子的泥土,周围来往的都是地里刨食的村民,最是粗鲁不过。张采萱长得好,嫁给他以后,却得操持家务,说不定还得下地……可惜了。   自从廖氏觉得将她嫁出府去,她每日的活计就不再是给廖氏送膳食了。   张采萱站在案板前切菜,感受着周围的人落到她身上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倒是没什么感觉。   厨房门口站了一个人,投下一片阴影,青荷尖刻的声音随之响起,“哟,这不是差点点就成了姨娘的采萱嘛,如今你这样,啧啧……听说秦公子他们家没有厨娘,好在你在厨房多年,日后不至于饭都吃不上……”   周围的人早在青荷出声时就很认真手中的活,这可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得罪不起。   张采萱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主,反问:“是谁说我差点成了姨娘?”   青荷噎住。   张采萱是廖氏挑中送去秉院的丫鬟这件事,是在看到廖氏的动作后众人猜出来的,若是没有秦舒弦横插一手,此事大概八九不离十。但都是众人默认,却没有人说出来过。   青荷这话若是传出去,对秦舒弦的名声可不太好,廖氏第一个饶不了她。   张采萱说了这句,低下头认真干活。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青荷冷哼一声,“你们别胡说,要不然……”   青荷严厉的眼神扫过众人,端着两盘点心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张采萱身边的婆子安慰的拍拍她的手,靠近她低声道:“采萱,别想太多,人一辈子的福气是有定数的,我们生来命贱,本就做不了人上人……”   她叹息一声,摇摇头。   感受着周围人落在她身上惋惜怜悯之类的目光。   张采萱:“……”我真心不想做什么红袖添香的丫鬟,就想回去种地。   但是就算是她直说,众人大概也是不相信的,只会觉得她死要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作话没了,今天一样发30个小红包,先到先得。明天晚上继续。   ☆、第6章 第六章 猛药   张采萱对于众人的目光不太放在心上,只要能够离开周府,怎么样都是好的。   习惯了自由的人,再加上原主记忆和她到了之后这几日的经历,她实在是不想再让自己的性命捏在别人手上。时时刻刻担忧被人杖毙或者发卖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午膳准备好了,箐院的小厨房并不太忙,这个时辰只要留下几个等着伺候的人就行,一般都是轮值,她端着一碗粥,面前摆着她的份例,一盘炒青菜,里面还有零星的肉粒。边上还有一碗汤,虽然清,却也很不错了。   其实厨房里就是那么回事,廖氏拨下来买菜的银子未必只有这么多,但应该都被采买的人中饱私囊了,不敢吞主子的份例,吃亏的就是她们了。   方才和她说话的婆子凑了过来,将她面前的菜盘子推了推,“吃!”   张采萱扫一眼,肉眼可见的那盘子里的肉粒比她的多一些,这个大概就是人际关系的问题了。   她含笑谢过了婆子的好意,其实她对于现在对于肉并没有那么想吃,只要能够吃饱肚子就行了。   以后……应该会有想吃肉的时候。   说到这个,就想要赶紧出府。但是秦舒弦和廖氏虽然问了她,对于婚事却并没有拿出章程来,她只是个厨房里的丫鬟,当然不敢劳烦廖氏和秦舒弦亲自过问,应该是钱嬷嬷……   又过去两日,不见钱嬷嬷来问,也没听说廖氏和秦舒弦她们有派人去青山村告知秦肃凛的意思,实在不同寻常。本身丫鬟的亲事不用讲究,有时候一个月不到就已经成亲,但是这样悄无声息,就跟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再这么拖下去,对她并没有好处。   她心底不无阴暗的想,秦舒弦如此,大概只是不想让她去秉院,如今府中的人都知道她是秦肃凛未婚妻,周秉彦再好色也不会对别人的未婚妻下手,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她可不能拖下去,最好尽快出府。虽然不想嫁人,但这是她目前最快的捷径,自然不会傻的往外推。   出去了再说。   打定了主意,她起身出门,去找了青雪。   青雪也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听说她最近每日都去桂花林中采桂花回来制表小姐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 青雪姐姐,我陪你去。”   张采萱站在箐院门口不远处,看到青雪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迎上前去。   她笑容灿烂,带了些亲近之意,青雪微讶过后,“采萱?”   张采萱含笑上前,伸手接过丫头手中的篮子,笑道:“我去帮忙,青雪姐姐不会拒绝。”   她语气动作再自然不过,青雪不好拒绝。   桂花林中,香气袭人,闻得久了还有些腻,张采萱这几日午后该休息的时辰都来,干活认真,让本来以为她别有用心的青雪都有些诧异,看这样子,好像真的是来帮忙的。   桂花林中静谧,却有男女说笑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青雪并不惊讶,应该是府上的主子过来赏花了,她特意看了一眼张采萱,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其他的心思,不由得暗暗松口气。   她其实怀疑采萱主动帮忙应该是不怀好意,府上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是没有人愿意回去种地的。不过采桂花确实很难,她又舍不得将这个主动送上来的人推开,只好打定主意暗地里看好她。   来人是周秉彦和秦舒弦,这几年来府中各处美景该观赏的时候,秦舒弦都会邀周秉彦一起赏景,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做的坦然,倒是没有人往暧昧的地方想。   两人有说有笑,张采萱余光看到,落到她眼中这两人真的暧昧,只是外人没往这边想,只以为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好而已。   她之所以愿意来采花,本就是碰运气的,私心是想多出现在他们面前,应该能起到提醒的作用。   她也是没办法,目前为止,她看不出一点秦舒弦愿意为了这桩婚事费心的样子。   周秉彦两人已经过来,青雪带着她们给两人福身,张采萱夹在几人中,一点不突兀。   那两人即将过去时,就见周秉彦回头,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   青雪福身,“夫人吩咐奴婢采些花回去做桂花糕。”   与此同时,秦舒弦那边强烈的目光也落了过来。有心人都知道,这个桂花糕,大半是知弦院的。   周秉彦看了看几人篮子里连底都没铺满的碎花瓣,道:“伺候好了表小姐。每人赏一个月月银。”   青雪一喜,“谢大少爷赏。”   周秉彦转身就走,突然又回身,随口问道:“采萱?你不是厨房的丫头,怎么又来采花?”   张采萱低着头,“奴婢闲来无事,帮着青雪姐姐做些事。”   周秉彦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点点头就和秦舒弦走了。   几人看着张采萱的眼神都带了些惋惜神情。府上丫鬟那么多,周秉彦能够记住她就很难得了,若是没有表小姐插手……   张采萱回去继续认真采花,午后回了厨房准备晚膳。   听说今日表小姐特意过来陪着夫人用膳,厨房好一通忙,她也不例外。厨房的活计就是这样,饭点忙的时候忙死。好不容易完了,青雪过来了,“采萱,夫人找你。”   张采萱顶着厨房里众人探究的目光随着青雪去了。   屋子里的桌子上,饭菜还没怎么动,张采萱目不斜视,进去规矩福身,“奴婢给夫人请安。”   廖氏随意摆摆手,“弦儿,你跟她说。”   秦舒弦看向她,张采萱只觉得一股阴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她袖中的手捏得更紧几分。   “采萱,你既然是我未来大嫂,秦府虽然已经没落,但你再在小厨房伺候也不合适了。”秦舒弦的声音不疾不徐,显然心中早已想好了她的去处。   张采萱心下微安,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奴婢听夫人吩咐。 ”   廖氏根本不接话茬,秦舒弦继续道:“我合了八字,打算跟你提亲才知道你家中还有亲人,而且还刚好在青山村,这成亲自然是由家中出嫁最好。不如……你先回去备嫁?”   张采萱抬起头飞快看了她一眼,没想到秦舒弦对她还真上了心,这些都打听到了。   张采萱在众人惋惜的目光中磕下头去,“奴婢听夫人吩咐。”   廖氏满意于她的态度,“你果真没有不乐意?”   张采萱当然不能太愿意,毕竟周秉彦是她儿子,得做出一副舍不得周府但是又听话的模样来,想了想,又觉得这么复杂的情绪表达对自己来说有点难,干脆低着头,声音低落下去,“没有。”   ……尽力了。   半晌之后,钱嬷嬷端着托盘递到她面前,张采萱抬起头就看到满托盘的东西,有银子有首饰,但是她的眼神却落到了这些东西下面,托盘底那张泛黄的纸上。那纸折着,隐约看得到上面有些陈旧的墨迹,一看就有了些年头。   只要拿了这张纸,她就自由了。   张采萱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忙低下头掩饰住。   屋子里的人见她哭了,都以为她舍不得,秦舒弦冷淡的声音响起,“难道嫁给我大哥你不愿意?”   张采萱一时心情激动,闻言忙按捺住,磕头道:“愿意。只是夫人待奴婢好,奴婢舍不得。”   一般下人进了周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定然是舍不得离开的。   秦舒弦轻哼,廖氏瞪她一眼,秦舒弦不以为然别开脸去。   “回去好好备嫁,这些东西算是我给你的嫁妆。”   张采萱磕头,“奴婢不敢让夫人费心,夫人还是……”   廖氏也不多说,随意摆摆手。   这个当口,张采萱不敢再纠缠,乖觉的接下托盘,就听到秦舒弦道:“明日,府上的马车会送你回去,我也会让人带信给大哥,让他找人上门提亲。”   可真是迫不及待赶她走,看来她早先努力的方向没错。张采萱又磕下头,“奴婢多谢表小姐大恩。”   张采萱端着托盘从屋子里出来,直接就回了屋,进屋栓好了门,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拿起最下面的那张泛黄的纸,打开就看到了角落上那个小小的手指印。   她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卖身契,她仔细折了贴身收好,才去看别的东西。   上面有两个银锭,合着有十两银,还有两副耳环和两支金光闪闪的钗,当然不会是纯金,应该是镀金,只是好看而已,值不了什么银子。有支银钗,看起来有些黯淡,一看就是旧物。   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是廖氏亲手准备,应该是钱嬷嬷去找出来的,而钱嬷嬷的手笔,代表廖氏。看这样子,她在廖氏眼中,位置实在不高。   她想了想,掀开被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包袱,这里面的,就是原主这么多年来全部的家当了。她那日醒来就数过,有四两多,全部都是碎银,甚至还有一把铜板。   反正睡不着,她干脆收拾东西。属于她的东西本就不多,以前都是和人一起合住,什么都藏不住。再说,一个丫头,也没什么可藏的,原主老实不会钻营,没有主子打赏,就凭着平日里那点月银,能够存下这些,已经很难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继续30个小红包,明天晚上见!   至于加更,以后会有哒!   现在在等上榜,不好加更的,要不然字数要超。   时间定错(捂脸)   ☆、第7章 第七章 自由   张采萱用帕子裹好了银子和首饰,重新塞回被子里,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端着木盆出门,准备去厨房打点热水洗漱。   此时箐院中可能就只有备热水的人和几个大丫鬟还在忙,她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人,有些对她和善的笑笑,真的停下来和她说话的人几乎没有。   她自己也明白,她如今在这些人眼中,再没了可以结交的必要。   很快打回了热水,刚刚洗漱好,却有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就看到门口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丫鬟,笑吟吟道:“采萱,听说你明日就走了,我来看看你。”   张采萱点头,却并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那丫鬟探头看了看里面,“我们进去好好说说话呗,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这个丫鬟是以前和原主住一个屋的,叫翠喜。平日里喜欢贪些小便宜,只怕她来说话是假,想要搬些她不要的东西回去才是真的。张采萱这几日都努力不让外人看出自己的不同,再说她明日就离开了,当然不会和她谈什么心,只道:“我头还有些晕。”   翠喜是个聪明的,立刻道:“采萱,你那个帐幔好看,你能不能送给我?”   张采萱心下更冷静,“等我走了,你来拿就是。”   翠喜有些不甘心,她之所以现在就来,是因为等张采萱走了,这些东西先要禀告过钱嬷嬷的,然后还有青荷她们,轮到她的时候可能已经没什么好东西了,起码帐幔是留不住的。   “采萱……”   “对不住,我有点累,明日还得出府。” 张采萱才不管,反手就关上了门。   看到翠喜,以前的记忆也更清晰,原主是个软的,有许多东西都被她半强迫的拿走了。   除了银子,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些布料了,张采萱想了想,干脆也收起来,那日看到李氏,她身上的衣衫都洗得泛白,那还是去别人家帮忙,可见他们平日里日子过得也不太好。   由此看出,这种绸缎对她们来说,应该是个稀罕物。就算是自己不穿,拿出去卖也行的。   收拾好了一个大点的包袱,她心满意足回去睡觉,没成想居然会睡不着,可能是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事情突然没了,有些兴奋。   半睡半醒的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隔壁有人起身,外面蒙蒙亮,她起身洗漱,很快青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采萱,你起了吗?马车已经备好了。”   张采萱心下越发轻松,有些想笑。秦舒弦这还真是着急,不过,她也想越快越好。   拎着包袱出门,青雪隐隐叹息一声,塞给她一包点心,道:“夫人吩咐我送你出去。”   张采萱谢了廖氏的好意,和青雪一起出了大门,居然又看到了秦舒弦身边的贴身丫鬟云荷。   张采萱:“……”   其实秦舒弦真的多虑,她绝对不可能会再出幺蛾子的。   不过若是换一个人,这个时候求到秉院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采萱理解秦舒弦这份心思,不过专门盯着她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和楚霏霏争取啊!   云荷对她的态度还不如青雪温柔,有些冷淡,“表小姐吩咐我来送你。”   张采萱笑了笑,随着两人去了后门。   后门处果然备好了一架普通的青蓬马车,张采萱规矩的爬上去,青雪上前道别,云荷却递过一个粉色荷包,“这个是表小姐吩咐奴婢给你的。”   封口费?或者说是补偿。   这个当口,她可不敢和她们对着干,规矩收了,又口头上谢了一番秦舒弦,马车才得以启程。   帘子落下,张采萱的心情轻松了起来,如今总算是……她想了想,掀开帘子,看到外头赶车的马夫,笑道:“大叔,您能不能先带我去一趟衙门?”   顺手就递了一角碎银过去,大概两钱。   车夫顺手就收了,“你得快些,我送你回了家,回来还有事呢。”   张采萱应了,重新坐回马车,拿出那张泛黄的纸,等马车一停,她拎着包袱飞快就进去了。   衙门专门有地方管理户籍还有各种契书的地方,此时还早,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打着哈欠从后衙出来,张采萱忙迎了上去,规矩递上了身契,“劳烦大人。”   师爷本就不是大人,只是有了举人或者秀才功名之后找关系进来的,听到这个称呼,眉眼缓和了些,顺手拿过契纸,习惯性的一捏,里面有个东西硌手。面上瞬间带上了笑容,听了张采萱的话后,笑道:“姑娘想要销了奴籍?”   ……   等张采萱再次从衙门出来时,手中已经捏了薄薄的崭新的一张纸,那师爷在知道她想要立女户时,本来不太甘愿,不过在知道她是周府出来的丫鬟并且家中再无亲人之后,到底答应了。   嗯,兴许是那锭银子的功劳,可能还有周府的威势在。   要知道,能够全须全尾顺顺当当从这样府邸出来的丫鬟,本身就不容小觑,看张采萱的模样,应该是她自己或者父母在周府立了大功,才可能顺利赎身。   张采萱走出来时有些肉痛,花了足足一两银呢。   等她重新坐上马车,拿出那张崭新的纸,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这会儿想起来,那些银子没白花。如今她再不必担忧会被杖毙了,秦舒弦今日还担忧她会去秉院纠缠,其实张采萱比她更怕和秉院牵扯上。   她隐约认识几个字,虽然全部都和现在的字不一样,但是猜着还是认得出来“青山”之类的字迹。   嗯,回去以后,字还是要学起来的,最起码不能让人骗了。   她身契上面写了青山村,所以就落户青山村了。本来没有这么简单,应该是村长带着她去镇上,然后由镇长带着她来这边才可能办下来这个女户,不过有身契上写明的周府和那一两银子在,这些都不用了。   果然,无论任何时候,权势都是好用的,她也算是狐假虎威了一回。   刚刚过午,她就到了青山村,张采萱在村口下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之后,回头看着村口的大树和一大片空地后的土墙屋子,心里只觉得豪情万丈。   不过,她该先去哪里呢?   “是采萱姑娘吗?”男子的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她一回头,果然看到秦肃凛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张采萱拎着个大包袱,面色木然,“……”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这个是未婚夫。   看到未婚夫,应该怎么打招呼?   看到根本不熟悉的未婚夫,咋个整?   秦肃凛已经上前,不由分说接过她手中的包袱,“先回家!”   ……等等,大哥你说什么?   我们没有那么熟!!   不过此时正是各家刚好用过早膳出来闲聊的时候,若是在这里讨论,只怕许多人都要知道了。   张采萱赶紧跟了上去,走了半晌,才到了秦肃凛的家中。   小白睡在堂屋门口,张采萱从它身边过时,它懒洋洋喵了一眼,继续睡。   秦肃凛拎着包袱进门,给张采萱倒了一杯茶,道:“抱歉,采萱姑娘,此事大概是我连累你了。”   张采萱端着茶,看着面前人脸上的歉意,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了。   秦肃凛似乎没发现张采萱的心思,直接道:“我是昨夜才知道这件事情,你先住下,我一会儿就去周府找她,婚事不必再提,务必让她松口带你回去。”   听到回去,张采萱忙道:“我不回去。”   看着秦肃凛认真的脸,张采萱憋不住了,不用想都知道塞一个人进周府有多难了。而且她身份格外敏感。秦肃凛应该也明白这些,但还是执意……让她骗别人可以,但是骗一个这样的老实人,她做不到。   再说,可以商量嘛。   于是,打定主意好好商量的张采萱,道:“其实我不想再伺候人了,本身就打算赎身的,没想到表小姐就指了婚事。”   张采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身为丫鬟是不能拒绝主子的,就顺着表小姐的意思出府来了。”   秦肃凛秒懂,“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再回周府?”   张采萱就喜欢这么坦诚的谈话,干脆点头。   秦肃凛迟疑,“那我们的婚事……”   “你若是不愿意,自然是作罢。”张采萱随口接道。   她的心情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随意,紧紧盯着秦肃凛的脸。   秦肃凛毫不犹豫,“那就作罢。”   张采萱暗暗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觉得秦肃凛这么干脆拒绝,她有点受打击。她这么个正当妙龄的姑娘,自觉比起村子里的姑娘还是好看些的。   ……等等,村子里?   村里的姑娘也有好看的,而且家里家外一把抓,什么活都能干,比她当然好太多了。   张采萱突然有些明白了,秦肃凛应该是有心上人的。顿时有些庆幸这对兄妹感情不好,要不然她怎么夹在中间出来?   想到这里,张采萱真诚道:“秦公子,因为你我才能顺利出府,等日后你成亲的时候,我定然会送上一份贺礼。”   秦肃凛有些茫然,不明白张采萱怎么说到这里来了,不过村子里办喜事大家互相送礼是正常的,只随意点点头道:“那现在你怎么办?”   ☆、第8章 第八章 房子   张采萱不觉得秦肃凛应该帮自己多少忙,若是不提婚事,两人只是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她不知道她去找所谓的大伯他们会不会理她,想了想道:“我先去村长家中……”   “宝儿。”   李氏的声音在篱笆院外响起,秦肃凛两步踏出门去,“大娘,你找谁?”   张采萱随着他出门,此时道:“大概是找我的。”   李氏看到她,面色一喜,“宝儿,我听说你拎着包袱回来,是不是奉主子的命给肃凛送东西的?”   方才村口的人那么多,村子里日子单调,张采萱拎个包袱回来,自然会惹人议论。她顿了顿,才道:“不是,我赎身了。”   李氏愣住,“赎身了?”   张采萱认真道:“是的。”   李氏反应过来,面色一喜,“那可是大好事。”   张采萱紧绷的心松了松,看李氏的喜色不似作假,虽然不期待这些亲人能够帮忙,却也不希望他们拖后腿。就这么看着,李氏对她倒似有几分真心的。   “跟我回家。”李氏打开门进来,伸手去接张采萱的包袱。   张采萱避开她的动作,“大伯母,我想去村长家中,买一块地做地基,然后我想要造房子。”   李氏又是一愣,张采萱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不打算跟她回家,想要自立门户的意思。   李氏看了一旁的秦肃凛一眼,不由分说接过包袱,“造房子哪是那么简单的?先回去再说。”   她转身之际,张采萱有看到她通红的眼角,先去看看也成。   出了秦家小院,张采萱跟着李氏走,一路上都是那种篱笆小院,偶尔还有人出来和李氏打招呼,看到她身后的张采萱时,都露出好奇神情。   还有个妇人熟稔的问, “张大嫂,你后头这个俏姑娘是谁?”   李氏扬声,“是我侄女,回来了。”   张采萱的目光落到各家院子中,看看人家的格局或者看看鸡鸭猫狗,很快,李氏带着她进了一个五六间屋子的大院子。   院子里比起方才那些人家要干净些,十几只鸡关在院子角落,屋檐下坐着三个年轻的妇人手中正拿着针线,看到李氏进门,都站起身,“娘。”   李氏摆摆手,拉过张采萱,“她们是你三个嫂子,当初你……你还没见过呢。”   又看向那边的几人,“她就是宝儿了。”   三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张采萱含笑唤了她们,就被李氏拉进了屋子,“地基不用买了,当初你爹走时留下了三间屋子,就是隔壁那个院子,只是……”   “你大哥他们年纪大了,到成亲的时候家中的屋子住不下,你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大伯就让你大哥和二哥都住过去了。”   张采萱进了院子,是有些熟悉的,不过原来她离开前的摆设和现在大大不同,张全富兄弟成亲时就分开造好了屋子的,只是如今都是一个院儿了。   李氏抹了抹眼睛,道:“你爹娘的屋子还空着,你先搬进去住着,过些日子等你大哥他们造好了房子,就还给你。”   张采萱皱眉,她想要回家种田,却是想要一个大大的院子的,这六间屋子的院子就算是李氏真的分一半给她,也不算大,而且没有后院。   再说,如今这样的情形若是她独自住三间屋子,那两个嫂子答不答应且不说,光是外人的议论就不少。   张采萱直接道:“大伯母,我想要重新买地基,就在村尾那边。”   李氏诧异,“你不要你爹留下的屋子?”   她倒是想要,拿回来卖银子也好。但是人家都住了这么久了,根本不好要回来,虽然李氏看起来是对她不错,但是始终比不上她自己的几个儿子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卖了她养活一家人了。   李氏张了张口,道:“无论以后怎样,先住下再说,等你大伯回来,大家一起商量。”   张采萱没有拒绝,村子里她不熟悉,就算是造房子,也没有那么快的。还有,她不清楚一般农家人的日常,看看李氏他们一家,也能学着一些。   空着的那间屋子还算亮堂,可以说是这边三间里面最好的那间了,可以看出张全富对张全贵还是有点兄弟情的。   里面的家具有些陈旧,和周府根本就不能比,张采萱却觉得格外安心。她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很快收拾好,想了想,换下了身上那件粉色的周府丫鬟衣衫,穿上了布衣,又学着村子里的姑娘扎了简单的头发。   临出门时看到地上一个粉色荷包,才想起来这个是秦舒弦给她的,弯腰捡起打开,里面薄薄的一张纸,居然是张银票。   二十两。   张采萱捏着银票,有些纠结。   她从未想过出府时秦舒弦会给她这么多银子,想了想又觉得正常,在别人眼中,她可是被秦舒弦阻了光明的前程的。   可能在秦舒弦眼中,一个周秉彦的通房值二十两银。看来她倒是对周秉彦用了心了,有了这张银票,就算是日后周秉彦计较起她来,也完全说得过去。   干脆利落收好银票,打算着抽空去换成银子。张采萱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妇人抬起手,似乎想要敲门。   “大嫂。”张采萱唤了一声。   张全富生了五个儿子,大儿子张进福,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娶了李氏娘家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妹。   小李氏有些羞囧,在她眼中,张采萱长相秀美,动作大方。在张采萱面前,她是有些自卑的。   小李氏声音有些低,“宝儿,该吃饭了。”   堂屋里,摆了一大一小两张桌子,李氏端坐在上首,张采萱进去后,她笑着招呼,“宝儿,坐这边来。”   与此同时,端着饭菜进门的二嫂何氏和三嫂吴氏眼神微微变了下。张采萱偶然看到之后,微微一想就了然,这两张桌子一看就是分桌吃饭的,至于怎么分……   张家目前张全富加上五个儿子就是六个成年男丁,再加上李氏就七个人。不大的桌子已经可以坐一桌了。   而三个嫂子和孩子……   说起孩子,她还不知道如今张家有几个孩子。正想到这个,就看到外头跑进来五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也走路利落了,最少有两岁了。   张采萱:“……”两桌能够坐得下,本身就是挤着来的。   张采萱没急着坐,越发坚定了造房子的心,这样看起来,张全富还记得留出一间空屋子,已经很有兄弟情了。“大伯母,大伯和大哥他们何时回来?”   听到张采萱的问话,李氏有些欣慰,道:“很快就回来了。”   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炒了一大盘青菜,还有一大盆鸡蛋汤,鸡蛋汤中也加了些青菜。边上还有一盆暗黄色的馒头。三个嫂子已经在招呼孩子了,看来是没有菜了。   肉眼看得到李氏那桌子上的菜和鸡蛋都要多一些,难怪何氏她们会在意张采萱的位置。   李氏说很快,果然很快就听到有声音了,包括李氏在内的几个人都出去了,采萱也出门,看到在院子里洗漱的几人,除了年纪差不同,都是一身补丁沾了泥的布衣,还有一样的皮肤黝黑。   乍然看到张采萱,那年纪大些的也就是张全富顿住了脚步,“宝儿?”   张采萱含笑点头,“大伯。”   张全富身后的几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张采萱哪怕身着布衣,但是那不同于农家人的白皙的脸给人的冲击很大。   “宝儿?你回来了?”张进福最先上前,上下打量张采萱,半晌才哽咽道:“好。”   张家五兄弟,福禄寿喜才,除了张进福上前,其他人都低低唤了她的名字,善意的笑笑。   吃饭时,几个孩子对于桌子上的鸡蛋很是喜欢,不过都没上手抢。小李氏她们忙着给几个孩子分,还不忘给张采萱夹一些。   张采萱拿着个馒头,有些不自在,虽然张家众人对她足够善意,可能是太小心翼翼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外人。   手中的馒头硬得捏不动,她咬一口,有些粗糙,咽下去时还有些喇嗓子。看到几个孩子,包括那个两岁大的孩子,吴氏用鸡蛋汤泡了,仔细喂着。她有些沉默,现在看来,周府的伙食确实很不错了。   也不知道是只有张家如此,还是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过日子,她住进来也是想要了解这些的。要是不知道,以后她自己住,若是在家吃白面馒头被外人看到了就不太好了。   这么想着,也觉得没房子造好前这段日子,得仔细观察一番。不过,她真的得准备着造房子了。一家这么多人,哪怕就是吃粗粮馒头和青菜都得不少。多她一个,对于张家来说,可能是不小的负担。   饭后,张进福带着几个弟弟走了,可能是李氏跟张全富说过,他留在了家中。   张采萱帮着李氏洗碗,“大伯母,一会儿大伯若是有空,我想要让他带我去村长家中。”   李氏沉默,半晌叹口气,“是我们对不住你。”      ☆、第9章 第九章 绸缪   李氏语气恳切,看得出来很是歉然。   张采萱倒不会生气,人总是为自己打算的,他们夫妻再是对她疼爱,在自己几个儿子面前总要退让的。不说她只是侄女,在当下众人眼中,就算是亲女,在儿子面前也得让路。   李氏平日里是要下地的,只是今日得了她回村的消息,后来又接她回家,这才没去。她洗刷碗筷灶台飞快,张采萱在一旁更多的是学习,虽然在周府厨房那么多年,但是大家族和百姓之家的习惯很是不同。   张全富在院子里修理农具,李氏直接带着她过去,搬了个自制的小木凳坐下,道:“他爹,宝儿想要去村长家中买一块地重新造房子。”   张全富是个沉默的农家汉子,看了一眼张采萱,皱眉道:“买地不便宜,造房子更是花费不少,再说,如今村子里也没有合适的地基。”   “宝儿,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你既然有了运道出来,我便会好好养着你,待日后寻一门可心的婚事将你嫁了,我才算对得起你爹。”   张采萱心里平静,听到嫁人之后越发冷静,她或许以后会嫁人,但是人选却一定不能由着他们来选,若是不搬出去,张家一大家子,看这样子没有多余的银子。还有那么多姻亲,如今张全富夫妇对她满是疼爱和歉意,对她自然是好的。但是这份疼爱和歉意不知何时就消磨光了……别说不可能,当初张全富夫妻两人对她是真疼爱,但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还不是将她卖了?   穷人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到时候张全富他们委屈的肯定还是她。不说别的,就是小李氏和何氏还有吴氏她们娘家,难保没有适龄的男子,到时候张全富他们觉得婚事不错要替她定亲,她应是不应?   若是不应,只怕外人都会说她是个白眼狼了。   她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撕破脸。   于是,她不接话,直接道:“大伯,我这些年存了点银子,我看过了,那村西头山脚下有一片空地,我想要买下那块儿,到时候圈个院子出来。”   张全富和李氏对视一眼,李氏叹气,对他道:“他爹,我早就看出来她的执意如此,要不然我就劝了。”   说完,看向张采萱,“宝儿,你是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造房子没用,难道你还要招赘不成?”   招赘什么的,张采萱从未想过,只是习惯了有个自己的家才觉得安心。   她这边沉默,那边李氏还在苦口婆心的劝,“你的银子完全可以存起来,日后当做嫁妆,有了银子,腰杆子也硬气,婚事上也顺利一些。”   张采萱不想提婚事,直言道:“我暂时不会考虑婚事,你们家中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日子也不好过,若是我回来,几个侄子嘴里难免欠缺,本就是长身体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大伯,你若是有空就带我走一趟。”   语气有些强硬起来。   李氏不再说了,张全富起身,打水洗手,似乎还不放心,又道:“要是真的如你说的那般,你有银子,也造好了房子,你独自住在村西,也危险得很,那边靠近山脚,山中还有虎狼……”   张采萱明白,张全富这番话虽然字字句句为她打算,应该也有一点私心的。就像是他们说的,她是个姑娘,张全富好好将她养着,到时候嫁了,张全贵留下的房子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但是张采萱没必要成全他,当初他们已经对不起原主一回,现在她都能回忆起来当初知道自己被最亲的大伯卖掉时的不敢置信和悲伤。   所以,做亲戚可以,做亲人还是算了。距离产生美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张全富终于洗好了手,见张采萱沉默的看着他,叹息,“走。”   青山村的村长住的房子是青砖,和村子里这些人用的土砖看起来颜色就不一样。   村长张全理,算是张全富的本家哥哥,这个村子大半都是姓张的,认真扯起来大家都是亲戚。   张采萱两人到时,村长家中刚好用完了饭,她看到村长媳妇李氏端着的剩菜中还有零星的肉和几个白馒头,可见他们家日子过得不错。   张采萱心里也一松,看来贫困只是个别,白面馒头还是可以吃得上的。   村长看到他们,很是诧异,还看了看天色,“全富,你怎么来了?”   张全富身子微微佝偻,语气缓和,“大哥,这个是我侄女宝儿,她如今回来了,我们家中大哥也知道一些,孩子都大了,孙子也一年年大了起来,屋子就不够住……”   村长端着一杯茶,边听边喝,还赞同的点头。   张全富也不废话,“所以,我们就想要买块地造房子。”   村长诧异,放下杯子,似在沉思,随口道:“村子里也没有合适的地可以造房子啊?”   张采萱微微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大伯,是这样,我银子也不多,只想要买一块荒地,您看着哪边合适,分我一块就行。”   村长的目光落了过来,看到张采萱的样貌后,愣了愣,忍不住道:“姑娘家年纪到了嫁人就是,你还买什么地?”   果然是能够做村长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买地的是张采萱。   “我年纪还小,嫁人还早,但是家中已经住不下了,我三嫂肚子还有孩子呢,我还是搬出去住。”   是的,一顿饭之后,她就看出来了,吴氏肚子虽然平坦,但是吃饭时小李氏和何氏格外照顾她,显然就是有孕了。   张全富似乎还不知道这个,闻言面色一喜。   张采萱看到之后,暗暗叹口气。农家对于添丁总是高兴的。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到村长身上,等着他答复。   半晌之后,他才道:“村子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地,要么就是村西那边靠近山脚的地方还算平坦,离村子也近,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住得那么远……”   张采萱心里高兴,村长算是个好人了,那块地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可以造房子的地。真心道谢,“多谢大伯,我是不怕的,到时候养几只狗,应该就差不多了。只是这价钱和地契还劳您多费心。”   养狗确实是个办法。但是村长和张全富闻言,都暗暗摇头,到底是小姑娘,又是刚从大户人家出来,不知道许多人饭都吃不起了,狗岂是那么好养的?还几只?   不过看张采萱已经打定主意,也不好再劝。   “价钱……”村长沉吟半晌,道:“那边是荒地,现在买荒地是三两银子一亩,你要多少?”   张全富见她沉思,提议道:“若只是造房子和圈出个种菜的小院子,你又是一个人住,只需要两分地就足够了。”   张采萱想了想,道:“大伯,我是个姑娘家,不好出门下地,就想要地离得近些,两亩……行不行?”   两亩荒地?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老天爷不愿意给饭吃,好多人家都青黄不接,肥地和水田价钱翻了几翻,那个荒地却始终没有人愿意买,皆是因为那荒地要开荒不说,前面好几年根本产不出东西,就算是比肥地便宜一多半,也没有人愿意。   两人又是一番劝说,张采萱打定主意就要两亩,实在无法,村长道:“你要是有那银子,买两分肥地也比那个荒地好,收拾起来不费劲。那荒地种菜都不好长,你一个姑娘家,收拾起来也麻烦,那里面好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树木,到时候你……”   看着身形纤细皮肤白皙的张采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下地吃苦的样子。   张采萱行礼,认真道:“多谢大伯为我劳心。”   看这样子,是打定主意了。   张全富沉默,这个侄女自从回来,就不会再听他的话了,再不是当年那个跪着求他不肯离家的瘦弱小姑娘了   张全富不说,村长就更不好再说了,自觉尽到了长辈的本分,好话说尽,利弊也说清了,见张采萱还是执意,道:“若是真的想要买,得空随我去镇上,然后我们一起去都城衙门交银子拿地契。”   张采萱再次一礼,“多谢大伯费心,若是大伯方便,就明日。”   她这么急,村长也不废话,起身道:“那你先去看看要哪块,到时候衙门来人直接丈量然后定下地方。”   走出村长家中,其实离他们进去也才半个时辰,张全富沉默的背着手走在前面,进门以后,李氏迎上来想要问话,就听他道:“宝儿,你爹这房子,大伯跟你买。”   在看到张全富一家的日子之后,她从未想过他们家会给她银子。   果然,就听张全富接着道:“只是,现在我们家中银子不多,一会儿我算算,先给你一些,余下的……大伯定会尽快还你。”   说完,看向一旁被这变故打击得傻眼的李氏,沉声道:“进屋。”   李氏不敢反驳,顺从的跟了进去,端着篓子过来的吴氏刚好两人进门,靠过来神秘兮兮低声问:“宝儿,你怎么惹爹生气了?”     ☆、第10章 第十章 地契   吴氏脸上满是好奇,兴致勃勃的模样。   张采萱看出她的心思,担忧是假,看戏是真。若是吴氏知道张全富是因为要付她一笔银子才如此,还有没有这个兴致?   看样子如今张家是李氏当家的,张家所有的收入都由李氏收着,要是付她银子,肯定就得动用那些了。张采萱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没有回来之前,张家虽然留了屋子出来,却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张家所有人可能都将张全贵的房子当做了自己的,从未想过要付她银子。   说起这个,那是不是现在张家的地……她爹应该也有一半?   就看张全富愿意给她多少银子了。   “大伯生气了吗?”张采萱含笑反问。   吴氏放下篓子,伸手叉腰,有孕的人这样的姿势比较舒适,兴致丝毫不减,声音压低,道:“宝儿,你今年十四了?有没有心上人?”   来了。   这才进门第一天,吴氏就开始问,看来造房子是对的。若是不搬,往后还会没完没了。而且有的人在他们眼中确实是良配,张采萱若是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张采萱正色道:“我现在不打算嫁人,以后再说。”   吴氏听了不以为然,十四岁完全可以考虑定亲了,刚好她娘家表弟今年十六,年纪刚好……正想再说,抬眼却对上她冷漠的目光。   张采萱已经越过她,进门去了,若是吴氏再看不清形式还要纠缠,她就搬出去,村子里租个合适的屋子住上一两个月还是简单的。   进门后,她翻出早上带回来的点心,拿到屋檐下,扬声道:“道远。”   张道远就是张进福的大儿子,也是张家小辈中最大的孩子,很快就从房子边上过来了,手中还拎着一把刀,显然在收拾房子周围的杂草。   他身量不高,有些瘦弱,飞快过来,看一眼张采萱手中的玉白的点心,咽了咽口水, “小姑,什么事?”   张采萱一笑,将一包点心递给他,道:“你带我去村西头看看,好不好?”   张道远没忍住,接下点心,道:“好。”   村子里大概有一两百户人家,中间的屋子一排排还算有序,周边的就是乱七八糟胡乱排了,村头到村尾走完一圈,大概需要一刻钟,远远的看到村西,一大片荒地上草木繁盛,因为秋日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萧条。地势还算平坦,一条小道蜿蜒而上,伸入密林中。   张采萱走近,毫不犹豫的一头钻进了那片荒地,杂草和她一样高,都可以当柴火烧了。张道远一路沉默跟着,也不多问。   张采萱钻了半天,发现一块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其实这边之所以会荒废,却是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一般人喜欢那种一大片的地,这种满是石头的,就算是打理出来养肥,也比别的地方要多费许多心思。   她爬上一块大石头,居高临下将周围看了个遍,心里有了数。   张道远面色有些焦急,“小姑,我们回去。”   张采萱跳下石头,笑道:“你怕这边?”   张道远到底是个孩子,伸手抓住她袖子,“小姑,我听隔壁大爷爷说,这边闹鬼。”   张采萱:“……”难怪村长他们对于她买这块地顾虑重重,还一再确认。   反正她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鬼神的,那小说中就没写这些玄乎的事。不过看到孩子脸上的惧意,干脆回去,等以后这边造了房子,就不会这么荒凉了。   后面传来不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人过来,张道远更加害怕,死死揪着她的袖子。   气氛有些紧张,张采萱也纳闷,这边一看就人迹罕至,怎么会有人来?   难道……真的有鬼?   “采萱姑娘?”   突然有男子的声音响在不远处,张采萱回头就看到秦肃凛,点点头道:“秦公子。”   秦肃凛皱眉,左右看看后,又看向挂在她身上的孩子,道:“你怎会在此?”   因为他痛快解除婚约,张采萱也知道这个人待人还算坦诚,道:“我打算在此买下一块地造房子。”   秦肃凛诧异,“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边有点危险。”   张采萱笑了笑,“住在哪里不是我一个人呢?”   与其住在张家院子和他们纠缠那莫须有的亲情,不如住在这里清静。   秦肃凛沉默,“我们先出去。”   他率先往外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打算在这边买一块地造房子。”   这一回轮到张采萱惊讶了,“你那边不是……”住得好好的。   秦肃凛正色,“那边其实是租的,先前我没空,也不打算长住,现在……我都住习惯了,打算在此长久住下,人总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安心。”   张采萱沉默听着,突然想起若是秦肃凛也打算到这边造房子,那她就有邻居了。   但是秦肃凛不是青山村的人,村长愿不愿意帮他买地呢?   想了想,张采萱觉得不好询问他这些私事,不过探讨下价钱还是可以的,于是问道:“你去问价了吗?”   秦肃凛摇头,“先前我忙……我是才打算买这边,正打算这几日就去问。”   张采萱了然,那位庆叔的丧事刚刚办完,兴许他就是忙这个。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沉默,半晌秦肃凛才道:“采萱姑娘要说什么?”   张采萱本来是打算跟他说说价钱,以后要是成了邻居,打好关系很有必要。反问,“你想要说什么?”   秦肃凛坦然,“想要问问你何时买地。”   张采萱直言,“我方才已经去过村长家中,明日他就会带着我去衙门一遭,顺便丈量。”   秦肃凛讶异,“这么快?”   张采萱笑了笑,“若不是我大伯,我都要住到荒郊野外了,造房子之事,自然要快些。”   他们慢慢往村子里走,眼看着村里的房子到了,秦肃凛低声道:“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日后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寻我。”   他语气认真,满是歉意,可能真的觉得张采萱被他连累。   张采萱早已认真解释过,可能在秦肃凛眼中只是她大度不计较。   一般人进了周府,是不会想要赎身的。周府能吃饱穿暖,走出来还得人尊敬,一般人不敢欺压,种种好处,又怎会有人想要出来?   解释不通,她也就不废那劲了。   张采萱一进门,就看到张全富已经又坐在院子里打理农具了,看到她进门,问道:“去看地了?”   张采萱点头。   张全富也不多问荒地的事情,起身道,“行,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看这样子,应该就是说银子的事情了。   李氏坐在屋子里,眼眶有些红,张全富看到了,斥道:“哭哭啼啼做什么?”   李氏转了个身,看到他身后的张采萱,缓和了语气,“宝儿,我们家……”   张全富打断,“别说了。”   李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声音比他更高,“我不说,一家子喝风吗?进喜进财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道远也已经七岁,进寿家的又有了身孕,这些桩桩件件都要银子,本身我们日子就紧巴,若是……我们还活不活了?”   张全富沉默,喝了一大口茶,“但是房子是全贵的。”   李氏不说话了。   屋子里气氛凝重,张采萱站在门口还未坐下,看着面前这一遭有些想笑,她又没催他们给银子,如今在她面前闹起来,几个意思?   张采萱清脆的声音响起,没有安慰,只清冷道:“大伯,这个是你们家的家事,我听了不合适,我爹的房子你们一家好好商量,若是以后大哥他们来找我,也是一桩麻烦,我不着急,你们慢慢商量好再说。”   说完转身回屋,她怀疑这一遭是他们夫妻故意的,目的想要她主动少收银子或者放弃。   晚上吃饭时,看得出来气氛越发沉默,张采萱随意吃了一些就回屋了。   堂屋中的众人商量了半夜,她没有刻意去听,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去了村长家中,悄悄塞了点碎银给村长。于是,村长带着她很顺利的拿到了两亩荒地的地契,到了午后时,已经照着她的意思丈量下来了。   送走丈量的衙差,张采萱看着面前画好了地界的杂草荒地,心里激动不已,她如今好歹是有地的了。   衙差由村长带着回来,在村子里是个新鲜事,有胆大的还跟过来看热闹,虽然是荒地,但是有两亩啊。   许多人和张采萱打招呼,她都含笑应了,一般情形下,她是不愿意和人撕破脸或是待人太冷淡的,以后她得在村子里和他们相处的。   她沿着定下的记号转了一圈,心下暗暗盘算着地基和院子,还有后院各处的打算。也盘算着接下来应该请人收拾杂草树木和挖地基了。如今已经是秋日,村子里众人的粮食都收了回来,虽然还要在入冬之前将地里的杂草枯枝收拾了,但是却不用那么急,若是她愿意付银子请人,相信许多人都会愿意来帮忙。     ☆、第11章 第十一章 开工   “宝儿啊!”   一个不熟的妇人靠过来和她说话,张采萱忙道:“大婶,唤我采萱就行。”   “采萱啊,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出息,应该会很高兴。”妇人语气赞叹。   张采萱对于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笑了笑,面前的妇人显然还有话说,只见更靠近了些,询问道:“采萱,那种大户人家,一个月多少银子啊?”   她的眉眼间满是坦然 ,语气也正常,没有其他不好的心思,张采萱笑道:“一般丫鬟不多的,只是逢年过节或是遇上主子有喜,会有多余的打赏。”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个才是大头。”   这确是实话,周府一年各种打赏都要赶上月钱了,有时候还多些。   那妇人眼睛一亮,“我家虎妞……”   “快别提你家虎妞了,看看采萱丫头,人家也不要虎妞那样的黑丫头啊。”   边上一个妇人接话。   她不理那妇人的酸话,上下打量张采萱一番,眼睛一亮,笑道:“采萱丫头十四了?”   张采萱听到这句问话,不用听都知道她下一句话是什么。   秦肃凛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正色道: “采萱姑娘,我有事情找你问问。”   他面色慎重,边上的妇人倒没有多想,兴致勃勃一起去看画下的边界了。   张采萱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秦肃凛,“何事?”   秦肃凛本就是听到她们的谈话才突然出声解围的,不过他也确实有问题,“这个地你花了多少银子?”   张采萱耐心道:“本是三两一亩,只是这边确实荒凉,两亩五两银。”   秦肃凛点头,“多谢。”   张采萱在村西买下两亩荒地,在村子里算是个新鲜事,很快就许多人都知道了,过来看热闹的人也多。   村长也送走衙差,又回来了,其实他挺高兴的。既然张采萱买下这块地,就一定会找人打理的,这其中就等于变相的接济了村里人,更重要的是,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荒凉成这样,外人对村子的印象也不好。   村长背着手,一本正经,“采萱 ,你这个地,现在打算收拾出来吗?”   “当然。”张采萱微一想就知道了村长的意思,赶紧道:“十文一日,不管饭,劳烦大伯费心,帮我找些合适的人。”   张采萱没有合适的煮饭的地方,而且一旦开工,干活的人应该不少,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至于李氏她们,她不打算和她们牵扯太多。   村长含笑点点头,“你打算找多少人?多久收拾出来?”   这意思是答应帮忙了?   张采萱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边上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瞬间好多人都围了上来。就算是没有上前的,也期待的看着这边。对付他们,村长有办法,张采萱顺利脱身出来。   回张家时,张全富一家对她颇多羡慕,吴氏和何氏好奇了一番那荒地的价钱,就不再多问了,其他的人只做着各自的事情。   张家的人今日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今日她一大早就出门,现在才回。   大概是知道要付银子给她了。   以当下人对房子和地的看重,那银子少了可不行,就算是张采萱答应,外人也会戳脊梁骨的,可能这也是李氏执意接她回家住的原因。   以张采萱的品貌和傍身的银子,多的是人愿意上门提亲,只要张全富备些嫁妆将她送出门,属于张全贵的地和房子他收下了外人也不会多说。   但是他们没想到张采萱对他们如此冷淡,根本就没打算和他们好好相处,确切的说,根本就不当他们是一家人。从她回家到现在,从未跟他们说过周府诸事,也不提存下来的银子有多少,说买地造房子就已经是下定决心,张全富和李氏多劝几句,看她的样子根本就是他们不帮忙她也执意如此。   他们冷淡,张采萱也不欲多说,直接进门。   不过,她不觉得李氏会放弃。   果然,她进门不久,李氏就拿着个包袱进来了。   “大伯母。”张采萱回身看到是她,倒还和气。   李氏笑着上前,道:“我上一次看到你,就想着以后可能还会看到你,所以我回来就……”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细棉布做的衣衫,针脚细密,含笑递给张采萱,“宝儿,你试试。”   张采萱不接,笑道:“大伯母费心了。”   李氏见她只道谢不接,眼神黯淡了些,“宝儿,当初是我们不对,但是如果不这样,你几个哥哥可能就会……”   “以后我让他们多照顾你,他们的命,有一半是你救的。”   张采萱不以为然,这些话,听听就得了。原主去了周府七八年,都不见他们上门去寻。   不过他们也不会太过分,当初卖了原主,确实花银子拜托中人送她去个好去处的。后来在秦家看到她时,李氏的欢喜也是真的,只是如今关系着房子和地,而这些东西对张家来说,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疼爱是真的,但是涉及自身时难免算计一些。   张采萱心里门清,对于这身衣衫自然不会收下。   李氏拗不过她,叹息着收回,临出门时,又问:“宝儿,你大伯和哥哥他们如今也有空闲,可否去帮你收拾荒地?”   张采萱笑了笑,“当然,只是此事由村长主理,大伯去说说就行。”   看得出来村长为人厚道,张全富和他关系还不错,而且张家这些男人下地一把好手,张采萱也不会占他们便宜,和别人一样给工钱就行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采萱去荒地时,已经砍出来了一大片空地了。村长背着手在一旁看着,颇为满意。   早上还有些许露水,但是干活的众人却不管那么多,看到张采萱过来,越发起劲。这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偷奸耍滑的,应该说是村长让人省心,这些人应该是他筛选过的。   张采萱看了几眼就明白其中关窍,打算着给村长也开一份工钱,本就没有白帮忙的道理。   她回去烧了水端过来给他们喝,也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上手试了试,不过一刻钟,手心就泛了红,火辣辣的。她看了看,不管那么多,埋头继续砍杂草,期间还砍到了好几次石头,半个时辰过去,手一片麻木,只感觉到痛,而且手腕也酸 ,腰也酸溜溜的。   她直起身子,捶捶腰,叹口气,左右看看,好在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人发现她在这边。要不然也太丢人了些,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一把熟悉的男子声音,“采萱姑娘。”   张采萱猛的回头,就看到带着小白的秦肃凛站在不远处。   她有些囧,问道:“秦公子,你在这处做什么?”   一般人可不会跑到这边来。   秦肃凛还是一脸正色,“我在这边看地。”   张采萱噎住,秦肃凛确实说过要买这边的地,那么过来看看地方就是正常的了。   “我打算明日就让村长帮忙去办下地契来。”秦肃凛直接道。其实他还打算着办下地契之后,让村长找好的这些人继续将他的地方也砍出来。   张采萱转身继续砍,“那挺好的。”   她突然想起两人根本不熟,秦肃凛也没必要将这些话交代,还是干活要紧。虽然手痛,但是以后会习惯的。   “你这样不行。”   秦肃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伸手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刀,道:“斜着向上或者向下比较省力气,也没那么伤手。”   他砍了几下,又嘱咐道:“刀得磨快一些,也比较省力。”   其实秦肃凛方才来的时候就看到张采萱在这处砍杂草了,他有些诧异,周府就算是粗使丫头,也比农家的姑娘养得精细的,而且她们一般是看不上农家的人的,他知道张采萱买地,也知道她让村长请人,却没想到她还愿意干活。   而且一看她就是没干过活的,本以为她只是好奇试试,没想到他转了一圈过来,发现她还在这处,看到她累的喘气还不放弃,一看就是真的想要认真干活。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但是教教她干活还是可以的,毕竟……若不是他,她还是周府的丫头。   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张采萱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就问,“你何必亲自动手?”   周府这样的人家出来的丫鬟,傍身的银子应该不会少的,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日子不会难过,她长相秀美,皮肤白皙,一般人是不会舍得她下地干活的。   如果是他……   秦肃凛心下一笑,自己在想什么?   那边张采萱已经认真道:“我本就是农家姑娘,学着干活很正常。”   大概是看出了秦肃凛的意思,“我不觉得干活有什么不好,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吃起来总归要放心些。”   秦肃凛又认真指点了几句,才将刀还给她。   张采萱接过刀照着他的法子继续砍,发现确实省力许多,手也没那么痛,想到他的问题,有些好奇,“你为何干这些话?”   秦府再没落,也不至于穷到他亲自下地干活的地步。      ☆、第12章 第十二章 邻居   再如何秦肃凛是秦氏最后一个男丁,总归有些傍身银子才对。   秦肃凛一脸正色,“我在村子里好多年了,看也看会了。”   这倒也是,张采萱笑了笑,直起身子喘气,她觉得自己学得还是快的,就是体力跟不上。   “歇歇再干活,不要太累。”   秦肃凛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合适,转身走了。   张采萱有些莫名,不过她如今的心思都在这片地上,埋头继续干活。   到了午时,张采萱晒得满脸通红,拎着刀回张家吃饭,那边砍杂草的众人是由家中的人送饭去吃,李氏当然也要给张家人送,张采萱却不打算在那边吃,也可能根本就没准备她的。今日众人都不知道她在干活,可能要过几日等众人看到她砍的地方才会知道。   她到家时,李氏还没回来,小李氏正在往堂屋端饭菜,家中的男人都去收拾荒地,午饭在家吃的就只有女人和孩子,今日的饭菜就简单得多,连个鸡蛋都没。桌子上只两盘炒青菜,那暗黄色的粗粮馒头都是不多的。   看到她拎着刀进门,何氏扫一眼,似乎忙着手中的活来不及打招呼,转身就进屋了。小李氏笑着招呼,“宝儿回来了,等娘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张采萱笑着点点头,“大嫂辛苦了。”   此时孩子也一个个跑回来,张道远还是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小姑的,路过时还不忘唤一声,而随着他跑进来的几个孩子也随他唤小姑。   吴氏探出头来,笑道:“可不只是大嫂辛苦,这饭菜可是我们几人一起做的。”   张采萱从善如流,“二嫂和三嫂也辛苦了。”   何氏还是一样冷淡,吴氏笑着招呼她吃饭。   饭桌上,李氏沉默着吃饭,几个孩子埋头吃得欢,小李氏不停帮着夹些菜,吴氏也忙着喂孩子,何氏淡然道:“宝儿,可别嫌弃我们吃得不好,本身农家辛苦,平时日子就是这样,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一年到头根本存不下银子,如今还要……不是大户人家家中只需要干些杂活就行,饭食也好,还能攒银子。你刚刚回来,昨日和今日都吃得少,大概是吃不惯的。”   张采萱放下了手中啃了半个的粗粮馒头,面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何氏这话颇有深意,语气嘲讽,大概是不满她即将要拿走张家的积蓄了。   桌子上几人都看到了她的面色,吴氏拉了何氏一把,眼神暗示性的扫一眼李氏,意思要何氏收敛一些。   “三弟妹,你拉我做什么?”何氏甩开她的手,起身,“今日我就是要说,当初我嫁进来,张家可没有说我住那房子是别人的,如今要让我辛辛苦苦自己挣钱买下那破房子,没有这种道理。我们何家的姑娘就没有这么倒贴的。”   与其说她不满张采萱,不如说她是不满张家的隐瞒。谁也没想到张采萱还有回来的一日,她要是不回来,那房子张进福和张进禄住到死也不会有人来要,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冷凝下来,李氏气得胸口起伏。   张采萱不妨何氏突然发难,她从一进张家,对谁都是一脸笑意,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情,张家众人也不提,似乎她只是出了远门刚刚回来一般。李氏也只是道歉,并不提当年。   几个孩子惊得馒头都不敢啃了,小李氏使了个眼色,张道远就接过吴氏喂孩子的碗,将最小的那个带了出去,几个稍大些的也乖觉的拿着馒头出门去了。   孩子出去之后,屋子里越发安静,张采萱却笑了,“我倒是想要吃粗茶淡饭,也想要下地干活,因为最起码不会一饿就是几日,还可能会被杖毙。但是我没那机会……”   她可不管张家的家事如何,何氏再不高兴,和李氏她们吵架怎么都行。逮住她发难却是不行的,原主从来没有占过张家便宜,论起来也只有他们欠她的。   所以说不能住在一起,天长日久之后,这些恩情就会被淡忘了,譬如如今何氏不就忘记了?   李氏本来气得够呛,张采萱这话一出,对她的打击颇大,顾不上呵斥何氏,看向张采萱,嘴唇颤抖,手中的馒头险些拿不住,“宝儿,你还是怪我们?”   张采萱诧异,“咦,大伯母,不可能你们一家可怜就能当以前的事情没发生啊,我被你们瞒着卖了是事实,去了府上一开始受苦也是事实。”   说完,她起身,“我不是吃不下,毕竟饭菜不多,我只是想要让孩子多吃一些。以后你们这些事情都不要闹到我面前来,毕竟是家事。还有,我并没有催你们买房子,你们要不要那屋子,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她起身出门,留下沉默的几人,听方才何氏那番话的意思,似乎是张全富和李氏想要让她多付银子。   想想也对,那边的屋子是张进福和张进禄住,让他们付银子本就应该,但是他们凭什么?就像是何氏说的,哪家也没有让姑娘嫁过去再寻摸房子的。但若说要让李氏全出了,李氏的银子是一大家子一起存的,三嫂吴氏大概不愿意,也有点说不过去,她也根本不住啊!   还有,张家还有老四老五没娶媳妇呢,还得要一大笔银子。   …………   总之一团乱麻。   她拿着半个馒头,边啃边往荒地去,打算吃过饭再砍一会儿,虽然她满手血泡……如今这样的情形,她越发不能搬出去了,本就是她的房子,凭什么让她搬?   张家在那房子里住得久了,真就当成了自己的了。   村长第二日果然没有来,午后也带着衙差过来量地,村子里过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而帮着张采萱砍杂草的众人则更有干劲,本以为只是几日活计,没想到又多了一大片。那边看起来也足有两亩了。   至此,村西的这片荒地总算是不再荒凉了。   秦肃凛买下地的当日,送走衙差,他就拎着刀过来砍杂草了。张采萱埋头干活,偶尔也会看看他。不是好奇,只是为了激励自己,人家就不会累一般,根本不需要站直身子歇息。而且当日这边收工时他还在那边干活,短短两日,他那边就砍出来一大片地方了。   这日收工,张采萱也起身,她是女子,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会在外边逗留许久。   远远的看到村长带着众人离开,张采萱正打算快走几步跟上,秦肃凛却突然远远的唤,“采萱姑娘。”   张采萱回头,有些好奇,这个人可没有这么早回家的。   秦肃凛面色肃然,“我只是想要问问你,你的房子打算造在哪个地方?”   两亩地看起来很大,最起码房子造上去占不了多少地方,这个位置肯定是要好好选的。如果两人都造到自己地的边上,那这个邻居也隔得有点远了。   想了想,张采萱指着她自己砍的那片,道:“就那里。”   那里比较平坦,而且张采萱发现里面居然有拇指大的一个洞不停冒水,水质清澈,她还喝了一点试试,味道比起村里的井水也不差什么了,大概是因为实在太小,顺着荒地就流走了,平时也没有人注意这个杂草林里面的这点水。   秦肃凛又问,“你何时开始?”   他面色太过正经,张采萱实话实说,“越快越好,如今已经是秋日,快些的话,冬日应该可以搬进来了。”   张家住着有点糟心,何氏虽然不满张家欺瞒,但是南越国的姑娘就很少和离的,她既然已经嫁了,就算是恨,也没办法把张全富和李氏怎么样,因为一个孝字,还得殷勤侍奉。那么,她满腔的不服气,最后肯定会落到张采萱这个源头上。   既然他都问了,张采萱也问,“你的呢?   ”   秦肃凛正色,“地基很重要,我得等杂草砍完再看看。”   张采萱:“……”大哥你这样不厚道,我都老实告诉你了。   正这么想,就听到秦肃凛道:“我还是想要邻居的,所以,应该不会离你家太远。”   闻言,张采萱松口气,顿时觉得,秦肃凛还是很靠谱的。嗯,方才是她想错,人家分明是个厚道人来着。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收工的众人已经走远,张采萱道:“我得回去了。”   秦肃凛看了看走远的众人,道:“我也要回去了。”   张采萱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累了要回家还是想要送她回,不过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天色渐晚,远处的夕阳昏黄,看起来如一幅画卷一般,格外美好。   但是今日的张家格外不同,张采萱还未走近,只在院外就感觉里面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院外也有人探着头,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看到她过来,虎妞她娘几步过来,靠近张采萱低声道:“采萱,要不你先去我家坐坐,那里面闹哄哄的,你现在回去不合适。”   张采萱心下了然,只怕是何氏送了消息回娘家,那边过来闹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房子   虎妞娘确实是一片好心,张采萱看得出来她是个爽利直接的人,也不怕得罪人。   她正想着要不要回避一番,毕竟张家掰扯这个买房子的银子她不在最好,要不然难免扯上她。   院子里的一位五十岁左右,满脸尖刻的妇人却已经看到她了,几步过来,一把抓住她袖子,“姑娘,你评评理,哪家娶媳妇不要准备房子?”   她似乎也不是刻意要她评理,目的是那些守在篱笆院子外看热闹的众人,抓着张采萱袖子的手不松,转身去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没房子早说啊,这都成亲几年了,到得如今,居然要我闺女回家去借银子买房,说破大天也没这种道理。”   “你们说是不是?”   顿时就有几人附和,她越发觉得自己有理。   张采萱不由分说用力抽回自己的袖子,看向乱糟糟的院子。   张全富带着几个儿子还在院子里洗漱,李氏有些无措,小李氏扶着她,何氏眼眶通红,似乎在哭,吴氏则事不关己靠在堂屋的门框上,一脸担忧,仔细看却能看到她眼神里的兴奋。   这个妇人眉眼间和何氏有些相似,看年纪应该是她母亲,边上还有一位有些丰腴的二十多岁的妇人,小心得护着何氏的娘。应该是何氏娘家的嫂子了。   张采萱扫一眼之后,转身进门,那妇人见她进了院子,直冲着屋子而去。心下一转就知道了张采萱的身份,忙道:“你就是我闺女的小姑子?”   张采萱不理,什么小姑子,又不是一家人。继续进屋,那妇人追上前抓住她袖子,“你可不能走。”   张采萱冷笑,只看着她抓着袖子的带着粗茧的手,“放手。”   声音太冷,何氏她娘不由自主的放了开去,却不依不饶,“姑娘,人都要讲道理对?别说我闺女,就是你,以后嫁人若是没房子,也指定不答应啊,对不对?”   张采萱理了理被她抓皱的袖子,“大娘,你不觉得你这些话在我一个大姑娘面前不合适?这房子我也没想卖,他们买不买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你也别来找我,这房子我大哥二哥住了那么多年,我也没问他们要租金……”   租金?   妇人一愣,她本意是觉得张采萱长得好,又是刚刚从大户人家回来,身上银子又多,应该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丢脸,再说又不差那些银子。说不准就会顺着她的话糊里糊涂的将房子让了出来。   但是这一刻对上张采萱冷冽的眼神,她突然有些明白了,都说大户人家的丫鬟不好做,能够安稳活得自在的都是长了许多心窍的人,别人她没见过也不知道,但是面前的这姑娘,绝对不会如她所愿的。   张全贵只有张采萱一个女儿,他的房子自然是留给他唯一的女儿的。   想通这些,她也不和张采萱纠缠了,再说下去,听张采萱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想要这么多年来的租金?   何氏进门已经五年了……她后退一步,既然银子不可能少,那么就只能减少她闺女的损失了,又看向李氏,道:“生儿子不准备房子,没你们这么做爹娘的,这青山村的,有儿子的人家都早早备下了房子,哪怕破一些呢,好歹能够遮风避雨。”   张采萱皱皱眉,直接进门去了。   张家就是儿子太多,而且当初卖掉张采萱那时正是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还有人饿死。这几年村子里好歹缓过气了,但是造房子还是许多人都没这份财力的。吴氏和何氏愿意嫁进来,很大可能是看到张家的几间正房。   她回房后,拿出药膏仔细涂了手,外头就只何氏她娘和嫂子就吵的沸沸扬扬,村子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这边的热闹,院子外头围了几圈。   张采萱偶尔听听,多数都是议论张全贵和李氏不厚道,倒是没有人说她,方才她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院子外面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住了这么多年一点银子都没收过,而且当初张家可是卖了她养活一家人的,无论如何她都是占理的。   最后,还是张全富发了火,怒斥了何氏几句,何氏她娘才消停下来,一家人都进了堂屋。   其实何氏她娘还是有分寸的,张采萱到家的时候她也才到,让外头那些人评理也只是几句话。那些人都是看热闹居多,说穿了都是家事,若是没有去请,村长都不会来管。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之所以往外说,可能更多的还是想要让外头的人知道张家没理,这份买房子的银子里争取让何氏一房少出些。   他们在那边商量,外头的散了不久之后,李家和吴家也来了人,照样进了堂屋。   张采萱随便吃了两块点心垫下肚子,带出来的本就不多,她还给了一大半给张道远。靠在床头上,她只想着快些造好房子,她好早日搬进去住。   这么想着,她闭上眼睛,盘算着房子和院子,还有造房子的材料,屋子里的格局。越想越兴奋,若是有纸笔她都要上手画了。   堂屋隐隐还有争执声,大概是掰扯出银子的事情。她只做不知,心里一遍遍想着日后的家,不知道那种火炕是怎么盘的。   青山村到了冬日虽冷,但是众人都只是在屋子里烧炭就行,她不想这样,烧炭不安全。而且不够保暖,总不能整夜烧啊!看过全文的她可知道,往后那冷起来可是直接有人一睡不醒的。   两个时辰后,李家吴家还有何家的人都告辞了,饭都没吃,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张采萱也早已洗漱好躺上了床,半睡半醒间,听到小李氏在唤她。   “宝儿,起来吃饭了。”   张采萱坐起身,“大嫂,我不饿,你们吃。”   小李氏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张采萱这几日实在太累,倒头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张采萱起身去院子里洗漱,张全富已经带着几个儿子去荒地那边了。家中只剩下几个妇人。   小李氏看到她起身,笑道:“宝儿,今日喝粥,你喝一些再去。”   她眉眼间满是轻松,走路间满是兴奋。张采萱有些讶异,按理说昨夜应该商量出结果了,没道理出了银子还这么高兴。   一转眼看到何氏和吴氏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篮子,里面是翠绿的草,应该是喂鸡的。   何氏看到她,笑道:“宝儿,你起来了?”   张采萱含笑应了几句,心下狐疑,看向一旁的吴氏,她也挺高兴的样子,也和张采萱说笑了几句。只有李氏不太高兴,不过也强打起精神和她说了几句话。   直到拎着刀出门,张采萱都没想通这是为何。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张家气氛好,她也能过的舒心一些。   今日砍过之后,属于她的两亩地应该就差不多了。得着手买造房子的各种材料和找师傅了。   看到一大片砍出来的空地,张采萱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有些肉疼即将拿出去的工钱,不过这片地是她的。只要想到这个,她就很高兴,几日前她还在周府挣扎着赎身的事情呢。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   村长看到她,笑道:“采萱丫头,今日大概会早早砍完,我已经叫了几个去秦公子那边帮忙,留下的应该还有一整日活计。”   这个就是村长帮忙省银子了,要是他不叫一些人走,张采萱还是得付整日的工钱,她不是不懂事的人,笑道:“多谢大伯费心了。”   村长摆摆手,“你这个工钱……最好是赶紧结上,都是乡里乡亲的,对你以后也好。”   张采萱瞬间了然,给银子爽快也会给人留下好印象的,“大伯,一会儿我就给你。只是……”   村长面上的笑容收敛,“银子不凑手可以缓缓,但是别太久了。”   张采萱忙道:“不是这个,是我打算造房子,如今地整出来了,得着手开始打地基,但是我不认识师傅,大伯,您能不能帮忙找找?”   村长笑了,一口应下,“行,你五爷爷就是专门给人造房子的老师傅,只是近几年造房子的人实在不多。”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找他,顺便说下你想要多大,屋子格局,他是老师傅,还能帮着你算计砖,不对的地方也能告诉你。”   张采萱一喜,认真道谢,“多谢大伯。”   村长面上笑容更大了些,“你这个丫头,很是不一样。”   赞赏的语气。   张采萱笑了笑,又去砍草了。   村长说的五爷爷,其实是他的五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起来比村长大不了多少,午后张采萱和村长去过他家,大概说了一下,他还特意跑到地里来看了一番,很上心的模样。   看过了地,张古诚捻着胡子笑问,“源了,你要不要找个道士来看看地基,免得冲撞,还有开挖的日子时辰。”   张采萱有点懵圈,不明白造个房子还有这么多讲究,张古诚看到她的模样,笑道:“这可关系着你以后得财运和子孙后代,很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样发30个小红包,先到先得~   明天晚上见!   ☆、第14章 第十四章 波折(捉虫)   张采萱不知道请道长到底有没有用,不过当下的人都觉得这样吉利,她也不会拧巴,仔细问过了村长和张古诚,心里大概有了数。   “打算造几间?”张古诚又问。   张采萱想了想,“五间。”   其实她是想造得越多越好,但是也不想太张扬。要知道,张家那么多人才住六间正房。   张古诚沉吟,半晌道:“有点大,用什么砖?还有院墙要不要,要多高?你都得想想。”   张采萱根本不知道这些,原主记忆里也是不知的,于是老实询问,“五爷爷,若是想要冬暖夏凉,哪种砖最好?”   张古诚面色不由得带上了笑意,“现在许多人都用青砖,其实不然,真要冬暖夏凉,还是得我们村里用的土砖。只要舍得费心思和银子,房子比那青砖好,随便用个几十年。”   张采萱皱眉,“但是我不会。”   她确实是想要冬暖夏凉的屋子,要说简单就买青砖,花了银子很快就得,但是她不是只要有房子就行,最起码还得保暖。   村长一笑,“这有什么,你五爷爷会,现在正是农闲,多找些人,天气又好,真要动手,很快的。”   确实是很快,张采萱买下两亩荒地,看起来一大片,但是短短四五日,就全部砍完了杂草,有的地方甚至连石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张采萱也干脆,道:“麻烦五爷爷了。”   张古诚很高兴,他已经好久没有正经造过房子了,一般都是帮人随便造个一两间急用。   “只是……采萱丫头,你的银子够不够?”村长想起什么,肃然问道。   张古诚也接话, “若是用土砖,工钱是大头,五间造完,最少得好几两银。”   闻言,张采萱暗暗松口气,她的银子虽然不多,不过她也没乱花。廖氏给十两,秦舒弦给二十两,存下来的四两多。那日从周府出来花了一两多,然后就是给了点给村长,再有就是买地的银子,如今还有二十八两多。   付掉这些人几日的工钱之后,造个房子绰绰有余。   但是她也不是那么傻的,财不漏白,哪怕村长是个好人,她也不会坦然告知,于是,不确定道:“应该是够的?”   村长也松口气,“那就好,你若是真的想好了,还是趁着天气好赶紧动工,只是……”   他认真看着张采萱,“你到底是姑娘家,日后是要嫁人的,你造房子的事情,你有没有想好?”   “我想好了的。”张采萱认真道。   这边荒凉,以后张采萱的邻居可能就只有秦肃凛。但是就算是没有邻居,她也下定决心要住在这边的。以后,房子和地是不能隔得太远的。至于嫁人,那应该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   张采萱随着村长一起去了他家,将这几日的工钱算清了,二十个人干了不到四日,认真算起来是七百文,她执意给了村长八百文,剩下的就是给他的工钱了。   村长想要拒绝,张采萱忙止住他推拒的动作,道:“大伯,我日后还要求您帮忙,您若是不收,我就不敢麻烦您了。”   村长到底收下了银子,对张采萱也越发满意,道:“那明日开始,就找人做砖。”   张采萱当然想要越快越好,道:“工钱还是十文一日,一样的不管饭,让大家担待一下,我确实是没办法。”   村长含笑点头,其实不管饭加工钱大家都很满意,多的是人愿意自己送饭。   当日果然在天黑时砍完了张采萱的荒地,村长利索的结了工钱,大家都很高兴。以前不是没有人请过村子里的人干活,但是工钱都没有这么快的,有的人甚至拖欠几年都有。   张采萱回家时,院子里众人都很兴奋,张家这一次去了六个人,四日下来就就是二百多,看得出来小李氏她们都很兴奋,不过看到她进门时,何氏笑了笑,道:“宝儿,你说你有那银子何必请外人,就我们自己家这么多人,不用多久就能帮你收拾出来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想到了这个,那可是好几百文呢。   张采萱听了,不以为然,反正都是付银子,何氏还说了一个“帮”字。她宁可算清楚些,也不想要不明不白的牵扯不清。真要占了便宜倒还行,但是明明白白付了银子还说帮忙,不知道还以为她得了张家多大的好处。   她浅笑,“若是真只让大伯和几个哥哥去收拾,我怕你们不好意思收银子。再说,我忙着收拾出来造房子呢。”   李氏听到这话,“宝儿,我们没有催你搬走,你又何必这么急?”   张采萱笑了笑,不接话。   张家这么多人,一天天的各种事情不少,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互别苗头。   要张采萱说,成亲就分家最好,这么一家人住在一起,虽然存银子快,但是日子久了,兄弟情分都要没了。   昨夜不知他们怎么谈的,反正他们一家人待张采萱都和以前一样,就算是何氏,也当昨日的事情没发生那般说笑。张采萱当然希望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一家和气些,真吵起来她也觉得住着不舒心。   一半人过去帮秦肃凛收拾荒地,剩下的都在张采萱这边开始做土砖,挖一个大坑,里面水和几种山上挖来的土还有青丝草揉杂在一起,不停揉踩至粘稠,最后装在一个木头模具里,不停用木头锤锤实,然后晾干。   张采萱没见过这个,不过村里人的房子大多数都是这样来的,随便住个几十年没问题。她研究了下,可能是那几种各色的土才能有那么大的粘性,那种青丝草也韧性很大。她也并不是非要用青砖,别人能住土砖,她也能住。   秦肃凛偶尔也会过来看看,还和张古诚询问了一番,似乎他也打算用土砖。   以前一片荒凉的地方如今成了青山村最热闹的地方,不只是干活的几十人,还有各家的孩子也会跑到这边来玩耍。   她自从出了周府,就很少想起以前的日子,整日累得回去倒头就睡,根本没空想那么多。   直到看到有马车远远的径直往荒地这边来,看到那熟悉的青棚马车,张采萱心里顿时一紧,周府来人了。又想起如今周府跟她没什么关系了,才微微放松了些。   马车在张采萱的地边上停下,那些人一看就是来找秦肃凛的,得越过张采萱的地才能到那边去。   下来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丫鬟,身着周府内院二等丫鬟的粉色衣衫,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路过张采萱的大坑时还皱皱眉,无视周围众人好奇的目光,直接去了秦肃凛那边。   张采萱只是过来看看大坑,研究原理来着。虎妞娘过来送饭,靠近她低声道:“采萱,当初你也是这样的,你又何必回来受这番罪?”   说完摇摇头。   张采萱默然,低下头扫视了自己身上一番,蓝色细布衣衫,头上一块布料包了头发,身上还有泥,真心是个村姑模样。更别说她以前只是薄茧的手如今伤痕累累,满是血泡,和那周府的丫鬟天上地下一般。   不过想到周府的人和事,她并不后悔。比起周府的衣食无忧,她更想要如今的自由。   那丫鬟带的婆子还端了两个托盘,上面盖了布料,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很快回来就上了马车走了。   马车离开了,众人才低声议论,“那是周府又来了?”   “虽然经常来,但是秦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富裕的样子……”   “……怕是没送银子罢!”   “……可能是送的点心之类,中看不中用。”   众人猜测纷纷,张采萱随便听了两句就转身离开。本身她是个姑娘家,和这些人一起时间长了不合适,她本就打算过来研究下土砖之后,去那个冒水的地方挖个坑出来蓄上水。   那边是她打算造房子的,不过大坑这边离河水近些,离地基那边就有点远了,她拿着锄头挖坑,正挖的认真,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眼一看,秦肃凛面色复杂的站在她面前。   张采萱直起身子,顺便歇口气,“秦公子,你离得这么近,不怕我挖到你么?”   秦肃凛沉默,半晌才道:“方才周府来人了。”   张采萱继续干活,点头道:“我看到了。”   秦肃凛语气慎重,“是来催我下聘的。”   张采萱的锄头顿时一歪,挖到了石头上,溅起一点火星,她却顾不得这个,忙问,“你说什么?”   其实她已经听清楚了,只是好奇无端端的,秦舒弦怎么会又想起婚事来?   她离开周府,很大程度上是借了秦舒弦对周秉彦的一片心,她见不得有女子离他太近,而且还是个周秉彦颇为上心的丫鬟。按理说,张采萱已经离开周府,和周秉彦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秦舒弦应该就没那心思管她了。   别说什么兄妹之情,反正张采萱一点看不到她对秦肃凛有情分,只看到她对秦肃凛的嫌弃和厌恶,自然就不会担忧秦肃凛这个哥哥的婚事了。   张采萱皱眉沉思半晌,还是不明白为何这些贵人又想起她来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剖白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别说她如今离开周府,就算是还没出来,有些消息她也是不知道的。兴许是周秉彦做了什么事或者是说了什么话又刺激了秦舒弦。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   如果事不可改,面前这个人就是她未婚夫了。   她抬眼看向面前一脸严肃的秦肃凛,“那你打算怎么办?”   秦肃凛认真看着她白皙的脸,道:“我可以去找她,只是我不知道……”   张采萱了然,秦舒弦一看就没将她这个哥哥放在眼中,这门婚事又是廖氏应允的,若是秦肃凛不答应,就对于是扫了廖氏的脸面。   秦舒弦能够在周府过的如鱼得水,都是靠着这个姨母,她大概是不会答应的。   想到这里,张采萱叹口气,再次抬眼看了面前的年纪男子一眼,皮肤是健康的铜色,眉眼深黑,此时脸上一本正经,嘴唇紧抿。   既然去不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张采萱重新低下头,继续干活,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要让她说,秦肃凛不去最好。   秦肃凛看了她半晌,沉声道:“我明日一大早就去周府,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张采萱皱皱眉,秦肃凛这样,明知不可为还要去问,倒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和她撇清关系一般……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你有心上人?”   要是真有,她还真做不出来抢人家心上人的事情来。   秦肃凛不妨她突然问起这个,反应过来之后,“没有。”   张采萱抬眼看他,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这话的真伪,不过他铜色的脸上一本正经,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气氛沉默下来,张采萱继续干活,半晌之后,才听到秦肃凛继续道:“我先前住在这边,是要照顾庆叔……”   “当年秦府生变,院子里到处都是拿着大刀的黑衣人,很快屋子都着了火,爹将我和舒弦交给庆叔,是他带着我和舒弦连夜奔逃,到了几条街外,才知道他腿上中箭,后来庆叔再也站不起来……”   “若是没有他,我早已死了。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照顾庆叔。村里的姑娘就算是看中我这个人,但是我连成亲的房子都没,家人也不会许亲。”   这就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了,张采萱越听越狐疑,秦肃凛根本没必要跟她说这些啊!   “我说这些,只是想要问问你……若是我真退不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张采萱忍不住道:“我只是一个丫头,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语气愤然。   要说她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从她醒来的这些日子,每日都忙,后来顺利从周府脱身,哪怕秦肃凛已经说了婚事作罢,她却不敢深想,整日累得回去倒头就睡,就算是想,也是规划未来的房子之类,从来不去想她根本决定不了的……婚事。   张采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说到底,跟面前的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缓和了语气道:“对不住,我语气不好,不该这么跟你说话。”   秦肃凛沉默,“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姑娘,长相好,也勤快,又善良,还能吃苦……”   张采萱觉得不对,怎么又夸上她了?她放下锄头,抬眼看向秦肃凛。   秦肃凛顿了顿,眼神左右扫视,最后认真看向她的眼睛,“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觉得,要是真退不了,我会很高兴。当然,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会去找舒弦说清楚。”   这番话在张采萱心底转了两圈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算是隐晦的告白?   见她沉默,秦肃凛期待的眼神渐渐地黯淡。   张采萱不觉得秦肃凛能够改变秦舒弦的想法,尤其如今她还特意让人过来提醒秦肃凛提亲,可见周府内又发生了秦舒弦想起她的事。   不就是嫁人么?   比起当初去秉院,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好了很多了。   张采萱低下头,重新开挖,“去周府应该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还是别去了。”   话说完,她察觉到秦肃凛的眼神亮了亮,她耳朵有点热,忙低下了头。良久,面前的那道阴影都未动弹,只听他沉声道:“我会对你好。”   我会对你好!   这话沉重,似乎戳进了心里一般。半晌,张采萱抬起头,只看到秦肃凛远去的背影。   想起两人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个人,对人对事似乎都很认真。还有他愿意在村里照顾一个对他有恩不良于行的人多年,应该是个好人!   反正不是个坏人,挺好。   这么想着,张采萱又想叹气,她摔一跤之后,这就要把自己嫁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也让师傅放心了。   她挖了一日,刨出来的浅浅的一个坑,到了收工的时候,她抬眼四顾,没有看到秦肃凛,于是和众人一起回家。   张家众人现在对她颇为客气,就是吃饭的时候,桌上的饭菜越发素淡,鸡蛋都没。   饭后,她打算回屋,就听到张全富唤她,“宝儿,你等等。”   张采萱回头,想了想还是坐下,她猜测可能是要说房子的事情。   张全富颇为担忧,“你造房子,请那么多人,到时候算下来银子不少,你可有那么多?”   张采萱不确定道:“差不多,应该可能够?”   张全富叹口气,“你是个姑娘家,何必……”   可能觉得这话她不爱听,忙道:“是我们一家对不住你,你爹的房子到时候我让村长过来做个见证,把银子给你,你放心,大伯不占你便宜。”   张采萱心下叹息,张全富到底不是那种坏到底的人,既然是让村长做证,这银子就少不到哪里去。   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如今,说到底,就是一个“穷”字闹的。   张采萱笑道:“都听大伯的。”   张全富点头,摆摆手道:“你也累,回去歇着。”   张采萱起身出门,又听到他嘱咐,“姑娘家,还是避着点太阳。”   随口应了,张采萱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吴氏笑吟吟的看着她。   三个嫂子里面,小李氏最是孝顺,也最得李氏喜爱。何氏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吴氏就有点长袖善舞的感觉,对谁都是一脸笑意。   吴氏笑着靠近她,“宝儿,我帮你烧好了热水,要不要帮你送进去?”   张采萱笑了笑,“多谢三嫂,我自己来。”   吴氏的询问似乎只是客气,不由分说帮着她送水,张采萱忙上去帮忙,这可是有孕的人。   眼看着大半桶了,吴氏却坐在椅子上不走,一看就是有话说的样子。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宝儿,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子,我们就是一家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张采萱解开头上的布,点头。   “你造了房子,以后是不是不打算嫁人啊?”说完觉得这话不对,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爹就你一个闺女,就算是日后过继,总归不是亲生,你是不是打算招赘?”   张采萱讶异,只以为吴氏想要和她打好关系随便闲聊,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些。   说起招赘,张采萱才想起自己的女户是可以招赘的。但是吴氏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起这些来?   张采萱随口道:“三嫂,这些我没考虑过。”   吴氏笑吟吟,“你怎么能不考虑,你都十四了,也该定亲了,若是晚了,外头的闲言碎语可难听了。”   张采萱眉梢扬起,这也是实话,不过婚事她不用担忧,秦肃凛那个人,虽然相处不多,给人感觉是很靠谱的,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找人提亲了。   不过,吴氏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帮她做媒了?   “我是你三嫂,我知道以前张家对不住你,你几个哥哥虽然不和你亲近,但都是感念你的恩情的,以后肯定会照顾你。我也不敢胡来,只是想着……我舅舅家的表弟,今年十六,干活一把好手,人又老实,长相也好。最要紧是,我有一个表哥两个表弟,他完全可以入赘,他兄弟多,以后干什么都有人搭把手,你要是答应,我去跟他们说。”   张采萱哭笑不得,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日,吴氏介绍的人未必就不好,要是她婚事没着落,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少。好在,她已经快要定亲了,不过目前还没有上门提亲,她也不好到处说,只道:“我想先造好房子。”   吴氏赞同,“我只是先给你说说,对了,你……会不会给你爹过继个孩子在膝下?”   最后一句,更像是试探。   张采萱余光看到她的肚子,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什么,做媒是假,方才那句话才是她的目的?   笃定道:“不会。”   吴氏松口气,张采萱看到了,只做不知,“三嫂,我的水……”要凉了。   未尽之意实在明显,吴氏听到这话后起身,也可能是她的目的达到了,起身笑道:“你也累了,早些洗漱完歇歇。”   送走吴氏,张采萱关好门,只觉得浑身酸疼,肩膀都抬不起来,农活果然不好干,以后习惯了应该会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样发30个红包,先到先得~   明天晚上见!   ☆、第16章 第十六章 提亲   坐在热水中,只觉得浑身舒适,又想起方才吴氏话中的意思,张采萱闭上眼睛,应该是张全富动了想要给弟弟过继后人的主意了。   当下的人对子嗣尤其看重,自家再苦再吃不饱,也不会想着把儿子送人,张全富有这个想法,大概是心底真的觉得对不住自己早逝的弟弟了。   反正她是不想再找什么兄弟的,张全富儿子再多,也只能是她的堂兄弟,不可能是亲兄弟。   翌日,张采萱继续去挖坑,那边做土砖的众人也热火朝天。就算是已经决定嫁人,她造房子的打算却一点没变,村里人虽然不如都城中讲究,但是婚事筹备还是要大半年的。   想到婚事,张采萱一抬眼,就看到秦肃凛从对面他的荒地中过来,不知怎的就有些不自在。   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遇上过未婚夫这种生物,这个要怎么相处?   秦肃凛还是一样严肃,走过来蹲到坑边,道:“我已经去找了媒人,半个月后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会上门提亲。你……”   他顿了顿,“我很欢喜。”   张采萱脸有些热,随口道:“不着急。”   听到这话,秦肃凛急道: “怎么能不急?我巴不得今天就提亲。”   张采萱瞪他一眼,秦肃凛铜色的脸颜色似乎更深了些,忍不住嘴角就弯了起来。无论以后如何,如今他们俩对于这门婚事起码都是期待的多,只要费心经营一番,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就算是以后……张采萱看了一眼秦肃凛手臂的肌肉,种地是一把好手。   秦肃凛那边的杂草砍完,紧接着也开始做土砖,张采萱这边的荒地上已经晒上了许多土砖,她有试过,很结实。   张全富到底找了村长过来,和张采萱写了契书,属于张全贵的房子和地全部卖与他,折价十八两银。   十八两银确实不少,但是张家有两亩肥地和一亩肥田,算是平时一家子的嚼用。其他不太好的地也还有一些。认真说起来,光是那两亩肥地和田就值三十两,再加上地和房子,张采萱拿十八两银根本就不多,不过也不少了。   在农家,肥地和水田就是命根子,张全富愿意将积蓄全部拿出,也不愿意分一点点地出来。契书上写十八两,张全富却没有这么多,他只有……十两。   张全富有些尴尬,“宝儿,等你那边和秦家的房子造完,到时候我们应该会有一些银子,你放心,我定然会先还了你的。”   李氏坐在一旁,看到那大大小小堆在一起的碎银,有些心疼,此时道:“宝儿,你大伯老实了大半辈子,绝对不会骗你的。”   村长拿着几张纸,沉吟片刻,道:“不如再写一张欠条,言明多久还清。”   他转头看向一旁不多话的张采萱,“采萱,你意下如何?”   张采萱点头,看到村长提笔又写三张纸,方才那张卖地也是三份,张采萱和张全富各执一份,他作为见证也拿一份。   如此,就算是张全富和张全贵真正分了家了。张采萱收好了两张纸,起身和张全富一起送村长出门。   “宝儿,以后你还是我侄女,我们一家都欠了你的,往后你有事情尽管来找你几个哥哥。”张全富如是道。   张采萱笑了笑,“我知道了,大伯。只是欠不欠的,以后还是别说了。”   记得就行,说了有什么用。   张采萱一下子收了张家十两银,算是他们家多年来的全部积蓄,几个哥哥和她相处不多,一般只是吃饭的时候遇上。但是几个嫂子看到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就算是最和善的小李氏,也忍不住道:“如今我们家最宽裕的就是宝儿了。”   说完,看向一旁的儿子,玩笑一般,“道远,往后你可得对你姑姑好些,她随便从手指间漏一些都不少了。”   张采萱不喜欢这种夹枪带棒的酸话,这份银子她收得心安理得,笑道:“我倒是不想要银子,大伯也不愿意和我分地啊!”   提到分地,小李氏瞬间就歇火了,不只是她,何氏和吴氏也再不敢纠缠。   认真说起来,张采萱确实可以分掉张家一半的地,这几年好容易天气好了些,但是也只有肥地才能种出粮食来。要是真的分出去一半,张家一大家子可能就只有饿死了。   哪怕她收了十两银子,荒地那边还是照旧挖坑,荒地上的土砖都晒的一大片,只等着挑个好日子打地基了。   就在小李氏和何氏还有吴氏旁敲侧击的在张采萱耳朵边念叨娘家的适龄男子时,这日一大早,一个喜庆的妇人,拎着东西上门来了。   那妇人身形丰腴,脸上圆润,带着亲切的笑意,而且这附近几个村长认识她的人不少,李媒婆。和李氏还有点亲戚关系,看到她进门,正在院子里洗菜的李氏一愣,随即大喜,如今张进喜和张进财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忙起身迎了上去,“老姐姐,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媒婆上前两步,递上手中拎着的东西,喜气洋洋道:“妹子,我来给你道喜来了。”   说真的,对于李媒婆来说,她虽然经常给人做媒,这种情形却是不多的。主要是一般上门提亲都是两家暗地里默许的,这种上门送“惊喜”的,还是她做媒几十年来头一遭,不过也难不倒她。   张采萱站在她屋子门口,看到这样的情形,自然知道是秦肃凛请的媒人到了。真的看到媒人上门时,她还真有些羞涩。   李氏迎上去的脚步微顿,此时她已经发现了不对,若是给男子说亲,合该她这个母亲拿银子买礼物才对,这上门拎着东西,分明就是给人提亲才有得礼数,狐疑道:“老姐姐,什么喜?”   李媒婆暗示性的扫一眼屋子门口的张采萱,道:“你们家采萱丫头,长相好,还勤快,你们后面的秦公子,特意请我上门来求。”   李氏本就看了出来,她这是上门提亲来了,如今家中合适的人就只有张采萱。多问一句不过是想要让李媒婆先说出来,免得会错了意,当听到她的话时,忙道:“老姐姐,怕是不行,宝儿跟我说过,暂时不谈婚事。”   李媒婆不以为然,接着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倒是问问采萱的意思。”   李氏转眼看向门口的采萱,看不出她的神情,“宝儿刚刚回来,我们舍不得。”   李媒婆大夸特夸了一番秦肃凛,从长相到家世,张采萱暗暗听了,顿觉得媒人这个活计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秦肃凛的条件在当下来说,并不算好。他没有亲人,以当下人的话来说就是八字太硬,克亲。他孤身一人,在农家来说不好,村里人觉得还是有兄弟最好,做事有个帮衬的。   就这,落到李媒婆口中,都成了优点。   张采萱随意听了两耳朵,什么进门没有婆婆压在头上可以当家做主之类的话,有些新鲜。   半个时辰后,李氏好言好语送走了人,就算是答应,也得李媒婆再次上门才行,以示对张采萱的看重。   李媒婆一走,李氏就进了张采萱的屋子,担忧道:“宝儿,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和秦公子认识?今日提亲你知道吗?”   张采萱抬眼看着她,浅笑道:“知道。”   李氏哑然,半晌找回声音,道:“村里那么多的合适的人选,你何必选他?”   张采萱笑了笑,“大伯母,不是我要选他,我能够出周府,本身就是主子吩咐我嫁给他的,要不然……”   怎么可能出来?   李氏瞬间就明白了,周府那样的家世,一般是不会让卖了死契的丫头赎身的。   见李氏明白了,张采萱轻声道:“大伯母,下一次……你就帮我应了。”   若是两家愿意,一般都是媒人再次上门时,就会应下婚事了。   眼看着李氏恍恍惚惚的应了出门去,张采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她本可以不说这个,如今说出来之后……小李氏和何氏还有吴氏她们,如今总该消停了?   三日之后,李媒婆再次上门,李氏接了东西,应承下了这门婚事。   可能是李氏找了几个儿媳妇谈心,反正她们是再没了那做媒的心思了,跟周府抢人,她们还没那胆子。   张采萱定亲了。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都满是诧异,顿时对人选好奇不已。   这么个有银子有美貌的姑娘,从她一回村就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那长相比起村里这些姑娘,实在是好看太多了。喜欢的人自然多,但是真有那胆子上门的,暂时还没有,都还在观望呢,这边就有人下手了。待众人知道人选是秦肃凛时,又觉得理所应当。   外人的想法张采萱从来不管,婚事定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去,照旧去挖坑。   只是……   还是不一样的。   她蹲在半人高的坑边,看着里面的锄头挥洒间带起一阵风的秦肃凛,有些复杂。   这就有人帮忙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一样发30个小红包,先到先得。   明天晚上见!   ☆、第17章 第十七章 兄妹   “累吗?歇会再挖。”   张采萱递了一碗水过去。   秦肃凛笑了笑,额上隐隐渗出汗水,伸手接过,“不累。其实我早就想要过来帮你了,只是我们……”   未婚男女没定亲,是不好走得太近的,村里闲言碎语本就多,秦肃凛一个男子倒没什么,对张采萱的名声不好。   张采萱听了,回身看了看秦肃凛那边已经砍完的一大片地和已经在晒的土砖,道:“你自己的活也多的。”   秦肃凛将碗放在坑边,“没事。”   他的眼神扫过张采萱手心的薄茧,微微有些心疼,道:“以后你不好干的活都留着让我来。”   张采萱的土砖已经足够,如今打算着挖地基了,如今两人已经定亲,若是没意外,以后他们就是夫妻,这房子的事情,应该是可以商量一下了。   “你地基打算在哪里?”最起码靠近一些才好。   秦肃凛随手一指,“就在这边。”   张采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是两家荒地连接的地方。   可以说很近了。   实在是……没法再靠近了。   张采萱的脸有些热,轻咳了两声,道:“我打算在这里挖一个坑,蓄上那边的水,那水不错,挺好喝的,以后我就不用去村里挑水了。”   两人如今关系不同,对未来的规划自然是可以隐晦的说说的。   秦肃凛顿时了然,看了看周围挖好的地方,道:“挺好。”   挖了两下,又道:“对了,我打算去周府给舒弦说一声我们已经定亲的事情,你有空么?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张采萱喜欢他这种坦诚的态度,比如他想要她陪着,就直接说,而不是找借口或者旁敲侧击的提醒。   但是,去周府什么的,张采萱这辈子都不想和里面的人再搭上关系,道:“说实话,虽然我在周府多年,但是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和里面的人。”   她这番话其实带了些试探之意,看看秦肃凛是不是也喜欢她这种说话方式。毕竟他们不太熟,以后却得过一辈子,如今都需要了解和磨合。   秦肃凛微微一笑,露出来几颗白牙,“我也不喜欢。”   张采萱讶然,再没想到他还能坦诚到这个地步。不过,周夫人是他姨母,这亲戚关系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他道:“其实周夫人是舒弦姨母,和我没关系。我去周府也只是告诉舒弦,往后不要在我婚事上再费心了。”   后面的一句话张采萱没注意听,她突然就明白了前些日子心里的怪异之处。   比如为何秦舒弦因为周夫人的关系能够在周府做娇小姐,而她的亲哥哥秦肃凛却只能住在村子里。还有秦舒弦对待哥哥不像是待亲人,倒像是打发乡下亲戚一般……就连未来嫂子的人选也只是选一个丫鬟出身的姑娘,实在是没将哥哥放在心上。   但是……   张采萱微微皱起眉,秦舒弦唤廖氏姨母,廖氏百年传世大族,出身的女子自然不会为人妾室,秦舒弦肯定是嫡女,那和秦舒弦不是一个母亲的秦肃凛就是……庶子?还是个庶长子?   她倒不是对庶子有什么意见,而是突然发现秦肃凛他爹纳妾,那秦肃凛以后会不会也要纳?   不过短短几息,张采萱心里转了好几圈,面上却不显。   那边的秦肃凛似乎没发现她的心思,自顾自道:“哦,对了,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   他语气慎重,张采萱压下心底乱七八糟的思绪,认真看着他。   “我和舒弦不是一个母亲,舒弦的娘,也就是周夫人的妹妹,是在我娘走之后才进门的。”   “所以,认真说起来,周府和我没什么关系,以后我们和周府的往来大概不会多,等到舒弦成亲之后,可能我们就再不需要上门了。”   张采萱明白了自己方才的误会,秦肃凛是原配生下的孩子,秦舒弦是继室所出,关系不好也正常了。   不过,秦肃凛怕是不知道秦舒弦一颗芳心都落到了周秉彦身上,这辈子若是要嫁人,也只会嫁给他。   她拿着碗沉吟不语,其实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这个。   “采萱丫头,你这个地基,该准备起来了。”   却在此时,一把洪亮的声音响起。抬眼就看到张古诚笑呵呵的过来。看到坑里面的秦肃凛,也不意外,笑道:“秦公子,你家的房子造成什么样?”   秦肃凛笑了笑,“先帮着采萱造好再说。”   张采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才送走了张古诚。   秦肃凛在一旁听了,等他走了,才道:“你跟我一起去都城,你不用去周府,找个地方等我就行。”   张采萱应了。   她从周府出来,就再没出过青山村,为了以后,她还是有必要出去走走。   于是,翌日一大早,秦肃凛就架了马车在张家门口等着,张采萱出门就看到一架有些陈旧的青棚马车,笑问,“哪里来的马车?”   秦肃凛一身蓝色布衣,眉眼柔和许多,“我早就置办下的。”   张采萱有些惊喜,没想到秦肃凛居然还有马车,这一套置办下来可不便宜。   爬上马车,笑道:“没想到你还有马车。”   秦肃凛的嘴角微微勾起,“以后就是我们的。”   我的就是我们的。   张采萱一愣之后,脸上微热,不过,秦肃凛这种态度很让她高兴。   一路上有些颠簸,她干脆没进去,直接坐在前面,看着不平的道路和路旁的秋色,道:“你一直住在这里,不觉得乏味么?”   见识过都城的繁华之后,还能回到青山村这样闭塞的地方,且能安心住下,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最起码她就不行,若不是为了以后,可能她赎身成功之后,大概会在城里开个小铺子糊口。   秦肃凛笑了笑,“一开始是觉得这边适合养病,后来就习惯了。 ”   到了欢喜镇,道路平坦许多,秦肃凛架马车显然不是第一次,一路不停,直接就往都城的方向去了。   都城中还是一样热闹,张采萱自从进城后就进了马车厢。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热闹。   马车停下,秦肃凛掀开帘子,商量道:“采萱,这里有家酒楼,你去坐坐,我去周府一下,很快就过来找你。”   张采萱看了看外头的酒楼,两层的小楼还算精致,遂点点头,“好。”   她进了酒楼,秦肃凛交代了伙计带她上二楼,看着她上楼。   张采萱进了包间之后,率先走到窗户边,果然就看到秦肃凛坐在马车上抬眼看着楼上,当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窗户边时,朝着她挥挥手,才一拉马缰,往周府而去。   她坐在桌边,要了一壶茶和一盘点心,耐心等着,顿觉秦肃凛平日里看起来虽然严肃,却是个很贴心的人。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外面热闹,张采萱随意拿着一块点心咬着,心下盘算着秦肃凛需要多久才能回,周府那边一般是不会耽误多久的,毕竟秦舒弦和他实在冷淡,他不一定能见到这个妹妹。   半个时辰后,门被推开,秦肃凛含笑走了进来,他有些歉然,“采萱,让你久等了。”   张采萱不以为然,“没事。”   毕竟秦肃凛没有强迫她非要去周府,她觉得贴心。   “吃饭?”张采萱询问道。   秦肃凛点头,起身去外头吩咐伙计上菜。   看他心情不错,张采萱随口问道:“如何?”   秦肃凛嘴角的笑容微微带着些嘲讽,“我根本就没看到舒弦,事实上,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张采萱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道:“秦姑娘得夫人疼爱,府上的丫鬟都不敢怠慢的。”   秦肃凛看着她半晌,面色一言难尽,有些奇异道:“莫非你以为我们俩人之间还有什么兄妹情分不成?”   张采萱:“……”若是没有你巴巴的去找她那么多次?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意思。   秦肃凛哭笑不得,“我们俩人从小就冷淡,只是后来爹让庆叔将我们救出之后,舒弦被接走,她表示会报恩,去周府后会每个月送银子回青山村。其实我是不想要的,只是庆叔不放心我一个人,舒弦好歹是我妹妹,算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庆叔非要我每个月到周府拿所谓的报恩银子……后来她还操心上我的婚事了。”   秦肃凛给张采萱续上茶水,道:“我本打算庆叔走后就不再上周府的门,毕竟她嫌弃我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庆叔走了,我总归要告诉她一声,于情于理她都该上门拜祭一番,只是我没想到她连庆叔最后一程都不肯送。”   张采萱明白秦肃凛说这些话的意思,他更多的还是想要两个人加深了解,于是只沉默听着。   秦肃凛慎重的面色突然收敛起来,带着些笑意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感谢她的。”   张采萱正听得认真,这些事情和她以后息息相关,当然要听仔细,此时见秦肃凛故意卖关子,也配合着抬眼看他。   只听他道:“我想要谢谢她,帮我挑了个好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样发30个小红包,先到先得~   ☆、第18章 第十八章 故人   张采萱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媳妇,不过由秦肃凛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她听了还是很欢喜的。   秦肃凛看着她绯色的脸颊,正色道:“所以,今日我会去周府就是想要告诉她,以后不要为我担忧了。我已经成亲,以后家中事忙,没空再来周府。”   潜意思就是告诉秦舒弦,往后两人不需要有什么往来了。当然,秦舒弦可能巴不得。   此时伙计送上饭菜,等他走了,秦肃凛才道:“以后我都不会再来,等舒弦成亲时送上一份贺礼,算是我这个大哥的本分。我知你不喜周府,其实我也不喜,等舒弦成亲之后,我们和周府就不会有关系了。”   张采萱手中拿着的筷子一顿,想了想,放下筷子,认真道:“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出府和还你有婚约,是因为周夫人打算将我送进大少爷的秉院。只是夫人待我不同之后,表小姐就说我和你八字相合……”   他们两人的婚事是秦舒弦一手促成的,那么问题就出在她的身上了。   秦肃凛本就严肃的脸上更加肃然,皱眉想了半晌,才道:“舒弦她对周大少爷……”   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需要多说就明白其中关窍了。   张采萱余光注意着他的面色,她本可以不说这个的,毕竟对她的名声有影响。若是骄傲一些的男人,可能会与她生出隔阂。   但是秦肃凛待她坦诚,兄妹不和还有和周府的关系这些事情都桩桩件件的与她解释清楚,已经很够诚意。而且她不觉得她曾经差点去秉院的事情能够瞒得住。若是以后两人已经有了情分之后秦肃凛再知道这些事情,难免会觉得会觉得被蒙骗。与其到那时,张采萱愿意现在就将这些说出来。   秦肃凛皱眉沉思。   张采萱的心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长,直直往下沉去。   半晌后,秦肃凛突然道:“但是大少爷已经成亲,舒弦她再如此,最后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张采萱一愣,忍不住问道:“你对我曾经的身份没意见么?”   秦肃凛讶然,“如今你是我未婚妻,以后是我夫人,我怎会有意见?”   张采萱浑身轻松起来,秦肃凛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她真要感谢一下秦舒弦,她挑的人选很不错。   接下来,包间里面气氛不错,秦肃凛也再未提起秦舒弦,他只是一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奇异,多说了几句。再说,能够在周府以一个破落户的表小姐身份混成府上下人都不敢慢待的主子,秦舒弦绝不会是傻子,最起码轮不到他来担忧。   半个时辰后,两人相携着下楼,一楼处已经只有三三两两坐着的人。路过一个由盆栽隔出来的桌子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声,“采萱。”   张采萱回身,就看到一个粉色衣衫,丫鬟打扮的姑娘袅娜的走了出来,“采萱,你怎会在这里?”   她一转眼看到秦肃凛,有些惊讶,“这又是谁?”   张采萱看到她之后就认出来了,这个姑娘说起来还是个熟人,她名张荷花,也是青山村人 ,和原主同年,算是一起长大,也是那年一起被卖,只是原主进了周府,而她被挑去了楚将军府。一别多年,因为楚霏霏的关系,两人在不久前还在周府偶遇上了,当时两人都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还能遇上。   不过,她进了将军府后,已经不唤张荷花,而是抱琴,是楚霏霏的庶妹身边的丫鬟。   张采萱面上不显,微微笑道:“这是秦公子。”   抱琴惊讶,再次上下打量一番秦肃凛,因为方才两人从楼上下来,周围再没有别人,在南越国,没有关系的未婚男女一起结伴上街的实在不多 ,于女子名声有损。   张采萱自然看出来了她的意思,也不隐瞒,道:“我前些日子赎身回家了,秦公子已经上门提亲,我大伯母应下了这门婚事。”   短短几句话,透露的消息太多,抱琴的面色一变再变,拉了一把张采萱,低声道:“你回家就罢了,怎么还让你大伯母帮你定亲?那人一看就是粗人,怎么配得上你?”   语气里虽有恨铁不成钢,对秦肃凛却满满都是贬低之意。   这话张采萱不爱听,道:“这婚事是我自己愿意的。秦公子是个好人。”   抱琴还要再说,于盆栽后传出一把男子清越的声音,“抱琴,你遇上熟人了?”   张采萱诧异,她本以为那后面是楚霏霏的庶妹,没想到居然是男子。再认真扫视一眼抱琴浑身上下,虽是丫鬟的打扮,但是描了眉,身上也有脂粉香,眼角眉梢一股媚态不自觉流露。耳垂和头上还有玉饰,不名贵,但是对一个丫鬟来说价值不菲。   抱琴已经转身回去,娇声道:“三少爷,奴婢遇上曾经家中的小姐妹了,闲聊了几句。”   “那你要不要去楼上和她好好叙叙旧?”三少爷随口道。   抱琴一阵惊喜,却推拒道:“奴婢多谢三少爷怜惜,只是她急着回家,奴婢也不好耽误她,送送她就行了。”   这些对话落入张采萱耳中,她倒不会生气,只是颇觉得奇异,原来……通房丫鬟和主子平日里就是这么相处的么?   看来她离开周府是对的,就算是她算计着楚霏霏不敢杖毙她,她也做不出这样娇媚的姿态来。   很快,抱琴脸颊绯红的从里面退了出来,道:“我送送你。”   语气已经多了疏离。   张采萱心下了然,只怕抱琴和箐院众人一般,觉得她没了结交的必要了。也不以为意,淡然道:“不必,你伺候主子要紧。”   抱琴执意送她到酒楼门口,叹息道:“你好好过日子。”   秦肃凛一直沉默,等张采萱上了马车,他才问,“采萱,你可有要去的地方?或者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张采萱笑道:“没有。”   秦肃凛点头,一拉马缰,马儿小跑起来。   张采萱饶有兴致的掀开帘子往外看着,不多时却见马车停下,忍不住问道:“怎么?”   秦肃凛道:“我想要买些东西送给你。”   张采萱为他的这份心意高兴,道:“不用,你的银子还得造房子呢。”   在她眼中,秦肃凛的银子应该是不多的,秦舒弦对他就跟打发要饭的一般,身为她的妹妹,对他应该有些了解才对。   秦肃凛沉默半晌,道:“好。”   见他兴致不高,张采萱道:“你带着我再看看街上的热闹就行了。”   秦肃凛应了,带着她转了半天才出城往欢喜镇而去。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张家门前,张采萱下马车,秦肃凛看着她进院子,突然唤道:“采萱……”   张采萱笑吟吟回身,询问的神色。   秦肃凛也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道:“以后,我会对你好。”   张采萱觉得这话突兀,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秦肃凛这样也算是……情话?   “好。”她欢喜应了。   秦肃凛又道:“做人丫鬟难免委屈,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张采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将方才抱琴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抬眼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明白。”   那日之后,秦肃凛整日都在荒地那边,先是帮张采萱挖坑,然后就去收拾他自己的地了。他有说过,打算等新房子造好再成亲。   也就是说,张采萱以后不用去住秦肃凛租来的那个房子了。   张采萱这边的地基下好,很快房子就起来了,一日一个模样,眼看着就要盖顶了。她一点没耽误,房子得了,盖瓦的人得专门的匠人。于是先前盖房子得众人就去做院墙,她才不要像村里那样做篱笆墙,腿一抬就过去了,现在倒是还行,以后……肯定是不行的。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很有必要做好院墙以后再装个大门。   由于先前做出的土砖够多,她于房子后面和右边圈下了一大片地,院子极大。至于成亲以后,那左边院墙紧靠秦肃凛那边的地基,等以后一拆,其实就是一个院子。   人多力量大,这边盖瓦,那边院墙也在起,还有人去山上砍做门窗的木材,张采萱有银子,张全富给了她十两银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于木材和上颇为大方,房上的梁用最好最大的木材,还用上了小青瓦。   不得不说,有银子使力,房子变化很快,于初冬时,她的房子和院子都好了。   除了不是青砖,比起村长家的那房子也丝毫不逊色。   张采萱利索的结了工钱,连买木材和瓦一起,足足付了张古诚八两银。当然,这是用土砖,大部分是众人的工钱,于材料上并没有花多少银子。若是用青砖,再花八两看够不够?   她站在新院子中,左右看看,颇为满意,院墙高高的,隔绝了外人窥视的目光,土砖呈暗黄色,鼻息间还满是新刷上的漆的味道,不过她闻着不觉得难受,倒觉得舒心,还有安心。   “恭喜。”   听到声音,张采萱回身,就看到秦肃凛站在大门口,一脸柔和的看着她。   ☆、第19章 第十九章 帮忙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初冬的夕阳有些冷,却映衬得秦肃凛浑身都似镀上了一层暖和的光晕。   张采萱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绽开,“同喜,你那边也很快了。”   秦肃凛并不反驳,他还想着赶紧造好娶她过门呢。抬步走了过来,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道:“工钱结过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   他顿了顿,“若是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   先问银子再说这话,潜意思大概就是银子不够可以跟他说。   张采萱的心情更好了些,他有这份心意就很难得了。想了想笑道:“我以前在周府,听说北边寒冷的地方百姓家中,会用土砖盘上一种名为炕的床,据说在外边添上柴火,烟也从外面走,屋子里就会温暖如春……”   她未尽之意明显,秦肃凛没听过这种东西,“你想要做?”   张采萱认真点头,“我很怕冷,体质虚寒,所以想要试试。”   秦肃凛看了看院子里剩下的一堆土砖,道:“我来帮你。”   “好。”张采萱并不拒绝。   秦肃凛为她的不见外心情更好,离开时脚步轻快。   翌日一大早,张采萱到的时候,秦肃凛已经将土砖搬进了屋子,已经开始做了,只见他将砖做成了竖着的一排排,看到她进门,停下动作,道:“我回去仔细想过了,想要屋子里温暖,肯定不能做成实心的,烟得从下面流过屋子才会热。”   张采萱眼睛一亮,秦肃凛说得很有道理,干脆上前帮忙。   她造房子秦肃凛帮了不少忙,尤其定亲之后,就更明目张胆了,村里人也见怪不怪,人家本就是未婚夫妻,帮着干活正常。再说,这造好的房子以后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家,秦肃凛帮忙本就是应该的。   两个人两天就将雏形弄了出来,张采萱看着粗糙的炕床,模样倒是很相似,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累了一日,秦肃凛兴致颇高,“过几日试试再说。”   他那边如今正在盖房子,工钱和张采萱这边一样,也是不管饭。所以秦肃凛没那么忙。   两人一起回了村,秦肃凛亲自送她回了张家,看着她进院子才回去。最近张家的气氛不错,男人们整日都在荒地那边帮忙造房子,家中的地就留给了李氏和小李氏她们,吴氏虽只在家中收拾家务,却也很忙,那么多孩子还有鸡,她又有了身孕……总之一句话,每个人都很累,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多说话。   张采萱对这种气氛很满意 ,大家就这么淡淡的,挺好。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她一进门就遇上了满面笑意的吴氏,看到她回来,笑着道:“采萱回来了?饭马上就得。”   如今张家有一点改变就是,张采萱纠正了他们的称呼,只说好多年没有人唤宝儿,不习惯,现在都改唤她名字了。   她总觉得,唤宝儿有点讽刺。原主是张全贵的宝儿,可不是张全富一家的,既然真正将她当做宝的人已经不在,还是唤名字好些。   张采萱随口道:“三嫂辛苦。”   吴氏似乎真的很高兴,笑吟吟进了厨房,很快飘出来一阵香味。   张采萱有些莫名,要知道前些日子可不是这样,吴氏会东拉西扯的暗示自己辛苦,想要让李氏她们帮忙做饭来着。   直到坐上了饭桌,看到菜里隐约可见的肥肉她瞬间了然。昨日她和村长他们结了工钱,应该是今日发了工钱,张家六个成年男丁从头到尾一直在荒地帮忙,今日应该收了不少银子。   饭后,张采萱和以往一般帮着收拾了碗筷,准备回房时听到张全富唤住她。   “采萱,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张采萱回身坐下,张全富都是有事才会找她,今日嘛……很可能是还银子给她。   果然,就见张全富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块银子放到她面前,“这些先还你,等秦公子那边的工钱到了,也一并还你。”   六个人干了二十天,算起来也有一两多,不过因为他们不是都帮张采萱,有时候会被调过去帮秦肃凛,桌子上的刚好一两银,应该是他们一家全部的工钱了。   张采萱心情有些复杂,这么看来,张全富一家也不是坏透底的人,只是自私而已。其实她倒希望他们再自私一些,那样她就好干脆的将他们一家疏远开去。   见她沉默,张进福道:“采萱,你就收下,我们欠着债,也不安心的。”   出了屋子,就对上了厨房里收拾碗筷还不时往这边看的吴氏的眼神。   吴氏有些尴尬的笑笑,“采萱,你吃饱了吗?”   张采萱含笑点头,拿着银子回了房。不久之后,门被敲响,她过去开门,看到是吴氏,有些惊讶,“三嫂。”   吴氏进了屋,左右打量屋子,张采萱住在这里,并没有大动屋中的摆设,还是原来的陈旧模样。   “采萱啊,你房子造好了,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住啊?”   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张采萱直接问,“是大伯母要你来问吗?”   李氏如今还当着家,若是她问,张采萱肯定会尽快搬走。   吴氏忙摆手,“不是,是我自己要问的。”   见她有些慌乱,张采萱有些明白,只怕她真是背着吴氏来问这话的。   吴氏怕她误会,忙道: “娘没有提起过想要你搬走。我来找你,只是想要问问,你房子造好了,是不是要添些桌椅摆设?我娘家表弟在镇上的家具铺子里做学徒,你若是去,会便宜些。”   桌椅是最基本的,张采萱肯定是要添置的,她不想图什么好看,只要实用就行。   当然,她也不会把话说绝了,只道:“我去看看再说。”   吴氏满意了,艳羡道:“你年纪轻轻就住上了新房子,我们操劳了这么多年,还没能住上呢。”   有些酸溜溜的。   不只是她,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没住上新房呢,青山村已经好多年没有正经造过房子了。皆因张采萱和抱琴她们被卖掉的那两年,天灾不断,地里几乎没有出产。日子实在艰难,好多人家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张家能存下银子,纯粹是因为家中男丁多,几亩地照看得精细,李氏当家也功不可没。   不过如今都没了,全部给了张采萱。   想到这里,张采萱看着吴氏眼中的艳羡,想要问问为何吴氏她们不见生气,倒越发有奔头一般。   见吴氏虽然酸,心情却不错,张采萱试探着问道:“三嫂,你们家为了买我爹的地花了不少银子,你爹娘那边会不会……”   提起这个,吴氏脸上的笑容收敛,道:“我爹娘确实不高兴,是我不孝,已经成亲了还要他们为我操心,不过,以后他们也会放心一些了。”   张家把银子都花完了,吴氏爹娘还更放心些?   张采萱有点茫然,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吴氏似乎看出来她的不解,笑道:“爹娘说了,等还完了你的银子,我们就分家,爹娘跟着大哥,我们每年送上粮食就行。日子若是过不下去,我爹娘他们也能帮衬一些。”   张采萱讶然,村子里的人很信奉人多力量大。还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张全富愿意早早的将儿子分出去,确实很少见。   看来,吴氏她们几人很期待分家以后得日子了。   也是,当下不分家,有婆婆在,可没有让儿子儿媳捏银子的道理,所有的进项都要上交,只等着以后老人去世之后才拿出来分家。这中间就太不安全了,比如许多人担忧的老人偏心,还有一家子人有谁生病之类。反正其中种种糟心,张采萱这个只略知一二的人都觉得太麻烦,这辛苦半辈子,银子能不能顺利落进自己的腰包还不知道呢。   还有,吴氏娘家想要接济,若是不分家,粮食拿过来,接济的就是一大家子,落到吴氏和孩子嘴里的又能有几口?还有,吴氏回娘家拿东西,都得过李氏的手,想要补贴娘家也不方便。   但是分了家就不一样了。   吴氏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尴尬,道:“采萱,你是个姑娘家,秦公子没有父母兄弟,你大概是不会明白我们的心情的。”   末了,补充一句,“我当你是妹妹,这些话你可不能告诉娘。”   张采萱应了,也答应了带她一起去她那亲戚帮忙的铺子,才送走了她。以前她没深想这些,现在知道了,果然,秦肃凛对她来说,是很不错的人选了。   秦肃凛做出的炕应该、可能、大概算是成功了。   两个人对着发烫的炕面,相顾无言。   秦肃凛总结,“这样不行,上面不能用这种砖来盖,热得太快,大概凉得也快。。”   说话间就去外面退了柴火,想要拆掉,张采萱忙拦住,“换一个屋,重新来过,这个就留着。”   秦肃凛满是不解,张采萱道:“以后,若是遇上天气不好,用这个烤干粮食应该可以。”   于是,他们又换了一个屋,好在张采萱五间房子,土砖也足,可以多试几回。     ☆、第20章 第二十章 称呼   秦肃凛觉得,问题出在做炕面的土砖上,张采萱也不知道材料,只隐约知道底下的砖是顺着摆的。   目前看来,底下是对了。就只剩下炕面不太对,秦肃凛为了这个,去原先做土砖的坑中,用各种草各种比例做出来好几种土砖,打算每样都试试。   事实上,张采萱看到这样的炕已经很满意,虽然太烫不能睡觉,但是睡在这样的屋子里,最起码不会被冻死了。不过,看到秦肃凛费尽心思只为了研制出合适的土砖,这份情意她还是领了的。   看着坑中挥汗如雨的秦肃凛,张采萱心里一片暖意,想起什么,问道:“秦公子,明日我打算去镇上看看桌椅,合适的话可能会买,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话怎么听都好像是邀请秦肃凛一起置办家中摆设般,太亲密了。又道:“我看你那边的房子也很快就要好了,到时候应该也要买家具……”   “好。”秦肃凛一口应下。   张采萱微愣过后,对上他热烈的目光,脸颊微热,“那明日我来唤你一起。”   秦肃凛笑了笑,“我有马车,还是我来找你。”   张采萱没拒绝。   吴氏在知道张采萱翌日会去欢喜镇后,有些高兴,晚饭时当着一家人的面就跟李氏说,“娘,采萱明日去镇上采买桌椅摆设,我表弟在铺子里做学徒,若是由我带去,说不准会便宜些。”   李氏讶然,看向张采萱,“采萱,这么急?”   张采萱不反驳,“嗯,银子还剩下一些,还是早些将桌椅买回来。”   张全富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李氏看到他的面色,试探着对她道:“采萱,其实你若是还有银子,买个几分肥地也好,你一个姑娘家,到时候也好打理。买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的意思是说,以后你是要和秦公子成亲的,桌椅这些是要当做嫁妆准备的,你现在就买,到时候不合适。”   张采萱又一次听到李氏他们说起肥地,如今青山村的地和水田都是有主的,就算是有人要转手,也轮不到她。她虽然回来没多久,但是村里人帮她盖房子,家中送饭去的人都会闲聊几句,她偶尔听到那些人会说几句。想要买肥地,得有耐心等。要是想要合适的地方,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张采萱直言,“大伯母,合适的地哪里就容易遇上?我手中的银子本就不多,置办些东西挺好,若是没置办,到时候还是一样花完了。”   李氏不再说了。   吴氏不甘心,“娘?”   李氏瞪她一眼,“去,顺便帮我买些针线回来,要青色的。”   吴氏欢喜应了,与此同时,张采萱察觉到对面的何氏嘴角有些讥讽,眼神不屑的扫了一眼吴氏。   翌日一大早,秦肃凛的马车停在张家门口,初冬的早晨,周围一片雾气,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张采萱一身粉色衣衫,头上只简单的用同色的带子扎了,多了几分娇俏。   看到秦肃凛,她脚下快了些,嘴角笑容柔和,“秦公子。”   秦肃凛眼神里只剩下了那抹柔和的笑意,如初春的暖阳般破开了周围的寒意,眼神忍不住就更柔几分,“采萱,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张采萱已经走到马车前,有些疑惑,不过秦肃凛帮她许多,若是要求合理她也不觉得为难的话,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站在马车前,张采萱微微笑道:“你先说说看。”   “不要唤我秦公子。”秦肃凛认真道,“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你唤这个,我感觉我们之间……不够亲近。”   张采萱脸一红,想了想道:“秦大哥?”   秦肃凛笑看着她,不说话。   张采萱对上他柔和的眼神,“肃凛。”   软软的声音入耳,秦肃凛心情瞬间就飞扬起来,嘴角笑容加大,“我们走。”   却在此时,吴氏一身蓝色的细布衣衫,手里拎着个篮子,含笑出来,顺便关上了院门。   秦肃凛的眼神吴氏那衣衫上一扫,疑惑的看向张采萱。   村里的妇人,一般身上的衣衫都是陈旧的,就算是打上几个补丁都不稀奇,吴氏这样一身,显然就是打算出门。   张采萱看到他的眼神,忙道:“三嫂说,她表弟在镇上铺子里做学徒,会给我算便宜一些。”   秦肃凛没多说,道:“上来。”   马车很快往欢喜镇上去,吴氏一路上兴致勃勃,一直掀开帘子往外看。   “采萱,我上一次去镇上,还是过年的时候。若不是你,我可能要今年过年时候才能去了,还有马车坐。”   她倒是坦白,张采萱昨晚看到何氏的眼神不对,就猜到她们平日里去镇上的时候不多。   却也没想到这么难。   有马车在,一路上虽然颠簸些,却很快就到了镇上了。   欢喜镇上虽然不如都城热闹,但周围几个村子都大,今日又是集市,实在热闹得紧。   马车停在镇口,那里有个瘸腿的老人,秦肃凛熟门熟路,跟他打了招呼,就带着张采萱往热闹得街市走去,还一边给她解释,“那是李叔,腿脚不好,平时就是在那里帮着人看看马车牛车糊口。”   张采萱了然,都说有需求的地方就有买卖,集市时马车牛车可不好挤进来,于是就有了李叔在镇口帮忙。   吴氏好奇的左看右看,偶尔会摸着摊子上的首饰满是不舍,张采萱没管她,脚下随着秦肃凛往前。   大概是看到了吴氏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首饰,低声对张采萱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东西,一定告诉我。”   周围都是人,两人靠得极近,热气喷在张采萱的耳朵上,此时太阳已经出来,她觉得有点热,胡乱点点头。   手上突然一暖,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不待她抬眼去看秦肃凛面色,就听他道:“人多,怕你丢。”   张采萱余光看到他面色一本正经,低下头去,嘴角却偷偷勾了起来。   吴氏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后,大概是逛得累了,此时去了前面带路。   她那表弟的家具铺子很大,里面有精致雕工的,也有只是粗笨的桌椅。   张采萱转了一圈,她不需要那好看的,只挑了一套桌椅,还有供桌之类,实在不多。   吴氏表弟带着张采萱转了几圈,对于她订下的桌椅并没有不满,倒是真的给她便宜了不少,末了还保证让铺子里的牛车帮她送回去。   张采萱买完了桌椅,觉得今日颇为顺利,秦肃凛对她买东西并不多言,只是在付银子掏出荷包……   张采萱忙拉住,“肃凛,我自己来。”   边上吴氏和她那表弟看着,秦肃凛没有坚持,张采萱付了银子,几人走出铺子,吴氏艳羡道:“采萱,你真不买地吗?”   这些银子,除了买地的之外,造房子和买桌椅都可以说是张全贵的地换来的银子。   吴氏想起什么,突然回身看向身后的秦肃凛,“秦公子,你有置办地吗?”   秦肃凛摇头。   吴氏松口气,就听到秦肃凛道:“我刚买下两亩荒地啊!”   吴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虽然是荒地,但是足有两亩,加上张采萱的,可就有三四亩了。不说地 ,就俩人如今那十来间新房子,就足够让人眼热了。   此时几人已经离开了家具铺子,吴氏拉住张采萱袖子,“采萱,方才那个就是我表弟。”   张采萱有些莫名,点头道:“我知道啊。”   想了想道:“三嫂,方才我见你拿的那珠花不错,一会儿我帮你买,算是谢礼。”   吴氏有些纠结,到底还是珠花占了上风,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采萱还去买了碗筷,顺便还有茶具,这么一想,好像可以搬家了。   镇上热闹,秦肃凛又有意带着她熟悉,多转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中午,“采萱,饿了吗?”   张采萱确实有点饿,早上张家的那粥其实很稀,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攒银子还是他们家本身就那么省。   在秦肃凛面前,她一般不掩饰,直说,“有点。”   吴氏闻言,道:“街尾那家的哨子面不错,你们要不要试试?”   张采萱:“……”大概是吴氏想吃。   她没戳穿,看向秦肃凛。   秦肃凛不理会吴氏,问道:“你想吃什么?饭?面?”   最后,三人还是去吃了面,吴氏说的那家面,味道确实不错。   秦肃凛带着她回家时,马车里叮叮当当好不热闹,皆是因为那些碗筷茶具。大多数都是家中都需要用到的东西,吴氏有些蔫,到底是有孕的人,兴奋过后,大概是困了,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张采萱看着马车里大堆的东西,盘算着……她是不是可以挑个好日子搬家了?   完全可以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路过村子时,吴氏拎着篮子下了马车,秦肃凛用马车带着东西和张采萱直接去了新房子。   张采萱开了门,两人合力把东西搬进屋,看着地上的东西,“我想要搬进来住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心思   秦肃凛并不意外,事实上任谁都能看得出张采萱想要搬出来自己住。   外人倒不会说她不对,本身张全富已经买下了属于张采萱的房子和地。她要是不急着搬,外人才会说。   秦肃凛将拆好的碗放在一旁,捆碗的绳子卷到一起,“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跟我说。”   张采萱买下的桌椅要隔日才会送来,所以她买来各种东西就这么摆在地上,有些乱糟糟的。她拿了些点心,和秦肃凛一起回村。   点心是给几个孩子吃的,张采萱直接给了李氏,由她分最是公平,要不然让三个嫂子来分,难免偏颇。   将心比心,反正张采萱是做不到将侄子侄女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的。不过她冷眼看着,小李氏私心最少的,每次由她夹菜给几个孩子,可以看出张道远的鸡蛋和肉较别人多一些,至于何氏和吴氏更不必说。   张采萱直接道:“大伯母,我想要找道长帮我算个日子。”   李氏诧异,“这么急?你大伯和我都想要你多住一些日子,饭菜粗糙,也不多你一个人吃。”   张采萱笑了笑,“我搬过去,还能收拾下那两亩地,就算是荒地,伺候好了明年多少有些收成,也是个进项。”   房子已经好了,接下来她就要开始置办家里了。比如养上几只鸡,还能吃鸡蛋呢。   李氏沉默,“等你大伯回来,你跟他说。”   张采萱不觉得张家人会执意挽留,她吃得再少,对他们家来说,都是不必要的开支。而且她从来没有说过会付银子,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张家的伙食从来都不太好。   晚饭时,张采萱当着一家人的面说了会尽快搬家的事情,吴氏并不意外,今日张采萱买东西时她就看出来了。何氏无所谓,认真照顾孩子吃饭。小李氏满是讶然,不过看了看张进福后,并没有多问。   张进福几兄弟还是一样沉默,他们从来不会刻意找张采萱说话。   张全富叹息一声,“搬,以后若是有需要的帮忙的地方,就来找你几个哥哥。”   张采萱应了。   晚饭后,张采萱打了水回房洗漱,水太烫,她靠着床头盘算着新房子那边还需要置办的东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静悄悄的,而她打过来的水已经彻底凉透。   最近早晚有些凉,吴氏会在锅里装一些水,借着灶中的余火温着。这个时辰,厨房应该还有热水。   张采萱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有热水她当然不会用这个凉水,干脆起身,端着盆出门。   屋子里昏黄的烛火透过窗纸洒在院子的地上,还算看得清路,张采萱还未走近厨房,就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李氏的声音隔着夜色传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早些收了你那些心思。”   声音刻意压低,却丝毫不减语气里的严厉。   “娘 ,我整日做一大家子的饭菜,很忙的,不敢有别的心思。”   吴氏的声音透着无奈。   张采萱想要转身回屋,毕竟人家都不好在一家人面前说的事情若是她偷听到了,被发现了确实尴尬。再说,她对张家这些婆媳妯娌关系一点都不好奇,只想着早些搬出去。   “你那个表弟虽然好,但是采萱的婚事可是周府那边定的,他有那胆子跟周府抢人?我看你不是对你表弟好 ,你是日子过得太顺心,想要结仇。”   李氏一番话,成功让张采萱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眉心微皱。   吴氏表弟今日带着她转铺子的情形,张采萱感觉也没什么不同。价钱便宜还送上门,应该是看在吴氏的面子上,为了这个,张采萱已经帮吴氏买了珠花,还有李氏要的针线也是她付银子。当然,李氏应该不知道这个,吴氏要是不说,那银子她就可以昧下。   张采萱无所谓,就当是花银子感谢吴氏了。   吴氏没说话,也可能是说了她没听到。就听到李氏继续厉声道:“周府确实不会管一个丫头,但凡事就怕有个万一,真到了那时,不只是你舅舅一家,只怕我们家都得吃挂落,你想死不要紧,不要拖着我们一家。”   吴氏低声说了什么,张采萱没听清,不过有李氏这番话在,她就算是有心思也得收着。   屋子里李氏的声音缓和了些,苦口婆心道:“采萱的婚事若是真能由着我们,你两个嫂子可不是傻子。轮得到你?要我说,你们别看着那五间新房子眼热,再眼热也不是你们的,就算是顺了你的意又能如何?别说表弟,就算是亲弟弟,你也沾不上丝毫的光。老实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这个家中,李氏和张全富都很聪明,也不是那种坏透了的人。   张采萱端着盆回屋,又等了一刻钟,才重新去厨房。   这一次厨房里已经没有人了。   一大早张采萱就到了新房子,随便打扫了下院子,其实她已经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过了,除了正在做炕的屋子里有些泥,其他的都是干干净净的。   午时才远远的看到有牛车穿过村子过来,大概是看到了牛车,秦肃凛也过来帮忙。昨日听到了那番谈话,张采萱特意多看了吴氏的表弟几眼,确实是个很勤快的年轻人,做事麻利,人也机灵。不过对她确实没有特别。   看来那心思不过是吴氏一厢情愿,还没跟他说起。如此最好,有昨夜李氏的敲打,想来吴氏也不会再去说了。   桌椅和衣柜还有一张床,挤了满满当当的两车,木料扎实,看起来朴素了些,张采萱却很满意。   由于牛车路过了村子,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张采萱置办下这么多家具的事情,就算是她不说,许多人都知道她即将搬新家了。   送走了看热闹的众人,那新买来的东西也差不多各归各位了,就是搭把手的事情。   张采萱跑了一趟青山观,日子定在冬月初三。   定下了日子,她忙了起来。本来以为足够的东西等她真的归置开来,就发现还缺许多东西,多亏了秦肃凛和他的马车,张采萱过两天就会找他去一趟镇上。   欢喜镇在她多跑了几次之后,也渐渐地熟悉起来。   秦肃凛还抽空研制炕面,最后用了那里面其中的一种土砖,传热不算快,散热也还好,应该比不上现世,但也足够了。   张采萱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新房子这边,她还圈出了一块地方打算养鸡,暗暗盘算着在房子边上再造出一个厕所来,提起这个,她有些怨念,当下的人实在是……   真的是随便挖个坑,还不深,因为得起出来肥地。   提起肥地,她那两亩贫瘠的荒地若是照当下的人看来,实在是一无是处。   不过,她也没办法,就算她独自长大,却实实在在的不会种地。种地对她来说,就跟那土炕一样,得慢慢摸索。再说,就算是她会,也不一定要参考价值。   还是先搬过来再说。   于是,她一门心思扑在了新房子这边,很快就到了冬月初二,提前一日,村里已经有人来帮忙洗菜了。   秦肃凛那边甚至停了工,男人们挑水摆桌椅,女人就洗菜,还有村长媳妇,她的手艺是村里公认的好,于是由她掌厨。   村长媳妇手艺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舍得放油。张采萱也不是抠的,足足买了几十斤肉回来,都说搬新家是喜事,她确实很高兴,自从到了这里,做事很顺利,虽然中间波折了些,但最后都得偿所愿。   比如赎身,比如造房子……只有一样不在她预算中。   婚事!   张采萱站在屋檐下,看着热闹的院子,还有院子中一脸严肃着和人说话的秦肃凛。想起这些日子他的倾力相助,以后和这样的一个人过日子,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初三午后,众人吃饭过后就开始帮忙打扫,桌椅送回去,待天晚时,白日的热闹如梦一般。   张采萱的东西早在一大早就时候就已经带了过来,还是离开周府时带的那个包袱,这些日子她没有添置东西,后来添置的都直接拿到了这边。   众人离开,秦肃凛却没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采萱,还有什么事么?”   张采萱含笑摇头,今日那么多人上门贺喜,大部分都是村里人,说是贺喜,其实是来帮忙的,看到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不需要说,人家顺手就帮忙收拾了。   “天色不早,那……我回去了?”秦肃凛试探着问道。   这话有点怪,两人还未成亲,他留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张采萱疑惑的看着他,只听他问道:“采萱,你一个人住在这边,怕不怕?”   张采萱哭笑不得,前几日确实有人说这边荒凉,她一个小姑娘可能会怕。不过昨日和今日都没有人说,她自己也忙,都忘了这回事,没想到秦肃凛还惦记着。   好奇心顿起,“要是我怕,你打算怎么办?”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窝   秦肃凛站在门口,道:“小白我已经养了两年,最是聪明,你若是愿意,我让它来陪你。”   小白?   张采萱几乎忘记了那条叫小白的黑狗,主要是总共也没看到过几次,秦肃凛虽然经常过来,却都没带它。   不过,就她看到的秦肃凛和小白相处,他们的感情很深。   想到这里,张采萱看向秦肃凛的眼神更加柔和。他愿意将视作家人的小白送来,足以表达他的诚意了。   “好。”张采萱认真道。   又补充,“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秦肃凛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了些,“我去将它带来,你等着。”   话落,飞快出门走了。   张采萱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想了想,转身进厨房,早上炖的肉菜还有剩下的,她重新燃了灶,找了个大碗装了满满一碗热了起来。   刚刚起锅,院子外大门有声音传出,她起身就看到秦肃凛带着小白进来。   看到张采萱手中的大碗,秦肃凛眼神更软,“你给它吃这个,不觉得浪费?”   张采萱笑看着他,“你觉得浪费吗?”   秦肃凛笑了,朦胧中只看到他的牙很白,“其实,小白和我吃一样的饭菜。只是我没想到,你也愿意。”   张采萱不置可否,蹲下身放到地上,小白也不客气,冲着她呜咽两声就低头开吃。   见状,秦肃凛放心了,临走道:“我走了,你若是还怕……”   张采萱看看小白,来了兴致,“怎样?”   “我搬到对面去住?”询问的语气。   张采萱忍不住笑开,那对面的房子已经造好,但是房顶还没盖,还是露天的,秦肃凛要是现在去住,可真是以天为被了。   笑够了,摆摆手道: “没事,当初我定下这边做地基的时候,可还没和你定亲呢,再说,现在还有小白陪我。”   张采萱满脸笑意,看起来根本不怕。秦肃凛有些失落,看了看天边隐隐出来的月色,明日又是晴天,打定主意赶紧造房子搬家。   送走了秦肃凛,张采萱关好了院门,小白还在吃,她走过去蹲下,伸手去摸它的背。   小白身子一开始有些僵硬,还冲她吼了两声,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了。   夜里,小白睡在外间,张采萱简单给它搭了个窝,打算白日的时候再在院子里帮它造个房子。   躺在床上,张采萱只觉得惬意,床上新的,不是张家那个翻身就会咯吱响的旧床,还有以后……   她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笑意。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张采萱打开门就看到小白在院子里闲逛,看到她出门就扑了过来。   张采萱笑了笑,布巾随意包了头发,笑道:“小白,等我洗漱完就做早饭。”   其实,昨天剩下了许多馒头和菜,拳头大的馒头有些硬,她吃一个就够了。想了想,她蒸了五个,又热了些菜 ,好在天气不是很热,昨日她还让李氏送了些给亲近的人家,反正没有倒掉的。   她本就不是浪费的人,再说,她看过小说,当下的人日子虽然还不错,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吃树皮不是玩笑,而且没得吃。   想到这些,雀跃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灶上是一大一小两口锅,村里都是这样的厨房,眼看着馒头好了,院子门被敲响,小白已经扑了过去。   不用想,门口肯定是秦肃凛。   张采萱开了门让他进来,秦肃凛仔细看了她面上,面色红润,眉眼舒展,一看就是睡好了的。   “还好吗?昨夜会怕么?”   张采萱回身一笑,“不会。我热了馒头,你一起吃些。”   村里人早上一般是喝粥配上些饼或者馒头,粥的用料取决于家中条件,张家的粥就不浓,杂粮饼也是有定数的,一人一个。会这样主要是李氏会算计粮食。   不过在张采萱看来,早上是要干活的,那么点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反正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但凡有机会,她都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说话间进了较房子低矮一些的厨房,将馒头装盘,又热了菜。秦肃凛帮着烧火,张采萱起锅时有些恍惚,似乎她和秦肃凛已经成亲了一般。   耳朵有些热,“去吃饭。”   秦肃凛起身过来帮着端菜,张采萱也不跟他客气,她可没打算成亲以后让秦肃凛不进厨房,就得早早的让他习惯帮忙。   “我想,早些成亲。”   安静的屋子里秦肃凛突然说话,张采萱一噎,咽下口中的馒头诧异的看他。   两人如今是定亲了,但是成亲还遥遥无期呢。村里人从定亲到成亲一般相隔半年,太急了可不好,外人会胡乱揣摩原因的。   秦肃凛不理会她的诧异,柔声道:“我想照顾你。”   成亲之事,再快也得半年之后,如今还连个日子都没。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帮小白搭个房子。   造房子剩下的边角料堆在院子角落,有一大堆,本身是用来烧火的,秦肃凛就用那个帮小白搭窝。   张采萱目前是不缺柴火的,那些砍下来的杂草,都晒干了收到一起堆在房子后面呢,很大一堆。   看着秦肃凛叮叮当当,张采萱蹲在一旁,问道:“你知道哪里有小狗仔么?”   秦肃凛顿住手中的动作,“你要养么?小白不好?”   张采萱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总不能直说小白是你的,我不好跟你抢?而且她见识过小白之后,越发想要养一只狗。   张采萱不说话,秦肃凛不知脑补了什么,眼神里满是了然,“我去给你抱一只回来。”   果然贴心,直接就抱回来了。   张采萱心情越发好,又问:“哪里有小鸡仔?”   秦肃凛讶然,“你要养鸡?”   张采萱疑惑,“这有什么奇怪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有鸡啊!难道吃鸡蛋还去买吗?”   她虽然有银子,但不是这么花的,而且经常买鸡蛋,也会给人一种她很富裕的感觉,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秦肃凛上下打量面前的姑娘,一身细布衣衫,头上用布巾包了,怎么看都像是农家姑娘的打扮,但是她肌肤白皙,眉眼秀美,在这样粗糙的装扮下,越发显得娇嫩,也衬得她越不像一个农家姑娘。这样的一个姑娘,做出来的事情就跟普通的农家姑娘一样,自己做饭不说,挖坑种地,养狗养鸡。   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还要养猫?”   张采萱眼睛一亮,“你还能找到小猫么?”   秦肃凛:“……”姑娘,你认真的吗?   张采萱看出来他的疑惑,一本正经道:“抓老鼠啊!”   要是有只猫,家中的粮食就安全了。   秦肃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不由自主道:“我去帮你找。”   张采萱没想到他这么靠谱,试探着又问:“小鸡去哪里买呢?”   秦肃凛:“……”其实他也没养过鸡。   想了想道:“村里没有的话,镇上也有的。”   想起欢喜镇的热闹,张采萱也觉得,那里肯定有小鸡卖的,于是放下心,道:“我得先搭窝。”   于是兴冲冲起身去了房子后面,看看那堆剩下的木料能不能搭起来一个鸡窝。   秦肃凛那边的房子很顺利的盖了顶,院墙也开始造了,他若是有空,都会过来找些事情做,至于小白,根本就没回村里的家了,大多数时候都陪着张采萱,偶尔去秦肃凛的新房子那边看看。   张采萱的房子变化不大,院子角落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狗窝,后院有个鸡圈,边上还有个不大的小房子,是她的厕所。房子变化虽不大,却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张采萱其实很忙,真的自己住了才知道,每日的事情又多又杂,喂鸡喂狗喂猫,完了还要抽空去翻翻地,她打算先种一点青菜。   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张采萱每日都忙,但是却觉得舒心,偶尔想起周府,只觉得那样的日子离她很远,若不是还有秦肃凛这个和周府有关系的未婚夫在,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开始那几日的彷徨。   “采萱……”   张采萱正在后院喂鸡,小黄鸡看起来软乎乎的,正觉得有趣。突然听到前面的唤声,似乎是吴氏。   打开门果然看到吴氏,她有些疑惑,自从她搬家之后,虽然张全富说过她有事可以去找他们,但是两家的往来根本不多,吴氏她们一般是不过来的。   吴氏看到她,忙道:“采萱,方才隔壁大嫂说,她在村口看到周府来人了。”   如果不是她眼神里的兴致勃勃,光听这话,张采萱会觉得她是担忧。   周府来人也不是稀奇事,秦肃凛住在村里那么多年,基本上的人都知道秦肃凛和周府有些关系。   “这一次来的可不是伺候的丫鬟。”吴氏左右看看,事实上张采萱的房子周围是不会有别人的,她却更靠近了些,“听说来的马车格外不同,一看就是贵女用的,会不会是……”   她眼神里满是好奇,满满的看戏神情,张采萱的面色有些冷,“什么?”   吴氏一跺脚,“哎呀,我的傻妹妹哎。”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一样发30个小红包哈!   明天晚上见,过几天入v,到时候加更呀。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含入V通告   吴氏神秘兮兮靠近她,语气担忧,“采萱啊,秦公子虽然长相一般,但耐不住他有个出息的妹妹……”   张采萱冷淡的看着她,不说话。   秦肃凛的长相一般?   当下的人喜欢读书人斯文气质,如秦肃凛这样一看就是糙人的模样不太喜欢。   吴氏见她冷淡,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以为这话她听进去了,声音压低,“你虽然长相好,但在周府只是丫鬟,如果秦公子的妹妹插手让你们解除婚约,对你的名声可不太好。”   张采萱淡然道:“你想要我如何?”   吴氏本来就不是担忧,看戏的心思多些,见张采萱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一副淡定模样,那眼神通透得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顿时有些尴尬,嘴上却道:“采萱,方才那马车里的若真是贵女,只怕你的婚事有变。”   张采萱一笑,反问,“怎么就不可能是秦公子妹妹来看他?”   吴氏脱口而出,“不可能。”   “秦公子在村里这么久,从来都不见哪个亲戚来找过他。”   张采萱也猜到这个结果了,她在周府,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表小姐秦舒弦有什么哥哥,偶尔有人说起,都是表小姐运气好,全家都没了,她却活了下来,又遇上廖氏这个疼爱她的姨母。   想想也知道为何秦肃凛的存在会被刻意抹去了。如果外人知道秦舒弦有哥哥,廖氏难免落下小气刻薄的名声。对于周府这样的门第,多养一个人根本不难,只看有没有心而已。   周府不是养不起,可能廖氏膈应秦肃凛的存在,就抬抬手就能让他过得好些她也不愿意。   吴氏已经来了半天,张采萱站在大门口听她说话,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道:“采萱,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张采萱远远的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道:“今日可能不方便。”   吴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珠转了转,道:“我难得过来一趟,再说,爹娘他们也担忧你一个人的日子,怕你不习惯,我进去看看才好放心。”   说话间上前一步,一副非要进门的意思。   张采萱拦住她,“抱歉,三嫂还是改日再来。”   语气平淡。   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让吴氏却步,张采萱好歹在她家住一两个月,但就跟捂不热的石头一般,搬走的时候还执意付了一两银子的饭钱,算得明明白白。   也是因为张采萱算得明白,他们一家自觉和她拉开了距离。   吴氏刚走,那边的人已经到了。   远远的看到过来的一行人,张采萱眯了眯眼睛。   秦舒弦?   她怎么会来?   等一行人到了面前,张采萱面上带了点笑意,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秦姑娘。”   秦舒弦没说话,她后面的云荷上前一步怒斥,“大胆,你见到我们姑娘不行礼?”   张采萱不以为然,最后面的秦肃凛已经走到她面前挡住云荷,看向秦舒弦,“舒弦,你这丫鬟规矩不好,得好好约束一番。”   云荷的脸胀得通红,眼神恶狠狠看向张采萱,“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姑娘好心让她赎身,还指了婚事,看到姑娘行礼有什么不对?”   这话算得上是质问。   都说下人的态度也能代表主子的心思,云荷对秦肃凛如此不客气,那秦舒弦对这个哥哥大概也是看不上的。   秦肃凛皱眉,待要再说,张采萱拉了拉他袖子,对他一笑。   秦肃凛是个男子,和一个丫鬟掰扯算什么事。显然他自己也明白,方才他可是一点没接云荷的话茬,直接就跟秦舒弦说话。   “我已经不是奴婢,再说,我如今是秦姑娘的未来嫂子,再对着她卑微的行礼,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张采萱浅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看向云荷的目光如炬,“你安的什么心?”   云荷更怒,“你胡说八道。”   张采萱不疾不徐,“难道不是事实?”   云荷噎住。   秦舒弦再不喜这个哥哥,也不能反驳这番话。   张采萱心下冷笑一声,云荷上来就是下马威,看来秦舒弦今日来者不善。   张采萱直接就问,“秦姑娘上门,可是有事儿?”   秦舒弦眼神诧异,实在没想到张采萱对她丝毫不客气。   也不是不客气,只是当她是普通人,在她眼中,没了当初对待她时的卑微和小心翼翼。   秦舒弦有些不耐烦,也不拐弯抹角,“采萱,我今日抽空过来,是想要看看你和……大哥过得好不好,还有就是你们的婚事,越快越好,你们都是独自住着,早些成亲我也好安心,来时姨母还问起你们的婚事了。”   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张采萱垂下眼睑,遮住眼神里的异样,道:“恐怕不能如秦姑娘的意了。我虽然曾经为奴,但是我是青山村的人,村里的姑娘一般都得定亲半年后再提成亲事宜,你这样……恕难从命。”   秦舒弦面色微难看起来,眼神灼灼带着威胁,“你不答应?”   张采萱淡定,“最快也得半年之后。”   秦肃凛上前,皱眉道:“舒弦,你来时不是这么说的。”   然后回身看向张采萱,“采萱,我不知道她要说这个,要不然我不会带她过来。”   张采萱点点头,秦肃凛和她早就在婚期上达成一致,再说以他的性子若是真要改期,也会亲自来跟她说。   两人动作随意,语气亲近,秦舒弦面上难看,“采萱,你可别为难我,你该不会以为你离了周府我就拿你没办法?”   张采萱手一摊,无奈道:“秦姑娘,是你为难我才对。这门婚事是你的意思,但是我既已赎身,都说婚事是结两姓之好,总得商量着来,青山村风俗如此,若是提前,外人会觉得我立身不正,对你哥哥也不好的。”   秦舒弦深呼吸几口气,似乎压下了怒气,“我能进去坐坐吗?”   张采萱不动,“抱歉,家中脏乱,猫狗不懂事,秦姑娘娇贵,怕污了你的眼。”   听到这个,秦舒弦有些踌躇,农家小院脏乱她是知道的,再说还有猫狗。   秦肃凛面色严肃,“舒弦,你还是回去,青山村偏僻,你又是姑娘家,以后还是少来。”   秦舒弦上下打量他,冷笑道:“大哥倒是会替我着想。”看了看天色,又朝着村口那边看了许久,道:“那我先回去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们。”   云荷忙扶着她,低声道:“姑娘小心脚下。”   张采萱微微皱眉,秦舒弦一来就逼婚,谁知被她和秦肃凛拒绝后就干脆利落的走人,有点奇怪。   看来她本意并非如此,逼婚只是顺带?   正奇怪呢,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一身周府下人的打扮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表小姐,大少爷已经到村口了。”   “真的?”秦舒弦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喜意。   云荷正小心扶着她,闻言笑道:“大少爷对姑娘疼惜,我们也才到不久,他就已经找来了,可见和姑娘争执他应该后悔了。”   秦舒弦不理会云荷的话,急走几步之后突然顿住,沉思后回身,看向张采萱,“采萱,我这么远来,还是想要去你家坐坐,主要是想看看农家小院的样子。”   张采萱无语。   就凭着云荷的几句话,她就已经明白了大半,秦舒弦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和周秉彦闹了别扭,如今人家来了,她这边还想端着不肯去见,可不就得找地方嘛。   如此看来,想要让他们早些成亲果然是顺便的,还可以当做她跑到青山村来的借口。   男主是女主的,秦舒弦如此,也不过是为男女主的感情添砖加瓦罢了。   想到这里,张采萱立刻就想要拒绝,她可不想把周秉彦招来,万一女主也跟来了,可就是一场大戏。那边云荷已经掏出个荷包递了过来。   张采萱:“……”有点为难。   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可以商量的。   秦肃凛先她一步接过荷包,顺手塞到她手中,沉声道:“舒弦还没见过我的新房子呢,不如过去看看?”   秦舒弦眼睛一亮,去秦肃凛的新房子更合情合理,转身就去了对面已经盖好房顶建好院墙的屋子。   他们走了,张采萱捏着荷包,有些纠结,实在是秦肃凛看起来很老实很正派的一个人,是怎么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得那么自然的?   不过,到底是知道往家中扒拉银子的,还是值得赞扬一番的。   张采萱很快就放开了,关上院子门,小说秦舒弦可没来过青山村,更别提周秉彦了。看来剧情有变,不过无论怎么变,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关上门去了后院喂鸡,她不止买了小鸡,还买了两鸡正在下蛋的母鸡,她喂得勤,基本上每日都有两枚鸡蛋,她自己吃是足够了。鸡圈的后面,已经整修出来一块黄土地上,草盖着的地方,已经隐隐冒出来几株嫩芽,那是她种的青菜,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摘来吃了。   她喂完鸡 ,拿着锄头再去挖土,心下盘算着是不是将村里人请过来翻了院子外的一亩多地,她自己肯定是干不完的,就像是她对李氏说的,收拾出来种上东西,多少能有点收成。   本来还打算喂猪呢,不过想到猪吃得多,而且现在已经是冬日,外面会越来越冷,如果喂上,每日都要出去割草,想想就觉得好冷,还是等明年开春再说。   刚挖了一会儿,就听到对面传来吵闹声,还有女子尖叫声和哭求声。   张采萱只想着:果然是……出事了啊!   紧接着院子大门被人拍响,声音急切。张采萱只好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周秉彦的随从,看到采萱,他面上惊喜,随即被担忧取代,道:“采萱,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秦公子他……”   张采萱闻言,率先出门,问道:“秦公子怎么了?”   随从对她愿意出门并不意外,道:“打起来了,你快去帮帮忙。”   两家的院子离得近,张采萱已经听到了女子怒斥的声音,“你不要脸。”   这中气十足的,好像是楚霏霏啊!   张采萱进门之后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微微瞪大了眼睛,饶是她知道楚霏霏的火爆的脾气,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悠然的预收《反派女配不想死》   文案:   身为挡路的女配,注定要和男女主为敌。   女配顾知语:不要放弃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生命力顽强得很。   文案文名暂定,这本是接档文,完结就开,也一定会完结哒,还请大家支持一下悠然(鞠躬感谢)   另有完结文可食用:   《村花难嫁(穿书)》   《穿成男主大丫鬟》   《另嫁(穿书)》   《重生猎户妻》   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哦~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三合一   院子里尖叫哭求的人是云荷, 她的脸上从额间到耳后一条醒目的红痕,隐约透着血丝,一眼就看出是鞭子抽的。   满是砖块木料的院子中,勉强留出来一块不大的地方,此时秦舒弦头上钗发凌乱, 蹲坐在地上, 头埋在同样坐在地上的云荷怀中。   云荷怒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看向一旁手中拿着鞭子的楚霏霏。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胡说……   云荷本来打算开口的,但是看到楚霏霏手中的鞭子在手中点啊点的, 云荷忍不住瑟缩一下, 转而看向一旁的周秉彦, 哭道:“大少爷, 奴婢命贱,又皮糙肉厚, 莫名其妙挨大少夫人一通鞭子就罢了。但是姑娘她可是您表妹,夫人平日里最是疼她, 学针线手被针扎一下都心疼得不行, 若是被她知道姑娘被大少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   云荷说不下去了,因为此时秦舒弦压抑着的哭声突然加大,似再也忍不住般嚎啕。   美人若是压抑着哭声身子颤抖,让人怜惜。但是这么忍不住的嚎啕,越发让人觉得楚霏霏过于恶劣。   楚霏霏背对着门口,张采萱只看得到她的笔挺的背,丝毫不惧云荷话里的控诉。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主仆两人的哭声和云荷和控诉的声音, 将张采萱请过来的随从在她进门后就缩到了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静如鸡。   张采萱看向秦肃凛,暗暗扫了一眼他浑身上下,提起的心才放下。方才那随从说话不清不楚,她还真以为楚霏霏的鞭子落到了他身上。   秦肃凛若是真的不甚被打,真的是白白挨打,最多给点药费。   见她进来,院子里的人眼神都未扫过来,倒是秦肃凛对她安抚的笑了笑。   那边哭哭啼啼,这边楚霏霏有些不耐烦了,看向一旁面色不好看的周秉彦,似笑非笑,“怎么?你也觉得我无缘无故甩鞭子?”   周秉彦叹口气,“霏霏,你性子太急了,容易吃亏。”   没有责怪,言下之意是楚霏霏动手就理亏了。   楚霏霏轻哼一声,嘴角却勾了起来,“谁要是让我不痛快,我就让她不痛快。我可不是那愿意吃暗亏的人。”   语气满是傲然。   秦舒弦终于抬起头来 ,满脸眼泪,悲戚道:“表哥,我本以为我们到底有几分兄妹之情,却没想到你有了嫂子就将我放到一边,你是忘记了我们曾经一起玩闹的日子么?当初你还说过长大要娶我的。”   楚霏霏冷笑一声,“孩童玩闹的话你也当真,看来表妹是真的还没长大。”   秦舒弦眼泪落得更凶,低下头去。   心底有些失望,周秉彦平日里待她还算上心,却没想到在楚霏霏面前一句话都不肯帮她。   转而看向秦肃凛,哭道:“大哥……”   语气似有无限委屈。   秦肃凛肃然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周夫人跑到我家中来对着我妹妹挥鞭子却是事实,你们若是再咄咄逼人,我可就要报官了。”   周秉彦皱眉,道:“不至于。”   楚霏霏轻嗤,转开了眼,根本不看秦肃凛一眼。   她都敢在秦肃凛家中挥鞭子,自然是没将他看在眼中的。   秦肃凛面色和语气一样肃然,不难看出他是认真了的,就连张采萱,也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报官。   “舒弦不常回来,没想到她如今一回来,就被周夫人追到我家中来打了她一顿,让我怀疑舒弦在周府的日子……”   未尽之意明显。很怀疑秦舒弦在周府是不是也经常挨打。   不理会他们的神情,秦肃凛接着道:“虽然我如今只是一个粗人,但是相信廖氏族人那边很愿意为她主持公道的。”   地上的秦舒弦眼睛一亮。   周秉彦的面色正经了些,楚霏霏都看了他一眼,依旧不以为然转开眼去。   秦舒弦扶了下头上的钗,语气哽咽,“我要去找外祖母做主。”   说话间就着云荷的搀扶起身,又道:“姨母待我好,我都知道,只是如今周府已不是姨母做主,我也不好再讨人嫌,外祖母总不会缺我一碗饭吃的。”   云荷扶着她往外走,周秉彦上前一步拦住,“舒弦,霏霏她性子急,不是有心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秦舒弦不看他,面上淡然,心如死灰的模样,“表哥道歉有什么用?我们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下一回,今日表嫂朝云荷脸上挥鞭子,他日这鞭子难保不会挥到我脸上来。说句不知羞的,我婚事还未定下,若是毁了脸,这一辈子岂不是就这样了。”   最后一句话,让周秉彦面色微变。   张采萱心下赞叹,瞧瞧人家这说话的艺术,层层递进,最后再下一剂猛药。   姑娘家脸面何等要紧,尤其是大家族,虽然注重女子品行,但也没人愿意让家中的主母是个毁容的。若是真如秦舒弦说的那班,楚霏霏等于是一鞭子毁了人一辈子,够恶毒了。   楚霏霏冷哼一声。   秦舒弦恍如未觉,自顾自道:“云荷虽是个丫鬟,却伺候了我多年,我们之间情同姐妹,本身我已经帮她寻好了婆家,如今看来,怕是只能自梳陪我一辈子了……”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近哽咽。   周秉彦想要安慰,但是看到云荷脸上的伤口,又觉得自己理亏,余光却看到楚霏霏脸上的不以为然,顿觉她过分,平日里嚣张跋扈些就罢了,但是同为女子,她竟然下手如此之狠,且不见一丝悔意。   方才秦舒弦说要请廖氏族人做主,他都不愿意委屈楚霏霏道歉,只说代她道歉。   “霏霏,给舒弦道歉。”   秦舒弦不理,继续往门口走。   楚霏霏先是一愣,眼眶瞬间就红了,“你说什么?”   周秉彦看到她眼圈红了,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楚霏霏这一次确实过分,硬起心肠道:“你失手伤了舒弦的丫鬟,险些毁容,道歉是应该的。”   “凭什么?”楚霏霏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炸了,大红色的裙摆旋出美妙的弧度,伸手一指互相搀扶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主仆二人,“她口口声声唤你表哥,实际上对你满腔情意,借着表兄妹的情分逼我一再退让,我看在你的份上都忍了。”   说到这里,她哽咽出声,却倔强的别开头去,“连你也觉得我今日无缘无故抽人鞭子吗?”   周秉彦沉默。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楚霏霏眼泪落得更凶,“今日是我生辰,她故意和你吵嘴,然后跑出来引你来找。你还巴巴得真的如她愿找到这里来。”   周秉彦皱眉,“舒弦不是那样的人。”   楚霏霏见她们将要出门,讽刺道:“不是哪样的人?”   “若她不是故意,你如何得知她跑到了偏僻的青山村来?”   “不要说什么她来看她大哥,这么多年她来过几次?怕是搬进周府就早已忘记她的哥哥了,哪怕派人来都不多。亲哥哥都绝情至此,你还觉得她有情有义和你兄妹情深?”   楚霏霏随手擦一把眼泪,“反正我是不信的。”   周秉彦今日找到这里来,确实是阴差阳错听到了秦舒弦的目的地才追来的。   门口的秦舒弦在踏出大门时回身,义正言辞道:“无论表嫂怎么说,你因为莫须有的原因朝我丫鬟挥鞭子是事实,如今居然还想要扣我一顶居心叵测的帽子。我是孤女不假,但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的。”   楚霏霏越发生气,脸都气得通红,看到一旁和秦肃凛站在一起的张采萱,冷笑道:“你怕是忘记了你那大嫂是怎么来的了。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哪家的妹妹也没有插手哥哥婚事的道理,你倒好,将自己表哥即将收房的丫鬟配给自己大哥,挺会算计的啊!只是你嫉妒心未免太强,手也伸得太长了,我这个正主还没出手,你就先将她送走。”   张采萱面色冷了冷,她就知道这几人吵着吵着就会扯到她身上来,尤其如今还当着秦肃凛的面,当初她要是没有跟秦肃凛说起这门婚事的缘由,只怕再大度的男人都会心有隔阂。   秦肃凛上前一步,肃然道:“周夫人慎言,您的话对我未婚妻的闺誉有损。”   张采萱心里一暖,有人维护的感觉不错。   楚霏霏的话让周秉彦的眉心皱得越紧,“霏霏,慎言,不要扯上无关紧要的人。”   楚霏霏不服气,不屑的扫一眼张采萱,似乎觉得为这么个人和周秉彦争执不值,到底消了声。   她不说话,秦舒弦却不想放过,“表嫂满口污蔑,果然我早该识趣的搬走,我大哥八字不好,我身为妹妹帮着操心婚事哪怕有违礼数,但是各家情况不同,也算在理。我看你才是手伸得太长,挑拨起我们兄妹感情来了。”   说完,满眼通红的看着周秉彦,“表哥,我早就知道,再好的兄妹情分,只要成了亲,就会生隔阂,我应该在你成亲时就离开周府,那样日后你再想起我时,我还是小时候的乖巧模样,而不是如今被有心人抹黑成了居心叵测的小人。”   有心人不用说都知道是说楚霏霏。   张采萱看了看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人的面上都不好看,但是就他们这么吵架最后也肯定没个结果,留在这里,眼看着时辰不早,再过一会儿她们可能就进不了城了,难道还住在这里不成?   周秉彦听到这话,眼神里满是怜惜,从小秦舒弦就乖巧,而且胆子也小,在楚霏霏没有进门前,周府中谁也不敢给让她委屈。   但是今日之事,他也不是傻子,楚霏霏气怒之下所说的话虽然有些偏颇,但里面也不是全部都是胡说的。无论如何,回去一查便知。   周秉彦心下一思索,将要开口时,楚霏霏半天不见他帮腔,将手中的鞭子往他面前一扔,怒道:“你跟你表妹过日子去,不要来找我了。”   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哭音,周秉彦心里一急,伸手去抓,却只余顺滑冰凉的布料从手中滑过。   楚霏霏挤开秦舒弦,飞快捂脸跑走。   楚霏霏性子倔强,周秉彦还从未见她哭过。见状心下更慌,脚步匆匆的追上前去,对于门口的主仆二人恍如未见。   他们跑了,随从赶紧追了出去,秦舒弦呆呆站在门口,眼泪一滴滴滑落,方才周秉彦连一个眼尾都未给她。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秦肃凛看着门口落泪的秦舒弦,正色道:“舒弦,你是个姑娘家,有周夫人和廖氏族人在,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干什么非要盯着周秉彦。   提点之意明显,但是也表明了秦肃凛知道她的心思了。   秦舒弦有些难堪,尤其是方才周秉彦在楚霏霏面前虽然维护她,但更多的却是维护他夫人。她和周秉彦这么多年的感情,居然比不上他们短短一年的相处。   虽然难堪,不过在场也没有外人,再说,在秦肃凛面前丢人,让秦舒弦觉得她和这个大哥亲近了一些,“大哥,我想要住几日,可以么?”   秦肃凛面上神情不变,断然拒绝,“不可以,我一个粗人,照顾不好你,而且我们多年未在一起住,怕你不习惯。再说,我们虽是兄妹,但家中没有长辈,我怕对你闺誉有损。”   秦舒弦站在门口不动,“但是我不想回去。”   有些撒娇的感觉。   秦肃凛不理。   她见秦肃凛不管,显然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看向张采萱,问道:“采萱,你家中可有多余的房子?”   张采萱心下还感叹来着,男女主眼中果然没有别人,今日之事,虽然是秦舒弦算计着不让周秉彦陪着楚霏霏过生辰。但是楚霏霏也并非一点错没有,云荷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可还在呢。   没想到就听到秦舒弦的问话,道:“我家中乱糟糟的,秦姑娘娇贵,可不敢留您住。”   秦舒弦抿抿唇,“我付银子。”   张采萱有点心动,却还是道:“秦姑娘何必住在这里,这边买肉都不好买。若是真想在外头住,去都城找个酒楼,有吃有喝还有戏看,多好。”   秦舒弦看了看对面张采萱的院墙,“一两银子一天。”   张采萱:“不想住在都城,还可以住在欢喜镇,周围景色不错,秦姑娘可以多看看。”   秦舒弦看了看后山,道:“一天三两银子。”   张采萱:“……”   “我家中的房子里可没有合适的家具,茶具不好,饭菜也简单。”   秦舒弦面色微松,“不用你管。”   张采萱带着她们主仆进门,开门时道:“我家中不能留男子,车夫若是要住下,得麻烦秦姑娘另找地方。”   云荷有些不满,想要说话时被秦舒弦抬手止住。   云荷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多说。   张采萱看到了,心下了然,看来那些在主子面前“不懂事”的下人,其实他们的“不懂事”都是主子默许的?看云荷就知道了,秦舒弦一个动作,她再不服也憋回去了。   张采萱带着她们去了新房子最右边的那间,道:“只有一张床,被子之类什么都没,不过就算是有,秦姑娘大概也用不惯的。”   秦舒弦不管这么多,随着张采萱进屋,屋子亮堂,不过也只这一点优点了,床虽然是新的,却是最简单的那种木床,床上只有床板,屋子里只有一套简单的桌椅,其余什么都没。   比起周府的精致摆设和纱幔,还有地上铺的皮毛,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云荷看到这些,眉心皱起,“姑娘,这怎么住?我们还是回去,住在这样的地方委屈您了,夫人若是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   秦舒弦左右看看,道:“你和车夫回去,将我的东西收拾过来。”   云荷担忧,“您还真住啊?”   秦舒弦眼眶还有些红,语气淡然,“赶紧的,天色不早,若是来不及,就让园子里的婆子帮忙收拾。”   园子里的婆子帮忙,势必闹得沸沸扬扬。云荷眼睛一亮,面上也放松了些,“奴婢听姑娘吩咐。”   云荷走了,家中就只剩下了张采萱和秦舒弦两人。   张采萱见她站在院子里发呆,起身去了后院继续翻地,打算在开春时和村里人一样种些粮食。   不知过了多久,张采萱只觉得腰酸,放下锄头撑着腰打算歇歇,一抬头就看到秦舒弦站在鸡圈前看着里面的小黄鸡。   见她抬头,秦舒弦随口问道:“你怨我么?”   张采萱不答。   其实是不怨的,若是没有秦舒弦插手,她想要赎身,还要生出许多波折来。如今虽然多一门婚事,不过她也没费什么心思就出了周府,而且……这门婚事在她看来也是不错的。   若是真要怨,大概只怨她的命运,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来。不过,就算是这个,说不准也是她占了便宜,那样摔一跤,摔死都是可能的。   张采萱顿了下,才道:“人总要朝前看的,老是纠结过去,日子也过不好啊。”   秦舒弦不置可否。   她不说话,张采萱也不会主动找她。要知道在秦舒弦眼中,她只是奴婢。奴婢嘛,合该卑躬屈膝,她可没有奴性,也学不来谄媚,还是少说话的好。   不说话就努力干活呗,张采萱认真翻地,有些了然,她那简单的桌椅摆设,秦舒弦只怕是坐不惯的,这家中又没有别人,大概因为这样,她才跑到后院来看她。   “你……”秦舒弦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话不好问出口。   张采萱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追问,若是真问出来她不好答的话来,是答还是不答?   不过,秦舒弦这样的人,若是想要问的话,就算是别人不接话茬,她也能问出口。“你对表哥是不是……”   张采萱笑了,“秦姑娘说笑,我如今是有未婚夫的人。”   秦舒弦当然知道这个,似乎还有些想不通,眉心并未松开。   张采萱不追问,要不是一天三两银,她才不会让秦舒弦住进来。   三两银一天啊,上哪里去找这种冤大头?   而且以秦舒弦的身份和身家,这银子妥妥的,绝不会赖账。   这么一想,张采萱心情越发好,问道:“秦姑娘肚子饿么?先说好,我家中的饭菜粗糙,你可能吃不惯。”   若是不想吃,说不饿就是了。张采萱自觉善解人意得很。   秦舒弦随口道:“嗯。”   这大概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张采萱去了厨房,她打了两个鸡蛋合着青菜煮了汤,又炒了一盘肉,端去了堂屋,秦舒弦早已站在屋中了,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手中的菜色,道:“也不错。”   张采萱也不多说,只道:“秦姑娘尝尝。”   馒头是她早上蒸好的,里面加了少部分粗粮。   秦舒弦心情不好,本以为没有胃口,饭菜摆到她面前,鸡蛋的清香扑鼻,顿时就觉得有点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味道还不错,她眉心顿时松开。   张采萱看到了,转身去了厨房,她留了一些出来,打算随便吃点。   收盘子时,那馒头几乎没动,桌子上的那个只咬了两口,张采萱面色不变,收了就走。   天色渐晚,始终不见有马车来,秦舒弦的面色不好看起来,张采萱假装没看到。   秦舒弦站在院子里,问道:“你那个馒头,那么粗糙怎么吃?”   过去了半日,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只是眼眶还有些红,张采萱余光看到,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伤心,还是只是在周秉彦面前做戏,面上不露,随口道:“我这个已经是很好的了,别人家的还不如这个,全部都是粗粮,吃着割喉咙。”   秦舒弦叹息,“农家生活果然苦。”   张采萱笑了笑,不答。   人活在世上,少有人顺心如意,就算是如秦舒弦,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哪怕是女主楚霏霏,不也烦恼周秉彦和秦舒弦之间的关系?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远远却听到狗叫声此起彼伏,村外来人了。   秦舒弦可见的紧张起来,她走出院子,看着村子的方向,张采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远远的看到有不止一架马车过来,虽然天色渐晚,却能看得到大红色的马车远远的往这边来了。秦舒弦的嘴角隐隐勾了一下,却极快收敛起来,转身进了院子,直接进了堂屋。   张采萱后知后觉,若只是帮着运秦舒弦的东西,应该是那种采买的青蓬马车,这样大红色的,一看就是贵女贵妇用的,来的人……应该是周夫人?   张采萱进门不久,院子门被敲响,她去开门,就看到门外周夫人面上带着焦急之色,身后带着一行下人,看到是她,急切问道:“表姑娘呢?”   张采萱退后一步,“周夫人,秦姑娘在堂屋。”   周夫人不耐烦听她说完,直接越过她就进了门,直奔有烛火的屋子。   可真是一点不客气啊!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周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还想不回家,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住在这里,你要急死我是不是?”   随和就传来女子的哭声和安慰的声音。   周夫人带来的人都没进去,全部站在院子或者院外老实等着,张采萱自然也没有,听着里面秦舒弦委委屈屈的哭声夹杂着的说话声,还有周夫人斥责里带着怜惜的声音。   再一次庆幸自己离开了周府。   住下是不可能住下的,堂堂周府娇养出来的表姑娘,廖氏外孙女,肯定是不会住这种粗糙的农家小院的。   天色暗下来时,周夫人牵着秦舒弦离开了张采萱的小院,云荷紧紧跟着,眼看着秦舒弦上了马车,低下头跟云荷吩咐了两句,就见云荷小跑回来,塞给张采萱一个荷包之后低声道:“姑娘吩咐我给你的。”   转身走两步后又回头道:“ 该忘记的还是忘了。”   说完再不回头。   张采萱捏着荷包,嘴角微微勾起。   两个荷包总共装了二十两银,认真说起来,秦舒弦出手可真大方。今日周夫人这个时辰都赶来了,可见她对秦舒弦是疼到骨子里了,不过回去之后,周夫人对楚霏霏大概会越发不满的。她是婆婆,明目张胆的可以刁难楚霏霏……   张采萱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离周府那么远,若不是今日秦舒弦心血来潮跑来,她可能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周府诸人。   二十两啊,不老少了。   张采萱心情颇佳,将她床头的一块砖拔出来,原来里面是空的,掏出来一个不大的匣子,上面还挂了一把锁,她拿出腰间的荷包,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锁,就看到里面几个元宝,张采萱将银票放进去,打算有空就去镇上兑成银子。   日子平静过去,天气越发冷了,某日张采萱醒来推开窗户,看到外面银白一片,下雪了。   已经是腊月,就快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张采萱也不例外,对面秦肃凛的屋子总算是在前几日造完,她干脆让那些人帮着把她剩下的地都翻了,主要是过完年之后,怕是给工钱也请不到人了。   她回来几个月,也了解了些风俗习惯。比如村里人都觉得,农闲时可以打个短工挣点银子补贴家用,但农忙时就一定要种地的,农家人将家中的地看得比命还重要。   不过,那些地也算得上命根子了,只有伺候好,一家人才不会饿肚子。   哪怕只是粗粮呢。   好在昨日地已经翻完了,张采萱看到外头的银白也不着急,盘算着是不是现在就搬到炕屋去睡,最起码夜里不会冷,反正她又不差柴火。   秦肃凛还没搬过来,他去算好了日子,正月初三。   等到过完年,张采萱就真的有邻居了,而且这还是个值得信任的邻居。   院子门被敲响,小白早在院子门还未被敲时就扑腾着跑到门口了。张采萱看到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外头肯定是秦肃凛。   秦肃凛今日一身九成新的细布衣衫,看到张采萱开门,笑道:“采萱,我打算今日去镇上,买些年货。”   今日这种天气,也只有有牛车或者马车的人才会去了。   张采萱也干脆,道:“走。”   她身上穿上了袄子,外头实在是冷,爬上了马车之后,秦肃凛就拉上了帘子,笑道:“这么冷,你怕是不习惯?”   张采萱摇摇头,“我只是怕冷。”   秦肃凛笑了,“村里的老人说,现在雪下得越大,明年的收成越好。”   老人活的日子长,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明年的明年就……   马车不紧不慢往村子而去,越过村子刚刚出了村口,就看到一个妇人裹着厚厚的衣衫,浑身臃肿,一步步走得艰难。   秦肃凛的马车停下,“大婶,你去哪儿?”   张采萱回村不久,因为请人造房子的关系,村里许多妇人她都认识,面前这个她更加熟悉,就是当初何氏娘家到张家来闹事时让她躲躲的妇人,虎妞娘。   虎妞娘娘家姓李,和张采萱的大伯母是一个村的。嫁到张家后生了一儿一女,平日里是个泼辣的,少有人能欺负她。   几句话之后,帘子掀开,一股冷风灌入,虎妞娘爬了进来,“采萱啊,多亏遇上了你们,要不然我不知道得走多久,这雪也太大了。”   张采萱笑了笑,不为难自己的情形下,她还是很乐于助人的,秦肃凛大概和她一样,“大婶,这种天气,你出门做什么?”   “虎妞她奶昨夜大概是冷到了,我去帮她买药哩。”说完叹口气,埋怨道:“你说说,这种天气,肯定是被子能盖多厚盖多厚是不?我前几日还特意翻出了陪嫁的被子给虎妞她奶,可她倒好,怕埋汰了被子,非得收起来,今日我去唤她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她这不是添乱吗?”   张采萱含笑听着,虽然她满满都是埋怨,但是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去镇上,可见她对婆婆也不是她话里的那么嫌弃。   随口问道:“大叔呢?”   虎妞娘摆摆手,“碾麦呢,蒸点馒头过年了。”   马车里多了一个人,却感觉热闹了许多,虎妞娘说完了,看着张采萱的脸,叹息,“采萱长得好,回村里可惜了的,不过秦公子人不错,长相也好,愿意干活,你们很配哩。”   张采萱做出一副羞涩模样,未嫁的姑娘家被人说起婚事,总是有几分害羞的。她低着头,虽然外头冷,但是心里是暖的,似乎真的有些羞涩。   虎妞娘看到她通红的耳朵,道:“你们年后就可以看日子了,没有家人拖累,往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张采萱笑着道谢,“承你吉言。”   到了镇上,虎妞娘和他们分开,直接去了药馆。   因为下雪的关系,今日镇上不如往日热闹,不过该有的东西都有,倒是不耽误什么。   张采萱先去了钱庄,拿出银票兑了四个元宝,收好后和秦肃凛一起出来,低声道:“这银子是秦姑娘给的,我分你一半?”   秦肃凛声音压低,“我不要,都给你。”   张采萱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抠,人家愿意全部给她,她却只愿意分一半出来。   大概是看出来她的心思,秦肃凛继续道:“反正早晚连人带银子都是我的。”   张采萱:“……”这个算情话?   就是有点土。   秦肃凛带着她往卖年货的地方去,低声道:“采萱,我好想现在就娶你过门。”   “你一个人过年,感觉很冷清,我想要陪你过年。”   张采萱心里震动,她已经好多年自己一个人过年了,确实有点冷清。   不过,秦肃凛今年也只有一个人了,去年还有庆叔在呢。   不过,等到明年,他们就能陪着彼此了,想了想,提议道:“饭早些吃,我们一起过年?”   秦肃凛眼睛一亮,“好啊。”   秦肃凛若是天黑了还留在她家中,被人知道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白日就没关系了,多的是定过亲的人去未婚妻家帮忙干活。   一路走过来,张采萱买了瓜子点心,这些东西不贵,但是对于村里人来说,不能饱肚子就是乱花钱,一般人也舍不得买多的。又买了对联和白米白面,当然,她也买了些粗粮,虽然她能让自己顿顿吃细粮,但她住在青山村,总不能一点都不备,而且吃粗粮对身体好。   到了卖肉的摊子前,今日的肉还剩下了许多,张采萱对吃的尤其大方,而且秦肃凛会帮忙拿,干脆买了二十斤肉,还买了排骨。   秦肃凛虽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   要知道这种天气肉买回去虽然不会坏,但是时间长了却没那么好吃了。   将肉拿上马车,张采萱一路等着秦肃凛主动问起,见他没反应,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买回去吃不完糟蹋了?”   “你不会。”语气笃定。   张采萱纳闷,“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秦肃凛将马车里的东西堆好,边道:“我看的,我发现你从来不会糟蹋粮食。”   观察得还挺仔细。   张采萱心情颇佳,道:“再去买点盐,回去抹在肉上,再挂在通风处,可以放几个月。”   秦肃凛有些惊讶,“真的?”   张采萱头一扬,“当然,你要学着相信我。”   秦肃凛看到她的模样,嘴角向上翘起,“好,我相信你。”   张采萱兴致勃勃,低声道:“村里人不知道这个,是因为平日里舍不得盐。”   盐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当初张采萱刚刚到张家时就发现了,他们家的菜的味道很淡。   张采萱买了三罐盐,五十文一罐,实在是不便宜。余光看到一旁的黄色的块状物体,看得到里面还有些浑浊,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伙计很高兴,这样的天气对他们的生意影响不是一点,没想到还来了个大主顾,一下子买了三罐盐,要知道许多人买盐都是两人分一罐,拿回去也可以吃很久了。此时听到张采萱问话,满脸笑容道:“这是糖晶,很甜的,可好吃了,就是价格贵,得八十文一罐。”   张采萱暗暗咋舌,可不是一般贵啊。   这么说,她请人砍杂草和造房子,一天十文,还不管饭,就已经是很厚道的价格了,这罐糖需要一个壮年男子不吃不喝干八天才能买上。   伙计补充, “你们可以分一半。”   张采萱了然,分开来就好得多了,要不然可不一定卖得掉。   秦肃凛道: “拿一罐。”   伙计欢喜应了。   两人算得上是满载而归,想到回去的路上可能会再遇上虎妞娘,张采萱将盐和糖塞到了最里面,外头用对联和买的细布遮了,若是不掀开,是看不到里面的东西的。   走了没多久,果然遇上了虎妞娘,她上了马车看到角落的一大堆东西,也不奇怪,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手散,这银子得省着点花……”   话没说完,想起什么,有些尴尬道:“是我多嘴了,你们怎会缺银子花。”   张采萱诧异,“大婶怎么会这么想?”   虎妞娘笑道:“你造房子虽然花了许多银子,但都是你大伯买你家地的,你这么多年存的银子还没花完?”   张采萱总以为自己够低调,没想到村里人会这么想。   虎妞娘确实能够代替大部分村里人的想法,她整日和村中妇人闲聊,她这么随口就说出来,可见她张采萱在村里人眼中是公认的富裕了。   这可不妙,张采萱轻咳两声,道:“其实我买地的时候,银子就差不多花完了,后来造房子花的都是大伯买地的银子。”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二合一   虎妞娘看了看马车最里面的一大堆东西, 笑了笑不再说了,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张采萱哑然,不能让人以为她是富户,若她真富也罢了,但是她自认还是穷人, 不能给人这种错觉, “其实, 我买家具就花完了大伯给我的余银。”   虎妞娘不以为然,笑吟吟道:“你在周府那么多年, 不可能就只存这么点银子?”   张采萱诧异, “其实丫鬟只是看起来体面, 一年几套衣衫, 吃食好些,真正落到我们手中的银子不多, 而且……”   她压低声音, “大部分还得找门路送上去, 要不然主子的打赏就落不到我们手中了。”   她这是实话, 原主这几年确实只存下了四两多银子,她买地可花了五两银。   虎妞娘叹气,“在哪里求生存都不容易。”   张采萱也感叹,“可不是。”   她语气真心实意,虎妞娘一时间有拿不清她这番话是不是真的。   到了村口,虎妞娘下了马车,含笑谢过秦肃凛, 又赞了几句他的新房子,才告辞离去。   马车直接越过村子,去了村西,刚刚到张采萱家的门口,就听到里面的狗叫声。   张采萱跳下马车,赞道:“小白很聪明。”   秦肃凛嘴角勾了勾,伸手去拿马车上的东西,两人乱七八糟买了好多,全部搬进了张采萱的院子。   张采萱看他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你不拿些回去吗?”   秦肃凛摇摇头,“过几日我就搬家了,若是有需要的,我再过来拿就是。”   话里话外不见一丝隔阂。   张采萱心情很好,将盐拿了两罐去屋子里,秦肃凛将粮食搬进厨房。   张采萱将盐收进柜子里,想了想,出门去厨房,“村里的人家有地窖么?”   秦肃凛还真不知道这个,“不知。”   张采萱坦言,“我想要挖一个。”   秦肃凛现在经常过来,她想要瞒过他根本不可能,而且再过不久两人就会成亲,夫妻之间还是坦诚相待最好。   秦肃凛也不多问,只道:“等有空了,我帮你。”   一时半会儿是没空的。现在快要过年,年后他要搬家,然后就是春耕,等春耕之后,得二三月了。   张采萱不是不懂事的人,而且她目前也没东西装,想了想道:“我挖地窖,不想要外人知道。”   秦肃凛先前就隐约猜到了,要不然以张采萱的性子,早就请人了。   年货算是备好了,村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张采萱平日里一般不出门,除了秦肃凛,一般也没人来找她,日子很平静。   大年三十,张采萱起了个早,洗漱过后就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秦肃凛就到了,两人开始准备饭菜。院子里安静,厨房里只余做饭的声音回响,却无端端多了些温馨。   午后,两人对着一桌子饭菜坐了,角落里还摆了火盆,温暖一片。   秦肃凛还带来了两小瓶酒,张采萱看到后,笑道:“我不喝酒。”   秦肃凛拿了杯子倒了一点,“这是桂花酿,酒味不浓,听说许多夫人闺秀都喜欢,你尝尝,若是不喜,不喝就是。”   张采萱接过来尝了点,桂花的清香充斥在口中,只余丁点酒味。她眼睛一亮,没想到南越国的酒水这么淡,道:“好喝。”   不过许多夫人闺秀都喜欢的酒,价钱应该不便宜。她心底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就放到一边,大过年的纠结银子,也太煞风景了。   张采萱熬了粥,蒸了白面馒头,炒了肉菜鸡蛋,还杀了只鸡。鸡是秦肃凛杀了拔毛的,顺便还剁开了才给她下锅的。   她端起酒,看向对面的人,笑道:“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秦肃凛端起酒杯和她一碰,也笑,“娶你过门。”   张采萱脸颊微热,“这算什么愿望?”   秦肃凛看着她绯红的脸,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越来越美,真诚道:“我觉得这是我觉得最美好也最想要的愿望。”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桌子上的饭菜都凉了,张采萱从来不喝酒,几杯桂花酿喝了之后,此时脸通红。   秦肃凛看着她绯红的脸,问,“你要喝粥吗?我去给你重新热。”   张采萱摆摆手,她只是看起来醉,其实很清醒,真心一点都没事,看了看天色道:“不用,你回,再晚天就要黑了。”   秦肃凛抿抿唇,如今两人还未成亲,他确实不能在这留得太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新年礼物。”   张采萱不妨他突然递过来,接到手中才反应过来,未婚夫这是送礼物给她。心下高兴,“怎么还要送新年礼物的,我可没给你准备。”   秦肃凛刚想要说不用,突然想起什么,道:“我自己收。”   话一说完,他已经上前拥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身子被他搂入怀中,还有淡淡的馨香。其实他早就想要抱抱她,只是怕吓坏了她。   张采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腰间一双铁臂搂住,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上面的力度。   却也只是一息,秦肃凛飞快放开了她,余光扫一眼她神情,见她并未生气。可能是来不及生气,有些呆的模样。   “我帮你收拾了这些再走。”话说完,已经一手端了个盘子出门去了厨房。   张采萱看到他脚步匆匆出门,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打开匣子,里面一支翠绿的玉钗,隐约看起来是个葫芦模样,小巧精致,看起来很可爱。   张采萱伸手摸了摸,笑出声来。   过年后,就是走亲戚了,张采萱没有亲戚,秦肃凛也没有,但是他有事情忙,他初三搬家,虽不是青山村的人,但是他在村里住了好几年,算是半个,如今更是造了房子,且已经落户,这搬家就该热闹一番。   不说别的,秦肃凛就该准备粮食和菜色,他又没有人帮忙,从初一开始就忙起来了。   张采萱偶尔过去帮忙,到了初二,村里和秦肃凛熟悉的人家就来了,比如李氏,当初秦肃凛安葬庆叔她就去帮忙了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提前一日就到了。   初三那日,村里大半的人都到了,秦肃凛的伙食和村里人办喜事一样,并不出格,当初张采萱也这样,没必要为了出风头多花银子。   张采萱的家离得近,过来道喜的人偶尔也会有人到她家来打招呼,有些人她不太认识,不过同行的人都会解释,反正在村里长住的人,东拉西扯都能有点关系。   眼看着对面快要开饭,张采萱关门准备过去,却见虎妞娘急忙忙跑过来,道:“秦公子没准备告祖用的香,你家有没有?”   但凡哪家造了新房子,都会找个吉日请出香案告知先祖。张采萱也不意外,道:“我上次剩下的还有,等我去拿。”   正准备转身,就听到有人唤她,“宝儿。”   时隔几个月再听到这称呼,张采萱有些陌生,都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这是唤她呢。   回身就看到四五个人有老有少的站在她面前,前面为首的老妇人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看着她的脸很激动的模样。   后面两个妇人,大概三四十岁,眼神如钩子似的扫视张采萱的院子,后头还有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满是好奇的看着她上下打量。   张采萱有些莫名其妙,原主记忆里可不记得这样的人和她有关系,记忆最深的亲人就是张全富一家。   但是面前几个人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那老妇人激动的模样也不像是普通的亲戚和邻居。要不然她都以为还有另外一个“宝儿。”   虎妞娘扫一眼几人,撇撇嘴没说话,看到张采萱疑惑的面色催促道:“采萱,快点的,告祖之后才能开饭。”   张采萱转身就进屋去了,很快拿了几支香出来递给虎妞娘。   虎妞娘不待她说话,顺手一把抓住她袖子,道:“快开饭了,你还在家做什么。”   动作间想要拉她一起走。   张采萱虽然和她相处不多,但是那次何氏她娘家闹事就看得出,她是个热心人,如今她的动作神态间都表明了不想张采萱和这几人说话,张采萱也不是傻子,不看那几人,顺着她的力道就往对面走去。   她不觉得那老妇人会让她走。   果然,她刚转身,就听到苍老的声音又唤,“宝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此时对面热闹,大部分人都坐在桌子上等着开饭,门口除了她们没有别人,张采萱很确定老妇人是唤她。   虎妞娘皱眉,低声道:“采萱,那是你外祖母。”   张采萱讶然,“外祖母?”   原主记忆里,外祖家的印象几乎没有。中她连名字都没,更别提她的家人了。   张采萱回身,理所当然道:“我不认识你们。”   不待老妇人说话,她边上的年长些的那个妇人上前,一脸的熟稔,笑吟吟道:“宝儿,你怎么能不认识我们呢,这是你外祖母,你小时候她最疼的就是你了。我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雨喜是你表姐,雨欢是你表妹,都和你差不多大。”   说话利落,几句话就将面前几人的身份说清楚了。   张采萱没有看到亲人的热切,“哦。”   看到院子里已经热闹的开始上菜,道:“快开饭了,晚了可不方便吃。”   说完直接进门,不理会身后的几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虎妞娘此时坐到她边上,低声道:“你可小心,你外祖母一家……”   她摇摇头,眼神不屑的扫一眼门口的一行人,“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你回来这么久他们都没上门……是?”   暗示意味十足。   她们并没有进门,只在门外看了下,又退了开去。   这是……不打算进来的意思?   今日秦肃凛搬新家,算是喜事,凡是进门的人不拘什么,几个鸡蛋,一把面条,或是一斤粮食,总归没有空手上门的。看来她们根本没打算上门贺喜。   张采萱埋头吃饭,心下猜测她们知不知道今日秦家有喜,又知不知道这是她未婚夫家,如果都不知道就罢了。如果知道……这所谓的外祖一家,可能是个抠的,或者说,她们很会过日子。   她不紧不慢吃饭,周围的人也较她搬家那时斯文了许多。主要是现在刚刚过年,肚子里还有些油水。   饭后,她又帮着收拾碗筷,对于门外不时探头进来的几人视而不见。   李氏挤了过来,低声道:“采萱,你离家时还小,外头那些人是你娘的娘家人,她们……但是这样一直不走,这么多人看着呢。对你也不好,你还是看看去。”   她们看了几次,院子里吃饭的人都发现了这几个过门不入的,三三两两低声说几句,时不时还往张采萱这边看看。   张采萱也觉得不太好,心下思量一番后,起身出门。   看到她出来,大舅母凑上前,“宝儿,这秦家的伙食不错哈!”   知道这是秦家,不可能不知道人家今日搬家,但她们连一点贺礼都没带……   张采萱不理,打开院子门,老妇人带着几人进门,她关上大门,也隔绝了对面那些人好奇的目光。   大舅母又道:“我们从落水村来,一大早就出门,现在才到呢。”   张采萱不理会这些,也不招呼她们进门,甚至连堂屋门都没开,假装看不到她们往对面看的眼神,其实大门关上,就只看得到高高的院墙了。   直接道:“我不认识你们,根本不记得有外祖这门亲戚。”   老妇人急道:“你娘没带你回家,我也是才知道你被那黑心的一家人卖了,要不然我早就上门讨要说法了……”   张采萱抬手止住她的话,问:“你贵姓?”   老妇人一噎。   年轻的姑娘脸上满是陌生和漠然,语气肃然,对待她们根本没有一点知道还有亲人应该有的期许和激动。   几人对视一眼,老妇人才道: “你娘姓刘,是落水村的姑娘,离这边大概得走半日路程。你大舅母娘家姓魏,和你大伯母一个村,也是最近她回娘家才知道你回来了。你二舅母娘家姓胡,你还有几个表哥……”   张采萱再问,“当初我爹娘没了的时候你们为何不来?如今却又找上门来?”   大舅母也就是魏氏恼怒道:“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她语气里满是责怪之意,张采萱越发肯定了不能跟她们扯上关系,莫名其妙找些极品来做长辈,她又不是傻子,嫌日子太顺心?   张采萱直接道:“抱歉,我的长辈只有大伯,你们我确实不认识。”   魏氏怒道:“他可是没跟我们打过招呼就把你卖了,你还认他做长辈?”   张采萱反问,“你们倒是没卖我,但你们做了什么亲戚应该做的事?”   老妇人微微退后一小步,不敢和她对视,别开眼神道:“当初我身子不好,你舅舅他们忙着照顾我,又生孩子,家中实在忙不过来。”   原主离家时已经记事,甚至记得爹娘模糊的面容,但是对面前这些人一点印象没有,可见当初父母对这门亲戚来往不多,但凡姑娘嫁人之后和娘家来往不多,中间肯定是有问题的。还有方才虎妞娘不想她和这几人多说,虎妞娘娘家和李氏一个村,也就是说,和魏氏娘家一个村,她应该隐约知道些什么才会如此。   此时听到老妇人牵强的解释,张采萱心里越发不想认她们。   再忙不过来,自己闺女死了总该上门?别说不知道,魏氏和李氏一个村,若是有心,总归会听说一些消息的。这也罢了,但她对于闺女留下的孩子被卖掉也一点意见都无?还谈什么亲情?   她们自己相不相信?   “你们走,以后也不要再来。就当没有这门亲戚。”   魏氏皱眉,想要说话,张采萱抬手打断道:“你们这么多年都当没有我娘,如今来认孙女岂不是搞笑?”   原主在周府几年,可从来没有所谓的亲人去看过她。如今她好容易赎身,这些人倒是一个个冒出来了。   胡氏本来在四处打量,此时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外祖母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是以前不对,如今她走了半日路特意上门,你总应该好好招待,无论如何,饭总该留我们吃一顿?”   张采萱皱眉,心里有些烦躁。   胡氏见她不答,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姑娘家,总归要嫁人,以后没个娘家帮衬可不行,你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些,以后吃亏了就晚了。比如这房子,你就不该造,姑娘家造房子干什么,将你爹娘留给你的地和房子都糟蹋完了。”   有些痛心疾首。   外头一片热闹,都在帮忙收拾碗筷桌椅,张采萱突然觉得好笑,她傻了才在这里听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说教,浪费时间。   她上前去打开大门,回身再次询问,“你们走不走?”   几人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直接开门赶人。   看着她起身走到狗屋旁,伸手就去开门。   今日外头人多,小白看起来彪悍,秦肃凛怕它吓到孩子才让它呆在窝里。   一阵猛烈的狗吠声响起,雨喜雨欢面色煞白,后退好几步才站定。老妇人和魏氏她们的脸色也不好看。   张采萱老神在在,“我反正不怕丢人,你们从来不管我,如今突然上门,我不认你们完全说得过去,再纠缠下去,若是被狗误伤了……听说前几年有人被狗咬之后就疯了,你们要不要试试?”   魏氏面色难看,扶着老妇人,怒道:“以后你就是求我们上门,我们也不会再来。”   说完,转身就走,脚下急快,几步就出门去了。胡氏叹口气,一脸你不懂事的模样,脚下却不慢,紧随着魏氏出门。至于雨喜雨欢,跑得最快就是她们了。   张采萱才不管她们,打发走了就行,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白的头,笑道:“一会儿给你骨头吃。”   秦肃凛急匆匆进来,看到蹲在狗窝前的张采萱,问道:“方才那是什么人?怎么小白会叫?”   他对于小白的叫声尤其熟悉,刚才那声音分明就是威胁的意思。   张采萱起身,笑道:“已经走了。多亏了小白,要不然还要和她们掰扯,一会儿多拿个骨头喂它。”   秦肃凛有些担忧,“那些是什么人?”   张采萱笑了笑, “据说是我外祖母和舅母。”   秦肃凛默然,“现在我们住得近,如果有事,就过来找我。”   张采萱含笑应了。   热闹过后,众人告辞离开,许多人离开前又和张采萱打招呼,和她赞一番秦肃凛的新房子,又说了些吉利话才走。   虎妞娘走时,特意过来找了张采萱,道:“你那大舅母当初还没嫁人时就是个会算计的,你娘都和他们断了来往,如今她们找上门来肯定是眼红你这房子,也欺你当初年纪小不知道其中原委。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别把好好的日子糟践了。”   张采萱认真应了,“我明白。”   她们看着房子满满的掠夺之意,就连那两个姑娘看着她头上的钗也满是嫉妒神色。要不然张采萱也不会直接让小白把她们吓走。   就算是她们对她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想要上门认亲戚,老实做亲戚还行,想要对她的日子指手画脚,绝无可能。   秦肃凛搬过来之后,张采萱的日子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正月初三过后,天气雾蒙蒙的,初五之后就下起了小雨,冷得跟冬日一样。   村里人哪怕急着春耕,也没法出门。去年因为张采萱和秦肃凛又是砍杂草又是造房子的缘故,村里许多人都放下家中的农活过来帮忙,本来应该在去年秋冬里收拾的地留到了年后,看着绵绵的雨,好多人都有点急。   秦肃凛过年后不久就去找人算了成亲的日子,五月初二。   对于他们定下婚期,村里人倒是习惯,本身在当下人看来,定亲之后,一般情形就一定会成亲,所以定过亲的男女相处近些也无妨。     ☆、第26章 第二十六 二合一   再说, 村里人也没那么闲天天盯着别人,若是这天气再不好转,只怕一家人都要饿肚子了。想到前几年的灾荒,许多人都愁容满面。   好在,正月十五之后, 天气放晴, 村里人全部都扑进了自家地里, 实在下不了地的,也会帮着做饭。   张采萱的地年前已经翻过, 她倒是不着急, 天气转好, 她和秦肃凛一起去镇上买种子。   这几日不能出门, 秦肃凛就过来帮着她挖地窖,他知道张采萱是个性子有些急的人, 只要下定决心的事情,巴不得立刻就做成。但是地窖又不能找不信任的人, 只能她自己慢慢来。有他帮忙, 速度快了许多。   几日挖出来的不大的一个地方,如今最要紧是趁着天气好将种子下地。村里人这几日都忙,就算是今日集市,去镇上的人也不多,秦肃凛的马车从村里路过时,家家几乎关门闭户,就算是偶尔看到几个人, 都是老人孩子。   出了村子不远,居然看到了吴氏,她挎着个篮子,走得不快,一眼就看得到她微突的小腹。   吴氏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秦肃凛的马车,惊喜道:“秦公子,你去镇上吗?能否带我一程?”   马车停下,吴氏上来,掀开帘子就看到张采萱靠在车壁上,笑道:“采萱,你也去?”   张采萱点头,“去买种子。”   如今村里人种的东西,都是自家留种,秋天收粮食的时候就挑出那最饱满的精心收着来年再种下去。   可以说,出去买种子的人少之又少。主要是种子这东西,若不是识货的老人,容易被骗,买回来少发芽或者干脆不发芽都是有可能的。   吴氏有些心虚的转开眼去,以张家和张采萱的关系,合该他们家匀出来一些给她。毕竟要是运气不好买到那不好的种子,待发现不发芽之后再重新补上,怎么说都得耽误。   但是如今地没翻出来,总不能先给了张采萱,万一他们自己家不够怎么办?   吴氏转移话题,道:“你们五月成亲,等春耕过后,可以张罗嫁妆了。”   张采萱笑了笑,低下头去。   但凡姑娘家,说起婚事总有些害羞的。吴氏了然,眼珠一转,“说起来,若是没分家,你的嫁妆合该爹娘他们给你备下才对。”   话里颇有深意,张采萱浅笑的眉眼收敛了些,“但是如今已然分家,三嫂还是别再说这些了。”   吴氏笑着摇头,“我只是感叹一番而已,你的嫁妆实在不必太过费心,有五间新房,还有一两亩地,单凭着这些,就已经是这周围几个村的头一份,你长相又好,要不是你嫁的人是秦公子,只怕好多人要眼红了。”   张采萱才到青山村不久,一来就忙着造房子,然后就是过年,村里人虽然认识了许多,但是他们的日常之类还是不太清楚。他们眼中的价值观和张采萱有很大区别。   接下来,吴氏就开始说起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哪家婆媳吵架了,哪家媳妇又被打了,张采萱随意听着,只觉得离村里人越发近了。   到了镇上,吴氏自觉和他们分开,挎着篮子走了。   两人看着她挤进人群,秦肃凛好奇,“她来做什么?”   张采萱摇摇头,“我没问。”不过这种日子她能上街,应该是李氏有吩咐才对。   镇上张采萱来过几回,卖种子一般和卖菜在一个地方,两人不紧不慢走过去,张采萱左右看看,随口问道:“你打算种什么?”   秦肃凛随口道:“看看再说,可能种荞麦比较好。”   又道:“大麦也不错。”   眼看着就要下种,卖种子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了,张采萱顺手买了些菜种,南越国的人一般只吃青菜,至于豆类根本就没看到过,不知是没有还是他们不会吃。   种子卖得最多的就是荞麦和大麦,张采萱不懂,不过她知道,得买饱满的,不能干瘪不能霉烂的,应该就差不多了。   买了一大袋,张采萱从头到尾仔细看过,确实没发现豆类种子,有些失望,不能饱肚子,当菜吃也行啊,又买了三斤肉和一些排骨,就打算回家。   远远的看到马车旁似乎有人,走近了些才发现是吴氏,她面前还放着一大袋东西。   不待两人走近,她笑道:“采萱,其实今日我上街是娘的吩咐,让我来买粮食呢,最近干活累,都得吃饱。粮食下得快,他们又没空……”   对上张采萱透彻的目光,吴氏赶紧道:“娘给了我坐牛车的银子的,你们带上我,一会儿我给你们就是。”   张采萱笑了笑,真坐了马车,难道还真收她银子不成?   再说,根本就只是一两文钱的事情,真要收了就是他们小气了。   秦肃凛倒是不见生气,将种子放上去之后,顺手把吴氏的那包粮食也放上去,道: “走。”   吴氏的脸上顿时笑开,挎着篮子一边努力爬上马车,边道:“秦公子真是热心人。”   秦肃凛严肃的目光扫她一眼,吴氏讪笑,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她就算是上了马车,手上的篮子也没放下,张采萱并不好奇,也懒得问。   只是马车刚动,就颠簸一下,不说吴氏,张采萱都差点掉到马车底上,忙担忧问:“怎么了?”   秦肃凛耽误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没事,有牛车太快,不好出去。”   吴氏扶着肚子,有些惊魂未定,篮子早已被她丢到一旁,此时才想起来,只是……本来盖在篮子上的蓝布此时已经滑落,露出来里面的东西来。   张采萱余光看到,里面有一块肉,还有半罐糖……   吴氏飞快将布一拉,盖了上去,有些尴尬的样子。   张采萱很自然的转开眼睛,“三嫂没事?”   “没事。”   话落,摇晃的马车里一片沉默。   对面的吴氏有些坐立难安,看了她好几次,半晌后,忍不住低声道:“采萱,那肉是娘吩咐我买的。”   张采萱随意点点头,“最近干活累,合该吃些好的,要不然受不住。”   吴氏欲言又止,别开头,“那糖是我娘托我表弟带给我的。”   张采萱也不意外,看了看她微突的小腹,既然是托她表弟,那应该是娘家的娘了,点点头道:“她也是一片慈母心。”   吴氏见她面色如常,也不知张采萱到底有没有懂她的意思,坐马车回村本就快,眼看着还有两个弯就到村口,她咬咬牙,直接道:“采萱,这糖是我娘给我补身子的,我不打算拿出来,你回去以后……”   张采萱瞬间了然,“我不会到处说的。”   吴氏这才松口气,重新说笑起来。   等吴氏下了马车,张采萱隐隐叹气,当下就是如此,有婆婆在,儿媳妇想要吃点糖都得偷偷的,也难怪吴氏对于分家期待不已。   这些念头她只心下一转就放开了。   翌日,张采萱拿着粮食到了地里,如今许多人都还在整地,还没开始下种,她不知道南越国是怎么种的,看到秦肃凛就在不远处,于是走过去,问道:“这怎么弄?”   秦肃凛手里端个盆,道:“洒进去就行。”   说话间,一把种子洒了出去。   张采萱无语,难怪许多人交完税之后不够吃了,这种种地法,感觉就不靠谱,收成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别说他们这边是荒地,到时候有没有收成都是问题。   但是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改善土质,只能慢慢来了。   秦肃凛随口道:“我们这是荒地,今年应该收成不好,多过几年就好了。”   张采萱疑惑,“就不能肥地?”   秦肃凛轻咳一声,“我们没有那么多粪。我也只养了马,还是先紧着院子里的菜地。”   这个确没办法,张采萱倒是偶尔看到过有机肥之类的做法,不过她没认真看,只知道个大概,得慢慢试。就算是试,粪还是要的,如今她连这个都没有。   村里人一片忙乱,张采萱偶尔也去看,发现他们将地收拾的精细,地里一块石头都找不到,翻得极深,土块都打理得细细的。她和秦肃凛那个就真的是“荒地”了。里面的小石头遍地都是,土也是黄的,还很散。难怪没有人愿意买,光是捡干净那些石头就不是一点活。   于是,她干脆回去先捡石头,就这么捡了半个月,才算好看了些。   想到肥地,她干脆养了两头小猪,又买了二十只小鸡。   等村里人忙完,她这边已经养了几十只小鸡,每日将它们伺候好,剩下的时间就去挖地窖,根本没什么空闲。   春耕真正忙完,已经是二月底,两间屋子底下的地窖已经挖完,地窖的门开在屋子阴影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春耕完了,村里人闲了下来,往年这个时候,好些壮年男子就该去都城边上的那些庄子里找活干了。   都城城郊的庄子,大部分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买下的,平日里下人虽然够用,但是遇上春耕和秋收,是来不及的,这时候就需要请短工了。而欢喜镇各村的壮年男子就是这些短工。某种程度上说,村里人之所以愿意没日没夜的干活,也是为了这份活计。   张采萱不管这些,她如今得慢慢的备嫁妆了,绣花裁衣她只会一点点,还是原主学会的,当下的姑娘,嫁衣得自己绣,只有那大户人家的姑娘才有绣楼愿意帮忙,也就是说,不便宜。   一般人是舍不得那银子的,张采萱也不例外,她虽有些银子,却是打算用来买粮食的,嫁衣嘛,努力做到最好就行,她也不是非要嫁得轰轰烈烈。   就在村里人开始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就有人买下了另一边的荒地,足足四亩。而且放出话来,要请村里人帮忙砍杂草修整荒地,还要造房子。   消息一出,先是惊讶于有人会愿意到这偏僻的村里来住,有那买地造房的银子,欢喜镇上小点的院子都可以买下了。   有钱人的想法这些农家人搞不懂,也就不管了,都欣喜于这位新邻居的大方,村长可说了,一天十二文,还包一顿饭的。   张采萱听到消息时,有些惊讶,另一边的荒地离她这边不远,中间隔了一条上山的路和一块大石头,那石头足有她的五间房子那么大,其实还是挺远,而且,这边是看不到那边的。   她如今在备嫁,她的性子也不是那好奇的,平时就不怎么往村里去,如今也一样。只是虎妞娘经常过来找她说话,还有吴氏,得空就会过来闲聊几句。   听她们说,这位新邻居的房子全部用青砖不说,还要造十间房,围成一圈,就有点像都城中大户人家的那种一进小院了。而且,院墙都要有青砖。   虎妞娘手中拿着鞋底,感叹满脸“啧啧,不知道怎么想的?采萱,你说,我们这青山村是不是啥风水宝地啊,怎么这样富贵的人都想着搬到这里来?要不然,有那银子,都城不好住,住在欢喜镇上多好,你说是不是?”   张采萱含笑摇头,她手中拿的是普通的蓝布,打算给自己缝一身衣衫,先试试手。   随口笑道:“兴许是那读书人想要回归田园亲近草木也不一定。”   虎妞娘不以为然,摇摇头,“住在城里多好,吃喝方便,跑到这边来,就算是有下人伺候,买肉也不方便不是。还冷清,一到雨天连个出门的人都没有,哪有都城繁华热闹。”   众人诸多猜测,却始终不见主人,不过有村长带着衙差来丈量过后,隔日就告知众人开工,带头开始砍杂草。村里人还是很信任村长的,由他带着,众人一点不担忧拿不到工钱,高高兴兴的上工去了。   虎妞娘也不如以前有空了,村长让她和村长媳妇一起帮忙做饭,每日只做中午一顿,付她八文钱一天。   这活计两个人做,其实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足够了,午后就没事了,虎妞娘又拿着针线来找张采萱,“采萱,你是不知道,那东家是真大方,一天十斤肉,炒到菜里看起来就好吃。”   张采萱也不知这新来的是什么人,中可没有提过,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个刻薄的,要不然也不会开这么高的工钱还管饭了。   众人热火朝天的砍完杂草,紧接着开始造房子,一个月后,一座有别于青山村的房子就起来了。   与此同时,张采萱地里的肉眼可见的一片绿意,和他们肥地里的苗比不上。她却已经很满意,看来种子确实买得好,就是不知道以后如何。   而一直只存在于村长口中的东家也终于出现。   自称顾公子,是兄妹俩人,衣衫精致,眉眼骄矜,带着随从和丫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姑娘。   他们来时,房子和院子早已打扫干净,半日之后,浩浩荡荡的牛车就拉着许多家具摆设过来,足足拉了十几车,看得村里人咋舌。   如果只是一般富裕,众人还会凑上去打个招呼联络感情,但是相差这么多,根本就没人凑上前去。   张采萱自然也看到了那非同一般的阵仗,两家离得不算近,她倒不会害怕,和往日一般,每日喂鸡喂猪之后,就备嫁妆。   不过,她却没想到,顾氏兄妹还会找上门来。   当她开门看到一个妙龄的美貌姑娘带着丫鬟站在门口时,满是诧异,“姑娘有事?”   姑娘满脸笑容,道:“我和哥哥以后打算在此长住,过来认认邻居。”   人家一脸笑容,张采萱也不会拒人千里,侧身让她进门,笑道:“姑娘进来坐坐。”   顾姑娘抬脚就进门,“不必多礼,唤我月琳就行。”   她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狗窝,道:“你还养狗?”   张采萱随口道,“我独自一人住。”   见顾月琳并不意外,张采萱心下了然,看来这顾姑娘应该打听过她的情形。想想也对,一个姑娘家,肯定摸清了情况才会上门。   顾月琳在院子里转了转,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笑道:“你若是得空,可去找我说话。”   张采萱送她到门口,有些歉意道:“乡下地方粗陋,怕是委屈了顾姑娘。”   顾月琳嘴角微弯,“比起热闹的都城,我更喜欢这里。”   张采萱含笑看着主仆二人走远,心下疑惑,这姑娘已经快要及笄,现在搬到这边,以后婚事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的,村里的这些粗人可配不上她。   村里多了一家人,不过因为离村子有些远的缘故,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众人暗地里的猜测不少,这兄妹两人一看就富贵,搬到这边来住,这是多想不开。   张采萱不好奇这个,不过总有消息灵通的,比如虎妞娘。   “也是命苦,据说他们是家中的庶子庶女,顾氏传承了几百年的富商,顾老爷年轻时风流些,如他们这样的子女有七八个,只是顾老爷两个月前病入膏肓,临终前强撑着分了家产,顾公子拿了银子,入了青山村的户籍,据说他娘的祖上青山村人。”虎妞娘压低声音,一副说秘密的模样。   张采萱好奇,“大婶怎么知道的?”   虎妞娘得意的笑了笑,“村长媳妇和我关系多好,她知道了我也就知道了。”   张采萱笑开,虎妞娘知道了就等于她也知道了。果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不能小看了村里这些拿着针线串门的大姑娘小媳妇。   张采萱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平静下去直到她成亲,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脱下薄袄,换上了薄衫,已经是四月了,顾氏兄妹搬来的半个月后,村里突然来了一架大红色的马车,一看就很富贵,比起周夫人的那个还要张扬些。   直接越过村子去了顾家,村里人和顾氏兄妹不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哪怕好奇,也不敢凑近去看。   马车来时,时辰还早,张采萱正在地里看麦子的长势呢。远远看挺好,但是凑近了看就会发现苗有大有小,并不均匀,而且稀疏,看来荒地果然不如肥地,到时候收成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有大红色的马车来,张采萱一时间还以为是周夫人又来了。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上一次若不是因为秦舒弦心血来潮跑来,周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到这偏僻的青山村来。   看到马车去了顾家,张采萱拎着手中打算喂鸡的杂草回家,几个月过去,小鸡已经脱去了绒毛,有半斤左右那么大了。   她正喂鸡时,似乎听到了隔壁争执声,待得仔细听时又没了。   外头却有人唤她,“采萱,你在吗?”   是吴氏的声音,张采萱过去开门,看到她扶着肚子站在门口,“采萱,爹娘找你过去有事。”   张采萱拍拍手,起身关了大门,随着她去张家。   眼看着到了门口,吴氏压低声音,“前两日顾家结了工钱。”   张采萱瞬间了然,这应该是还她银子了。   说起来张全富这点还是值得夸赞的,说了有银子就还,丝毫没有赖账的意思,真的是有银子立刻就找她。她搬出张家时执意付了一两银子饭钱,不久之后张全富就找了她来还给她了,所以,如今张家还欠她六两银。   至于为何不是送上门去而是找她过来……   进门之后,李氏和张全富两人都在,她也发现了,每次只要是关乎银子的事情,就两个人都在。   李氏噌怪,“采萱,你怎么不经常回来看看?”   张采萱笑了笑,“最近忙。”   至于忙什么,却是没说。   李氏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笑着倒了一碗茶给她。   张全富则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就是一两银,推到她面前,“采萱,这是一两银,你先收着。”   走出房门,吴氏扶着肚子笑着上前,“我送你回去。”   张采萱看到她的肚子,忙道:“不用……”   吴氏却已经笑吟吟率先去开门了。   两人走出家门一会儿,吴氏低声问道:“采萱,是不是还你银子?”   张采萱点点头。   吴氏的眼神里闪过喜色,脚下都轻快了几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嫁妆   看到她神情, 张采萱明白她出来送她是假,问话才是目的,道: “不要送我,三嫂回去,你挺着肚子一个人回来也让人担心。”   吴氏目的达到, 也不强求, 含笑道:“我在这里目送你回家。”   张采萱无所谓, 捏着银子往村西去,路上遇上的妇人都会和她打招呼。将要转上她家的小路时, 听到顾家院子里似乎有争执声传出。   余光看到顾家门口停着那架大红色马车, 近看就会发现, 这马车和周夫人的格外不同, 上面缀了珍珠,车蓬都是镀银的, 一看就很张扬,而周夫人的马车颜色黯淡些, 是那种低调的华贵。   此时马车上坐着车夫, 正无聊的将手中鞭子随意甩着,张采萱没看他,她的注意力落到了马车旁的主仆身上。   女子一身素白,眉眼清秀,身形消瘦,有些虚弱的模样,边上的小丫头扶着她, 正认真听着院子里的争执声。   张采萱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就走。想想就知道顾家的事情不简单。   刚刚转身,就听到有女子唤,“姑娘……”   声音柔美动听。   与此同时张采萱还听到了后面急促追上来的脚步声。   “姑娘,能否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张采萱回身,就看到了方才那素白衣衫的姑娘已经走到近前。   她心下有些奇怪,道:“你说。”   “这边还有地吗?”女子一脸殷切,“我意思是说,这边还能造房子吗?”   张采萱有些茫然,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想要跑到偏僻的青山村来住。   随口道:“我不知道,你找村长问问。”   她漫不经心,那姑娘认真道了谢。   张采萱回家之后,午后去地里拔了下杂草,她因为是荒地,杂草都比别家地里的多。   她最近有意无意避着阳光,可不想成亲的时候晒成了炭。   想到成亲,秦肃凛约了明日她一起去都城买东西,主要是备些布料和瓷器,算是嫁妆。说起来,他在家中摆设上,也愿意征求她的意见,也愿意下厨房,张采萱觉得很幸运,能够在南越国遇上这样一个人。   要知道,她在张家住了那么久,一次都没有看到张全富和几个儿子进过厨房,就连热水,也是要李氏他们打出来的。   翌日一大早,秦肃凛来敲门时,马车已经备好,张采萱一身翠绿色衣衫,凭添几分清爽之意,头上簪了那支葫芦玉簪。   秦肃凛看到她,肌肤莹白如玉,颊上微带粉色,喉咙动了动,本以为一个月后成亲已经很快,这会儿却觉得还有许久。   他顿了顿,道: “采萱,走。”   声音有些低,似乎还有点哑,张采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也放下心来。   当然,秦肃凛那铜色的肌肤,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现在村里的人不算忙,现在这个时候,招短工的地方已经不差人了,不过因为有顾家造房子,比起以前出去打短工的工钱还要多些,倒是耐下心来去地里拔杂草了。   不过那是没门路的,但凡有点办法的人,都去了外头,谁又会嫌弃银子多呢。   马车穿过村子,直接去了镇上,一路不停的往都城的方向去。   进城时时辰还早,秦肃凛带着她去了古源街,就是上一次张采萱遇上抱琴的那个酒楼那条街。   古源街上来往的人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也有稍微富贵些的人家,当然,如上一次抱琴主子那种豪贵的,也偶有看到。   这条街上的东西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比较友好,布料之类的比欢喜镇的要便宜些,张采萱直奔布庄,秦肃凛护着她进门。   张采萱不买那贵的丝绸,只买细棉布,甚至还买了两匹粗布,足足买了五六匹,若是只他们两人穿,怕是几年之类都不需要买布了,省点的话,十几年都够穿了。   村里的姑娘成亲,有那娘家大方的,是要做出好几套衣衫的,省着点穿,好几年都不用添置新衣了。   张采萱这个就有点太夸张了。   伙计并没有因为她不买绸缎而不高兴,见她买那么多细布,态度更加殷勤。   秦肃凛一路沉默跟着,眼看着张采萱选了两匹深蓝色和天青色一看就是男子用的布料时,嘴角勾了勾。   眼看着张采萱让伙计算账,秦肃凛上前,低声道:“不买些绸缎么?”   张采萱一口回绝,“不买。”   绸缎拿回去干活都不好穿,除了好看一点用都没有。   秦肃凛想了想,对着伙计道:“将那匹粉色的拿过来。”   伙计看他一眼,笑着回身拿了过来,他伸手摸了摸,只觉得入手一片顺滑冰凉。   张采萱笑道:“不必买这个。”   秦肃凛对着伙计道:“一起算。”   两人同时出声,伙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秦肃凛认真道:“放到一起。”   张采萱也不纠结,转眼看向一旁的皮毛,各种各样都有,甚至还有一匹雪白的狐皮做的披风。   伙计见她看向那边,笑道:“姑娘,这些是去年的,东家说了,这些皮毛都会便宜些,您若是喜欢,如今正是最划算的时候了。要是下半年来,可不是这个价钱。”   张采萱笑了笑,“不用了,就这些。”   伙计满脸笑容,“总五千三百二十文,您买这么多,付五两就得。”   张采萱正准备掏银子,一只铜色的大手已经递了个五两的银锭给他。   她强调道:“这是我的嫁妆。”   秦肃凛一笑,“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穿,再说,你是我夫人,给你买些布料不是应该的?”   张采萱:“……”知道什么叫嫁妆么?   布料拿上马车,堆在一起看起来颇为壮观,张采萱见秦肃凛面不改色,笑问:“你不觉得我乱花银子吗?”   秦肃凛眼神温柔,“你高兴就好。”   张采萱哑然,不过心情却更加飞扬起来。   接下来就是买瓷器,她对于精美绝伦的花式没有要求,只要合用就行,买了些碗筷和花瓶。   张采萱执意自己付银子,秦肃凛也没强求。又去买了些木盆等用具,都是刷上了大红色漆的,看起来喜庆。这一下马车塞了大半,张采萱心情舒畅,果然每个女人骨子里对于花钱都是高兴的。   秦肃凛看到马车里一片大红,也很高兴,见她唇边的笑容始终未落,低声道: “采萱,我们先去吃饭。”   他不说,张采萱还没发现时辰已经不早,看了看天色,“吃过饭就回。”   两人随便进了一家不大的酒楼,周围热闹,就着这份热闹,两人坐着等伙计上菜。   看着对面的姑娘,她在周府这样的地方呆了好几年之后,吃穿用度却一点不强求,粗粮馒头她也能吃,细布衣衫她照样穿,秦肃凛忍不住道:“以后,我会对你好。”   张采萱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只盘算着一会儿去买几罐盐带回去。她在知道未来会饿肚子吃草根树皮的时候,吃粗粮馒头已经是很好的饭食了。   饭后,秦肃凛和她一起上马车,随口问道:“还有什么要买的么?”   张采萱上马车的动作微顿,“买盐。”   秦肃凛有些惊讶,她去年刚买过,吃得再快她也只有一个人,再有一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挑眉笑问:“你要买盐当嫁妆吗?”   张采萱回身反问,“难道不行?”   想到嫁妆单子里写上盐,秦肃凛笑意忍不住漫开,“当然行,你哪怕带上一片树叶,我也好好的供着。”   张采萱冷哼一声。   最后买下了十罐盐回去,盐可不便宜,这可真心是拿盐当嫁妆了。   落到秦肃凛眼中,张采萱这是恼他方才的玩笑话了。   回到村里时,天色渐晚,待将东西搬进屋,外面只余一片朦胧夜色。   第二日一大早,虎妞娘就兴冲冲的跑来找她了,手中拿着针线,神秘兮兮道:“采萱,听说昨日来的人是顾夫人,不知怎的,她的娘家侄女也要在西边买地造房子。”   有了那日她的询问,张采萱倒是不太意外,只是奇怪他们为何会搬到这边来住。如今可一点苗头都没出来。   虎妞娘满脸兴奋,“这下好了,本来虎妞她爹就没找到活计,现在可以接着造房子了。”   张采萱赞同,“是挺好的。”   虎妞娘见她真心实意,笑道:“当初你要住在这边,好多人都觉得不好,你一个姑娘家,这边也太偏僻了,如今却大大不同了,秦公子搬来不说,这些富贵人一个个的都往这边来,可见这边是风水宝地。”   “大婶,这话可不对。”张采萱手中拿着一件衣衫,是她给自己做的。   虎妞娘不服气,“怎么不对?”   张采萱笑问,“村里还有别的可以造房子的地方?”   虎妞娘:“……”好像确实没有。   张采萱也觉得,可能是巧合。因为顾氏兄妹来了,所以那姑娘……也就是顾夫人的娘家侄女才会搬到这边来住。   果然,午后就由村长带着衙差过来丈量地界了,那姑娘只买了一亩,紧挨着顾氏兄妹的房子。   于是,村西再次热闹起来。   只是和顾家兄妹不同的是,那姑娘是用土砖造房,而且和张采萱一样,十文一天,不管饭。   有顾家的大方在前,就显得她有点小气了。不过如今也轮不到村里人挑,那姑娘只造四间屋子,闲着的人又多,根本没有几日活计。   想通这点的人多,根本没人嫌弃,只要是村长叫了的,就没有拒绝的。   顾夫人的侄女姓杨,名杨璇儿,因为她房子没好,如今借住在顾家,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多富裕的人。她和顾月琳一起也来过一次。   外头的事情,张采萱听听就算了,她如今抓紧准备嫁妆呢,虎妞娘来时,她不好绣嫁衣,都是趁着自己一个人在家时绣,不过她自觉手艺不好,也没绣那精细的,只往大气上靠,绣了简单的云纹,嫁衣的料子是秦肃凛让媒人在请期时送的,他们之间的礼数简单,但是都知道秦肃凛没有亏待她,对她很是看重。   要知道,张采萱的嫁衣料子可是外地来的云翩纱,价值不菲,算得上是青山村的头一份。   绣完之后轻盈如云,很是大气好看。   张采萱做衣闲暇时,干脆也量了秦肃凛的尺寸,打算帮他做身衣衫。   这个和嫁衣一样,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做,倒不是不合礼数,未婚妻帮着即将成亲的未婚夫做衣衫其实正常,只是张采萱也没那么大方让外人看着。姑娘家嘛,总该矜持些。   当然,成亲之后就不用避嫌了。   四月底,杨璇儿的房子落成,她的房子院墙却是用青砖做成,只是房子全是土砖,着实有些怪异。   不过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独居,院墙用青砖又觉得正常。   是的,杨璇儿是独居,她本身孤女,就是借住在顾家,如今顾氏分家,偌大的家族分崩离析,她却没有随顾夫人住,反倒跑到在偏僻的青山村来。   虎妞娘说,村里人许多都猜测,杨璇儿怕是对顾月景倾心,追随情郎而来。   当然,只是私底下猜测,事关姑娘家的闺誉,可不敢到处胡说。   张采萱本来以为接下来是她和秦肃凛成亲,没想到杨璇儿却急着搬出顾家,选了吉时,五月初一。   她和顾家兄妹还是有些不同,顾家搬家,大概和村里人不熟悉,悄摸的就搬了。杨璇儿却是和村里人一般,买了粮食和肉菜,请了众人去吃饭,顺便帮忙。   总之,和本身住在村里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四月最后一日,李氏罕见的上门来了。   张家如今还欠着她五两银,小李氏她们看到她也很柔和,就这么淡淡的相处,她倒是不会反感。   毕竟她要留在村里长住,真和张家撕破脸对她并不好。要知道村里的张姓人占了大半,大家又都多少有点亲戚,张采萱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刚从外头回来的姑娘,和她的关系肯定比不上在村里从未离开过的张全富一家。真吵起来,肯定都是帮张家的,就算是她现在没吃亏,往后在村里若是被人孤立,也是有可能的。   从她回来至今,张家没有做出让她反感的事,大家能够和谐相处下去,张采萱当然不会撕破脸。   带着她进屋,李氏左右看看后满意道:“采萱果然能干,家中打理得干净整洁。”   张采萱给她倒茶,笑道:“大伯母可别夸我。”   李氏低下头喝茶,道:“你要成亲了,你大伯说了,给你备了床被子,算是我们的心意,过两天我就送过来。”   张采萱忙拒绝,“不用,你们自己留着用。”   李氏笑着摇头,“村里的姑娘成亲,大伯本就是应该备被子的。”   说完,不待张采萱再次拒绝。她敛了些笑意,放下茶杯,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子,压低声音,“对了,今日我上门来,还有事情问你。”   张采萱抬眼看着她。   李氏有些忐忑,“你在周府好几年,明日是杨姑娘搬家,你说我们这随礼……怎么送比较合适?”   张采萱失笑,“周府也不教这个啊。”   不过李氏问的确实是个问题,杨璇儿虽然是孤女,但人家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和村里人不同。既然已经请了,不去不合适,但是随礼也不能太随便了。   李氏想想也对,又道:“这不是……我感觉你比较有分寸嘛,才过来问问你的。”   想了想,张采萱道: “邻居之间,应该送什么就送什么。”   李氏哑然,“要真是一个村的关系,可能就只有一斤粮……”   还是粗粮。   只怕人家杨璇儿也不吃这个。   好在,杨家在天快黑的传出消息,说不要大家的随礼,只是想要大家去热闹一下,认识一番新邻居而已。要是真送,就当她是邻居就行。   翌日就是五月初一,张采萱也去了,杨璇儿早在定下日子时就亲自上门去请了她的。   拿着随礼本还有些忐忑的众人在看到杨璇儿备下的菜色之后,瞬间就放松了。   那些菜色,就是村里人办喜事的菜色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贵重的,连馒头都是粗粮做成的。由此可见,杨璇儿并不富裕,却也是因为如此,众人觉得和她亲近了许多。   张采萱不觉得杨璇儿拿不出更好的菜色,之所以如此,大概还是想要和村里人搞好关系,如今看来,可不就是,虎妞娘和几个妇人还进门去找她闲聊了。   杨璇儿看起来柔弱,性子却好,神情动作间丝毫不见她对这些村妇的鄙视,反而热络的招呼。   顾家兄妹就没有她那么放得开,随意往屋子里一坐,无端端就让人觉得不好亲近,一般人都不敢凑上前去。   却也只是一般人不敢而已。   顾家兄妹长相实在是好,尤其是顾月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村里的小媳妇都不敢多看,姑娘家就更不用说了,哪怕知道那人高高在上如在云端,也时不时偷偷瞅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还有一章,大概得明天晚上八点以后。谢谢大家支持。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大喜   不少人当然都注意到了, 不过却是没有人觉得姑娘不检点,只因为那顾月景实在太好看。   张采萱和虎妞坐在一起择韭菜,虎妞也时不时往那屋子里看,还靠近张采萱,低声道:“采萱姐姐, 你说得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顾公子啊?”   张采萱忍不住笑, 虎妞年纪不大, 却已经知道这些了,看了看屋子里芝兰玉树的人物, 笑道:“不知。”   却在此时, 有个粉衫姑娘轻移莲步, 娇羞的踏进门去。   本来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往那边看, 她这一去,院子里半数的人都一眼看到了, 没看到的也在边上的提醒下知道了。   那姑娘……   是村长亲弟弟的闺女,张秋茹, 平日里最是得宠, 在张采萱还未回村时,她是村里公认的美人儿,也就是……村花。   她进门去,妇人们都是一脸兴奋,却又压抑住不让旁人看出来,一个个低下头认真做着手中的活,余光却紧紧盯着。   张秋茹踏进门去, 她再得宠,也只是个村里长大的姑娘,规矩没怎么学,一番动作太过刻意,倒显得矫揉造作。   对着顾月景一福,低着头说了什么,看得到她的脸红得几乎滴血。   就见顾月景面色收敛,义正言辞的模样说了几句,张秋茹就捂脸飞奔出门,穿过院子,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张采萱啧啧两声,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长得好,在村民眼中他家世也好,如此对待一个姑娘也没人说不对。   仔细说起来,还是张秋茹不对呢。   不过,经此一遭之后,除了少部分人,许多人都收回了视线。顾月景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可都被他说哭了。   虎妞缩缩脖子,嘀咕道:“好凶啊。”   虎妞娘不知从何处绕了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头,训斥,“赶紧干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张采萱假装没听到她教女儿,认真择菜。   虎妞娘却浑然不在意,挤开虎妞,靠近张采萱道:“我跟你说,采萱,这样的人只能看看,要是过日子,怕是要累死。”   张采萱含笑看她一眼,虎妞娘继续,“你说说,好好的姑娘家,找个比自己还好看的夫君,不是自找不自在嘛。”   好像确实是这样。   顾月景兄妹一直没出屋子和众人打招呼,进门去跟他们说话的人他们倒也温和,只是太过温和,反倒感觉出了疏离来。   到底不是一路人。   今日之后,许多人都察觉到了。回去约束了一番家中适龄的姑娘。本身就是农家姑娘,喜欢上那样的男子,注定不成。   杨璇儿的喜事办得很顺利,掌厨的还是村长媳妇和虎妞娘,烧出的菜最合村里人胃口。她待人温和,有顾月景兄妹的冷淡在前,她这样就颇为难得了。   午后,张采萱从杨家出来,还没到家就察觉到了后面有人,听到小白欢快的叫声,她就知道是秦肃凛来了。   秦肃凛进门,摸了摸小白的头, “明天早上去买菜,我们不好再一起去,不如我先将你的带回来,我再去买我自己的?”   虽是询问,却已经打定主意了。   张采萱也不难为自己,有人帮忙总比她自己去村里找牛车来的方便,“好。”   再说,他们就要成亲了。   秦肃凛眼神温柔,低声道:“采萱,我会对你好。”   张采萱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浑身暖洋洋的,“嗯。”   秦肃凛忍不住,上前拥住她,却也只是一瞬就飞快放开,“等着我娶你。”   他走了,张采萱有点无所事事,嫁妆已经备得差不多。家中的鸡和猪都喂过了,院子里也打扫了,饭刚刚才吃,后天成亲,她总不能今天还去地里拔草?   小白在她身边转圈圈,带着小黑。   小黑如今长大了些,不过看起来还是一样可爱,当时秦肃凛抱来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满身雪白,如今喂了几个月,毛色丝毫没变。   天将晚时,敲门声响起,张采萱在厨房里扬声,“谁呀?”   说话间走出去到院门后,听到外面柔和的女子声,“张姑娘,是我。”   杨璇儿。   张采萱有些诧异,她和这姑娘交集不多,她怎么会找上门来?   不过外头是认识的人,又只是一个姑娘,她抬手开门,脸上已经带上了恰当的笑意,“杨姑娘,天色不早,找我有事?”   杨璇儿独身一人站在门口,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都没带,笑容温和,“采萱姑娘,我能进来吗?”   张采萱侧开身子让她进门,带着她进屋,杨璇儿的眼神随意在院子里扫过,看到两狗在狗屋旁正啃骨头,“小白小黑?”   张采萱诧异,却飞快转开眼去,若是她没记错,杨璇儿和顾家兄妹都不知道她养这两狗的名字。   当然,也可能是在杨家众人闲聊时说起的。毕竟黑狗取名家小白,白狗取名小黑,在村里许多人都拿这个说笑,不算是秘密。   “嗯。”张采萱含笑点头。   杨璇儿看了半晌,感叹,“真乖。采萱姑娘,你的狗从哪里来的?”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我意思是,你看我也是独居,养狗的话安全些,你能不能帮我找来?”   张采萱笑着摇头,“我不知小黑是从哪里来的。”   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要是她不管,面前这姑娘说不定会跑去问秦肃凛,那还不如她去问呢。   杨璇儿随着她进门,还回身看了两眼小白小黑。转头就对上了张采萱清透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神,“我实在喜欢猫猫狗狗,以前住在顾府……养猫狗不太方便,我姨母她不喜欢。如今我自己住,当然想要养几只了,看到它们,我实在羡慕。”   张采萱似乎被她说服,含笑请她坐,又倒了茶,歉然道:“刚刚才回,茶水都已经凉了。”   杨璇儿面上笑容不变,“我不渴,再说,还未多谢你上门帮忙,我孑然一身,以后我住在这村里,还要劳烦你们照顾。”   张采萱打趣,“顾公子是你表哥,你们既是亲戚,又是差不多一起长大,哪里轮得到我们?”   杨璇儿不以为然,“我虽在顾府长大,却是关在后院,表哥从小就在前院读书,长大后更是去了外头的书院读书……”   张采萱始终含笑听着,“无论如何,你们是亲戚,他们总归会多照顾你的,而且,我看顾姑娘和你关系不错。”   “那倒是。”杨璇儿赞同道:“月琳她生性善良,见我独身一人在顾府,平时对我颇多照顾。若说姨母待我有大恩,月琳就是我不可多得的朋友。”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了,家中还要收拾一番,今日来主要是串门,找你说说话,往后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听到她说收拾家中,张采萱心里微动,起身送她到门口,随口笑问:“你以前来过这边吗?怎么会想到要到这偏僻的青山村来住?”   杨璇儿已经转身,闻言并不回头,只道:“我前面十几年过得憋屈,就想要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想如何就如何。这边风景自然,村民淳朴,挺好的。”   语气里满是随性,抬手挥了挥,不紧不慢的走了。   张采萱关上门,再次在前后院转了圈,真的再找不到一点活了,天色也朦胧起来,她起身进了厨房。   翌日早上,张采萱刚刚起来,就听到敲门声,与此同时小白小黑都跑到了门口。不用想都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   门打开,秦肃凛满脸笑容,将马车里的肉菜搬下来,边道:“我特意分好了的,两边菜一模一样。”   张采萱也上去帮忙,这个时辰菜都带回来了,问道:“你起得早?”   秦肃凛胡乱点点头,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只要想到成亲,要娶张采萱,以后他就有家人了,心里就激动不已。   搬完了一半,秦肃凛将马车拉到他门口,张采萱想上去帮忙,被他抬手止住,“采萱,你留在家中就好了,万一有人来看到了,对你不太好。”   张采萱脸颊腾得升起热意,瞪他一眼,“我还不乐意干活呢。”   转身就回了院子,砰一声关上了门。   秦肃凛摸摸鼻子,好像脾气有点大啊。   不过他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隔着院墙听到他的笑声,张采萱的心情也飞扬起来。   秦肃凛说得没错,确实有人来得早,她刚回家不久,李氏就带着小李氏和何氏还有吴氏到了。   李氏先前有来找过她,张全富的意思,想要送她出阁,被张采萱拒绝。还是那句话,做亲戚可以,再亲近些是不行的。   李氏一到,就带着小李氏和何氏将韭菜拿过来择。吴氏也上前帮忙,她如今肚子挺得高高的,看得张采萱眼皮直跳,算算日子,她如今随时可能临盆。   不过当下的妇人没有确切的预产期,都是算个大概,而且也根本不怎么准备,农忙的时候,在地里生孩子真的不是传说,村里还有人取名为“土生”“麦生”之类。颇有纪念意义,一看就知道了,土里生的,麦地里生的。   张采萱忙搬了个椅子让她坐到一边,这样的条件下,若是磕了碰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院子里人多,张采萱干脆不关门。而且村里许多人都会来帮忙,虎妞娘也来得很快,几乎是李氏她们开始择菜,她就进来了,顺便还带来了虎妞。   张采萱还没说话,虎妞娘找到肉和骨头就开始收拾了,看到张采萱想要帮忙,忙推开她,“你走走走……大喜的日子,不用你干活,虎妞就是我带过来陪你说话闲聊的。”   也确实用不上她,很快就又有村里的妇人来了,院子里热闹,三三两两凑到一起说笑,都不让她帮忙,她这个正主倒是只能在一旁看着了。   这边帮忙的大多数都是妇人,对面的秦家也很热闹,听得到许多人打趣说笑的声音。   张采萱也在厨房帮忙,明日才是大喜之日,今日就已经很热闹了。   等到晚饭过后众人散去,她只觉得浑身疲累,倒头就睡。   李氏想要让娘家的侄孙女来陪着她睡,被张采萱拒绝,她才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   明日成亲,两辈子第一回结婚,她还是激动中带着期待的。心里压着事,张采萱虽然疲累却也睡得不熟,外面天麻麻亮时,她就醒了过来,看着朦胧的窗纸发了会儿呆,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出去开门,原来是李媒婆到了,她身形似乎又丰腴了些,看到她先笑吟吟对着她道了喜,又侧身让身后的穿着大红衣衫的人先走,才拎着个篮子进门。   跟着李媒婆来的,是她帮张采萱找的全福人,得家中和睦,夫妻恩爱,有子有女,日子顺遂的人,她一进门,就笑呵呵道:“张姑娘大喜,老婆子这边给你道喜了。”   张采萱有些恍惚的心思落地,她可真的要嫁人了。   还没进门,李氏带着几个媳妇已经到了,手里还拎着个大包袱,可能就是她备的被子了。张采萱不欲和她争辩,收下来以后,以后找机会还了就是,张家的喜事可还多着。   远远的虎妞娘带着虎妞也来了,她今日和村长媳妇一起帮她炒菜,须得早些过来。   外面一片热闹,屋子里李媒婆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梳头,张采萱有些担忧会不会将她的脸弄得太夸张,涂得大红之类。越到后来,才发现她多虑。   不愧是李媒婆找来的人,手艺很好,在她还没感觉到痛时,就已经梳好了头,在上妆时,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在大家族中长大的,这脸上的皮肤可细嫩了。”   说话间,手上越发轻了些。   李媒婆在一旁等着,看向张采萱的脸,笑道:“实不相瞒,你们这门婚事是我最近几年来做得最省心的,秦公子虽然家道中落,却是个好人,在村里照顾恩人多年,性子指定厚道。又待你一片真心,那云翩纱我看了都眼热,可是不便宜。你长得好,又是大户人家家中学过规矩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她当然省心,当下的男女可定亲前可不好私底下相处,婚事就得拜托这些媒婆。这不熟悉的两个人……两家人想要凑到一起,光是彩礼嫁妆这些就有得扯皮,人家可不会坐下来谈,有什么意见都得通过媒婆告知对方。   张采萱也是才知道这些,微微低下头做出羞涩模样。李媒婆笑道:“你还别不信,这周围几个村的人都知道,我做媒尤其上心,从来不胡说。两边家中是什么情形都会如实告知对方,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欺瞒。要是故意将人往火坑里推,可是会折了福气的,就算是现在看不出,下辈子也会找补回来。”   全福人也赞同,“就是这个理。”   这番话算是帮她自己说了些好话,张采萱明白,说不准李媒婆对每个即将出嫁的姑娘都会说这番话,日子久了,就都觉得她做媒实诚了。   外面天色渐渐地亮了,张采萱的脸上已经上好了妆,眉眼秀美,脸颊绯红,多了几分妩媚。   全福人赞,“可真好看,我送了这么多姑娘出门,张姑娘的长相算是最好的。”   张采萱笑了,她当然不相信这番话,再好看也当不得一个“最”字。   “大婶可别再夸我了。”   当张采萱穿上嫁衣,大红的嫁衣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眉眼如画,腰身纤细欲折,嫁衣逶迤在地,李媒婆顿时又赞,“好看。”   张采萱看向对面的镜子里的人,模糊的半身镜离得远了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看得出身姿玲珑,她唇边笑容绽开。挺好的,就这样。   紧接着就是盖盖头,李媒婆有些迟疑,隔着窗纸看了看外头热闹的院子,询问道:“张姑娘,你是打算……”   张采萱早早就跟虎妞娘打听过成亲事宜,这盖头应该是新娘子的母亲亲手盖上,里面包含了母亲对女儿未来的期许。若是不幸母亲早逝,就该由亲近的长辈来。   张采萱明白她未尽的话,直接道:“不必麻烦,你帮我盖了。”   李媒婆欲言又止,到底点了头。   却在此时,外头又热闹的唢呐锣鼓声起,人群的声音也更大,这是接亲来了。   却有敲门声响起,新娘子的闺房只有亲近的女性长辈可以进,再有就是姐妹或者堂姐妹,这些张采萱都没有,又拒绝了李氏的提议,所以,屋子里除了李媒婆和全福人,再没了别人。   李媒婆走到门口,低声问,“谁?”   “是我。”李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能进来吗?”   李媒婆打开门,“妹子有何事?”   李氏往里看了一眼,刚好看到站在屋中,已经盖好了盖头的张采萱,心里直直往下落。半晌,才哑声道:“没事,就是看到接亲的马上到了,问问你们好了没?”   李媒婆满脸笑容,“好了,绝不会误了吉时。”   手中绣帕一甩,又补一句,“我办事,你放心。”   她语气诙谐,李氏本有些难受的心顿时就好受了,心里顿时生出一个念头,笑道:“等这边事情了了,去我家中,我们俩说说话。”   不用说,肯定是说张家老四老五的婚事了。   李媒婆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此时也不宜多说,因为院子门口那里,一身大红衣衫戴着一朵大红花的秦肃凛已经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两家离得如此近的人家结亲,在周围几个村也是一桩奇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见!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礼成   今日天清气朗, 微风徐徐,最近都是这样的好天气。   喜事总是让人欢喜的,虽然秦肃凛是外头搬来的,新娘子虽是青山村人,却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和村里人都不熟。不过最近因为准备婚事的关系, 秦肃凛的马车经常去镇上, 也顺带过不少人,都不收银子, 落到这些人眼中, 就是很厚道的性子了。   秦肃凛在众人笑闹中走到房门前, 门从里面打开, 他没看到身形丰腴的李媒婆和全福人,一眼就看到一身大红嫁衣亭亭玉立站在屋子中间的张采萱。   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深呼吸几下才勉强压抑住心里的激动,轻咳一声, 清了清嗓子, “采萱,我来接你了。”   围了大红色马车就着热闹喜庆的锣鼓声,绕着村里转了一圈才从重新回到村西头。张采萱规矩坐着,手指搅在一起,心里忐忑。   当马车停下,盖头下伸过来一双铜色的大手,上面有些薄茧, 还有男子低沉的声音,“采萱。”   马车外面方才还有的众人说笑的声音,此时已经没了,有些安静。   到了此时,张采萱的心已经定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放在铜色的掌心。   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   柔嫩的手刚刚触及温热的掌心,就被他稳稳的握住,轻轻使劲,张采萱就被他带着起身,弯腰出了马车。   周围的声音嘈杂,张采萱却什么都没听到,她只感觉到握住她手那只大手温暖,隐约还有些湿润。   大概是汗?   盖头下,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手心都出汗了,秦肃凛应该也是紧张的。   顺着李媒婆的声音进门,磕头拜堂,虎妞娘有意无意跟她说过这些,张采萱还算适应,只是拜到高堂时,突然想起秦肃凛他父母也离开他许久了,顿时就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婚事很顺利,她和秦肃凛虽然和村里人不熟悉,却也没有和谁结下仇怨。村里就是这样,就算是和人有仇怨,在人家大喜之日,比如成亲这样的日子里,也不会上门去找茬。   张采萱被送进正房,在李媒婆喜庆的祝词中,盖头掀开,露出她如画的眉眼,秦肃凛呼吸一滞。   李媒婆手中的两杯酒递了过来,张采萱接过,对上他的眼神,连李媒婆说了什么祝词都没注意听,顺着他的力道抬手,不算陌生的桂花酿入喉,温和微甜,也如她此刻的心情。   秦肃凛捏了捏她的手,不舍的放开,道:“我先去外面,你用点饭。”   张采萱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热,看着他出门,站起身,走到桌边抬手倒一杯水。   李媒婆在新娘子送入洞房后就可以离开的,今日却没有,大概是秦肃凛特意说过的。   看到张采萱豪迈的动作,有些无语,等她喝完了放下茶杯,道:“张姑娘,你口渴可以让我帮忙倒水的。”   张采萱回身,看着她笑道:“怎好劳烦你,我自己来。”   李媒婆留下,当然不是白留的,秦肃凛给她的谢媒礼上,肯定较别家要多些。   除了李媒婆,却是再没有人进来了,张采萱也乐得清闲。在别家本该很热闹的新房有些冷清,李媒婆心里有些不好受,她促成的婚事多了去,可都没有这样两个人都是孤身一人的。   想了想笑道:“记得前几年,李家村村长侄子娶媳妇的时候,他那侄子是个混的,跟着镇上的混子们干了不少坏事,也给村长添了不少麻烦,村长就说了,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治治。费心挑了,那新娘子是屠户家中的小闺女,长得虎背熊腰,村长侄子根本不喜,好歹压着他接亲回来拜堂成亲,新娘子却是个不能喝酒的,一杯下去,当时就醉过去了,这醉就醉了,睡觉不就完事了,可她格外不同,醉了之后迷迷糊糊的说,这不是她家,不是她的屋子,她要回家,周围的人都按不住……”   李媒婆说着说着忍不住笑,“村长侄子觉得她丢人,上前想要打他,没成想那新娘子是个力气大的,当时就揍了回来。成亲当日新郎官顶着两黑眼圈……一场喜事最后成了闹剧,村长侄子被揍得鼻青脸肿,死活要退亲。”   张采萱也来了兴致,“后来呢?退成了?”   新娘子成亲当日就把新郎官打伤了,落在当下这些人眼中,大概那姑娘再嫁不出去了。   李媒婆嘴角笑容更深,“奇就奇在,村长不答应就罢,新郎官爹娘还觉得挺好。婚事自然没退成,后来新娘子酒醒,发现名声不佳的未婚夫待她和善温柔,且不敢在出去混,两人如今日子好着呢,儿子都生了俩。”   张采萱满面惊诧,这样也行?   李媒婆大概看出来她的诧异,笑道:“所以说,每个人都有合适自己的人。像你们俩,若是分开,都是不好找四角俱全的婚事的……”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住,歉然道:“我说话不太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李媒婆这样的人,人精似的,本就靠着嘴皮子吃饭,当然知道什么样的话说出来人家会生气。既然说出来了,哪怕那话不好听,也是有把握知道别人不会生气才会说出口的。   张采萱笑看她一眼,不答。   不过显然是没生气的样子,李媒婆接着道:“我能做媒婆多年,仰仗的就是我这双眼睛,平生看人最准,像你和秦公子这样的,以后定能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语气笃定,说得跟真的一样。   李媒婆说完起身,往门口走,“我去帮你拿些饭菜进来,秦公子特意吩咐过的。我这个人,最是喜欢闲聊,容易误事。”   她出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张采萱这才仔细打量,入目一片大红,她和秦肃凛两人上街时可没有备下这么多大红色的物件,显然是秦肃凛自己去镇上备下的。   李媒婆很快回来,手中端了两个盘子,上面好几种菜色,另一边装了两三个馒头,“秦公子早就特意给你备下了。”   张采萱突然发现,说话也是一门学问,李媒婆说出来的话听了就是让人心里妥帖。   外面的热闹渐渐地退去,听得到众人收拾桌椅碗筷的声音,还有村长媳妇招呼人拿些饭菜回去的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外头渐渐地安静下来,门被推开,秦肃凛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采萱,他们都走了,你饿不饿?”   托盘上是熬好的粥和饭菜,“随便吃些,我烧了热水,今日有些热。”   听到烧了热水,张采萱脸有些红。   秦肃凛看着她绯红的颊,心里滚烫,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在茅房隔壁特意造了间水房出来,你一会儿去看看,要是不合适,我有空再给你改改。”   张采萱疑惑, “水房?”   秦肃凛的低下头喝粥,并不抬头,只点点头。   他这模样有些反常,张采萱心里恍然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着询问,“洗漱用的屋子?”   秦肃凛抬头,松了口气般道:“对,就是洗漱用的。”   青石板铺地,青砖做屋,地上挖了一条小水渠从屋角到外面,最让张采萱满意的,是里面那只大浴桶。   秦肃凛还帮她打好热水,道,“我去把鸡喂了。”   脚步匆匆,很急的样子。   张采萱不知怎的,看出来一股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舒服泡了个澡,五月的天气,泡了近两刻钟水才凉了下来,只觉得舒爽。   湿着头发回房,翻出来帕子擦头,余光看到院子里转悠的小白小黑,还有它们的窝。   秦肃凛这是……把它们搬家了?   张采萱失笑,转身进屋去收拾屋里的东西,床上堆了她嫁妆里的被子,这种天气,可不要这么多来盖。   她收拾了一会儿,想把被子放到柜子的最下面,正弯腰仔细折呢,秦肃凛进来了,浑身水汽,已经洗漱过了。   看到她的动作,上前道:“我来。”   于是,张采萱丢开手,指挥他将被子放好,又将布料也收起来,加了医馆买来的专门放虫的药包,才盖好了几个柜子。   秦肃凛在一旁看了,笑道:“果然是女子细心。”   张采萱轻哼一声,“可得放好了,这是我的嫁妆……”   话音刚落,秦肃凛就已经上前拥住了她,声音低沉,带着纵容,“都是你的,你是我的。”   他其实紧张,生怕怀中的人推开他,僵着等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垂眸去看她神情,烛火映衬下只觉得她肌肤如玉,微微透着粉色,唇色微淡,只觉得湿润。   看不到她的眼神,不过她没推开。   想到这里,他再忍不住,弯腰抱起她放到柔软的大红色床铺上,如云的黑发散开。   张采萱其实有点怕的,不过两人已经成亲,被秦肃凛抱住时她脑子晕了下,想要推开时又觉得不对,如今两人已经成亲,这……好像是正常的。   烛火摇曳,昏黄里染上了缠绵的暖意。   张采萱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想要翻身时,觉得浑身酸软,猛然惊醒,唰的睁开眼睛,这才想起……她昨日已经嫁人了。   屋子里除了她的呼吸声再没有别人,她坐起身,身旁已经没人,伸手一摸,触手一片顺滑冰凉,可见人早已起身了。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秦肃凛走了进来,手中照旧端着个托盘。   张采萱看了看透过窗纸洒在地上的阳光,有些心虚。   她睡到这个时辰,好像不行?   虎妞娘说过,村里的新娘子进门第二日,要去厨房做出一家人的早饭来,还要蒸馒头来着。   秦肃凛没发现她的心虚,见她似乎在发呆,放下托盘,道:“采萱,你还难受吗?要不要我喂你?”   张采萱:“……”她好像和一般新娘子不一样啊!   眼看着秦肃凛端着一碗粥过来作势要喂,她忙抬手止住,被子滑落,露出她衣领处脖颈上的红痕,看起来就颇为暧昧,她浑然不觉,忙道:“不用。”   秦肃凛的眼神落在那红痕上顿了顿,若无其事移开,“我怕你饿,就先去熬粥了,你试试。”   张采萱身上只着了内衫,看了看床头上的折好的衣衫,道:“你先出去。”   又觉得语气生硬了些,好歹帮忙熬了粥,缓了缓语气道:“我一会儿起来吃。”   秦肃凛有些不舍,不过到底出了门,如今两人已经成亲,张采萱日后在他面前会越来越放的开的,比如穿衣什么的让他出门,日后应该不会有?   等他一走,张采萱飞快起身穿衣,又梳好了头发,打开房门,刚好看到秦肃凛在喂小白小黑。   清清嗓子,张采萱问道:“你吃饭了吗?”   秦肃凛回身,看到她出门,嘴角就带上了笑容,“没有,等你一起。”   过了这么一会儿,张采萱已经不会不自在了,反正她和秦肃凛没有别的家人,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张采萱去洗漱回来,秦肃凛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她,笑道:“吃饭。”   饭后,两人一起去张采萱的屋子后院喂了猪和鸡,出门时,秦肃凛道:“不如我们将院墙敲开重新造?”   张采萱看了看两家院墙间的距离,道:“土砖还有,将中间连起来就行了。”   这样一来,外头看就是一家,里面却是两个院子。   秦肃凛没有意见,“那我自己就行,不用请人了。”   张采萱笑了,“我帮你。”   成亲之后,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两人相处随意了些,没有了以前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张采萱本就喜欢直接,有什么当时就说,秦肃凛似乎接受良好。   成亲的第二日并没有人上门,秦肃凛有意在成亲那日就让众人帮忙将村里人借过来的桌椅都还了回去。剩下的饭菜也让村长媳妇分了让众人带回去。   这种天气,剩下的饭菜容易馊,反正他们两个人是吃不完,倒掉太可惜了。   虽然相处没多久,秦肃凛却看出来张采萱是个不会浪费粮食的。   本来新娘子还要回门什么的,在张采萱和秦肃凛身上,这些都省了。   日子平静过了两日,这日终于有人上门来了。   张采萱看到门口的杨璇儿时,突然想起答应她要的狗还没跟秦肃凛说过,她也不隐瞒,歉然道:“抱歉,这几日事情多,我忘记跟他说了。”   从杨璇儿搬家之后,张采萱就开始筹备婚事,本身就情有可原,如果杨璇儿这都要计较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以她柔和的性子,肯定也不会生气。   果然,听了她的话,杨璇儿面上柔和的笑容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章,明天再发剩下的两章,大家晚安。   ☆、第30章 第三十章 相处   张采萱成亲已经三天, 这几日都没有人上门,杨璇儿平时也不经常过来,应该是有事情。   杨璇儿也不废话,含笑问道: “我今日来,是想要问问你们去不去镇上?”   “不去。”张采萱刚刚办过喜事, 家中的肉菜都还有, 而且备嫁妆时许多东西都多备了的, 暂时一两个月之内不去欢喜镇都可以。   杨璇儿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 “你们能不能用马车送我去镇上……”   张采萱有些惊讶, 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底气让秦肃凛和她用马车送她?   对上张采萱的眼神, 她忙补充, “我付银子。”   秦肃凛在厨房,其实一直暗暗注意门口的动静, 此时站在门口,面色肃然, “抱歉, 这些日子忙成亲事宜,我家地里的长出了许多杂草,得留在家中干活。”   杨璇儿看到秦肃凛,待仔细看到他难看的脸色,面色微白了白,随意点点头就告辞了。   张采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了上一次的悠然, 走得极快,她似乎有些畏惧。   回身看到厨房门口的秦肃凛,笑道:“你吓着她了。”   秦肃凛柔和下来,“她是娇养长大,身边有丫头伺候,不能让她觉得我们随叫随到,和她身边的丫头差不多,就算是是付银子,丫头也有月钱的。”   张采萱笑了笑,杨璇儿和她说话并没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意思,这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要不然早在上一次她要狗狗时张采萱就会断然拒绝,然后和她疏远。   秦肃凛已经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往厨房走,“你就是太温柔,对外人没必要这样,你只要对我温柔就行了。”   张采萱轻哼,语气带着隐隐的威胁,“有没有听说过李家村村长侄子成亲时候的事情?”   这件事算是趣谈,只有张采萱这样刚回来的人才不知,哪怕是秦肃凛,也偶然听说过的。   秦肃凛顿住脚步,惊讶的看着她,眼神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扫过,惊异道:“你想要打我?”   “来,我不动,夫人随意。”   他当真不再动,手都抬到头的两边。   张采萱伸手摸了摸他坚硬的胸口,心下思量着一拳头上去,是他痛还是自己的手比较痛。   软软的小手在胸口探索,秦肃凛心里痒痒,伸手一把握住,颇有深意道:“我认输,一会儿晚上再打。”   张采萱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顿时就脸红了。除了成亲那晚,这两日秦肃凛都没碰她,只搂着她睡。   秦肃凛欣赏半晌她绯红的颊,才拉着她进门,“先吃饭。”   这几日早上的粥都是秦肃凛熬的,和当初在张家吃的格外不同,比起当初周府熬给下人吃的还要粘稠,馒头也全部换成了细粮,在这青山村,少有人能这么舍得。   张采萱手中的馒头,温热软和,她捏了捏,笑道:“你这么吃,不怕将家底吃没了?”   秦肃凛低着头喝粥,随口道:“吃是吃不完的。”   张采萱动作微顿,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吃饭,心下想着,这话的意思是……他还有存银?还不少的样子?   张采萱如今还有二十两,成亲虽花了她不少银子,她却也没打算全部花完,无论在什么地方,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秦肃凛似乎看出来她的意思, “吃过饭后,回房去我有话跟你说。”   张采萱看到秦肃凛拿过床头上的一个两个娃娃依偎在一起的巴掌大的木雕。   那木雕很不起眼,一般新人的屋子中都会摆上一个,见秦肃凛动它,张采萱有些奇怪,就看到他从底部抠了下,整个木雕底都掉了下来。   来不及惊讶,张采萱就看到里面同时掉出来了一叠纸……一叠银票。   秦肃凛拿起,撑开后其实只有三四张,他递给张采萱,道:“这些都是我的银子。”   一张一百两,总共四张。   四百两对于周府那样的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青山村众人来说却是很大一笔银子,当然,对她来说,也是很多银子了。   秦肃凛带着些回忆神情,有些怅然,“这些是当初我爹给我带出来的。当时走得急,只带了这些。”   张采萱看着面前的银子,问道:“那秦姑娘呢?”   秦肃凛随口就道: “当时爹分了一半给我,剩下的给了她。”   见张采萱沉默,他又道: “我本来不止这么多,这些年给庆叔治腿花了不少。”   张采萱认真道:“应该的。”   秦肃凛面色放松了些,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柔软,“你收起来。”   张采萱讶然,“你自己收,我不合适……”   秦肃凛拦住她的动作,看着她的眼睛,“你是我媳妇,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相信你。”   张采萱想了想,道:“那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想想觉得不对,再往后这银票可没地方兑,道:“还是换成银子?”   秦肃凛惊讶,“银票好收着,随意一塞外人就找不到了。”   张采萱当然不好说以后银票兑不到银子,只含糊道:“我喜欢银子。”   秦肃凛秒懂,立刻道:“有空我们就去兑。”   张采萱笑开。想起方才秦肃凛说吃不完的话,四百两若是只喝粥和吃馒头,确实吃不完。   “那边还有些碎银,平时的花用就从那里拿。”秦肃凛一指床头上的匣子。   张采萱含笑点头,随口问道:“当初你为何不买房子和地?”   秦肃凛有些伤感,“庆叔不让,他让我去外头闯荡,将秦家的荣光找回。”   张采萱皱眉,不过想到庆叔是秦家的属下,就释然了。   秦肃凛低哑道:“不过我觉得我爹给我和舒弦这些银票,就是想要我们好好活下去,不是找什么荣光,要不然他就不止给这么些了。”   也对。   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伤感,张采萱伸手握住了他的放在桌上紧握的手,却因为手小只能包住一小半,秦肃凛注意到她的动作,心里瞬间好转,笑道:“我爹嘱咐我好好活下去,我总不会辜负了他的。如今还有了你,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他的眼神越来越软,满是憧憬。   张采萱听到孩子,伸手摸摸肚子,往后的日子,可不适合养孩子。不过看到秦肃凛憧憬的眼神,有他在,她也会提前准备,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银票重新收好,两人出门去了后院喂猪喂鸡,看着两家之间的位置,秦肃凛道:“我想先把这个院墙做了。”   外面一看还是两家人,他觉得不舒服,总觉得他们要分家一样。   张采萱没有异议,两人开始搬砖,两家房子并排着,院子门却是对着开的,如今倒省事,将两家的院墙一连,再在中间留出大门的位置,进门后就是左右两家院门,就像是一个院子里的两个小院子。连接屋后面的院墙时,秦肃凛也留了门,后面就是两人买下的相连的地,以后去后面的地里干活也方便。   说真的,虽然是荒地,张采萱却是很喜欢这块地的,离家近啊。   村里那些人的地虽是肥地和田,却都有点远,本身村子就大,走出村都要一刻钟,再到地里就更远了。   于是,两家中间就多出了个巷子,张采萱抬头看了看,道: “不如将这盖上,用来堆柴火杂物,免得冬日里柴火被淋湿。”   算是多出来一个仓房,以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可以往这边放了。   家中已经没有多少瓦,这个得从长计议,两家离得近,秦肃凛干了两天,他原本是不会做砖工的,不过他自己的房子造了一个多月,就是那时候跟村里人学的,如今造房子不行,做个院墙还是可以的。   秦肃凛说地里有杂草的话不是乱说的,两人最近忙着成亲的事,地里就放松了。别人家的地里伺候得好,有几根杂草都是新长出的,根本没法比。   拔出杂草的一小片地里,荞麦稀稀落落的,植株还细,一不小心就会碰断,张采萱边拔,叹气道:“这今年可能真没有收成了。”   秦肃凛认真干活,“荒地就是这样,一年下来的收成除开洒下的种子,根本存不下什么粮食。”   张采萱沉默,当下的人种地,洒下的种子不是小数目,尤其是荞麦和大麦,须得地上洒得密密麻麻的。   而村里人每年收成之后,先挑出最好的留做来年的种子,剩下的拿去交税,当下的税几乎占了收成的三成,然后才是自己吃的。   如张全富一家,虽然有水田,却根本吃不上米饭,收成再好,也是卖了米买粗粮回来吃。要不然可能得饿肚子,就算是够吃,也要卖了留下银子,李氏存下的银子大多就是这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左右。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所以, 农户之家存的银子,说是从嘴里省下来的一点不为过。   张全富愿意拿出卖掉她之后这几年存下的全部银子出来买地,甚至还写了欠条,也是她没想到的。   就算是他们执意找门婚事将她嫁了,嫁妆备的丰厚些, 外人还会觉得他们一家人厚道。人在绝境之中, 总会比平时更自私的。自己的性命和别人的命比起来, 当然是自己比较重要。   张采萱沉默下来,秦肃凛看了她几眼, 见她若有所思, 问道:“你在想什么?”   张采萱回神, 摇头, “没什么。”   往后,卖侄女算什么, 卖女儿甚至是儿子都是常事。   秦肃凛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担忧道:“你是不是累?回去歇会儿。”   张采萱直起身子, 伸了个懒腰, 重新蹲下,“我不累。”   种地呢,怎么能累就回去?累着累着就习惯了。   两人拔草时不时闲聊几句,到了做午饭的时辰,张采萱起身,“我回去做饭。”   秦肃凛看着她走远,直到进了后院看不到了, 才重新低下头继续拔草。   张采萱先去洗漱,然后就进了厨房,先揉了面蒸好馒头,拿出两个鸡蛋煮了汤,又炒了肉和一盘青菜,色泽诱人。张采萱有些遗憾的是,她从未看到过辣椒,平时农家炒菜就只是放盐。   就算是周府,厨房中调味的东西也不多,若是提鲜,就用各种高汤。   张采萱炒好了菜端到堂屋,馒头也蒸好了,秦肃凛已经回来,正在院子里洗漱。   张采萱含笑递了个馒头给他,秦肃凛接过,手中馒头温软,比他蒸得还要软和,忍不住道:“采萱,其实我以前最喜欢你蒸的馒头,还有炒的菜,总觉得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只是那时候我们只是未婚夫妻,不好走得太近……”   张采萱笑了笑,夹一块肉给他,期待道:“尝尝。”   肉片切得薄,入口细嫩,秦肃凛眼睛一亮,“采萱,你手艺真好,比村长媳妇好。”   村长媳炒菜是村里公认的好吃,张采萱可不敢比她好,笑道:“她炒大锅菜,我不会的。”   秦肃凛也不再说,他可不想让外人知道张采萱的手艺,凡是红白事,村长媳妇和虎妞娘都累得够呛。   吃完饭,秦肃凛帮着刷碗,边道:“再拔几日草,我们就将瓦盖上,然后去山上砍些柴火回来,入冬要用的。”   张采萱赞同的点点头,补充道:“得砍些大树回来晒干,光是杂草,烧起来麻烦。”   她和秦肃凛烧的柴都是当初砍荒地留下来的,虽然有大些的杂草,但是真的晒干用来烧火,就觉得经不起烧,塞一把进去,这边炒着菜还得惦记着灶中的火。   “对了,那灶旁可以添一个小灶吗,里面装个瓷坛子,这边烧火那里面的水就热了,冬日的时候洗漱方便。”张采萱边说,就比划了一通,秦肃凛秒懂,迟疑道:“可以吗?坛子会不会被烧坏?”   张采萱也不知道会不会,她只是偶尔听说过,想了想道:“隔灶远一点,应该没事,试试呗。”   最后几个字,有点撒娇的意思,秦肃凛顿时起身,“走,拿砖。”   张采萱惊讶,伸手抓住他,道:“坛子没买,等等,再说,地里的杂草先收拾了,要不然可真的没有收成了。”   秦肃凛本就是和她玩笑,闻言笑道:“对,夫人说得都对,先去拔草,明年填饱肚子。”   要真是靠着那荒地的收成填饱两人的肚子,可能真的得费心了。   两人笑闹着往后门去。   几天后,杂草拔完,他们去欢喜镇上买了瓦,又请了两个村里的人,几天就盖好了中间的小巷子,而张采萱要的热水小灶,秦肃凛试了三次才算是成功。   一开始觉得坛子会被烧坏,离得远了些,后来发现水只是温温的,现在还行,冬日肯定不行了,然后拆了重来,一点点往灶旁靠,三次过后,里面的水热得快,甚至会沸腾起来,坛子也没坏,算是成功了。   如今还不到秋日,地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两人歇了一天,张采萱道:“我们去砍柴,地方都有了,总得弄点东西堆。”   秦肃凛年轻,根本不累,愿意在家歇着,一是怕张采萱觉得累,二嘛,他喜欢这样和她在家中一起做饭闲聊的温馨日子。   不过,砍柴也是正事,他们两人好在有那荒地上的杂草,要不然早就该去林子里砍柴了。杂草虽然还有许多,却是没有柴火那么耐烧的。   如今已是六月初,天气渐渐地炎热起来。一大早,秦肃凛就穿上了旧衣,看着一旁的张采萱身上同样的旧衣衫,道:“你别去,我去就行了,林子里有荆棘,路不好走,你也砍不动不是?”   “我陪着你呀,给你做伴。”张采萱兴致勃勃,一边去院子里拿了一把昨天就磨好的刀。   她可早就想要进林子去看看了,本身她喜欢看,可有好多女主都从林子里挖到人参什么的,随便一卖就是一大笔银子。   秦肃凛本来有些担忧的神情听到这话,瞬间放松,嘴角隐隐勾起,很快收敛,“那你可跟紧我。”   张采萱兴冲冲,随意摆摆手道:“放心。”   两人越过张采萱房子那边的院墙,那条小路就是进山的路了。青山村四面环山,又以西边山头上的树木最为浓密,想要进西山,就得从张采萱和顾家中间的小路走。   一路上缓缓上坡,张采萱一开始还行,周围的树木不大,还有灌木丛。渐渐地觉得腿有点酸,呼吸有些急,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大。   秦肃凛放慢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头道:“像不像牛?村里叫这里卧牛坡,说的就是那石头了。”   他面不红气不喘,张采萱深深呼吸几下,才算缓了过来,一路上都是这样,秦肃凛时不时指着路旁或者对面山头说几句,张采萱停下来辨认一番,然后继续走。   张采萱看了看周围茂密的树林,还有听到大大小小的虫鸣声,方才她还看到了野鸡从路旁的草丛中飞出,可见这边来的人不会太多,道:“我们别走太远,要不然砍了树也拖不回去。”   秦肃凛点点头,“就在这附近就行了。”   两人不再走那条已经开出来的小道,进了林子,秦肃凛的刀敲敲附近的几棵树,问道:“砍这棵?”   张采萱:“……”她就更不知道了。   秦肃凛笑了笑,解释道: “这种好烧,就算是湿的,也不会太难着火。”   那棵树如碗口那般大,也不算小了。若是烧火,当然是要环抱的大树最好,但是砍了也拖不回去。   秦肃凛开始砍树,天气炎热,渐渐地他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张采萱站在一旁都热一身汗,抬起手帮他擦,道:“你歇会儿,我试试。”   那砍树的刀和她手中那把不同,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她深呼吸一口气,手上用力砍了下去,却只没入了刀锋。她并不气馁,继续砍,旁边的秦肃凛却舍不得了,上前不由分说接过刀,“我来,你在周围转转,天气热,小心中了暑热。”   张采萱叹气,如果不是嫁人,砍柴她肯定要砍的,要不然烧什么?但是嫁给秦肃凛之后,这些脏活累活都有人干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废。   不过也没执意上前,她力气不如秦肃凛是事实,凑上去纯粹就是添乱。   周边的树木大,地上的草不多,多数都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其实挺好走的。   转过几棵大树,张采萱听到上边似乎有人,行走间带起树叶的沙沙声。   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突然有这样的声音,如果她胆子小些,怕是当场掉头就跑。   突然有人一声惊呼,是个女人的声音,然后张采萱就看到上边滑下来一个人。   果然是人。   然而她没注意到人,看到的是滚到她面前的篮子,很普通的篮子里空落落的,边上……有支人参。   “……”原来真的有人参啊!   以前她只看到过图片,两辈子第一回看到真正的人参,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转眼去看那边弯腰抱着脚踝的女子,还是个熟人。   杨璇儿。   哪怕她换上一身布衣,张采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张采萱的心里颇觉得奇异。   若说是村里的姑娘上山,她一点都不会觉得稀奇,比如虎妞她们。但是杨璇儿……这姑娘可是娇养长大的,那手指嫩白得青葱似的,可不像是干过活的人。   张采萱忙上前两步,“杨姑娘,你没事?”   听到声音,杨璇儿身子僵硬了下,抬起头时笑容有些不自在,大概是痛的,“采萱?”   她抿抿唇,又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张采萱上前蹲下,“我来砍柴,你独自一人?”   杨璇儿点点头,扶着一旁的树站起身,眉心都皱了起来,“我方才一不小心,踩空了,有些扭到脚了。”   张采萱伸手扶住她,“你怎么上山来了?”   杨璇儿露出苦笑,“我在顾府多年,如今离开了,才发现傍身的银子不多,我别的也不会干,只以前偶然之下认识一些药材,最近天气好,我就想要上山看看。”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张采萱有些不相信,杨璇儿这样的闺秀,一手绣工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就算是想要上山找药材,凭她最近在村里的人缘,找个村里的姑娘陪着一起应该不难,再不济她还能让她那个小丫头陪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见!准时!   这里要解释一下,12点的更新是3号的,所以,不会提前更新的哈(因为日万活动是1-5号日更万字),今天的已经够了。大家要是等不及,可以早点睡了明天再看呀。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些念头在张采萱心底闪过, 她并没有细思,再不对劲也不关她的事,今日只是两人偶然遇上而已。   杨璇儿似乎无意一般抽回了张采萱扶着她的手臂。张采萱也没细想,娇养长大的姑娘,不喜欢外人触碰本就是正常的。   她回身去将篮子捡起, 又将那人参放进去, 不远处还有一块盖篮子用的花布, 如果不是杨璇儿摔跤打翻篮子,就算是碰上人, 也不会她篮子中的东西的。拎着篮子递到有些紧张的杨璇儿手中, 笑道:“运气不错, 这人参看样子年份不少, 应该值不少银子。”   杨璇儿伸手接过,捏着篮子的手有些紧, 勉强笑道:“运气好而已。”   张采萱随口问道:“你现在怎么办?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杨璇儿拒绝,“不了, 我来时没有告诉观鱼, 她在家中应该会担忧,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今日多谢你。”   说完,她一瘸一拐往林子外走,张采萱跟上她,因为想要从这边出林子,就得路过秦肃凛。   看到秦肃凛,杨璇儿并不意外, 只远远的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低下头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秦肃凛眉眼越发严肃,直到杨璇儿走远他才收回视线,疑惑看向张采萱,“采萱,她来做什么?”   “说是采药材。”张采萱左右四顾,道:“你是不知道,她可挖到了一棵参,应该值不少银子。”   说着,“不行,我得找找去,说不准还有呢。”   秦肃凛失笑,人参岂是那么好找的?这边虽然人迹罕至,却不会没有人来。   张采萱独自往林子去走,她当然不会走太远,这样的林子虽然不危险,却难保不会有马蜂,被那玩意儿蛰了,可是会要命的。   沿着那条隐约可见的小路一路上微微斜着向上,走了不远,张采萱就看到一棵大树,得几人合抱那种,这边并不是林子深处,这样的大树还是不多的,她围着树转一圈,实在没发现有什么可以摘回去的东西,只好沿着原路回去。   刚走不远,就看到前面的地上被人掀开了,走近一看,一个大坑,土还是新鲜的,边上还有一把刀。   “……”所以,那人参是从这里挖走的。   刚刚来的时候没发现这边,纯粹是因为边上被大石头挡住了。   张采萱捡起刀,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然后就看到两条小道,一条下坡,一条直走。她要是回去,就应该走下面那条。方才杨璇儿应该选了直走的那条,后来踩滑就掉了下去。   张采萱可不会好奇她方才滑倒的地方,毫不犹豫的选了来时的路,下了斜坡,余光突然看到一片褐色的东西,回身仔细看去,她心下一喜,那一簇簇长着的……好像是木耳?   她忙走近了些,一截树桩上,密密麻麻都是木耳,大的如巴掌一般,一簇簇挤得密密麻麻,伸手摸了摸,确实是木耳没错。   她心下顿时一喜,这截树桩不小,上面的木耳很多,而且,若是她没记错,木耳是一茬茬长的。   她摘了两朵,兴冲冲的去找秦肃凛,刚刚走近就看到秦肃凛一脚踹到他方才砍了一大半的树上边,树木慢悠悠倒了下去,压倒了边上一片小树。   成了。   张采萱急走过去,笑道:“这么快?”   秦肃凛看到是她,含笑点点头,看到她手中的两把刀时有些诧异,方才他们来时可就带了一把来着。   张采萱注意到他的眼神,道:“好像是杨姑娘丢的,我顺便捡回来了。”   秦肃凛了然,又看到她手中的木耳,挑眉问道:“你拿这个干什么?”   张采萱一本正经,“可以吃啊。”   秦肃凛:“……”   “这么黑,可能有毒,我没看到过有人吃。”   见他说得笃定,张采萱有些不确定南越国的木耳会不会有毒,可能只是长得像呢。   不过,要她就这么放弃那片木耳也是不可能的,商量着道:“那摘点回去试试?”   秦肃凛从来不会拒绝她,见她虽是试探的语气,但是眼神里的喜悦几乎溢出,一看就很高兴。   遂点头道:“嗯,一会儿我陪你去摘。”   张采萱再次感觉到了秦肃凛对她的无尽耐心,心下高兴,道:“喝点水,一会儿我砍一棵小点的拖回去。”   秦肃凛已经去拖砍下来的树了,拉了一把,皱眉道:“看起来小,但是很重,你还是别拖了。”   张采萱义正言辞, “不行,我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   两人喝了水,又啃了个馒头,秦肃凛陪着她去看那木耳,看到密密麻麻一片,褐色的确实不太好看,“少摘些,万一有毒呢。”   张采萱摘了一捧,也不强求,回去吃过了真的没毒再来摘,还可以晒干存起来。   她拖的树是她自己挑的,虽然碗口粗,却并不高,枝叶繁茂,砍下来之后她试了下,勉强拖得动。   两人一人一棵树拖着下山,张采萱起先还觉得可以接受,渐渐地觉得越来越重。歇了好几次才下了山,直接将树拖到后门处,才坐在地上歇歇。   秦肃凛伸手帮她擦汗,见她热得面色通红,忍不住问道:“嫁给我,有没有后悔?”   张采萱哑然, “怎么会?”   当下人看来做农户粗俗,累死累活的一年存不下什么银子,一个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姑娘,吃穿不愁,又有地位,得多想不通才回来种地。   张采萱也有后来才知道这些,不过就算是她早在来的那日就知道,也不会后悔。   秦肃凛只看着她,似乎有些不相信。   张采萱坐在地上,脸颊热得通红,道:“我觉得挺好。”   秦肃凛蹲下,抱住她,半晌没说话。   张采萱虽然他亲近,不过此时她有点不自在,轻推了推,“浑身都是汗,我们回去洗漱。”   洗漱过后,天色还早,张采萱兴冲冲的拿着那捧木耳去了厨房,虽然只有盐调味,不过木耳本身就不错,她到这里快一年了,就没吃过青菜之外的菜色。   木耳再怎么做都还是褐色,确实不太好看。看着那盘张采萱称为木耳的东西,秦肃凛面色肃然,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夹起一块,打定主意就算是不好吃也夸夸她,毕竟那么远带回来,又在厨房鼓捣半天。   秦肃凛咬一口,心下惊奇,没想到还不错,看到张采萱的筷子也往盘子里去,忙道:“你别吃。”   张采萱惊讶,“不好吃?”   不可能啊,方才她在厨房偷偷试过一点,确实是木耳没错,根本不难吃。   秦肃凛:“……”其实还不错来着。   “我先吃,如果没事,你再吃。”   这是拿他自己试毒呢。   张采萱哑然半晌,道:“我陪着你,万一真的有毒,我们一起。”   说完觉得不对,怎么吃个木耳还吃出了殉情的感觉来。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采萱笑了笑,道:“应该没事,当初在周府,我看到门房的婆子吃过,她非要我尝,我试了下,感觉不错。所以今天我看到才想着带回来给你试试。”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而且她以后要是遇上什么不好解释的,通通往周府一推。   而外头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她在周府的事情。且她在周府也没有很亲近的人,就算是翠喜,也早出晚归,根本没有好好相处过。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很熟悉她和原主的人。   更不要说秦舒弦她们了,身为主子,又怎会注意她一个丫头?   两人分吃了一盘木耳,又一起收拾了碗筷,秦肃凛就去了后面将方才拖回来的树削了树枝,分开晒好,张采萱也去帮忙,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直到夜里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秦肃凛摸摸肚子,道:“明日我们去将剩下的全部摘回来,你说的还可以晒是不是?”   张采萱点点头,点完了才发现黑夜里他看不到,轻嗯了一声,“晒干了可以放很久。”   秦肃凛伸手揽过她身子,轻声道:“那就都摘回来。”   张采萱已经迷糊起来,半晌,她迷糊道:“明天我要带个篮子去。”   翌日天蒙蒙亮,往西山去的小道上就已经有两人,秦肃凛在前,张采萱手中挎着个篮子,昨日她还看到有野蒜,好像已经开花,应该有点老,她打算挖些回去种在地里。   今天他们出门早,是打算多跑一趟的,家中离他们昨日砍树的地方根本不远,只是昨日他们出门晚,路上又耽搁,回去之后时辰也还早。   出门的时候还遇上了一身粉色衣裙带着丫头观鱼的杨璇儿,手中拎着个包袱,看样子打算上街。看到张采萱两人时只笑了笑就带着丫头急匆匆的走了。   张采萱身上有点酸痛,大概是昨日累的,其实她如今好很多,犹记得当初第一次干活时,第二日差点没有爬起来。   张采萱的眼睛在路旁的灌木丛中扫过,一路上看到好几种颜色的蘑菇,叹口气。   秦肃凛回身,“怎么了?”   张采萱指着林子中的一朵蘑菇,道:“不知道有没有毒?”   秦肃凛忙道:“那可不能吃,听说当年毒死过人,那之后再没人采过。”   张采萱也只是感叹一句,她只认识一两种可以吃的,认不出哪些有毒,还是放弃,万一摘到毒蘑菇,小命都没了。   昨日来过一次,今天他们走得快了些,很快到了昨日的地方,秦肃凛砍树,张采萱去摘木耳,足足摘了一篮子,还没去一半。   看来还得再跑一趟。   秦肃凛今日帮她砍了棵更小的,张采萱拖起来不费劲,不过得拎篮子,也差不多了。   谁知下山时秦肃凛顺手就接了过去,他拖一棵大树再拎个篮子跟玩儿似的。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天天上山砍柴,村里也有人去砍,不过都没一起走,整个西山那么大,除了回来的路上会遇到人,在林子里根本看不到人。   而张采萱的房子后院中,如今没了鸡圈,只晒上了一大片木耳。不只是那截树桩,他们在林子又找到了几处木耳,当下的人不敢吃,自然就没人摘,张采萱全部摘了回来,记住地方后,过段时间还能再去摘一茬。六月的天气阳光热烈,她翻晒了好几天,干得透透的才收了起来。   而张家,要办喜事了。   吴氏在五月中生下了个儿子,母子平安,稳婆还没到她就已经顺利生下了孩子。   张采萱听到消息,并没有上门。   如果是很亲近的亲戚,如张采萱这样的,身为张进寿的堂妹,应该在听到她生孩子的消息后就上门贺喜,一般送上几个鸡蛋就算是全了礼数了。   但是张采萱自认和他们不亲近,根本没去,打算等满月大办时和村里人一起上门贺喜就行了。这也不算失礼,那张全富的妹妹不也没上门,村里这样的不少,全看两家的情分。   六月中,张采萱拿着二十只鸡蛋去了张家,已经算是大方的了。   张家今日格外热闹,不只是吴氏的娘家,还有李氏和何氏的娘家都到了的,不过大多数都是成过亲的妇人。   张采萱到时,何氏正站在院子里和众人说笑,看到她来,何氏脸上自然就带上了笑容,几步迎了上来,“采萱,听说你们最近在砍柴,可真勤快。”   六月的天到了午后最是热,狗都懒洋洋的不想动,更何况人。   张采萱递上篮子,何氏顺手接了,小李氏很快过来拿着篮子进门去了。   张采萱也不奇怪,虎妞娘说过,这些是正常的,一会儿小李氏就会将篮子还回来,如果没错的话,李氏就在那屋盘点众人送上的贺礼。   她笑着看向周围众人,无奈道:“不砍没办法,我们一点存起来的柴火都没,眼看着就要秋收,再往后就冷起来了,可不就得备些。”   顿时就有人附和,还有人说起地里的活,张采萱笑着听,算是学习。   何氏一直在院子里陪着众人说笑,要是有人来她就去迎。   气氛正热络呢,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一瞬,张采萱有些莫名其妙,与此同时边上的何氏也笑容僵了僵,有些不自然。   众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扫过门口,张采萱发现后,心下顿时明白,应该是来了不合时宜的人。   她往门口看去,心下顿时了然,门口确实来了两人,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身上的衣衫洗得泛白,还有补丁,手中拎着的篮子看起来也有些陈旧,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个年轻一些的妇人,身上打扮和她差不多,有些瑟缩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大家晚安。   明天还有两章,大概下午两三点。   鲜木耳有毒的,大家不要随便吃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那妇人身形消瘦, 皮肤蜡黄,一看就过得不好。   张采萱回来快一年,却从来没有在村里看到过这个人。   何氏反应过来,笑着上前,“姑母来了, 要是三弟妹知道, 定会高兴的。”   姑母?   张采萱心底突然想起, 好像原主确实是有个姑姑的,不过来往极少, 记忆里只有这个人, 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从周府出来, 从未看到过这个姑母, 按理说,听到消息她应该回来看看才对。包括上一次她搬家, 这姑母从头到尾没出现。贺礼更是无从说起。就算是后来成亲这种一辈子的大事,也看不到她人。   那妇人有些窘迫, 递上手中的篮子, 何氏含笑接过,小李氏出来看到是她,愣了愣,照旧接过篮子进门去了。   可能是太意外忘记了打招呼。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周围的妇人只低声说笑,全然没了方才的热络,何氏余光看到一旁的张采萱, 伸手一把拉过她,对着那那妇人,也就是张全芸道:“姑母,你还不知道,采萱回来了……就是宝儿……”   张采萱可不想认什么姑母,面前这人大概也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从来不出现了。   “宝儿?”张全芸上下打量她一番,点点头道:“你嫁人了?”   张采萱笑了笑,“上个月。”   说完,气氛再次沉默。   张全芸也似乎有点不自在,看向何氏道:“我去看看孩子。”   说完就去了原来张采萱的那边的房子。 看来她早就知道他们住的屋子了。   何氏也没去送,门口又进来了村里的妇人,她赶紧迎上前寒暄,将人安排好了,才低声道:“姑母不常回来,我也没看到过几次,你成亲……她大概没听到消息。”   张采萱无所谓,随口问道:“姑母日子不好过?”   回娘家穿成那样,可不就是不好过嘛。   何氏面上有些一言难尽,半晌才道:“事情复杂,以后有空我慢慢说给你听。”   张采萱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好奇。   后来吃过饭后,她也进去看了看孩子,孩子睡着了,闭着眼睛很可爱的。   这个时辰,许多妇人都已经回去了,看完了孩子,张采萱也打算回家。   走出门口,却听到后面有人唤,“宝儿。”   张采萱回头,就看到张全芸走过来,步子不大,不像是村里妇人的洒脱,倒有点温婉的感觉。   “姑母,我如今名采萱,大伯他们都改过来了。”   张全芸随意点点头,“你如今成亲了,就好好过日子,照顾好秦公子,你本身是丫鬟出身,平时难免有闲言碎语,秦公子要是听了不高兴,你就多忍忍……”   她还是絮絮叨叨,满脸的担忧。   张采萱听着,开始还行,渐渐地觉得不太对劲,什么叫她丫鬟出身外人会有闲言碎语。看她语气神态分明就是她张采萱做过丫头,还是那种暖床的丫头一般。   “姑母。”张采萱声音微厉,打断她道:“劳你担忧,我如今过得很好,村里的大伯大婶们都很好,并没有什么闲言碎语,怕是你多虑。”   张全芸一愣,“人家背着你说,你又怎会知道?”   张采萱皱眉,直接道:“我在周府只是个在厨房打杂的小丫头,不是你口中那种丫头,村里都知道。这些话,姑母以后不要再说了。要是被我知道姑母败坏我名声……秦公子大概也会不乐意。”   张全芸不妨她语气突然严厉,眼眶一红,“我不知道你只是厨房小丫头,我只是为了你好。”   张采萱冷然道:“我独自求存多年,已经不需要有人为我好了。姑母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说完,张采萱转身就走。   本以为这个姑母有什么话要说。要是知道张全芸叫住她说的是这些,她指定不理会她。   张全芸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喃喃道:“我是为了你好啊。”   张采萱本就对这个姑母没期待,如今更是打算疏远,这都什么人。   还说什么外人闲言碎语,只怕张全芸自己就觉得她是暖床丫头才会有这番话,或者是她从心底就看不起丫头,做过丫头的她合该委屈求全。   一开始她到青山村,确实有些担忧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但因为她一回来就买荒地造房,请了不少人,也算间接的补贴了众人。都说拿人手短,她又有意无意告诉众人,她是厨房打杂的丫鬟,时间一长,众人想到她,就是在周府做厨房打杂丫头的。可从来没有关于她的流言传出。   要是真有,虎妞娘不可能不知道。   回到家中,秦肃凛正在后门处劈柴,将柴火劈成一块块的搬进门去,烧的时候也方便。   看到张采萱面色不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问,“这是怎么了?”   对着秦肃凛,张采萱收敛了面上的神情,缓和了语气,道:“遇上我那个姑母了,说了几句话。”   想了想,又道:“往后,我们少和她来往。”   秦肃凛失笑,“你姑母我从未看到过,又怎么来往?”   这话也对。   秦肃凛似无意般,随口问道,“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张采萱回想了一番,张全芸说是不放心她,那番话更像是说教,大意就是让她好好照顾秦肃凛,就算是秦肃凛不高兴了,她也要忍着。   这种想法,有点像是大户人家家中对女儿的教养,对夫君费心照顾,无怨无悔什么的。   “没什么,只是我回来看不到她,搬家她不来,就连成亲她都不出现,这样的姑母,还是别来往了。”张采萱说完,起身回房换上旧衣,去了后面帮忙抱柴火。   不知道张家是怎么教出这样的性子的姑娘的。   张家的喜事过了,天气越来越热,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照旧去山上砍柴,有时候张采萱会发现一些长得很像菜的带回来。   能吃就吃一点试试,要是种子就收起来,打算来年种上。   秦肃凛对她的作为并不反对,都由得她,比如此时,张采萱非要去摘藤蔓上的长条状外面坑坑洼洼的瓜,到底忍不住道:“采萱,那个虽然没毒,但是很苦,除了灾年,没有人愿意吃。”   苦瓜啊!   张采萱执意去伸手去摘,衣衫还被挂到了荆棘上,她都没注意,只看着苦瓜,“没事,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做出来肯定不难吃。”   秦肃凛无奈,上前将她的衣衫小心取下,“我来。”   摘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张采萱很高兴,收进篮子里用布盖上,免得被人看到。   回去之后,张采萱就一头扎进厨房,秦肃凛照旧去收拾树,等到吃饭时看到桌子上一盘绿色的菜,一看就不是青菜,对上她期待的目光,秦肃凛夹了一点,放进口中,爽口中带着点苦,倒是真的不难吃,但是……这也不好吃啊。   不过他脸上神情舒缓,和以往一般无二,张采萱忙问,“怎么样?”   秦肃凛点点头。   张采萱越发兴奋, “我就说可以吃,换换口味,你说对不对?”   秦肃凛再次点头,给面子的再次去夹,除了有点苦,其实也还好。   张采萱和村里人大多数不熟,最熟的就是虎妞娘,不过最近村里许多人都在砍柴备着,虎妞娘也不例外,没空上门来。   杨璇儿早在山上遇上的她两日之后上门来过一次,言语间支支吾吾,表示财不露白,想要她不要跟人说她采到人参的事,希望她忘了那回事,说完就走,一点都没停留。   就连张采萱想要将捡到的刀还给她都没来得及。   不过,杨璇儿不想让人知道她采到了人参,那刀还是别提了。   再忙的日子也还是有人空闲的,比如吴氏,她生下了孩子,砍柴除草的事情轮不到她,照旧在家中煮饭,这日突然带着孩子上门来了。   正是午后阳光最热烈的时候,张采萱在屋檐下纳凉,打开门看到吴氏她也有些惊讶,因为生孩子的缘故,吴氏丰腴了些,肌肤红润,看来张家将她照顾得不错。   吴氏抱着孩子,笑道:“采萱,我在家中无事,过来找你说说话。”   张采萱看到她怀中的孩子小脸晒的红扑扑的,忙侧身让她进门,道:“孩子还小,你怎么带他出来晒?”   吴氏随口道:“我避开了的。再说,农家孩子,哪就那么金贵?”   张采萱不再说了。   秦肃凛早在吴氏进门时就起身,对着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去了后院。   吴氏看着他的身影,看不到了才低声问:“采萱,他性子如何?我总觉得有点凶啊,会不会打你啊?”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不会, 他没有打过我。”张采萱忙道。   顿了顿,又道:“三嫂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吴氏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张采萱一本正经的澄清,她有点尴尬,道:“好。”   站在门口根本不好说话, 尤其她还抱着孩子, 虽然抱孩子不累, 但她从家中抱到这边来,又刚出月子, 手臂已经有点酸了。   “我们进去说话。”吴氏提议, 又补充道:“是娘让我过来跟你说说姑母的事情。”   张采萱带着她进门, 那日看张家众人对张全芸的态度, 可算不上好,根本不像是外嫁女回来的情形, 反正总觉得不够重视。   吴氏进了堂屋坐下,换了个胳膊抱孩子, 才道:“姑母嫁到了落水村, 算是……耕读之家,好像就是这么说哈。反正就是读书人的意思。”   张采萱伸手给她倒茶,随意点点头。   吴氏接过,继续道:“我是小辈,本不该说长辈的不是,但是娘让我原原本本告诉你,我就实话实说了。”   “嗯, 你说。”张采萱被勾起了兴致,那张全芸的夫家,能够让李氏特意吩咐了吴氏过来跟她解释,可见里面的问题不小。   如果只是一般人,李氏肯定不会管,这门亲戚张采萱走不走动根本不关她的事。   “姑母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就学绣活,她也有天分,一手绣工在周围的村里颇多赞誉。长相又好,我偶尔听孩子他爹说,当年祖母的本意是传出这些消息之后,帮姑母寻一门好亲事。”   张采萱点点头,这个正常,许多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会格外注意外头的名声,如果贤惠持家之类的名声传得好,很容易就能找到合意的人选。   吴氏叹口气,“本来挺顺利的,也有许多人上门提亲,祖母已经在其中物色合适的人选了,可有一回姑母去镇上卖绣活,以往都是家中有人陪着,一直没出过事。可是那次正值秋日,家中正是农忙,谁也没空。镇上又急着催,姑母就独自去了,就那一回,就出了事……”   张采萱也好奇起来,“出了什么事?”   “姑母的名声传得太好,镇上也好多人知道,甚至传出了姑母一副绣活卖出了二两银子的高价,就落入了镇上那些混混的耳中。当日在偏僻处就堵住了姑母想要……觉得姑母是他的人之后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张采萱无语,名声传得太好,出了祸事了。   随口问道: “然后呢?”   不用想应该都是姑父挺身而出,然后才子佳人一眼定情什么的。   吴氏接着道:“后来刚好遇上姑父去同窗家中,走到那巷子里,姑父见有人欺负貌美姑娘,就冲了上去……”   果然是这样。   张采萱露出点果然如此的神情。   吴氏的表情却一言难尽,道:“姑父是个文弱书生,没打着混混,反倒自己挨了一通揍。”   张采萱错愕,脸上的表情僵住,反应过来后想想也对,文弱书生是怎么都打不过混混的,要是真的打赢了才有问题。   所以,英雄救美是不存在的。   “后来呢?”   吴氏声音低了下来,“好在动静闹得大,又有人听到声音过来,那混混才不甘心的走了。姑母送了姑父去医馆,不知怎的回来后就非君不嫁,好在姑父也钟意她,很快就请了媒人上门。”   “但是姑父家中却已经家徒四壁,因为读书费银子,他们家又只要是男丁都去读,参加县试一回又花费不少,家中的地早已卖了许多,等姑父上门提亲的时候,家中已经不如一般农户殷实。祖母自然不愿,张家到这辈姑娘不多,祖母疼她才让她学绣活,传出消息让她有个好名声也是想要帮她找门好亲事,让她不要如村中的姑娘一般去地里蹉跎,没想到姑母最后居然看上个最穷的……”   张采萱突然想起张全芸的话,说她自己名声不好,就算是秦肃凛脾气不高兴,也让她忍着。   是不是她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姑母却铁了心要嫁,甚至绝食,见祖母还不松口,甚至让人传出她心悦姑父的传言来,闹得沸沸扬扬。无奈,祖母许了这门亲事,姑母得偿所愿,却也被祖母勒令往后除了年节,不能回来。”   吴氏的声音很低,语气里隐隐带上了些不屑,抬起头看向张采萱,“后来,姑母就成了这样,身上的衣衫一年较一年破旧,规矩却越来越大,每次回来还说教我和大嫂二嫂……”   “那日有人看到姑母找你说话,似乎闹得不高兴,娘特意让我来告诉你,姑母她脾气越发怪异,说话不合适你别放在心上,她和我们来往也不多。”   不要迁怒了他们。   最后这句话张采萱从吴氏的语气里感觉出来的,遂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吴氏松了口气,喝了一口水道:“姑母对名声看得重要,当初她毁了名声嫁进去,我也偶尔会听到她的消息,姑母她……其实过得不好,读书人最是重名声,她先是被混混纠缠,后来非君不嫁又闹得沸沸扬扬,那边已经不喜。而且他们根本不会种地,又请不起短工,好像地里的活计都是她去干,家中也是她收拾。”   任劳任怨啊!   张采萱感叹。   但是成了如今的模样却又不知道该怪谁,好像张家谁都没错。   吴氏说完,似乎轻松许多,“反正内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他爹说,二叔有时会帮着她给祖母说几句好话,不过后来……自从生下你,二叔就不再管她了,姑母回来得也就越发少了。”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爹的事。   张全贵要是真疼闺女,就不好和这个名声不好的妹妹走得太近,事实上张采萱如果不是去了周府几年,婚事上可能没那么顺。   真正不介意这种事情的人实在少。   外人就算是不觉得她丢人,但是真娶回去当儿媳妇也会觉得膈应。   其实不只是她,村里张姓的姑娘都多少会受点牵连,这大概也是众人看到她就沉默的原因。   恰在这时,孩子醒了,吴氏有点尴尬,抱着孩子起身,道:“采萱,我得回去了,毅儿可能饿了,这里也不方便。”   这是要喂奶?   张采萱也不留她,起身送她到出门。   关于张全芸的事情,她听过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相信秦肃凛就算知道这些,也不会看低了她。   他们天天去砍柴,当家中的柴火堆得高高的,几乎到顶的时候。日子到了七月底,地里的荞麦枝头被压弯,大麦穗也沉甸甸的。   荒地第一年能有这样的长势,张采萱已经很满意,她故意在洒种子时洒得稀了些,拔过草之后植株也老辣了些,众人去西山砍柴时,看得到张采萱地里的大麦,都有些惊讶。   因为当初张采萱洒下种子时,村里也有人看到过,虎妞娘还特意跑过来跟她说,太稀了不行,她还是买来的种子,要是不发芽,基本上就没收成了。   但张采萱固执得很,推脱说家中没种子了,不打算再补。   如今看来,真是懒人有懒福。   是的,张采萱和秦肃凛的地,确实没有村里的地伺候得好,就是杂草也拔得不勤快。落到他们眼中,倒不会说他们懒,因为看得到他们天天上山砍柴,根本没空。   不过这夫妻俩也老实,人顾家放出消息想要买柴火,按理说他们离得最近,又天天上山去砍,愣是一点都没卖。   虽然收成不多,但是荒地能有这样的收成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又没怎么费劲。   七月底八月初,各家已经开始秋收,趁着天气好收回来还能顺便晒干。   这个时候,张采萱他们的地的便利就出来了,在地里割了,离家那么近,半天都能搬回去好多。   要知道别家的麦子就算是割好,也只能凭着力气硬抗回去,天热路远,一天根本搬不了多少。   张采萱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还用轻薄的布料自制了个围脖,要不然秦肃凛不让她中午出来干活。   三亩多的地,两人干了好几天,终于将荞麦和麦子都收了回去,等到晒在院子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吃饭都是随便对付,就怕天变了收不回来,也怕收回来了天上下雨晒不干发霉。   要是发霉,只能自己吃了,还不好吃。麦子就算了,自己吃也行,但是稻米可不行,许多人都靠着稻米卖了买粗粮养活一家人呢,要是发霉,来年就得饿肚子了。   真正的看天吃饭。   粮食收回,两人才松了口气,如今只剩下在家中晒粮食就行,过段时间就翻翻,干得快。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顾家上门,来的人是顾月景的随从。   顾家搬到青山村就跟隐形人似的,一般不和村里人来往,平日里采买就架着马车去镇上,也不串门,以前顾月琳还会偶尔过来找张采萱,只是在她成亲后就再没上过门了。   所以,随从上门,张采萱满是诧异。   刚好是秦肃凛去开的门,她在厨房门口听那随从道:“我家公子想要请你去帮忙运粮食回来,一日二十文,你们可愿意去?如果不愿,公子说了,我们就去找牛车。”   秦肃凛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家请人工钱都是这么多吗?”   随从也不恼,笑道:“当然不是,短工十二文,因为你要带上家中的马车,所以才二十文。”   秦肃凛没有立刻答应,低下头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晚上12点见,准时。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随从又道:“公子的地不多, 你带着马车只是运粮,不需要你帮忙割,不会很累的。”   秦肃凛到底答应了下来,等随从走了,他关上门, 看向厨房门口的张采萱, 道:“我觉得, 我们得赚点银子,要不然外人还以为我们存银很多。”   张采萱瞬间了然, 他们两人收回来的粮食可不够吃, 满打满算大概够吃大半年, 剩下的日子就青黄不接了。而且顾家和杨璇儿造房子时秦肃凛都没去帮忙, 尤其是顾家,开出的工钱可以说很厚道了, 不图工钱,就冲着那饭食, 也多的是人愿意去。   张采萱赞同, “你去,我在家中晒麦子。这几日天气好,晒个四五日就差不多了。”   翌日一早,秦肃凛就带着马车去帮忙了,张采萱留在家中晒粮食,无所事事,只能和猫猫狗狗的玩, 她养的猪已经快两百斤了,看起来很喜人。   最要紧是,她用粪自制了肥料,有试过用来种菜,效果不错。   她的想法太多,秦肃凛一开始还问,后来就习惯了,也不再问。   张采萱眯着眼睛,抱着猫半靠在椅子上假寐,最近很累,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天气很热,小白小黑热得只在狗窝旁吐着舌头,懒洋洋的。   突然小黑起身,看着门口汪汪的叫了起来。   小白还是懒洋洋的不动弹,眼神看向门口,精明了些。它如此,倒衬得小黑大惊小怪。   张采萱却知道,它们如此,是因为有不熟悉的人来了。   随即敲门声响起,她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杨璇儿。   自从那次杨璇儿上门请求张采萱保密之后,就再没来过。   不过,村里人最是忙碌的时候,杨璇儿这个没地的人却是和以前一样闲适。   “采萱,今日只你一个人在家?”   虽是询问,语气却笃定。   张采萱点点头,“杨姑娘有事儿?”   她语气也差不多,这位要是没事是不会上门的。   秦肃凛不在家,杨璇儿似乎轻松了些, “我来问问你,过几日你要不要去都城?”   张采萱直接拒绝, “怕是不行,我得晒粮食呢。”   杨璇儿有些失望,她说的分明是过几日,到那时又怎会还有粮食晒?但是张采萱连犹豫都没有就一口回绝,显然是不乐意去的。   张采萱侧身,“进来坐坐。”   杨璇儿进门后看到地上的粮食,道:“其实我很羡慕你有地,要不是我没银子,我也会买些。”   张采萱笑了笑不说话。   以前杨璇儿有没有银子她不知,但是现在肯定是有的,那人参若是顺利卖掉,几十两银最少。若是遇上那急需要用的,一两百银也不是不可能。   杨璇儿看了看狗窝旁的两只狗,张采萱早在问过秦肃凛后就回绝了杨璇儿想要狗狗的话,秦肃凛说了,小黑是他在都城里买来的,张采萱当然不会让他特意去都城再去买来只为了给杨璇儿。   杨璇儿看了半晌,似乎无意一般道:“我去都城主要是买粮食,但是我银子来路不好说,所以想要请你们帮我拉回来,最好是避着村里人。”   张采萱的心一紧,面上也微变了些,不过她很快收敛,正背对着她看小黑的杨璇儿看不到她的神情。   纯粹胡诌的,杨璇儿根本不是村里人,以前有多少银子外人根本不会知道,就算是顾家兄妹知道她银子多,身为顾夫人的侄女有些傍身银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糊弄张采萱主要的目的,大概是想要存粮,还是背着村里人存粮。   她有银子,没粮食了去买就是,为何要存粮呢?粮食存久了还不好吃。   难道她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   或者她和自己一样……想到这里,张采萱低下头,余光却扫视杨璇儿浑身上下。   浅绿色衣裙,裙摆层层叠叠看起来颇为飘逸,看着就觉得清爽,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最是规矩不过的闺秀,头发梳成了繁复的花样,村里的姑娘是不会梳头的。上面只簪了一支玉钗,再回忆她说话的神情语气,都和南越国的姑娘一般无二。   应该不会是和她一样知道这是一本的人。   如果真不是南越国人,装得再相似也不可能没有破绽,包括她自己。秦肃凛若是怀疑,非要问个清楚,她大概也解释不清的,就和杨璇儿一样,自己觉得毫无破绽的话语落到别人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姑娘可能是在偶然之下得知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比如做梦。   这些念头从她心底闪过,只几息,张采萱歉然道: “抱歉,过些日子我们要继续砍柴,可能没办法帮到你。”   杨璇儿的失望几乎毫不掩饰,“你们砍了那么多柴,还要砍吗?”   张采萱点头,一本正经,“柴火早晚都要烧,以后我们没空的时候,就可以不砍了啊。”   杨璇儿不甘心,“我不是白使唤你们,付银子的。”   张采萱含笑摇头。   提议道:“其实你可以等秋收过了,去找你表哥他们,他们总会愿意帮你的。”   而且顾家人不缺银子,说不准还不收你银子呢。   最后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不过语气就是这意思。   杨璇儿临走前,再次嘱咐,“我不打算让我表哥他们知道我有银子,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张采萱点头,送走了她。   杨璇儿是个姑娘家,想要存粮,又想避开村里人,顾家如果愿意帮忙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她不让顾家知道,除非她自己再去买个会赶马车的下人。但是马车不便宜,她一个姑娘家和丫头只有一个院子,买下人也不合适。就只剩下请人,消息肯定走漏。   张采萱想到这些,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如果她没嫁给秦肃凛,处境不会比她好。   杨璇儿不傻,总会想到办法的,张采萱才不会担心她。   又过几日,张采萱的粮食晒好了,仔细装了,让秦肃凛搬进了地窖。这些粮食她不打算卖,事实上她和杨璇儿的想法一样,想要背着外人存些粮食。   她可以告诉众人让他们屯粮,但是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有粮。   还是那句话,财不露白,还有一句话叫怀璧其罪,用在这里虽然不太合适,她却就是这么想的。   想到杨璇儿的怪异,这日午后,张采萱拿着针线,去敲了顾家的门。   开门的是顾月景的随从,看到张采萱,他的脸上就带上了恰当的笑,“小嫂子有事?”   这几日他和秦肃凛相处,已经熟悉了。   张采萱道:“我找你们家姑娘,想要问问她,这花样的配线。”   随从笑道:“姑娘在屋子里,我带你去。”   张采萱愣了下,“不需要通报?”   脚下却随着他往院子里走,周围种上了花草,院子角落里还种了点青菜,很雅致细腻的感觉。   随从带着她往东面的屋子去,“公子说了,如今我们只是村里人,不需要那些规矩。再有,姑娘也说过,要是你来,直接带去找她。”   顾月琳独自坐在屋子中,抬眼看到是她,立时起身,还上前一小步,显然对她的到来很欢喜,“采萱,你怎么会来?”   张采萱从随从的话里明白顾月琳对她应该是喜欢的, 玩笑道:“不想我来,我可就走了。”   顾月琳忙道:“你从来都不来我家,我高兴的,我一高兴,说话就不过脑,你可别生气。”   张采萱虽是这么说,脚下却一点没有出门的意思,闻言反倒上前两步,笑道:“我不来是忙着干活,你可以去我家啊,前几天我独自在家中晒粮,可无聊了。”   顾月琳笑了笑,伸手拉她进屋,坐下后又给她倒一杯茶,“我不好去你家。”   倒是坦诚。   她一个姑娘家,这村里又不像是都城中的大户人家那样还分个内外院,要真去找她,碰上秦肃凛确实尴尬,又根本避不开。只能不去最好。   张采萱取笑她,“你们不在都城住,跑到这偏僻的青山村来,串门都不方便,后悔了?”   顾月琳摇摇头,“我觉得挺好,在这里没有母亲管着,虽然吃穿差了些,却没有人冷嘲热讽,吃穿用度都要勾心斗角那么费劲,也没有姐妹互相攀比。”   张采萱点点头,算是明白,疑惑问道:“你和你哥哥又怎会想到青山村?欢喜镇上住着也不错啊。”   就算是和这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住在欢喜镇也好得多。   顾月琳递上一杯茶水,笑道:“我是偶然听璇儿说起,住在村里单纯,村民淳朴,所以才想到这里,哥哥一开始还不答应,可费了我好大的劲才说服他。”   张采萱明白了,杨璇儿可能真的知道点什么,费心说动了顾月琳搬来,她再追随表哥表姐,就完全说得通了。   张采萱和顾月琳说笑了一个下午才起身告辞,还答应了她以后还会上门。   临出门时,却在大门口外碰到了顾月景,他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浑身冷清,看到张采萱拿着针线出门,“秦夫人回去了?”   张采萱点点头,“顾公子。”   说完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却听他道:“我妹妹单纯,秦夫人若是有别的心思,也别往她身上用,要不然……”   声音冷如坚冰,威胁之意甚浓。   张采萱回身,反问,“我图你们家什么?”   见顾月景愣了下,转身就走,懒得同他多说。   要说利用,杨璇儿那才是真的利用,如果他们不搬来,杨璇儿一个孤女莫名其妙的搬进来,现在众人倒只是奇怪,待到以后,难免有人会觉察到不对,这个世上,还是聪明人多。   不过顾月景对他妹妹太紧张了,以后还是少去。   秦肃凛看到她回来,笑道:“顾姑娘性子好吗?”   张采萱点点头,顾月琳的性子确实好,她那个哥哥就差些了。   秦肃凛伸手拉她进门,笑道:“吃饭,最近累坏了,我们歇几日。”   秦肃凛做饭,当然比不上她的手艺,桌子上一盘木耳,张采萱吃了一口,问道:“你觉得这个好不好吃?”   秦肃凛点头。   要说张采萱这些菜色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木耳了,其他的都总觉得有点怪。酸的,甜的,苦的,基本上都有,村里一般都不吃那个,只有孩子才会好奇去摘几个来吃。   甚至还有放不进嘴的麻的,麻得舌头都没感觉了。   那个是张采萱找到的青椒树,上面没有多少,她存粮食的时候还要用上。据说放上一点,粮食就不长虫了。她根本舍不得吃。   张采萱试探着问道,“你说,如果我们拿去都城卖?”   秦肃凛皱眉,“应该可以卖掉,但是价格不会高。”   张采萱泄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木耳虽然口感不错,但是长了一副有毒的样子,一般人可不敢尝试。   张采萱又夹一点入口,“算了,我们自己吃。”   又道:“我们继续去砍柴。”   秦肃凛顿了顿,问道:“我们已经有很多柴火了,可以歇几日,我怕你会累。”   张采萱兴冲冲,“我不累,晒粮食就歇了好多天。”   随即想起秦肃凛这些日子都在帮顾家运粮,比起干活的人虽然要轻松一些,却也会累,问道:“你累吗?要是累我们就歇几日。”   秦肃凛笑了,颇有深意道:“累不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采萱先是茫然,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发烧,瞪他一眼,“明天一大早就出门砍柴去。”   一早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张采萱根本就没爬起来,浑身酸软,她也不难为自己,再次躺了回去,打算午后再去。   实在不明白出力的人反而神采奕奕,一大早就爬起来了。   “吃饭了。”   秦肃凛端了托盘进来,张采萱懒洋洋看一眼后,道:“肃凛,我们商量一下,这饭不要拿到这屋来吃,好不好?”   她一本正经,秦肃凛有点疑惑,“为何?”   越养越懒了啊!还能为何?   秦肃凛看出来她眼神里的意思,上前递过她的衣衫,道:“没事,最后一次。”   他们吃过饭就去了西山上砍柴,接下来几日都去,眼看着村里众人的粮食都收进来了,也早就有人开始打听今年的粮价,打算等到合适的时候卖掉。   打听完了,才发现今年的粮价不高,想想也对,今年的天气好,就连秋收时都没下雨,很顺利。价钱比去年足足低了两文一斤,如果照这样价钱卖,比去年要少很多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大家晚安,明天下午两三点左右。   木耳:劳资不服,我只是颜值不高,但是有内在美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农户本就是看天吃饭, 今年好不容易风调雨顺,粮价却降,好多人都不甘心。   外面张采萱不知道,反正青山村众人是没有卖粮的。打算等等,一年到头粮价都会浮动, 有时候到了第二年粮食快要收回来时会涨价。但是又怕到了那时粮食价钱更低, 越放越亏。   而且粮食放在家中, 得时时刻刻注意防潮防虫,一个不小心受潮, 价钱只会更低。   张采萱砍了几日柴火之后, 跟秦肃凛商量道:“最近粮食价钱划算, 反正我们都要买粮, 不如现在就买回来?”   这本就是应该的,银子再多也要算计着花, 现在粮食便宜,买些回来本就是常事。   那边杨璇儿已经毫不避讳的拉了两车粮回来, 她和村里人关系不错, 自然有人问起,她就说现在粮食便宜,买些回来放着。   所以,这样的情形下,张采萱和秦肃凛这两个同样没粮的人再去买回来就显得格外正常了。   夜里,张采萱躺在床上,月光洒在地上, 透出一股凉意,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说不准哪天就要变天了。   “我们明日早些去?”   秦肃凛伸手揽过她,轻轻嗯了一声。   张采萱心里有事,睡得不太熟,半睡半醒的不知过了多久。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她轻轻起身穿衣,去了厨房。   柴火都是现成的,她很快熬好了粥,米粒的香气扑鼻,南越国的大米大多数都是泛黄的,所以粥也呈淡黄色。   这不是米的问题,而是这种黄米本身比白米产量高,价钱也更加便宜。   张采萱不打算买什么白米,就买这种黄米就行,还有麦子和荞麦,都可以拉些回来。   她端着一碗粥,正在厨房里沉思,盘算着得买多少。   “采萱,你怎么这么早?”   秦肃凛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张采萱抬头就看到他面上的担忧,勉强笑了笑道:“我有点睡不着,我们买米还是去都城,早些出门。”   秦肃凛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灶上台上,锅中的粥正突突煮着,秦肃凛没去看,双手掰过她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采萱,你怎么了?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张采萱低着头,她想要买许多粮食,不可能瞒过秦肃凛,但是她又解释不清为何要买粮,总不能跟他说这是一本,以后会天气突变,地里的种不出这许多的粮食来,得买多点屯起来才行。要不然就等着饿肚子……   有地的人只是饿肚子,那没地的,只能等着饿死了。   她低着头,感受到秦肃凛担忧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了杨璇儿。她抬起头,道:“肃凛,昨夜我做了个梦,再过不久,天就会很冷很冷,甚至有人冷死,更别说种粮食了。”   秦肃凛眉头松开,浑身放松下来,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做噩梦可以叫醒我跟我说。”   他语气随意,显然没当一回事,张采萱也不着急,只道:“我昨天说去买粮,昨夜就做这种梦,你说我们要不要多买些回来?”   秦肃凛不在意,“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张采萱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要不是遇上他,她自己一个人想要屯粮,就算是有银子也很难。   两人喝了粥,就着月色出门,马车悄悄的离开青山村,往都城而去。   南越国建国几百年,都城人口众多,各式各样的铺子很多,里面的粮铺不知凡几,粮食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运来,其中离都城两百里的桐城堪称南越国的粮仓,每年的出产养活了南越国三分之一的人。   今年天气好,粮食产量较以往多了两成,粮价便宜了些。   秦肃凛的马车一开城门就进去了,天色还没亮,直奔街上的粮铺。   白米十八文一斤,黄米十二文,白面十五文,面粉五文,就是张家蒸粗粮馒头的那种,其实就是麦子没有分出麦麸的,有的甚至是将白面里剥离的麦麸也加了进去,那种就更便宜了。   张采萱不拘哪种,各自买了一百斤。很快就装了各式各样的粮食半车,铺子里的伙计不以为意,许多大户人家庄子中的粮食不够,那马车几车几车的拉都是正常的,这虽然有点多,却也很正常。尤其里面还有白米白面这些,一看就是主子吃的粮食,分明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出来采买。   两人换了一家铺子,又各种买了一百斤,才往城门口去,一路不停直接往青山村去。   其实买粮的价钱比卖粮贵了三文,如果她从村里人手中买,能省下不少。   两人回到村里时,时辰还早,这个时辰正是众人用完早饭出门的时候,看到秦肃凛的马车回来,都笑着打招呼,但是马车里装了什么东西就看不到了。   回到家中,张采萱又查看了一番粮食,将青椒各个米袋都放了点,全部搬入了地窖。   秦肃凛不要她搬,张采萱也不强求,去了厨房做饭,有这几百斤粮食在,她浑身放松了些,两人吃的话,可以吃好久。   等秦肃凛搬完,又来帮着她煮饭,桌子上,秦肃凛看着她眉眼间的喜悦,笑问,“这么高兴?”   张采萱嗯一声,点点头笑道:“家中有粮心不慌嘛 。”   秦肃凛好笑,提议道:“那明天我们再去买?”   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张采萱一本正经点头。   他有些惊讶,“真的还要买?”   张采萱不紧不慢,“你那银票今天我忘记带,还没兑成银子呢。”   也对。   秦肃凛不再说了,如今粮食收进来,只等着收拾地里的杂草和翻地,等着来年再次下种,这段时间其实是很空的,至于柴火。前些日子他们天天去砍柴,现在那仓房中已经堆满了,后面处还有几棵大树没劈开,足够烧好久了。   反正无事,他又不想和村里人一样去打短工,看她进城那么高兴,多带她去几次也行。   第二日,还是那么早,两人再次去了都城,欢喜镇上人虽然多,但张采萱谨慎惯了,执意去都城兑,秦肃凛也由得她。   几日之后,秦肃凛发现她这几日尤其喜欢去都城,却又不买女子喜欢的胭脂水粉首饰之类,只买粮食和盐,还有些糖。   对于张采萱买下的粮食,一开始秦肃凛还不觉得如何,后来见她越买越多,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人吃,怕是要吃好几年。   想要劝劝,但看到她兴致勃勃的眉眼,又按捺住了。大不了来年开春卖掉就是,现在粮食便宜,但每到开春那段时间,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都会上涨些,只要收好了不要受潮,到那时卖掉是不会亏的。   张采萱见秦肃凛不阻止,开始还纠结怎么解释,后来见他不问,也就更放开了。   不止如此,她还买了许多火折子和灯油,反正只要用得上的,都会买些备上。   她并没有想要囤货的意思,只要自己够用就行,包括粮食也是,只要保证自己不饿肚子就行。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转眼到了九月,今年到现在还不见一滴雨,也不见冷。   粮价却渐渐地涨回了去年的价钱,村里人大多数还在观望,有点已经按捺不住要卖粮了。   张采萱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家中一般都没人,现在她已经不再出门,和秦肃凛两人在后门处劈柴,却有人上门来了。   虎妞娘满脸笑容的踏进门来,一眼看到他们堆在仓房的柴火,赞道:“你们可真勤快,这些柴火够烧几年了。”   张采萱笑了笑,“哪能呢?我怕冷,要到冬日就离不得火,只能勤快些备多点了。”   虎妞娘笑道: “秦公子对你好。”   张采萱笑了笑不接话。   自从她成亲后,来窜门的人就急剧减少,以前虎妞娘经常过来找她,自她成亲后就不怎么来了。   虎妞娘性子爽快,也不绕弯,直接问道:“我今日来,是想要问问你们要不要粮?”   虽是问张采萱,眼神却扫向秦肃凛,当下无论哪家都是男人做主,她这样也不奇怪。   秦肃凛抬眼看了一眼她,低下头继续劈柴。   他如此显然就是由张采萱做主了。   虎妞娘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对着张采萱商量道:“反正我都是要卖的,你们要买粮吃,还不如我们家直接卖给你们,少了中间人插手,你们也能省点,还不用去镇上那么远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道理是对的,如果明年也风调雨顺的话。   张采萱虽然买粮,却从未想过从村里人手中买。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晚上八点。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一是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粮, 真到了那种境地,有粮并不是什么好事。二是青山村众人大多数淳朴,如果没了粮食,到时候日子肯定难过。   其实她心底还想着如果机会合适,她是想要让村里人今年的粮食不要卖的, 但是她和秦肃凛跟村里人不熟, 冒然说出这话等于暴露自己。   她愿意救人, 但不愿意搭上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 她在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何必费尽心思努力求存。   “我主要是不想送去镇上, 我们家没有牛车, 去找牛车也要花银子。”虎妞娘自顾自继续道:“我也不瞒你,来问你们主要是看你们家有马车, 自己去我家拉粮食,我保证和外面的粮价一样, 而且我家的粮食晒得很好, 你们也知道,今年的天气好,虎妞专门在家守着晒的。”   “大婶。”张采萱终于开口,语气慎重,“我不买,而且我想劝你暂时不要卖。”   虎妞娘在听到她说不买的时候有些着急,待听完了她的话, 皱眉道:“为什么?现在粮价比前些天多了三文,都赶上去年的粮价了。如果不抓紧卖,往后会不会……”   “不会。”张采萱笃定道,“往后只会越来越贵,我这些天进城在酒楼听到外地人说的,他们说的似模似样,然后没几天粮铺里面的粮食就涨了。”   虎妞娘半信半疑,“真的?”   张采萱点头。   虎妞娘低着头沉思半晌,咬牙道:“那我就再等等。”   抬起头看向张采萱,道:“采萱,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张采萱送她出门,临出门前嘱咐道:“大婶,毕竟我只是无意听到的,口说无凭,你要是跟别人说起,可千万别提起我。”   虎妞娘爽朗笑了笑,“放心,绝对不提起你,就算是以后粮食卖不上价,我也不怪你。”   她转身走了,想起什么,回身道:“既然如此,你也买些回来存着。”   张采萱随口道:“我们吃不了多少,不需要。买回来还要费心思看顾。”   虎妞娘想想也是,转身走了。   虎妞娘在村里和众人关系不错,没几天村里人都知道过段时间粮食还会涨价,只有少数几家不信邪的执意卖掉了粮食。   实在是价钱喜人。   外头的粮价还算合理,但是在稳步上涨,村里人再没有人提起卖粮,一般现在的粮价都要比开春时低些,许多人暗暗打定主意留到那个时候。   听说村长都去了虎妞家几次,去过之后就嘱咐众人不要卖粮,留到来年。   这样的情形下,杨璇儿雇马车往家拉粮食也就不奇怪了。   就众人知道的,她就拉了好几车,有那心思重的,隐隐猜测杨璇儿是不是打算囤粮,来年卖出赚些差价。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坚定了众人不卖粮的决心。   顾月琳却在这个时候上门来了,张采萱有些诧异,却还是将她迎进门,“今日怎么来了?”   自从顾月景警告过张采萱,她再未上过门,那日她虽然存了想要从顾月琳口中打探杨璇儿消息的意思,对这个姑娘却是没有坏心思的。   顾月琳心思简单,单纯善良,大概就是顾月景保护的。除了杨璇儿,她连个朋友都没。   顾月琳站在门口,有些幽怨,“你说来找我,却再没上过门,我听说你最近很忙,璇儿也是,天天去镇上,我去找她她都没空陪我。”   “是不是我特别没用?”   张采萱笑开,“你怎会这么想?”   顾月琳满脸愁绪,“璇儿她买了好多粮食堆在家中,会不会有事?”   张采萱直觉就不喜杨璇儿,闻言,随口道:“她是个大人了,想要怎么做,你说了她也不会听的。”   顾月琳有些沮丧,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张采萱侧身,“进来坐坐?”   顾月琳摇摇头,“不了,我刚刚才璇儿家中出来,太久不回哥哥会担忧的。”   张采萱不留她了,顾月景那冷冰冰的态度,她可不想接触。顾月琳咬唇,似乎有些踌躇,张采萱耐心等着,半晌后,才听她道:“采萱,璇儿心悦我哥哥,你说,她做我大嫂好不好?”   张采萱失笑,“这个问题问我不行,得问你哥哥去。”   顾月琳显然也知道问张采萱不合适,立刻转移话题道:“刚刚璇儿跟我说,让我回去告诉哥哥,今年收来的粮食不要卖,留着自己吃。”   张采萱暗暗松口气,村里那边有虎妞娘告知,她算是放下了心。顾家和村里人不走动,根本不知道这个,她还是犹豫要不要告诉顾月琳,没想到杨璇儿已经告知了。   不过这也证明杨璇儿确实知道一些以后发生的事,就是不知她知道多少了。   那就行了,反正话说到,听不听都是他们的事。   就如村里那几家卖掉粮食的,张采萱虽然惋惜,却不会责怪自己没出面说服。虎妞娘在村里的威望仅次于村长媳妇,她的话一般人都会听的,比如张全富,他们家就一点没卖。   不过,杨璇儿只是顾家表妹,却说起顾家的粮食去留,如果住到一起还勉强说得过去,如今这样只能算是亲戚,管得有点宽了。   顾月琳只是单纯,并不是傻,看她此时纠结的模样,显然她也知道这样不妥当。除非是杨璇儿对他哥哥有意。   张采萱循循善诱,“你有哥哥,要是拿不定主意,直接告诉他啊。”   顾月景那么精明,现在村里的情形他如果知道,就不会随意做决定。   送走了顾月琳,张采萱回去继续和秦肃凛劈柴,最近他们有空就去砍柴,仓房已经堆不下,后院都堆了一些。   转眼到了九月底,村里还是没有人卖粮,张采萱暗暗松口气,但粮价却已经较去年涨五文,有的人按捺不住,找了牛车想要运到镇上卖掉。   就在运粮的那日,头天半夜居然下起大雨来,到了天亮雨势也不见小,粮食不能沾水受潮,自然是运不成了,只好改日。   秋雨落下,风中寒意透骨,突然就冷了下来。   目前为止还是正常的,如今已到初冬,本就开始冷了。   外头下着大雨,张采萱和秦肃凛就真的无所事事起来,床上的被子都加了一床。   当下的人睡觉,就算是夫妻,也是各盖各的被子,但是秦肃凛和她成亲就没分开睡过,夜里靠着他,倒不会觉得冷。   本来打算卖粮的人随着雨势不减渐渐地打消了念头,从十月初开始,雨就没停过,河水都涨了好多。再这么下去,说不准有水灾。   青山村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河,平日里喝得井水,倒不担忧发大水,但是别的地方就不行了,这雨不只是青山村,周围几个村落都是一样,甚至是都城都天天下雨,青菜肉类都涨价了。   如果真的有灾情,不拘是哪个地方,粮食肯定要涨。   张全富上门来时,张采萱两人正在吃饭,今天的馒头是她蒸的,里面加了点粗粮,最近她正在研究加多少粗粮吃着既能省了细粮又不难吃。   听到敲门声,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大雨,疑惑道:“这么大的雨居然有人出门。”   这么大雨愿意出门的人,应该都是有事情说的。   她准备去开门,秦肃凛却已经起身,按了下她的肩膀,“外头下雨呢,我去。”   张采萱随着他出门,看着他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没办法,雨实在太大,如果不穿,待会儿就得换衣了。   这种天气,衣衫湿了都不好干,非得拿到火旁去烤才行,也是无奈得很。   秦肃凛去开门,很快带进来和一个和他一样打扮的人,待脱下蓑衣,张采萱有些惊讶,唤道:“大伯。”   来人正是张全富,就算是披了蓑衣,他的衣摆处还是难免湿了点,张采萱找了帕子递过去。   不待她问,张全富已经道:“肃凛……”   他顿了顿,见秦肃凛对这个称呼没计较,才继续道:“最近天天下雨,可能有灾。”   最后几个字他声音压得极低,然后声音正常,“你们今年没地,是不是要买点粮食放起来?”   见两人不答,张全富继续道:“要我说,你们还是买点放起来,以后肯定要涨价。”   张采萱心情复杂,看着他衣摆处的湿痕,道:“大伯,我们知道了。”   张全富点点头,“那我就回去了。”   张采萱随口道:“吃饭,我们正在吃呢。”   张全富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饭菜,秦肃凛已经拉开了椅子,邀请的意思明摆着。他也不扭捏,坐下后拿起一个馒头,入手温软,他皱皱眉,“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吃的?”   张采萱抢先道:“今日无事,我才……”   欲言又止。   闻言,张全富松开眉头,啃了个馒头才起身告辞。   张全富来过之后,就再没有人上门了,张采萱一开始还无所事事,后来就开始做衣衫。   小白小黑蹲在她脚边,因为雨太大,秦肃凛将它们的狗窝挪到了屋檐下,要不然可能会漏雨。   村里的房子,就有漏雨的,除了张采萱他们村西头这边几座新盖的房子,村里众人的屋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漏,有些严重的就是外头大雨,屋里小雨。   张采萱偶然抬头,看向外面的天,叹口气,“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秦肃凛在帮她分线,“不知,可能粮食真的会涨价了。”   这么大的雨,村里人一般不会冒雨出门,不知道现在欢喜镇和都城那边还有没有下雨。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一会儿12点见,准时。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十月中的时候, 天上还在下雨,雨势渐小,渐渐地众人也能够出门了。不过地上湿滑,走起来满脚的泥,一般人没事也不愿意出门。   虎妞娘上门来了, 拎着十几只鸡蛋, 非要塞给张采萱, “收着,这一回的事情真的多亏了你, 要不然粮食一卖, 我们家可能真的要饿肚子了。”   动作果断, 不容拒绝。   张采萱无奈, 含笑让她进门,“进去坐坐, 站在雨中可不好说话。”   虎妞娘摆摆手,“不去了, 我这鞋湿成这样, 进去了又是一通麻烦。”   张采萱这才注意到她脚上满是泥,甚至裤腿上都是黄泥,“不好走?”   虎妞娘不答这个,靠近她低声道:“村里有人给我送东西,我觉得心虚啊。”   张采萱先是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 村里有人感激她送东西给她,但是真正出主意的是张采萱,她守诺没有告诉别人事实。好处自然就落不到张采萱手中。   “没事。”张采萱笑了,她本就没想过要别人谢她,如今虎妞娘透露了消息,既说服了众人,又没牵连到自己,她已经很满意了。   张采萱再次嘱咐,“大婶,真没事,往后这件事可不能再提。”   虎妞娘见她真的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也安了心,道:“我早就想要来谢谢你,只是最近下雨不好出门,今天雨势小了,我特意过来跟你说,如果你要是想让他们知道事实,我一定说,绝不白占你的功劳。”   “可千万别。”张采萱忙道,“就这样,挺好的。此事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虎妞娘走了,张采萱回屋,换了湿的鞋子,好在她让秦肃凛用青砖在院子里铺了一条从大门到房子的路,要不然就不是湿了鞋底,而是整个湿透。   这种天气,就是去镇上可能都不好走,秦肃凛看着她换鞋之后将鞋子拿到灶前烤上,才道:“采萱,你想去镇上看看么?”   张采萱有点心动,这么多天憋在家中,她只能做衣衫,都缝了几套了,不如去镇上逛逛也行,顺便买点药材回来。   是的,她一开始只顾着填饱肚子,光买粮食了。就算是闲暇在街上逛,也没注意医馆,说起这个,她到了这里一年多,还没生过病呢。   现在不生病,不代表以后不生病,药材还是要备上的。   两人说走就走,套上马车就出门了。   刚刚进村,马车就停了下来,随即就听到外头有人跟秦肃凛打招呼,很热络的语气,“秦公子,你这是要去镇上吗?”   秦肃凛点点头,“去镇上买点粮食,这雨要是再继续下,家中就得断粮了。”   那人似乎只是随意问一句,紧接着道:“能不能帮我带些治风寒药材?”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秦肃凛应了,但万万没想到这只是开始,马车穿过村子本来很快,这一回足足走了一刻钟,期间停下来好几次,就连村长都拜托他帮忙带针线。   张采萱盘算了下,带灯油和药材的各有两家,带针线的三家。   一路上不太好走,难怪他们都不肯去镇上了,平日里本就颠簸的路,如今走起来慢腾腾的,就算是马车,也跑不快。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却发现较以往更加热闹,街上挤挤攘攘,那看马车的李叔也不在,应该是路不好走他没来。   地上到处都是水坑,踩得遍地都是泥水,张采萱掀开帘子看到这样的情形,虽然有了心里准备却还是惊讶不已。   秦肃凛看着众人在湿滑的地上挤,皱眉道:“你别去了,一会儿鞋子湿了小心着凉。”   “你们需要看马车吗?两文钱,保证看得好好的。”   突然有陌生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对着两人的,张采萱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见两人看他,他笑了笑道:“以前在这里看马车的是我二叔,现在路不好走,怕他摔了,我来替他的。”   话说得好听,李叔以前可只收一文。   到底还是将马车给他看了,来都来了,不去逛逛怎么甘心?万一回去之后继续下雨呢。   真正两旁有铺子的街上道路是用青石板铺的,不过可能是周围的泥太多了,此时走动的人也多,踩得青石板路面上全部都是泥浆。   给村里人买齐了东西,张采萱刻意多买了些,剩下的就自己收着了,早晚都能用上。基本上的铺子里都很挤,看得出来应该周围的几个村最近都在下雨没法出门,如今好容易雨势小些,就都出来采买了。   就跟看马车的价钱翻了一倍般,所有的东西都涨了价,最离谱的就是药材。   农户人家,只是着凉风寒的话,可没有请大夫一说,都是带了治风寒的药回去熬了喝。   二十文一副,真心贵得不行,白米都能买一斤了。   张采萱买了二十副,配出来一大堆,别看这么多,还有人比她的还要多,四十副的都有。光是药材就占满了手。   二十副药材,秦肃凛付了银子。其实不多,分给方才托他们带药的人就得大半,剩下的没几副。   张采萱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看了看医馆中热闹的情形,门口的大夫处还排着队,她干脆看向帮他们配药的药童,十二三岁的年纪,此时一本正经的接过秦肃凛递上的银子。   张采萱上前,轻声问,“小哥,这治风寒的药材能买回去备着吗?”   药童有些惊讶,张采萱面上有些苦恼,“这配好的药不能放很久?能不能分开配?”   药童隐隐兴奋,一般来医馆的人有问题都会问大夫,少有人会来问他们。不过他们在此做药童就是为了做大夫,张采萱的态度柔和,语气满满都是信任,给他的感觉自己也是大夫了。   他摇头晃脑,颇为自信,“其实这风寒只要不严重,车前草半两熬水喝了,也能治的。”   还怕说得不清楚,伸手拿过一旁还带着泥的新鲜植株,兴许是刚刚才有人送来的。   “呐,就是这个。”   张采萱看了,这种多见,她家后头的地里就有,心下一喜,“劳烦小大夫帮我多包一些。”   听到这个称呼,药童脸上笑容更大,摆摆手道:“当不得一声小大夫,夫人谬赞了。”   动作不慢,帮她包了一大包药材。   走出医馆,秦肃凛要笑不笑,靠近她低声道:“我今日才发现夫人会忽悠人。”   张采萱脸有点热,忽悠人家一个半大孩子,确实不好意思,她还是要脸的,转移话题,“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药材精贵,而且一眼就看得出。放到马车上有点不放心,虽然请人看马车,但万一真的丢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秦肃凛拎着手中的药材,道:“我们先去粮铺看看。”   粮铺里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实在是价钱离谱,白米已经二十二文一斤,最差的白面都涨了一文。   秦肃凛上前,问伙计可不可以送,伙计正不耐烦铺子里那么多人挤着,真正买的人却少,闻言笑道:“不远的话,我可以帮忙送。”   两人买下了黄米一百斤,白面五十斤,粗粮面一百斤,就算是如此,也已经很大手笔了,周围有人暗暗打量两人,大概觉得他们是冤大头。   只是看起来多,认真计较起来吃不了多久。来都来了,人家还送,张采萱还买了些盐和糖,回去的马车上,就有半车东西了。   到了村里时已经是下午,一路上先将众人的东西送回去,最先去的就是村长家,他捏着针线付了银子,对于涨价之后的价钱倒是没有多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秦肃凛,道:“落水村那边的大河涨水了,好多人家都被淹了,方才我看到有人去了你大伯家……”   秦肃凛点头道:“我知道了。”   张采萱站在一旁,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她和落水村的还是有点关系的,外祖在那边,若是没记错,还有张全芸夫家也在那边。   马车继续走着,秦肃凛掀开帘子问她,“要去看看么?”   当然不去。   既然是直接去了张全富家中,应该是张全芸了,想起那位姑母寥寥几句话透露出的意思,张采萱可不想和她走得近,万一潜移默化被影响了怎么办?   针线和灯油都很顺利的送出去了,大家对于涨价都接受良好,至于药材就……   秦肃凛看着面前一脸惊异的妇人,有些无奈道:“确实是这么多价钱。”   这妇人也是张家人,其实就是虎妞的伯母,娘家姓孙,认真说起来和张采萱的三嫂又有点亲戚关系。此时她冷笑道:“你可不能看我是个妇人就诓我,上一次还十文一副呢,现在要二十文?”   秦肃凛一个大男人和她不好争辩,语气冷了些,道:“确实是这么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   孙氏眉梢一挑,额上的皱纹都深了些,带着点嘲讽,“现在去镇上的路都不好走,你说这话……啧啧……”   最后那个“啧啧”一言难尽的感觉,满是嘲讽。   张采萱不高兴了,好心帮忙,她却揪住不放,跳下马车一把扯过药材,道:“大婶,您自己去买,我们这药太贵,是我们不会砍价。要是给你的话……亏心。”   孙氏顿时理直气壮,“哎呦,承认了!你们这药就是贵。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家的情形你们不说帮衬些,还趁火打劫呀。”   你穷你有理,大家都该照顾你,张采萱脾气上来可不愿意惯她这毛病。   张采萱拿着药材爬上马车,“对,我就是个趁火打劫的,您还是离我远远的,往后可别再拜托我,托了我也不带。”   还拍了一把秦肃凛,道:“回家,什么人呐?”   马车又开始走,剩下的那家带药材的其实就在孙氏隔壁。他们根本不停,又走一会儿,路过一户人家门口,张采萱掀开帘子,笑道:“大嫂,麻烦你告诉进有嫂子,他家的药材我买来了,二十文一副,如果要就过来拿。”   妇人有点茫然,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张采萱回到家中,其实已经不生气了,村里人大多数淳朴,但也难讲免有那不道理的。比如方才那妇人,嫁过来两年,虎妞大伯就在帮人给新房子盖瓦时掉了下来,以前也有人摔过,伤重的轻的都有,但是到他可真运气不好,那一摔就摔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从此,村里许多人都有意无意让着她。   她有个女儿,比虎妞大很多,现在已经嫁了人,对了,好像就是嫁到了落水村。   因为虎妞娘以前常来的缘故,张采萱关于他们家的这些事情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妇人虽可怜,但是也不是她得寸进尺的理由。   比如今日,那药钱她未必就不明白,一再纠缠不过是看秦肃凛是个年轻男子,大概不会与她争辩,而且谁家也不缺那几十文钱目的大概是想要他们少收一点,或者干脆不收。   到家不久,那想要带药材的另一户人家就到了,来的人就是张采萱口中的进有媳妇。   “她脾气也太急了。”进有媳妇笑道,将一把铜板递给张采萱,道:“多谢你们,这样的天气可不好去镇上,我娘前几日就着凉了,雨势再不减,可能我们就要冒雨去镇上请大夫了。”   张采萱顺手就接了铜板,也不数,笑了笑道:“不用谢,大家乡里乡亲的,只是今日她可真伤了我的心了,你说我再缺银子,也不能昧良心诓她啊。”   进有媳妇赞同的点点头,靠近她低声道:“别说诓了,她就喜欢占这些小便宜,大家都让着她而已。还有,今日你们也算是被我连累,当时是我拦下你们的。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该去村口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2点左右。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一开始确实是进有媳妇拦住马车想要他们帮忙带药,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后还要继续相处,没道理这点要求都不答应。   谁知刚刚应下,孙氏就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了,同样拜托秦肃凛带药。   因为虎妞娘以前常来的关系, 张采萱也知道了些她那个大嫂的性子, 秦肃凛偶尔也听张采萱说起过几回, 知道她不妥当。   当时的情形是,已经答应了进有媳妇, 如果不答应她, 只怕她当时就要闹起来。再说她也不是每次都不讲道理, 秦肃凛也就答应了下来。   张采萱则无所谓, 就像是现在她的想法还是一样,要是不讲道理的纠缠, 不给她就是,让她自己买去。眼看着就入冬了, 天气只会越来越冷, 她本就打算备几副药材放在家中。   青山村去镇上的路人不好走,牛车马车还是可以的,村里的马车稀奇,牛车可不稀奇,还是能找得到的。   孙氏托他们带治风寒的药材,显然病得不重,真要病重, 她完全可以去村里找牛车。   送走了进有媳妇,秦肃凛拉她进屋,皱眉道:“赶紧换了鞋子,小心真的着凉。”   原来是今日在镇上那样的路上走,当下的鞋都是布鞋,鞋子湿了大半。   张采萱听话的换了,嘀咕道:“我上了马车就脱了湿的鞋的。”   她又不傻,上了马车之后她就脱了,后面进村才重新穿上的。   秦肃凛听到了,倒没生气,商量道: “这么冷,我们点个火盆好不好?”   张采萱先前还备下了些木炭,就是平时烧了些大柴的时候,将还燃得正旺的木炭夹到坛子里密封,隔绝了外面之后火就会灭,保持炭的模样。这个是她小时后听说过的,没想到试试还真的可以。   这种留下来的炭,当然比不上都城富贵人家一的银丝炭什么的,不过燃起来当炭一样用还是可以。   张采萱看到他微有些苍白的唇,显然是冷的,道:“好。”   她坐在马车里,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但是秦肃凛可是结结实实被冷了一路。   火盆点起,屋子暖和起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两人青白的面色渐渐地好了起来。   孙氏当日果然没有来,张采萱也不奇怪,她确实难,她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虎妞大伯又不能走路,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操持,银子对她来说,确实不好赚。二十文一副的药材对她来说虽然能负担,但没必要多花银子,能省则省。   翌日,现在外头虽然没下大雨,但有小雨一直不停,起床也无事,两人就起得有点晚,等饭做好,已经是往日快要吃午饭的时辰,刚刚吃完饭,收拾完了碗筷,院子里的大门被敲响。   张采萱去开门,门口站着披着蓑衣的虎妞娘,忙侧身让她进来,“大婶,你怎么来了?”   虎妞娘进门,叹口气道:“我来代我那大嫂道歉,她做事有时候就是不讲理,你们别放在心上。”   张采萱当然不会迁怒到虎妞娘身上,这个妇人还是很靠谱的,性子爽朗,跟她大嫂根本不一样。   “没事。我们难得去一次镇上,药材我本来也打算备着,她不要正好。”   虎妞娘松了口气,“今日麦生去镇上了,在村口那里让人告知了村里人,想要让他帮忙带东西的都可以去告诉他。”   张采萱听到这个名字囧了下,听明白之后惊讶道:“这种天气去镇上可不好走,他可真是个好人。”   最后一句满是感叹,她是真的佩服。   尤其现在好不容易众人可以出门,镇上挤得满满当当,卖东西伙计根本忙不过来。想她昨日帮村里众人带东西的时候只想着不好拒绝,后来在街上挤着排队买的时候都觉得有点烦躁。   和人家麦生一比,她的思想觉悟实在太差,看看人家,村里都告知的话,可能他那牛车都拉不完。   光是买这些东西排队就得大半天。   她语气太过诚挚,虎妞娘面色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他收铜板的,你以为白跑么?”   张采萱顿了顿,想想自己方才心底闪过的念头,有点崩溃。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好人?   半晌才问,“怎么收?收多少?”   说到这个,虎妞娘眼神里有些怒气,“买十文的东西就收一文钱,可真是心黑。”   张采萱哑然,暗暗盘算了下昨日帮众人带东西的价钱,确实有点黑。   虎妞娘继续道:“他还保证不乱报价,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越说越生气,“还有,他这话分明就是说你们昨天的事情,我那个大嫂,半天时间就将这件事闹得好多人都知道了。”   张采萱笑了笑,“大婶,别生气,等他去过就知道了。我反正是没有赚村里人的银子的,问心无愧。”   虎妞娘点点头,“那我就回去了,我那大嫂,刚才巴巴的跑去让麦生帮忙带药材了。”   张采萱心里有点快意。   虎妞娘走后,她转身进屋,霎时一股热气扑面,屋子里暖和得多,想了想道:“我们还是灭了火盆?”   秦肃凛疑惑。   张采萱看着烧得旺旺的火盆,“要是我们屋子太暖和,猛的出门大概就真的会着凉。”   秦肃凛沉吟了下,道:“不要烧这么旺就行了。”   说完起身,很快就带了些炭灰进来,盖了上去。   两人在屋子里做针线,张采萱最近在照着记忆的绣样开始学着绣花,自觉不错。   农家就是这样,外面下雨就只能歇着了,想要干活都不行。   午后,雨势越小,两人去了后院的地里打算种些青菜。张采萱边洒种,心里暗暗庆幸,好在青菜一年到头都可以种。   两人身上都难免有些湿,刚刚回到前院,还在院子里换鞋,就听到村里隐隐传来喧哗声和妇人的吵闹声,还有两人对视一眼,张采萱道:“我们还是看看去。”   他们住在村西,有些消息如果没有人特意过来告知他们,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比如此时,声音都传到他们这边,可见闹得很大,而且应该是靠近村西这边的地方闹才能听到。   鞋子也不换了,反正一会儿也要湿,两人往村里去,走到路上发现杨璇儿带着丫头也往那边赶,看到两人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步子虽小,却走得飞快。   几人沿着声音来处去,渐渐地到了孙氏的家中,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好多张采萱都认识。   “昧了良心的,欺负我一个妇人,这黑心的铜板拿去吃了不怕生蛆吗?”   声音高亢尖利,张采萱走近往里看一眼,只见孙氏不顾地上的泥水,坐在那里,看得到裤子都沾上了泥水,正涕泪横流的咒骂。   虎妞娘正蹲在她面前劝,孙氏手中紧紧拽着个年轻人的袖子,对虎妞娘的话充耳不闻,周围的指指点点对她也起不了丝毫作用。   那年轻人应该就是麦生了。   看到这里张采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就是孙氏觉得麦生赚她银子了。   麦生面色沉沉,语气也冲, “你撒泼没用,我可不怕你,你让我买来了这药材又嫌贵,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把银子给我,我家中有老有小等着吃饭,可垫不了这一百多文。要不然……”   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   孙氏瑟缩了下,虎妞娘闻言,忙伸手去拉她拽着麦生不放的手,“大嫂,你别这样,人好心好意帮你买药,赶紧把银子付了得了。”   孙氏闻言就炸了,转眼看着虎妞娘怒斥,“你说得轻巧,本来五十文的东西,就算是多付他五文,也五十五文就行,他可倒好,要收我一百一十文。”   越说越生气,看向围观众人,“你们说,他这是不是黑了良心?我不求他看在我一个女人当家的份上帮我,但也别欺负我啊!”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麦生眼看着情形不对,一把抽出袖子,可惜他衣衫本就是旧的,这一扯之下,众人只听到一声布料撕开的声音,然后……   麦生的衣裳,从肩膀处生生撕去了衣袖。   众人都愣住了。   虎妞娘呆了呆,不由得就松开了抓着布料的孙氏的手。   孙氏也怔了下,随即放声大哭起来,边嚎啕,“你们欺负我一个女人啊,活不下去了,光天化日的耍流氓……”   其实这话也是夸张,这种天气肯定不止穿一件衣衫,麦生里面还穿得严严实实的,还不是内衫,是和外头一样的外衫。   麦生气得胸口起伏,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算了,你不要那药材,我自己留着行不行,别撒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40章 第四十章   张采萱来了半天, 早已从周围人的口中听到了原委。   原是张麦生将药材带回来,孙氏和昨日一样嫌弃贵,言语之间颇有故意诓她,赚她铜板的意思。   张麦生为了这药去医馆挤了半天,本就是为了那一成谢银去的, 他也年轻, 受不住孙氏的夹枪带棒, 而且他确实是实在花这么多铜板,受不了这个。   忍不住就还了嘴, 随即两人就吵了起来。   最后张麦生让她付银子, 孙氏不肯, 表示药材太贵, 她不要了。   张麦生瞬间就不好了,五包药一百个铜板的本钱, 张麦生肯定不愿意就这么折进去。他一百个铜板买什么不好,非得买几包药回去放着?   恶狠狠说几句, 孙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听到声音后众人就围了过来,孙氏看到人多,就非要让众人评理,声音高亢的将原委说了一遍,也就是那时候,张采萱听到了声音。   明白这些的张采萱,无比庆幸自己昨天跑得快, 要不然这场闹剧的时间可能就提前到昨日了。   孙氏闻言,不依不饶,伸手一指自己鼻尖,“我撒泼?都是你们逼的,黑心的拿这铜板去买药吃吗?”   最后几个字,都喊得破了音。   本来已经打算越过人群走的张麦生听到最后几个字,霎时回头,眼神恶狠狠的看着她,眼眶充血,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孙氏身子缩了下,“你骗人我还不能说了?”   围观的人虽觉得张麦生反应有点大,却也能理解,他爹张全福病了几年,平时干不得重活,天天都要喝药,要不然就起不来床,张麦生是整个青山村都知道的孝顺儿子,他爹这样他一点都不嫌弃,从来没有缺了他爹的药钱。做梦都想要他爹好起来,甚至还让他媳妇去庙里祈福,那庙里去一次可要花不少银子。   孙氏这话,真的戳到他的逆鳞了。   众人之所以围观,并不上前劝说,实在是许多人都觉得张麦生今日的举动有点过分,不就是带点东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沾亲带故的,他还那么心黑,还要收铜板。   就得让孙氏治治他。   张麦生穿着缺了一只袖子的衣衫,一手拎着五包药材,一手捏着被拽下的袖子,胸口起伏,怒道:“我没骗人,你说我可以,不能咒我爹,要是我爹有什么不好,我要你全家陪葬!!”   掷地有声。   周围的人不由得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人颇有些陌生。   孙氏不敢再说,低下了头。   张麦生不再看她,转眼看向围观众人,“往后,想要我带东西的,先付铜板,回来一起算账,多退少补。我不会骗人,该多少铜板绝不多报,那一成谢礼我必须要收,别扯什么孤儿寡母沾亲带故,没用。还有,不相信我的,比如她……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说完转身就走。   村长却在此时急匆匆赶来,人未到声先至,威严肃然,“闹什么?”   现场瞬间安静。   张麦生看到村长,又看到村长后头小跑过来的年轻妇人,眼眶一红,眼泪唰唰就掉了下来。   “锦娘……”   众人:“……”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在媳妇面前哭的?还撒娇。   张麦生:“锦娘,他们太过分了。”   众人:“……”还好意思告状。   锦娘一身细布衣衫,掐出细细的腰身,眉眼柔和,皮肤白皙细腻,随着村长进来后就上前拉过张麦生,看到他缺了袖子,好看的柳叶眉蹙起。   张麦生忙道:“大婶撕下来的……呜呜……”   孙氏:“……”我不是,我没有。   众人都觉得孙氏有点冤,分明是她抓住袖子张麦生自己要扯开袖子才会被撕开。   锦娘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啊,我们回去缝上就是,保证原原本本的。”   村长皱眉看向周围的人,“什么事情闹成这样?传出去丢不丢人?别的村都好看我们的笑话了,都是姓张的,现在不是寻常时候,大家互相迁就礼让,这难的日子总会过去……”   孙氏闻言赶紧起身,顾不得身上的泥水,上前几步,哭道:“倩儿她叔啊,他们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啊……”   村长怒斥,“别嚎!”   孙氏的声音瞬间就收了,不过看得出来她不服气,气鼓鼓的站在一旁。   村长看向围观众人,“怎么回事?你来说。”   他伸手一指虎妞娘。   虎妞娘和村长媳妇熟悉,显然和村长也很熟。不过此时,她宁愿和村长一家不要那么熟。   想了想,周围那么多人看到,她就算是偏向孙氏也没用。只好原原本本的说了,期间收到孙氏的白眼无数。   村长听完,皱眉问:“药材二十文一副?”   张麦生早已收拾好了心情,闻言点头道:“确实是二十文,而且我听说昨日因为买药材的事,大婶和秦公子也闹得不愉快。”   昨天张采萱两人去镇上,村长是知道的,也知道秦肃凛帮人带东西。但是他不知道秦肃凛居然帮孙氏带了药材,而且起了争执,看样子没有闹大。   他看向张采萱,问道:“采萱,你们买的风寒药材多少一副?”   张采萱一直在众人中间围观,闻言点头道:“确实是二十文,比以往翻了一倍价格,不止如此,我还买了些粮食,都涨了好多。”   张麦生早在她说出二十文时就松口气,大声道:“我就说我没有骗人。”   孙氏立时出声反驳, “不可能。”   张采萱无所谓,“大婶昨日也说不可能,所以我没勉强她,我自己带了回去,打算备在家中。”   众人了然,这是买回来孙氏不要砸手里了。   张麦生也上前,“大婶不要就算了,我也自认倒霉,但她说我骂我可以,我是晚辈,受点委屈只能自己认了。但是她不可以咒我爹。”   孙氏不满,“不过随口一句话,怎么就成了咒你爹了,我说的话要是都能成真,我早就发财了……”   村长粗声粗气,“别吵。”   待众人安静下来,村长看向孙氏,“嫂子,你真不要?”   孙氏冷笑,“他赚我铜板,我怎么要?”   张麦生立时道:“这种天气去镇上,收点谢礼怎么了?我可没有强收,一开始我就说好了的。”   村长眼神沉沉看了张麦生一眼,“你怎么好意思收?”   张麦生不服气,顾不得村长的身份,反问:“我难道白跑?要不然大叔您去帮他们买?衣衫打湿大半就算了,那买什么都要挤,动作慢了根本买不到,我不图那几个铜板,我搁家睡觉不行,跑去受那个罪?反正今天我话撂在这里,以后要让我买东西,谢礼必须要。”   村长揉揉额头,“行了。你那药,问问村里有没有人要,让他们付你铜板买了就是。”   现在这样的天气,几副风寒药材还是有人用得上的,这也是张麦生干脆利落放弃和孙氏纠缠的底气。   村长又看向孙氏,叹口气道:“大嫂,采萱和麦生的性子我也知道些,他们是不会为了这点铜板骗你的。”   孙氏不理,低着头不说话。   村长也有点生气,声音加大,“你既然不要,也不相信别人,那你自己去买。”   孙氏嘀咕,“自己去就自己去。”声音扬高,“她叔,那麦生赚村里人血汗你就不管?他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张麦生不干了,“什么叫趁火打劫?就比如请人造房子,要不要花钱?我跑一趟得花大半天,衣衫都挤破了……”   村长怒道:“住口。吵吵嚷嚷好看?”   转眼看向众人,警告道:“以后关于带东西付谢礼,你们自己商量,既然要让人带,就不要觉得自己吃亏了。散了散了……丢死人。”   村长发话,众人就算是不服,也只能暗暗嘀咕,倒是真的散开了。   张采萱看到现在,脚上还是湿的,觉得村长算是公正,根本没有偏向谁。   秦肃凛看了看她的鞋子,低声道:“我们回去。”   两人往村西走,杨璇儿还在后头和人寒暄,论起为人处世,她比张采萱和顾家都好太多了。同样在外来的人,村里人就和她熟悉得多。   正往村西走呢,就听到后头有人唤,“采萱。”   张采萱回头看到何氏,“二嫂。”   何氏走到她面前,道:“姑母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张采萱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笑道:“方才我下地来着,鞋子已经湿透了,改日。”   理由合情合理。   何氏点点头,“姑父和表弟他们也来了,如今家中有点挤,你要是得空,还是去看看他们。”   张采萱和秦肃凛走了老远,还感觉得到何氏看着他们的目光,想起方才何氏的话,忍不住低声问:“他们怎么住得下的?”   算算现在张家的屋子,可只剩下当初她住的那间是空的。   姑父和表弟,一听就不止需要一间房。   秦肃凛当然也想不出,“不用管。”   张采萱就不管了,和秦肃凛回家之后,赶紧换下了湿鞋,这么半□□衫也有点湿,也赶紧换了。又拨开了火盆上盖着的灰,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今日村长的那番话,表明了以后可以帮村里人带东西可以收谢礼。张麦生的“生意”大概可以做起来了。   两人种了菜,如今也只能种菜,张采萱试着种了些野蒜,不知道能不能长。种完了又觉得无所事事,干脆又拿出针线做衣衫,越做越精致,布料上还绣了小花,看起来雅致。   翌日下午,张采萱在屋子里绣花,秦肃凛在一旁帮着分线,外头又有人敲门,他起身去开了,随即就听到了熟悉女人声音。   孙氏。   张采萱眉头皱了皱,起身出门。孙氏看到她面色一喜,“采萱啊,我让你帮忙带的药材,我来拿了。”   她面上带着笑容,语气熟稔。   仿佛两日前的争执吵闹不存在一般,真的脸皮够厚。   张采萱似笑非笑,“大婶,我那药太贵了,可不敢给你。”   孙氏挤开门口的秦肃凛,踏入院子,“不贵,你是不知道,今日我一大早就去了镇上,没想到真的涨价了,是我错怪了你,前天真的要二十文一副,我来给你道歉来了。”   伸手拍了下张采萱的手臂,讪笑道:“我性子急,日子也难,根本不敢乱花银子。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张采萱退开一步,面色严肃,“大婶,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敢给你。”   孙氏面色一僵,见张采萱和秦肃凛都严肃的看着她,半晌,咬咬牙道:“我也不瞒你,今天我去了镇上医馆,又涨价了,要二十二文一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准时见!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虽然张采萱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很愿意帮帮别人, 但是此时她却不想将药给孙氏。   不说别的,这药她两日前就让他们买,而且在那之前天天下大雨,想买也不行,她家中的病人病了多久外人根本不知, 风寒这种病说大不大, 但一直拖的话也是会要命的。   万一这药拿去就真的治不好呢?   张采萱是知道镇上的医馆配药有多不靠谱的。虽然进有媳妇拿去的药已经熬了喝, 昨天她爹还一起凑热闹来着,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但孙氏家中的病人拖了最少两日, 要张采萱的意思, 最好是找个镇上的大夫来看看。   孙氏见他们不接话, 也不见他们动弹, 又道:“前两日是我不对,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这药涨价会那么狠, 就连粮食都没这么狠。”   她说话间,眼眶已经微红。姿态也低, “倩儿她爹今天早上都打不起精神来了。”   听到这句, 张采萱眼皮跳了跳,忍不住问道:“他有没有发热?你有没有注意过?”   孙氏有点茫然,不解道:“不就是有点咳嗽,着凉了么?”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没注意发热这种事了。   张采萱只想叹气,农户家就是这样,一般人病了是能拖就拖, 拖不好再买点药材回来熬着喝。殊不知许多大病就是这么拖出来的。   看着面前的妇人,张采萱沉吟了下,心下盘算着怎么说服她去找个大夫,药材肯定不能就这么给她的。   却听到远远的就有虎妞娘的声音传来,“大嫂,大嫂……”   孙氏扬声应了,虎妞娘跑到张采萱家门口,扶着门框急道:“大哥晕过去了,身上好烫,你赶紧回去看看去啊!”   孙氏慌乱的看向张采萱,眼眶都红了,“采萱,我求你,把药给我。”   张采萱忙道:“这种情形赶紧请大夫是要紧,还熬什么药?”   虎妞娘喘息半晌,似乎缓和了些,进门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采萱说的对,热成那样得找大夫。”   孙氏急急随着虎妞娘往外走,又问道:“那这个时辰上哪儿找大夫啊?”   话说完,她脚步顿住,回身看向秦肃凛,膝盖一弯就要跪,“是我不对,秦公子,我求你救救命,帮我找个大夫……”   要不是虎妞娘眼疾手快拉住她,可能她就真的跪下了。   虎妞娘也有点不好意思,“秦公子,这一回真的拜托你们,我们张家一辈子都记得这份恩。”   秦肃凛沉沉看孙氏一眼,转身去了后院,显然是去套马车了。   关乎救命,张采萱也不好耽搁,只道:“最后一次。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们。”   见两人点头,张采萱又道:“你自己付银子,不关我们的事。”   孙氏眼泪掉了下来,“是,你放心。”   秦肃凛套了马车,张采萱不放心,非要和他一起去,马车一路飞奔,直往镇上去,进了医馆之后,好在现在时辰不早,大夫面前刚好没了看病的人,秦肃凛不由分说一把抓过大夫,语气沉稳,“老大夫,劳您救命。”   说完,抓着他就往马车上去。   张采萱紧随着他,看看不对,进了医馆忙问:“药箱呢?”   有药童背着药箱急急追上,张采萱问道:“有发热的药么?”   要是去了发现没药,岂不是还要再跑一趟?   药童点头,“风寒发热的都有。”   几人上了马车,马车再次飞奔。   马车里颠簸,老大夫紧紧抓着车厢壁上的窗棱,药童护着药箱自顾不暇。就算是如此,老大夫还在问张采萱,“什么病?什么症状?”   张采萱想了想,道:“晕过去了,发热。”就这还是虎妞娘说的,别的她也不知道。   事实上她很怀疑虎妞大伯到底是不是着凉得了风寒,因为风寒是孙氏说的,纯粹是她猜的。   老大夫低着头沉思。   马车极快,一路进了村子直往孙氏家中去。虎妞娘早已等在院子里,看到马车过来,忙迎上前,掀开帘子,张采萱跳了下来,虎妞娘一把抓住她,“大夫呢?”   老大夫年纪大了,又一路颠簸,下马车时差点没站住,却还是问道:“病人呢?”   虎妞娘忙去拉他,被老大夫避开也不恼,“在屋里呢。”   大夫送到,张采萱暗暗松了口气,无论孙氏如何不讲道理,好歹是一条人命,她再讨厌孙氏,也不会见死不救,再说,那生病的也不是孙氏本人。   她也不怕孙氏撒泼,有虎妞娘看着呢,虎妞娘还是很靠谱的。   大夫到了,屋子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出,应该病得不算重。张采萱浑身放松,还有兴致打趣,“你说,一会儿会不会要我们将老大夫送回镇上?”   秦肃凛含笑不答。   这本就是事实,要不然他就带着她回家了。   很快,屋子里有人出来,老大夫打开药箱配药,嘀咕道:“明明几副简单的风寒药就可以痊愈,非得拖到现在,要是再拖一日,等着收尸。”   药材配了六包,连同针灸一起药童收了四百文,孙氏有些不甘愿,还是一个中年男子瞪她一眼,她才消停,老老实实给了一大把铜板。   那中年男子就是虎妞的爹,“大嫂,你还是讲讲道理,这么多年多亏了大家照顾你,你……唉!”   他摇摇头,起身走到外面对秦肃凛认真道谢,“秦公子,今日你帮了我们家,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只是……”   想到接下来说的话,他面皮有点发热,“现在还要劳烦你,帮我们把大夫送回去。”   秦肃凛早有预料,如果不找他也会是别人,“大伯没什么大碍?”   虎妞爹忙道:“没有没有,喝点药就好了,多亏了你请来了大夫,扎了两针,大夫说一会儿就会退热了。”   老大夫走出院子,准备上马车时,看向秦肃凛,语气不甚好,道:“能不能慢点,来的时候老夫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方才急着救命,现在不需要了。”   虎妞爹忙上前道歉,“对不住,老大夫多担待,不关秦公子的事,是我们拜托他快点的。”   老大夫冷哼一声,“生病就买药熬了喝,拖成这样命都要没了,病人也痛苦。”   虎妞爹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忙应承, “是是是。”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秦肃凛送大夫回镇上,张采萱有点不放心,随着老大夫爬上马车,药童背着药箱紧随。   果然,回去的马车就好得多,没那么颠簸了,老大夫看向对面的张采萱,道:“你们倒是好,又不是你们的家人,这么实诚做什么,老夫的老骨头哟。”   张采萱道歉,“真心对不住,事关性命,是我们太着急了。”   既然打定主意帮忙,张采萱可干不出来故意耽搁害人性命的事,秦肃凛也不是那种人。   送老大夫回了医馆,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许多铺子都关了门,秦肃凛有些无奈,“太晚了,要不然带你逛逛。”   他算是发现了,张采萱尤其喜欢逛街,只是最近下雨,路不好走,来一次实在不容易。   张采萱也不是真的想逛街,前段时间她主要还是筹粮食,现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就是泥水,她可没那兴致。   张采萱看了看黑沉沉的天,道:“天色不早,回。看这样子,还要继续下雨。”   确实,他们回去的路上就已经下起了大雨,马车走得不快,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黑得也快,到村里时已经夜色朦胧,马车不停,直接就越过村子回家。   马车停下,张采萱跳下马车,打算快些开门,免得衣衫湿得更多,走近了才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   她有些惊讶,就着夜色仔细辨认了一下,“大婶?”   居然是虎妞娘。   虎妞娘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身形臃肿,看到她,哆嗦着起身,张采萱忙问,“大婶,你怎么在这里?”   虎妞娘的声音都颤抖了,“我见雨越来越大,你们又好久不回,过来等等。”   老大夫叮嘱了要慢点,回来的路上又下了大雨,当然半天回不来。   “今日的事情……额切……”她打了个喷嚏,“多谢你们,是大嫂她不放心让我来看看,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回去了。”   张采萱忙拉住她,道:“等等。”   飞快打开门进屋,拿了两包药用油纸裹了,塞进虎妞娘怀中,“带回去熬了喝,真着凉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虎妞娘没拒绝,抱紧了药,“采萱,你是个好的,你放心,往后在村里谁要是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张采萱哭笑不得,催促道:“你回,我还得去帮着拆马车呢。”   等两人将马车收拾好,重新喂了马,才赶紧回屋换衣衫,秦肃凛还点了火盆才回去换,两人对着一盆火烤了半晌才暖和了些。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又一起去厨房做了晚饭,顺便烧了一锅热水,饭后洗了澡,两人才躺进被窝。   靠在秦肃凛怀中,张采萱眯着眼睛,舒服的叹气,道:“大婶太实诚了,完全没必要冒雨等我们。”   不过她这样,张采萱觉得帮了值得,最起码人家知道感恩。   想想也是,本来路不好走,再加上下雨,真的挺危险的。如果是走路的话,可能得一路摔着滚回来。   秦肃凛低声道:“睡,今日累坏了?”   张采萱抱着他的腰,头靠在他怀中,这样暖和,道:“我不累,你赶紧睡。”   半晌,才听到秦肃凛的低哑的声音,“你这样……我睡不着。”   张采萱随口问:“那你怎么才能睡着?”   秦肃凛突然翻身覆上, “这样……”   屋子里没了说话声,雨声掩盖了暧昧的声音。   翌日一大早,外头的雨势不见小,张采萱躺在床上,问:“这么下雨,落水村那边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住人?”   他们在镇上也听说了,落水村大半的房子都泡水了,好在不是水势起得慢,众人来得及逃开。   虽然目前张全芸一家没有想要住过来的意思,但那日何氏可说了,张家家中现在住的有点挤。   还有刘家,什么大舅母二舅母的,还有表姐表妹,虽然没看到他们来青山村,但是农户家中屋子都是有定数的,哪家也收留不了他们那么多人。说不准哪天就找来了。   孙氏在午后时来了,拎了十个鸡蛋和一大筐带着雨水的草,很认真的道谢。   还付了两副药的铜板,“这个是昨天虎妞娘的药钱,你们一定要收,要不然我不安心。”   张采萱当然要收,顺手接过,那草显然是喂马的,她也留下了。至于鸡蛋……   张采萱拒绝,道:“鸡蛋你带回去,给大伯补补,我也养了鸡的。”   孙氏见她态度决绝,不再强求,歉然道:“前几日是我不对,你们别放在心上。”   张采萱随意点点头,送走了她,无论这话真心假意她都没必要深究,反正以后来往不会多了。   外头一直下雨,张采萱后面的那个泉眼的水都多了很多。原本一开始只有拇指大的,后来秦肃凛觉得不够用,就挖了挖,有手腕那么大的一股水,两人做饭洗漱足够了。反正他们是没有挑过水的。   事实上村西的这几户都不去村里的井中挑水。张采萱是运气好刚好在她地里有个泉眼,顾家则是大手笔的请人挖了口井,至于杨璇儿,她就蹭顾家的水喝了,她家中只有两个年轻小姑娘,根本喝不了多少水,不过要是真去村里井中挑,怕是不行的。   井水张采萱不知道,反正现在看得到的,那泉眼的水都出得急了些,显然是更大了。   许多老人都开始叹气,村里如今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这雨下得,就跟天被捅漏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下午两点。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虽只是下雨, 但却越来越冷,本来想着不要点火盆的张采萱都忍不住了,村里得风寒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多是年纪大的老人家。   那日孙氏去镇上发现药材涨价之后,回来最先找的其实是麦生, 因为她总觉得张采萱两人没有麦生好说话。   麦生确实搭理她了, 想要帮忙却也没办法, 因为药材早在从他们家出来就被几人买走了。孙氏无奈,所以才跑到村西来找他们。   那日之后又下大雨, 牛车去镇上根本不好走, 翻车都是可能的。   就算是有人托麦生买药, 他也不答应。   据说是他媳妇锦娘不答应。   锦娘不答应, 众人就没办法了。因为张麦生家中的那头牛和牛车,还是人锦娘的嫁妆。当初张麦生的爹常年卧床, 一年药钱都不老少,穷得叮当响, 锦娘之所以会嫁给他, 纯粹是因为锦娘的爹娘只她一个闺女,看中麦生孝顺老实,这才主动许亲。要不然张麦生可能媳妇都讨不上。   锦娘长相好,当初可把村里的一众年轻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总之一句话,锦娘不答应,众人知道再为难张麦生也没用。   但是生病的人没药喝是不行的,这个时候, 众人就想起了当初孙氏让张采萱他们带药的事情来,听说后来只要了两包,那岂不是家中还有三包?   张采萱看着面前吵吵嚷嚷的四人,和秦肃凛对视一眼。方才这两人差不多同时到,待说了上门的原因后,张采萱两人还来不及说话,顿时就开始吵。   一个粗壮的妇人双手叉腰,看向一旁的年轻媳妇,道: “你家男人年轻,不就是有点咳嗽,拖拖就好了。”   这话一出,边上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样苦口婆心的劝说剩下的那年轻妇人,“对啊,我们家中都是老人,老人家年纪大了,一个说不好就……到时候你们又会不会安心?”   年轻妇人有点茫然,剩下三人忙看向张采萱,粗壮妇人巴巴道:“采萱啊,大娘求你,我爹已经咳了三天,我是真怕啊,你说要真的成了孙氏那样,我……”   秦肃凛起身进门去,几人面色一喜,这是进去拿药了?   另外一个挤开她, “采萱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你小时候我还给过你窝窝头……”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妇人打断,“可别提你那窝窝头了,自从采萱回来你都提了多少回了,还暗地里编排人采萱不知感恩,回来了没有买礼物上门看望。”   说窝窝头那个人顿时心虚, “我那不是随口一说?我发现弟妹你这嘴不行啊,哪有人当面翻旧账的?”   ……   秦肃凛已经抱着药出来,根本不止三包,几人顾不上吵,忙围上前,那年纪媳妇最后,眼睛亮亮的。   秦肃凛语气肃然,带着笃定,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信服起来,“我买回来的药全部在这里了,总共八包。”   粗壮妇人一喜,忙上前道:“够了够了,我们一人两包,足够了。”她边掏铜板,边道:“其实我爹不严重,就是断断续续有点咳嗽,我主要是……倩儿她爹的事情好多人都听说了,就怕到了那地步,他运气好,发病的时候还有马车可以去镇上,要是这两天病了,可真就没办法了。”   边上两个妇人忙附和,表示两包足够了。那年轻媳妇在后头低着头,似乎是因为脸皮太薄,不好意思上前。   张采萱不管那么多,一包药二十二文,三人二话不说掏了铜板,一人拿了两包,包好了药再次谢过,重新披上蓑衣斗笠急匆匆走了。   年轻媳妇最后上前,声音细小,“我只要一包。”   张采萱复杂的看她一眼,递过去一包,照旧收了她的铜板,二十二文。   其实她不是青山村人,张采萱看到过她一次,就是那回吴氏满月,跟在张全芸身后的年轻媳妇。   张采萱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张全芸去年刚进门的儿媳妇严带娣。   也是个可怜人。   听名字就知道了,严家只是普通的农户,却一连生下三个闺女,严带娣是老二,上头还有个姐姐叫招娣。   她姐姐好歹是第一个孩子,老人说先开花后结果,招娣生下来严家虽然失望,但想到这话就好受很多,对于第二个孩子寄予很大期待。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带娣从小不得父母喜欢。   至于她为何会成了家徒四壁的柳家媳妇,纯粹是严带娣的爷爷和张全芸公公年轻时的玩笑话,彼时柳家还是家境富裕的耕读之家,论起来还是严家占了便宜,但后来柳家每况愈下,眼看着长孙到了成亲的年纪却拿不出合适的聘礼,而且他还四体不勤,虽然会读书,但除了上头好几代出过举人之外,几代下来连个童生都没考上。上到镇上的殷实商人,下到村里的农户之家,没有人愿意和柳家结亲。还是张全芸的公公厚着脸皮上门讨要了这门婚事。严带娣本身不受重视,婚事就这么马马虎虎的定了下来。   虎妞娘从村里听说这些之后,跑来说给张采萱听,言语间颇为唏嘘。   严带娣声音细细,欲言又止半晌,“多……多谢你们,我先回去了。。”   张采萱当然不会询问她的未尽之语,起身送她出门,看着她走远才关上了门。   秦肃凛将剩下的一包药拿回去放了,道:“她是不是来试探我们的?”   张采萱也觉得很有可能,当下的药材见效可没那么快,就算是再省,两副药还是要的。如那三个妇人那样才是正常的。她却只要一副,要么是她意不在药材,要么……就是没有铜板只能买一副。   她欲言又止半晌,可能是想要搬过来住,也可能是想要赊账。   无论哪种,对张采萱来说都不可能帮忙,更不要说贴心的询问了。   慢慢的到了冬月,外头还是每天都在下雨,外头很冷,这也正常,冬日本就应该是冷的。   离她们买药已经过去了三日,或许是秦肃凛说过只有那么多,她们买过之后就再没有人上门了。   当然,有可能是剩下一包的事情严带娣没有告诉别人。   外头天天下雨,就真的一点活都不能干了,最近这段时间喂猪的草都是和喂马一起备下的草料,就是新鲜草切碎后晒干放在屋里的,马儿还好,就这么喂。猪吃的就得煮过一次,一开始还不吃,后来饿了一天之后就不挑食了,但是最近也不长肉了。   秦肃凛去了后院回来,说了这个。   张采萱想了想,“既然不长肉,不如我们杀了。家里有盐,全部腌起来。”   秦肃凛有些惊讶,“两头都腌起来?”   张采萱点头,语气笃定,“不会坏的。”   见秦肃凛神情一言难尽,张采萱沉吟,想想也是,他们只有两个人,两头猪虽然不太长肉,但也喂了一年,一头两百多斤还是有的。   她又道:“你不觉得天气不对吗?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万一开春之后还是如此……”   到了洒种的时候还是这么大雨,可能粮食就种不出了,更别说肉了。   他们是因为家中备了足够的干草才能喂到现在,许多人家中的猪早已杀了,要不然这种天气出门割草,着凉了才是真的不划算。   秦肃凛自然明白那种后果,这样看来,这猪还是不能卖的。   他没异议,张采萱有点愁,“我们两个人也没办法杀。”   秦肃凛默了下,道:“可以去找顾家的随从过来帮忙。”   “对。”张采萱一拍手。   秦肃凛立时起身去了顾家,很快带着那两个随从过来了,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顾书和顾棋,先前还不是这个名,后来搬到青山村之后,顾月景又改了名的。   顾书性子跳脱,顾棋要稳重一些,冒雨进门后,顾书笑道:“公子说了,帮忙可以,猪肉得卖与我们二十斤。”   秦肃凛刚刚从顾家过来,应该知道这个,这话显然是说给张采萱听的。   张采萱听了也不恼,笑了笑道:“有银子收,当然可以。”   顾棋沉稳的面色都放松了些。顾书又道:“实在是不好去镇上买,最近我们公子都是炖鸡汤喝,我闻着都觉得腻……”   话没说完就被顾棋一巴掌打手臂上,警告道:“公子知道,该扣你月钱了。”   顾书讪笑,讨好道:“公子才不会这么小气,当然,棋哥你也不会告状的,对不对?”   顾棋哼一声,算是默认。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左右。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别看顾书和顾棋名字雅致, 其实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的,富家公子的随从,某种时候也算是护卫。   有他们帮忙,按一头猪还是可以的。   秦肃凛在收拾刀,长长的匕首透着寒光, 一看就很锋利, 张采萱以前从未看到过, 本来还在愁杀猪的刀,以为要找借口去村里借刀的。   当下一般人家中可没有这个东西, 实在是兵器和铁都管制甚严, 凡是铁匠铺子都在衙门报备过落了名号的, 像这么锋利的匕首, 铁匠铺子可买不到。   张采萱也不问匕首的来路,秦家以前可是大族, 有些好东西一点不奇怪,大件的肯定带不出来, 像匕首这种东西带一把还是可能的。   现在她担心的是……   “你会杀猪么?”   张采萱问出这话时, 确实忐忑。   屠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秦肃凛在村里多年,上哪儿去学杀猪?   秦肃凛想了想,“应该能杀死?”   听到他不确定的语气,张采萱:“……”大哥,万一杀不死杀个半死可怎么整?   秦肃凛似乎看出来她的担忧,伸手摸摸她的发, “放心。猪和人一样,刺到要害处总会死的,大不了多杀几刀。”   这个话可真是一点都不负责任。   张采萱犹自不放心,紧紧跟着他去了后院,那里已经洗好了一条大凳子,顾书和顾棋也不嫌弃臭味,正趴在猪圈旁往里看。   “好肥啊!”顾书感叹。   也不知道他感叹什么。   看到秦肃凛拎着匕首过来,两人打开圈门,秦肃凛也上前帮忙,三人飞快拉出来一头,按上凳子,秦肃凛还洗洗猪脖子,手起刀落,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   等到张采萱睁开眼睛,就看到猪脖子处喷出一股鲜血,刚落到凳子面前的摆好的木盆中。渐渐地血流小了,猪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盆里装了大半盆猪血。   顾书试探着松开手,见它还是不动弹,笑道: “成了。”   看向秦肃凛,赞道:“秦哥你这可以去杀猪啊,还是门手艺。”   秦肃凛笑笑,道:“以前庆叔身子不好,我也无事,每次就起了大早去买最好的肉,看到屠户杀过几回,还帮忙收拾过。”   张采萱瞬间了然。   屠户杀猪可不只是杀那么简单,还得开膛破肚。秦肃凛一开始就没说过要找人帮忙,原来他自己心里有数。   顾书有点好奇的站在一旁,似乎打算看,秦肃凛上前,笑道:“今日多谢两位,一会儿我会送上谢礼。”   顾书先是一喜,随即摆摆手拒绝,“不用啦,把公子的肉送来就行。”   送走两人,重新回到后院,秦肃凛看着一头摆在凳子上还带着余温的猪皱了眉。   张采萱有点奇怪的看看猪,又看看秦肃凛,疑惑问:“热水都烧好了,要不要我去拎来?”好拔毛。   秦肃凛点点头,一脸淡定,又道:“我去,不用你。”   看着他急匆匆去了,张采萱有点疑惑,秦肃凛好像不太对啊。   等到他开始收拾,张采萱才算是明白,他其实是真的不会,这个东西不是看了就会的。磕磕绊绊的收拾到夜里,才算是将一头猪砍得差不多,他们没有屠户的趁手的刀,只是胡乱砍得差不多大小,用的还是砍柴的刀。   就算是如此,张采萱也很满意了。   秦肃凛在天黑将顾家的肉送过去了。他也不知道多少,反正拿了一大块,估计个大概。   两人都有点累,主要是心累。   猪杀了,就算是外头下雨,两人也有活干了,将肉腌上,还有骨头要炖出来,还有……猪内脏。   照秦肃凛的意思,全部用来喂猫,张采萱不愿意,一点点收拾了,尤其他最嫌弃的肠子,仔细洗了半天,又炖了,虽然没有辣椒,但张采萱本就是厨子,做出来味道还不错。   午后时,顾书过来敲门,送来了一两银,凑近秦肃凛低声问:“秦兄,你们这么多肉,又只有两个人,还嘱咐我们不说出去,你们怎么放?”   嘱咐不要说就是不打算卖的意思。   秦肃凛沉吟半晌,“用盐腌了可以放一段时间。”   顾书惊讶,“真的?”   秦肃凛认真点头,“试试看行不行,反正这种天气一时半会儿不会坏。”   倒也是,外头这么冷,随便放个七八天不成问题。   顾书送了银子就回去了,秦肃凛继续去厨房帮忙,那猪血不知张采萱怎么弄的,成了一块块,烧了热水过一遍就成型了,轻碰是不会碎了。   眼看着就煮完了,外头又响起敲门声,秦肃凛又去开,这种天气出门都要披蓑衣,外头雾蒙蒙一片,一般人是不会愿意出门的。   来的人还是顾书,他进门后看向秦肃凛,“秦哥,公子说还想买些肉,你们愿意么?”   秦肃凛惊讶,顾家的人满打满算也只六人,二十斤肉最少够他们吃七八天了,再往后可就不好吃了,“要多少?”   顾书挠头,“公子说,你们愿意卖多少就要多少,公子的性子你们也知道,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秦肃凛想了想,进门去装了一篮子拎出来递过去,顾书高兴的接了,又仔细问了怎么腌,才欢喜的走了。   两人收拾了四五天,才算是差不多,最近小白小黑日子过得好,骨头管够。   这个时候,严带娣又上门来了,想要买药。   脱下蓑衣的她衣衫单薄,最外头那件带了补丁的张采萱看到吴氏穿过。吴氏身形丰腴,严带娣身上的显然是改过的,很合身。   张采萱从屋子里拿出一包药递给她,“我家中已经没了,只有这些,还是你上次留下的。”   严带娣点点头,递上铜板,张采萱照旧收了,她磨磨蹭蹭不肯走,半晌才起身告辞。   张采萱照旧没问缘由。   他们杀猪,知道的只有顾家,但是村里可能会听到一些声音,虎妞娘还上门过一回问过她。   张采萱实话说了,虎妞娘好奇,“你们的肉不打算卖?能放得住?”   张采萱只道:“其实卖了一半给顾家,家中又有猫狗,根本剩不了多少。可以用盐腌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坏,再说,这种天气,本来就可以放好久。”   虎妞娘眼睛一亮,仔细问过,确定是就用盐抹上就可以之后,沉思半晌,认真道过谢,起身告辞。   雨势不见小,麦生又去镇上了,这一回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带着村里好几个妇人一起,主要是最近天冷,得风寒的人挺多,有孙氏的前车之鉴在,村里人可一点都不敢拖,几个人去了麦生家中,一起求他带众人去买药。   如果买别的,张麦生可能不答应,但是生病这种事情谁都不想,他感触尤其深,锦娘也没反对,牛车不顾雨势去了镇上。   张采萱会知道,主要是虎妞娘上门道谢,她也去买了十斤肉回来腌上,再次上门是来问她可不可以将这法子告诉别人。   她当然愿意,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没必要藏着掖着,总不可能以后她有肉吃别人都没有,那她也吃不安心的。   于是,去过一次镇上还算顺利的麦生没几日又去了一趟,村里人都付铜板给他。这一回就是买肉的人多了。   张采萱不管这些,现在天气越发冷了,夜里还好,白日不点火盆根本坐不住,拿针的手都冻木了。   天越冷,一般都是秦肃凛先起,这日照旧是他先起,不过很快就回来唤她,“采萱,外头下雪了。”   下雪了。   张采萱忙起身推开窗户看,一推开窗,一股彻骨的冷意铺面,外头铺天盖地都是一片白色。天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落,村子那边只隐隐看得到房子,至于去村子的路,全部被盖住,就算是仔细分辨,也分不出哪里是路。要是雪不化,可能路都不敢走了,一个不小心踩到路旁的坑和水沟踩空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采萱看了一眼,看个大概赶紧拉上窗户,缩缩脖子,紧紧身上的衣衫, “肃凛,我们还是烧上炕。”   秦肃凛轻声应了,转身就出门去了,应该是去抱柴火烧炕了。   事实上早在几日前他就提议烧炕,因为他们备下的炭已经没了,每日只是做饭的时候刻意留出来些点火盆的。   试过烧柴,发现烟太大,太呛人,眼睛也睁不开。   秦肃凛的房子是有炕的,当初他先帮着张采萱做了好几次,等他房子造好的时候,已经很熟练了。因为屋子多,两人成亲的时在正屋,炕在隔壁的屋子。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张采萱哆哆嗦嗦穿衣, 真心觉得这日子不好过,她和秦肃凛还好,有了炕,就算是白天不坐在炕上,只那间屋子总会比别的地方暖和一些的。   她出门后看到房子后面已经在冒烟, 显然秦肃凛已经在烧了, 她直接去了厨房熬粥, 又蒸了馒头,昨天秦肃凛摘回来的青菜还有一把, 合着肉片炒了, 又用猪血煮了碗汤, 顺便还炒了两鸡蛋, 每样都做得不多。菜炒好一盘,就摆在灶台一角, 暂时不会冷。要是炒好就端走,可能已经凉得冻起来了。   因为当下的人吃的都是荤油, 也就是猪油, 可没有什么植物油之类。   等菜炒好,馒头已经熟了,她端着托盘去了堂屋,无意间摸到桌子都是冷冰冰的,想了想,干脆端去了正在烧炕的屋子。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是心里感觉这边暖和一点。摸摸炕面, 已经有点温温的了。而小白小黑和猫已经靠在了炕下。   看到秦肃凛从门口路过,她忙唤,“肃凛,在这。”   秦肃凛进门,看到托盘里的饭菜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别是用了凉水了?”   张采萱一本正经,“当然没有,我又不傻。”   她确实没有,这种天气,手要是直接伸进头天就挑回来的水中,长冻疮也不是不可能的。   “吃饭。”张采萱递过筷子。   这间屋子实在空旷,以前是空的,只备了必须的桌椅,炕面上还有没来得及打扫的灰尘。   饭菜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微凉,不过最后做的汤还是热的,秦肃凛喝了,赞道:“采萱,你手艺真好。”   张采萱一笑,毫不谦虚,“我好歹是在周府厨房干了好几年的,可不就得厉害点。”   提起周府,两人一点都没避讳。和秦肃凛相处时间长了,张采萱也看出来他对待丫鬟随从也没有高高在上,对曾经张采萱的身份是真的没有一点芥蒂。   秦肃凛就喜欢看她骄傲的模样,两人吃完了饭,他执意收了碗筷去洗,可能是怕张采萱碰到冷水。   张采萱也不强求,转身去打扫炕面,又去厨房打了小灶里面的热水仔细将屋子边角擦了。秦肃凛洗碗回来也帮着打扫。   屋子打扫完,两人又去正屋拿被子过来,平时用的东西和衣衫也搬到了这边,打算在这里长住。   现在还是冬月,按照往年,腊月只会更冷。而且今年这天气不同寻常,不知道开春后会不会如以往一般暖和起来。   想到这里,秦肃凛也有点愁。   庆叔还在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做什么,一门心思只想着照顾好他。而且他爹当年分别时对他的嘱咐是让他们兄妹好好活下去,并没有对他们有多高的期待。   庆叔走了,他还未想以后的时候,秦舒弦帮他定亲了。   对于这个妹妹,两人与其说是兄妹,其实比陌生人还不如,当初在府上的时候就相处不多,甚至因为廖氏是继母的缘故两人之间隐隐还有些敌意。后来秦府一朝遭难,两人就分开了,要不是庆叔非要他和秦舒弦兄妹情深,可能两人早已不来往了。所以,对于秦舒弦定下的婚事,他是不打算履行的,好在人姑娘也不纠缠。   张采萱干脆利落的说算了的时候,那时的他心里是有点失望的,看到她在村西买下荒地打算造房子,就觉得这个姑娘坚韧。   他在青山村住了好几年,真的沉下心来想以后的时候,莫名觉得就留在这里也不错,尤其村西还有荒地,反正他不缺银子花,随便种种地,也挺好过的。   后来秦舒弦再提婚事,那时的他已经有点放不开采萱了,只要一想到她以后会嫁人,他就止不住的烦躁。于是,在知道张采萱也不反感这门婚事的时候,他就这么顺水推舟了。   成亲之后的日子,让他觉得格外安心,但是如今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眼看着就不能出门了。   屋子收拾好了,已经暖和了些,张采萱铺好床回头,就看到发呆的秦肃凛,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秦肃凛回身,“采萱,会不会觉得我没用?现在连门都出不了了。要是明年还这样,我们……”   张采萱失笑,“天灾面前,人力不可违。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你觉得住在哪里比较好过?”   秦肃凛哑然。   张采萱推开窗户,指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道:“如果我们现在住在都城,你觉得会怎样?”   会怎样?   这种天气,怕是菜都买不到了。   买不到菜还是小事,大不了不吃。想起前些日子一直不停歇的雨,秦肃凛的心更沉几分。   “都城里的粮食,怕是涨价了?”   张采萱点头,“必然的。”   就连淳朴的青山村中,张麦生为首的两三户有牛车的人家都已经开始朝这些沾亲带故的人收谢礼,外头运粮和布料的商队涨价只会更狠。   这么一说,他们住在村里其实是最好的。   最起码菜有得吃,当然,过了今日,可能吃菜也比较难了。   秦肃凛立时起身,“我看看菜地去。”   张采萱一把拉住,“戴上斗笠蓑衣,免得着凉。”   秦肃凛点头,出门去了厨房拎着篮子走了。   屋子里一片温暖,张采萱重新拿起针线,想着抽个时间将剩下的那头猪也杀了。   秦肃凛回来,带着满身的寒气和一篮子冻熟了的青菜。   他有点无奈,“菜全部冻熟了,以后我们可能会没青菜吃了。”   张采萱倒是接受良好,点头道:“没事,我们还有木耳和肉可以吃,等天气好了,还可以重新种。”   见她一点不愁,秦肃凛松口气。   张采萱随口道:“不知道周府现在如何?”   这样的天气,菜农家中的菜都冻熟了,而且还不一定能送到府上,前些日子天天下大雨还能克服一下,如现在这样大雪覆路,看不到路面的情形,除非菜农就住在都城中和城郊外的大路边上,要不然根本不敢出门。   秦肃凛不以为然,“周府那样的人家,总能找到办法的。”   两人在屋子坐了一日,找不到别的活干,午时,秦肃凛得去煮猪食,张采萱道:“不如杀了,这种天气留着它,它受罪我们也受罪。”   秦肃凛赞同,自从杀了一头猪,剩下的这个就不太吃了,最近只能吃干草,似乎隐隐还瘦了点。   “一会儿我去顾家说,让他们明天来帮忙。”   翌日一早,张采萱特意起早烧了一锅水,秦肃凛杀过一回,倒是不甚紧张了。   只不过顾书来时,说了顾月景这一次还想要分肉的话。   分就分,反正他挺大方,上一次的肉还没分到三分之一,就给了五两银子。要知道镇上的人一头猪算计着卖完也不一定有五两。   当然,现在的肉价肯定不一样了。   张采萱也去帮忙,路过鸡圈时发现里面的鸡蔫蔫的,都不爱动弹了,大概还是天太冷了,她有点怀疑,鸡会不会也被冻死?   反正自从雨势不停之后,鸡蛋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也有喂料不好的缘故在。   顾书顾棋也不是第一回,较上一次更加熟练,猪叫的声音更短,很快就放完了血。   顾书看着木盆里面的血,道:“秦哥,上一次你送给我和棋哥的就是猪血?”   秦肃凛点头,上一次他说送上谢礼,就是在顾书再次上门送银子时就装了两块给他。   顾书舔舔嘴唇,“这个味道也好,不如这一回的谢礼还是这个。”   顾棋忙拍他一下,“要点脸,被公子知道的话,你的月錢……”   顾书一点不惧,“说得好像你不吃似的。再说,我要是被扣,你也逃不掉。”   他们现在和以前在顾府是真的不同了,顾府的时候,是真的不能收外人送来的东西,尤其是吃的,生怕出了一点意外。但是现在不同了,青山村的人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而且他们俩人和秦肃凛来往是顾月景默许的。   秦肃凛看得忍不住笑了下,“放心,谢礼一定送上,包你们满意。”   顾书一喜,“秦哥,那可就说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就怕晚一点反悔了似的。   张采萱心底感叹,果然不愧是富家公子身边的随从,就是通透明白,上一次秦肃凛杀完就送他们走,这一回根本不需要开口,人家自己就告辞了。   秦肃凛收拾过一回,这一次就从容多了,张采萱只是偶然而搭把手,不过半日就打理完了。   这一次村里人就算是听到了猪叫的声音,也不好会有人上门来问了,那个路可不好走。为了这个摔一跤也不划算是不是?更何况,真要过来,摔一跤大概是过不来的。要是运气不好,滚到了沟里,摔断腿都是可能的。谁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   所以,秦肃凛将肉送到顾家之后,顾书将银子送过来,一般就不会有人上门来了。   也只是一般情形而已。   张采萱看到门口的主仆二人还有点呆滞,不明白自从她看到杨璇儿挖到人参之后就不怎么和她来往的人,这一回居然亲自上门来了。   上一次还是杨璇儿上门来想要秦肃凛帮她避着村里人拉粮食,被拒绝后就再没上过门,俩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孙氏和麦生吵架在路上遇到,根本就是打个招呼就路过的关系。   张采萱没打算让她进门,堵住门口问道:“杨姑娘,你有事?”   杨璇儿似乎没发现她的疏离,直言道:“你们昨天杀猪?我能不能买点肉?”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张采萱的目光从她身上雪白的披风上扫过,这么一件价格可不便宜。想了想,张采萱道:“可以。”   不待她露出喜色,张采萱又道:“只是我不要银子,如今我们缺皮毛, 你有么?”   杨璇儿皱起好看的眉, 半晌道:“有, 但是怎么换?”   张采萱道:“你有男子用的黑色的皮毛。”虽是询问,语气却笃定。   问男子穿的, 自然就是给秦肃凛穿的了。   杨璇儿挑眉:“我还真有。”   张采萱一拍手:“那就好办了。你拿足够做一件女子和男子穿的皮毛过来, 我分五十斤肉给你。当然皮毛不能太差, 你要是糊弄我, 我那肉也可能挑得不走心了。”   杨璇儿惊讶的睁大眼睛,诧异道:“采萱, 你可真敢开口,五十斤肉才多少铜板, 你就好意思换我两件披风的皮毛?”   “话不是这么说的, 你现在有皮毛,我现在有肉,我不换不要紧,反正我柴火备得够多,不出门完全可以,披风也就用不上,其实, 我最近在 研究将肉腌起来,好像可以放很久,你不换正好。”张采萱满脸笑容。   对面的杨璇儿沉默下来,观鱼一脸不忿,“秦夫人,你欺人太甚。”   张采萱含笑的眉眼收敛,看向一旁的杨璇儿,见她沉默,明白她是默认的意思,神情顿时就淡然许多,“杨姑娘,,明人不说暗话,现在的肉和当初你存下皮毛时的价格可不同,我也不强求,真觉得贵,你不换就是。做生意嘛,总要心甘情愿才好。说什么欺负之类的话就没意思了。”   说完,张采萱作势就要关门。不换正好,她还不乐意给她呢,自己留着吃。   杨璇儿一把挡住大门,“别,小姑娘不懂事,采萱你跟她计较什么?”   不懂事?   看到一旁观鱼气鼓鼓的脸,张采萱笑了笑。她早就说过,丫头没有什么懂事不懂事,全看主子的意思而已。   还有,杨璇儿说小姑娘,言语之间对观鱼颇多维护。落在观鱼耳朵里,大概就会觉得杨璇儿不将她当丫鬟看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杨姑娘要是愿意换,拿皮毛来,我去说服肃凛,如果不愿意当我这话没说。”   说完,张采萱一把就关上了门。   站在大门后,她没有马上离开,果然就听到观鱼丫头不服气道:“姑娘,她这分明就是坐地起价,欺负我们家只有两个姑娘呢,你可千万别答应,”   只听到杨璇儿悠悠叹口气,:“观鱼,现在不一样了,不是以前有银子就可以买东西的时候了,她这样本身就无可厚非。”   观鱼似懂非懂,:“但是,姑娘,我们可以不吃肉。”   “但是我舍不得我的观鱼丫头吃不到肉啊。”   最后这句话带着些俏皮。   张采萱嘴角微勾,杨璇儿果然是最快接受物价暴涨事实的人。以前的皮毛太贵,张采萱有银子也不想备。现在正是天气最冷的时候,皮毛照样很贵。但是如何也涨不过猪肉的。上一次麦生特意带着村里人去镇上买肉回来腌制时候,猪肉已经是三十多文一斤了。更别提现在,前些日子大雨,可以说许多人的猪都在那个时候杀了卖掉了。   无论如何,布料之类的是涨不过粮食和肉类的。   午后,杨璇儿再次上门,拎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纯黑的皮毛一大半,还有灰色的一小半。   黑色一看就是给秦肃凛的,那个灰扑扑的,应该就是张采萱的了。   黑色的皮毛发亮,张采萱也就不计较那灰扑扑的了。反正她只是想要保暖为重。   看到张采萱看过之后并没有不满的样子,杨璇儿是有点失望的,要是张采萱不满,她刚好就可以提议拿好点的来换更多的肉了。   随即又觉得她果然是丫鬟出身,根本就没见过好东西。   张采萱自然察觉到了她态度上微妙的变化,不以为然。   看看皮毛没问题之后,也干脆,问道:“我这边是没有备称的,这个怎么称?”   “我家里有。”杨璇儿随口道,态度也自然。   张采萱垂下眼,掩饰住眼神里的异样,当下的称可没那么好得,一般人家中也不会备这个,杨璇儿果然是有准备的。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了。   五十斤肉,张采萱打算送过去,当然,不是她一个人搬,杨璇儿也要帮忙的,观鱼就更不用说了。秦肃凛知道后,皱眉道:“这种天气,外头都是冻起来的,万一不小心摔跤怎么办?”   张采萱自然知道这个,但就算是让她们自己拿回去,也总要过去看看斤两的。   秦肃凛直接起身,“我去送。”   “我也一起去。”张采萱忙起身。   两人回房重新穿上厚厚的衣衫,秦肃凛没拒绝。   秦肃凛拿了大半,剩下的杨璇儿和观鱼拿。   张采萱出了大门。看到周围莹白一片,景色倒是不错。随着秦肃凛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杨璇儿的房子去。   一脚下去,脚背都没了,多走几步之后,鞋子就满满都裹上了白雪,等到了杨璇儿家门口,脚都没有感觉了。   秦肃凛看到大门到了,顿住脚步,道:“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着。”   当下的人还得避嫌呢,杨璇儿家中情况特殊,像男人是最好不要进去的。尤其秦肃凛还是年轻男子,更要避嫌。   张采萱进门,杨璇儿和观鱼进门之后又跑一趟,两人气喘吁吁的将秦肃凛拿的肉搬了进来,喘息着拿到放称的屋子,当下的称笨重,最起码比那五十斤肉重些,要不然方才就是搬称而不是拿肉了。   称完了,观鱼赶紧上前去收拾肉了。   张采萱拿着剩下的肉出门,看到门口雪地里的秦肃凛,跟着出来打算关门的杨璇儿忍不住酸溜溜道:“采萱,秦公子对你可真好。”   张采萱笑了笑,“杨姑娘说笑了,夫妻不过就是搭伙过日子人,以后你也会遇上合适的人的。”   杨璇儿已经走到门口,听了这话有些怔怔。   张采萱不觉得杨璇儿对秦肃凛有心思,她似乎极为畏惧他,方才来的一路上杨璇儿一句话都没说。如果真有心思,肯定不会这么沉默。   两人这一回收拾了七八天,才算是将肉收拾得差不多 。   看来杨璇儿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穷,一根人参可备不下她那么多的东西。   而且,杨璇儿家中肯定还有肉,当初村里人结伴去镇上买肉回来腌制的时候,肯定不会落下她的。   张采萱披风做成,还剩下了一点黑色的皮毛。她想了想,干脆做了手套,戴起来很暖和。   现在外头刚开始下雪,村里人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等到以后时间长了,肯定还是会出门的。就跟前些日子去镇上一样,一开始下雨众人都不出门,后来还不是冒雨去买药,更后来甚至还冒雨去买肉。可见人总能习惯恶劣的环境。   披风是肯定要做的。本来打算等众人接受了冰雪天气后拿粮食去换,应该好换,总要备起来以后出门的。   大雪一直在下,张采萱有时候会去看看房顶上的积雪。如果雪一直下,房顶上要是承受不住,塌了也是可能的。   虽然知道她和秦肃凛的是新房子,如果房顶真受不住,也是村里那边的旧房子先受不住。   无论哪边,这种天气房子塌了,都是不好过的。   大断断续续下了五天,终于停下来了。   而村里的房子果然如她担忧的那般,有人房子塌了。   房子塌了的是两个老人,也是姓张的,他们命不好,生下的孩子全部夭折,抱养了一个同姓中没出五福的刚生下来的男孩,倒是顺利长大了,但因为那孩子和亲生父母离得太近,不知怎的就相认了,后来婚事上,孩子非要入赘,张家有威望的老人都连番劝说,还是没能留住。   都说婚事是父母之命,按理说他们不答应婚事也不能成,尤其还是入赘这种事。   但那已长大的年轻人指着他们鼻子说,是他们害得他从小和父母分开,不得天伦。   老两口心灰意冷,挥挥手让他走了。   这一入赘,别说回来探望,就是逢年过节都没回来过。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老人年纪大了,平时地里的活计都忙不过来 ,本来每年都抽空修了房顶的,但是秋日的时候老妇人病了,这一耽搁就没来得及,后来下雨时,他们家的房子漏得最厉害,一天要端出几盆接的雨水。   虎妞娘特意上门来找张采萱,村长发话了,让去商量一下这件事。   虎妞娘身上裹着厚厚的衣衫,看得出她穿了好多件,靠在张采萱的大门口,叹息,“虽说和我们没关系,但我们总不能眼看着老人冻死?这样的天气里,怕是一个晚上就……”   张采萱看向秦肃凛,“我们也去看看。”   能帮就帮一把,村里那么多人呢,一人搭把手房顶就重新盖上了。   现在的人还很淳朴,能帮就帮。就跟以前去镇上带东西只是顺手帮忙,现在买东西则要收谢礼一样。虽然知道是奢望,张采萱还是希望这种淳朴保持的时间长一些,更长一些。   去村里的路上满是积雪,虎妞娘带着他们,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探路,踏上大路的时候,她压低声音,“其实我过来的时候原本打算如果不好走我就回去,不来找你们了。但是我走到这边才发现,这路上有痕迹,已经被人踩出来一条安全的小道了,看脚印…”   她往前探头,伸手一指,“呐,就是那个。”   脚印宽大,一看就是属于男人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坏了,昨晚上居然失眠了。   晚上八点。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 都有点惊讶。   村西住了三家人,他们家肯定是没有走过的,也没有人上门过。顾家现在关门闭户,顾书他们也说过,平时根本不出门的, 而顾家兄妹平时和村里也不来往, 肯定也不是去他家的。   那么, 就剩下……杨璇儿她们了。   杨璇儿和村里人熟悉,许多人都认识, 最重要的是, 杨璇儿是个妙龄姑娘, 少年慕爱, 有年轻男子心悦再正常不过。   这个是男子脚印,十有八九就是了。   虎妞娘继续低声道:“全力家的小子, 以前我就看到他经常往杨姑娘身边凑,这脚印很可能是他留下的。”   说完, 她看向张采萱, 嘱咐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关姑娘家的闺誉,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往外说啊!”   张采萱点点头,她不会背后说人闲话,尤其是这种容易毁人名声的事情。   当然,虎妞娘也不是胡说的, 而且她不是跟谁都说这种事的。   三人慢悠悠用树枝试探着往村里走,实在是没法快。一脚下去看不到脚背,瞬间就被雪盖住了,一开始虎妞娘走在最前,后来就是秦肃凛前面开路,张采萱走在中间,虎妞娘最后。   走了半天,才算是进了村子。村子里一片安静,虎妞娘带着他们直接往最后一排房子那里去。   最后面的那排房子,给人感觉都有点破旧。许多人都围在中间的一个房子边,议论纷纷。   看到他们过来,也有人朝张采萱打招呼。最中间的地方,有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看着面前的房子落泪。周围有人轻声安慰着。   村长站在最前面,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大家伙来了,就是愿意帮助大叔他们的,我很高兴,因为这代表我们青山村很和谐,都愿意互帮互助。”   村长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听他继续道:“目前的问题是,需要些土砖,还有房梁也是断了的。你们谁有办法都说说看。”   “我家晒了一根木头,几年了,本来是打算当柴烧的,看起来可以做房梁,我就没舍得。要不……就用那个将就将就?”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出声。   村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土砖呢?”   说完,扫了一眼张采萱,欲言又止。   青山村中,许多年都没有人造新房子了,就算是有,也是一两间。现在村里有土砖的,就只有村西头的他们三家了。   而村西头的三家人,目前只有他们两人到。张采萱既然来了,就是愿意帮忙的。反正那些砖都是多下来的。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直接道:“土砖我家有,我也愿意拿出来,目前的问题是,路上满是雪,你们搬得过来吗?”   顿时就有一个妇人笑道:“那有什么?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人搬两块就够了。”   众人都觉得可行,村长很满意,又道:“既然如此,我再说两句,不能让人既出钱又出力,出了房梁和土砖,就不用再出力帮忙造房子了。”   说完,声音再次加大,“你们有没有异议?”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房梁还好,费点劲就可以了。土砖可是花钱请人造出来的,这送出去的分明就是铜板。   就在这个时候,杨璇儿带着观鱼到了,脸蛋有点红,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她还未走近,就道:“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人来告知我?我知道消息就赶过来了。我也是青山村的人,我很愿意帮忙。”   有个妇人嘲讽道:“现在不用你了。你倒巴巴的跑过来做好人。”   杨璇儿脸色白了白,那妇人后面悄悄来一个男子,本打算安安静静躲进去就可以了。听到这话,不满道:“娘,璇儿是真的想要帮忙的。”   妇人微怒,伸手一巴掌拍到他背上,“胡说八道什么?”   男子就是张全力的儿子,嘲讽杨璇儿的就是他娘了。看她样子,似乎不喜杨璇儿。   这一番动作不大,但是该注意的人都注意到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周围的人对视一眼,看向杨璇儿的目光都不太对了。   众人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杨璇儿咬咬唇,按住了想要说话的观鱼,不理会全力媳妇,声音清悦,道:“我是青山村人,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他们的。可惜我是个女子,出力大概是不行的。所以我愿意将我家中的土砖都给老爷爷造房子,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周围的人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方才的趣味,多了几份真心。不是谁都愿意将土砖送人的。   村长面色更喜,道:“既然如此,这一次就先用杨姑娘的。”   张采萱明白村长的意思,这是对杨璇儿的善意表示接纳的意思。   她也不生气,村长此时看向她,“采萱,你看……”   “杨姑娘愿意帮忙自然是好的。”算是默认的这一次用杨璇儿土砖的。   于是,众人在老人眼泪汪汪满是谢意的视线中,纷纷起身往村西头去。张采萱的土砖没用,秦肃凛自然就跟在人群中,这是帮忙的搬砖的意思。   杨璇儿的院子门打开,院子角落用杂草盖了一大堆东西,掀开杂草,露出来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土砖。   村里人笑闹着上去搬,一碰之下,面色微微一变。   最先上去的,是村长的侄子,村长发话,他自然要身先士卒,他碰过之后,猛的缩了手,“这……这可能……”   看的人有点莫名其妙,更是有人不信邪的直接上前,摸了一把。   村长也来了,此时站在人群中。微微皱眉,“怎么了?”   村长侄子直言,“这砖太冰,跟冰块一般。没办法搬动,这要是搬到村里,可能手都要废了。”   村长不信邪,伸手去摸,却似被烫到搬缩回了手,眉心皱得更紧了。   秦肃凛上前,摸了摸,看向一旁的杂草,道:“一次只搬一块,用干草裹上,应该可行。”   说完上前就抓了一把杂草开始裹,周围的人本就是来帮忙的,顿时围了上去。   一时间,杨璇儿的院子里,热闹非凡。   张采萱看到这里,起身回家,今日帮忙的大多数都是壮年,妇人全部在方才定下材料和规矩之后就走了。   这么冷的天,方才随着众人过来的时候,秦肃凛抽空低声跟她说了,让她早点回去,免得着凉。   她到家时,才刚刚过午,方才在老人院子里众人议论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家后,扫了下身上的雪,直接就进了厨房 ,一会儿秦肃凛肯定是要回来吃饭的。   她炒了一盘肉,又炒了点木耳,还煮了鸡蛋汤,雪下的这么大,青菜是没有了,全部都冻熟在地里,勉强可以吃,她摘了几根放在鸡蛋汤中。   秦肃凛回来时,饭菜都热在厨房的锅中。两人在炕屋里吃了,张采萱随口问道:“如何?砖是不是真的很冰?”   秦肃凛点点头,又叹口气,“下午可能没那么多人去帮忙了。”   张采萱瞬间了然,顺手帮忙,是基本上的人都会愿意的。但是这样冷的天气里,摸着冰碴子一样的砖,一般人都受不了。   “你呢?”   秦肃凛手顿了顿,“帮人帮到底,无论他们去不去,我都会帮着把房顶盖完。”   末了,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还是好人多的。”   等他再回来,已经是夜里了。张采萱站在大门口张望,盘算着如果他再不回,是不是要去村里看看?   远远的看到雪地里两个小点慢慢过来。   她忙迎上去,然后就看到一个小点顾家去了。张采萱顾不上那边,只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   “怎么样?”   说完,伸手去摸他的脸。   入手一片冰冷,张采萱有点心疼, 不再说话,拉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走。   到了屋中,张采萱先前就在锅中烧了一锅热水,进门二话不说就去了厨房。   等他再出来,手中已经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不由分说放到他面前,“先烫烫脚。”   秦肃凛身上很冷,一刻钟之后才算是有了感觉。   “总算是盖完了。”语气叹息。   张采萱站在桌旁,手中拧了热帕子。递给他问,“怎么弄到现在?”   提起这个,秦肃凛又想叹息了。   搬砖的时候还好,等到将砖搬得差不多了,众人身上也浑身发冷。顿时就有人说回去喝口热汤,然后来的人就没有走的人那么多。等到午饭后,人来的就更少了。   本来就是帮忙的,也不能上门去叫?人家不来也没错。   又一叹,“下一次,可能没有人愿意顺手帮忙了。”   想想也对,这么冷的天,自己的活都不愿意干了,更何况是帮别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尤其今天帮的是两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 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热茶都烧得不够。而且许多人帮忙都存了换活的意思。   就如村长说的互帮互助,两老人大概是还不上今天的情分的,要银子银子没有,要劳力劳力没有。这个世上真心帮忙不图回报的人, 太少了。   屋子温暖, 又有热水不停洗脸, 脚还泡在热水中,张采萱一直守着他, 不时加点热水, 还抽空绞热帕子给他。秦肃凛暖和了些, 伸手就揽过她的腰, 叹息,“采萱, 还好有你。”   在这样困难的日子里,还好有你陪着。   张采萱一直沉默的听着他说, 此时才低声道:“我也多亏了有你陪着我。”   秦肃凛头靠在她腰间, 声音闷闷的,“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采萱笑了,“我可记住了。”   白雪映衬下的屋子里透出昏黄的光晕,温馨美好。   翌日,雪下得小了些,倒还是一样冷, 有两老人的前车之鉴,村里好多人都打算翻修房子,更多的人搭了梯子上房顶去扫雪。   这种日子上房顶,其实是很危险的。   一个不小心要是滑下来,不死也去半条命,这种天气,可去不了镇上,更别提请大夫。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对正在爬房顶的人,就算是一片好心,落到听的人耳中,就有点诅咒的意思了。   昨日和秦肃凛一起回来的是顾棋,他是午后才去的。据说是顾公子的意思,看来顾月景看起来冷冰冰,倒是个热心肠。当然,前提是——不要对顾月琳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顾家今日也在扫房顶的雪,是秦肃凛趴在房顶上看到的,张采萱确实担心,就算是在厨房煮饭,还时不时跑出来看看。   好在很顺利。   还有件事,就是昨日众人跑到杨璇儿家中抱砖之后,村里和村西这边,总算是被众人踩出来了一条路。   也就是说,村里的人想要过来,会很方便。   张采萱是偶然爬到梯子上看到有人往村西过来,好奇看了下,本来是打算看看是不是有人找他们家的,没想到那人直接就去了杨璇儿的院子。   不过张采萱再一转眼,就看到他回去了。   看身形是个男子。   这些都不关她事。杨璇儿本就是应该说亲的年纪,就算是现在传出喜事都很正常。   只是,村里的男子淳朴,也老实,最要紧是没有多余的银子,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不甘心了。   秦肃凛很仔细,好在安全的下来了,而村里也没传出谁家摔下来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到了夜里,天上又开始下雪,一夜之后,昨天才扫过的房顶又盖了厚厚一层。   而那条集全村人踩出来的路又看不到了。只隐隐看得出原先脚印的痕迹。铺天盖地一片白,再没了别的颜色。   秦肃凛又爬上了房顶扫雪,昨天扫了大半天,积了几天的厚厚一层,很不好扫。这样有点就扫开不费劲些。   隔壁的顾家也有人在房顶上扫。   而再过去一点,杨璇儿的屋顶从未扫过,她和丫头都是年轻姑娘,爬上爬下很危险,而且姑娘家不能太受冻,对身体不好。   家中的鸡虽然没冻死,却是好多天都没下过鸡蛋了。好在她以前存下的还有。   有时候她会想想,都城中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这么大的雪,外头的菜农应该是不会进城卖菜的,毕竟一个不小心踩空摔一跤可不是玩儿的,这种天气路过的人都没,要命都是可能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采萱种的菜,无论是荒地的还是后院的,全部都冻熟了。   菜熟了勉强可以吃,但是实在不好看,拿去卖应该是不行的。   这一回路封上,就再没有人那么多人过来了,张采萱偶尔去看秦肃凛扫雪的时候,发现杨璇儿的房顶也有人趴在上面,隔得太远,看不出是谁。   其实张采萱很能理解,这种天气,如果房顶上的雪不扫,说不准睡到半夜房顶塌了都是可能的。   就这么天天扫雪,一直到了腊月。   往年的冬月尾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准备着过年了,今年去镇上的路都没有,更别提过年了。好在进了腊月中之后,天上的雪小了下来,只是路上又冻又湿滑,踩上去滑溜溜的,很容易摔跤。   路旁积雪化开的小水坑中,看到的透明的冰浮在上面。现在是干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张采萱继披风之后,又用棉布做了围巾,将脸全部包进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   不过,总算是可以试着去镇上了。   张采萱打算好了,秦肃凛没异议,外头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了,套上马车出门。   路过村里时,家家户户都还很安静,马儿都瘦了许多,好在现在也不需要它跑得快,出村之后,秦肃凛控着它慢慢走着。   走得很惊险,马儿也会踩滑,看得张采萱的心一直提着,就连秦肃凛让她进马车去避风都没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总算到了欢喜镇上,比起以前集市的热闹,现在看起来就冷清了。   镇上人气多,街道上马儿走起来倒是不会滑了,只是有许多泥水。来往的马车和牛车挺多,真正在路上走的行人几乎没有。   张采萱和秦肃凛本就是打探外头的消息来的,他们不缺粮食,也不缺肉,不打算买,但打算问问价钱,自己心里得有数。   一直到了以前最热闹的街上,才看到了有人摆摊,这边以前是镇上的富户逛的,街道宽敞,周围房子最低都是两层小楼。不过现在早没了当初的清雅精致和井井有条,街道上到处都是乱摆的摊子,上头更是什么都有,布料毛皮,被子褥子,各种肉,甚至还有狗肉。还有鸡蛋,但也不多。冻熟的菜居然也有,看样子还真能卖掉。摊位上更有银钗和银镯,现在热闹的不是两旁精致的铺子里,而是中间乱糟糟的各种摊位。   两人慢悠悠看了一圈,居然还看到了摊子上还有金戒指。   大概是注意到了张采萱的眼神,摆摊子的年轻妇人忙道:“姑娘,你可喜欢?价钱可以商量的。”   张采萱来了兴致,问道:“怎么卖?”   年轻妇人眼睛一亮,眼神在张采萱身上灰色的披风上扫过,“我想要白米,你有么?”   有倒是有,但她今天没带,她根本就没打算换东西,只是来打探下价钱,而且青山村到镇上的路不好走,马车当然是拉得越少越安全。   张采萱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也不故意吊她胃口,坦言道:“没有。”   妇人再问,“你家里有么?我可以等。我婆婆病了,想要喝白粥,我今天要是换不到,大概会被赶出家门。”   边上又有人问,“多少米可以换?”   年轻妇人这回不再搭理张采萱了,转身和那人讨价还价。   张采萱随便问了问,鸡蛋两只就要换一斤粗粮,更别提肉,一块不甚新鲜看起来还在往外溢水的肉,要一百文一斤,就这,还很快就被抢完了。   方才路过钱庄,早已大门紧闭,所以,银票是买不到东西的,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如铜板管用。当然,最管用的还是粮食。   粮铺早已关门,据说每天早上街角那间会开,但都只限一百人,且每人不能买超过五斤。当然有人闹事,但粮铺和镇长不知是什么关系,里面居然有两个带刀的衙差,   在砍了个不信邪非要纠缠的男人后,众人再不敢挑衅,乖乖的半夜爬起来排队了。   一天五百斤粮食,光是欢喜镇上的众人每天就不够吃,这几个月来,大部分人都是吃的存粮。   不难想象等镇上众人家中的存粮吃完,粮铺会不会还安然无恙。哪怕是有衙差。   逛了一圈,基本上没看到有粮食卖,秦肃凛越发沉默,低低道:“采萱,好在我们有粮食。”要不然,想买都没地方买,而且粮价奇高,可能好多人要买不起了。   两人去了铺子里,布料也涨价了,不过没有粮食那么不靠谱。   秦肃凛用眼神询问张采萱要不要买。   张采萱微微摇头,家中什么都有,还买什么?她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可没想过囤货。   毕竟自从开始下大雨之后,可能都城那边就再没有东西运过来,现在路上还冻着,中间没有人走的那段可能雪还没化。也就是说,暂时欢喜镇上的众人只有各人手中的东西用,用一点就少一点。粮食也是,过一天就少一些。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只买了几个鸡蛋,当然是用铜板买的,不过贵了好多,以前可以买十个的,现在只能买一个了。   张采萱照旧没进马车,坐着外面慢悠悠的吹寒风。   就这么吹到了村里,村里却罕见的很热闹,全部都在中间的一户人家门口,张采萱他们的马车路过,众人刚好看到,都围了上来。   一个和张采萱认识的妇人凑上前,眼神扫向马车,随口问道:“你们去镇上了?买什么了?”   张采萱叹口气,“就买了几个鸡蛋。”   妇人虽没有明说,但眼神明显不相信,张采萱笑着掀开马车帘子,“你们要是不信,自己看。”   马车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门口的篮子里,几个鸡蛋摊在干草上。   众人都有些惊讶,有嘴快性子利落的妇人忍不住就问,“好不容易跑一趟,怎么就只买鸡蛋?你们……”   她声音压低,“好像是要买粮食?”   张采萱苦笑,“粮食买不到,别的……买不起。”   不知道村里人知道镇上东西行情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众人诧异, 面面相觑过后,问道:“怎会?”   说实话,青山村众人在这么难过的几个月里,并没有觉得很难受。除了房子漏雨,大雪差点儿把房子压塌, 还不好出门之外, 其他的都还好。   就连少数几户卖掉粮食的人家, 都从邻居或者亲戚处买到了粮食,虎妞娘知道腊肉的做法后, 也有好多人去镇上买了肉回来腌上。虽然不能够够的吃, 但是偶尔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至于青菜, 地里的青菜,虽然冻熟了, 却还可以吃。困守在青山村中,众人是万万想不到外面的情形是恶劣到了何种地步。   秦肃凛面色沉重, 捡些皮毛, 鸡蛋和肉类的价格说了,众人越听越诧异。甚至有妇人连连惊呼。   “不如去抢……”   村长不知何时也站到了他们马车边,他能做村长多年,自然不是傻子,当即对着众人扬声道:“你们各家的粮食可不能为了目前的短见,拿去卖掉。无论外头开多高的价格,以后花银子怕也买不到粮食了。”   见众人若有所思, 村长再次嘱咐,“真要是有人非要赚银子,日后家中没粮,可不要怪村里人不帮你。就算是饿死了也不能怪村里人。”   最后这句话就是警告了。   “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一个妇人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抬眼去看时,又不知道是谁。   此声音一出,质疑声此起彼伏。   似乎觉得反驳了秦肃凛就真的没这么难一般。   张采萱知道他们也不是说秦肃凛不对,只是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难以置信而已。   秦肃凛不欲多说,点点头后,架着马车打算回家。无论方才他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单看他们还有闲心在这边议论,就知道事情不大。   主要是他们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镇上的酒楼中,饭菜价格高得离谱,菜色也不多。想到这里,秦肃凛留下一句话,“你们要是不信,自己看看去。”   说完就走。   也不再问他们围在那里的原因。   两人到了家,张采萱拎着鸡蛋去了厨房,秦肃凛去后院拆马车。   从早上到现在,两人连口水都没喝,张采萱随便做了些饭菜吃了,心情都不太好。   外头却有敲门声响起,路上雪化了大半之后,村里到村西头的路,虽然滑溜,但还是勉强可以走的,刚才秦肃凛说了那些,有人上门再正常不过。   大门外站着的是虎妞娘,这一回她直接进了院子,“镇上的东西真的就贵到那地步?”   张采萱点点头。   虎妞娘叹息,“哎,到了灾年,日子难过。”   “只希望开春之后天气好起来,不要耽误了明年下种才好。好些人的地都还没能收拾呢。希望不要再下雪了,天气最好暖和起来,等雪化之后,再吹个两三天可以上山去砍杂草了。”   她抬眼看着天,带着期待。   这两日的天气好像有些要恢复正常的感觉。虎妞娘说的没错,如果不再下雨或者下雪,外头的雪再慢慢化掉的话,过个三五天就真的可以下地了。   张采萱这会儿不饿了,倒有兴致好奇了,问道:“大婶,方才你们在那里说什么?”   虎妞娘叹息,“还能有什么?你道村长为何会有那番话?”   “就是全信他们家粮食收进来不久之后就卖掉了。现在没了粮,非要让他哥哥卖些给他。他哥哥倒是愿意,可他嫂子不肯,他嫂子是李家村人,娘家的地本就不多,今年的粮也卖掉了,大概是盘算着接济娘家。全信心里门清,当然不愿意,这是请了村里人去评理呢。”   张采萱听完,这才想起一开始村里确实有人不信邪卖掉了粮食,全信就是里面的一家,她对这个人也有些熟悉,看起来就是个很精明的汉子,可能一开始打算卖粮的时候就已经想着,实在不行还有他大哥呢。   不只是他,别的卖掉粮食的人打算可能也差不多,再不济还有村里那么多人,总不可能看着他们饿死。   张采萱好奇,问道:“后来如何了?”   虎妞娘不以为然,有些不屑道:“还能如何?村里人可不敢逼着他哥哥卖粮给全信,他嫂子哭着娘家等着这些粮食救命呢,而且说是两个月前就说好了的。要是真逼着给了全信,李家村那边打过来怎么办?”   张采萱有点茫然,半天才反应过来,想想也对,本来是说好了的,从青山村买粮,然后发现这边不卖,李家村的人总不能看着自己村里的人饿死,就得匀出粮食。这个时候让人家匀出粮食,岂不是跟要人家的命一般。   到时候应该就有人帮着全信嫂子娘家上门讨公道(粮食),可不就得打起来嘛。   张采萱又问,“但是就这么将粮食给李家村?村长能甘心?”   虎妞娘摆摆手,“村长说了,诚信为本,先前说好了的,还是要送去的。但是以后青山村的人,就再不能擅自卖粮了。谁要是不信邪偏偏要卖,等他们家没有粮食的时候,大家是不会帮忙的。”   张采萱点头。   虎妞娘叹息,“其实方才听了你们俩说了镇上的情况,谁也不会那么傻的把救命的粮食卖掉了。”   张采萱随口道,“他们不是不相信么?”   虎妞娘笑道:“你可知道说那话的是谁?”   张采萱摇摇头,那时候围了那么多人,根本也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   虎妞娘语气隐隐鄙视,“就是全信媳妇,跟着不相信的就是那几家卖掉粮的。”   虎妞娘左右看看,没看到秦肃凛,又想着张采萱也能做主,道:“今日我来,就是问问,你们去镇上没买到粮食,实在不行,就从我家去拉过来两袋先吃着。总不能饿着肚子。”   张采萱有点感动,“谢谢大婶。不过现在不必,我家中还有一些。今天去镇上主要是看看行情,盘算着如果价格还行,就买一些带回来。没想到……”   虎妞娘面色也不太好了,只道:“你们要是没得吃,就去我家拉两袋,实不相瞒,我家人多,再多也没有。当初秦公子帮我们家的情分,我们一直都记着呢。虎妞他爹也没异议,今日就是他让我来的。”   张采萱上送走了她,心下明白要不是当初帮着往镇上跑一趟请了大夫来,今天虎妞娘卖粮可能就没这么心甘情愿了。   不过,遇上一个懂得报恩的人,还是很值得欢喜的。   虽然没有在下雪,路上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但是地里雪也没化,打眼一看白茫茫的。两日过后,众人不得不打消去地里砍杂草的念头。   只盼着年后天气好起来,要不然可就真的耽误了,今年勉强好过,明年可能真的要饿肚子了。   这种情形下,虎妞粮又上门了。这一回她拎了个篮子,篮子里面装了一只鸡。   “采萱,村里人都以为是我让他们不要卖粮的,好多人上门送谢礼,真要是我,我就收了。但是现在……收着我心虚。”说话间就将篮子递了过来。   里面的那只鸡很瘦,张采萱后院喂着的也是这么瘦。不过这种时候送上一只鸡,算是很有诚意的礼物了,她推拒道:“大婶,我早就说过我们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以后你记着,就是你提醒他们的。”   虎妞娘才不管她接不接,伸手将鸡抓出,解了它腿上的绳子,道:“那行,这回你收了,以后我再不提了。”   说完,急匆匆拎着空篮子走了。   张采萱没有再追,这个世上,有的人就是不喜占人便宜,欠人情非要还回来才觉得安心。   等开了春,众人家中的粮食应该就剩不下多少了。到那时,也没有人会想着上门给虎妞娘送谢礼了。   天气没转好,却要准备着过年了,以往家中就算是收成不好,也会盘算着买些年货,遇上好年头,还能每人置办一身新衣,但是今年……   收成是好了,比起去年多了一成,但天变成了这样,看不到明年的希望。   以前还说农户只要勤快就不会饿肚子,但是现在这样的天气,如果天气一直不好,勤快也没办法。   大年三十这天,村里看不到一点喜庆,先前秦肃凛说过镇上的情形之后,众人就让麦生带着一些人去看了,看到的情形比秦肃凛说的还要难。   真的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   许多人家中不是没粮,是不肯拿出来卖。当然也有人卖,但是……将心比心,但凡有一点办法,谁又愿意拿出来?   也就是说,拿粮食出来的,都是不得不拿,日子越来越难了。   只要不傻的人,都会把家中的粮食捂严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定了没发(啊……)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村里人到底还是去了镇上备了些东西, 比如肉。   现在镇上卖的肉中,大部分是狗肉,新鲜猪肉很少很少,比狗肉更多的是鸡。   现在的鸡杀了一点不可惜,别人家不知道, 反正张采萱喂的鸡基本上是没有蛋了, 四五天可能有一只鸡蛋。   两人在腊月二十九的那天去了镇上, 比起上一次这一回热闹得多,粮食依然是紧俏的, 只要看到有人拿出粮食, 瞬间就有人扑上去, 很快就没了。   买了只公鸡, 张采萱没买狗肉,反正家中有腊肉, 还有腌上的猪脚,炖上一只就不错了, 他们本来就只有两个人, 平时伙食也好,不馋肉吃。   秦肃凛烧火打下手,张采萱炒菜,日子久了,秦肃凛也发现了她在厨艺上确实厉害,做出的菜总比别人的好吃。不过会加些奇怪的东西进去,他是很相信她的, 迄今为止两人吃的奇怪的东西,比如木耳苦瓜之类 ,都没吃出问题来过。   大年三十下午,张采萱做好了饭菜,罕见的焖了一锅干米饭,锅盖打开,饭的清香合着点点焦味扑鼻而来,惹得人忍不住就开始分泌出口水。   炖猪脚,炒腊肉,炒木耳,还煎了鸡蛋饼,还有一盘青菜。要说最不好看的,就是那盘青菜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地里还好,□□之后青菜遇水就软了下来,两人对着桌坐了,秦肃凛拿出个小酒瓶,就是去年喝过的桂花酿,张采萱端起酒杯,笑问:“有什么新年愿望?”   秦肃凛端着酒杯,脸上神情慎重,沉吟片刻不语。   张采萱忍不住笑出声,“看你,像思考人生大事。”   秦肃凛看着她,眼神柔和,还是不说话。   张采萱酒杯碰了下他的,笑道:“反正每年都要过年,不需要这么慎重。”   秦肃凛沉默喝了,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幸运。”   张采萱听了,笑容收敛了些,同样慎重,真心实意道:“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幸运。”   听到这话,秦肃凛眼神更柔和些,“采萱,我希望明年我们也能这么好好的坐着过年,桌上有肉,有菜,有木耳,最要紧是要有白米饭。”   张采萱笑着看了一眼那盆白饭,心情更好了,这是他看出来自己喜欢吃白米饭了。   事实上张采萱不太喜欢吃馒头,还是粗粮馒头,这要在上辈子,她一年下来也吃不上一次。   在周府还好些,好歹是白面馒头,里面没加什么乱七八糟的粗粮,等回了青山村住到张家,一开始那馒头还割嗓子 ,她确实是不习惯的。不过想到以后,能有粗粮馒头吃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反正早晚都要习惯,忍耐一番过后,觉得也还行,尤其是挖坑累了回去,饿的前胸贴后背,粗粮馒头饱肚子。   就算是和秦肃凛成亲之后,白米饭也是不常做的。   秦肃凛说完,看到她颇为愉悦,笑问,“你呢?”   其实他之所以考虑那么久,是因为他最想要的……是一个他和她的孩子。但是这样的年头生下来的孩子,怕是照顾不好。还是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再说。   张采萱歪着头,想了想,“我啊,和今年一样,就很满意了。”   两人再次碰杯,凄冷的寒风中,小院子里的屋子透出昏黄的烛火,显得温暖了些,时不时传出的低低的说话声和笑声,格外温馨,衬得这腊月最后一日寒冷的夜都似乎没那么冷了。   过了年,众人就期待着天气回暖,等着雪化了之后,好去收拾地,然后下种。   但是老天似乎没听到众人的期盼,转眼到了正月初十,还是一样的冷,地里的雪不见融化,偶尔化了一点也结冰了。   就算是不怕冷去了地里,那草冻的硬邦邦的,摸上去刀子似的。那地也硬,一锄头下去,根本挖不进去。   就算是勉强把地翻了,种子也不会发芽的。   好在没有再下雪,想要去欢喜镇已经较年前安全许多,走的人多了,路也比较好走,。如果胆子大,说不准可以去都城那边看看。   不过暂时没有人想去,包括张采萱。   现在的都城,应该也是不好过的。   青山村的人没了年前的鲜活。感觉死气沉沉的,看不到明天的希望。如果开春真的不能种地,那到秋天的时候……   最近着凉得风寒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年前天气冷,众人都在家中,实在不行还能躺到被窝里。但现在已经开春要琢磨种地,许多人不信邪,跑到地里去砍杂草,试了半天,杂草没砍成,地没翻出来,人却着了风寒。   欢喜镇上的医馆,风寒药材已经卖到三百文一副了。而且众人心里清楚,如果山上真的不解冻,想要采药的人是肯定采不到的,那这药材的价格肯定还要往上涨。   想想去年,孙氏为了二十文一包的药材,闹了好几次。现在三百文一包,却没有人再闹,乖乖的拿了就走。   家中有余银的,甚至会想着多存一点。不过,这是有远见的,更多的人觉得等过段时间天气回暖,可以种地了,也就可以采药了,三百文一副的药材肯定不可能,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药材就都砸在手里了。   天气那么冷,张采萱也不废那个劲去地里折腾,要知道她可是荒地,就算是丰年都收不了多少,更何况现在这种天气,能不能把种子都是个问题。   既然得空,她和秦肃凛干脆去镇上看看,无论如何,镇上众人的反应和物价肯定看得出一些端倪的。   这一回的镇上和以前有些不同,多了许多布料和皮毛,料子滑溜,皮毛也各式各样都有,那种纯白的全狐皮都有,不过相对的价钱也贵。   张采萱首先注意到的却是街道上多了些和农户身上打扮不同的人,看模样倒像是大户人家家中的管事和下人。   这么多的管事,很可能是……都城那边过来的。   她确实没想错,这些人就是都城来的,年前那段日子 ,越到后面越难,拿着银子根本买不到合适的东西,比如新鲜的肉和青菜。   好不容易看着路上雪化了,都城那边的人就出城往镇上走。   要说吃的,还得是这些农户家中才有。   更有甚着,带着下人搬到都城城郊的庄子上住。暂时粮食是不缺的,真正的大户人家是有专门的庄子供应米粮和青菜。去年收回来的,供今年吃是足够的,但是菜就没有了。   所以,这些管事更多还是要换新鲜的肉和青菜。   青菜是不可能的,这种天气,谁也种不出。   秦肃凛则看上了那纯白的皮毛,“大叔,这怎么算的?”   说起来也好笑,现在许多人买东西不再问怎么卖,而是怎么算。因为有的人是换东西,不要铜板和银子。面前这个穿着如管事一般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不缺银子的。   他抬眼扫了一眼秦肃凛,眼神在他纯黑的披风上落了落,面上笑容真切几分,“我们要白米,如果有两百斤,这皮毛你拿去。”   张采萱悄悄拉了秦肃凛一把,两百斤白米虽然不贵,但是她疯了才花两百斤来换一件披风,如果让她选,她情愿窝在家中吃白米饭。   秦肃凛安抚的捏了下她的手倒是不再多说,拉着她走开了。   张采萱低声道:“实在没必要,我有一件披风了,用那个我觉得刚刚好。”   灰色的正好,她可不想那么张扬,无论什么时候,这样顶级的白狐皮都不是便宜货,穿在身上就表示自己是个肥羊。现在还好,等到情形再糟下去之后,穿着这样一件披风,可能会……招贼。   招贼还是运气好,要是招了土匪的惦记……何必花银子找罪受?   平白将自己放进危险之中,不符合她想要低调活下去的目标。   秦肃凛将她的手拉入披风中,捏了捏,低低道:“以后我会给你买。”   “采萱?”   一把惊讶的妇人声音突然在两人斜对面的铺子屋檐下响起,张采萱一抬头,就看到了钱嬷嬷。   乍然看到本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人,她也有点惊讶。   钱嬷嬷身旁还跟着青荷,边上还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再远一点还有两下人。   钱嬷嬷本有些不确定,张采萱现在的打扮和当初在府上时有很大不同,精神气色也不一样。当初她在府上时,低眉顺眼,唯唯诺诺,遮掩了出色的容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现在的她,虽然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身上的那件披风也灰扑扑的不起眼,但看到她,就觉得她心情不错,眉眼舒展,不带一丝愁绪,看样子应该过得不错。   看到张采萱脸上的惊讶,钱嬷嬷确定是她,笑道:“采萱,这就是表小姐的哥哥?”   张采萱点头,坦然拉过秦肃凛,道:“这是我夫君,你们大概也知道的。”   钱嬷嬷上下打量秦肃凛后,笑道:“当初秦府的长公子,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我跟在夫人身边,偶尔也听说过的。”   秦肃凛面色肃然,“嬷嬷说笑了。”   本就是场面话,秦府如今在周府下人眼中,除了是秦舒弦的本家,就是个没落的家族。因为秦舒弦的缘故,倒是没有人敢当面取笑。   钱嬷嬷不置可否,“你们买什么?买到了吗?”   张采萱直接道:“我们随便逛逛。”   钱嬷嬷笑了笑,不再多说这个,“夫人前些日子还问起过你。担忧你如今的日子是否顺心。”   张采萱当然不相信这个,上一回周夫人廖氏到她家中去接秦舒弦,可是连眼尾都未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   现在我会再三检查定好的时间,下午的乌龙应该不会有了(其实下午我也检查了的,实在是想不通),真的对不住大家(鞠躬)。   ☆、第50章 第五十章)   张采萱随口道:“不敢劳夫人惦记, 嬷嬷回去之后代我谢过夫人。”   钱嬷嬷含笑点头。   张采萱心底明白,钱嬷嬷叫住她可能只是一时间看到熟悉的人没忍住,两人交谈到现在,一句实话都没有,盘算着找个理由告辞。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过了这次, 想要再见, 应该不容易了。   青荷突然出声,“采萱, 你有想要买的东西么?下一次我们过来帮你带, 看看你身上的布料, 实在是……啧啧啧……”   秦肃凛脸上神情越发肃然, 不看青荷,对着钱嬷嬷点点头道:“嬷嬷随意, 我们还得再去逛逛。”   说完,眼神无意间扫过青荷, “你们还是早些回去, 天冷路远,这一路过来不好走?”   语气正常,但青荷就是觉得秦肃然凛语气里满是挑衅和不屑,那一瞬间她几乎脱口质问出声。这分明就是暗讽她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你不是金贵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反正落到青荷耳朵里的就是这个意思。   好在多年跟在廖氏身边的谨慎让她忍住了,但气得胸口起伏,真要质问,秦肃凛完全站得住脚, 人家分明一片好心担忧他们一行人来着。   等秦肃凛两人走远,青荷呼吸还未恢复,钱嬷嬷扫她一眼,道:“好歹是表小姐的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要是被夫人知道你如此沉不住气,……”   钱嬷嬷摇头,转身走了,青荷有点不甘心,咬唇跟上,低声认错讨饶。   而离开的张采萱则满脸笑容,时不时扫一眼秦肃凛。   好几次之后,秦肃凛顿住脚步,无奈道:“你看我做什么?天天看还看不够么?”   张采萱伸手摸摸他的脸,笑道:   “看不出来,我夫君也会这些。”   秦肃凛伸手拿下她放在脸上的调皮的手,捏了捏,道:“你性子太软,方才她那样说你都不见你生气,你如今已不是周府丫鬟,而是我夫人,该说就说,就算是吵起来,她也不能将你如何……”   秦肃凛絮絮叨叨,张采萱听得眉开眼笑,她自然不会让青荷占了便宜,不过秦肃凛当时可没给她反应的时间,青荷那边话出口,他这边几乎是随即就嘲讽回去,还让她没法反驳,只能咽下去。   听着耳朵边的唠叨,张采萱想着当初的秦肃凛好像是沉默寡言,而现在……   “以前不知道你在周府被她们欺负了多少次,看看你一点都不知道还嘴,那个嬷嬷也是,身为周府管事,周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对丫鬟的话语一点都没约束……”   最后,他得出结论,“当家主母身边的丫鬟就是这个模样,看来周府也不怎么样。”   张采萱忍不住笑出声,“行了,一会儿我就忘了。”   说话间,手拉着他胳膊摇了摇。   秦肃凛的心顿时就软了,柔声道:“我怕你被人欺负。”   其实他不是这样情绪外露的人,方才那丫鬟看她的眼神里还带着鄙视不屑,现在她已经赎身了还是如此,可以想象得到以前在府上张采萱肯定也不被那丫鬟看在眼里,免不了受委屈。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受委屈。听到那丫鬟嘲讽的语气就忍不住了。   秦肃凛不由得顿住脚步,伸手摸摸她的发,“采萱,嫁给我,委屈你了。 ”   张采萱忙道:“不委屈,我欢喜得很。”   秦肃凛听到她这话,嘴角忍不住弯起。“但是终究是让她们看轻了你。”   张采萱倒不这么想,笑道:“反正过日子嘛,怎么过得顺心最重要。现在我们的日子就不错。”   两人还是买了些绸缎带回去,是那种厚重的布料,适合冬天用。   转眼到了正月底,天气不见回暖,目前来看,今年的地大概是不好种了,就算是现在立时天气变好,也要耽误下种,下种迟了,后面就跟不上了。   张采萱这日站在后院中,看着以前喂猪的猪圈,若有所思。   她知道,外头不能种的话,可以将土挪到屋子来种,只要控制着室温,恰当的开关窗户,实在不行还有炕可以加温,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种出东西来的。多的不行,种点青菜自己吃完全没问题。这个是她原先造房子时心底的想法,更早一点,是她在周府时就隐隐打算好的。所以她没想着要回张全富手中属于她爹的房子,而是自己造房子,还住到人少的村西。   她和村长他们沟通屋子格局时,特意说了自己喜亮,窗户开得比别的房子大许多。   以前没动手,主要是不想引人侧目,去年那样的天气,好好的日子要是往家搬土,实在太奇怪。   真的不让人进门也不可能,比如上一回帮着老人盖房,那些人就差点到她那边的院子里去搬砖。她不能心存侥幸,万一被人看到,再惹人怀疑就不好了。   反正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个知道灾情的人,要不然那些人难免迁怒。会觉得是她的隐瞒才让众人日子不好过。   这锅太大,她背不起。   再说,她也没空,自从成亲后,她一点都没休息,去年秋收之后更是忙着砍柴,筹粮,后来就开始下大雨,然后下雪,虽然她偶尔会有点后悔没有早些搬土进屋,但是她知道,为求稳妥以防万一,就算是有空,她也不会搬。   正沉思呢,一旁喂马的秦肃凛转头看了她几次都没发现,“采萱,你在想什么?”   张采萱心底盘算了下,搬土进屋肯定是要和秦肃凛商量的,毕竟主要劳力还是他。   “你说,要是把土搬到屋子里,再撒下种子,会不会发芽?”   秦肃凛面色慎重,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顾家那边传来妇人尖声咒骂。   两人对视一眼,顾家和他们家关系还算不错,虽然顾月景那次对张采萱说话一点不客气,但有时候秦肃凛过去找顾书他们帮忙,都是愿意的,就凭着这个,就该过去看看。   两人关好了门,往顾家的方向去,村里那边也不时有人小跑过来,显然也是听到声音才过来的。   眼看着到了顾家,才发现声音是从顾家隔壁的杨璇儿的家传来的,她家的院子里此时正有个妇人不停咒骂,言语间颇为难听。   “采萱,发生什么事了?”   后面传来李氏的声音,张采萱回头,就看到她和小李氏小跑过来。   张全芸一家现在还住在张家,除了严带娣过来欲言又止两次之外,一直没有上门来说什么想要搬过来之类的话。   如果李氏和张全富心思不正,撺掇他们过来闹也是个麻烦事。当然,她也不会答应就是。   目前看来,李氏和张全富还没将心思打算到她身上。   在她看来,这已经很难得了。不是谁都可以忍受亲戚一家人在家长住的。   当然,也可能是柳家给的好处多。   “大伯母,我也是刚刚听到声音走到这里。”就关个门的时间,村里的人都赶过来了。   “那我们赶紧看看去。”   三人说话间,脚下却没停,李氏靠近她,低声道:“好像是全力媳妇,从去年开始,全力家的进义就经常过来帮忙……”   张采萱似乎听到过虎妞娘说起过,全力家的小子和杨璇儿走得近的话。闻言,瞬间了然,大概是全力媳妇刘氏不满意杨璇儿,跑上门来闹了。   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对杨璇儿并不是什么好事,几乎可以说是名声尽毁。   杨璇儿的院子大门紧闭,他们只能站在院子外面,里面刘氏的叫嚣很难听,可以说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最恶毒的词汇她都说了出来。   刘氏尖利的嗓音高高的,隔得很远就听得清楚,“果然不愧是从小没了爹娘教养的,一点都不知羞,小小年纪恁是会勾人,勾得我儿子进义去年不顾大雪拄着树枝探路都要跑来帮你扫雪,你就是这么做人的?”   里面还有观鱼气急败坏的辩解声,“我家姑娘付了银子的。”   只听得刘氏冷笑一声,“付银子?你倒是请别人啊?找进义做什么?反正我不管,今天我非要……”   此时村长急匆匆小跑过来,身上考究的长衫下摆都溅上了泥,他这副打扮倒像是走亲戚回来。   顾不得和周围的人说话,上前就砰砰拍门,“门打开,全力家的,你跑到人家小姑娘家中说这些话,想要做什么?”   村长声音高得都破了音,手上动作越发狠,“我还在呢,有没有王法了,你这样可是要进大狱的,到时候我可不会保你。”   村长边上一个中年男子急得大冷的天汗都出来了,在村长的示意下,扬声道:“他娘,你先开门,村长来了。你可不能……”   “胡来……”全力最后的话几乎咽下去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堵在院子门口的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杨璇儿站在屋檐下,满脸寒霜,一旁的观鱼气得眼眶都红了。颤抖的手指指着刘氏,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氏满脸激愤打开门,看到外面的众人,不觉得害怕羞耻,反倒更精神了些,伸手招众人进门,“大家伙都来了,刚好,你们也来评评理,这样的姑娘,配不配为人,是不是应该骂?”   村长进门后,看了一眼屋檐下的杨璇儿,皱眉道:“胡闹,姑娘家的名声,岂是你随意可以诋毁的?”   刘氏不服气,“她还有名声?去年我家进义跑来帮忙,大家可都看到了的……”   村长低声训斥道:“再胡说,要是杨姑娘去报官,你就等着坐牢。”   刘氏面色微变,随即道:“我不管,如今进义躺在床上起不来,她就得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大家晚安!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杨璇儿对于面前的闹剧一句话都无, 只脸上越来越冷。   村长看了她一眼, 皱眉问:“进义怎么了?”   围观众人也想问, 却从人群里听到有人说,“今日早上进义过来的时候在那边路上滑到了沟里,然后腿就动不了了, 碰都不能碰。我们抬回去的, 麦生叔已经去镇上请大夫了。”   摔跤了?   还需要抬才能回去,看来摔得不轻。   刘氏越发理直气壮,声音越高, “可不就是,我家进义从去年大雪开始就经常过来帮忙,去年她房顶上的雪都是进义扫的。”   观鱼气得跺脚,“都说了是我家姑娘请进义哥帮忙, 付了银子的,就跟请人造房子一样,落到你嘴里, 怎的就成了这样?”   刘氏怒气冲冲, 手指几乎要指到观鱼脸上去,“一样?你怕是脑子有毛病,大雪封路,一个不小心就掉沟里冻死了, 你倒是花银子请个不要命的来?分明就知道我儿进义对她的一片心,诓着他帮忙干活。”   唾沫都飞到了观鱼脸上,她忙伸手去擦, “不是这样的,是进义哥非要……”   刘氏冷笑着打断她,转身对着众人道:“骗鬼。你们大家伙说说,她们要是不让进义进门,进义跑两趟指定就不来了,你这边勾勾搭搭嘴上说不要,活计倒是没让他少干。没你们这么做人的。”   再次转身看向杨璇儿,冷笑道:“你敢说你不知道?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没有一点利用的心思?”   杨璇儿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寒意,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半晌,才听她沉稳道:“进义确实来帮忙了,但是我对他就像是观鱼说的,只是请了个扫雪的短工……”   进义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刘氏亲耳听到杨璇儿拒绝的话,哪里能依?   这一回她的手指直指杨璇儿,口中声音更大,喊得破了音,“知道去年老娘为何看不上你吗?你就是个不要脸勾引男人的小娼妇……”   杨璇儿面色变了,她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名声是毁了。她转眼看向人群,那里面许多妇人前两日还和她有说有笑,现在却都一副看戏神情,更有甚者眼带鄙夷。   她直接道:“我要报官!!”   几乎是她话音一落,刘氏瞬间就吼出声,“你去报啊!老娘不怕,你害得我儿子躺在床上,我也要去求官老爷做主,让他帮我讨个公道。”   到了这时,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流过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越发让人心酸,声音也低了下去,“一开始进义和她走得近我还高兴,不过也暗地嘀咕过,这城里来的金贵人儿怎么就看上我家进义了?”   说到这里似乎很生气,声音又尖厉起来,“但是我没想到这姑娘不老实,进义跟我说过,跟她说了请媒人她不答应,你们大家伙说说,如果真是好姑娘,和男人这么熟,院子让人家进出,怎么就不答应提亲?我鼻子不是鼻子的对她冷嘲热讽几回,她都没和我儿疏远,照旧如此来往。你不嫁进义……你倒是离他远远的啊,勾着人不放,我说找媒人说亲他都不答应。你这是要害他一辈子啊!你良心亏不亏?”   杨璇儿皱眉,“大娘,你说这些没用,进义摔了,他确实来帮我忙的,我愿意付五两银子药钱,但是你骂我的那些话得收回去,从头到尾我就只是当他是短工,是他自己说过来找活干的,要不然我一个姑娘家也不会让他进门。”   杨璇儿说话有理有据,围观的人群中顿时有人帮她说话,“杨姑娘不是那种人,她还愿意拿出土砖给大爷他们修房子呢。”   众人议论纷纷。   大部分人和刘氏想法一样,杨璇儿让进义帮忙本身就不甚妥当,如果真没那心思,就不该让人进门。就像是刘氏说的,请谁不好,非得是一看就对她有心思的进义。   这么若即若离的,人进义肯定觉得有戏。   也有少部分人觉得杨璇儿一个姑娘,没法干重活,请人正常,进义自己送上门,人家难道还去村里请?那个时候可是封了路的,她也去不了村里。   刘氏捂着脸哭得厉害,“反正我不管,今天你这婚事你就说答不答应?”   可能这才是刘氏的目的,看样子她儿子进义的腿伤应该很严重。   进义在村里,可是大家交口称赞的年轻人,找个合适的媳妇还是简单的。   “凭什么要我答应婚事?”杨璇儿反问。   就算是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着急,看向村长,“大叔,村里还兴逼着姑娘婚嫁?”   村长看看刘氏,道:“你用人进义是事实。”   杨璇儿飞快道:“我付了工钱的,扫一回雪一百文。”她扫一眼刘氏,继续道:“哪怕从村里过来危险,扫雪也危险,但那个时候的这个工钱足够了,如果被人知道,多的是人愿意。我完全可以请别人的,但是进义天天一大早就跑到门口等着,大家乡里乡亲,我总不能再去请人,要是大家都来抢,为了这点工钱让村里起了龃龉就不好了。”   一百文扫一次,那时候来说确实不便宜,村里人可能真会为了这个起龃龉。她这么说也没错。   如果真如杨璇儿说的那样,她虽然有点利用进义凑上门的意思,但是也没占人便宜。认真计较起来,还是她照顾了进义让人家赚铜板了。   听得人越发觉得杨璇儿有理,而且她言语之间将自己说成了雇主,进义成了短工,越发觉得地位不同。   当下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地位不同,又怎能说亲?要不然以杨璇儿的品貌长相还有银子,村里这边早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别是为了讹人杨姑娘?”   人群中突然冒出个声音。   听了杨璇儿一番话的众人也有点这种感觉。   杨璇儿一看就和村里人不同,进义虽然是个精神的好小伙儿,但是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能配得上杨璇儿。   她那通身的气质和细腻的肌肤,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   刘氏气得胸口起伏,转而看向村长,哭道:“他叔,进义这辈子被毁了啊!他的腿……他的腿断了啊……”   “要不是为了她,进义何必跑到这边来,我家里又不缺那铜板,如今为了她,进义怕是再也站不起来,我这做娘的心……刀割一样的痛啊。”   她先是嚎啕大哭,全力去扶住她,然后她软软靠在他身上,身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浑身一股凄凉的感觉,看的人都不忍心起来。   “进义心悦她,除了她别的姑娘都不要,为了她腿都断了,反正无论如何,这门婚事她非答应不可,要不然我一根绳子吊死在这门口。”   说到最后,露出一股狠绝来。   村长忙劝,“进义的腿还未看大夫,等看过了再说。”   杨璇儿淡然道:“如果真的要逼婚,我是不会应的。”   刘氏被她这淡定的态度伤到了,觉得自己怎么说怎么做她都淡淡的没反应。一转眼看到院子角落里上一次众人搬剩下的一堆土砖,猛的扑了上去。   全力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点衣摆,刘氏狠狠地撞了上去,然后她软软的倒了下来,额头上一片红肿,已然晕了过去。   这变故来得太快,众人都愣住了,就连离他们最近的村长都未反应过来。本以为刘氏只是上门讨公道,主要目的可能是逼着杨璇儿答应了婚事,没想到她真能舍了命去。   全力哀嚎一声扑了上去,“他娘……”   反应过来后众人忙围上前,轻手将她扶起。   众人此时看向杨璇儿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姑娘家骄矜可以,婚事上挑剔也行,但是她这祸害了人家一家人……哪怕不是因为她,却也不能说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璇儿淡定的神情在看到刘氏的决绝之后,终于崩裂。她有点呆呆的,心下只想着两个字……   ——完了。   却在这时,有妇人从杨璇儿后院出来,手中还拿着两根翠绿的青菜,满是兴奋,“她后院还种了青菜……”   除了两三个扶着刘氏的人,剩下的的人都围了过去,村长更是两步上前,一把接过青菜。   青翠欲滴,哪怕是村里众人,也几个月没看到过这样的绿色了。   村长激动地问,“哪里来的?”   妇人看到了地上的刘氏,伸手一指后院,“我去小解来着……”   却已经没有听她说了什么,人一窝蜂的挤到了后院。   张采萱没去,看到青菜时她也愣了下,随即想到是杨璇儿家后院的又了然了。   看来她知道得挺多的。   她蹲下身,帮着全力去扶刘氏,道:“我们别动她,等大夫来了先请到这边来。”   杨璇儿此时也反应过来,忙吩咐道:“观鱼,你去将被子拿过来给大娘垫上。”   观鱼还有点愤愤,跺跺脚,“姑娘就是心善。”   到底还是转身进门去了,杨璇儿看着她的背影,低下头垂下眼,遮掩了眼里的神色。   好在大夫来得很快,而刘氏也很快就醒来了,只捂着头说晕,大夫仔细查看过后,“应该没有大碍,回去之后好好养着,最近不要乱动。”   连药都没给配一点。   全力不放心,“大夫,方才那一下她撞得可狠,她以后会不会经常头晕?就这么落下病根了?”   大夫看起来五十岁左右,闻言,认真道:“其实自己撞石头撞柱子,一般人其实在撞上的那一瞬间都会下意识的省力,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   刘氏显然不是不想活了,她只是想要吓唬杨璇儿而已。   全力松口气,忙道:“那还请大夫帮我看看我儿子的腿去,他一点都不能动,我们也不能碰。”   大夫神情慎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发现   “病人在哪里?真的一点都不能动?”大夫眉心微皱。   见大夫神情慎重, 全力的心沉了沉, 忙道:“不在这边, 在对面的村里,大夫随我来。”   杨璇儿已经道:“大夫尽管医治,药钱我来付。”   刘氏听到这话又忍不住想要骂人, 还没开口又露出痛苦神情, 赶紧捂着头。   全力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刘氏,她这个样子是不能带着她走得太快的,但是现在天冷, 放在地上也不行。   杨璇儿善解人意,吩咐道:“观鱼,将大婶扶到屋子里去,等大叔得空了再来接。”   全力感激的看看她, 忙带着大夫走了。   后院不时传来众人热闹的议论声,等着外头剩下的两个帮忙的妇人,在知道刘氏没有大碍后就去了后院告知了众人。   秦肃凛和张采萱也去了后院, 主要是他们和杨璇儿仔细说起来也不熟, 就算是扶刘氏也不好进门去。   不大的后院建了三间猪圈,仔细看时和猪圈又有些不同,每间圈都做了窗户封起来的,张采萱上前, 透过人群往里面看去,只见圈里铺满了泥土,大大小小的青菜长在土里, 看起来很嫩,绿油油的格外喜人。   那屋子里面的墙脚,用砖垒了膝盖那么高的土砖贯通了整面墙,张采萱看一眼就明白了,那里面应该和她的炕是一样的,可以烧火然后屋子会温温的,单种地来说,论起来比她的炕床还要实用。   有人踩进去正在摸,一脸的惊讶。还有人跑到了圈后面去找源头。   村长一脸喜色,“真的可以种。”   也有人泼凉水,“这么点地方,只能种点青菜。要是可以种粮食就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   顿时有妇人眼睛亮亮的看着村长,“他叔,现在我们各家的鸡圈猪圈都没用,是不是也可以修成这样?不求种粮食,种点菜添盘子也好啊。这几个月只有粥和馒头,嘴里淡得没味儿了都。”   也有人道:“但是这种天气,哪里有土砖?”   想要打出土砖来,得天气合适,还得挑水方便,最要紧是要有千丝草。   张采萱听着众人议论,三两下就有人看出来了基本原理,都觉得不是非要问杨璇儿这土墩的造法,反正屋子能够通热就行了。   杨璇儿过来时,众人有点讪讪,包括村长都觉得脸有点热。   说起来村里的人虽然到处窜门,但是杨璇儿毕竟是姑娘家,还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家,若不是她搬到了青山村,众人在大街上看到她是不敢放肆的。   今日先有刘氏上门闹事,然后他们又擅自跑到了人家后院。不管杨璇儿和刘氏之间孰是孰非,他们跑到人家后院确实是失礼的。   众人虽然不觉得有多大问题,但也不好意思再议论,一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一安静,气氛就有点尴尬。   村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杨姑娘,这法子你怎么想出来的?可真是妙。”   不知怎的,张采萱觉得杨璇儿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但当她转过头去看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杨璇儿不慌不忙,神情淡定,哪怕方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云淡风轻,声音沉稳,“以前偶然在书上看到的,去年冬日里出不了门,就试了试,没想到真的可以。”   “读过书的人,就是和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人不一样。”一个妇人赞道。   这话就有点讽刺方才刘氏闹着要许亲的事情了。   杨璇儿是读过书娇养长大的姑娘,一般情形下是不会嫁给村里人的。不是她性子随和就能随意攀扯的。   杨璇儿淡然的笑了笑,道:“其实这土砖的里面……是竖着放……这边是空着的。”   一边说一边比划,告诉众人土墩的造法。   末了,还道:“土砖我外头还有一些,村长大叔,你和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分了。”   顿时就有人赞道:“杨姑娘果然是好人。”   有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响起,“好什么好?大婶还在她屋子里面躺着,事情都没解决。”   “一码归一码,她愿意让出土砖是她心善,但是她害得进义哥躺在床上也是事实。”   观鱼丫头跳出来,刘氏太泼辣,她有点憷,但是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她就不怕了。“都说了是发了工钱的,他在来做工的路上摔跤,我家姑娘愿意给他付药钱,就已经是很厚道的东家了。”   那姑娘不善言辞,方才那话也不知道她想了多久,脸胀得通红,半晌只憋出一句,“反正就是你们害的。”   看到那姑娘脸上的红晕,杨璇儿询问,“敢问这位姑娘,我记得你是全礼大婶娘家的侄女,借住在青山村的。你和进义哥连同姓都不是,他娘来找我讨公道,还说得过去。你嘛……”   杨璇儿眼神颇有深意,姑娘羞得低下了头,可能真的是心仪进义的小姑娘。   那姑娘羞涩,她边上的妇人可不怕,那就是全礼媳妇,扯了一把那姑娘,警告的瞪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后,对着杨璇儿怒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但凡是人就能说一句公道话。”   因为杨璇儿不藏私的缘故,立时就有人帮她说话。   另一个妇人站了出来,道:“进义娘这么攀扯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厚道,就算是以前进义腿没事,他也是配不上人杨姑娘的。要是进义可以,我家进宇就更可以了,好歹是读书人。”   马上又有人嘲讽,“就你家进宇读那几天书,也好意思自称读书人,可别说了,笑掉大牙了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场又乱哄哄的一片。   杨璇儿看向村长,道:“大叔,我知你公道,今日我就说句实话。进义帮我做工的路上摔跤,无论他摔成了怎样,我都负责帮他治,药钱算我的。但是他娘对我逼婚,我确实不能应。”   在一副风寒药材都要三百文的情形下,杨璇儿真的算有心人了。   众人的神情终于不再是调笑,正经许多。杨璇儿声音不疾不徐,继续道:“至于你们说他对我有心思,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这提亲还讲究个门当户对,父母之命,不能他心仪我,我就必须答应?再有,他娘上门辱骂我,满口污言秽语,你们也是看到的……别说我对他没那心思,就算是有,我也不能答应的。实不相瞒,进义之所以一次次凑近我,是因为他……”   她欲言又止,歉然的看向观鱼,“观鱼,我知他对你一片真心,你和我情同姐妹,我本还以为他是个良人,你过年就十四了,我本还想着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托付。但我没想到他娘如此不讲理,就算是你对他也有心思,这门亲事我也不答应。”   语气诚恳 ,满满的担忧之意。   听到这些,众人恍然,原来是看上了杨璇儿身边的丫头。   这还差不多嘛。花铜板请进义这个差点成为观鱼夫君的人扫雪也不是大事,就当照顾自己人了。   要是进义真的心仪杨璇儿,那他胆子也太大了些。   观鱼不知何时,低下了头,“我都听姑娘的。”   她低着头,众人看不清她神情,不用看都知道她是羞涩的。此时她应该还有点沮丧。毕竟良人虽好,却耐不住家人不好。   莫名的,众人都心里都有点刘氏拖累了人家进义的感觉。   本来到手的媳妇飞了啊。   杨璇儿苦口婆心,“观鱼,你就是我妹妹,往后我定然帮你找门合意的婚事,最起码不要这么不讲理的婆婆。”   观鱼没抬头,语气哽咽,大概是感动的,“我都听姐姐的。”   众人散去时,脸上都带着喜色,更有人看到院子里的那堆土砖问杨璇儿,“杨姑娘,我愿意出银子跟你买土砖,你卖吗?多少价?”   杨璇儿摆摆手,“不卖了,我说了是分给你们的,你们听村长大叔的分配就是。”   由着村长来分那肯定落不到这些人的手里,村长最是公正,定然是要先照顾那些孤寡老人的 。   等到天气转好可以造土砖又不知要等多久。   于是,就有人将眼神落到了张采萱和秦肃凛身上。同时互相戒备起来,眼神暗暗扫视周围的人。   张采萱假做不知,和秦肃凛两人回了家。反正有心思的,总会找上门来。   一进院门,秦肃凛就道:“看来真的可行,等天气好转一点,我们就可以着手搬土进猪圈了。”   张采萱看着他严肃的脸,相处久了,她知道此时他并不如面上那么淡然,说这话时他有点激动。   他看向她的眼神柔软,愉悦的声音低低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有青菜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搬土   张采萱感觉到了他的愉悦和轻松, 心下柔软温暖。   两人成亲快一年, 她知道秦肃凛这个人对于吃食不太挑剔, 只要是不难吃的东西他都能吃下去,如果是她做的饭菜,都很给面子, 基本上两人的剩菜都是他解决的。   之所以对青菜这么期待, 大概还是因为知道她喜欢吃。   张采萱笑着应了,“嗯。”   又道:“可以试着种野蒜,还有苦瓜, 再有那个萝卜。”   事实上她还想把当初的木耳树桩搬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发出木耳来。   秦肃凛听到这些,也面不改色点头,“你喜欢吃我们就种。”   “我去看看锄头, 一会儿我就去挖土。”   说话间就要往外走,张采萱也不拦他,看了看天色, 去杨璇儿家耽搁了半天, 该做午饭了。   起身去厨房,戴上了自制的围裙,听到有人敲门,她嘴角微勾。解下围裙过去开门, 发现是虎妞娘带着两三个妇人站在门口,看到她开门,虎妞娘笑吟吟道:“采萱, 我们找你,有事情商量。”   张采萱侧身让她们进屋,“进来说。”   里面就有方才和观鱼吵架的全礼媳妇,她是个利落的,进门就道:“我也不废话,我们来就是想要买你家的土砖的。”   虎妞娘有点无奈,笑道:“采萱,她性子就是这样,心思不坏的,你多担待。”   张采萱心情颇好,因为方才全礼媳妇说的是买。   事实上她方才有点担忧,有杨璇儿全部土砖拿来送人在前,可能会有人上门直接要。   她不是不愿意送,但是不想让人觉得她应该送,理所当然的拿走,以后拿顺手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采萱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带着她们往对面她原先住的院子里去,剩下的的土砖都在那边,也是用杂草盖好了的。   随口笑道:“婶子是个利落人。”   全礼媳妇听了很高兴,赞道:“还是你有眼光,好多人说我太直,容易得罪人。”   看着张采萱拿钥匙打开对面的大门,一个妇人羡慕道:“采萱,这一次你们可好了,当初你造房子后才定亲,那时候秦公子的房子也已经开工,我们私底下还觉得你浪费,这房子放在这里,你们住不完,还怪招眼的。尤其后来秦公子搬家那日还有人找上门来,大概也是为了你这房子来的。好在你拎得清,不搭理她们……”   门打开后,张采萱带着她们几人往里面走,笑道:“我最要紧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当初我落魄时不见她们帮忙,如今又怎会和她们来往?又不是日子太好过脑子有病。”   全礼媳妇笑道:“就是这个理 ?”   她抬眼看了那房子,满是羡慕,“现在可以种青菜吃,你们这么多屋子,要是舍得都不要了种青菜,吃不完拿去镇上卖掉,应该很好卖,那些都城里来的大户人家,本就是为了这些来的。”   虎妞娘摇头,“这么好的房子 ,拿来种菜岂不是可惜了?”   张采萱笑了笑,带着她们到院子角落处,打开杂草一角,道:“都在这里了,你们看看合不合用?”   当然是合用的,现在村里的土砖可不多,除了杨璇儿家的,就只有张采萱这里比较好说话,至于顾家,可没有人敢去问。   要说顾月景高冷有高冷的好处,最起码今天杨璇儿家中的闹剧就不可能发生在他们家。   说起这个,张采萱也有点疑惑,杨璇儿和顾月琳关系好,按理说从去年大雪时扫雪就应该是顾书他们去,那时候张采萱看到杨璇儿屋顶有人,也真的以为是顾书顾棋。   不扫雪也罢了,今日刘氏的叫嚣可尖厉,几乎是指着杨璇儿的鼻子臭骂,分明就是想闹大,声音大得村里都听到了。顾家就在隔壁,却始终不见顾月景过来,连顾书他们都没来问一声,实在是奇怪。   几人看过了土砖,嘀嘀咕咕商量半晌,虎妞娘道:“采萱,这些砖你们家还要不要?你可要先留些出来?”   张采萱笑着摇头,“不要了,你们看着搬。”   几人面上都闪过喜色,全礼媳妇好奇问,“你那些房子里可要做土墩?”   张采萱叹口气,“原先我怕冷,就做了炕了,结果试着做还失败了几次,嫌麻烦又没拆掉。用那个应该也可以,实在不行,我就把炕拆了,用拆下来的土砖做就是了。”   “炕?”虎妞娘疑惑。   张采萱也不藏私,带着她们进门,道:“就是这样的,其实和杨姑娘那个也差不多的做法,只是我们比较笨,做了几间屋子才成功。这个很暖和,你们要是方便,也可以做。”   虎妞娘她们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今天在杨璇儿家中她可是仔细解释了做法的。   “可真是好。”虎妞娘看到那比床还要宽敞一些的炕面,忍不住赞,“你们这大户人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脑子活泛,我们巴巴的待被窝,你们却已经把屋子都点暖起来了。”   她正说话呢,又被边上的人拉了一把,几人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   张采萱也不着急,这个炕是她想要找机会跟她们说的,年轻人还好,受罪的都是老人,尤其……以后会很冷很冷。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半晌后,几人笑眯眯过来,显然已经商量好了,虎妞娘笑道:“采萱啊,你那些土砖我们几人全部买了,看起来多,回去分分一家也没多少,只是这价钱……”   这土砖是当初请人打的,每人一天十文不包吃。其实真正没花多少银子,但是现在的铜板早已不是当初那么值钱,贱得很,一包药都要三百文,一个鸡蛋都要三四十文了。   张采萱心下一转,看向虎妞娘,这个妇人还是很靠谱的,于是道:“你们说多少?”   虎妞娘看了几人一眼,“方才我们商量了这个”她语气顿了顿,“我和你来往这么久,知道你也不是那狡缠的,我们就不说那些客套话,十文一块,有多少我们付多少,可行?”   当初每人一天十文,一天可以打个几十块,这个价要是以前,怕是跟抢钱一样了,青砖都没这么贵。   她们诚意足够,一点没想着占便宜,张采萱笑了笑,“好。”   她一口应了,几人面上都带了喜色,要知道如今不算顾家,可就只看着张采萱这些土砖了,就算再高一些,也完全不愁卖。   她们飞快上门,可是打算着一下子拿下的,要是晚了或者太缠磨价钱,只怕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全礼媳妇兴奋道,“采萱,那你就去问问秦公子,如果他没异议,我们可就要找人来搬了?”   虎妞娘闻言,笑容更深,取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人采萱说了可以,就一定可以的,秦公子没二话。”   全礼媳妇一愣,反应过来后,看了看张采萱,隐隐有点羡慕,最后没说话,一拍手道:“那我们赶紧数了付了铜板,一会儿就搬回去。”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飞快上前拨开杂草,然后开始数。   剩下多少土砖,张采萱还是知道的,好像是三百多点。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会数的,最后还是虎妞娘挑了大梁,数完总共三百一十二块。   全礼媳妇笑道:“这以前数过铜板的就是不一样。”   虎妞娘娘家父亲是屠户,对她最是疼爱。   虎妞娘瞪她一眼,眼神里却满是笑意,显然对她的打趣不以为意,道:“回去拿银子去,我们合计一下。”   她们飞快走了,张采萱回了对面屋子,进了厨房,秦肃凛不久之后也跟了进去,坐在灶前烧火,“那些土砖,她们要吗?”   张采萱正在揉面,点头笑道:“一块十文,我们可是赚了。”   秦肃凛有点惊讶,眉眼带着些笑意,“上一次在村里你说了送,我还以为你要送出去。”   张采萱白他一眼,“那次情形不同,两老人要用,我当然可以送,但是如今可不是送这么简单的。”   外头又有人敲门,这一次来的人和张采萱不熟,只是打过招呼那种,看到是秦肃凛开的门,对上他严肃的脸,她们就有点憷,憋了半晌才推出来一个妇人,她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出去,回身恶狠狠瞪了几人一眼,才对着秦肃凛勉强笑道,“秦公子啊,我们找采萱,她在家么?”   见她眼神躲闪,秦肃凛微微皱眉,“采萱没空,正做饭呢,我现在肚子饿。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看到他特严肃的脸,来都来了,就这么放弃有点不甘心,妇人咬咬牙,“是这样,听说你们家还有造房子剩下的土砖,能不能借些给我们?”   借?   秦肃凛当然明白,她们说的借,有可能真的是借,也可能是有去无回了。   他一点没客气,直言道:“抱歉,方才我已经卖了。”   妇人几乎是尖叫,“卖了?那土疙瘩也有人买?”   秦肃凛点头。   后头几个妇人面面相觑过后,不敢置信问道:“真卖得掉?还有么?我也跟你买……”   “抱歉,已经没了。”   说这话的,不是秦肃凛,而是去拿银子回来的虎妞娘几人,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口围了几个人,心底就隐隐明白,她们几乎是小跑过来,听到这话哪里还能忍?   生怕秦肃凛答应分她们一些,抢先就应了话。   毕竟她们没付银子,真论起来这些土砖还是他的,想要送人都可以。要是她们也想通了,花更高的价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大家晚安。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撒种   虎妞娘跑得气喘吁吁, 到了门口挤开几人, 笑着看向秦肃凛,道:“秦公子,我带着人来搬砖了, 这银子……”   秦肃凛点点头,侧身让她们进门。   厨房里的张采萱已经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此时走到院子里, 刚好看到虎妞娘她们一行人进门。   门口的妇人忙唤她, “采萱, 你还记不记得我啊?我就住在你大伯家隔壁的隔壁, 也是他让我过来的, 还拜托我跟你说帮留个四十块, 刚好造一间屋子的。”   张采萱挑眉,说实话, 如果李氏真的上门来商量,她大概会给。毕竟张全芸没有来纠缠, 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伸手接过虎妞娘的荷包,扬了扬, 道:“你们来晚了, 土砖已经没了,全部卖了。”   妇人有点不甘心,根本不走,只站在门口,和身后的妇人嘀咕道:“采萱这就有点不对了, 她大伯对她算是有心了,一点没想着强占她的房子和地,还花银子买,甚至还写欠条。这要是换一个心狠的,回来之后找门婚事备点嫁妆送出门就行了,十几两银子呢,留着娶媳妇多好。”   另一个妇人接话,“还有那磋磨人的,让她帮着家里家外的忙活,要是一不小心病了再不请大夫……更省事。”   为什么省事?   病了不请大夫就会慢慢虚弱,然后没了,只需要买一副薄棺,当然省事。   当然,前提是张采萱乖乖的听话留在张家。   声音不高不低,张采萱刚好能听到,如果照这么说,张全富和李氏果然是好人。   但是他们卖了还是小孩子的原主养活一家人是事实,她可没敢忘。记忆里对大伯只有不敢置信和被背叛的绝望。   张采萱不搭理门口的几人,假装没听到这些话。虎妞娘付了银子,飞快带着几人往对面的院子里去,跟着来搬砖的人也已经到了。   门口几人对土砖虎视眈眈,眼看着付了银子还不愿放弃。虎妞娘她们哪里还敢耽搁?和张采萱说过以后飞快开始搬砖,对于门口的几人,恍若未见。   现在天气还是很冷,土砖摸上去冰碴子一样,根本不敢上手。还是用的老办法,拿了杂草裹起来,一块块的往村里搬。   虎妞娘她们总共是四家,老老少少来了十几个人。   张采萱不管门口的机锋,回了厨房继续揉面蒸馒头,在知道有人不放弃那些土砖之后,虎妞娘她们回去一趟又带了十来个人,有力气的一次搬两块。   半个时辰后,土砖全部没了,那块地空荡荡的,人都走完了。虎妞娘走前来和张采萱说了一声,刚好馒头出锅,张采萱还递了个给她。   虎妞娘拿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啃,边道:“采萱,土砖的事情我心里清楚,这是你在照顾我呢。”   张采萱含笑,“我收了银子的,你不要怪我赚你银子才好。”   虎妞娘笑道:“收了好,要不然就是搬回去我也不放心。”   要是真的不付银子,这砖就是搬回去,说不准也有人上门讨要,一个说不好打起来都是可能的,农家人手重,打出问题来就都是张采萱的错了。   别觉得不可能,如今村里人就指着这土砖吃青菜,更有甚者,方才全礼媳妇就说了可以种菜来卖,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难,青菜完全可以换银子换粮食。凡事只要和银子和粮食扯上关系,人就难免失了冷静,打起来也很正常了。   花银子买的就不同了,别人再想要,也只能商量着买。   虎妞娘这话,显然她也明白这个意思,“就算是有人买,我也不会卖的。这是你照顾我的,要是拿去赚银子,我可就真对不住你了。”   说完拍拍手,起身道:“我回去了,赶紧做上,然后种上我才放心。话说,你这馒头揉得真好,那么软,看着粗粮也加得挺多啊,手真巧。”   土砖没了,门口的人也就走了,张采萱去了对面的院子看着那片空地,嘴角微勾,心情颇好,以后再不会有人惦记着进这院子里了。   当初她确实想过一块都不要剩下,但是根本算计不了那么精确,而且她也怕自己要用,万一做个水房鸡圈什么的,有砖比较方便。   外头还是很冷,两人吃过饭后,秦肃凛不想再等,拿着锄头篓子就去了后院挖土。   土确实很硬,张采萱完全挖不动,干脆去搬灰,这段时间烧的柴灰都堆起来了的,那个和土混起来,也是肥地的一种 。还有她做的有机肥,用猪粪和柴灰还有碎草屑,还加了从西山林子里带回来的腐土。就是树林中地上扫开落叶之后底下那层土,大多数是树叶烂出来的。   反正是上辈子听说过的可以肥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加了进去,堆在后院一大堆,因为时间太长,早已经不臭了。   两人没出门,也没去村里,专心挖土进猪圈,开始干活之后就没那么冷了,只是每次开始时摸到冰冷的工具有点难受。猪圈里和杨璇儿一样,做了矮矮的土墩,至于窗户,就用麦秆编了个,不过两天就做好了,搬土进去之后,张采萱撒了青菜种子。   青菜种发芽快,要是温度合适,半个月就能吃了。   猪圈里弄好了,接下来就是房子里,秦肃凛在知道她连房子都要种菜的时候有点诧异,“那可是新房子,而且是你的嫁妆。”   张采萱不以为然,房子怎么了,如果不种菜,就根本用不上,就像是全礼媳妇说的,放在那里还招眼。接下来村里肯定也有人愿意拿空房子来种地,那么如张全芸一家住在张家,张全富和李氏愿意,可能几个儿媳妇也不会愿意的。到得那时,说不准就要把主意打到她这边来。   虽然张采萱不会答应,但是纠缠起来却让人烦躁,还不如拿来种地堵住他们的嘴。   秦肃凛这个人,不怕干活,尤其还是张采萱的要求,他就更不会推迟了。再说,现在的银子完全不值钱了,那些土砖都卖了三两多银子,他那四百两这么算起来也没多少。说难听点,买土砖都买不了多少块了。   他可是立志要让张采萱过好日子的。   既然打定主意,两人便开始动手,第三天时,顾书上门来了。   仔细看过他们家的猪圈之后,道:“秦公子,我家公子想要请你去帮我们造房子,嗯……暖房。公子说了,我们先来帮你们家弄好之后再说。”   暖房,就是村里人对于这种屋子的称呼。   秦肃凛考虑半晌,答应了。如果有顾书和顾棋帮忙,张采萱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而且能早些撒种。   这些日子只有虎妞娘偶尔会过来,看到几人忙着干活,也不多待,大概是真的想要感谢张采萱卖了土砖给她,看她样子分明就是故意过来跟她说说村里发生的事情。   比如进义的腿确实断了,那日大夫仔细帮他接了骨,得好好养着,现在这种天气接完骨也长得慢,估计大半年下不了床了,而且以后也会跛。具体跛成什么样,就得看恢复情况了。   刘氏当日在杨璇儿家中,快晚上了才被全力接回去,知道这个结果后,立时就要到村西来找杨璇儿算账,更是在知道了那日杨璇儿后来在后院跟众人说的话后,气得在家中咒骂。闹着非要来找她算账,后来闹了一通,接受了杨璇儿的进义是心悦观鱼的说法,也搬走了杨璇儿院子里剩下的全部土砖。表示她和进义的全部药钱都由杨璇儿来付,而且以后进义成亲时,杨璇儿还得送一套新木质家具。   杨璇儿无奈的全部应了下来,村里人顿觉她委屈,这好好的请个短工,闹成这样,对于全力一家都有点看法。   在全力找人搬杨璇儿院子里的土砖时,许多人都拒绝了,那些本就是杨璇儿送给村里人的。全力也狠,愣是咬着牙自己将土砖搬回了家。   因为这个,村里好多人都觉得刘氏过分,泼妇一般。对全力一家敬而远之。   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为刘氏,又有多少是因为那些土砖,谁也说不清了。   虎妞娘说完这些,喝了一口水,有点忐忑的看着张采萱,“采萱,还有件事……其实我不好意思跟你说。”   张采萱含笑看着她,要是不说,虎妞娘就不会提了。   虎妞娘端着杯子,“就是上次我们一起来买砖的我隔房的堂弟媳妇。”   张采萱反应了一下才理清关系,点点头。   虎妞娘说起她就来气,怒道:“个眼皮子浅的,居然把土砖卖掉了。当时她们一人拿了七十块,她居然全部卖掉了。最让我生气的是,她一块卖了二十文。”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卖菜   她边说, 余光注意着张采萱神情。   有人愿意花二十文买一块砖, 为何要从她手中买?土砖本身是张采萱的。   虎妞娘最怕就是张采萱因为这个对她有意见。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张采萱,只怕要气死, 本来人家好心好意照顾她们,值二十文的东西十文就卖给她们了, 没成想这边抬手就卖, 正常人都会生气。   张采萱面上笑容收敛了些, 道:“由得她, 只希望她不要后悔。”   虎妞娘闻言, 见她真的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心下暗暗松口气, “我知道后立刻就去找他们了,全有不知道这回事, 都是我那堂弟媳妇的意思,那个蠢货, 还暗自得意非常,看到我后还劝我也一起卖掉。真的是……”   “当时我就说了, 以后有事都不要来找我。”   虎妞娘说到这里, 顿了下,“以后我再不和她来往,本是想着照顾全有,但耐不住她这个眼皮子浅的拖后腿。”   张采萱笑了笑,“大婶, 别说了。反正我卖了就是她的东西,她就是拿去送人,我也管不着。”   说话间,抬眼看了一眼对面院子,对面的院子里,秦肃凛正带着顾书顾棋两人在搬土。   虎妞娘心领神会,随即起身,“采萱,那我就回去了。你可真的别生我的气才好。”   张采萱随口道:“不会,大婶放心。”   送走虎妞娘,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去背影,张采萱对于别人卖掉她的土砖不会生气,因为她早晚会后悔。   如今已是二月初,虽然没有暖和起来,但也没有再下雪下雨了,只等着天气回暖,雪化了就收拾地,不求种粮食,种点菜还是简单的。村里许多人都这么想,但那是正常情形。   所以目前为止,就她知道的,还没有人去顾家询问过土砖。   秦肃凛有了顾书顾棋帮忙,挖土飞快,半个月后,张采萱的五间房子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秦肃凛说到做到,收拾好的隔日便去了顾家。   顾家的土砖剩下很多,但他们种菜的屋子都要重新造,等于从零开始。   张采萱没去,她独自在家,将五间屋子里都种上了青菜。每日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加热散风,眼看着种子就发芽了。   看着那嫩绿的芽,仿佛也看到了希望。   而村里的人终于开始着急了,如今已是二月中,就算现在天气立时回暖,今年的种子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天气就真的没有一点回暖的迹象,还是每日寒风呼呼,和往年的冬日也差不多。好在现在去镇上的路虽然有些滑,但却不再是去年那样不能走了。   努力总会有回报,张采萱种地虽然不如村里人厉害,但她用这个暖房种,却比村里人多了些优势,她知道温度不能太高,还要开窗散风透光。   别人不知道,反正虎妞娘第一次就是因为烧的太热。只有离墙远的地方的发了芽,其他的不知是种子问题还是温度问题,反正不见发芽的迹象。   不只是虎妞娘一个人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别家也差不多。不过总算看到了发芽的迹象,一开始嘛,总得摸索着来。   秦肃凛在顾家帮忙,顾月琳有时会过来找她说话。却也只说些绣花之类的事情,张采萱对于这个姑娘还是有好感的。   这日午后,顾月琳又来了,张采萱在屋子里接待她。往常脸上带笑的姑娘今日有点不一样,张采萱也没问,两人照旧一起缝衣。   听到顾月琳悠悠叹口气,张采萱抬眼看她,笑问:“怎么?你还有事情发愁?”   顾月琳蹙眉,“今日早上,有人到我家来买土砖,被哥哥一口回绝。”   张采萱笑了笑,不说话。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高冷怕什么,有命重要?   顾月琳轻声细语,似乎在嘀咕,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我知道,今年地里没法种。许多人都想着用土砖造房子种菜,但我家的砖也不太多,我知道哥哥是对的,但我觉得村里人也好可怜。”   “哥哥说,就是我们家的土砖全部拿出来,他们也不够,灾年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我们这里离都城近,许多东西还能买到,但有那本来就日子难过的地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采萱笑了笑,到底还是劝了一句,“月琳,你哥哥才是对的。如果今日换成你们家没有土砖,别人有许多,你说他们会不会帮你?”   顾月琳哑然,半晌说不出话。   大户人家长大的孩子,最是知道人情冷暖。顾家有银子,是不会缺了他们的吃穿用度的,但每次府上采买,衣料首饰,胭脂水粉,全部都有嫡出姑娘选过一遍才轮得到她。就算是布料一样,但颜色总是不同的,想要的颜色不一定能落到自己的手里。还有府上的下人,虽然都是主子,但主子和主子还是不同的。   顾月琳只是单纯,并不是蠢。这些下意识的求生本能还是知道的。比如她再喜欢也不能拿嫡姐喜欢的颜色样式,得懂得退让妥协。又比如她现在想要帮忙,但在自己的土砖都不够的情形下,会一口回绝。   “我知道了。”顾月琳眉眼舒展。   张采萱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她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   张采萱的青菜长得很顺利,早在几日前她就开始摘来吃了,秦肃凛去顾家帮忙半个月后,土砖没了,造出了两间暖房,他们家自己吃足够了。   秦肃凛得空,张采萱就琢磨着把青菜拿去镇上卖掉,换粮食回来。   她只是先众人一步而已,等到村里的青菜种出来,肯定会降价。   人活着,总是会想办法的。村里没有土砖的那些人。现在已经直接拿稀泥开始造土墩,并不是非要做成砖块才能垒的,反正最终目的是加热,糊个甬道出来也行的。还有人直接拿柴在房子外面烧,种子也发芽了的。   所以,很快欢喜镇上就会有青菜了。   两人带着一篮子青菜到了镇上,感觉和过年那个时候比起来现在更加萧瑟,路上的行人都穿得很厚,脸上神情麻木,面色蜡黄。   张采萱拎着青菜,上面用花布盖了,和秦肃凛站在铺子的屋檐下看着街道上的摊子。   如今镇上的粮铺每日只卖五十个人了,还是每人五斤粮,粮食虽然少了,但没以前紧张,主要是那些从都城过来的人带了粮食和布料,到这边来换肉和鸡蛋,缓解不少。   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并不着急,也没学着他们去摆摊,眼神在街道众人身上扫过,秦肃凛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管事模样的人,他走过摊子边上时,好多人都会招呼他,就算是没说话的,也期待的看他一眼。   就是他了。   秦肃凛朝他走了过去,张采萱则转身进了身后的小巷子,不过几息之后,就看到胖管事跟在秦肃凛身后警惕的走了进来,嘴上还道:“到底在哪里?我可跟你说,我家主子不是一般人,你要是胆敢对我不利……”   他的话突然噎住,胖乎乎的身子挤开前面的秦肃凛,飞快到了张采萱面前。   原来是他看到了张采萱的篮子,里面的青菜水灵灵的,翠绿的颜色看得人欢喜,忍不住伸手抓住几根,“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个?”   张采萱含笑反问,“这难倒不是好东西?”   他有些急切,翻了翻篮子底,可能是想要看看到底有多少,飞快道:“对,对,确实是好东西。你们想要什么?银子?皮毛?粮食?”   这个是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的,秦肃凛上前,接过张采萱手中的篮子,道:“我们要粮食。”   胖管事点头,此时他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原有的精明,道:“一百斤粗粮。”   秦肃凛只笑不说话。   胖管事皱眉,“你们想要多少,一百斤粮食可不少了。这菜也没多少,府上的主子一人一盘都勉强,这么少我拿回去还难为呢。”   张采萱了然,如果主子多了,青菜太少分不开,嫡出庶出,受宠不受宠的都得分出等级来,反正是得罪人的。   秦肃凛不怕他,淡然道:“五十斤白米,你要是要,明天还有。”   听到这话,胖管事眼睛一亮,“那可就说好了?”   秦肃凛点头,他看起来本就严肃,让人格外信服。   胖管事出了小巷子,很快就有个随从扛了半麻袋粮食进来放在地上,低着头飞快出去了,显然已经习惯了。   张采萱弯腰打开麻袋,里面确实是白米,这么半袋,五十斤也差不多,遂朝秦肃凛点点头。   马车绕着镇上转了一圈,确定后面没有跟着的人,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无论人家有没有把他们看在眼中,谨慎都是有必要的。张采萱回身掀开帘子,看到里面的麻袋,笑道:“没想到真的这么值钱?”   秦肃凛也笑,“其实不贵,这几个月来在欢喜镇可少有青菜。”   应该说没有才对,要不然那胖管事也不会喜形于色,那么急切了。   张采萱感叹,“他们不缺粮食和银子,只是需要稀缺的青菜。”   都城为南越国国都,多的是达官贵人,还有当初立国有功的各勋贵,家中最是豪富,五十斤米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算是不久之后青山村众人种出青菜,也根本不愁卖。而且也不是都有他们这么多的地方种的。   更多的人只有猪圈和鸡圈,用房子种一般不可能。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村里多的是房子刚好够住的人家, 那种兄弟合住的到成亲时还得另外造房子, 所以村里一次造个一两间房子都是正常的。   更多的是如张家那种挤着住的,想要空出一间,就得让张全芸一家搬出来。   更何况, 每家的人都很多,种点菜还不够自己吃的。   秦肃凛看到她含笑的眉眼, 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道:“采萱, 外头冷 , 你进去, 一会儿就到家了, 下午我们吃白米饭。”   张采萱听到他最后一句, 眉毛弯出好看的弧度,道:“好。”   马车进村后直接越过村子去了村西, 如今去镇上也不稀奇了。就算有人看到了他们的马车也没人拦。   到家之后,张采萱去了厨房, 秦肃凛去后院拆马车,真的就焖了一锅米饭, 吃饭时看到桌上的木耳, 张采萱想了想道:“不知道那个胖管事要不要这个?”   秦肃凛点头,“明天带点去试试。”   张采萱觉得应该会要,虽然难看了点,但是现在都城中的人可是没有菜吃的,天天吃肉吃鸡蛋也受不了的。   两人吃完了饭, 一起去厨房收拾碗筷外头有敲门声响起。   当看到门口面色蜡黄的张全芸时,张采萱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张全芸身上还是那么破旧,头发枯黄,精神不佳的样子,“采萱,你……”   张采萱不说话,耐心等她说完,也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两人如果除开血缘关系,根本就还是陌生人。   张全芸踌躇半晌,“采萱,你家可有空房子?”   张采萱并不觉得意外,摇头道:“现在没了。”   张全芸眼睛睁大,“怎会?你们家的房子那么多。”   张采萱直接道:“全部都种上菜了。”   张全芸看了看她对面的房子,似乎有些失望,道:“没事了,我回了。”   看着她走远,张采萱有点怒其不争,找房子搬家这种事情在当下应该是男人去找,说话比较方便。那传说中的姑父张采萱虽然一次没见过,单看张全芸身上的衣衫和她从吴氏那里听来的话,显然不是个有担当的。   好在她也不是个难缠的,拒绝了就走了。   厨房里秦肃凛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出门看到她站在门口,“方才是谁?”   张采萱随口道,“我那个姑母,她问我有没有空房子。”   顺手拿起一旁的空篮子,打算去对面摘菜。   秦肃凛也和她一起,问道:“就走了?”   张采萱点头,“无论是谁,反正我都是不会答应的。”   不仅是小气的问题,而是有人住在一起,不方便。接下来她和秦肃凛可能会天天卖菜,哪能弄些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看着他们进出。   总不能去一趟镇上偷偷摸摸的把粮食搬回家?   本就是自己家,张采萱才不想那么麻烦,当初执意造房子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   秦肃凛点头,“以后我也不会找人和我们一起住的。”   只有他们的孩子可以。   想到孩子,秦肃凛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如今正是灾年,还是以后再说。   两人摘了两篮子菜,比昨天多了些,这是胖管事要求的。当然,米也相对多些。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秦肃凛的马车就出发了,看到坐在一旁头上包了一块布只露出眼睛的张采萱,他有点无奈,“这么冷,你别去了,那胖管事不是一般人,不会有事的。”   张采萱扬了扬手中的篮子,道:“我得把这个给他尝尝。”   那篮子里是她泡发了的木耳,已经拌好了的,拿给胖管事试试,然后再卖点给他。   秦肃凛不会强求她非要怎样,她执意要去他也不拦着 ,只道:“那你进去。”   两人到镇上时,天色还早 ,他们直接去了落水村的路口处,一架青蓬马车静静停在那里,单从外面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就是那马车在他们到时,帘子掀开,露出胖管事笑呵呵的脸。   圆润的身子利落的下了马车,笑问:“你们来了?可带来了?”   秦肃凛从马车里拎出两个篮子,胖管事更满意了,伸手掀开马车。笑道:“你们要的白米。”   秦肃凛将米搬上马车,胖管事笑呵呵道:“明天还有么?”   两次合作还算是愉快,秦肃凛点头道:“有。”   胖管事更加高兴,“那明天还在这里,还是一样的价,行不行?”   秦肃凛应了,眼看着胖管事转身就要走,他忙道:“管家,有个吃食给你试试。”   胖管事果然停下来了,疑惑回身,看着秦肃凛端着一白瓷盘子上黑漆漆的东西,皱眉道:“这东西能吃?”   秦肃凛拿筷子夹了一大块放进自己嘴里,道:“绝对没问题。”   张采萱跟在秦肃凛身后,道“我们冬天没菜吃的时候,吃的就是木耳。”   胖管事半信半疑,伸手夹一块放进嘴里,随即眼睛亮了亮,道:“真的没毒?”   秦肃凛失笑,“怎会?方才你也看到我吃了。”   胖管事立时问,“你有多少?”   张采萱拎出个不大的布袋,大概有一斤左右,道:“全部在这里,拿回去用温水泡半个时辰,这种天气拌着吃有点冷,还可以下锅炒的,如果加点肉,味道更好。”   胖管事不大的眼睛眯了眯,“你们要换什么?”   张采萱一笑,“您先拿回去,试了没毒之后,我们再说这个。”   胖管事似笑非笑,眼睛更小了些,伸手接过,道,“成,既然你们相信我,我也可以保证,如果拿回去主子喜欢,我保证不会亏待了你们。”   木耳自然是推销出去了的,而且因为一斤干木耳泡发出来有很多,胖管事给了他们五十斤白米,还说如果再有安全的新吃食就给他拿去。   秦肃凛有时候还会多带一些青菜拿去卖给别的管事,但稳定的始终只有胖管事那边。胖管事姓自称元,虽没有直说他的身份,但看得出来很是不凡。   半个月后,张采萱他们这段时间换回来的白米已经有一千斤还要多一点。她自己盘点的时候都吓一跳,只感叹都城中果然富人多。但家中长出的青菜已经差不多没了,得把元管事那边的留着,这长久下来可是一笔大生意。   张采萱天天跟着秦肃凛一起去,他们的马车去镇上也不能完全避开村里人,基本上的人都知道。而村里人也终于接受了今年地里不会有收成的就结果,开始费心研究造暖房的可能性。   这日到家后刚刚吃完饭,虎妞娘就来了,还拿着一把绿油油的青菜,进门后递给张采萱,“我种出来的,看起来可喜人了。”   确实不错。   她也不废话,直接问,“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青菜是个什么价?可不敢让我们把价钱弄乱了。 ”   张采萱挑眉,想了想道:“你这一把,换个十斤粗粮还是好换的。”   虎妞娘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差点惊呼出声,半晌才找回声音,“真的啊?”   张采萱点头,“你找那体面的管事,可能会更高,主要是现在青菜少。”   哪里是少,分明只有他们一家。不过以后多起来肯定会降价了。   虎妞娘起身这屋子里走了两圈,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这回真是你照顾我,我都记着呢,我这就回去了啊,准备好明天就去试试。”   走到门口回身,想起什么,“对了,明天你能不能捎我去镇上?”   张采萱点头,将那把菜递还给她,道:“带回去,你们自己不吃,拿去换粮食也是好的,我也不缺这个。”   虎妞娘摆摆手,“给你的,我种出来了高兴,就想给你尝尝。”   张采萱笑着提醒,“可值十斤粮食哦!”   虎妞娘已经走到院子里,回身笑道:“就算是值一百斤粮食,要不是你我也挣不了。”   张采萱笑着摇摇头。   村里如今真正能够把菜种得有巴掌高的,除了她家,还有杨璇儿和顾家,其他的就只有从她这里买砖的那些人,包括从虎妞娘堂弟媳妇那里转手过去造起来的那家,听说也可以吃了。   至于别人,比如用柴在房子外头烧火,还有直接用稀泥造暖房的,如今都还只是发芽,要么就是早就发芽但它就是不长。甚至因为火候太大或者太小种死了的都有。   翌日一大早,秦肃凛的马车路过虎妞娘家门口时,她拎着个篮子上了马车,里面的菜只有一把,和昨天给她的那把差不多。   张采萱也不多问,一路上有些沉默,虎妞娘似乎有点期待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安,总之复杂得很。   到了镇上,虎妞娘知机的告辞,张采萱也不挽留,和秦肃凛两人将菜送到落水村的路口,早已有马车等着了,元管事除了一开始的几天,后来都不在这里,去了街道上。留在这里的是个机灵的年轻人,是元管事的侄子,唤元圆的。   元圆除了机灵,和他叔叔一点都不像,身形瘦削,看到两人笑眯眯上前接过篮子,顺手递过来一个荷包。   从今天开始,他们改收银子了。这也是张采萱愿意带上虎妞娘的原因,没那么招眼了。   家中的青菜已经不多,今日他们只带了给元圆的,悠闲的逛了逛,买了几只鸡蛋,才架着马车准备回家。   刚刚转上去青山村的路,就看到虎妞娘手中拎着篮子,一手拎个破麻袋。   秦肃凛停了马车,虎妞娘也不拒绝,道谢后爬上马车。掀开帘子看到里面的张采萱,她眉眼瞬间绽开热情的笑容,“采萱,我听了你的,专门找那体面的管事,我是真没想到,可以换十五斤粗粮。”   张采萱笑了笑,道,“大婶就是会做生意。不过也别太期待,等以后青菜多了,也就没这么值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虎妞娘听了这话也没有不高兴, 依旧笑吟吟的,“我当然懂。能够换粮食就很好了, 而且这段时间村里有菜卖的并不多,就算是以后多起来了,也不够卖的, 镇上那么多人呢, 可能会便宜一点。”   见她心底明白, 张采萱也不多说。   虎妞娘紧紧拎着破麻袋,兴致勃勃道:“回去之后我就重新撒种, 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那点菜地,我们一家人的口粮可就指着它了。”   张采萱失笑, “不能太热了,冷点不要紧。”   温度冷一些最多不长, 热了可是会烤死的。   虎妞娘连连点头, 她虽然没看到张采萱种的青菜,单看他们天天去镇上就知道种得很好,张采萱的话她都听得认真。   要是她也能天天去就好了,不要求多, 一天十五斤粮, 他们家都吃不完了。   虎妞娘还是很兴奋, 半晌又道:“回去之后,不能再让虎妞霍霍了,采萱,你是不知道, 刚刚长出苗,那丫头就开始摘,这哪是吃的菜,分明是吃的粮食。要是这段时间不让她摘,再得十五斤粮食都可能。”   张采萱笑开。   到了村口,马车停下,虎妞娘拎着麻袋和篮子准备下马车,回身道:“采萱,我想去告诉村长一声。”   张采萱无所谓,她并不贪心,只需要每日送元圆那里,她和秦肃凛就能活得很滋润了。镇上那么多人买不到菜,如果村里人真的能种出来,也是他们的本事。而且周围的人富裕些,对她自己也好。   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天上不再下雪,却还是很冷,看得到西山顶上还是白色一片,都是没化的雪。今年的天气实在不同寻常,粮食肯定是种不出来了。   两人回了家,吃完饭后就去了后院的猪圈,那里面的青菜又有巴掌高了,那是留着接下来几天送到元圆那里去的。   秦肃凛去扛着锄头去后面挖土,打算再铺厚一层。外面虽然冷,但是雪在缓慢的化,也可以出门逛逛了。   张采萱跟着他,不说干活,陪着他也好。   说是陪着,秦肃凛真就不让她帮忙,张采萱袖子里的手捂在一起,无所事事的左右环顾。   西山顶上白茫茫一片,较前些日子已经少了许多,看得到雪在化,收回视线,房顶上已经没了雪,再一转眼,看到了荒地边上的那片竹林。   那竹林是秦肃凛买下的荒地边界,竹子这东西就算是砍了,地下根系繁密,不挖干净来年又会长出来,而且一簇簇长的飞快。因为不好收拾就留着了。张采萱抬步走了过去,打算看看能不能拿来做些什么。   竹子没被冻死,每根只有手指粗细,这样的根本没什么用,编篮子都不行,得手腕粗细的那种才可以。她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看到竹林里有……竹笋?   她忙走过去,伸手去拔出一根,看到断裂处淡黄泛白的颜色,真的是竹笋。   她心里一喜,咬了一点,竹子的清香入口,丝毫没有苦味,于是蹲下身子仔细寻找,这一看发现光她面前就有十来根,顿时兴奋起来。   她拔了一大捧抱着回去,秦肃凛远远的就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挑眉问,“这有什么用?”   张采萱经常捣鼓一些一般人不吃的或者没用的东西,落到她手中都有用,日子久了,秦肃凛也就不多问了,还会帮忙。   比如那林子里挖来的腐土,当时挖的时候他实在不理解。但是现在看来……秦肃凛莫名觉得他们家的菜长得好都是因为那个。   “可以吃啊。”张采萱理直气壮。虽然她也不明白这么冷的天气,杂草都不肯长,竹笋为何会长出来,但是不妨碍她弄回去吃。   秦肃凛来了兴致,前面木耳那么难看的东西,只一斤就换了五十斤白米回来。这个……虽然也有点难看,而且毛乎乎的还扎手,当然也扎嘴……他有点纠结,不过还是选择相信她。   秦肃凛笑着问:“要帮忙么?我这边马上就好。”   “当然。”张采萱毫不犹豫。   张采萱直接抱进了屋子,又拿了一把刀,削开一面,手指从竹笋顶上开始卷,飞快往下,就剥出了白白嫩嫩的笋。以前她学厨,最开始干的就是这些打杂的活,剥个笋对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秦肃凛跟着学,一开始不太顺利,要么削得太多,笋被削掉大半,要么就太少,根本卷不到底就断掉了,还没等熟练呢,一捧竹笋已经剥完。   剥完了才发现只有一把,实在是皮太多了。张采萱却不嫌弃少,竹笋这东西长得快,光是后面那片,就能拔不少回来。   兴冲冲去了厨房,秦肃凛跟进去帮忙烧火。   先过一遍热水,张采萱还切了肉片进去一起炒,炒好之后拿了筷子递给他,“肃凛,你尝尝。”   看着她脸上的期待和眼神里的亮光,秦肃凛拿着筷子还没吃就已经觉得很值得了。   他夹了一节放入口中,笑道:“好吃。”   是真的不错,清脆的口感很新奇。   张采萱眼睛更亮,眉毛弯起,“如果煮完了再放放,味道更好。”   秦肃凛点头,“还有么?我们去采回来。”   “有。”张采萱也夹了一点吃 ,虽有点遗憾没有辣椒,不过口感还是不错的。   如果真的多,还可以腌起来吃。   两人去了后面竹林,半天就拔回来两篮子,不过两人都知道,只是看起来多,剥皮之后就没多少了。   剥完了煮过连水一起放入坛子,刚好一坛子。已经是午后 ,张采萱站在院子里回身看着西山,道:“你说山上有没有?”   秦肃凛默了下,这种天气,他不太想上山,其实是不想让她上山。去镇上的路都不好走,更何况去山上。   不过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点头道:“去年我们去的卧牛坡另一边就有片竹林,不过路不好走。”   张采萱笑道:“不怕,有你呢。明天我们回来就去。”   秦肃凛听到那句“有你呢”嘴角就勾了起来,听起来他似乎格外可靠也很得她信任的感觉。   不由得就应了,“好。”   翌日张采萱就没去镇上,秦肃凛一走,她就起床进了厨房做饭,饭做好后就去后院喂了鸡,又拿了骨头给小白小黑。   自从天气冷了,这两也不傻,靠在炕床角落睡觉,晃悠的时间也没以前多了。   秦肃凛回来后,两人吃了早饭,就去了西山上。   其实他们想多了,后院荒地里的竹林里有笋,西山上的竹林却连个笋尖都没有,大概还是山上太冷的缘故。许多地方还是冻起来的,竹叶上还有一块块的冰,一碰就化。   山上萧条,树林里许多树都是光秃秃的,没找到竹笋,张采萱有点失望,不过以后肯定会有。往回走时,看到山下的青山村炊烟寥寥,到处都有烟,现在不是做饭的时辰,那些人应该是在烧暖房的火。   四月时,镇上的青菜已经不稀奇,不过价钱很高,一般人吃不起。大部分都是都城来的管事买走,惹得镇上摆摊的人眼热。   摆一天不如人家一把青菜,还被都城的管事笑吟吟的接待,真心难得。   暗地里一问,发现卖菜的人都是青山的人,于是,最近村里就好多人来走亲戚。   先前封路亲戚都不来往,后来路不好走,也有媳妇回娘家,就算是说起暖房,别的村也不太重视。   农户也不傻,哪怕知道青菜难得,也觉得可以种出来,但先动手的不一定会成,等有人种出来了再说不迟。   如今已经有许多人都成功了,而且成功从都城来的那些管事手中换到了粮食。   今年和往年不同,往年种地是大头,只要没有大灾,填饱肚子没问题。   但今年已经四月了,地里还没收拾呢,就算是现在立刻下种也晚了,耽误了收成明年饿肚子基本上已经是事实,如今眼看着青菜可以换到粮食,那可是救命的东西,厚着脸皮也要去问了法子回来。   每日都有牛车到青山村来,甚至有人走路也来。   张采萱的亲戚和她都不来往,秦肃凛……   秦肃凛的亲戚只有周府的秦舒弦,她是不会为了这几根青菜上门的。   话说也秦舒弦今年好像十五了,不知道府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张采萱自从出了周府,一般就不会想起府里,记得最深的就是差点去秉院被杖毙,其他的回忆都淡了。   这日两人从镇上回来时,不时看到路上有人往青山村而去,他们的马车从村里过已经习惯,看到的人有时会和他们打声招呼。   马车一路不停,越过村子往村西去 ,刚刚转上村西的路,就听到他们家的方向传来激烈的狗吠声,也看到了顾家有人出来往他们家那边跑去。   张采萱面色慎重起来,小白小黑平时很安静,遇上熟人是不会叫的,她低声道:“出事了。”   秦肃凛没说话,只手上拉了下马缰,马儿跑了起来,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顾棋。   看到他们,顾棋忙道:“刚刚才有声音,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去……”   他的声音被落到了后面。   张采萱还在外面,就听到了有人惨叫,心定了定。飞快打开院子门,入眼一片大红,还有扑鼻的血腥味。   院子里,有个人拿着柴火比划,面前小白小黑正扑腾着,他边上躺着一个人,腿上一片血红,看到她进门,地上那人费力往她的方向爬,手朝她伸出,“救……救命。”   张采萱:“……”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小白小黑边往拿着根柴火那人身上扑, 一边躲避,身形矫健, 一点看不出平时的懒散。   拿着柴火那人看到她站在门口,面色一喜,见张采萱不出声, 小白小黑还更凶了些, 他忙道:“快点把你家这凶狗唤开。”   听到这话, 本来打算唤小白小黑的张采萱咽下了喉间的话。   有点不明白他这理直气壮的气势从哪里来。   他看向张采萱这边,一个不留神, 小白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他手腕吃痛, 猛的一甩,小白被甩开去, 落到地上打了个滚, 张采萱这才发现,小白滚过的地方也有血迹,由于小白浑身黑毛,她方才一点没看到它受伤。忙道:“小白小黑, 过来。”   两狗不再扑了, 边对着那两人凶狠的叫唤边往张采萱这边跑来。   张采萱蹲下身, 打算查看小黑身上的伤,小黑冲着她呜呜几声,似在警告。   这么一会儿,秦肃凛已经停好了马车过来, 扫一眼院子里的情形,不再管那两人,蹲下身去看小黑身上。   小黑浑身的白毛此时脏污不堪,不过看得出没有受伤,张采萱暗暗松口气。这才看向院子里半坐起身的人,他身上的的衣衫本就陈旧,此时腿上更是一片血红,伸手捂着腿的手背上也有牙印正流着血。   另外拿着柴火那人此时已经扔掉了柴火,一手捂着方才被咬的手腕,两人一站一坐,正在低声商量。两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   当然,她回家看到这样的情形之后,也知道了两人不是好人。   张采萱到青山村已经一年多,很确定没有看到过这两人。也不与他们废话,回身看着气喘吁吁终于跑来的顾棋,道:“麻烦小哥帮我报个官,就说有贼人趁我们不在,闯入我家偷东西,还打伤了我家的狗。”   顾棋秒懂,气喘吁吁转身,“我去套马车。”   “别……”   那边站着的那人终于说话。   顾棋不理,继续走。   他忙上前两步,看到小黑又不敢上前,只看着秦肃凛,“秦公子,有事好商量。”   哟,还是认识他们的人。   秦肃凛看着小白脖子上的伤,手指那么大的斜着划在背上,皮肉翻开还在流血,看得人触目惊心,大概是柴火打到它了。   秦肃凛眉心微皱,声音冷然,“你们难到不是来偷东西的?还打伤了我的狗。”   那人不服,“那狗要扑上来咬我们,我当然……”   眼看着顾棋上了秦肃凛架回来的马车已经掉头,这是真要去报官的意思。   他一着急就要追上去,路过门口的秦肃凛边上时,突然肚子一痛,然后铺天盖地的拳头落到了他头上脸上,忙伸手去挡,没成想那拳头落到手上也痛,真是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   秦肃凛表情凶狠,看得方才那往张采萱这边求救的那人将一开始爬过来的两步又挪了回去。   秦肃凛揍够了才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人 ?来做什么?”   地上那人捂着脸,“只是……想要来找你……们询问……一番种菜的法子,没想到你们家……没有人,就想先进来看看菜地,都是……误……误会。”   秦肃凛弯腰提起他衣领,又是一顿揍,“说不说?”   秦肃凛揍的那人还嘴硬,那边腿上被咬的血淋淋,走不动道的人忙弱弱的抬起手,“我……我说。”   “听说你们家种的菜好,我们就想来看看。”   这不还是一样的意思?   秦肃凛抬步走了过去,大概是气势太凶,那人边往后挪,边大叫:“有没有人?救命。”   秦肃凛:“……”怎么搞得好像他们才是坏人一般。   张采萱有点为难,现在这种情形,镇上的衙差其实不管事,真的交到镇上去才是对他们好,狱中还要管他们吃喝,哪怕一天一顿呢,人多了也消耗得快,现在的粮食可精贵,肯定随便关关就放了。   不过看他们方才似乎很怕报官的样子,要么他们是没去过镇上,不知道现在外头的情形。要么就是装的。   方才激烈的狗叫声已经传到村子里,此时远远的可以看到以虎妞娘为首的众人已经跑过来了 。   虎妞娘一走近,忙问,“采萱,你们这边怎么了?”   其实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院子角落厨房边上搭了个梯子,对着的院墙外头也有梯子,分明就是搭梯子进来的。   至于满地到处一摊摊的血迹,肯定是被狗咬了。   这就是独居的弊端了,就连最近的顾家离他们这边都有点距离,而且从村里到他们家根本不需要从顾家门口路过。   如果不是家里面有两条狗,可能他们今天真的会得逞。   小白小黑平时很少在村里逛,自从天气变冷,它们也不怎么出门,村里人大概都忘记了秦肃凛的这两条狗。   有妇人惊呼出声,“这不是全喜家的梯子?”   村里众人的东西,比如桌椅梯子,包括柴刀之类的,再相似的东西都有点不同,熟悉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众人都转眼看向其中一个妇人,那人也满脸惊讶,走近了看,惊讶道:“呀,还真是我家的。”   话出口,立刻恶狠狠看向地上的两人,脚就踢了上去,怒道:“敢偷老娘的东西,还拿到这边来祸害人,要真是让你们跑了,我家可就说不清了。”   还不忘跟张采萱解释,“采萱,你可要相信我,他们和我们家没关系,我们也不认识他们,说起来我们家也被偷了。”   又不解气的踢了两脚,刚好踢到那腿流血处,惨叫两声。   全喜媳妇更气,又踢,“你叫个屁,老娘辛辛苦苦让我爹打的梯子,从娘家扛回来的,你居然敢偷,只踹你两脚便宜你了。”   那被狗咬到腿上的人只觉得自己无比委屈,忙指着地上捂着头脸的人,“不是我偷的,是他扛过来的还有外头的梯子,都是他找来的……”   还有外头的梯子?   有人已经快手快脚跑出去看,只听到声音,“是全喜家的旧梯子。”   全喜媳妇一听更怒,再次踹了一脚,“你们还只逮着一只羊薅毛,老娘欠了你们的。”   地上那人有点崩溃,又不敢叫,大声道:“胡彻,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 ,你舅母要打死我了。”   现场霎时一静。   众人看向全喜媳妇的眼神意味深长。   全喜媳妇本是泼辣惯了的,正踢得欢快。听到胡彻的名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察觉到气氛不对,受不住众人这样暗示意味明显的眼神,怒道:“你们那什么眼神,我刘梨花嫁到青山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偷过东西?就算是他唤我一声舅母,也不能赖到我头上。”   顿时有人阴阳怪气道:“这可是全雨家的小子,你会不知道?”   又有人道:“他好像是昨天来的,我在村口遇上的,不常回来,我开始还没认出来。昨天还留在你家住了……”   捂着头脸那人惨兮兮抬起头,哭道:“舅母……”   全喜媳妇怒了,跑过来一脚踢到他胸口,“老娘不认识你。昨天就不该可怜你留你住。”   这么闹一通,她有点累,喘着气看向张采萱,道:“采萱,你说怎么办?怎么样我都没二话。”   张采萱确实为难,真要是送到镇上,可能关几天就放出来了,看着地上两人对两狗的畏惧,想了想,“那我……”   秦肃凛冷声道:“让他们帮我们家砍柴。”   众人一愣,只以为会送他们报官,没想到只是砍柴。   村长此时气喘吁吁跑来,就听到秦肃凛这句话,道:“砍柴好,就让他们砍柴。”   村长虽然公正 ,但性子却最喜欢和稀泥,他如此在场众人一点都不意外。   张采萱听了也觉得好,秦肃凛和她备下仓房里面的柴火可是砍了好多天,现在要烧暖房来种菜,柴火下得飞快,可能下半年就没了,说不准到时候还要冒雨砍柴。   这两人真要是扭送去衙门,还不如让他们干活 ,最起码自己得了实惠。   这么一会儿,村长喘匀了气,看向地上两人,认真问,“让你们砍柴弥补,你们可有异议?”   胡彻不敢置信:“……”弥补?   “行。”那边腿被咬的那人,忙一口应下。   胡彻忙抬起头,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只能大概看得清五官,不看秦肃凛和张采萱,只看着村长,期待的问:“大叔,这个砍多少才能算了了此事?”   村长沉吟半晌,看向秦肃凛试探着问道:“那就砍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秦肃凛点头, 不待胡彻和那坐在地上起不来的人露出喜色,又道:“只要能上山就必须去, 每日最少两趟。”   胡彻一愣,转身去看西山上,眼神里露出些绝望来。   “如果你们要是偷跑, 我就去报官, 还有小白……”   听到小白, 胡彻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忙道“不跑不跑, 绝对不跑。”   事情到了这里,就算是了了。   村长还写了个契书, 言明两人是上门偷盗之后自愿留下干活赔偿,为期一年。如若胡彻和胡水做到一半逃跑, 与逃奴无异, 东家秦肃凛可去衙门告状。   胡水倒是爽快,很快画了押,胡彻憋屈半天,余光不停往全喜媳妇那边看, 她却始终不理, 和别的看热闹的众人一样。   契书一式四份, 胡彻胡水各执一份,秦肃凛身为苦主也执一份,村长为证人,也有一份。   事情说完, 秦肃凛和张采萱含笑送走了众人,全喜媳妇走时恶狠狠道:“采萱,随便使唤,别客气,他十岁上父母就都没了,我们说接他过来他祖父祖母死活不肯,非要留他在家中,宠得眼高手低,银子少了看不上,多了挣不到,他就是缺管教。”   等众人都走了,秦肃凛将马车拉到后院拆了,后又将小白带进屋,烧了热水帮它上药。   看得一旁蹲在屋檐下的两人眼热不已。   真心觉得,人不如狗。   最后 ,还是行动无碍的胡彻扭扭捏捏问秦肃凛,“秦公子,能不能让我们也洗漱一番?”   秦肃凛扫一眼他,眼神落到他手腕上的咬痕上,道:“那边有厨房,自己打水去烧。”   秦肃凛说的是张采萱的房子那边,确实是有厨房的,里面还有锅灶一样不缺。   张采萱听了,又想起还要给两人找住的屋子,顿觉麻烦,有点后悔。不过想到两人是要砍柴的,道:“你们也住到对面去,不是想要看我们种的菜么?都在那边,看个够。”   秦肃凛这边的院子肯定不让两人住,本身他们居心不良,住到一起肯定不能放心。   倒是对面她自己的房子如今每间都种了青菜,呃……不是想看青菜么,就让他们住炕上好了。和青菜一个屋,看个够。   张采萱推开一间屋子门,里面地上的菜只有手指那么高,绿油油的,胡彻看到的第一眼就愣了愣。   她伸手指着靠墙的炕床,道:“你们就睡那里好了,注意!只能踩一条道过去,可不能踩了我的菜。要不然……不给饭吃!”   是的,带着胡彻过来的时候,她才想起还要供两人的吃食,契书上说他们是东家,也就是说,他们俩算是个长工的意思。   胡彻满脸青紫,还有手腕上被咬了一口,看起来严重,其实没什么事。胡水站不起来,腿上看起来血淋淋,被小白咬到后他自己扯 ,扯开了点皮肉才流了那么多血,小白也是因为不肯松口才被他打到的。   两人的伤都不严重,张采萱扫一眼就看了个大概,回房后拿了点方才秦肃凛给小白上的药给两人,道:“早些养好伤,赶紧砍柴去。”   本来看到那个纸包就有点纠结的胡彻,闻言忍不住道:“这个是方才给狗上的药。”   他明明看到秦肃凛就是从这里面分出去一半上到小白身上的。   张采萱点头,“是我们备下的伤药,你不要?”   胡彻忙收好。   张采萱转身出门,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们不能带人进院子来,也不能把我们家的事情往外说,要不然……小白来找你们玩。玩过之后就赶出去。记住了?”   听到小白找他们玩,胡彻还好,胡水是被咬怕了,忙点头,“不会不会。”   张采萱转身走了,回去了的全喜媳妇还过来了一趟,送过来了胡彻的行李,还特意拿了床被子。   家中多了两个人,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张采萱没有给他们做饭,只拿了粗粮和盐给他们,看到小白身上的伤口,张采萱坏心的给了最差的粗粮,还故意不给油。   到底是年轻人,两日过后,胡彻自觉就拿着柴刀上山了,胡水一瘸一拐的,也不敢闲着,帮着他们摘菜来着。   胡水帮着摘,他是最直观感受到青菜成长的速度的,真的是天天拔高一截,忍不住道:“东家,你们这菜种得真好。”   菜主要是张采萱种的,秦肃凛只是听她的话帮忙,比如烧火开窗,闻言后只当他是称赞张采萱了,“嗯。”   能得一个字,胡水就觉得很诧异了,秦肃凛沉默寡言,尤其对着他们俩,大概是还在记恨他们把小白打伤了。   天地良心,那个时候不还手,被咬死都是可能的。   胡水又道:“东家,你放心,等我好了,一定上山去砍柴。”   秦肃凛扫他一眼,道:“别叫我东家,我可雇不起人。”   胡水:“……”   张采萱和秦肃凛照旧每日都去镇上卖菜,如今种得越发熟练,菜长得很快。元圆那边是给银子,别的地方他们都要粮食,家中的粮食越来越多了。   又过几日,胡水的腿还有点瘸,就自觉和胡彻一起上山了。实在是早上秦肃凛两人锁了对面的院子门离开后,两狗就在关好的大门处或蹲或坐,看着他这个“仇敌。”   他还不如上山去呢。   胡彻一开始真的只跑两趟,砍回来的树也不大,只手腕大小,对上张采萱和秦肃凛疑惑的眼神时,他表示自己没力气搬不动。   张采萱和秦肃凛都没说他,只是隔日取粮食时 ,只给了往常的一半。   本身粮食就只将将够他们两个人吃,如今减少一半,只够吃一顿了。   胡彻看到粮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日的树就大了一半不止。   于是,粮食恢复了往日的分量。   张采萱有点好奇,杨璇儿早早的种出菜又不拿钱卖掉,难道真的只是研究出来自己吃?   这些念头只从她脑中闪过就算了,她还是很忙的。如今家中虽然多了两个人,但他们如今都只砍柴。   胡彻和胡水似乎在试探她,自从收拾过胡彻那次过后,他就老实了,再不敢偷懒砍小的,一般都碗口大。隔几日后甚至砍回来了一棵更大的,那种就算是秦肃凛,也要费劲才能拖回来。翌日的粮食张采萱就给了一把白面。   白面现在可是精贵的东西,得到了甜头的两个人,越发勤快,每日去西山上两趟,回来时辰还早,自觉帮着劈柴。   劈柴过后,粮食就稳定多了一把白面。两人越发勤快,吃过了加了白面的馒头,那割喉咙的粗粮馒头再不想试了。   几人试探着相处,张采萱和秦肃凛敢留下他们,自然就是有办法的。如今看来还好 ,她其实不缺粮,但也不是紧着他们吃的。   秦肃凛早就打听过了,两人仔细说起来都没干过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只是平时在村里偷鸡摸狗养活自己。这一次纯粹是偶然,实在是有人说秦肃凛家天天卖菜,家中肯定富裕,他们才动了心思想要干一票大的,没想到就遇上了小白。   转眼到了五月,还记得去年两人成亲就是去年的现在,那时候天气很好 ,哪怕是荒地里的苗都长势喜人,今年的……今年的还全部都是荒草。   这日,胡彻过来拿粮食,一般都是他,胡水如非必要,死活不来,他根本不敢踏入这边的院子,实在是怕了小白。   张采萱现在两日给一次粮食,胡彻看到里面有一小包白面,面上笑容更大,兴奋的接过,临走前有些迟疑的道:“夫人,我这几日去西山,经常看到那边的杨姑娘。看她样子不像是砍柴,拎着个篮子也不采东西,实在是奇怪。”   张采萱沉思,问道:“她去了哪里?”   胡彻见她有兴致,忙道:“卧牛坡那边的竹林。”   张采萱笑着道:“不用管她,她大概只是去山上逛逛。”   胡彻走了,张采萱脸上却慎重起来,昨夜她还和秦肃凛说,这几日天气回暖了些,想要去卧牛坡的竹林看看有没有竹笋。   不知怎的,她莫名就想到了去年在山上偶遇杨璇儿的事情。   她当时说是采药,去年的山上什么都有,药材自然也多,当时那篮子可是全部打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根滚出来的人参。   她就只采一根人参?   总觉得有点怪。   想了想,本来她打算明天才去卧牛坡的,因为她今天要把后面的竹笋采回来腌上。   不如……今天就去。   秦肃凛对她要做的事情始终支持,这一次他们不止拿了篮子,还带了麻袋,打算带些腐土回来。   张采萱也发现了,加了腐土的地种菜要长得快些,翠绿翠绿的不显老。   此时已经不早,两人不紧不慢往西山上爬,如今天气确实回暖了,虽然还冷,但已经没了以前那种时时刻刻都觉得冷的感觉。山顶上也没了白雪,张采萱一路走,一路格外注意林子里的腐土,她打算每种都挖点回去试试,看看哪种比较好。   眼看着就要到卧牛坡,她再次拉着秦肃凛进了林子挖土。正挖得认真,余光却看到了一角银白色隐绣云纹的衣摆,转头仔细看去时,才看到不远处的大树旁靠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再仔细看,发现他面色苍白如纸,唇色都不自然的苍白,眼睛紧闭,似乎死了一般。但浑身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最起码是个富家公子 。   张采萱:“……”不知怎的,她想到了胡彻说的,杨姑娘最近在卧牛坡闲逛,不像是采东西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60章 第六十章   张采萱是知道一些杨璇儿的不对劲的, 她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未发生的事情。   她很怀疑,杨璇儿在附近转悠, 就是为了他。   在这偏僻的青山村西山上有个富家公子,这谁也不知道。而且她天天转悠,就证明人不是她救的, 要不然她不可能不知道时间地点。   既然不是她, 那她就是有意抢别人的救命之恩了。这公子一看就很有钱, 不求别的,光是感谢的银子就不是一点点。   如果没有杨璇儿的反常, 张采萱可能会觉得这人危险,谁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好人还是恩将仇报的坏人?   不过有杨璇儿刻意要救他来看, 这人应该是个知道感恩的。   秦肃凛在另外一边挖腐土,见她不动弹, 问道:“采萱, 你看什么?”   张采萱心下想通了这些,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那人,道:“有个人晕在那边了。”   本来没走近看,她不知道人是生是死, 不过杨璇儿费心要救的人, 怎么都不会是个死人?   秦肃凛一惊, 走到她的位置往那一看,沉吟半晌道:“我们看看去。”   两人走近,那人睫毛颤颤,居然睁开了眼睛。   张采萱上下打量他, 也不说话。   沙哑的男子声音响起,“你们是谁?”   秦肃凛挡住张采萱,皱眉道:“我们是山下的农户,看到你坐在这里,你没事?”   那人上下打量秦肃凛,道:“你们能把我带下山吗?”   末了,又补充道:“我付银子。”   秦肃凛没有立刻答应,问道:“你被人追杀?”   那人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却没答话。   秦肃凛丝毫不惧,淡然道:“如果我们救了你,你倒平安无事离开了,我们却只是普通农家,万一你仇家找上门来怎么办?”   那人半晌才道:“不会。我保证不会,回去我就收拾了他。”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杀意。   秦肃凛看了他眼睛半晌,道:“好。现在我们来谈谈酬劳。”   那人苍白的嘴角嘴角勾起一抹笑,“我以为农家都是朴实的,你会婉拒我的谢礼。”   秦肃凛淡然,“施恩不望报么?不存在的。真朴实会害死人的。”   那人点头,赞同秦肃凛的话,“五百两。”   “一千两,我要银子,不要银票。”秦肃凛语气笃定,见他愕然,道:“公子怕是不知道,银子早已不值钱,现在外头随便请个人翻地砍柴都要半两银子一天了。我们还得承担你救你的风险。”   他们送一天青菜就是二十两,银子早已不如原先那么贵重了。   秦肃凛这样讨价还价,他还更放心些,不就是要银子。于是毫不犹豫,“好。你们把我带下山,等我恢复了就离开,大概一天时间。”   秦肃凛点点头,上前两步,“你能起身么?”   那人苦笑,摇摇头。   秦肃凛无奈,“好,我扛你下去。”   腐土麻袋什么的全部放到一旁,今天是带不走了,秦肃凛上前弯腰,打算背他下山。   当把那人背到背上,张采萱才看到他背上斜斜划开一个大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皮肉翻开,不过因为背上没肉的原因,伤口不深,也没伤到要害处。张采萱见了,皱眉道:“公子你可不厚道,你这样一天能离开?”   那人似乎低笑了下,声音沉沉,“我必须离开。”   如今西山上的人不多,大概除了胡彻和胡水还有闲逛的杨璇儿,再没了别人。一路从山上下来,没有碰上人,胡彻他们这个时辰正吃早饭,要下午才会再上山。   张采萱拿了装腐土的麻袋盖到他背上,对上他不悦的眼神,张采萱理直气壮,“公子,万一我们路上遇上人呢?可不能让人大老远就看到你身上的伤,这砍伤你的可不是一般的刀。”   他背上的伤口,一看就是练武之人的那种刀才能砍出来。   那人极力忍耐,不像是痛,总之有点纠结。   张采萱估计,可能他有洁癖。也不管他心情 ,救人就行了,可没说还要顾及他的感受。   很顺利的没有碰上人,到家时秦肃凛直接背着人进了屋,对面的胡彻那边的院子里没有人,也没看到他们这边的动作。   张采萱关上院子门,彻底隔绝了他们看到的可能。   那人先还清醒,路上昏昏沉沉睡去,到村西时又醒了过来,秦肃凛将他背到了最里面的闲着的屋子,放在床上。又起身出去拿了伤药进来,帮他上了药,用布条缠了,那人已经痛得冷汗直流,道:“我名谭归。”   秦肃凛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道:“你没必要告诉我名字。”   谭归一笑,苍白的脸上有些洒脱的味道,“你们都带我回家了,于情于理我都该报上名字。”   张采萱回家之后就进了厨房,人都救回来了,一千两银还是应该做饭给他吃的。她大概猜到了秦肃凛的意思,一是收了银子大家就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大家扯平了,以后也就没关系了。二嘛,可能是想要让那人知道,救他只是图银子,他们不是别人派来的人。   煮了鸡蛋汤,又炒了一盘青菜,张采萱拿了两馒头端进他的屋子,道:“吃饭。”   谭归的眼神落到托盘上,鸡蛋还好,有粮食就能换到,看向那盘翠绿,有些诧异,“你们有青菜吃?”   山上的杂草和树都不好长,他们居然还有菜吃。   张采萱看他一眼,不答话转身走了。   反正当下许多人眼中,农家妇人就是上不得台面,有的人家妇人都不上桌吃饭,她不说话很正常。   谭归奔波在山林中几日,后来受伤后又在山林里饿了许久,闻到鸡蛋汤的清香,只记得饥肠辘辘,拿着馒头开啃,不知是太饿还是饭菜真的美味,总觉得和别人做出的不同。   家里多了个人,胡彻他们并不知道,张采萱和秦肃凛午后就没出门了,打算把这个人送走再上山继续挖土。   说到这个,张采萱才想起她本来是去找竹笋的,今天给耽误了。   送走了人,明天就去。   两人每天早上都要去卖菜,问过了谭归的意思后,他想要和他们一起走,搭个顺风车去镇上。   翌日早上,谭归面色还是一样苍白,却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他自己爬上马车,看到篮子里的青菜,笑道:“你们还真能种出菜来。”   张采萱坐在马车前面,闻言掀开帘子,道:“公子说笑了,只是谋生手段而已。”   到了镇子口,谭归递过一枚剔透的玉佩,认真道:“等我拿银子来赎。一定会来的。”   秦肃凛捏着玉佩,笑道:“谭公子如果不来,我们夫妻可赚了。”   那玉佩张采萱只扫了一样,绿莹莹的剔透,里面似有水光流动,一看就价值不菲,别说千两银,万两怕是也买不来的。   看着他慢悠悠走远,虽有些虚弱,看起来挺拔如竹,自有风骨。秦肃凛将马车架到落水镇路口,元圆早已等在那边,他们每天见面,如今已经很熟悉了。   元圆接过青菜,递过来两枚元宝,道:“秦哥,我叔叔今天吩咐我跟你说,这青菜如今已经不稀奇,得降价。”   这本就是正常的,镇上的青菜多起来,肯定不能和一开始奇缺的价钱一样,秦肃凛点头,“什么价?”   元圆有点为难,道:“叔叔说,降一半,所以,明天只有一枚元宝了。”   秦肃凛点头,道:“你们每天只这么多其实也不够?”   元圆眼睛一亮,元管事的意思就是这个,如今青菜虽然多 ,却还是紧俏东西,多起来之后,就不止主子要吃,好些体面的管事也能分到一点。一个不小心没买到就不够,不够就要得罪人。   元圆将元管事的意思说了,“叔叔说,你们明天多拿一半,这银子还是照旧。”   张采萱听了,也觉得正常,大不了让菜再长高些,其实也差不多。   他们现在一般不买东西,家中有粮食有肉,就算是鸡蛋,家中喂的鸡虽然下蛋慢,他们两个人吃还是够的。   回去的路上,张采萱远远的看到摊子边上有人跪在那边,好些人围在一起。   他们没过去看,以后这样的事情应该会更多,要银子是要不到的,哪家都不宽裕,就算是有余粮,也不会有人那么善良拿来送人。   当然了,也可能是自卖自身。   无论哪种,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既不会去施舍,也不会买人。   回到家时,和以前的时辰一样。虽然救了个人,但他们昨天和今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干活,一样的时辰去镇上,丝毫没耽误。   当然,挖好的腐土还在山上没拿回来,所以,吃过饭后,两人拎着篮子上山去了,打算继续昨天的活计。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复苏   昨天他们一路往上,一路不停挖, 挖好的就放在了原来的路旁林子里, 打算回家的时候一起带上。   后来自然是没带成,不过如今上山的人少, 就算是人多,别人也不会要一袋土。   两人慢悠悠往上,顺路就看看路旁林子里的土还在不在,到了昨天救下谭归的地方时, 已经是午后,张采萱照旧去昨天的地方挖好了早就看好的土, 秦肃凛则跑去将昨天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周围树叶和地上有些血迹,这对他们可不好,如果真的有人来追踪到这边, 看到一旁他们挖过土的痕迹, 难免不会查到他们身上来。   虽然谭归说回去就收拾他,但也需要时间的。   秦肃凛动作飞快,其实不需要如何掩盖,西山那么大,来查探的人看不出就行了。   而且谭归来的路上似乎很注意掩饰行踪, 除了他靠的大树边有血迹, 根本看不出他从哪边来的。   张采萱挖好了土,秦肃凛那边也差不多,她拍拍手起身, “我们去看看笋。”   现在天气真的回暖了,少穿一件衣衫都可以出门,笋应该也长出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对面的小路,走了不久就看到了前面的竹林,张采萱余光扫到小道旁的笋,面色一喜,道,“真的有了。”   秦肃凛见她高兴,上前帮忙采,“喜欢就多采些,明天还来。”   张采萱点头,等走到竹林旁,篮子已经装了半满。两人不说话,埋头认真采。还有一个麻袋是空的,用来装笋正好。   正认真呢 ,突然听到有人拂过树叶走过来的声音,现在这个时候上山的人可不多,张采萱歪头看一眼,就看到了杨璇儿。   看到人,张采萱愣了愣。   直到此时,张采萱才明白胡彻跟她说话时的迟疑和纠结从何而来。   按理说,上山的人一般都是陈旧的布衣,就算是她和秦肃凛,身上的衣衫也是特意换上的,更别提胡彻两人身上补丁加补丁的旧衣了。当下的布料可不如上辈子的牢固,稍微使劲就拉坏了,更别提上山被荆棘划拉了。   杨璇儿一身粉色衣裙,外罩一件薄纱,看起来仙气飘飘,头上也簪了粉色的珠钗,从萧条的林子里走出,猛然看去如林中仙子,又仿佛在一片涂鸦里突然出现一幅美人画。   好看是很好看了,就是可能有点冷。还有,这林子里这样的衣衫走起来就有点难,不是勾了这边就勾了那边,杨璇儿却似乎已经习惯,走得极慢,耐心的将勾住的地方取下。   脸上微微带着笑意,眉眼间带着些恼意,一举一动间颇为动人。   张采萱收起了脸上的惊愕,回忆了一下昨天那人的长相气度,虽然狼狈,衣衫也破,但料子好。长相俊朗,气度不凡,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不羁。   张采萱有些胡思乱想,如果她真是为他而来,那么……她喜欢那样的人么?   就这么一愣神,杨璇儿已经走到了近前,张采萱和秦肃并没有刻意避开她,竹林茂密,行动间自然就有声音。   杨璇儿循声看到两人,微微笑道:“采萱,你怎的在这里?”   张采萱更加坦然,指了指一旁的竹笋,“我来采点东西。”   杨璇儿似乎只是随意一问,有些轻愁,“我也是来采药材,只是今年天气大变,本来应该能采的药材现在都没有长出来。”   张采萱笑了笑,低下头继续采竹笋,似无意一般,道:“杨姑娘独自一人在林子里,胆子可真大。”   杨璇儿捂嘴笑,有些羞涩模样,“我这没有人陪着,找不到人一起来。”   这就是打趣的张采萱有秦肃凛陪着了。   如果两人还未成亲或者刚刚成亲,张采萱可能会羞涩,但是如今两人已经算“老夫老妻,”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坦然道:“杨姑娘也会找到合适的人的。”   杨璇儿慢慢往前走,“采萱,你惯会跟我玩笑。”   天地良心,两人开玩笑可就这一回,还算不上什么玩笑话。哪里来的“惯?”   她慢慢的越过竹林中的小路,往那边去了。   张采萱不在意,继续采竹笋,不管她来做什么,跟她都没关系。   不过一会儿,杨璇儿去而复返,看到张采萱,叹息道:“实在是没有药材,我能和你们一起么?”   张采萱无所谓的点头,“我们就要回去了。”   秦肃凛始终沉默,不搭理杨璇儿,扛着装好的竹笋走在前面开路,张采萱紧紧跟着他,后头跟了杨璇儿。   竹笋不重 ,看起来一大袋,到了正道上,张采萱接了过来,秦肃凛去路旁的林子扛出先前两人挖的土,杨璇儿看到张采萱身上的大麻袋,皱眉道:“采萱,有秦公子在,你别干这些粗活,反正他也能照顾好你。”   这倒是实话,秦肃凛不喜欢张采萱干这些活,而且他完全可以照顾好她,都是她执意要做。   张采萱拖着麻袋,一本正经道:“我又怎能坦然让他照顾?”   杨璇儿讶异,“你们是夫妻,他照顾你本就是应该的啊!”语气理所当然。   张采萱默了默。   这就是社会风气和从小受到的教养不同了,当下的女子确实能坦然让夫君照顾,甚至男人养不起家还要被看不起。   但是她自觉夫妻就是要互相扶持照顾,虽然体力上差些,但总要努力干活,总不能不会干或者不能干就不用做了,坦然在家中被养起来?   张采萱不说话了,杨璇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   下山分别之时,杨璇儿笑了笑道:“最近天气有回暖迹象,药材可能真的会有,明天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她眼神落到了张采萱拖着的麻袋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张采萱无所谓,反正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张采萱怀疑,她知道的比自己还多些。她要是不怕苦愿意跟着就跟着呗,“没什么不方便的。”   却也没有主动邀请她一起。   翌日,张采萱和秦肃凛上山时,看到杨璇儿拎着篮子等在路旁。   看样子真的打算跟着他们了。   张采萱看到她身上浅绿的衣衫,笑道:“杨姑娘,你这样上山,不觉得不方便吗?”   杨璇儿笑容有点僵硬,“我习惯穿纱裙了,穿布衣我身上会长疹子。”   张采萱随意问,“我记得上一次看到你,就是一身布衣啊。 ”   杨璇儿笑容僵了僵,她总觉得今天的张采萱有点硬邦邦的,不似以往的软和,“就是那回就长了疹子,很久才痊愈,还差点留疤。”   接下来几天,杨璇儿都跟着他们上山,两人采竹笋,她就在不远处转悠,然后又跟两人一起回来。   从五月上旬开始,天气真的回暖了,竹笋渐渐地抽条拔高,要老了。村里人最近几天都在收拾地,还是打算下种,赌一把收成,万一有了呢?   到了五月中,不过短短十来天,草木复苏,看得到到处都在发芽。还有了阳光洒下,渐渐地还有了花开,春日一般暖和起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村里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今年的春天来得这么晚,可能冬天也会晚来呢?   兴许是以后每年都改到五月开春,现在下种就刚刚好了。   张采萱正盘算着是不是随大流收拾后头的荒地出来洒些种子,就算没有收成,拔苗回来晒成干草喂马也好。那马儿去年到现在可就靠着干草喂的。   天气回暖之后,秦肃凛从镇上回来会带它出去栓在外头吃些新鲜的嫩草。   这日一大早,两人从镇上回来,元圆今天说了,青菜不稀奇了,都城那边就有得卖,他们府上觉得到这么远来采买不合算,让他们明天别送了。   青菜这东西长得最快,天气合适的话,从下种到能吃只需要半个月,而且对温度也不是很强求,都城那边现在就有一点都不稀奇。   而且,秦肃凛送的菜很贵,两篮子收二十两,现在可卖不到这么高的价格了。   送了这么久,其实也不简单,就算是天气冷也要按时送到,一天都没得休息,如今不用送正好。   青菜不用送了,他们也不用早起了。   夜里,张采萱从水房回屋,满身湿气,秦肃凛看到了,抓了帕子帮她擦头发,忍不住念叨,“现在虽然暖和,也要小心着凉,我怕你痛。”   身体上的疼痛,确实没有人可以代替。他语气里满是担忧,张采萱的嘴角已经微微勾起,不觉得唠叨,只觉得温暖。   屋子里安静下来,气氛静谧温馨,等两人躺在床上,张采萱半睡半醒,想着明天不要起早,可以多睡一会儿。迷迷糊糊道:“明天我们不要上山了,把地收拾了……”   秦肃凛揽着她的腰,闻言搂得更紧,轻轻嗯了一声,将被子往上拉了些,“睡。”   翌日早上两人都没起,阳光透过窗纸洒下,只觉得温暖。   张采萱睁开眼睛,就察觉到了腰上的手臂,身子一动,就听秦肃凛道:“再睡会儿。”   两人又磨蹭一会儿才起身,外头阳光明媚,一点看不出前些日子雾沉沉的模样,再远一点的西山上,看得到树上发出了嫩绿的新芽。   张采萱去了厨房做饭,秦肃凛去后院喂马,虽然忙碌,却不觉得厌烦枯燥。   饭后,两人去了后面的地里收拾杂草,其实一个漫长的冬天过去,地里的杂草已经枯死,砍起来一点不费劲,只是翻地可能有点难。   村里那边炊烟袅袅,看不到有人在外头闲逛,就算是大点的孩子,也没有闲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气急   如果不是现在季节不对,春耕时忙成这样很正常。   天气好了, 串门的人就多了, 不过也只是有空闲的人而已,张采萱自觉很忙, 而且她平时和别人来往不多,也忙着收拾地根本没空。   今天他们没再去镇上送菜,也不打算去西山上,吃过饭后拿了刀就去了房子后面的荒地。   枯草很好弄, 用刀勾着就卷到了一起,一会儿一把火烧了还能肥地。正做得认真, 突然看到远远的有人过来,不是从房子那边过来,而是直接从去西山的小路那边地里直接走过来的。   杨璇儿今天一身鹅黄衣衫,模样娇俏, 大概是暖和了穿薄了的缘故, 看起来更加飘逸。   她走过来时眉心紧锁,“采萱,今天你们不去了吗?我等了你们好久,才看到你们在这边收拾地。”   张采萱本来弯腰干活,好久没弯腰, 此时她腰酸得不行, 闻言直起身子,撑着腰道:“村里人人都在收拾地,我们家这虽然是荒地, 撒了种子多少是个收成,农家人嘛,种地要紧。”   闻言,杨璇儿有些不解,“现在都五月中了,种什么都不会有收成的。”   她语气笃定,理直气壮。   那种笃定不像是知晓农事,倒像是知道结果一般。   张采萱再次弯腰割草,掩饰住眼神里的异样。嘴上执着道:“总得试试,万一就有了呢。”   杨璇儿也不再执意说这个,劝道:“昨天我见你竹笋还没拔完,反正你干活也不行,留给秦公子做,你还是去拔笋,顺便陪陪我。”   张采萱脸一红,“我……我想要陪着他,而且我们两个弱女子上山,如今天气回暖,说不准会遇上蛇,我跟你谁也打不过它啊!”   说完,低下头干活,无论杨璇儿怎么劝说都不答话了。   杨璇儿劝说半天,张采萱就跟没听到似的,气得跺跺脚,沉思半晌,突然问道:“采萱,西山上有几处拔竹笋的地方?”   不待张采萱回答,她又道:“是我想要采竹荪,别的地方也没有啊。你放心,我不要你的竹笋,也不会告诉别人。”   张采萱终于开口,“只有你看到的那处,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   杨璇儿转身走了,张采萱重新低下头干活,偶尔抬起头看看她,她真的挎着个篮子上山去了。   摇摇头,不再多想,专心干活。   枯草割起来快,半天时间就割了大半,只是很累,腰很酸,秦肃凛倒是还好,一直没见他直起腰歇歇,张采萱忍不住道:“肃凛,你歇会儿。”   秦肃凛停下来看着她,“你要是累就回去歇,我留在这里干活。”   看他表情,张采萱就知道他的想法,大概是觉得他多做一些,她这边就能少做一点了。忍不住道:“我们俩就这么多地,还是荒地,有没有收成都不一定,不用这么费心的。”   秦肃凛点点头,重新低下头干活了。   张采萱无奈,看了看天色,跟秦肃凛说了一声。拎着刀回家去烧点热水过来喝。   刚刚从后门进了院子就听到大门处有敲门声,张采萱上前打开,原来是吴氏。   张采萱如今和张全富一家疏远 ,认真说起来还不如虎妞娘亲近,吴氏会上门她还是有点好奇的,“三嫂,你可有事?”   吴氏好奇的往院子里张望,“我能进来么?”   她怀着还抱着小孩子,张采萱侧身让她进门,道:“我们今天在收拾地。”   潜意思就是很忙,有话快说。   也不知吴氏听没听懂,进了院子,看到屋檐下的椅子,抱着孩子坐了。那孩子才几个月,看起来胖胖的,笑眯眯的看着张采萱。   张采萱也不生气,抱着孩子走这么远确实是很累,想坐下也正常。而且,吴氏上门就没有闲聊的,一般都是有事情说。   果然,吴氏坐下就叹口气,“采萱,今天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姑母他们一家要回去了。”   闻言,张采萱恍然。   说真的,张全芸和她实在陌生,平时又不来往,她一般还真想不起来他们。   如今天气回暖,落水村那边早已退了洪水,应该可以重新造房子了,于情于理他们一家人都不能再借住了。   吴氏手指逗弄着孩子,道:“其实姑母很勤快,家里的活她都会帮忙,去年那么冷的天,还帮爹洗衣,手上满是冻疮,衣衫又薄……”   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张采萱静静听着,总结下来就是张全芸很苦,还任劳任怨。   吴氏还是继续,“她回不回家,我是无所谓的,只是娘和大嫂二嫂……”   张采萱抬眼看她,不用说都知道李氏他们肯定不满了。她只听着,也不问吴氏的目的,反正她总会说的。   吴氏见张采萱始终不坐,明白她有点忙,道:“造房子总要花银子,前些日子你们天天卖菜,村里人都知道,不知道姑母会不会上门?”   张采萱仔细看她神情,道:“三嫂,你觉得呢?”   吴氏笑着摇头,“我们家人多,而且也没土砖,当时他们费了几天劲才把猪圈和鸡圈弄出来,等我们家的菜种出来,镇上的青菜早已便宜下来,根本没多少银子,而且爹娘说了,要先还了你的。姑母那边肯定是不能帮上忙了。”   柳家人如果有地方求助,也不会跑到媳妇娘家住这么久了。   如果真的要借银子,柳家没地方借,那就只有张家这边了,儿媳妇严带娣娘家那边,不问他们家借就是好的,想要问严家拿银子,根本不可能。   算来算去,居然真的只有她这边可以借。   吴氏走了,张采萱去了厨房烧火拎去后面的地里,好歹让秦肃凛停下歇歇。   张采萱不紧不慢继续干活,突然听到山上传来胡水的声音。   “夫人……”   张采萱挑眉,这两人自从搬进来就很老实,除了一开始几天,后来每天砍回来的柴都不少,其实跑两趟西山刚好来得及,他们还顺便劈柴,就得干到晚上。   当然,这里面很大可能是小白的功劳。   胡水像这么张扬的唤她,这还是头一回。   远远的看到胡水从山上飞快跑下来,跑到她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手捂着肚子喘气,“夫人,我们回来的路上遇上杨姑娘了,她被蛇咬了。”   一口气说完,他又喘息几下,才算是缓和了些。   张采萱:“……”天地良心,她真的是随口一说有蛇,只是借口,谁知道杨璇儿点那么背。   现在天气刚刚回暖,蛇这种怕冷的动物不是应该还要再暖和一些才出来?   还不知道杨璇儿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纠结半晌,问道:“现在如何了?”   胡水忙道:“杨姑娘的脚踝肿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敢碰她。她让我下山找人去救她。”   看来不严重,还能顾忌男女授受不亲。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肯定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采萱点头,“那你去村里找人,虎妞娘她们,找几个力气大的。”   胡水点头,转身往村里跑去。   很快,他带着虎妞娘她们过来,这个时候就看得出来杨璇儿刻意经营的关系了。   她这才想起,这会儿应该是做晚饭的时辰,基本上每家都有人在家。   路过张采萱家的地时,一群人还和她打招呼,“采萱,你去吗?”   张采萱含笑摇摇头,“我没力气,扶不住她。有大娘你们我也放心了。”   那些妇人也不强求,与其说是去救人,不如说是去看热闹。浩浩荡荡十几人上山去了。   张采萱继续砍草,秦肃凛微微皱眉,“采萱,我总觉得,杨姑娘似乎是在找东西,而且她好像觉得那东西和我们有关。”   张采萱哑然:“……”谁也不傻啊!   她是怀疑杨璇儿的来历 ,就算和她不一样,也是有些预知未来的本事的,更或者可以说是   ——重生!   张采萱知道这些,对于杨璇儿的所作所为自然就有所猜测,看了她上山的打扮之后,还知道了她多半就是为了谭归去的。   没想到秦肃凛这么敏锐,这就猜了个大概。   她的猜测当然不能告诉秦肃凛,根本就说不清楚,笑了笑,“我们有什么?竹笋她又不想要。”   秦肃凛低下头继续干活,似乎在沉思。   杨璇儿对竹笋一点兴趣都没,陪着他们摘了几天,从来不见她拔一根带回来。   上山的人很快就下来了,杨璇儿被一个粗壮的妇人背在背上,似乎都半昏迷了,浑身软软的没力气一般。   张采萱还看到了她的脚踝,确实肿得厉害。   一群人簇拥着那妇人往杨璇儿的家去了。很快,又有妇人跑来,道:“采萱,你们家的马车能不能帮忙去镇上请个大夫?咬杨姑娘的蛇大概有毒,肿得厉害,她也昏昏沉沉的唤不醒。你们马车比牛车快。”   还加上一句,“救人要紧。”   于是,张采萱和秦肃凛又去了一趟镇上,还是上回那老大夫,好在如今天气好,路也比那回好走许多。   杨璇儿家中的院子里有十几个人,里面也不乏真心担忧她的,可见她努力维护邻里关系颇见成效。   老大夫查看过后,给她放血包扎,对着一旁的观鱼道:“没事,那蛇的毒性不大,过些日子就痊愈了。”   杨璇儿院子里的人得了准信,才渐渐地散了回去。   李氏也来了,走前对着张采萱道:“采萱,忙过这段日子,抽空去家里,你大伯有事情跟你说。”   她语气轻松,张采萱想起吴氏说张家要还她银子的话,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债了   他们后来又还过两回,如今还欠她四两银, 这些日子青菜价钱居高不下, 这一回应该会全部还完了。   要不是这一场灾,真的只凭种地, 十两银大概得两年,还得风调雨顺的情形下。   张采萱无所谓,四两银现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也不会去算计现在四两银折价了多少。   就算是真的理清楚, 张家也不会多付银子给她。看在他们去年没有把柳家人往她这边推的份上,她不打算再计较了。   杨璇儿被蛇咬, 村里人知道后,欣喜于天气的转变,蛇出来后,别的动物也会出来了。也就是说, 慢慢的会恢复以前的环境。   张采萱回去继续收拾地, 到了时辰回家做饭,就这么忙了好多天,才把后面的地全部翻完撒上了种子。   她这边一完,翌日早上张道远就到了,“姑姑, 我奶找你。”   张采萱不再拒绝, 和他一起去了张家。   村里的人最近都忙着种地,现在也有种完了的,三三两两在外头闲聊。看到张采萱, 都会含笑和她打招呼。   张采萱好久没到张家,大半年过去,和以前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一进门就看到了张进福,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采萱来了 。”   “大哥。”张采萱也没有拒人千里。   直接进了堂屋,张全富和李氏两人都在,村长也在。看到她进来,李氏伸手给她倒茶,“采萱,可忙完了?”   张采萱点头。   张全富递过几枚银子,道:“采萱,这是剩下的银子,你收好。”   果然是四两。   张采萱伸手去拿,这银子一收 ,两家以后可能来往就更少了。   张全富显然也明白,眼看着她的手就要碰到银子,他突然道: “采萱。”   张采萱疑惑的看他,手上动作照旧,银子捏在手上,问道:“大伯,你有话说?”   张全富叹口气,“这银子……确实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要是不满可以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弥补一二?”   前些日子的青菜贵成那样,近几十年都没有过这样的高价,因为杨璇儿暖房的缘故,村里好多人家都赚了不少。而且如今因为大灾的缘故,银子铜板早已不如当初签契书时值钱。认真论起来,他确实是占了便宜,张采萱吃了亏的。   当然,他本来觉得自己虽然占了便宜,却提前将银子送上,很够意思了,但是张采萱真的一点不计较,他又觉得不是滋味。   他话出口,村长都看了过去。   “不必了。”张采萱拿出腰间的荷包,装好银子。   村长清清嗓子,“采萱,你大伯请我来就是作个见证,你们之间的债了了,今天你走出这门,往后可不能就你爹娘的房子和地再起纷争。”   他又看向张全富,“你也不能再问她要银子,如非必要,不能打扰采萱的日子。当然,她娘家只有你一个长辈,以后她有事情求你帮忙,你也不能推脱。”   见两人都没异议,村长点头,“那就好了,皆大欢喜。”   他起身走了。   张采萱起身,“大伯,那我就回去了,家中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张全富叹口气,“好好过日子。以后常回来,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找你几个哥哥给你做主。”   言下之意,是将张家作为她娘家的意思。   张采萱含笑点点头,且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起身出门。   吴氏抱着孩子倚在门上,看到她出来,笑着道:“采萱,这就回去了?”   张采萱笑了笑,“三嫂有空去我家里坐。”   吴氏面上笑容更大,“哎,有空我会去的。”   小李氏和何氏在厨房门口 ,也含笑打了招呼,看得出来她们今天很高兴,大概是因为分家有望。   张采萱往篱笆墙门口去,眼看着就要出院子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采萱,等等。”   张采萱回头,看到张全芸,有些诧异,不是早就准备回去,没想到又是七八天过去,他们还在。   张采萱顿住了脚步,语气淡然,“姑母。”   余光看到厨房门口的小李和何氏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颇有些不屑。   这是看不起张全芸的意思?   张全芸小跑几步,走的还是小碎步,有些扭捏放不开,“采萱,是这样。我们家的事情你可能也听说了,最近天气好,我们就想要回家去,只是去年大水冲垮了我们家的房子,你姑父和表哥又只会读书,家中根本没有余银修房子,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她有些局促,显然也知道跟张采萱开口不合适。话说得飞快,吐字清晰,张采萱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看向那边厢房门口的吴氏,吴氏见她看过去,调皮的朝她眨眨眼。   张采萱上下打量一番张全芸,她身上的衣衫还是那么破旧,过了这些日子,上头又多了几个补丁。她认真问道:“姑母,你这么累,图什么?”   就算是女人,自己干活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弄成这样,图什么?   张全芸一愣。   小李氏噗嗤一笑,眼睛看向一旁吴氏旁边房门紧闭的屋子,声音扬高,“姑母,老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您这带着一家人回来住就算了,借银子还借到了外嫁女身上,还是您亲自开口。您家中的男人呢?您嫁的……怕不是个死人?”   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指着鼻子臭骂柳家人了。   何氏翻了个白眼,转开眼睛。   听到声音,严带娣从后院出来,无措的看着面前的情形。   张全芸脸胀得通红,声音低低,“采萱,我本来是跟大哥借的,只是他说这银子得还你,你能不能借给我?我保证会还。”   借是不可能借的,就像是小李氏说的,要借也是柳家人找别人借。   方才小李氏的话那么难听,那屋子门却始终没开,这是打算装死到底了。   此时,堂屋门打开,倒是屋子李氏出来了,她先瞪了一眼说话的小李氏。才又看着门口的张全芸皱眉,语气毫不客气,“小妹,你别为难采萱,她已经嫁人,这银子算是嫁妆,怎么也得拿回去交给秦家,你这么逼她,要是银子给了你,她回去怎么交代?万一秦家不满……”   突然一只茶杯从李氏边上飞了出来,“砰”一声砸到地上碎片四溅。   随即张全富的声音传来,“今天你们家就搬回去。”   他起身走到屋檐下,路过李氏时,李氏忙侧开身子避让,脸上也有些惧怕。   张全富背着手站在屋檐下,“我还以为你们是因为回去没得吃才赖着不走,没想到居然打了这个主意。”   他似乎怒急,摆摆手,“以后别说房子塌了,就是饿死在这门口,我也不带管的,我说到做到。走走走……”   小李氏和何氏她们脸上都满是快意。   本来是早就说好,还了张采萱的银子就分家,柳家吃的粮食,可有她们一份。   张采萱转身走了,张全芸忙着跟张全富求情,顾不上她。   最后,到了午后时,柳家一行人还是离开了青山村,显然是张全富没松口。   出村的路不在村西,张采萱本来不知道柳家走的事。她正在家中切嫩草来晒干草呢,吴氏抱着孩子上门了。   她也不在意张采萱在干活,坐在木头墩子上,看着张采萱熟练的动作,道:“可算是走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住不长了。前几天娘托人给四弟说亲,我听到李媒婆说如今家中那么多人,多余的房子都没有,人家姑娘指定不愿意。”   “还说了,就算是有房子,如今姑娘的聘礼也不便宜,采萱,你是不知道,镇上的布料和点心简直贵的离谱。”   “这样的情形下,爹娘都没想过推迟还你的银子,姑母想要跟你借……爹肯定不答应。”   吴氏说得兴致勃勃,张采萱顺耳听着,以前她住在张家时,三个嫂子里,小李氏平时和李氏关系最好,何氏太直,不喜欢和人说笑,只有吴氏,最喜欢找她说话 ,如今也不例外。   “我不止一回听爹娘说,柳姑父没有担当,什么都推姑母出来。尤其是借银子借房子这样的事情。”   张采萱笑了,就算是今天这样的情形,她也没能看到传说中的姑父,道:“读书人嘛,面子还是要的。”   吴氏嗤之以鼻,“都要饿死了,还要面子?”   她继续说话,语气不屑,“都说读书人斯文,但那有什么用?能养活一家人才是要紧,读那书又费银子还不能干活,比道远一个孩子都不如。姑父来了几个月,厨房不去就算了,家里的活也不伸手帮忙,偶尔爹叫他帮个忙,他还说要准备明年的县试。”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上门   吴氏越说越鄙夷,情绪激动了点, 怀中的孩子此时都开始哭了, 她起身忙抱起他转圈哄着。   还对着张采萱道:“姑母这一回去,肯定很忙, 房子要修,地里还没收拾,没有银子修房子不说,家中还没有粮食……”   她啧啧出声, 摇摇头道:“反正这样的日子给我过,我是过不下去的 , 还不如休了我算了。”   张采萱沉默,当下对休弃的女子颇鄙夷,走在路上别说邻居,就是孩子都会编出歌谣传唱, 总之日子难过。   吴氏是看着张全芸过了几个月的, 虽然有玩笑的成分在,这些话足以说明张全芸的日子难过,甚至比那被休弃的妇人还要难。   却在此时,外头响起张道远的声音,“三婶, 娘让我来找你回去。”   吴氏扬声应了, 抱着孩子走到门口,“道远,什么事啊?”   张道远看了看张采萱, “我不知道,刚刚二婶和奶吵起来了,然后说……分家,娘悄悄让我来找你,二弟去唤村长大伯了。”   吴氏面色一喜,这意思是何氏和李氏吵起来,还请了村长,以她对张全富的了解,很可能立时就会分家了。   回头对着张采萱扬声道:“采萱,我回了啊,有空再来找你。”   说完,抱着孩子走得飞快。   张采萱继续切草,想要喂马就得备够草料,要不然冰天雪地的,就算是不怕冷出门去割也没有。   吴氏走了,她也没起身关门,主要是这边一般没有人来,而且她整个下午都会在院子里切草来晒。   当虎妞娘的声音响起时,她手上的刀险些切到手指。   “采萱,快快快……”   主要是虎妞娘的大嗓门,怕她听不到一般,老远就开始叫。   张采萱无奈的放下刀,回身看向门口,虎妞娘几步进来,伸手去抓她,“采萱,赶紧的,你大伯家出事了。”   方才张道远说,何氏和李氏吵起来了,她已经知道了。   虎妞娘没拉到她手,一跺脚急道:“你大伯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说要分家,那几个老人家都请过去了,看样子是真的。”   村里有人分家,一般都会请村长和有名望的长辈出面,大家长也不好太过偏颇。   分家对村里来说,本就是件稀罕事。尤其张全富还年轻健在,就更稀奇了。   这在以前,几个儿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一般分家意味着长辈离世,小辈想分家就是诅咒长辈赶紧死的意思。   虎妞娘急得不行,看她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张采萱无奈,道:“先前三嫂在我这里,我已经知道了。”   虎妞娘一愣,“你知道?”   “那你看看去啊!顺便劝劝你大伯,哪能现在就分家,对你几个哥哥不好的,大家都会说他们不孝。”   张采萱无奈,“大婶,你太高看我了,他们分家,谁也不会听我的。而且分家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念头,岂是我这个不熟悉的外嫁女几句话可以劝回来的?”   虎妞娘想想也有道理,不由自主点头。   “而且我刚从张家回来,方才大伯已经还清了欠我的银子。”   虎妞娘叹口气,“分家……父母在,不分家啊!”   要张采萱来说,分家挺好的,分开之后干活不会偷懒。就算是厨房里面那点事,吴氏和何氏她们平时费尽心思就为了少干一点。   叹息半晌,不见张采萱动弹,虎妞娘又道:“采萱,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热闹也好,顺便看看你爹当初的地都分给谁了。”   张采萱叹口气,虎妞娘这是急糊涂了,道:“大婶,我是外嫁女,这种事情要避嫌。”   而且她爹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出去,还看什么?分给谁都跟她没关系。   虎妞娘听了,一拍脑门,“哎呦看我这个脑子,采萱,你可别恼,我是真没想到。”   张采萱笑了笑,“还没谢过大婶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些,怎会怪你?”   虎妞娘听了,颇为慰贴,转身出门,道:“那我看看去,你大伯母这个人,最是喜欢老大家的,孙辈里面也最喜欢道远……”   这就纯粹是看热闹了。   秦肃凛抱着草进来,刚好看到虎妞娘离开,问道:“采萱,村里可是出了事?”   虎妞娘来必然有事,秦肃凛都习惯了。   张采萱起身捶腰,“大伯要分家了。哦,对了,方才大伯把银子还我们了。”   张家分家,谁劝也没用,最后家到底是分了,还分得彻底。院子里的菜地分了六份,就连锅碗瓢盆都分了。   家中的地也分成了六份,五个儿子每人一份,老四老五如今还没成家,他们还和张全富一屋。   至于成了家的,以后自己那份地的收成就是自己的,秋天的时候就自己去收。当然,从现在开始,也得自己打理。   还分了银子和粮食,到底多少外人不知,反正不多就是了。   也就是说,如今张全富手中的地还有一半,等以后老四老五成亲,就把自己的那份带出去,他们只留下自己的那份。   其实这样对老四老五的婚事不利,谁家也不愿意找个没有婆婆帮衬的人做女婿。   但就是有人不按常理,就在分家的第三天,有人上门给老四张进喜提亲。   提亲的是落水村的刘家。   落水村中,姓刘的最多,就跟青山村张姓人家都有点关系一般。这刘家说起来和张采萱外祖家还是本家。   提亲的姑娘是家中老大,今年十五,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落水村去年招了灾,一家人是去姑娘外祖家借住的,只是好像闹得不愉快,今年天气刚刚回暖就搬回去了。   这门婚事,说白了就是为了以后找的退路。今年的天气不同寻常,地里有没有收成都难说,这个冬天还不知落水村会不会发大水。   人家看重的就是老四成亲就分家,婆婆不插手小两口的日子。   也就是说,如果人家真的受灾拖家带口来了,张家这边李氏和张全富不能说闲话。   这意思是李媒婆上门提亲时隐晦说明白了的。   最后,李氏问过老四的意见,一咬牙应了。   张采萱知道时,聘礼都下过了。   她没管这么多,听过了就过去了,她和秦肃凛打算去镇上买两头小猪回来自己养。   现在天气好,外头的草多,随便割一把就够喂猪了,等到了过年的时候,差不多一两百斤,刚好可以杀。   镇上的人更多了,别看去年冬天不好过,现在卖种子的人可不少。   从头到尾逛过一遍,张采萱有点不甘心,“怎么会一头小猪崽都没有?”   秦肃凛左右看看,“别是去年母猪不好喂,都给杀了!”   她还不放弃,虽然她不馋肉,却是因为她平时经常吃的缘故。   “再找找。”   转了几圈都没找到,秦肃凛拉着到了卖猪肉的摊子前,买了两斤肉,又把骨头买了,才问:“大叔,现在哪里还有猪崽卖?”   张采萱眼睛一亮,别人不知道,屠户经常收猪指定知道。   屠户笑呵呵,“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落水村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惊讶,秦肃凛道:“不是说落水村被淹,怎么还会有猪崽?”   屠户笑了,“年轻人,落水村那么大,水往低处流,总有淹不到的地方啊! ”   张采萱和秦肃凛都没去过落水村,如非必要也不打算去。想了想,张采萱道:“大叔,那你能帮我们买来吗?我们付你点路费。”   屠户先是一愣,再次笑了,“可还从来没有人问我买过猪崽呢。帮你们也行,只是现在猪崽少,价可不便宜,一头下来得二两银。”   确实很贵。   犹记得当初张采萱买地,荒地才二两多一亩呢。如今只能买一头猪崽了。   屠户又来了生意,顺口道:“你们若是要,下一次集市过来拿。”   要是肯定要的,猪崽现在贵,以后猪肉贵是必然的。   如今镇上的粮食还是一样紧俏,并没有因为天气回暖而回暖,照旧是每天五十人,每人五斤。所以,白天的粮铺就算是开了门,也是卖些盐和糖,也早已不是当初的价钱,一般都翻了三五倍,有些东西甚至是十倍。   现在不用砍柴,张采萱忙着晒草,还又上山两回,将笋采回来腌上。   当谭归的马车到了门口时,张采萱几乎忘记了这个人。   看到之后才想起来,这个人还欠他们一千两银子呢。   谭归带着两个随从,进门就看到满地半干切碎的草,张采萱还在屋檐下切得欢快。   谭归早已不复当初的狼狈,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嘴角笑容温和,风度翩翩中带着点痞气。带着两个随从踏进门来,“夫人,我来还银子了。”   阳光刺眼,张采萱眯着眼睛看清是他,道:“谭公子,还以为你贵人事忙忘记了。”   他含笑抬手,微微弯腰一礼,“怎么会?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张采萱两人是救了他没错,但救命之恩还是过了,当日就算是他们不出现,谭归也不会死。   再说,还有杨璇儿到处找他呢。   就凭她满山到处转悠,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张采萱也不多说,拿掉膝盖上的围裙,起身道:“谭公子言重。”   说完就进了屋,很快拿出来当初的那枚玉佩,递过去道:“谭公子。”   张采萱早就看到了,后头的两个随从马车上抬下来个箱子,应该就是那一千两银了。   谭归接过捏在手中眯眼看过,看到张采萱冷淡的眉眼,笑道:“夫人可能不知,这可是我谭家未来夫人的聘礼,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张采萱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眼睛落到箱子上。   意思很明显,银子。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遇见   谭归有点无奈,他这么个贵公子, 不比那冷冰冰的银子好看?   上一次他就发现了, 这女人看他冷淡得很,不是那种故作清高的冷淡, 是真的对他一点兴趣没有。   谭归挥挥折扇,吩咐道:“把箱子帮夫人抬到屋里去。”   张采萱满意了,走到前面带路,箱子落地, 随从自觉出门,谭归走到箱子前抬手打开, 入眼一片雪亮。   谭归微微一笑,眼神流转,“一千两白银。全部在这里了,夫人可要点点?”   张采萱从箱子收回目光, 摇头道:“谭公子总不会诓我这小妇人的。而且, 谭公子方才也说了,救命之恩,您要是连一千两都不给够,岂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一千两?”   谭归失笑,“夫人说得有道理。”   这时, 秦肃凛又抱了一把草回来, 看到院子里的随从和屋子里说话的两人,走到门口,看清里面是谭归, 肃然道:“谭公子来了。”   谭归看到秦肃凛回来,笑道:“特意来送上上次救命的谢银。”   秦肃凛微微点头,“天色不早,谭公子请回。”   谭归走到一旁坐下,“上门是客,不招待我吃顿饭,岂不是失礼?”   秦肃凛看到他自如的动作,也不生气,只道:“农家简陋,怕怠慢了公子。”   几乎是明着赶人了。   谭归无奈,起身道:“我是真觉得你们家的饭菜好吃,不觉得被怠慢。”   他已经抬步往外走去,眼看着就要出了院子门,看来吃饭什么的不过是随口一说。   秦肃凛和张采萱站在门口看他上马车,却在这时 ,杨璇儿一身碧色衣裙,轻飘过来。   看她样子似乎是直奔张采萱家而来,不过看到门口的马车时脚步顿住,似乎有些惊讶。   那边的谭归却再没停留,上了马车对两人拱手笑道:“再次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秦肃凛微微点头,“谭公子实在不必客气。”   银子送到就行了,还谢什么。   谭归放下帘子,随从也上了马车调转马头,那边的杨璇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两步,“谭公子……”   张采萱诧异,难道他们还是熟人不成?   谭归掀开帘子,上下打量一番杨璇儿,折扇一展,一股风流之意不自觉流露,微笑道:“姑娘认识我?但我似乎没见过姑娘?”   杨璇儿满脸喜悦几乎压抑不住,闻言哑然,半晌才道:“先前还在都城时,听过谭公子的名声……也偶然见过公子几次。”   说到最后,声音低低,头也低了下去,露出的脖颈肌肤白里透红,显然是羞的。   瞎子都看得出杨璇儿对他有情意了。   张采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下狐疑,难得杨璇儿真的如她所说一般,早就听说过谭归,也见过他,且已经对他倾心?   要不然她表哥顾月景那样的书生,比起谭归也不差什么,只是冷清了些,也不见她动心。   谭归却似乎没了兴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不过是外头的人乱传罢了,姑娘还是莫要相信为好。”   带着浅浅的警告之意。   这也是拒绝杨璇儿一腔情意的意思了。   杨璇儿脸白了白,道:“谭公子……”   马车掉转马头,再不迟疑往前走了,很快就转上村里的大路进了村子看不到了。   杨璇儿呆呆的看着,直到马车看不到了,才看向门口的两人,“采萱,你怎会认识谭公子的?”   张采萱笑了笑,不怀好意道:“前些日子在山上看到了受伤的谭公子,我们将他背了下来。”   果然就看到了杨璇儿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失落,还脱口问道:“山上哪里?”   这句话说得太急,不自觉就流露出些质问的意思了,秦肃凛轻推张采萱转身,淡然道:“杨姑娘,无论哪里,现在我们指了你也不知道,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亲自带你去那地方看看。”   转过身的张采萱再也忍不住笑开,杨璇儿怕是要气死了。   秦肃凛关上门,杨璇儿终于反应过来,跑过来敲门。   秦肃凛不耐烦,皱眉。   张采萱伸手捏他的脸,笑道:“问问就行了。”   秦肃凛声音扬高,“杨姑娘还有何事?”   半晌,杨璇儿的声音隔着大门传来,“我今日特意过来,是想谢谢你们上回帮我请大夫。”   秦肃凛语气肃然,“不必,以后有事不要麻烦我们就好了。”   张采萱有些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客气的拒绝人,还是个姑娘,这话可不好听。   外头杨璇儿没有再出声,兴许是走了。   张采萱拉着他的手摇啊摇,“肃凛,你饿不饿?我们做饭吃。”   秦肃凛的脸色缓和下来,伸手就着张采萱拉他的手用力,将她拉入怀中,手轻抚她柔顺黑亮的发丝,低低道:“采萱,我想就我们两个人过日子,再没有别人。”   张采萱笑了,“现在就是我们两个人啊!我们家又没有别人。”   秦肃凛点头,“谭公子以后不要让他进门,还有杨璇儿,也不要让她再来了。”   张采萱失笑,谭归那样的人怎么会再上门?至于杨璇儿,在她看来,那是个有些高傲的姑娘,今天被秦肃凛明着拒绝了,大概是再不会上门了。   两人抱了许久,张采萱的腰都有点酸,道:“做饭,我有点饿。”   听到她饿,秦肃凛松开手,“我帮你烧火,你做饭好吃。”   张采萱伸手摸他的唇,“今天抹了糖?”   秦肃凛伸手拉下,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话。”   村里众人的种子是撒下去了,到了六月中,天气和往年一般炎热起来,张采萱和秦肃凛这些日子,都在晒干草,后来要晒粮食,干脆把干草挪到对面的院子晒,这边关起门来晒粮食。   还没忘记去镇上抱猪崽回来,那屠户做事靠谱,真的就带了两只猪崽,带回来后发现猪圈没了,被他们种地了。   无奈,秦肃凛又把土挪了出来,才喂上了猪。   等粮食都翻晒过一遍,收入地窖。   两人自从成亲后,张采萱那边地窖中的东西全部挪到了秦肃凛这边,那边的地窖基本上是个摆设。   等粮食全部晒完,已经到了七月。   张采萱看着天气,惦记着她的木耳,和秦肃凛一起上山。   如今天气炎热,地里的苗都蔫蔫的,今年发芽虽多,却莫名大片大片的枯死,如今又蔫,看样子是没什么收成了。   这段日子许多人都出去找短工做活,不过去了几日,回来了大半。今年因为地里的缘故,找短工的人尤其多。外头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短工。   村里的气氛焦躁起来,似乎一瞬间众人就开始担忧明年的粮食了,甚至有那刚好够吃一年的,等秋收过后,家中就再没有余粮,而今年的收成……还只是巴掌高的苗苗呢,苗苗还枯死了些,剩下的根本不多。就算是连苗一起吃了,也吃不了几天,还不饱肚子。   如果真的如往年一般的时间入冬,那么就只有……   和去年一样这暖房里面种青菜了。   暖房既然能够种出青菜,应该就能够种出粮食来。   想到这个的人很多,于是,西山上砍柴的人多了起来,胡彻他们来回都能遇上人。   张采萱和秦肃凛也不能幸免,他们采下的木耳都用麻袋装,外人一看,不知道他们装的什么,而两人从山上挖土的事情众人是知道的,因为林子里看到的刨过的痕迹,张采萱也没有刻意避开人。   而他们俩种的青菜出苗快,村里人也知道,人家十天半个月卖一次青菜,他们家天天都有。兴许就是因为这林子里的土呢。   于是,就有人从山上往家装土,好在西山林子够大,青山村的人虽然多,却有南边和北边的山头上也可以挖。所以,林子里虽然看得到被挖过的痕迹,到底不多。   林子里挖土,在有的人看来纯粹胡闹。林子里那树叶烂出的土再怎样能耐,还是不如那肥地里的土的。   于是,真的就有人跑去挖肥地里的土回来。这也罢了,居然有人地里的土被人挖了。   土居然被偷了!!   这也无奈得很,自己家地里的土肯定舍不得,挖别人家的就不会心疼了。   衙门如今早已不管事了,就算是管,为这土,人家还不一定接这样的案子呢。让人家镇长查土被谁偷了,这不是胡闹吗?   衙门不管,村长这边不能不管,再不管要乱套了,村里因为怀疑邻居偷土,差点打起来。   土这玩意,都长得差不多,就算是去人家里看了,也不能分出是哪块地的,就算是看得出来一些,也不能确实就是人家偷的那块地,总之扯不清楚。   妇人气得在地里破口大骂偷土贼,愣是没有人回嘴,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人家不接话,就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   村长为这,将青山村众人唤到村口的宽敞地方,警告了一番。   张采萱也去了,村长很严肃的警告众人。总结起来就是:土可是农家的根本,是命根子,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家的,都不能挖。   不只是挖土,还有人一起去挖坑做土砖,这是打算造暖房了。   去年的众人那暖房,说是暖房,其实就是猪圈和鸡圈修出来的,根本算不上,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造暖房。   村里众人干得认真,一时间看起来就有点热火朝天的感觉。   不过,这种情形,其实不太好,众人之所以对暖房如此认真,大概是真的觉得,今年没收成,而明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回来   已经是七月中, 先前五月上旬天气回暖, 众人还以为今年的冬天会来得晚些, 那么粮食撒下去,多少还能有点收成。   但是这天气才回暖两个月,如今的天气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阳光热烈得跟灶中大火一般, 又烤人又热。   早晚会降温, 如果到了八月底,天气凉了下来, 那么今年可就真的没有收成了。   众人造暖房,其实也是留一条退路而已,就算是最后用不上暖房, 还可以拿来住人,所以, 他们造出来的暖房,确切一点说,是造房子。   张家也在其中,不过他们家没有和别人合起来,本身张家自己人连同张道远这样半大的孩子, 还有李氏和小李氏她们也可以帮忙, 光是自己家的人就已经很热闹了。   张家老四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八月中。   而张家的房子,空的那间给老四做新房,原先老四和老五住的房间给老五做新房, 刚好勉强够住。   现在就真的是造暖房了,一开始小李氏和何氏不太愿意,怕张全富最后不分给他们,最后被李氏骂一通,就连她最喜欢的小李氏都没能幸免。后来发话,造五间,每家一间,以后老四老五成亲之后把他们那间分走,老两口如果需要,他们都不得推脱,必须自觉上门帮忙。   当然,现在剩下的那个由猪圈改过的暖房,就是张全富和李氏的了。   张家今年分家,可是让村里人看了好大一通热闹。   张采萱听到这些,也不往心里去。儿子多了,长大了成亲后有了自己的小家,肯定就有各种各样的心思了。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   她如今正从山上摘木耳回来,顺便挖土。   自从胡彻和胡水搬到他们家,张采萱和秦肃凛就再没有砍过柴,如今家中仓房中劈好的柴火满满当当,堆不下的就搬去了张采萱的屋檐下,围着房子堆了一圈,又满了之后,干脆就堆在张采萱房子的院子里,已经堆成了小山。   张采萱还试着腌青菜,后来发现青菜太嫩,腌起来水太多,她又晒了些。   而她从山上挖来得野蒜和找来的苦瓜,已经种到了暖房里。   现在天气炎热,暖房里凉爽,苦瓜的藤爬到了她特意插的竹杆子上,已经开花了。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八月中,张进喜的大喜日子。   张采萱回来,也不是第一回去村里喝喜酒,算是熟门熟路。   张采萱并没有因为和张家的关系而提前到或者多帮忙,就和一般邻居一样。张全富和李氏虽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再强求她。   她拎着粮食到的时候,张家院子里已经很热闹,张麦生的牛车上已经扎好了大红花,就等着张进喜出发去落水村接新娘子了。   张进喜在众人簇拥下离开,张采萱也去帮忙摘菜,当下肉贵得不行,李氏并没有买多少,鸡蛋也不多,比起以前别家办喜事就有些寒酸,但银子已经比以前老三成亲时多花了一倍不止。   就这,馒头还全部都是粗粮揉出来的了。   村里人虽觉得寒酸 ,却也觉得正常,现在粮食是有银子都买不到,能够撑起席面,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快到午时,新娘子到了,盖着盖头 ,身段窈窈,由张进喜牵着拜了堂。   张进喜满面喜色,看得出来他对这门婚事很期待。   那边拜堂,这边就已经开席,张采萱也随大流坐在一起吃饭,却见李氏笑着回应众人的道喜,往她这边来了。   她走到张采萱身边,低低道:“采萱,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采萱点头,起身和她进了屋子。   李氏拉她进屋,道:“采萱,你四嫂现在新房,你那三个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不放心她们。你去帮我陪陪她,大伯母拿喜盘给你吃。”   张采萱哭笑不得,到底应了。去陪了新娘子,院子里的这些活就不用她了。   新房就是原来她住了一段时间的那间屋子,她到的时候,新娘子早已掀开了盖头,独自坐在喜床上绞着手指。   张采萱端着托盘,进去后回身关上了门,笑道:“四嫂,来吃饭。”   刘兰枝听到她的称呼,脸瞬间通红。   张采萱笑了,“四嫂,你唤我采萱就行。”   听到这个名字,刘兰枝上下打量她一番,点点头,“采萱。”   她眼神颇有深意,对她陌生,但是听到她名字似乎并不陌生。   张采萱将饭菜放到桌上,“这可是大伯母亲自装好让我送过来的。”   刘兰枝脸又红,声音有点低,“采萱,我有听说过你。”   张采萱和落水村的关系,就是柳家,还有外祖刘家。柳家应该不可能会提起她,那么就只有外祖刘家了。   张采萱好奇,笑问:“哦?听说了我什么?”   “你表姐……”刘兰枝语气顿住,咬着唇,半晌才道:“采萱,过几天我来找你,我们再细说。”   张采萱瞬间了然,刘兰枝这是觉得不合适,她今天才进门呢。   张家的喜事过了,村里又办了几场喜事,张采萱也发现了,青山村,落水村,还有李家村,真的是串来串去的结亲。   以前村里的人娶不到欢喜镇上的姑娘,就连姑娘也少有嫁去镇上的。但现在不同,这几场婚事里,有两个青山村的姑娘嫁去了镇上,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先前村长还吩咐众人,那暖房的事情不要到处外传。潜意思大概是想要众人不要告诉了周围的亲戚。   但还是没能阻拦,听说李家村和落水村那边,都有人造起了暖房,其中李家村最多,落水村那边倒还少些。当然,可能是因为去年受水灾的缘故。   八月中,还是和七月一样热,这天气一点都不正常 ,就算是那些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也看不懂这天气的走势了。   这样的情形下,青山村又发生了一件稀罕事。   当初和张采萱一年被卖掉的姑娘,荷花,也就是如今的抱琴赎身回家了。   消息闹得极为轰动,基本上路上遇到一个人,以前打招呼是“回来了?”现在则是“你知不知道那件事……”   张采萱有点囧,怀疑她当初回来时村里人也是这么口口相传。   但是待她听完虎妞娘亲眼看到的情形后,才知道自己多虑。   当初她回来是周府的马车送到村口,拎着一个大包袱。且一下马车就被秦肃凛接去了他家,村里自然也有人看到,但是不多。而且李氏飞快去秦肃凛的院子接了她回家。   说起来虽然轰动,却不如张荷花。   虎妞娘说得兴致勃勃,“你是不知道,人家可是带了足足三马车的东西,摆到院子里满满当当,那个布料……哎呦喂,溜光水滑,我都不敢上手摸,怕给她刮坏了。让我赔我可赔不起。”   “还有皮毛,白得跟雪似的,比杨姑娘那件也差不多了。点心做的跟白玉一般,她倒也大方,拿出来分给看热闹的孩子,我家虎妞都有一块,我捏了一点点,真甜。”   张采萱含笑听着,虎妞娘的话虽然夸张,却也并不是胡说的,看来张荷花是真的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虎妞娘似乎还在回味点心的甜,半晌感叹道:“采萱,你说同样是做丫头,你怎么就……”   张采萱失笑,她倒不会生气。   虎妞娘说话直,不会拐弯,且语气是恨铁不成钢,并没有坏心思。   张采萱笑道:“大婶,我都说了我是厨房烧火丫头,吃食不缺,别的就欠缺了。”   至于抱琴,会拉那么多东西回来,兴许大半都是那位三公子给的。当初在酒楼偶遇时,抱琴和那三公子的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虎妞娘闻言,又感叹,“吃食好也好啊,最起码下了肚子。你要是在村里,哪能长得这么好?   “大户人家的丫头,总归要比土里刨食的村姑好过的。要不是虎妞长得不好,我都想送她去,不求她扒拉多少东西回家,好歹她自己过得好啊!”   张采萱无奈,虎妞娘似乎一直觉得大户人家的丫头好过,犹记得她当初回来时,似乎也听到过她这番话,那时候她们还不熟。   张采萱想了想道:“大婶,那是你看到的好。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丫头是签了卖身契的。这卖身契又分活契和死契。”   虎妞娘笑开,“我知道,死契银子多,还不能赎身,但是你们都是死契,都回来了啊。”   张采萱看她一眼,虎妞娘就老实了,做出一副认真听说的样子,“活契可以赎身,但是得不到主子重用,因为你早晚要离开,主子的秘密岂能让你知道?”   虎妞娘点点头。   张采萱语气肃然起来,“你说死契可以赎身,整个都城一年有没有一个死契赎身成功都不一定,我们只是运气好而已。还有,死契是命都卖给主子了,挨打受骂是常事。遇上那狠心的主子,一个不高兴,杖毙都是可能的,我就看到过,活生生被打死,那惨叫声隔几个院子都能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有孕   虎妞娘捂住了嘴。   张采萱语气轻轻, “反正打完之后, 浑身骨头基本上都碎了。”   气氛沉默, 虎妞娘半晌才反应过来,道:“采萱,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为何会疏远你大伯了。”   张采萱笑了笑, “不过也看运气, 如果遇上那主子性子好的, 日子还是好过的。”   虎妞娘叹息一声,“往后我再不说这种话了, 虎妞虽是闺女,却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受这番罪的。”   张采萱有感而发, “有娘的孩子是宝。”   如果当初原主爹娘还在,哪怕再难, 他们家只有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卖女儿的地步。   虎妞娘感慨完了,又道: “其实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张采萱抬眼看她。   “荷花……抱琴,她说以后就叫抱琴了, 她是回来造房子的, 昨天她一回来就去了村长家中,买下了三亩地,一会儿衙差就该来丈量了。还说了让村里人都去帮忙。她可真的赚了银子了。”   最后一句,满是感叹。   张采萱哑然。   虎妞娘起身, “她大概和你想法一样,昨天我还觉得奇怪,都说财不露白。为何那些东西就摆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屋藏起来也行啊!现在看来,她爹娘能狠心卖掉她,这是防着她爹娘呢。”   也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东西,到时候她要搬走,她爹娘如果不愿意,村里也会有人帮忙的。   抱琴动作很快,当日果然有衙差来丈量地界,就在杨璇儿家的隔壁。当时许多人都去看热闹,抱琴当时就说了,帮着她造房子,一天三百文,不供饭食。   这比起当初张采萱造房子时翻了几十倍的价钱,村里人有点失落,三百文虽然多,但是如今买不到粮食啊。   总比没有好,抱琴的房子造了六间,只剩下一间睡觉的屋子,其余全部弄成暖房,她这是真的不打算和家中再牵扯上了。一间多余的屋子都没,看样子还不打算招待客人。   如果全部用土砖,得一个多月,但是她全部用青砖,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搬进去住了。   张采萱这日在家装干草,她要把这些晒干得草全部装进麻袋里面。以防受潮发霉。   敲门声响起,张采萱打开门看到一身细布衣衫的抱琴,有些诧异。   上一次看到她,抱琴一身衣衫精致,首饰也好,现在身上全没了当初的妖媚,就跟一般丫头差不多。   她手中拎着个篮子,探头往院子里看一眼,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采萱侧身让她进门,笑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她昨天才丈量下地方,今天已经有牛车拉青砖过来,抱琴应该很忙才对。   抱琴含笑踏进门,左右看看院子里的情形,眼睛落到屋檐下热得吐舌头的小白小黑身上,笑道:“以后我也养只狗防贼。你们家抓贼做苦力的事情我可都听说了。”   张采萱搬了椅子给她,眼神示意她坐,态度随意。转身继续去干活,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样的情形里,也不能把人打死,报官不成,不如让他们干活。”   抱琴也不生气,并没有坐下,反倒将篮子打开,递到张采萱面前,道:“这个是我从都城带回来的皮毛,送给你。”   一匹雪白的皮毛,看样子还是狐皮,倒是不大,但也不便宜了。张采萱惊讶,两人的关系小时候还行,但是长大了就再没有相处过,可值不起这么厚重的礼物。   张采萱并没有接,“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算用不上,换些粮食也好啊。”   抱琴不由分说塞到她手中,“我不缺这个,本来回来前就想要来找你叙叙旧。今天来主要是谢谢你。”   张采萱疑惑,“谢我什么?”   抱琴看看院子外,又扫一眼屋子里。   张采萱看到她谨慎的样子,笑道:“家中就我自己。”   抱琴声音压低,“谢你没有将我的事情到处乱说。我知道昨天虎妞娘来找你说过话,我一直在注意村里的传言……”   如果张采萱真的说了她的事情,没道理村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抱琴低着头,道:“真心的,谢谢你,采萱。”   张采萱哑然,她一般不喜欢说别人的事情。真的将抱琴的事情说出来,对她也没好处,反倒是抱琴在村里大概会被指指点点。   抱琴好不好过,完全跟她没关系啊!   张采萱将皮毛还给她,认真道:“你拿回去,我既然没说,以后也不会说的。”   “我不是怕人知道我做过通房,我只是怕日子难过。”   说着,抱琴眼眶一红,低下头擦了,道:“采萱,三公子他娶妻了。”   张采萱哑然,这她可不知道怎么安慰。本就是通房丫头,早晚都有这一天的。堂堂大家公子怎么也不可能为了她不娶妻?真有那本事,抱琴早就死了,三公子的长辈肯定不能留她。   三公子没娶妻,她这边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是不会在娶妻前纳妾和留下子嗣的,甚至会在成亲前为表对未婚妻的重视将原先的丫头打发了。   抱琴很可能就是那被打发的丫鬟了。   张采萱沉默半晌,道:“你都回家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   抱琴擦擦眼睛,抬起头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道:“我想要尽快嫁出去,我虽然刚回来,但村里的发生的事情我都打听了,我如果孤身一人,且不说我爹娘哥哥他们会不会出幺蛾子,杨姑娘那样的事情难免会发生,我可没有丫头。”   她意思明显就是杨璇儿用丫头换回了自己的名声。   张采萱半晌无语,她还为人家担心,看抱琴这样,对以后的日子显然已经打算好了。   他们每天的日子都差不多,喂鸡喂猪,还有马儿。闲来就晒干草,今年的木耳和去年一样多,她干脆让秦肃凛搬了一截木头回来放到暖房,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生出木耳来。   地里已经确定没有收成了,这段时间热烈的阳光已经烤死了苗,没死的也蔫蔫的,收成是肯定没有了。   而如今欢喜镇上的粮食价钱居高不下,每日那点定量,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就是不知道南越国其他地方如何,尤其是桐城,如果桐城那边也没有收成,只怕南越国都城也要乱起来了。   青山村中的日子忙碌枯燥,说要来找她说话的刘兰芝一直没来,张采萱也不去问,外祖刘家对她来说,是比张全芸还要疏远的陌生人。无论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她。   转眼到了九月,天气不见凉快,还是一样炎热。天也亮得早,因为热的缘故,想睡懒觉都不成。   张采萱坐起身,秦肃凛伸手揽过,因为刚醒的缘故,声音暗哑,“还早,再睡一会儿。”   张采萱拿开他的手,起身穿衣,“我睡不着,还有点饿。”   听到她说饿,秦肃凛也起了身,“熬粥喝。”   张采萱点头,起身出门去院子里打水洗漱。秦肃凛跟着她,洗漱完就去了后院喂马。   张采萱熬粥,站在锅前,热气腾腾的清香扑鼻,往日觉得很好闻的米香今天无端端觉得有点恶心,喉咙也涩涩的觉得不舒服。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没觉得自己发热,顺手就搅了下锅里的粥,突然一阵胃酸翻涌,再也忍不住丢下勺子就跑了出去。   刚刚出了厨房她就开始干呕,早上胃里空空,吐了半天却只吐出来一点酸水。   秦肃凛听到动静从后院过来,看到她捂着胸口难受的吐,忙上前去抚她的背,担忧道:“别是吃坏了东西?我们昨天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张采萱来不及说话,待她抬起头来时,眼睛含泪,眼眶都有点红。   秦肃凛看到她这样,心里一急,“采萱,你怎么了?还有哪里难受?”   张采萱吐完,就觉得胸口呼吸顺畅许多,不过她想到方才的难受,巴不得把胃吐出来,气都喘不过来的那种感觉。抬头道:“肃凛,我想去看大夫。”   是的,她怕死。   秦肃凛闻言,立刻道:“你等等,我去套马车。”   秦肃凛飞快去了后院,看到他迅速的动作,张采萱心情放松下来,无论如何,有人陪着。   别是真的吃坏了肚子了?   昨天她吃了苦瓜,当时觉得很好吃,一盘苦瓜基本上进了她一个人肚子。   鼻息间闻着粥的清香,她忙起身去灶上将里面的柴拿出来灭了火。   那边的秦肃凛已经套好了马车牵了出来,看到她还在厨房,几步过来帮着灭了火,“走,去看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准备   说话间伸手来扶, 张采萱其实已经好了, 不过也没避开他的手。去往镇上路上, 张采萱想了许多,暗暗琢磨着自己的病症。   恶心想吐大概是胃上的毛病,原主以前在家时被爹娘照顾得很好。后来去了周府虽然累, 但她在厨房帮忙, 饿肚子是不可能的, 最多就是吃得不太好,不可能得胃病。   而且她到了之后, 平时很在意自己的身子,连风寒都没有。   小肚子隐隐作痛,她伸手捂住, 可能是月事……   ——月事没来!!   想到这里,她心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她和秦肃凛已经成亲一年半,这期间对于孩子虽没有过分期待却也没有刻意避开……   会不会是有了身孕?   她低着头沉思,越想越觉得可能,她生活规律,生病的可能性极小。   秦肃凛一路上问过她几次, 张采萱都随意应了, 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她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现在的医馆门庭冷落,实在是药材太贵,较上半年虽便宜一些, 比起往年来说,就跟青菜一样,可以说是进几十年来都没有过的高价。   老大夫大概是起得太早,靠在椅子上打盹,秦肃凛扶着张采萱进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有孕了,刚好一个月,脉象还不甚明显,回去以后好好歇着,多吃鸡蛋和肉。”老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声音沉稳,语气平淡。   张采萱有了点心理准备,闻言欣喜,脸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笑容。   秦肃凛在老大夫把脉时就很紧张,听完后愣了愣,眼神呆呆的转向张采萱小腹,喃喃道:“有孕?”   老大夫看他一眼,隐隐有些嫌弃,道:“回去之后可不能让她搬太重的东西。”   张采萱轻轻抚着小腹,问道:“老大夫,安胎药要不要喝?”   老大夫不高兴,睨她一眼,“大夫就大夫,什么老大夫。安胎药不需要喝,多吃点肉比什么都强。”   秦肃凛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紧紧握住张采萱的手,对她温柔一笑,转向老大夫道:“还是劳烦老大夫帮我们配几副备着。”   张采萱深以为然,虽然安胎药她一辈子也不想用上,但是备着总没错,青山村到欢喜镇可不是一点距离,如果到了冬天封路,想要都没地方买。   老大夫不乐意,不过拗不过两人,配了两副药给他们。   两人从医馆出来,秦肃凛扶着她小心翼翼上马车,嘴上还不停嘱咐,“慢点,慢点……”   张采萱无奈,“我没事,根本不用这么小心。”   秦肃凛应声点头,将她扶进马车坐好,“慢点,扶牢。”   张采萱靠在马车壁上,没有了来时的忧心忡忡。一只手捂着小腹,嘴角的笑容蔓延,眉眼舒展开来。   马车很快又停了下来,不待张采萱疑惑,秦肃凛已经掀开帘子,满眼的笑容,“采萱,我们得买些肉,还有鸡,还有柔软的布料和棉,最好是买点皮毛,还有……”   看到他如此,显然对这个也很期待,张采萱心情更加放松,道:“这些家里都有。”   秦肃凛已经伸手进来扶她,边道:“你得吃新鲜的肉。”   张采萱无奈,心情颇好的顺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欢喜镇上的东西不多,且无论什么东西都比原来贵了好多,秦肃凛转了一圈,不太满意,新鲜的肉是买到了,布料就只有他们穿的细棉布,如果给孩子穿,在他看来还是粗糙了。   从布庄出来,他微皱的眉松开,“我们去都城买。”   张采萱讶然。   他转身去了包子铺,很快买了四个包子回来,递给张采萱,“先吃一点垫垫,我们去都城吃饭。”   张采萱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都城,想想还是去年,闻言也不反驳。打开油纸包,递了个包子给他,“你也吃,吃完再走。”   张采萱今天本就起得早,粥刚刚熬好还没来得及喝就出门了,从村里路过时,好些人家还没开始做早饭。   一路上她不停掀开帘子往外看,越看心里越沉,路上到处都有衣衫褴褛的穷人,拖家带口往都城方向去。   等到了城门口,还没过午。   马车停了下来,得排队进城了。不仅如此,进城的人每人得交二十文。   二十文在当下的情形里,根本买不到什么东西。但还是有许多人拿不出或者是舍不得,都城外一里处的山坡上,搭了大大小小的棚子,破破烂烂的,远远的看去如难民窟一般。   马车很快到了门口,官兵一把掀开帘子,里面只有张采萱一个人,边上放着两包安胎药,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顺利入了城,和去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巡逻的官兵多了些,街上走着的人神情麻木了些,补丁多了些……到底没有去年街上热闹和生机,显得死气沉沉。   当然,也有衣着光鲜带着丫头随从的贵女和贵公子,他们的光鲜衬得普通百姓越发落魄。   到了布庄门口,秦肃凛扶着张采萱下马车,此时的他唇抿得极紧,显然心情不太好。   都城果然不一样,不仅有细腻的布料,也有各种皮毛,秦肃凛照着好的挑了些,价钱也高,看得张采萱直心疼。马车沿着街上又逛了一圈,秦肃凛又买了些布料和皮毛,又去粮铺里买了盐。   都城的粮铺倒没有人数限制,只是每人只能买一斤粮食,差不多只够一个人吃一天。所以,粮铺卖粮食的地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秦肃凛拿着两罐盐扶她上马车,低低道:“采萱,以后……大概要乱起来了。”   看着远远的走过来的官兵,张采萱轻声道:“别说了。”   都城里这样,酒楼里坐的都是身着绫罗绸缎的贵人,细布衣衫的人极少,真的是两极分化。   张采萱觉得没必要进去吃饭,两人买了个饼子打算回家做饭吃。   出城时,官兵对于他们马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似乎并不奇怪,只看了一眼就放行。   张采萱发现,他们对于铁制的东西似乎很敏感,马车排队出城时,她就看到行人那边官兵对一个买了铁锅的老人再三盘问。   马车路过城郊的那个土坡时,张采萱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秦肃凛也往那边看,低声道:“进去坐好,别摔着了。”   今天发现有孕,本来两人都很高兴,但是现在都有点低落。   都城都这样,外头还不知道如何呢。更何况,这才九月中,去年的粮食一般都够吃到现在,已经到都城的这些人,应该就只是附近这几个城过来逃荒的百姓,以后说不准会更多。   一路沉默回了村,秦肃凛将张采萱扶下马车,道:“你进去歇着,我先去拆马车,然后就帮你做饭,这么半天过去,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样不行……”   秦肃凛如今越发絮絮叨叨,唠叨个没完。   他啰嗦起来,也冲淡了方才两人心里的沉重。   张采萱沉重的心情好了些,笑道:“我知道了。”   进了厨房,早上走前熬的粥因为走得急此时还在锅中,温了半日,很是粘稠,这样的天气再不吃就该不能要了。   张采萱打算炒鸡蛋吃,刚刚拿出来,秦肃凛就进来了,拿过她手中的鸡蛋,“我来。”   张采萱也不抢,只在一旁打下手,偶尔陪他说说话。   厨房烟火气里满是温馨。   炒了一盘鸡蛋,还炒了刚刚带回来的肉,没买多少,这样的天气根本不能放,隔夜就要臭的。   秦肃凛拿出那块肉时,叹气,道:“天热了也不好,要不然我们可以多买点。”   张采萱含笑,“天冷了也不好啊!到时候想买的买不到。”   这也是事实。   吃饭时,秦肃凛帮她夹菜,看了她几次,伸手握住了她的,眼神柔软,“采萱,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你有孕,我很欢喜。”   张采萱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我知道。”   她放下筷子,另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我知道你很欢喜,我也很欢喜,以后我们就有孩子了。”   秦肃凛眉眼柔和下来,不复往日的严肃,轻声道:“我会照顾好你们的,我能摸摸吗?”   张采萱闻言失笑,“现在摸到的只有我的肚子。”   秦肃凛无奈笑了。   张采萱有孕的消息,并没有刻意对谁说,他们平时和村里人来往不多,也没有特意需要告知的人。   就在他们回来的当天夜里,张采萱夜里醒来,浑身冰凉。她伸手摸了摸边上,秦肃凛已经不在,心里一慌,正想坐起身就听到黑暗里传来柜子打开的声音。   秦肃凛的声音从声响处传来,“采萱,你醒了?我拿被子,你冷不冷?”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大家晚安。   谢谢大家安慰和加油,我会努力哒!   我又充满力量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寒流   秦肃凛摸黑抱了被子上床, 将张采萱搂入怀中, 又将被子仔细盖好。低低道:“天气转凉了,你得小心,可不能生病。”   黑夜里, 一股暖意袭来,张采萱的嘴角弯起, 以前秦肃凛就经常嘘寒问暖, 就怕她生病,如今更甚。   不过, 这种感觉很好,有人关心,是她上辈子的奢望。   张采萱回抱住他,“你也不能生病,你得照顾我们呢。”   半晌,秦肃凛才嗯了一声。   那个短短的“嗯”字里,张采萱听出了得意的味道。   翌日早上, 外头冷风嗖嗖, 真的是一夜就从暑天到了寒天。   秦肃凛坐起身,张采萱迷迷糊糊,“再睡会儿,外头那么冷。”   他弯腰吻了下她的额头,“你睡,我去给你做饭,可不能挨饿。”   “我不饿。”张采萱抓着他里衣不松手。   秦肃凛无奈笑了, 已经重新躺下搂过她,“昨天你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炖汤。”   张采萱只觉得困倦,睡不够似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鼻息间有些痒,睁开眼睛就看到秦肃凛蹲在床前,手中抓着她的发正扫她鼻尖。   张采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秦肃凛。   看到她睁开眼睛,秦肃凛笑了,顺手就丢开了手中的头发,仿佛方才玩头发的人不是他一般。他眼神柔和,道:“醒了?要不要起床?”   外头天已经大亮,张采萱坐起身,只觉得满身寒意,看了看紧闭的窗户,“肃凛,今天外头很冷吗?”   秦肃凛点头,递过边上他早就拿过来的衣衫,“今天穿这个,暖和一点,一会儿我们搬去炕屋,住到那边去。”   张采萱惊讶,“真有那么冷?”要到住炕屋的地步?   秦肃凛摇头,还顺手了帮她理了下袖子,“你如今有身孕,不能着凉。”   张采萱没有强求,顺从的穿上了厚厚的衣衫,随着他出门,这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外面风很大,吹得西山上的大树都左摇右摆。难怪方才在屋子听到呜呜的声音,原来是外头的风声。站在院子里,那风刮到脸上生疼,她伸手捂着,忙进了厨房。   厨房的灶间,两个锅都冒着热气,还有独属于鸡汤的香气扑鼻,张采萱瞬间就饿了。   秦肃凛跟着她进门,舀了一勺鸡汤给她,叹息,“要是早知道,昨天我们应该多买点肉。”   张采萱喝了一口,温热的汤从喉间一直到小腹,暖和了许多。“天气变了,现在都快十月,可能不会再暖和起来了。”   秦肃凛看着她喝汤,眼神柔软, “不怕,我们有那么多柴火呢。”   倒也是,胡彻他们砍了半年,现在张采萱对面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柴火。   就在这时,听到后门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熟悉,是胡彻他们拖柴火回来了。张采萱有点惊讶,今天这么冷,他们居然和往日一样起床,这就拖一次回来了。   很快,敲门声响起,秦肃凛过去开门,张采萱站在屋檐下,来的人是胡彻,他一身补丁衣衫上有些干草和树叶,还有些气喘,看到开门的是秦肃凛,微微后退一小步,显然有些惧怕,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东家,我来拿粮食。”   半年来,张采萱照旧是两天给一次粮食。   秦肃凛点头,转身进屋。   张采萱随口问,“今天山上还有人砍柴吗?”   胡彻忙道:“有,比前几天还要多些。”   张采萱瞬间了然,这是众人看到天气冷了才赶紧砍柴的!前些天可都在做暖房,后来又帮抱琴造房子。   胡彻看了看她神情,又道:“今天一大早,杨姑娘和顾家,还有新回来的抱琴姑娘,都在西山路口让上山的人帮忙砍柴。”   张采萱点头,杨璇儿平时就有请人帮忙砍柴,家中应该不缺,就这她还要买,是觉得不够!   顾家也有村里人专门每日砍好了送上门,不过存下的应该不多。他们平时并没有强求要多少,砍柴的人砍一天收一次银子,经常没空就不去,比如前几天帮抱琴造房子的时候,西山上除了胡彻两人再没有别人。   抱琴就更不用说了,刚刚回来,柴火应该来不及准备。   秦肃凛装了粮食递给他,胡彻接过,赶紧走了。   他们俩人一怕小白,二怕秦肃凛,从来不敢在这边多待。   天气转冷,抱琴早在几天前就看好了日子,九月底最后一天搬家。   她还特意一家家上门去请人,诚意足足的。   到了九月底,外头寒风呼呼的刮,不过村里人还是去抱琴的新房子帮忙了。   抱琴家的院墙都是青砖造就,看起来比杨璇儿的那个还要好,跟顾家的也差不多了。   张采萱到时,院子里烧了几堆火,倒不会冷,反而因为人多显得颇为热闹。   看到张采萱,也有人含笑跟她打招呼,抱琴从屋子拎了一块肉出来递给虎妞娘,看到她进门,笑道:“采萱来了?”   张采萱点头,递上篮子,抱琴刚回来,对这个接贺礼的方式却颇为熟练,顺手接过,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拎着篮子进门去了。   却在这时 ,门口又进来一行人,院子里的瞬间安静了下,气氛古怪,张采萱有些莫名,回身看向门口的人。   一把妇人尖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心里毛毛的,“荷花,你快点出来,你姑母到了,她可是特意来给你道喜的。”   张采萱哑然,话说的这么不客气的,应该就是抱琴的娘,连氏。   张采萱看向那妇人,最普通不过的农家妇人,身形削瘦,身上衣衫还有块补丁,下巴尖利,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厨房门口出来一人,村长媳妇插着腰,说话也不客气,“进林娘,今天抱琴搬家,你好歹说话客气些,给她留点面子。”   连氏不敢和村长媳妇硬顶,勉强笑了笑,“她再能耐,也还是我闺女不是?我是眼看着她年纪到了,要是再不说亲就耽误了,今天她姑母可是特意上门来说这个的。”   抱琴此时从屋子里出来,直接走到张采萱面前将篮子还给她,对着她笑了笑。   她不看门口一行人,只看向院子里众人,道:“我从小被我爹娘卖了,虽有些怨气,但为人子女,本就该孝顺父母,友爱弟弟。”   连氏面色一喜。   院子里里的人早就看到了连氏身旁和她差不多打扮的妇人,还有她们身后一身青色长衫的白面男子,此时正上下打量抱琴,眼神不怀好意。   哪怕一身长衫,也丝毫没有读书人的书生气,反倒衬得他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好人。   读书不成,瘦成那样下地也不行,这样的男人,一般人家闺女都不会愿意的。   “但是,我已经被他们卖了一回,拿了银子养活了家人。算是做到了为人子女的本分。”   见众人点头,抱琴看向门口的连氏,不顾她难看的脸色,道:“你们以后别再上门纠缠了,至于婚事,不劳你费心,我已经定亲了,婚期就在下个月。你可别说什么你不答应,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你管不着。如果你再逼我,我就一根绳子吊死,你们也别想打这房子的主意,如果你们要是真敢住,我死了化成厉鬼天天纠缠你们,你不信就试试。”   抱琴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看着连氏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连氏后退一步,尴尬道:“不至于就到了这种地步……”   抱琴逼近她,伸手一指那男子,冷笑道:“这个就是你替我找的未婚夫?这么个废物,你看上他哪点?”   边上那妇人不愿意了,“荷花……”   抱琴不耐烦打断她,“抱琴。荷花早就死了。”   那妇人怒道:“你表哥是读书人,以后是要参加县试的,你看不起他,要不是我们是亲戚,这门亲事我还不乐意呢。”   抱琴笑了,“正好,我也不愿意。还有,你们这门亲戚我不打算来往,今天也不需要你上门道喜。”   妇人冷笑,“走就走,你这样从外头回来的丫头,谁知道还干不干净……”   抱琴抬手 ,一巴掌甩到她脸上,“你嘴巴才不干净。”   抱琴的搬家大喜,被闹了这么一场,哪怕后来众人努力活跃气氛,都满是尴尬,丝毫没有喜气。   妇人也就是抱琴姑母后来闹了好大一通才走,连氏根本劝不住。   经这一遭,抱琴当众说以后只逢年过节送上孝敬,不打算和爹娘弟弟来往,实在是被伤得太深。   众人都觉得抱琴此举过分,毕竟无不是的父母。但今天连氏带着人毁了她搬家的日子是事实,甚至言语间污蔑她的名声。姑娘家,名声大过天,谁是谁非根本说不清。   说到底,都是人家的家事,众人看个热闹就过去了。   张采萱看得糟心,这么极品的人,有时候不是你想避就避得开的,人家非要挑你的好日子来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天气冷了,她安心养胎,除了一开始那天吐了之后,后来的她胃口很好 ,没觉得想要吐,什么东西都能吃。   秦肃凛很高兴,又跑到镇上去买肉,因为天气冷,他一下子买了十来斤,反正也不会坏。   张采萱日子过得舒坦,以前刚到周府的忐忑不安似乎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她看到了出现在院子里的人。   还是一样冷的早上,她照旧天色大亮才起身,厨房里偶尔传来秦肃凛做饭的声音,突然听到外头大门打开的声音,她穿好衣衫出门,就看到了一身大红披风的秦舒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70章 第七十章 再闹   清冷的院子, 似乎也因为秦舒弦满身艳丽的颜色多了几分喜气。落到张采萱的眼神里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看到人了, 张采萱看了看大门旁的秦肃凛,看样子似乎是他开的门。   张采萱直接问,“秦姑娘, 你怎么来了?”   张采萱的语气平常,早没了当初见到她的拘谨和小心翼翼。兴许是因为这个, 秦舒弦回身看到屋檐下的张采萱时, 似笑非笑,“这个是我大哥家, 我就不能来么?”   她言语间对张采萱也没有丝毫客气,张采萱倒也不生气,挑眉看了一眼门口正指挥马车掉头的秦肃凛,道:“哦?若是没记错,这也是我的家。”   收回视线,那边的秦肃凛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眉看了过来, 张采萱才不怕, 继续道:“再说,你们兄妹俩到底关系如何,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秦舒弦还要说话,秦肃凛已经走了过来皱眉道:“舒弦,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大哥,那采萱就是你大嫂,你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唤过她, 我不求你对她真心敬重,但面子上的情分得做足了。周府养你这么多年,难道连最基本的伦理纲常都没教?”   秦舒弦轻哼一声,秦肃凛面色更加严肃,“你如果实在不愿,还是走。”   云荷不服气,怒道:“就她也配?”   张采萱气笑了,“秦姑娘,当初这门婚事还是你亲自提议的,我不配做你大嫂,那肃凛就不配做你大哥了,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舒弦扫一眼云荷,道:“云荷不懂事,她只是一个丫头,你别跟她计较。”   张采萱转开眼睛,她最烦听到什么丫鬟随从不懂事,真不懂事的人不可能做到主子身边的第一人。   秦肃凛面色不好看, “舒弦,你方才说想要住几天,你住不住无所谓,这丫鬟不能住在我家。”   云荷面色白了白。   她是知道的,秦舒弦今天来就是想要住下的,如果秦肃凛真的不让她住……   她哀求道: “姑娘……”   秦舒弦皱皱眉,看了一眼大门外已经调转马头的车夫,道:“云荷,你先回去,让嬷嬷来照顾我。”   云荷面色煞白,“姑娘,我……”   她看了看张采萱,压低声音,“姑娘,你知道的,不关我事。”   秦舒弦摸摸她的脸,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回去之后,让嬷嬷帮我收拾被褥带来,天气转冷,多带一些。如果马车拉不完,就去马房让姨母的马车一起送。”   云荷面色好转,微微一福,“姑娘放心。”   看到这里,张采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要用周夫人的马车,必须的箐院的钱嬷嬷亲自首肯。这跟直接告诉周夫人她要搬出府一样有什么区别?   她这是要故技重施,和上回一样,要周夫人亲自来接她回去。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闹起来了。   云荷和马车一起走了,秦舒弦留了下来。   张采萱有点不明白,都城外那片窝棚里的人,难道在她眼中就很安全?要不然她怎么就带了一个丫头和一个马夫就敢出城?   如今她一点不怕秦舒弦,周府现在可管不到她身上来。 她这么想,自然就问了,“秦姑娘,都城外的那片窝棚,你路过的时候不怕?”   秦舒弦闻言,收回视线看向张采萱,她的眼神里也没了当初的蔑视,真正是将她当做了平等的人。当然,这其中秦肃凛的寸步不让功不可没。   “怕什么?他们不敢明抢的。”   张采萱哑然。   不明白秦舒弦哪里来的底气?   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尤其她方才的马车是粉色的细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女出行,边上连个护卫都没有。   秦舒弦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硬,方才秦肃凛已经警告过她,云荷就是这么被赶回去的。   秦肃凛和她本就不亲近,一会儿把她也赶出去也是说不准的。   想到这里,她缓了缓语气道:“我们早上出发早,城门一开我们就出来了,那个时候天还没亮,棚子那里也没有看到有人走动……”   张采萱带着她进门,反正一会儿周夫人就到了,以她对秦舒弦的上心,说不准都不到午后她就会离开。   进门坐下后,屋子比外头暖和,秦舒弦自顾自脱下披风,张采萱也没有上前帮忙,见她将披风随意搭在椅子上,也没有帮她拿起来挂上。   秦舒弦也没有吩咐她做事的意思,左右看看后有点无聊,遂又道:“那片窝棚你也看到了?”   张采萱点头。   秦舒弦似乎来了说话的兴致, “其实……他们应该不会饿肚子,都城好多人家都去布施,熬了粥送去城外,包括周府。”   说到这里,她语气嘲讽,“去的就是表嫂,她可是代周府布施的。”   张采萱直接道:“大少夫人去本就正常,她可是未来周府当家主母。”   话刚说完,秦舒弦就瞪她一眼,“你故意的是不是?”   张采萱双手一摊,“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啊!”   秦舒弦沉默下来。   张采萱陪着个不想说话的人也有点无聊,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起身就出了房门。   厨房里,秦肃凛正在熬鸡汤,此时正小心地将鸡汤从锅中舀出,装到一个碗里,边上托盘里已经做好了两菜一汤,汤是鸡蛋汤。   秦肃凛看到她,笑道: “饭好了,你来做什么?”   张采萱笑了笑,“来帮你端。”   秦肃凛也不拒绝,将一盘馒头递给她,转身去端托盘。   屋子里,秦舒弦百无聊赖,看到两人端着饭菜进来,起身坐到了桌旁。   她倒是不拿自己当客人。   堂堂周府,秦舒弦身为廖氏的侄女,吃食比他们家好太多了。但看到桌上的饭菜,她也没嫌弃,拿碗盛粥。   秦肃凛又转身出门去了,稍顷端了一碗鸡汤进来放在张采萱面前。   鸡汤呈淡黄色,清香扑鼻。   秦舒弦看到后,道:“大哥,有我的吗?”   秦肃凛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你吃这些就行了。”   秦舒弦:“……”大哥我是你妹妹!   她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就这么个意思。   秦肃凛平淡的扫她一眼,秦舒弦就消停了,低下头啃馒头。   哥哥是她早就不要的,但是当她看到秦肃凛对别的女人满是疼惜时,又莫名不是滋味。   吃完饭,秦肃凛收拾碗筷,“打算住多久?天气转凉,到时候回不去可就不太好了。”   秦舒弦沉默,半晌才含糊道:“和上回差不多。”   也就是说,只要周夫人和周秉彦来接,再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就会回去了。   张采萱实在想说一句:姑娘你要是玩脱了没人来接岂不是尴尬?   到时候灰溜溜自己回去?   秦舒弦是个聪明人,所以玩脱了什么的完全不存在的。   午后,秦家门口停了两架马车,周夫人怒气冲冲脚下飞快的带着周秉彦进了院子。   这样的情形,张采萱当然不会凑上前。   就算是她如今赎身了,在周夫人和周秉彦眼中,依然什么都算不上,凑上去小心被牵连。   周夫人的怒气似乎只是针对周秉彦,对着秦舒弦,她永远都有足够的耐心,拉着她的手声音温柔,“舒弦,这一回是你表哥不对,委屈了你。”   秦舒弦只低着头不说话。   周夫人见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显然是在哭,还是压抑了哭音的,顿时心疼不已,回头怒道: “秉彦,你来说。”   周秉彦上前两步,正色道:“舒弦,昨晚上是我不对,多喝了几杯之后就把你当成了霏霏,说了那些混账话,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你一辈子都是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你。”   秦舒弦一把抽回周夫人握住的手捂住了脸,肩膀抖动得更加剧烈,还压抑不住哭音,隐约透过指尖传了出来。   显然是伤心不已。   张采萱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仿佛方才啃馒头啃的欢快的是另一个人。就她那狠劲,一口气啃了俩,哪里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再看看现在她哭的伤心欲绝的模样,如果不是张采萱亲眼所见,她都要信了。   屋子里的人,包括秦舒弦,他们都从未想过避开张采萱,大概是觉得她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知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周夫人怒急,“秉彦,舒弦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是我精心教养,如今被你欺负了,你只一句道歉?”   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姑娘家的名声在你眼中,就这么简单?如果欺负她的人不是我儿子,我非要上门讨要个说法。”   周秉彦面色为难,始终不发一语。   周夫人因为长久的等待,面上渐渐地露出些失望来,“彦儿,你爹从小教你做人要有担当,做人做事要问心无愧,如今你做下的这些事,哪点对得起你爹的教导?”   周秉彦低着头,“是儿子不孝,让母亲伤心了。”   他认错认的诚心,语气也诚恳,周夫人面色缓了缓,劝道:“那昨晚你对你表妹做下的事情,虽然是阴差阳错,也有万千不该。但无论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舒弦名声有损,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如果你真有担当,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周秉彦闭上了眼睛,“娘,儿子不会纳妾。”   周夫人声音威严,“我没让你纳妾,娶她做二夫人。”   张采萱暗暗扫一眼秦舒弦,二夫人还不是妾?   周秉彦毫不犹豫拒绝,“不成。”   与此同时,外头院子里传来了楚霏霏的声音,满满都是嘲讽,“想要纳妾,怎么也得问过我这个主母才是合乎规矩不是?”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事了   院子门从周夫人到了之后就再没有关上, 不过门口有他们带来的人守着。   听楚霏霏的意思, 不知道她在外面听到了多少,她能悄无声息的走到院子里没有人通报,那守门的应该是周秉彦的人。   张采萱听到她的声音,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下一刻,楚霏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身深紫披风, 气势咄咄逼人,看向秦舒弦时, 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转眼看向周夫人时,眼神也没有丝毫尊敬。   周秉彦有些慌乱, “霏霏,你怎么来了?”   楚霏霏冷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纳了这个女人了?”   周秉彦忙道:“都是误会,我答应过你不会纳妾, 你要相信我。”   楚霏霏冷哼一声, 意有所指道:“我相信你,但是我可不相信别人,你没那心思,但耐不住有人不要脸往你身上扑。”   “砰”一声,周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混账, 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和秉彦闹别扭,秉彦才会喝醉将舒弦当成了你,毁了她名声。落到你口中,都是舒弦的错?”   楚霏霏怒气勃发,不过大概是碍于周夫人长辈的身份,只转开了眼。   她模样明显不服气,周夫人更怒,斥道: “三天两头不好好过日子,找茬吵架,动不动回娘家,摊上你这样的女人是我周家倒了大霉!”   周秉彦闻言就要开口,周夫人瞪他一眼,继续道:“你以为我愿意委屈舒弦做二夫人?我堂堂周府当家主母精心教养的姑娘,一个正房夫人做不得?”   越说越怒,唰得起身,“要不是这个混账喝醉了在园子里强抱着舒弦不松手,还被那么多人看到,舒弦会沦落到做二夫人的地步?到了你口中还是舒弦别有用心?她是孤女不假,但她是我侄女,还有廖氏在,容不得人欺辱。”   秦舒弦从楚霏霏进门前就一直没抬头,听着周夫人说起这些,她哭音更大,周夫人越发心疼。   楚霏霏实在忍不住了,伸手一指不抬头的秦舒弦,冷笑道:“她是贵女不假,但她心悦秉彦是事实,要不然为何喝醉的秉彦会在园子里遇上她,还恰巧被那么多人看见?”   周夫人噎住。   就这么一停顿没接话,楚霏霏看向秦舒弦,道:“表妹,你别光顾着哭,你敢对天发誓昨夜一切不是你费尽心思算计,我就让秉彦纳了你。”   秦舒弦哭音一顿,随即哭得更伤心了。   周夫人皱眉,随即道:“你这么逼她做什么?受了委屈的人是她。无论如何,舒弦被秉彦毁了名声是事实,回去之后,我会挑个良辰吉时,娶她过门。”   楚霏霏闻言,冷笑一声,猛的甩开周秉彦不知何时抓住她的手,“娶?”   她看向周夫人,眼神桀骜,“别说二夫人,就是做个通房丫鬟,我也不答应。不如你们一封休书送与我,到时候你想娶也好,纳也罢,都跟我没关系。”   周夫人怒急,“妒妇。善妒成这样,楚家的规矩就是如此?”   楚霏霏不以为然,别开眼。   周秉彦忙伸手去抓她袖子,语带哀求,“霏霏,别说这种话。”   楚霏霏看到他哀求的神情,有些心软,看向周夫人,缓和了语气道:“娘,昨夜的事情我虽然不在家,但是表妹肯定是不清白的,您说我胡闹混账不好好过日子,只要这个家有表妹在,日子就没法过好。”   周夫人怒火冲天,“我还在呢,你进门才多久,就容不下你表妹?”   楚霏霏无奈,抽出周秉彦手中的袖子,“秉彦,我不会委屈自己和他人共事一夫,既然娘执意如此,我……”   她别开眼,不看他哀求的神情,“我等你的休书。”   说完,转身出门,裙摆消失在门口时,周秉彦看向周夫人,扫一眼秦舒弦,“想要我纳妾,除非我死。”   说完,再不迟疑,追出门去。   周夫人气得捂住胸口,“反了反了……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我周家为何会出了这样一个孽障。”   秦舒弦早在周秉彦说那话时就抬起了头,眼眶通红,看样子方才是真的伤心。   周夫人看到她失神的模样,道:“舒弦,你别难过,秉彦不敢忤逆我,他会负责的。”   半晌,秦舒弦才轻声说话,声音太轻,几乎喃喃,“明明是我先的,表哥最先说要娶的人是我,如今……我倒成了多余的。”   “果然是……负心汉。”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狠意。   张采萱离她近,这些话一字不差都听到了,悄悄离她远了点,这是   ——要黑化了啊!   张采萱离周府太远,不知道剧情到哪里了。就是知道她也搞不清楚,本身她看就只看个大概,年份记不得,大背景是灾荒,外头很乱。隐约记得秦舒弦求而不得就黑化了,闹了一通大事被周秉彦化解,也让唯一的靠山周夫人对她彻底失望,然后就被炮灰了。至于廖氏族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说起来也可悲得很。   不知道秦舒弦如此放不下周秉彦,有几分是因为真心?又有几分是因为剧情? 嘛,总得有人使劲蹦哒,非要嫁给男主以衬托他的优秀和男女主的感情深厚不容人破坏。   周夫人又劝说了好久,张采萱当背景板站得有点累,干脆转身出门去了。   不知道周夫人对秦舒弦如此上心,一力促成这门亲事,有多少是对这个侄女的疼爱,又有多少是想要扶个靶子对付楚霏霏这个不听话桀骜的儿媳妇。   毕竟……周秉彦为了楚霏霏可是会拒绝她这个母亲的。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秦肃凛站在屋檐下,看到她出门,拉过她的手,入手一片温暖,放下心来,柔声问:“饿不饿?鸡汤还有,我去帮你端来。”   张采萱摇头,“我不饿。她们要走了,等她们走了再说。”   周夫人确实要走了,她不会在外头过夜,尤其还是乡下地方。此时已经是午后,如果再不走,今天就进不了城了。   她拉着秦舒弦出门,语气柔和,“别怕,周府还是我当家呢。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秦舒弦临上马车前,回头对秦肃凛道了谢。   秦肃凛沉默半晌,才道:“你是个姑娘家,要为以后好好打算。我这里,以后你还是少来。”   算是告诫,事不过三,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就不管用了。而且他确实不喜欢有人三天两头打扰他和张采萱的生活,尤其是周府的人。   秦舒弦也不知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上了马车。   “哥哥,谢谢你。”   一句话轻若无声,随风散去了。   秦家院子里里外外守着的人瞬间就没了,安静了下来。   秦肃凛拉着她进门,回身关上大门,笑道:“我们煮饭吃。”   张采萱点头,两人进了厨房,和往日一般,只是如今打下手的人成了张采萱。秦肃凛的做饭的手艺越来越好。   天气转凉,村里最近有人开始买粮食了,虎妞娘特意上门问过一回张采萱,上一次她说的两袋粮食,张采萱一直没去拿,她来问他们还要不要,如果不要,她要卖给别人了。   村里缺粮食的人不是一家两家,镇上如今还换不到粮食,主要是天气不够冷,暖房种出的青菜还不值钱。不过东拼西凑,倒还可以糊口。   秦肃凛还天天去地里割草回来喂猪喂马,没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坚决不动用干草,就怕以后不够,猪倒是可以杀了,马儿可不行,那可是他们去镇上必须要的。没了马儿,今年一开始那样的天气,可没法出门。   除了割草,也没有别的活干,有胡彻两人砍柴,他们倒不用为柴火担忧,村里这几天多的是上山砍柴的人。   十月的时候,天上开始下雨,雾蒙蒙的天气又开始了,外头寒意彻骨,不只是张采萱他们,村里许多人都在造暖房时顺便做上了炕,不过他们并没有如张采萱一般每间屋子都有。   为了这炕床,村里可又闹了好几场。一家人几兄弟,都想去睡炕床,但又没那么多,可不就得闹?   不过村里人每家都是这么吵吵闹闹的过,大家都习惯了。   转眼到了十月下旬,抱琴的婚期就要到了,却有马车直奔她新房子去了。   那马车富贵,虽比不上周夫人的,但也绝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料子。想要从外面到村西这几户人家,一般都得从村里路过。包括当初周府马车到张采萱家这边,村里人也是都知道的。   所以,马车刚刚到村西停在抱琴家门口,基本上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不适   张采萱和秦肃凛的家中来人, 且马车富贵,但村里人都知道那是周府的人, 隐约也知道秦肃凛和周府虽来往不多, 但确实是有来往的。   抱琴就不一样了,本来她回来时就够张扬,当初张采萱回来可没有她带回来的东西多。   而且抱琴自从回来, 就闹一出出的,先是花大价钱造房子却不留一间客房,之后就是非要独自居住,这也罢了, 还要和家中闹翻, 面子上的情分都不要了,亲戚上门全部拒之门外。   更甚至是自己订下亲事, 桩桩件件放在任何一个姑娘身上都算是大事,但她全部都做过了。   如今……   她家中居然来了贵人。   她可不是秦肃凛有门富贵的亲戚和出息的妹妹,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而已。   她带了几车东西回来,尚且可以说是主子看重她, 厚赏她的, 但是再和善的主子,也不会为了一个丫头到这偏僻的村子里来。   村西这边虽然要从村里路过, 但村里人如果真的想要知道马车里到底是什么人的话, 根本就做不到悄无声息的看到,除非光明正大跑到人家院子去看。   村里人虽然粗俗,但还是要脸的, 尤其有的贵人脾气不好,得罪了说不准就是家破人亡的大事,好奇一下可以,真要搭上命谁也不愿意。   那马车来时,张采萱正在屋子外头转悠,也刚好看到了,心下隐隐有些猜测,别是那个……三公子?   张采萱并不知道这位三公子是何许人,甚至他是不是楚府的人她都不知道。只记得抱琴是楚霏霏庶妹的丫头,不知怎的又去做了通房。   如果真的是三公子,那么对抱琴来说未必是好事。人家总不可能为了她不娶妻啊!跑这一趟如果真的被村里人看到,她的名声可能更难听。   这些事情她心里过一遍就过去了,如今的她顾不上这些,每天早上醒来就恶心,还整日困倦,难受得不行。   今天没有下雨,外头雾蒙蒙的,秦肃凛扶着她在院子外面闲逛散心,披风裹得厚厚的,边还止不住的问,“采萱,你怎么样?”   张采萱摇头,“已经没事了,出来就好多了。”   其实是吐过就好多了,这两天根本吃不下,喝口水都想吐,不过两三天,感觉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苍白,精神也不太好。   秦肃凛眉心皱紧,面色担忧,提议道:“采萱,今天去镇上好走,我们去看看大夫。”   张采萱看了看天色,现在刚到午时,还是来得及的,而且如果今天不去,说不准明天就开始下雨……这么冷的天,下雪冻起来都是可能的。   到那时,想去也去不成了。   事关孩子,不能有一点闪失。张采萱到底应了,伸手抚上肚子,她除了吐和胃里难受,别的都还好,虽然知道自己应该无事,但她还是怕万一。   秦肃凛见她应了,飞快去后院套马车,车厢里还垫上了厚厚的褥子,甚至还放了床被子让张采萱裹上。   马车走得很稳,并不怎么颠簸,路过村里时,刚好看到刘兰芝拎着个包袱出门。看到他们的马车,欢喜的朝他们挥手。   秦肃凛停下,就听她道:“采萱,我想要回家看看,你们能不能带我一程?”   这算不上什么事,秦肃凛和她方便的时候会经常带村里人。   刘兰芝爬上马车,看到张采萱煞白的脸,眉眼有些憔悴,惊讶道:“采萱,你这是怎么了?”   张采萱气色确实差了些,道:“有点不舒服,去镇上看大夫。”   刘兰芝叹气,“采萱,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现在的药钱可不便宜。”   现在外头许多人病都看不起,只能活生生拖着,如果拖不好就只能等死,反正很能考验一家人的情分。   张采萱笑了笑,青山村的风俗,孩子没到三个月,不好刻意对外人说,当然,人家看出来的不算。   刘兰芝眉心微皱,“也不知道我爹娘和二弟小妹他们如何了。天气这么冷,落水村那边可不要再发大水才好。”   张采萱顺口劝道:“最近并没有大雨,应该无事。”   刘兰芝点头,“只是我爹他身子不好,我怕这么冷的天他受不住病了就不好了。你四哥不让我回去,他这几天没空,得抓紧时间砍柴。”   可能是她太过担忧,刘兰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张采萱裹着被子,沉默听着。   刘兰芝说了许多,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成亲那次本来有话想要跟你说的,后来想想那天不合适,再后来我也没抽出空来,我还一直惦记着呢。”   这么久不来找她,可见那表姐说的话就算不好听,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张采萱抬眼瞅她,不甚在意。   刘兰芝叹口气,“好像她们来找过你一回,你表姐平时有些张扬,找你前就和我们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说了,她要来找表妹,兴许就……”   她欲言又止,“采萱,我说了你也别生气,保重身子要紧。”   张采萱当然不会生气,只点点头 。   刘兰芝语气带上了些嘲讽,“说兴许她们就要搬家,住到你的新房子了。”   张采萱愕然。   哪里来的脸觉得她们能够搬进来?   原来她们真的打了这样的主意。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张采萱庆幸自己那天听到她们言语间不对后,就干脆利落的让小白把人赶走了。   刘兰芝看到她的愕然,微微笑了下,“当时我们都不相信,得有多傻的人才把自己的新房子拱手让人?”   张采萱点头。   “后来她们没成功,回去之后,我们年纪相仿的姑娘里就有和她不对付的,非要问她结果,意在嘲讽。”   刘兰芝叹口气,“然后她们姐妹就说你长得难看,性子又尖酸,还是个白眼狼,不认外祖家……”   末了,她又道:“我们都没相信,都知道她们姐妹的性子不好,应该就是嫉妒你。所以,那天你说你是采萱,我就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只是……那天我成亲,一进门说这些不太好,显得我跟个搬弄是非的人一样。”   张采萱点点头,“谢谢四嫂告诉我这个。”   上一次刘家众人上门,当天是秦肃凛搬家大喜,张采萱顾忌着不想让人看了笑话才干脆让小白把她们撵走。如今知道了这些,这一家人可是一点都不能沾的,往后如果上门,绝对不能客气。   嗯,他们一到村西就可以放小白了。   张采萱裹着被子,眯着眼睛暗暗打定了主意,又问道:“四嫂,落水村遭了水灾,他们去谁家借住的?”   闻言,刘兰芝神情复杂,“他们家没事。”又感叹一句,“运气好啊!”   张采萱也感叹,听说落水村房子没有被淹的人家一成都没,就这样,他们家还能幸免,可不就是运气么?   到了镇上,因为天冷的缘故,镇上看起来萧条得很,刘兰芝和他们一起去了医馆,说要给她爹抓几副药。   她说这话时,暗暗注意张采萱神情。张采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不以为意,根本轮不到她不高兴,只要张进喜没异议就行。   不过,李氏要是知道了,可能真会骂人。   出嫁后的姑娘再贴补娘家,也没有几百文一包的药材买去送的道理。   刘兰芝倒也爽快,拿了药离开前直接就道:“采萱,如果我娘没问,你能不能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张采萱应了,她和李氏一个月见不了一回,她也不是喜欢道人是非的。   刘兰芝走了,张采萱伸手让老大夫把脉,又说了这两天的难受的症状,问道:“老大夫,孩子可有不对?”   秦肃凛紧张的看着,老大夫半晌收回手,“无碍,这些都正常。”   看了看外头雾蒙蒙的天色和张采萱苍白难看的面色,嘱咐道:“如果没有过于不适,应该就无事,马车颠簸,以后还是少坐。”   张采萱应了。   买了两副风寒药材,打算拿回家备着。这么冷的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雪了。去年可是一夜就盖得那么厚,一觉睡醒就封路了的。   镇上萧条,来往行人较以前却并没有少。期间多了许多生面孔,本来张采萱是不认识多少欢喜镇人的。不过那些人和当初在都城外窝棚那里看到的人穿着打扮差不多,衣衫褴褛,神情麻木。还就在路边或坐或躺,一看就不是欢喜镇上的人。   马车渐渐地走过,看着一张张麻木的脸。这些人到欢喜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镇上今天的肉已经没了,他们也不缺什么东西,本打算就这么回去。秦肃凛还是买了两罐糖,拿着出门时对张采萱道:“你多吃一些。”   张采萱心里温暖,他有这份心,总归是好的。   小心扶着她上了马车坐好,镇上的路平坦,马儿小跑也不会颠簸。但秦肃凛架的马车走得缓慢,只求稳当。   突然马儿一声长嘶,马车停了下来。车厢里的张采萱险些没坐住,身子歪了下,她皱起眉,坐直身子,一把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   秦肃凛知道她有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架马车的,要停也是稳稳的慢慢停下,除非出了事才会这么急。   张采萱看着面前的情形,简直无语,还真就出了事。   此时马车的还在镇上的街道,是那种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很平坦。再转过一个弯就可以分路上青山村的那条道。   此时马儿蹄子前面两步距离处,几乎在马头下面,晕倒了个妙龄姑娘,昏睡在地上生死不知,只一身细布衣衫,但衣衫整洁干净,斜斜躺在地上看得出她腰肢纤细,脖颈间露出的肌肤白皙细腻。   秦肃凛坐在马车上没动,眉心紧皱。   张采萱看清楚面前的情形后,看着他问道:“马儿踩到她了?”   如果真的踩到,就得送人去医馆看看了。   秦肃凛摇头,“没踩到,她躺在这个地方,一不小心是看不到的,差一点就踩上去了。 ”   他说话间,小心地架着马车后退,还不忘嘱咐她,“你进去,小心受风着凉,不会有事的。”   既然没踩到,那就是这个姑娘自己晕倒了,这边刚转过一个弯,如果秦肃凛不是为求稳当走得慢,说不准真就踩上去了。   这样的情形,很难让人觉得是巧合,张采萱正这么想,秦肃凛已经让马儿退了一段距离,打算从姑娘边上过去。   却突然有人从路旁的小巷子中冲出来,直扑地上的人,“小妹,你怎么了?”   张采萱:“……”碰瓷?   真心的前世今生第一回碰上。   如果真是碰瓷,也真够拼命的。   秦肃凛目不斜视,不看那边哭喊的年轻男子,架着马车就打算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注意:今天悠然有事情,晚上10点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被讹   年轻男子跪地, 趴在女子旁边哭喊得厉害。   张采萱也只是扫一眼就收回视线,反正他们是真的没踩到那姑娘, 如果真是讹诈, 那人应该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走的。   果然,秦肃凛退了一段路,打算走另外一边过去时, 那男子起身 ,指着他们道:“你们马车撞了人,想就这么走吗?”   张采萱一直没有坐回马车里,头伸出帘子看着秦肃凛后退, 其实隐隐注意那边的男女。   此时男子开口就是质问, 果真是讹诈无疑了。   秦肃凛根本不看他,熟练的拉马缰, 马车避开地上的姑娘,继续朝前走。   那男子扑到马车前面, 趴在地上怒道:“你们本地人欺负我们外地来逃难的人,还有没有天理?”   张采萱冷笑, 那他们就应该被外地人讹诈?还有没有天理?   秦肃凛声音沉冷, “走开。”   那男子充耳不闻,依旧趴在地上不动, “我不管, 今天你们撞到我妹妹,必须得送她去医馆帮她治病,你们要是急, 给银子也行。”   张采萱冷声问:“治什么病?治被马儿踩伤,还是趴地上太久受凉得的风寒?”   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男子的谎言。   男子厉声道:“你们胡说。”   秦肃凛淡然,“不是谁大声就是谁有理的。”   男子寸步不让,“反正我来时我妹妹已经晕倒,就算是你们没踩到,也是被你家的马儿吓到的,总之你们要付药钱。”   这就是耍无赖了。   张采萱皱眉,他们出门时已经是午时左右,又在镇上耽搁这么半天,现在天气冷,白日短,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而后面已经有马车过来,街道虽然宽敞,但那姑娘躺了一半,秦肃凛占了另外一半,那男子趴在他马车前的地上死活不起,后面就堵了起来。   也已经有人下马车过来了,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悄悄跟秦肃凛说,“别跟他掰扯,要不然天黑都回不了家,多少给点银子就得了。”   张采萱闻言皱眉,这些人之所以挑在这个时候 ,大概就是吃准了这些架马车的人着急的心理。   但凡家中有马车的人,日子总不会太差,银子多少都能拿出来一些。   张采萱有银子,但不是这么花的。她偏不想如他们的愿,不想吃这个暗亏,也不想助长这种风气,要不然以后走在街上动不动有人晕倒,那才糟心。   秦肃凛显然也不想,只冷声问:“你起不起来?”   男子不动,无赖道:“给银子就起。”   秦肃凛突然一拉马缰,马儿小跑起来,眼看着就要踩到他身上,男子一惊,连滚带爬跑到一旁,面上煞白,惊魂未定的看着已经停下马车回头的秦肃凛,顾不上质问,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你……”   秦肃凛挑眉,眉梢扬起时,显得他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意气和任性,倒真的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了。   他挑眉反问,“如何?”   说完,不紧不慢下了马车,又道:“今天我非要看看你这所谓的妹妹是真晕还是假晕。要不然我不拿银子还背了个欺负人的名声,我根本没做过的事情,这名声我可受不住。”   不理会男子狐疑的面色,秦肃凛笑着看向身后的架马车的人,笑道:“想要请兄台帮个忙。”   那人还在愣神,方才秦肃凛架着马儿一往无前的架势真的像要踩死那人一般。闻言回神,道:“你说说看。”   秦肃凛笑了笑,道:“劳烦兄台帮我去街上买根针来,是不是晕了,扎一针就知道了。她要是不动弹,今天就算是我吓晕的,送她去医馆配几副药我也认了。”   那人此时终于回神,道:“我车上就有,我帮村里人带的,借来扎一下还是可以的。”   说完,掀开帘子,很快摸出一根针来。   张采萱看到地上那姑娘的手指似乎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这种天气,她身上只两件薄衫,脖颈和脸都露在外面,看得出秀丽的眉眼。她伸手接过秦肃凛手中借来的针,笑道:“你是男子,对着一个姑娘家可不好动手,当心污了她的名声。”   再赖上你就不好了。   张采萱就不相信,地上那姑娘在这种天气里特意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没有一点勾引的意思。   当然,秦肃凛这样身着细布衣衫的年轻男子,可能只是她的下下之选。她躺的这个地方,也不能看到来人是谁,纯粹看命。单看方才她那所谓的哥哥只提送去医馆,没说别的。显然是没看上秦肃凛。   张采萱心里有数,缓慢的走到那姑娘面前蹲下,询问道:“你们说扎哪里比较好?”   边说,边在人身上比划,袖子都落到了她的脸上。   一声痛苦的嗯声,地上的姑娘睁开了眼睛,看向周围几人,最后眼神落到了她哥哥身上,“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虽然没扎着人有点遗憾。但目的达到,张采萱也不想纠缠,起身退开两步,笑道:“姑娘无事就好,方才你哥哥非要说我们家的马车撞上你了。”   姑娘虚弱的笑了笑,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我无事,只是饿得太久,走到这里晕过去了。我哥哥性子太急,错怪了你们,我替他给你们道歉。”   饿得太久晕过去了。   张采萱都想要替他们赞一声。如果她再执意说是被踩的或者吓的,就有点说不过去。比较这是镇上,真要是较真弄到医馆,还是他们理亏。   她说了饿晕过去。方才她和秦肃凛逼开她哥哥的手段确实是太过了些,无论怎样都不能将马车往人身上踩。如今误会解开,再看到人家姑娘都饿晕了也不愿意讹诈他们,一般人大概会留下一点银子。   但那只是一般人而已。   秦肃凛上前,牵过张采萱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拿过她手中并没有用上的针,对着身后的马车夫道了谢,才重新坐上马车,却已经不再看地上两人,架着马车就走。   那男子还不甘心,伸手想要唤,张采萱回头,刚好看到那姑娘拦下了他想要抬起的手。   耽搁了半天,天色已经朦胧,今天这样的事情,往后都不会少。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想办法的,比如今天的那两兄妹,他们有一个最明显的破绽就是,那姑娘头上簪子,是玉钗。   如果真的到了饿晕的地步,没道理还留着簪子。   张采萱感叹,“以后,我们还是少来镇上。”   人多是非就多,而且多的是不择手段谋生的人。   秦肃凛含笑点头,“大夫说了,你不能经常坐马车,以后若是没事,我就在家中陪着你。反正天气也冷,地里没活计,我正好可以好好照顾你……还有孩子。”   张采萱裹着被子靠着他,嘴角弯起。   眼看着前面就到了村里,一架马车缓慢过来,藏青色绣暗纹的的细缎,看起来低调富贵,这就是白日的时候去找抱琴的那马车了。   马车迎面错过时,张采萱刚好看到当初在酒楼看到的那位三公子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大概是好奇他们的马车,只一眼就将帘子放下了。   还真是他。   到家时,天色已晚,两人进了厨房一起做饭,外头寒风呼呼,屋子里烧了炕,温暖一片。   翌日午后,抱琴过来了,张采萱如今本就空闲,带她进门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三公子。   张采萱还没问,主要是不太好问。   那边抱琴已经主动说起,“昨天三公子来找我了。”   张采萱虽然没说话,但眼睛看着她。   抱琴笑了笑,温婉可人,“他说让我耐心等等,最多一年,就派人来接我进府。”   张采萱哑然,好奇问道:“那你答应了?”   抱琴含笑摇头,“再过几天,我的婚期就要到了,他是个好人,会种地,会架马车,嫁给他我会过得很好。总好过被拘在小院子里担忧主母太狠太毒。”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   悠然今天耽误太久,这章有点短哈!对不住大家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礼成   不得不承认, 抱琴是个通透的人。   如果站在她的位置,所有人都知道留着村里嫁人会过得舒心,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富贵的。   给大户人家做妾, 如果运气好生个男孩,孩子再顺利长大,可就真的熬出头了, 好歹是个世家子。   半晌,张采萱递上茶水,道:“你不会后悔的。”   抱琴接过握住,似乎是想要暖手, 歪着头看她, 笑道:“其实我不是没动摇的,我只是个普通的丫头, 当初的奢望就是做上妾室,有个名分。”   抱琴将杯子放在手中转啊转, 来回暖手,低低道:“但是当这一切都摆在我面前时, 就在我心里雀跃着想要答应的瞬间, 我突然就想到了你。”   张采萱好奇,“想到我什么?”   抱琴似乎在回忆, 半晌回神, 笑问:“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在都城的那次偶遇?”   张采萱点点头,当时抱琴还劝她不要嫁,觉得委屈了她。   抱琴失笑, “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和在周府和楚府那样的门庭中长大,怎么能和村里这些围绕家中猪狗猫鸡长大的姑娘一样?我们受到的教养不同,非得出人头地,以后子孙也不要再地里刨食,看天吃饭。所以我看到你嫁人,多少有点失望。”   张采萱笑了笑,“自己过得舒心就行,想那么多做什么?”   “你说得对。”抱琴喝一口茶,“我回来这段日子,虽然要操心造房子的琐事,还要应付我爹娘弟弟,但我还是觉得安心,最起码不会被人暗害,不会担心我腹中的孩子莫名其妙就没了,更甚至一尸两命……”   张采萱惊讶。   她这意思是曾经还有过身孕?   抱琴似乎没发现她的惊讶,也不觉得这些事情需要对张采萱隐瞒,“采萱,楚府中后宅乱七八糟,三公子根本护不住我,就连他自己……”   抱琴皱皱眉,道:“似乎大姑娘对楚府众人都有敌意。她就算是嫁了人,也时不时回娘家,我前些日子小产,明面上看是楚夫人不喜我在三公子未成亲前就有孕,让我身边的小丫头下了药。但我总觉得,三公子只是个庶子,外人看来风光,府中的人根本就看不起他,得脸一些的奴婢都敢不给面子,夫人又怎会注意到他?”   “事情跟大姑娘一定脱不了关系,我小产的前一日,她回了娘家,还去找了楚夫人大吵一架,其中隐隐就说了楚府家风不正的话。虽然她是说楚夫人曾经想要动她婚事的事情,但府上肯定要正一番家风,我在那个当口查出身孕,自然就被杀鸡儆猴……无论如何,最起码她推波助澜了。”   抱琴的话颠三倒四,张采萱还是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楚府后宅混乱,甚至已经出嫁的姑娘都还能回来指手画脚,几句话就能引得楚夫人大动干戈彻查后院。抱琴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丫头,只靠着三公子的宠爱过日子,且三公子不是嫡子,本身自己也不好过。   从这一次抱琴被赶出府就看得出来,他放不下抱琴也只能暗地里抽空前来,许诺一年后接她进府。但凡三公子有点话语权,也不至于连个喜欢的丫头都留不住。   这一回抱琴只是被赶出府,当然,好听点是放归家中。如果下一次抱琴要是死了呢?   抱琴沉默下来,半晌后道:“反正我一想到你,瞬间就清醒许多。你离开了周府两年,日子照样过得很好。既然你可以,那我也行。反正我总觉得在楚府,一个不小心命都要没了,我还年轻,还想生个孩子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说到这里,她眼神转向窗户,看着外头的的天空,眼神憧憬,“村里日子简单,我爹娘他们如今不敢跟我硬来,等以后我再成了亲,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最后,她离开前再次邀请,“后天,你一定要提前来。”   张采萱含笑应了。   抱琴时隔一月再次有喜事,虽然都是一辈子的大事。但喜事太过密集,如果是正常情形,村里的妇人会说三道四,因为有喜就得送份贺礼,哪怕只是一斤粗粮呢,也是不必要的花销不是?尤其如今的粮食还这么紧俏。   不过说归说,众人的注意力却大部分没放在贺礼上,而是谈论抱琴的这桩婚事。   她这一回说是成亲,但未婚夫从来没来过,村里人都满是好奇。抱琴拒绝了父母之命非要嫁……非要娶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抱琴她是招婿。整个青山村就连着欢喜镇百年来招婿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实在太稀奇了。   张采萱本身不看重这些,对于抱琴,她心底多是祝福,不是每个姑娘都能放开到手的富贵回家种地的。   虽然对以后几年来说,比起大户人家不得宠的人来说,种地的人日子还要好过些,但抱琴不知道这个不是?   在局外人看来,她和抱琴有些相似,都是从小被卖,一样的运气好被大户人家选中,一样的不缺吃穿,养得细皮嫩肉。一样的放弃了府里的顺遂的日子回家种地。虽然张采萱的日子并不顺,还差点死掉,而且出府也是秦舒弦嫌她碍眼想办法弄出来的。   不过外人不知道这些,只觉得两人经历相似。不说别人,就是张采萱自己,或许也因为这些,她对抱琴,比对别人总是多了几分关注。   抱琴成亲,和搬家时一样热闹,这一次她爹娘没闹,来了之后抱琴也没赶他们走,不过也没让他们帮忙招待客人,只当他们是普通邻居,疏远之意明显。   因为是招赘,和一般姑娘留在闺房不露面打扮好等人来接不同,她和当初搬家大喜一样,在院子里含笑招待村里人,还将准备好的肉菜送到厨房,村长媳妇和虎妞娘差了盐糖之类的还要来找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新娘子。   对了,她还是自己接贺礼。   众人纳闷,抱琴不说去接新郎,这礼数根本不对啊!   到了午时,抱琴一身大红衣裙,脸上用心上了妆,头上带着支石榴钗,和新娘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带着请好的锣鼓去了村口。   很快,吹吹打打的接回来了……一个架着马车来的年轻男人。   男子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粗糙,最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一身大红色衣衫衬得他的脸越发黑了。对上众人的视线,他有些腼腆,对着众人扯出一个笑容,架着马车就进了院子。   抱琴就坐在马车前面,跳下马车和他一起进门拜堂。   很快就礼成了。   院子里随即开席,众人热热闹闹的吃饭。   不过饭桌上众人都有意不提什么规矩之类,抱琴这亲成得,哪里有一点规矩的样子?   不过,若是仔细追究起来,招赘本来就是这样的礼数,招赘的姑娘去男方家接新郎,认真起来,也说不出个礼数上的不是。   抱琴的席面并没有铺张,隐隐还有点寒酸。和当初张进喜娶妻时差不多,众人也挑不出不是来。   欢欢喜喜的,抱琴这亲,算是顺利成了。   只是后来,张采萱听说,抱琴成亲那日下午,青山村村口停了一架马车,直到天黑了才离开。   也不知道那马车里是不是三公子。   对于席面办得寒酸,抱琴振振有词,“我的银子也不是乱花的,席面办得大方除了惹人嫉妒,甚至是觊觎,还能有哪里好?”   “我爹娘那边好不容易消停,我可不想和他们再纠缠让村里人看笑话。”   此时已经是她成亲的第二天,她过来还张采萱家中的锅。   一般人家办喜事,家中的锅都不够用,的另起野炉灶,就得去借锅,上一回她搬家是借的虎妞娘的,这一次她直接让人过来搬张采萱的,也省得从村里那么远搬过来了。   对于抱琴爹娘,张采萱看来就是典型的儿子是宝,女儿是草。   张采萱被张全富卖掉她还觉得正常,但是抱琴那可是亲爹娘,卖掉她之后就再没找过她,这么多年一次没去看过。   所以,抱琴躲着他们 ,完全可以理解。   送走了她,张采萱看着她慢慢走远,今天天上又开始下雨,是那种毛毛雨,而且很冷,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气。   秦肃凛站在屋檐下,道:“采萱,她已经走了,你还是进来,小心着凉。”   张采萱含笑点头,转身进门。   秦肃凛等不及,也担忧她踩在地上滑倒,上前几步扶着她进门,“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今年的冬天会不会和去年一样长?”   张采萱沉默,半晌道:“我们好好的,难日子总会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啊啊啊,又没发出来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日常   从十月中开始, 毛毛雨一直没停过,看起来不大,但是去西山砍柴的人却少了, 胡彻他们不敢不去,每次回来衣衫都湿透了。   实在是忍不住了, 才跑来找张采萱, 他们不敢找秦肃凛。   张采萱正站在屋檐下穿针, 雨一直下, 外头一直雾蒙蒙的。屋子里光线不好,哪怕是她, 也穿不上针。   张采萱也不是非要他们在这样的天气里上山,胡彻他们这大半年没有一天休息,就算是外头下大雨,他们也是抽空去西山上将柴砍回来,可能是熟练了, 他们每天两趟只需要大半天,有时候会跑三趟,闲暇还要将柴劈了堆好。   胡彻期期艾艾说了, 张采萱就让他们下雨天就别去了,留在家中劈柴。私底下觉得,他们砍的柴,足以抵消犯下的错了。   这几天冷,秦肃凛根本不让她干活,厨房也不让她进。张采萱就试着缝制小孩子的衣衫, 还有被子。   她没有给小孩子做过衣服,不知道尺寸。村里的妇人虽然会,但是这边离村子有点远。外头那么冷,她也不想去。   还有最重要的,她给孩子做衣的布料比村里人的布料好的太多。真拿去问了跟炫耀也差不多了。   就像是抱琴说的。现在这样的世道,让人知道自己富裕并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惹人觊觎。   现在地里的青菜虽然没被冻死,但是村里人已经在家中暖房开始种青菜了,不只是因为外头冷青菜长得慢。更多的是因为家中没有粮食了,就怕哪天外头的青菜冻死,家里人就要饿肚子了。   现在有些人家中,已经连粗粮馒头都吃不起了,每日只用粗粮和青菜熬成糊糊,勉强饱肚子罢了。好在不用干活,吃不饱也不要紧。   说来奇怪,就算是村里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也没有人过来找村西头这几家人借粮食。   人家不问,就没有自己送上去的道理。   胡彻千恩万谢的走了,张采萱穿好了针线,正打算进屋,就看到抱琴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还跟着她夫君,涂良。   看到人,张采萱停住脚步,笑道:“来了?”   语气熟稔。   抱琴踏进门来,涂良看着张采萱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直接就去了厨房。   张采萱诧异,这往厨房去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抱琴走到近前,和她一起进屋,解释道:“涂良说,想要跟着你们家学着下厨,以后做饭给我吃。”   张采萱失笑,“他当初自己一个人住,不也是自己做饭?怎么做饭还要学的?”   提起这个,抱琴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那根本就是只保证毒不死人,今天早上一大早爬起来做饭,那青菜被他放了一瓢水煮了快半个时辰,都煮糊烂了。”   张采萱笑开,“他以前不会也这么做饭?”   抱琴摆摆手,“我问了,他说没有煮那么久,只是现在是做给我吃,怕没熟我吃了闹肚子。柴火费了不少,再这么下去,怕是大雪都要上山砍柴了。”   语气满满都是嫌弃,但眼神里满是笑意,显然对涂良很满意。   张采萱看出来了她的口不对心,故意道: “柴烧完了也是他自己去砍,你怕什么?”   抱琴瞪她一眼,“若是得了风寒,要不要我花银子给他治?我成亲是找人照顾我的,要是他病了不得我伺候他?”   张采萱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不再说他,转而问道:“你会不会做小孩子的衣衫?”   抱琴转眼看到张采萱手中柔软的布料,面色一喜,“你有孕了?”   张采萱微笑,算是默认。再次问:“到底会不会?”   抱琴点头,接过她手中的剪刀,拉着布料比划,开始裁剪,道:“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当初我特意问了嬷嬷学,还做出了两身……”   她有些伤感的笑了笑,“就算是那时候没用上,以后也用得上的。”   两人在屋子里做衣衫做了半天,厨房里秦肃凛和涂良一直没出来,最后还留了抱琴两人吃饭。   涂良是个有些腼腆的人,一身肌肉结实,和抱琴说话时,还有点结巴,不过也只是对她一个人这样。   对着秦肃凛和张采萱,虽有些沉默,却一点不结巴。   听说他以前是都城郊外山上的猎户,经常将野味送去楚府这样的人家后院,价钱比卖给酒楼要高些,孑然一身,父母亲人都没了。   抱琴和他只是认识,并没有说过话,后来两人的婚约还是抱琴主动提起的。   按抱琴的话说,她和涂良也不熟悉,只是看到他将野味卖与楚府这样的人家,知道他不傻,又没有亲戚拖累,最要紧是没有成家。感情嘛,相处久了就有了。   天气冷出不了门,张采萱家中暖房里的活不多,秦肃凛一个人就干完了。   张采萱闲来无事,就专心做小衣,抱琴有时候会过来陪她。   杨璇儿自从那次在门口看到谭归离开后,就再没有上过门,偶尔看到张采萱,招呼都不打了。   而她也根本没去找抱琴,两人虽是邻居,根本就没走动。倒是顾月琳去过抱琴家中两次,两人还算是熟识。   这么冷的天气里,张家老五张进财成亲了,新娘子不是欢喜镇人,是外头来逃荒的,他去北山上砍柴时看到她晕倒在地里,就救了她回来。   那姑娘醒了之后,不知两人怎么说的,张进财去找了李氏,要娶那个姑娘。   李氏本来不答应,张进财说,人家姑娘不要彩礼,但是也没嫁妆,没有娘家,只需要办个喜事就将人娶进门。   等于白得一个儿媳妇,李氏答应了。   最近她天天担忧落水村那边可千万别发大水,要不然老四媳妇一家人可能真的要拖家带口全部搬来。老五媳妇没有娘家,比起老四,省心太多了。   张家又一场喜事之后,五个儿子全部娶妻。   张采萱在看到这五嫂之后,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张进财会去找李氏争取了。   五嫂姓赵,名赵鹃,柔柔弱弱的,长相那是真好,就算是面黄肌瘦,也难掩她的好相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进财本就是俗人,这么一个大美人砸他身上,他当然拒绝不了。   只是成亲两日后,张家闹了起来。   主要是李氏和张全富不高兴,赵鹃并不是她自己先前说的孑然一身,她还有个六岁大的弟弟,也要跟着她过日子。   大概是看到已经成亲,张家不能把她怎么样,确切的说,是张进财舍不得她。她成亲两天之后才将弟弟带了过来,两人一起跪在张进财面前,六岁的孩子,瘦的跟个鸡仔似的,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只有丁点大。老五的不高兴就减轻许多,赵娟再软语一求,张进财到底认了。   但是李氏不肯,好端端的让老五帮别人家养儿子算怎么回事?这种年景,养活自己一家人都够呛。   母亲哪里拗得过儿子,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六岁的孩子,还真能把他赶出去饿死不成?   李氏憋屈,这股憋屈所生出来的气就对准了几个儿媳妇,主要是对着赵鹃姐弟。   反正就张采萱知道的,李氏对这个最小的儿媳妇一点都不客气,招呼她干活一点不含糊。   虎妞娘难得有空过来,带了五个鸡蛋,是看得出来张采萱有孕特意给她送来的。   虎妞娘坐在屋子里,烧了炕还点了火盆的屋子温暖一片,她笑着道:“采萱,好好补补,孩子要紧。好在现在不需要下地干活。”   张采萱很真诚的道了谢,现在拿五个鸡蛋,算是很大方的礼物了。   虎妞娘看到她的态度,面上笑容更大,余光看到篮子里柔软的一小块布料,又道: “好在他是生在你们家,那么多暖房,日子总不会太差的。”   末了,感叹道:“最近虽然下雨,但还可以去李家村,我却不敢回去。”   张采萱心下了然,只怕李家村那边,粮食比青山村更缺。今年年初,青山村里众人都多多少少种出了青菜,有脑子灵光的,比如虎妞娘就得了张采萱的暗示,不要银子,只要粮食。   那时候虎妞娘跑来问张采萱青菜的价钱,张采萱说的是换十斤粗粮,可没有说应该换多少银子。虎妞娘又不傻,后来的青菜大半都是换成粮食的。   村里如虎妞娘一般拿青菜换了粮食的,家中粮食到现在都不会太紧巴。但是那时候要银子或者是李家村那样一点都没种出来的,则早已开始吃粗粮糊糊了。   虎妞娘叹口气,“我家中虽然还有粮食,但是我不敢送去。”   张采萱疑惑,如果怕李家村的人来买,她完全可以偷偷送,拿个麻袋装了,外人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对上张采萱疑惑的眼神,虎妞娘苦笑,“我家中有哥哥弟弟,我拿回去肯定要给他们吃,但是我嫂子和弟媳妇娘家……”   张采萱哑然。   虽然是姑娘家成亲之后就不用管娘家了,但虎妞娘的嫂子和弟媳妇难道又真的能坦然看着娘家人饿肚子?   虎妞娘只是一个人,家中余粮并不多,接济自己爹娘一些还行,接济几家人肯定不行。再说,她嫂子和弟媳妇也有娘家,也有自己的嫂子和弟媳妇,一串联起来几十口人,岂是她能接济得过来的?   虎妞娘只是来送鸡蛋的,这些发牢骚的话说出来,也不是想她帮忙出主意。要论主意,她在村里活了几十年,早就心里有数了。   送走虎妞娘,张采萱回屋继续做针线,看到篮子里那块布料,那只是一小块边角料,做个肚兜都不够,大概只能做个荷包之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再闹   村西这边几户人家日子平静, 从来没听说哪家吵架,但村里那边就热闹了,最近经常听到传来吵闹声, 要么就是妯娌之间因为炕床,更多的是因为……借粮, 还有卖粮。   青山村去年因为暖房种出青菜的缘故, 家中就算是没有粮食的, 也存下了银子。各家亲戚多是隔壁落水村和李家村的, 尤其是落水村,去年连房子都冲垮了, 更别提有什么余粮,今年的可以说根本没收成。   既没有粮食,也没有银子,但还在饿肚子,只能朝亲戚借。而亲戚里面, 就数青山村富裕一些了。   这借东西,不是跟一个人借,而是跟一家人借。而家中的每个人论起来都有亲近的人。   并且, 青山村也不是每家都有余粮的,就和那回张采萱和秦肃凛从镇上第一次知道粮食涨价回来时,村里人在那里评理,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媳妇娘家,粮食又只能给一家, 总不能自己不吃紧着别人,可不就得吵架?   最近青山村中,基本上天天都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吵架。张采萱在家中,偶尔都能听到妇人尖利的叫骂声传过来。   暂时没有人到村西来借粮,也只是暂时而已。   十月下旬,张采萱在家中缝小被子,这些孩子的东西本来是可以买到的,但那是以前。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算是有,价钱也很贵。再说她本身无事,秦肃凛也空闲时间多,还能帮着她理线,自己做的用得安心。   秦肃凛在整理线,不时抬起头看看张采萱,眼神柔和,再看到她手中小小的被子上时,眼神更加柔软。   他已经孤独太久,自从秦家遭难,他就和庆叔相依为命,说是两个人过日子,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努力照顾庆叔。而且庆叔总以秦家随从的身份为他好,让他和秦舒弦不要断了关系。其实更深一层的意思,是想让他和周府多来往,因为庆叔一直想要报仇,还有复兴秦府曾经的荣光。   秦肃凛只想活下去,而且他爹也没有让他报什么仇。当庆叔说这些时,他只沉默听着,无论如何,庆叔确实是为了救他们兄妹断了腿,还因为呛的烟太多,多年来卧床不起。对于庆叔,说是亲人,其实他更多的只是想要报恩。   和他相处相处起来,是没有和张采萱这么随意的。甚至因为庆叔一有空就抓着他说些秦府以前的风光,他不太喜欢听 ,平时就有意无意躲着他。   但是张采萱不同,他自从和她定亲,就想时时刻刻陪着她,如今还有了他们的孩子,而且他不是单方面照顾她,她也会担心他,会帮着他干活。只要想到这些,秦肃凛心里就一阵阵暖意,胀得满满的,这样才是真正的亲人!   屋子里安静,气氛温馨宁和,张采萱缝得认真,她打算缝两个小被子,换着用。   秦肃凛轻声道, “采萱,歇会儿,当心伤了眼睛。”   张采萱放下手中的针线 ,抬起头看看天色,正想说话。一把尖利的带着点熟悉的女声响起,就在村里那边。   听到这个声音,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   秦肃凛起身,帮她揉揉眼睛,道:“我们看看去。”   说完,拉着她起身,“去外头歇会儿眼睛。”   这声音熟悉,就是上一次刘氏在杨璇儿院子里尖声怒骂,连语气都差不多。   这是……刘氏?   刘氏只会找杨璇儿的不自在,不知道杨璇儿又怎么得罪她了。   刘氏这一次似乎是从村里就开始吵闹,一路走,一路大声说着什么,所以身后跟了一大串人,好像是在劝,远远地看得到有人伸手拉她,被刘氏避开。   她这是还没到村西,张采萱就听到声音了。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去找杨璇儿。   张采萱就站在院子外,看着她一路直接往杨璇儿家中去了。   听到她言语间提到粮食什么的,张采萱看向边上的秦肃凛,“她该不会去找杨姑娘借粮食?”   去年她把杨璇儿家中的土砖全部搬走,确实是种出了青菜的,也换了粮食,不可能现在就没了粮食啊。   秦肃凛拉着她往前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走得慢,到杨璇儿院子的时候,刘氏已经开始撒泼,“反正我不管,家具不要了,今天你给一百斤粮食给我,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了了。要不然这婚事没法办,我娶不成儿媳妇,你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抱琴凑过来,低声道:“好厉害啊!”   又道:“我们可千万别惹她,就这种闹法,谁受得了?”   张采萱深以为然,刘氏这样粘上就甩不开的,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了。   抱琴和她站在一起,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原来进义的婚事定下了,就是当初在杨璇儿后院帮他说话的那个姑娘。村里全礼媳妇的娘家侄女,胡玉妍。   这姑娘从小爹娘就生病没了,跟着大伯过日子,可惜她大伯母是个会算计的,差点背着一家人将她卖掉,全礼媳妇平时最疼这个侄女,知道后把大哥大嫂骂了一顿,然后就将七八岁大的胡玉妍接了来,这一养就是七年。她自己没有女儿,这个侄女她平时疼爱得紧,也养得她有些天真。上一回张采萱就看出来那胡玉妍对进义有心思,没想到他都瘸了还愿意嫁,婚期就在几天后。   杨璇儿早已在刘氏带着人进门后就出来了,闻言气得脸色铁青,看向一旁的虎妞娘,道:“大婶,村长大叔和大婶都不在,你帮我评评理,她这样无赖,讲不讲道理?有事情可以好好说,大家都可以商量,动不动就打上门来吵架,你们也没人说个公道话,青山村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现场闹哄哄的,刘氏的声音大,劝说她的人声音也得大些她才能听到,好几人嗓子都哑了。   虎妞娘本来就在刘氏边上劝。杨璇儿这话出来,她不爱听了。   什么叫青山村没有说理的地方?   合着在杨璇儿眼中,青山村的人都不讲道理全部都是无赖了?   别人她不敢说,她自认自己就从来不占人便宜,平时也热心助人,村里哪家的喜事不是她和村长媳妇掌厨,真的是帮忙不带一点私心,今天也一样。   她们这么多人跟着刘氏,虽然里面有人看戏,但是也有人真心觉得刘氏过分,正努力在劝。比如她,说得喉咙都痛了,但是人家刘氏不放弃,她能怎么办?   再说,任何人看来,杨璇儿那次的事情都是理亏的,村里明白的人多着,那进义心悦的姑娘到底是谁,又到底是为了银子还是为了人而摔跤的,大家心里都门清。   上一次不闹,主要是拿人手软,杨璇儿刚好在那时候说了暖房的法子,村里的暖房可大部分都是听了她的办法.。还有个原因,就是刘氏自己都不闹了。杨璇儿自己搞定了刘氏,她自己没有把事情收好尾巴,如今还怪村里其他人不讲道理。   杨璇儿气得狠了,“我搬到青山村,我就是村里人,平时对大家自问问心无愧,但是这大婶一次次来闹,不见你们阻拦,我……”   她这些话出来,真心劝刘氏不要闹的几个妇人都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脚下就退开了两步。   刘氏没人阻拦了,微哑的声音说话众人也听得清楚了,“你曾经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了进义的腿你有责任,他成亲时送一套家具。但是他如今成亲不缺家具,就差席面的一百斤粮食,你要是痛快给了,我保证以后再不找你麻烦。”   杨璇儿不愿意给,但是听到刘氏的话后,皱皱眉道:“你这话当真?家具不要,要一百斤粮食,以后再不找我麻烦?”   刘氏顿了下,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当真。”   “好。”杨璇儿简直怕了她,主要是她是个姑娘家,名声不能因为被刘氏毁了,只能退让。如今她好像看到了再不被纠缠的希望,“不过得村长大叔写下契约,你得画押。”   刘氏也干脆,点头道:“你去找,只要粮食到手,我画押就是。”   接下来的杨璇儿的院子就安静下来了,村长本就在赶来的路上,到了之后发现人家两人已经调解好了,家具换成粮食,以后刘氏再不能因为进义摔断腿一事纠缠。   刘氏今天之所以闹得声势浩大,可能是怕杨璇儿不肯。   .那可是粮食,救命的东西,哪能随便拿出来?   刘氏万万没想到这么顺利。   村长写了契约,一式三份,三人各执一份,这件事总算是了了。   “来都来了,你难得出门,去我家坐坐。”抱琴低声说着,拉着张采萱悄悄出门。   院子里的人还围着村长听他说话呢。什么少口舌,别太计较,大家都是攀亲带故,邻里邻居的,闹着不好看……   总结起来就是少吵架,多干活,大家都是亲戚邻居,闹起来伤感情。   两人出门,一眼就看到路上站着两人,抱琴有点茫然,她离开村子久了,就算是办了两场喜事,村里许多妇人她还分不清。   张采萱对着她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随着抱琴往她家的方向去。   站在那里的,是全礼媳妇和胡玉妍。   全礼媳妇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随风传来,“也不知道你图什么?看看这……天天跟唱大戏似的,你这是要气死我,你长相又不差,家里家外一把抓,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嫁他?还是个瘸子。”   “姑母……”   胡玉妍撒娇的声音随风散去,张采萱只隐约听到一点点,后头说了什么,她就没听到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死心   张采萱心底摇头, 上赶着的,一般都得不了好。就是不知道进义受这一遭有没有对杨璇儿死心了。   抱琴家离杨璇儿家中并不远,主要是杨璇儿买下的地方不大, 而抱琴的屋子是紧靠着杨璇儿这边的,中间隔着一块荒地。   这边有点荒凉, 也看不到村口那边。   抱琴不时提醒她道:“你小心些, 看着点地上。”   抱琴的房子和张采萱原来造的一样大, 格局也差不多, 全部都是青砖,包括院墙都是, 院子里打扫得也干净,看起来很清爽。   抱琴带着她进屋,边问道:“方才那个,好像是村里的大婶,她们为何不进去呢?听她们话里的意思, 和杨姑娘家中有关系?”   年初发生的事情,抱琴那时候没回来,自然就没听说, 张采萱低声将他们的关系说了,抱琴听得咋舌,“戏文都不会这么写。”   张采萱失笑,也替胡玉妍可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何必委屈自己?就像是她姑母说的, 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找个瘸子。   抱琴示意她坐了,又起身倒茶放在她面前,还拿了一盘点心出来放在桌上,道:“其实杨姑娘也没错,她一个娇养长大的姑娘,肯定是干不了上房扫雪的事情的,进义自己凑上去,她反正付了银子就当是请人,不用白不用。如果进义没摔断腿,进义娶不到她也没人说她的不是。”   张采萱喝着热茶,点点头算是赞同。   抱琴见她不拿点心,还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昨天雨下得小,涂良特意去镇上买来的,死贵死贵的,我反正觉得不值。你尝尝看。”   说着,她自己拿一块开始吃,又接着方才的话头,道:“ 还有,你说进义摔跤的那天,村里人也同时发现了她后院的暖房,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那些土总不会是她和丫鬟搬的,和她们来往的男人就只有进义……”   张采萱咬着点心,颇觉得有理,她一直没想到这个,主要是如果她自己独居,想要造搬土进屋,再难她也会干。比如他们自己家搬的时候,一开始顾书顾棋没去帮忙,她可也帮着秦肃凛了。   但是她没想到杨璇儿和她不同,最基本的,她觉得干些活正常。但杨璇儿可是有人伺候的姑娘,观鱼去搬还差不多,她指定不会去干那种粗活的。。   很大可能,干活的是进义。   这些跟她们没关系,说说也就放下了,两人坐了半天,屋子里照样做了炕床的,还摆了火盆,很温暖。   点心吃完,抱琴起身,伸手拉张采萱,玩笑道:“点心可不白吃,帮我看看我撒的种子去,还有火烧得对不对?我可听说了,村里就数你种的青菜最好,你得帮忙。”   这只是小事,张采萱含笑随着她去别的屋子。   村里人都知道张采萱种的菜最好,但是却没有人来问她,年初的时候村里有暖房的人少,大家都是试探居多,并不觉得需要种好。后来发现青菜价钱居高不下,又不好上门问了。   可能他们觉得这暖房种青菜就跟手艺人的手艺一样,不是谁都可以问的。包括经常上门的虎妞娘,也是从来不问的。   如果真有人问,张采萱也会说,欢喜镇上那么多人呢,她一个人可种不过来。   不过,现在没有,以后就说不准了。   暖房走过一遍,抱琴仔细听了张采萱的话,比如开窗的时辰和暖房的冷热,正留她吃饭,外头有人敲门。   抱琴站在檐下,笑道:“我家一般可没有人来,我猜外头是你家那位来接你回家了。”   满满都是取笑的揶揄。   张采萱才不会害羞,她都成亲一年多了,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笑道:“可不敢打扰你们俩,我还是老实回家去吃。”   说完,笑着往门口走,抱琴也不强留,抢先走在前面帮她开门。   门口果然是秦肃凛,和抱琴道别后,两人回家,走过中间那片荒地时,张采萱道:“好在抱琴嫁人了,要不然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这边,有点危险。”   秦肃凛扶着她,道:“涂良性子好,又心悦抱琴,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张采萱闻言,嘴角笑容加大,“你怎么知道涂良心悦她?”   秦肃凛沉默了下,才道:“眼神。”   张采萱却没再接话,秦肃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杨璇儿的院子门口,那里,此时站了一个人   ——进义。   他一身细布衣衫,正“砰砰”敲门,不知道他敲了多久,力道不小。   “别敲了,你走。”观鱼的声音隔着院墙响起。   进义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忙道:“我要见她。”   观鱼的声音隔了半晌再次响起,“你已经害得姑娘被你娘纠缠讹诈那么多次,名声都差点毁了,你凭什么认为姑娘还会见你?”   进义着急,“我娘只是担心我,那些东西我会让她还……”   大门打开一条缝,观鱼站在那里,皱眉道:“你已经定亲,过几天就要成亲,今天你娘拿走的一百斤粮食就是你喜宴上要用的。你再纠缠下去,被外人看到,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你害得她还不够?”   语气里满满都是厌烦之意。   进义不看她,只看向院子里,张采萱的位置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只听进义道:“杨姑娘,你……”   杨璇儿的清雅的声音响起,“观鱼说得没错,你还是离开的好,要是被你娘知道,说不准又要找上门来骂我。本身我和你只是东家和短工的关系,落到她口中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一般,我自问坦坦荡荡,对你没有别的心思,但是她口口声声我勾引你……”   勾引二字从一个姑娘家口中说出,可见杨璇儿被逼到了什么地步。   进义忙打断她, “不,是我管不住我自己,不关你事。”   杨璇儿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些嘲讽, “你凭什么认为,你配得上我?”   进义不说话了,他有些怔怔的,呆立在原地。   本来张采萱两人隔他们有些远,如果是正常说话,他们这边是听不到的,但因为他们为了避嫌隔着院墙,就都听到了。   杨璇儿最后那句话,更像是故意激怒进义,把他气走一般。   气氛安静下来。   半晌,杨璇儿的声音再次响起,“玉妍是个好姑娘,她不嫌弃你如今……违背她姑母的意愿也要嫁给你,我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你以后……好好对她!”   进义听到声音,似乎才反应过来,听完之后又呆立半晌,才道:“好。”   “杨姑娘,往后你多保重。” 说完,转身就走。   他走得飞快,身子不能控制的一瘸一拐,他是真的瘸了。   又过半晌,院子里没有传出声音,大门已经关上,张采萱和秦肃凛才从她们门口路过,方才那样的情形,如果他们走出来,总觉得尴尬。   张采萱回到家,秦肃凛已经做好了晚饭温在锅中,还有一碗熬得金黄的鸡汤。   秦肃凛拉着她进厨房,端了递给她,道:“快趁热喝。”   张采萱喝了,两人一起吃过饭,天色就晚了。   很快到了进义成亲的那天,张采萱和秦肃凛最先去了全礼家中,已经打扮好的胡玉妍满身喜庆,一身大红衣衫,绣工虽然简单,但针脚细密,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   那衣衫的布料厚重,看起来也不便宜,这布料是刘氏让媒人送来的,可见她对这门婚事的看重。本来对这婚事不满的全礼媳妇也好受了些。   招呼客人时,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她的不甘愿。杨璇儿也来了,全礼媳妇根本不搭理她,连她送上的礼都没收,假装没看到她。   吉时到了,进义坐着麦生的牛车上门来接新娘子,他走得慢,瘸腿倒不怎么明显了。接新娘子出门时,也看得到他满脸的喜庆。   张采萱都要怀疑,那天她是不是看错了。   总之,婚事还算顺利,除了杨璇儿送上的贺礼两家都不收,村里有人暗暗议论之外,其他的都还好。看得出两家都卯足了劲想要办好这喜事。   转眼到了冬月初,某天秦肃凛起床后进来摇醒了她,“采萱,下雪了。”   张采萱裹着被子起身推开窗户,外头白茫茫一片,确实下雪了。   秦肃凛有些担忧,“冷不冷?你可不能着凉。要不,你别起来,就躺被子里睡觉?”   张采萱哭笑不得,“屋子里怎么会冷?我不出门就行了。”   不只是下雪,地里的青菜全部被雪盖了,而且和去年一样,青菜已经冻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通路   外面铺天盖地的白,勉强看得到村子那边的房子, 不知道路上封路了没有, 张采萱裹紧身上的被子, 有点想不起床了。   秦肃凛看着她纠结的脸, 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去做饭。”   这种天气做饭, 碰到的东西都冷冰冰的,张采萱看着他出去,又回身关好门。   想了想,她也拿起衣衫穿了, 也打开门走出去。   厨房那边有秦肃凛做饭的声音, 张采萱在院子里走了一小圈, 一脚下去脚都看不到了,她再回身看看房顶上,看得到雪盖了厚厚一层。   呃, 一会儿吃过饭后, 秦肃凛应该要扫雪了。   想到扫雪, 难免就想到杨璇儿因为扫雪闹出的事情,不知道她今年的雪怎么弄?   张采萱转了一圈,就进了厨房帮着做饭, 秦肃凛只让她看着火。冬日里做饭,看火这个活计其实是最好的,在周府的大厨房,夏天人人推脱, 冬日就开始争抢。   他们平时本就不喜欢出门,现在下雪了路不好走,就更不出门了。秦肃凛扫了雪,对面房子上的雪,胡彻两人已经扫了。   秦肃凛干脆去暖房收拾菜地,张采萱一直都陪着他,尤其是暖房,那里面温暖,根本不会冷。   胡彻和胡水扫完雪,两人看到秦肃凛伺候青菜,仔细看过后,自觉开始帮忙。   秦肃凛扫两人一眼,没多说话。   胡彻和胡水在他扫过来时身子都僵硬了,见秦肃凛没多说,对视一眼,都暗暗松口气。从十月开始,天上陆陆续续开始下雨,他们就不能上山砍柴了,有时候看到雨势小,抓紧上山一趟,回来衣衫都湿透了。   像今天这样外头的雪盖了那么厚,是上不了山的,但是不干活想要吃饭,怎么可能?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秦肃凛根本不是个善良的人,要不然当初揍他们俩人一顿就会放他们走了。   外头越是下雨下雪,他们越怕秦肃凛赶他们走,这么冷的天,住在暖房才是最好的,最起码不会被冻死。真要是开口让他们走,有小白在,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赖着不走的。   胡彻两人一直暗地里观察秦肃凛神情,但他一直都很严肃,看不出他到底高不高兴,胡彻观察半晌无果,只试探着说道:“东家,明天房子上的雪,都留给我。”   秦肃凛肃然道:“你们扫这边就可以了。”   胡彻两人闻言一喜,这是没有赶他们走的意思?   胡水一拍胸口,“东家,不就是扫雪,这种粗活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您都交给我们,保证扫得干干净净。”   秦肃凛看他一眼。   那眼神里满是警告之意,胡水浑身一凛,又觉得莫名,怎么帮忙扫雪还错了?   胡水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满脸疑惑,胡彻偷偷扯他一把,两人专心干活,不敢再说了。   快过午时,秦肃凛起身回家做饭,张采萱早已回了屋子做衣衫,她和秦肃凛两个人的做了,还得准备孩子的,到明年她临盆前,得将孩子要用的衣衫尿布全部准备好。   秦肃凛端着托盘进来,张采萱帮着摆饭菜,他突然伸手揽过她,抱着她低声道:“采萱,你要好好的。”   张采萱想要抬起头看他神情,被他抱得太紧,根本动不了,她也就放弃了,只问,“我好好的啊,怎么了?”   秦肃凛松开她,“我会照顾好你,先吃饭。”   说完,递了一碗鸡汤过来。   基本上两三天就会杀一只鸡,鸡汤全部给张采萱喝,鸡肉秦肃凛吃或者小白小黑它们吃。   最近天气冷,那俩又跑到屋子里来了。   大雪就这么一直下,抱琴都没过来了,大概是路不好走,雪盖得太厚,分不清哪边是路,哪里是路旁的水沟,有进义的前车之鉴,可没有人再去试。这种天气摔了,大夫都找不到。   张采萱也能待得住,待不住也没办法,她如今可有身孕,走路都很小心,这个孩子,她很期待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这一个月里面,基本上天天下雪,每天都得扫雪,秦肃凛爬上房顶扫雪的时候,是不让她在外头看的,更别说如去年冬天一般爬上去看各家房顶上的情形了。   别家都好,张采萱有点好奇杨璇儿家的房顶怎么办,特意让秦肃凛看了。这种天气,不扫是不可能的,雪太厚了会压塌房子。   后来发现,房顶是观鱼扫的。   观鱼今年好像是十四,虽然勉强算是大人,在普通人家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但她只是个小姑娘,上房子扫雪,实在太危险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腊月初,张采萱的小腹已经微突,一个月不出门,她腰圆了一圈,虽然有孕,肚子应该大点,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长胖了。   她确实胖了些,对着昏黄模糊的镜子,里面照出的她的脸也圆了一圈,想到虎妞娘和李媒婆那种丰腴的身形,她生生打了个寒碜。   于是,午后吃饭时,看着面前的鸡蛋汤,她有点纠结。   不喝?   不喝对不起秦肃凛一片心意,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她得吃点好的补补,孩子才能长得好。   但是喝……她摸摸腰上的肉,看了看对面的秦肃凛,此时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和她面前的汤。   秦肃凛起身,担忧问道:“你怎么了?今天不想吃?”   张采萱有段时间是早上起来会吐,喝水都吐,每次都吐得面色发白,秦肃凛想想都怕。   他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想吐?”   张采萱想了想,这么纠结不是她性子,于是直接问:“要是我长胖了,你会不会嫌弃?”   秦肃凛一愣,随即上下打量她,“不胖啊,和原来一样。”   张采萱:“……”眼睛有问题?   算了,为了孩子,胖不胖的,以后再说。她低着头喝汤,喝得时候颇觉得自己挺悲壮。   到了腊月,天上就没有下雪了,雪还是没化,不过因为村里有人往村西这边过来,倒是踩出来了一条小道。   那条小道是村里人去山上砍柴踩出来的。   但凡有一点办法,这种天气都不会想出门,更何况是砍柴。连胡彻两人整天战战兢兢担心秦肃凛将他们俩赶出去,天天勤快的帮着在暖房里面干活,都没想过上山砍柴,实在是一不小心摔一跤……那去西山的路可不是村里到村西那么平坦的,摔一跤只是断腿。 去西山上的路本身就是小路,还一路都是上坡,要是一不小心踩滑,要命都是可能的。   但是这一两个月家中要烧炕,还要在暖房里面种上青菜,只等着雪化后一通路就送到欢喜镇换粮食。每天的柴火消耗不少,睡习惯了炕床,再睡冷冰冰的屋子,简直难以忍受。   于是,三五几人结伴去了西山。万一真的摔跤还能有个照应。   他们走得不远,只在能砍到树的地方就动刀了,不拘大小,能烧就行。   上山砍柴的人虽少,但是路踩出来了,村里人想要到村西这几户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虽然有路,但是很滑,也没有人来就是。   这天快过午时,大门被“砰砰”敲响,秦肃凛已经在厨房,刚好张采萱走出房门。   院子里的雪都扫干净了的,秦肃凛每天都要扫,在雪小的时候,会扶着张采萱出门在院子里转转。   昨夜雪不大,此时地上的雪并不厚,张采萱慢慢的过去开门,门口站着虎妞娘,她一身厚厚的衣衫,身形更加臃肿,头上还包了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门打开后看到张采萱,欣喜道:“采萱,可以去镇上了。”   张采萱讶然,看了看村西到村里的那条路,远远的只看到一片白,这样的路可去不了镇上。   不待她询问,虎妞娘已经兴奋道:“今天我做饭的时候,就听到村东头那边有人说话,而且人还不少,等我去看到的时候,发现路上居然有人在扫雪,扫出来的路,刚好可以过马车。”   张采萱这回真的惊讶,“扫路?”   虎妞娘连连点头,“采萱,路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镇上卖菜了?”   张采萱点头,随即问道:“大婶,你怎么就知道路通到了镇上?”   “我看的啊!”虎妞娘理所当然道:“那些人就是今年入冬前逃荒到镇上的,里面有几个我还在镇上看到过。他们到了,肯定是从镇上扫过来的。”   张采萱皱眉,如果真如虎妞娘说的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人是逃荒来的,粮食银子什么都没,他们挖通这条路,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张采萱又问,“他们有没有到村里来?”   虎妞娘笑了,“我一开始吓一跳,你说这些人要是不怀好意,村里人虽然多,但耐不住他们的人也多啊。我去的时候,刚好他们都在啃馒头,没进村,就在路边啃。”   张采萱抓住了重点,“馒头哪里来的?”   虎妞娘摇头,“我没看到分馒头的人。采萱,看样子是有人拿馒头请他们扫路上的雪,你说,会不会有人收我们的过路费?”   过路。什么的,没看到人,张采萱也不知道。不过,这种天气挖通这条路,肯定是有所求的。   虎妞娘脸上的笑意少了些,“我是想着,如果路不通,我们的青菜越长越大,到时候卖不掉,一粒粮食都换不到。如今路通了,哪怕付点过路费,也总能看到希望了不是?”   这想法是对的。   青菜虽然能换到粮食,但拿不出去,再值钱也只是青菜,饿了也只能吃青菜,如今能够拿出去,就能换到粮食,只是这粮食,说不准就要分给那挖路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再来   “大婶,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张采萱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 对着虎妞娘道谢。   虎妞娘不在意, 摆摆手道: “不算什么, 去年你带着我去几回镇上都没收银子, 我都记得呢。”   她的手上满是红肿,不只是她, 许多人的手都是这样的。   她显然也冷,摆完手之后又赶紧塞回了袖子里,“村长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会去找他们管事的问话的, 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等我知道了就来告诉你们。”   张采萱再次道谢, 送走了她。   回身就看到秦肃凛站在屋檐下,面上神情严肃,“采萱, 现在通路其实不太好。”   张采萱点点头。   路通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拿青菜换粮食。但是, 欢喜镇甚至是离欢喜镇不远的都城郊外, 两个月前就那么多逃荒的人,如果他们知道青山村里众人有粮食,或者是有可以换到粮食的青菜, 会不会粘上来谁也不好说。   张采萱和秦肃凛家中有粮食有鸡蛋还有肉,卖不卖青菜都无所谓。包括村里的那些人就算是没有粮食,用青菜合着粗粮糊糊还是可以过日子的。如今这路一通,就会多出许多别有用心的人。   很快, 顾家有人往村里去了,显然是得到消息了。   张采萱看到后,心里了然,看来顾家虽孤高不和村里人来往,但是有什么事情也有人报信。   吃过饭,已经有人在挖通村里到村西这边的路了,今天没下雪,秦肃凛拉着她站在院子门口观望,远远的,抱琴和涂良相携着过来,看到他们站在门口往那边看,抱琴老远就道:“采萱,这些是什么人呐?”   张采萱摇头,只看着那些挖路的人,扫路上的雪不是那么简单的,盖得那么厚,他们是用挖土的锄头刨出来然后搬到路边倒掉,这么一点点从镇上刨过来,不知道挖了多久。   挖了半天,眼看着路挖通到村西,那里面管事一样的人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午后,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抱琴看了一会儿,觉得太冷,拉着涂良回家了。   秦肃凛和张采萱也回家,打算做晚饭吃了睡觉,要不然摸黑做饭不太方便。   今天蒸馒头吃,张采萱本来不喜欢吃粗粮,但她知道吃些粗粮对身体好,所以,揉面时加了一半进去。   馒头刚刚起锅,外头却有人敲门,两人对视一眼,此时天色不早,一般人都不会上门来。   秦肃凛出去开门。   张采萱在厨房里将馒头捡到盘子里,半晌没听到声音,她往外看了看,就看到大门口秦肃凛和一个人对面站着,似乎在说话。   张采萱好奇,侧到另一边才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确切的说,是看到了门口那人的衣衫。   入眼是浅蓝的披风,白色上只泛着隐隐的蓝色光晕,更显得清雅里带着奢华贵气。   ——谭归。   时隔大半年,他居然再次上门了。   张采萱将馒头端到了屋子里,又回厨房去拿饭菜,看到门口秦肃凛并没有带他进来,两人就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等她将饭菜摆好再出门时,门口又多了一个人。   杨璇儿。   张采萱无语,杨璇儿自从上次谭归离开,也再没有上过她这边来,就算是偶然遇上,她有时候连招呼都不打,显然已经不打算和张采萱来往了。如今她居然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就是冲着谭归来的。   张采萱站在屋檐下,看到杨璇儿似乎是刚到,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谭归打断。想了想也往门口走去,走得越近,也就听到了门口几人的话。   “我只是想要跟你们请教暖房种菜事宜,这个是造福许多百姓的,如果可以种出粮食,就可以救天底下许多百姓。秦兄住在这青山村,不知道整个南越国现在已经水深火热,天底下的百姓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百姓正在受苦啊!……秦兄,我不明白你为何不答应?”   这是谭归的声音,带着点点疑惑。   显然是秦肃凛方才已经拒绝过他了。   杨璇儿的面色似乎有些焦急,抢先开口道:“谭公子,你还记不记得我?”   谭归只看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认真看着秦肃凛,等着他的答复。   杨璇儿见状,微微一笑,脖颈微扬,披风上雪白的皮毛更衬得她肌肤如雪,晶莹剔透。   “谭公子有所不知,这暖房种菜最先是我家开始种的,暖房也是我最先有的,我虽是女子,但也有怜悯之心,百姓正在水深火热,我愿意……”   比起上回猝不及防见到人,这一次的杨璇儿多了几分从容,侃侃而谈时眉眼似乎在发光。   当然,这是张采萱看到的情形,谭归根本没看她一眼,杨璇儿待要继续说时,谭归终于转而看向她,“姑娘,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我和秦兄在谈正事。”   这话很不客气,潜意思就是: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不对,这种天气,应该是哪里暖和哪里待着去。   杨璇儿眉心蹙起,并没有退缩,再次道:“谭公子,暖房种菜我也会,而且我家中如今就有种好的,你完全可以先去看了再说。我愿意全数告知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我不明白你为何执意……”   杨璇儿暗示性的扫一眼秦肃凛。   谭归终于认真打量她一番,杨璇儿侧脸对着他,下巴微扬,看起来眉眼精致,长长的睫毛微翘,灵动非常。   半晌,谭归淡然道: “秦兄只是看起来严肃了些,心底却善良,早晚会答应教我。至于你,你想要的我给不起。”   杨璇儿的脸先是一红,是羞的,随即听明白他的话后,苍白下来。忙解释道:“谭公子,你误会我了,我什么都不要的。”   谭归不耐烦,“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这两人纠缠起来没完了,张采萱走近,唤道:“肃凛,吃饭了,一会儿该凉了。”   秦肃凛回身看到她,对她点点头,抬手关门。   谭归正纠结怎么打发了杨璇儿,眼看着秦肃凛就要关门,他怎么肯,抬手拦住,“别,我真有正事。”   不由分说挤了进来,对着不远处马车边的随从摆摆手,挤开秦肃凛,亲自关上了门,也将杨璇儿关到了外边。   张采萱转身进屋,谭归跟着秦肃凛也进来了,道:“秦兄,你方才早点让我进来不就没事了,这姑娘也太难缠了。”   秦肃凛不以为然,“缠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采萱唇角微勾,说起来到目前为止,就她知道的,还没有人心悦秦肃凛。   秦肃凛身量修长,长相也不差。虽然严肃了些,但应该也有姑娘心悦,只是他平时和姑娘家相处时疏离有礼,绝对不给人暧昧的想法。人家姑娘看到他冷淡,自然就退了。   如秦舒弦对周秉彦放不开,其中周秉彦待她温柔,还有在成亲之前两人走得近有很大关系。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人家可不就放不开了。   谭归不再说起杨璇儿,看到桌上那盘翠绿的青菜,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们家肯定有。”   张采萱听着这话不对,而且今天下午路才挖通,他人随即就到了。想到这里,她问道:“谭公子,那些挖路的人,不会是你请的?”   谭归点头,“当然,我说管饭,然后就好多人来了。”   张采萱皱眉,面色冷了下来,“谭公子,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这条路通了,都城郊外那些人跑到青山村怎么办?”   谭归摊手,浑身痞气,有些无赖道:“所以我来问法子了啊。只要你们告诉我法子,我就把镇上和城郊那些人全部带去造暖房种粮食。只要一人每天发两个馒头,他们肯定都愿意的。”   说完,他收起痞气,面色慎重许多,“方才我说的不是假话,南越国许多百姓都在饿肚子,天气变成这样,我们总要想办法活下去,上半年我在你们家吃到青菜就觉得奇怪,后来我回去仔细询问之后,发现冰天雪地的真的有人在卖菜,而最早开始卖种得最好的就是你们家。”   半晌,秦肃凛才道:“恐怕要让谭公子失望了,我只会种菜。”   张采萱也道,“种菜和种粮食完全两样,本身青菜一年都可以种得出来,只要冷热合适,种子就会发芽,长大就可以吃。但是粮食不同,就算是发芽了,也不一定会有收成,要不然我都开始种了。”   张采萱虽然也不太懂,但她知道,想要收果实的东西可不只是要发芽那么简单的。   谭归叹气,“我总要试试,而你们的暖房能够让种子发芽,就已经很难得了。不说别的,只要你们告诉我法子,都城外的那些人只吃青菜就可以养活了,也就不会乱。你们住在这里没出去可能不知道,现在从都城出来的马车,多半会被抢,都是粮食闹的。人要是到了绝境,杀人都会做,真到了那时候……”   语气叹息,未尽之意明显。   秦肃凛想了想,问道:“你拿愿意拿多少银子来买?”   谭归一愣。   张采萱看到他如此,挑眉问,“谭公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夫妻会善良到白送你法子?我们连你的身份都不知道,又怎么相信你是真的想要拯救苍生?万一你是骗子呢?只想着骗了我家的法子去种菜卖给都城的大户人家,抢我们家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张采萱这些话有夸张的成分,比如抢生意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谭归沉吟片刻,“你们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80章 第八十章 法子   想要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有粮食有肉有菜, 现银还有一千多两, 单就过日子来说, 根本就什么都不缺。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大的野心, 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   半晌,张采萱道:“这暖房的法子,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其余就是靠自己摸索而已。”   整个青山村的人都有暖房,而且每家都能种出来青菜,只是看个人用不用心, 愿意花心思研究的人, 总能种得好一些的。   而且, 真要惹恼了谭归,村里多的是人愿意卖他法子,那杨璇儿还愿意送呢。   秦肃凛沉吟半晌, “我们家确实种得最好, 但这暖房不是我一家的。青山村那么多人等着靠这个暖房种出来的青菜换粮食呢, 如果给了你,到时候满都城都是青菜,我们的青菜就卖不掉了, 村里那么多人,如果饿肚子……”   谭归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敲门声,秦肃凛起身出去开门。   屋子里沉默下来,  秦肃凛很快带着村长进来了。   村长面上红润,这样的天气里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累的。看到屋子里的谭归,他顿了顿才上前,微微行礼,“见过公子。”   谭归随意摆摆手,“不必多礼。你是……”   村长今天一听说村子通路就赶紧到了村口去看,却只看到了挖路的众人,管事模样的人一问三不知,只说听了主子的吩咐,带着这些人挖路。   村长当然不相信挖路的人会那么好心,反正路通了早晚会来,于是他搬了椅子坐在村口等,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回去上了个茅房,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听村里人说,有马车到秦家这边来了。   他这才急忙忙的赶来。   秦肃凛适时道:“这是我们青山村的村长。”   村长微微弯腰点头,“敢问公子可是为了暖房一事而来?”   谭归挑眉,“是又如何?”   语气随意,毫不客气。村长面色微微一白,却还是道:“公子,今年朝廷虽然减了税,但是我们没有收成,我们村许多人交税的粮食都是去年省出来的。如今就只盼着路通了之后拿青菜换粮食,公子若是找人造暖房种青菜卖给都城的大户人家,我们……我们就没有活路了啊……”   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   不愧是村长,语气担忧里带着绝望,张采萱在一旁听得心都揪了起来。   谭归沉思, “你们村从现在到明年雪化之前的青菜,全部我都买了,如何?”   村长面色还是一样悲戚,“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啊!”   谭归眉梢扬起,转而看向秦肃凛。   秦肃凛不看他,抬起头看房顶。   如果把暖房的法子就这么给出去,还是给谭归这样能够大批造暖房种菜的人。一来秦肃凛心里过意不去,村里面可还有老人孩子呢,可都指着暖房里的青菜吃饭。二来,如果真的卖了,村里这些人的青菜卖不掉,换不到粮食,肯定不会放过给法子出去的人,他才不要为了点银子去当这个靶子。   谭归沉吟半晌,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扇子,轻敲桌子,缓慢道:“那就用粮食换,每斤菜换一斤粗粮。”   村长面色变了变,似乎是生生压下了喜悦,皱眉道:“去年换十斤,有时候还能换十五斤。”   谭归似笑非笑,“我无所谓,如果真能有比我价高的,你们完全可以去换。”   村长不说话了。   事实上一斤青菜能换一斤粮食已经不少了,下了一个月的雪,村里人这一个月都守着暖房种菜,就算是菜长高了也不敢拔,□□吃不完就糟蹋了,都盼着哪天雪化了通路之后拿去镇上换粮食。最少的都有一百斤斤,像秦肃凛,还有抱琴他们有五间暖房的,家中几百斤都有,这要是全部换了,可就都是粮食了。   村长和谭归写了契约,从现在到明年地里青菜长出来的这段时间,凡是青山村里众人的青菜,都一斤能换一斤粗粮,各自保证质量。而且粮食得谭归送到村口,青菜也只需要送到那处。   最后这句是秦肃凛要加上的,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村里众人的安全。   如果去镇上,换了粮食回来的路上被抢了怎么办?   契约一事,因为各家姻亲的缘故,根本瞒不住人,到时候镇上的那些逃荒的人,什么都不用干,每天躺镇上到村里这条路上就能养活自己了。更甚至结伴来抢,日子也很好过。   村长拿了纸,心满意足的走了。   谭归看着桌子上剩下的两张纸,有些惆怅,还有点委屈,方才秦肃凛都没帮他,好歹两人还有救命之恩牵扯着,虽然这救命之恩是秦肃凛救的他,但是他们这一来一往的,比起那装模作样的老头,不是应该更亲近么?   “秦兄,现在我们来谈谈你教我青菜种法的报酬。”   他没提暖房造法,这个确实简单,村里随便找个人都知道,而且暖房的法子真要是买,论起来不应该跟他们买,而应该去找杨璇儿。   谭归之所以直奔他们家,却是冲着他们家种的菜最好来的。   秦肃凛不疾不徐,问道:“谭公子愿意给多少?”   谭归闻言,试探着问道:“一千两?”   又是一千两。   这种菜的法子,说值钱也确实值钱。但是只要肯专研,其实也简单,而谭归手底下,根本不缺精通农事的人,就算是现在没有,只要有粮食,也很快就有了。   秦肃凛也不纠缠,点头道:“我们要现银,不要银票。”   谭归苦笑,“当然是现银,如今的银票就跟废纸差不多,钱庄因为封路,早已关了。”   张采萱突然想起,谭归的身份她虽然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住在欢喜镇的,应该是住在都城那边的。也就是说,他要过来,总不可能是拄着棍子走过来,而是坐马车,那都城到欢喜镇的路,其实也通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采萱想到这个,自然也就这么问了。   谭归无奈,“确实通了,以后我会让人注意到欢喜镇的路口,尽量不让别有用心的人进来。”   闻言,张采萱倒是真的有点好奇谭归本身的身份了,这又担忧百姓又能控制路口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方才他们隐晦的问,谭归根本不接话茬,也就是不想说的意思。张采萱还想好好过日子呢,遂收起了好奇心。   接下来,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仔细跟他说了种菜的法子,细到冷热和每天开窗的时辰,谭归很认真的磨墨,拿笔记下。等到说完,外头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谭归去住了上一次的屋子。   夜里,张采萱靠在秦肃凛怀里,忍不住道:“那青菜……会不会卖得太便宜了?”   秦肃凛摸着她的发,低声道:“可以了。人家还得挖路,运粮食这一路的危险也是他承担的,今年可比年初危险多了。还有,他并没有规定必须卖给他,村里人要是嫌便宜,完全可以和年初那样自己去镇上卖。”   也就是说,那契约只是保证村里人种的菜肯定能卖掉,而且还有保底价钱。卖不掉的,就拿去给谭归,不过人家也不傻,添了各自保证质量这句话。青菜不好,人家可不要。也可以说是,卖剩下了隔夜的,人家就不要了。   秦肃凛拍拍她的背,“睡,明天就去收了,我们先去镇上试试看。”   翌日一大早,谭归留下了上一次留下的那块玉佩,临走前嘱咐道:“你们可得帮我收好了。”   杨璇儿还站在路口,巴巴的看着马车走远。   秦肃凛和张采萱去了暖房收青菜,他们的青菜长得好,快到膝盖那么高了,现在可是按斤称的,这都是粮食啊!   大概拿了二十斤,他们坐上马车去了镇上,虎妞娘早已准备好两篮子,看到他们的马车过来,赶紧招手。   秦肃凛停了马车让她上来。   昨天夜里村长才回,消息还未传出,村里人还没去收青菜,就怕过路费没商量好,到时候青菜坏了可惜。   虎妞娘得意,“采萱,多谢你们愿意带上我。我就知道你们今天要去镇上。”   最先拿到镇上去的,价钱一定是最好的。   张采萱失笑,“以后不需要拿去镇上那么麻烦,村口就有收的。”   虎妞娘点头,“我方才等你们的时候就听说了,村长是好人,你们也是。反正我是真觉得好。”   张采萱笑着摇头,“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   去年青菜价钱可高了,今年村长契约上写得那么便宜,可能会有人不领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换粮   虎妞娘不以为然, “反正也没有让他们必须要在村口换, 这还添了个保障。要说这暖房的法子, 除非村里人种出来的青菜全部留在家中自己吃, 不拿出去卖。我们年初的时候换了那么多粮食,落水村和李家村的人可眼红了,都知道跑来问了回去种。都城里的那些富商可都把利润看在眼里, 早晚会摸索出来法子。”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 “村里人倒是想这法子一辈子只捏在自己手中, 可是怎么可能?”   张采萱默然, 天底下还是自私的人多,尤其是现在这么难的时候。   虎妞娘看了看篮子里青翠欲滴的青菜, “谭公子是好人, 他愿意保底收了村里的青菜, 无论以后如何,最起码今年之内, 我们村的人要是勤快点伺候暖房, 还是能够存下点余粮的。”   张采萱深以为然,谭归收青菜的价钱确实便宜,他拿去卖是肯定不会亏本的。   而且,这通不通路可都看他,如果村里人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他完全可以不再挖路,这雪要是大些, 一天一夜就能将路全部盖上。他进不来,村里也出不去了。   想要卖菜去镇上,怎么去?   只能砸手里。   路上的雪被扫开,马车虽然可以走,但路上泥泞,走起来滑溜,马车走得慢,好在镇上并不远,天亮时,看到了镇上的青石板路面。   到了镇上,虎妞娘自觉和他们分开,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打算在镇上看看再说,马车刚刚到原来众人摆摊的地方,还未看清楚情形,一个圆乎乎的身影就扑了过来,秦肃凛停下马车,就看到了……元管事。   元管事的身形比起年初,似乎更圆了,见秦肃凛停下马车,他就爬了上来,坐在秦肃凛另一边,“秦小哥,我们找个偏僻处好好商量。”   秦肃凛看了一眼那边和年初时差不多的摊子,架着马车掉头。   转到落水村的路口,这里因为路没挖通的缘故,落水村那头并不见有人过来,也根本就过不来。   元管事看了看篮子里的青菜,比原来大了好多,不过还好,并不算老,他颇为满意,笑呵呵道:“还是年初的价,怎么样?”   秦肃凛点头,“这一次我们要粮食。”   事实上元管事给出的价钱算是很好的,最要紧是稳定,天天都收。他们没必要再去找别人卖。   元管事皱了眉,“粮食现在价越来越高,而且我们府上也不多了,用银子?”   秦肃凛挑眉,如果说现在还有人能拿出粮食,就是都城过来的这些大户人家,就连青山村众人家中,应该也没有多余的了。   不过元管事也不傻,粮食只有越来越高的,不答应也是正常的。秦肃凛提议, “先拿一个月粮食,然后用银子,怎么样?”   元管事沉思,秦肃凛补充道:“到那时已经过完年,这几天已经没下雪,说不准年后就开春,到时候天气回暖,你们府上可能不需要我们的菜了,而我们夫妻全指着这些青菜换粮食过明年的日子,最起码得等到秋收。”   “行。”元管事一口应下,“看在我们一直还算愉快的份上,我回去跟主子如实禀告。不过白米肯定没了,只有粗粮,你们每天送两篮子,两百斤粗粮。要是答应,我这就回去回禀。”   这价虽然比谭归那边高了很多,但比起年初的价已经低了不知多少倍,那时候可是白米都有五十斤。不过今年暖房多,青菜也多,便宜是必然的。粮食却越来越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秦肃凛看了看张采萱,见她不说话,点点头道:“今天青菜只这么多,明天还是这个地方。”   元管事满意点头,“那今天就付银子给你们,明天我让元圆拉粮食过来。”   见秦肃凛没有异议,他面上笑容更大,眼睛几乎看不到了,他就喜欢秦肃凛做事利落,知道进退,价钱上从来不胡说。想了想又道:“对了,年初那种木耳你家中还有没有?或者别的新鲜吃食也可以拿来给我带回去给主子试试。要是满意,不会亏了你们的。”   秦肃凛应了。和元管事道别之后,秦肃凛架了马车往摆摊的那边去,布料之类的价钱也越来越高,皮毛也贵。鸡蛋和肉更不必说,简直贵得离谱,粮食根本一点都看不到了。   秦肃凛买了一小块皮毛,两人又去铺子里问了问各种东西的价钱,才想着打道回府。   因为有那次被讹诈的事情在,秦肃凛的马车走得极慢,反正他们不赶时间,只求稳妥。   马车刚转过一道弯,边上小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道身影,张采萱一直注意着,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才发现那人并未冲到马车前面,而是在马车旁站定,与此同时,熟悉的妇人声音传来,“采萱。”   张采萱松一口气,马车停下,虎妞娘走过来,笑道:“我本打算到路口等你们,走到这边,实在是走不动了,就想着在这里等。”   张采萱点点头,“上来。”   虎妞娘欢喜应了,却转身进了小巷子里。   张采萱心里了然,这是换到粮食了?   很快,就看到她努力拖着个麻袋过来,秦肃凛见了,跳下马车,帮她抬上马车。   虎妞娘笑着道谢,转身又回了巷子,张采萱挑眉,这是还有?   果然,她又拖了个麻袋出来,和方才那袋差不多,加起来有一两百斤,秦肃凛再次帮她搬上马车。   虎妞娘在张采萱对面坐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天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换到了粮食也拿不回去。”   张采萱感叹, “大婶,你这可真好换。”   就算是元管事,想要换粮食还要多废唇舌说服。   虎妞娘笑了,“今天的青菜太少了,好多人都要,都是年初跟我换过的,大家还算熟悉。我就说了,家中等着粮食下锅,不要银子。”   随即她又伤感起来,“可能过几天就只能换银子了。银子虽好,但不当吃不当喝的,拿来做甚?”   她看向张采萱,提议道: “你如今有孕,如果要是放心我,就让我帮你换粮食回来。反正你也看到了的,就是这么多粮食,来前我的菜你也看到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换法。你们没有粮食可不成,你这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银子没用,还是得准备粮食……”   这却是一片好心了。   等到上了去青山村的路,秦肃凛的掀开帘子,看向张采萱,担忧道:“采萱,我们得快点,你抓紧,如果不舒服就跟我说。”   张采萱点头,马儿小跑起来,虎妞娘担忧的看着她的肚子,拍拍大腿,道:“要不,你坐我腿上,肉多,颠不到你。”   张采萱笑着拒绝,秦肃凛再想要快,也还是有分寸的。   果然,一路虽颠簸,却不是不能忍受。   而村口处,十几个人冒着寒风等在那里,看到秦肃凛的马车到了,都围了上来,“秦公子,镇上如何?可能换到粮食?”   秦肃凛摇头,“我没换到粮食。”   这本就是实话,他们确实没换到。   虎妞娘探出头,还注意着将帘子掀开最小,外头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以为张采萱不好见风。   虎妞娘道:“粮食不多,大多数都想要用银子买。”   顿时就有人问, “大嫂,你换到了?”   虎妞娘叹息,“没有多少。”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秦肃凛想了想道:“回来的路上我有看到路边有不怀好意的人,你们要是去镇上,可得当心。”   众人谢过秦肃凛好意。   把虎妞娘放下,虎妞爹早已在房子外头等,倒是不需要秦肃凛帮忙搬粮食了。虎妞娘的篮子她却执意塞给张采萱,态度不容拒绝,“拿回去补补身子,算是谢礼,你要是不收,我可不安心的。”   张采萱无奈接了。   马车到家时,已经是快到午时,张采萱拎着篮子进了厨房,里面有十个鸡蛋,算是很有心的谢礼了。   秦肃凛拆了马车进来后,两人一起做饭,饭刚吃完,正收拾碗筷呢,抱琴和涂良到了。   抱琴倒是不客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着茶杯,“采萱,今天去镇上如何?”   张采萱喝汤,“如果执意,还是能换到粮食的。”   抱琴叹气,“我回来太晚,家中粮食不多,如今就指着青菜换些粮食回来了。”   她看了看厨房那边,压低声音,“我知道青菜值钱,你是不知道,以前三公子份例虽不算好,但是日常的吃食却从来不差。去年冬天里一盘青菜都没有。年初好了点,不过肉菜都少得可怜,大厨房那边拿饭菜,根本没有多的,只够他一个人吃,这还是好的。四姑娘那边,还吃不饱。点心更是想都别想,要吃就自己去街上买。”   张采萱哑然,这大户人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私底下其实也不好过。尤其是庶子庶女 。   “所以,今年夫人打发我出府,我虽然想留下,但也没多纠缠,只多要了些粮食。我偶然听府上采买的管事说,这些菜都是我们村出去的……”   她的话顿住,因为她听到了脚步声过来。   门口秦肃凛带着涂良进来了。   进门坐下后,秦肃凛看向涂良,道:“明天我们结伴去镇上,今天要不是我马车跑得快,说不定路边的那些人真的会上来抢。”   难怪秦肃凛会让她抓紧了,今天他们只有三个人,还两个是女人,如果那些人真要是冲上来抢,还真说不准结果如何。   张采萱有些担忧, “两个人结伴,人还是太少,如果人再多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遭劫   秦肃凛点头, “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   只是一起去的人, 大家家中的条件得差不多, 如果和村里那些人一起, 虽然不会刻意让人知道自家马车里的东西,但事情都有万一,大家一起走, 偶然被看到也有可能……如果被知道每天那么多青菜,换回那么多粮食。难免惹人注目, 要是生了嫉妒之心就不好了。   他话虽没说完, 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抱琴想了想, 看向张采萱问道:“你们隔壁的顾家,他们要不要去?”   应该是要的,就算是顾家有地, 但是已经一年没有收成, 他们家看起来只有兄妹两人,但是加上丫鬟随从有六七个人, 每天也要不少粮食才够吃。   秦肃凛干脆起身, “我去问问。”   抱琴眼神扫向涂良,涂良会意,也起身道:“秦兄,我陪你一起去问。”   秦肃凛点头,两人开门出去了。   方才抱琴使眼色给涂良,张采萱可是看到了的,揶揄道:“你们俩这叫什么?心意相通?”   抱琴也不害羞, “多使几回眼色,他就懂了。”   张采萱失笑。   抱琴收敛了面上的笑容,道:“方才我说的,我从楚府回来,就有意打听暖房一事,后来我干脆造了五间,本是想着不让我爹娘打我房子的主意,谁知道还真能用上?”   张采萱叹口气,“暖房造着,总不会错的。”   秦肃凛两人很快就回来了,约定了明日一起去镇上,他们已经有三架马车,算起来是够了。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秦肃凛的手轻轻抚在她的小腹上,“采萱,明天你别去,好不好?”   张采萱想起秦肃凛对村里人说的话,问道: “今天真的有人在路旁?”   秦肃凛嗯了一声,“我远远的看到路两旁有人盯着路上,所以我才加快,就算是如此,他们也想要围上来,我马车太快,他们没拦住。”   谭归虽然说了在进入欢喜镇的路口派人盘问,但是已经进来的那些人却是没办法的。   张采萱眉心皱起,“肃凛,我们别去了?”   秦肃凛抱紧了她,“去,我们就要有孩子了,得帮他准备东西。我想要让你们母子过好日子,如今镇上还有粮食,往后粮食会越来越少。”   张采萱拉着他的手, “但是危险……”   秦肃凛失笑,“没事,那些人只是想要粮食,真要是急了,我给他们就是。”   也对。   那些人只是想要吃饭,根本不是穷凶极恶的山匪会杀人。   张采萱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么危险她当然不会执意要去,只道:“你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了。”   话语里满是依赖,听着这话,秦肃凛将她搂得更紧,他何尝不是只有她?   半晌,秦肃凛才低低道:“我会好好的,我还没看到我们的孩子呢。”   翌日,外头还是一片黑暗,张采萱就起身去了厨房熬粥,顺便蒸上了昨夜剩下的馒头,如果他们两个人都去的话,就头天夜里的馒头热一下带着,一人啃点垫着。   她刚刚点火,秦肃凛就已经出现在厨房门口,“采萱,你没必要如此,我随便热一点就行,这么冷的天,小心着凉……”   又开始唠叨了。   外头确实很冷,张采萱心里却一片温暖,笑道:“我乐意。”   秦肃凛一愣,话自然就停了,半晌,上前蹲下,抱过张采萱,吻了下她的发,“采萱,我也乐意自己热。”   抱了一会儿,张采萱催促,“你去套马车,这边很快就得了。”   馒头起锅,秦肃凛的马车已经套好,张采萱拿出腌的笋,还有一斤左右的干木耳递给他。   秦肃凛接了,又接过热气腾腾的馒头,看着她圆润了一圈的脸,到底忍不住,再次拥入怀中,“回去睡,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张采萱点头,外头已经听到顾书唤他的声音,秦肃凛应了一声,牵着马车出门,还不忘回头嘱咐,“回去,外头冷。”   秦肃凛走了,张采萱听话的回房继续睡,睡了半天又睡不着,不过被窝里暖和,她也舍不得起床。   外头的天色渐渐地亮了,往常的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秦肃凛和她两个人去镇上,他们是直奔落水村那边的路口,将菜给元圆,搬了粮食就可以回家。今天不同,今天有涂良和顾书,他们第一回去,换粮食没那么快。   张采萱盘算着现在去厨房做饭,等饭好了他们应该也回来了。   她在厨房时,时不时看一眼门口,听到敲门声,飞快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   ——抱琴。   张采萱有些失望,侧身让她进门。   抱琴看到张采萱神情,笑问: “是不是很失望?”   张采萱瞪她一眼。   抱琴收起脸上的笑容,叹息,“我有点担心。”   张采萱带着她进门,抱琴嘴上不停,“你说涂良那么老实,会不会被诓啊?”   涂良又不傻,抱琴这担心完全多余,张采萱递了茶水给她,自己端着热水暖手。   抱琴端着茶杯,“其实我担心……会不会真有抢劫的?”   张采萱默然,这可难说。   抱琴提议,“我们去村口等,好不好?”   她打量了一下张采萱的小腹,道:“我扶着你,我们走慢一点,路上如果遇上他们,就坐马车回来。”   张采萱不想去,不是她不担心,而是去不去村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抱琴又道:“方才我来的时候,看到杨姑娘家中搬出两篮子菜,观鱼还跟我打招呼,说是去村口换粮食。”   张采萱讶然。   谭归说了换粮食,昨天就在村口搭了个棚子,派了人守在那里,但是村里除了老人,谁也没去换,都打算拿到镇上去来着。杨璇儿这就去换,只怕换粮食是假,做出支持谭归的姿态才是目的。   “不去,太冷了。”张采萱摇头拒绝,而且最要紧她肚子有孩子,路上那么滑,万一摔一跤可不太好。   她执意不去,抱琴无奈,“那我就在这里陪你。”   正说话间,外头有马儿嘶鸣的声音,张采萱面色一喜,抱琴唰的起身就去外头开门。张采萱走得慢一些,刚刚出门就听大门口的抱琴道:“采萱,我回了啊,你慢点。”   张采萱走到门口,秦肃凛走过来开门,打算牵马车进门,一眼看到院子里的人,他忙道:“采萱,你别来了,地上滑。”   其实不滑,只要小心些,应该没事的。   方才抱琴还提议去村口,只怕她们还没出门他们就回来了。   张采萱顿住脚步,上下打量秦肃凛,见他真的没事,转身回了屋檐底下。   秦肃凛关上门,从马车上搬下来四个麻袋,看起来都很沉, “今天的粮食,元管事还在,那木耳和笋他直接给了粮食,说拿回去主子看了,若是喜欢的话,再补我们一些。”   张采萱含笑点头,忙问道:“一路上没事?”   秦肃凛面色慎重起来,“没事。”   见他脸色不对,张采萱忙问:“怎么了?”   秦肃凛也不隐瞒,“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看起来似乎是结伴。”   这确实不太好。   秦肃凛将粮食搬进屋,又去后院拆了马车,张采萱的饭菜早已经做好,两人对着吃了饭。   现在不需要秦肃凛去摘菜,胡彻两人自觉摘了收拾好,有带泥的还会洗一下。不需要他们两人费心。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天色已经过到午时了,秦肃凛拉着她进门,“陪我睡一会儿。”   却又有敲门声响起,拍门有点急,听的出来外头的人应该也很急。秦肃凛一打开,虎妞娘就急匆匆跑进来,“采萱,今天村里去镇上的牛车被抢了,还有人受伤了。”   张采萱心里一紧,要知道村里人架的虽然是牛车,但也是几人结伴,因为搭牛车的人多,他们的人还要多许多。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后问道:“你们不也没事么?”   虎妞娘是坐秦肃凛的马车的,也是一起回来的。   虎妞娘也疑惑,“对啊,我们都好端端回来了,路边虽然有人,但是他们并没有上前拦啊。”   秦肃凛扶着张采萱往门口走, “我们也看看去,仔细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虎妞娘走在前面,边回头道:“麦生受伤最重,听他们一起的人说,麦生不肯把银子拿出来,这才被揍。”   当张采萱看到麦生时,真心觉得麦生勇气可嘉,揍得鼻子眼睛都看不清了,到处都是乌青红肿,脸大了不止一圈。如果不是都说那是麦生,张采萱是认不出他来的。   听说他身上也这样,刚回来时浑身都是泥和脚印,此时他躺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哼哼唧唧,似乎还带着哭音,“锦娘,他们打人。”   屋子里人多,本就问情况的,打探伤势的,还有问镇上情形的挤成一堆,三三两两低声说话,热闹得很,麦生这话一出,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一下。   顿时都想起了当初麦生和孙氏吵架那回的情形。   锦娘正帮他擦脸,闻言柔声道:“他们要银子,你给他们就是了,如今打成这样,你身上痛,我也心疼。”   锦娘的声音软软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温柔,张麦生闻言,忙道:“这银子是要拿回来给你的,肯定不能给他们,你别心疼,其实我只是看起来有点肿,也有点青,我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没事。一点都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他话音落下,锦娘帮擦他脸的手一顿,随即继续,却是往下按了按,麦生顿时惨叫,“痛……”   又忙改口,“我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再封   麦生一脸的扭曲, 满脸的青青紫紫还红肿不堪, 这会儿再扭曲起来, 实在是不好看。   锦娘轻轻叹口气, 收回手看向屋子里看热闹的众人,轻声道:“劳烦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嫂担忧我们家麦生,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是隐晦的赶人了。   村里人其实也是看热闹, 顺便打探消息,要说有多担忧麦生的伤势是没有的。   于是, 一个个起身告辞。   张采萱有孕, 并不和他们一起挤着往外走, 和秦肃凛两人留到了最后。   秦肃凛拉着张采萱想要走,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回身看向麦生, 问道:“麦生兄弟, 我有点好奇,你们怎会被围上的?我们的马车过时, 他们虽然想要上前, 到底没动手。”   张麦生坐直了身子,似乎因为这一动弹又碰到了身上的伤,面容又扭曲起来,对上锦娘的视线后又极力忍耐。   锦娘担忧的看着他,“对呀,他们的马车过了都没事,你们牛车上还看得到那么多人, 怎会被抢?”   张麦生叹气,“大概是牛车跑不快,他们围上来之后……”   三人好奇的看着他。   麦生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隐隐的不忿,“他们胆子太小,看到人围上来就主动把粮食和银子交出来了。”   三人:“……”不挣扎反抗一下的吗?   这个问题麦生也想问,他们三架牛车,赶车加上搭车的人,足有十来人,还全部都是壮年男丁,那些人虽然看起来多了些,但都是饿了肚子的,面黄肌瘦。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只能说,人遇上危险,最先想到的就是逃避。   锦娘悠悠叹气,“你也交了就行了,万一他们打死你呢,你让我和爹怎么办?”   张麦生摇头,“不行,这个是你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那么多人呢,他们不敢打死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走出麦生家的院子,张采萱低声道:“看来那些人根本不敢太过分。”   麦生死活不给银子,又不知道他藏在哪里,还真的被他带了回来。那些人没找到银子,也确实不敢打死人。   秦肃凛扶着她慢慢的往村西走,张采萱看到张麦生浑身的伤,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肯定是痛的,撒娇卖乖的不过是想要锦娘放心罢了。   张采萱沉默半晌,“肃凛,你也别去了。”   秦肃凛摇头,“大不了给粮食,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是马车,不带你的话跑过那段就行了。”   这也是实话,不是谁都有勇气跑去拦疯跑起来的马儿的。   但是,翌日却没去成,因为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雪。   张采萱夜里睡得不安稳,到了往常起床的时辰,秦肃凛已经醒了,推开窗户,只朦朦胧胧看得到一大片白。   张采萱裹着被子跟到窗户边,道:“这么大的雪,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路?”   秦肃凛打开门走出去,去踩院子里的雪,一脚下去,直接就没过了脚面。   张采萱看到了,提议道:“回来睡觉。”   秦肃凛见她还在窗户边,“你先回去,我去看看马儿,顺便喂点干草。”   张采萱听话的回了床上躺着,盘算着等到路再次挖通,就可以杀猪了,顺便问问元管事要不要新鲜猪肉,他应该能给个满意的价钱。   最近的猪,是胡彻两人煮了干草来喂的,张采萱已经好久没有过问了。   秦肃凛喂完了马,似乎还有人敲门,他还去打开了大门,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秦肃凛回了屋,脱下身上的披风,独自盖了床被子,免得寒气冷着了她,边道:“是顾书,还有涂良,今天大概去不成了,他们特意过来跟我说。”   张采萱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知道秦肃凛今天不出门之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雪下了三天,足足把路都盖得严严实实,大概真得谭归再找人挖路才能出去了。   秦肃凛天天上房顶扫雪,这边的院子始终没让他们帮忙,事实上除了喂猪,胡彻他们也自觉不进来。   张采萱的房子一直都是胡彻两人扫的,没让他们操心。   大雪头一天准备好拿去卖的青菜,到底没能卖掉,张采萱用盐腌了密实的压在坛子里,再倒扣过来,这也是另一种盐菜腌制的法子,因为青菜够大,又实在太多,两篮子呢,她还做了一坛酸菜。   正在压坛子呢,就听到房顶上秦肃凛一声惊呼。   张采萱忙跑出来,抬起头看到秦肃凛好端端的坐在房顶上,才松口气,担忧问道:“肃凛,你方才怎么了?”   秦肃凛看到她,皱眉道:“那边,杨姑娘家房顶上扫雪的人,好像滚下去了。”   张采萱伸手捂住了嘴,面色都有点发白,忙道,“你赶紧下来。”   今天的已经扫得差不多,秦肃凛慢慢的爬到梯子旁,张采萱帮他扶着,等他安稳落地,才问道:“真的滚下来了?”   秦肃凛叹口气,“我扫完了雪,正打算下来,随便扫了一眼那边顾家和涂良,想看看他们今天扫完没有,就看到她往梯子那边爬,我本来没注意,只是无意看到的,等我再看的时候,已经没人了。”   下梯子是需要时间的,尤其观鱼只是一个小姑娘。真要是秦肃凛说的,低头抬头的时间就看不到人了,那指定是掉下去了。   张采萱沉默半晌,“那怎么办?”   这种天气,外头路都封起来了,请大夫是不可能了。而且,他们这边到杨璇儿家的这段路也是不好走的。   再说,杨璇儿和他们的关系虽然没有明面上撕破脸,但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凑上前,说不准她还觉得是看她的笑话,毕竟他们确实帮不上忙。   秦肃凛沉默半晌, “一会儿我还是看看去。”毕竟是一条人命。   张采萱也沉默,“我和你一起去。”   见秦肃凛不赞同的眼神,张采萱补充道:“顺便出去逛逛,我都憋了三天了。再说,还有你陪着,你总不会让我出事的。”   闻言,秦肃凛面色缓和了些,“外头路不好走,我怕你累。”   张采萱再接再厉,“多走走对我身体有好处。”   秦肃凛拉着她出门,远远的就看到杨璇儿的院子门外有人到了,看样子好像是涂良两人。   路过顾家时,门口的雪连踩过的痕迹都无,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过来询问。   杨璇儿的院子门口的雪没扫,已经看不到底下的门缝,张采萱两人到时,抱琴和涂良已经进门去了,雪顺着打开的门垮了些进去。   院子里,观鱼半躺在地上,一条腿诡异的扭曲着,满脸苍白毫无血色。   这么半天了,她居然还躺在雪上。   杨璇儿蹲在一旁直抹眼泪,不停问,“观鱼,你痛不痛?”   观鱼面色发白,牙齿咬着唇,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采萱两人进门,杨璇儿根本就没看到他们,抱琴看到了,道:“采萱,观鱼的腿……”   断了。   张采萱已经看到了,正常的腿是扭不出那种形状的。   杨璇儿抬起头看到他们,只喃喃道:“你们帮帮观鱼,我永远记得你们的情分。”   张采萱确实帮不上忙,接骨这种事情,得大夫来。   秦肃凛没说话,不用说他也不会。抱琴皱着眉,道:“好歹先挪她进屋。”   看看周围的人,观鱼虽然是丫头,但也是个大姑娘,秦肃凛和涂良无论如何也不能上手的。张采萱又有身孕,别说秦肃凛不让,抱琴也不打算让她帮忙。   她复又看向蹲在地上的杨璇儿,“杨姑娘,我们俩扶她进去,注意不要碰到她的腿。”   张采萱蹲下身,问她,“观鱼,你只有腿疼吗?还有别的地方没?”   观鱼点头,又摇摇头。   确定只有腿受伤了。   抱琴看向杨璇儿,两人起身,小心翼翼的扶着观鱼进屋,然后几人看着椅子上的观鱼,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只听得到观鱼痛得吸气的声音。   “其实……”涂良一说话,众人都看了过去,“其实接骨我会一点,只是这万一接不对,就是害了她,我不敢随便动手。”   抱琴皱眉,看了看涂良,转而看向椅子上的观鱼,问道:“观鱼,事关你一辈子,你怎么说?”   观鱼点头,痛得不停吸气,半天才生生憋出两个字,“……多谢。”   杨璇儿帮着涂良找了合适的木板,两人摸索了半天,才算是绑好了。   张采萱不是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绑木板确实是对的。   涂良头上已经有了汗,绑好后起身道:“最好不要挪动她,就这么养着。不过,我方才就说了,我只是个半吊子,等通路了,赶紧找个大夫看看。”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通路   杨璇儿忙点头。   观鱼面色苍白如纸, 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般, 手紧紧抓着椅子边,指尖泛白, “多谢。”   她再次道谢,抱琴不以为然, 再次嘱咐,“路通了就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腿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杨璇儿眼眶通红,“我一定会去请的。”   她看向观鱼,“观鱼,你痛不痛?”   观鱼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太痛了回答不了,根本没说话, 只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   张采萱刚好站在桌边,顺手帮她倒了一杯水,水入杯中,她的手就顿了顿。   水是冰冷的。   她抬眼看向杨璇儿,不待她询问,观鱼已经接了过去喝了一口,对着她感激的扯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僵硬,不用说都知道是痛的。   张采萱心底隐隐叹气,不用想都知道这茶水是观鱼烧的, 指望杨璇儿照顾她,只怕是不可能的。   杨璇儿虽然是在顾家寄人篱下长大,但顾家豪富, 是不会亏待了她的,做饭烧水这种粗活,她肯定没干活,看她的细腻白皙的手就能看出来了。   就算是现在这么冷的天,她的手依然白皙细腻,这根本就是一点活都没沾。   抱琴又帮着杨璇儿将观鱼挪到了她的床上,才道:“采萱,我们走。”   张采萱点头,秦肃凛扶着她一起出门。   刚刚走到门口,却有一个丫鬟站在门口,淡粉色的薄袄,正往里面探头。   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对着张采萱一福,“敢问夫人,观鱼如何了?我家姑娘不放心,偷偷让我来看看。”   偷偷?   看来还真是顾月景不让妹妹和杨璇儿来往了。   张采萱叹息,“腿摔断了骨头了。”   丫鬟一愣,“怎就这么严重?”   抱琴也有点唏嘘,“房顶上滚下来,算是运气好了。”   好在她利落的和涂良成亲,要不然摔下来的可能会是她。房顶上的雪必须要扫,要不然房子都要塌了,踩滑了摔下来很有可能。   抱琴说完,转而看向张采萱,“我们送你们回去,顺便到你家坐坐。”   张采萱的屋子里温暖一片,进屋之后,抱琴就解了外头的披风,自己伸手倒水,递了一杯给对面的张采萱。   茶水温热,是方才秦肃凛在房顶上时她在厨房腌菜顺便烧的。   端着茶杯,张采萱难免就想到方才观鱼喝的茶水,道:“方才那水,是冷的。”   这话没头没脑的,抱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才杨璇儿家中观鱼喝的水。随即叹气,“她一个娇小姐,看她的手就知道了,肯定是不会去烧水的,应该等着观鱼扫完雪再烧……”   说到这里,她有些幸灾乐祸,是对杨璇儿的。“现在观鱼摔了,看她怎么办?”   想了想又道:“不行,我得经常去看看,要是观鱼拖着断腿还干活可不成。”   张采萱瞅她。   抱琴瞪回来,“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行不行?观鱼摔了,我和你离她家虽然近,但是这种天气走过去也要时间,那么半天了观鱼还在地上躺着,我们俩要是不去……”   观鱼还不知道要在冰冷的雪地里坐多久。   抱琴有点愤愤,“我和你都做过丫头,丫头的命不是命吗?丫头就不会冷?”   说到最后,眼眶隐隐泛红。   张采萱沉默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半晌才道:“我们现在不是丫头了,也有人心疼。”   涂良出现在门口,道:“抱琴,我们回家,该做午饭了。”   抱琴应了一声,低着头擦擦眼睛,再抬起时已经恢复了方才的笑容,“采萱,我回了,有空来找你。”   张采萱留她,“就在这这里吃。”   抱琴回头,对她一笑,“还是别了,我家中做好的饭菜都有。”   她笑容满面,一点看不出方才情绪激动的模样。   张采萱到底没强留。   到了午后,大雪又纷纷扬扬开始洒,雪花落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就连村子那边都模模糊糊只看得到个大概,这么大的雪,暂时是不能指望谭归找人挖路了。   张采萱又拿起了针线,她和秦肃凛的衣衫冬天夏天都备齐了,只有孩子,小孩子的衣衫她总觉得不够,看着外头的大雪,她又开始给孩子做厚衣,还多做了个小被子,秦肃凛买回来的那皮毛,她还试着给他做帽子。   又过去两天,大雪终于停了,这两天秦肃凛都会在雪小的时候爬上房顶去扫雪,隔壁的顾家和那边的抱琴家中也是如此,坐在房顶上,看得到村里的人家家户户也在扫。   但是杨璇儿的房顶没有人扫。   张采萱知道后,也只叹息一声。   雪停了,抱琴又来了,还拎了个篮子,一步步走得艰难。   秦肃凛开门让他们进来,张采萱忙带她进屋,“这么厚的雪,你怎么会想着出门的?”   抱琴递上篮子,道:“里面有一盅鸡汤,你趁热喝。”   张采萱惊讶,接了过来,“就为了给我送鸡汤?”   满脸的狐疑。   抱琴噗嗤一笑,“你是顺带的,我本来是炖给观鱼喝的,特意给你留了一盅。”   张采萱拿出汤盅,还有点烫,忍不住问道:“你还真去看了?”看杨璇儿怎么过日子?   抱琴瞪她一眼, “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给观鱼送汤而已。”   张采萱不以为意,问道:“观鱼怎么样?”   抱琴叹息,摇摇头。“还能怎样?还指望娇小姐伺候她不成?”   却也不再提起观鱼,看向窗户外头,一片雪白,有些愁,“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通路?我还想要去换粮食呢。”   张采萱也有点愁, “你家中没粮食了吗?”   抱琴摇头,“粮食是有,但是这么困在家中,总觉得不安心。”   她和涂良很快就走了,真的是给观鱼送汤时顺便帮她送。   雪终于停了,此时已经到了腊月中旬,眼看着就过年了,如果路一直不通,年货是别想备了。   好在雪停的第五天,虎妞娘又兴冲冲过来敲了张采萱的大门,“采萱,路通了。”   看来谭归是雪停就开始挖路,才会这么快。   虎妞娘满脸期待,“明天你们去么?”   秦肃凛点头,“去。”   虎妞娘又问,“能带上我么?你们的马车比较安全。”   这确实是实话。   秦肃凛点头。   虎妞娘千恩万谢的走了。   真正路通了,张采萱又想起张麦生满身的伤,忍不住道:“肃凛,你要小心。”   秦肃凛拉着她进门,“我会的。”   等到那些人过来挖通村西这边的路时,张才萱才知道为何会那么快通路,几十个人一起挖,看起来颇为震撼。   翌日早上,秦肃凛和涂良还有顾书再次装了青菜往镇上去。张采萱有些担忧,自他走后就睡不着了,也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睡得太多,现在睡不着了。   干脆起身去厨房做饭,她还特意焖了米饭,他们吃食是不会缺的,尤其是她有孕后,家中的鸡蛋和肉随时都有。   饭菜做好,她有些无所事事,打开大门往村里来的路上看,刚好看到几架马车慢慢的过来,心里顿时一喜。不过她也没走出去,外头都是雪,就算是挖开的马车走的路也很滑,她扶着腰站在门口,看着秦肃凛的马车回来。   秦肃凛的马车直接过来了,让人意外的涂良的马车在杨璇儿的院子外停下了。   秦肃凛跳下马车,上下打量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在外头?小心着凉。”   张采萱点点头,眼神还落在涂良的马车处,秦肃凛看到了,回身看一眼,道:“涂兄帮着那丫头请了个大夫,听说是杨姑娘特意拜托了抱琴的。”   说完,拉着她往里面走,看到桌子上饭菜,叹息一声,没说饭菜,顺了下她的发,“等我牵了马车进来,我们就吃饭。”   很快,两人就在桌子上吃饭,秦肃凛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进有媳妇拦住我们,说想要让我们帮忙请大夫。”   张采萱好奇,“他怎么了?”   秦肃凛叹口气,“也是摔了,只是他不严重,他反应快,顺着梯子滑下来的,扭到脚了。”   张采萱默然,半晌才道:“还是别下雪了,也太危险了。”   说着,看向秦肃凛,再次认真嘱咐,“你可真的真的得小心。”   秦肃凛摸摸她的发,“我会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种静谧的温暖流淌。   吃过饭,秦肃凛扶着她又去看了观鱼,大夫仔细看过,观鱼的骨头确实断了,好在接骨及时,只配了药喝了,好好养着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有事情耽搁了,晚上多更一点。   晚上8点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腊月中   离观鱼摔跤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此时她面色虽苍白, 却没了当时煞白的感觉,精神也好了许多。   观鱼看到张采萱两人, 面上多了许多感激之色,“多谢你们来看我。”   张采萱摇头, 随口嘱咐道:“大夫既然说了好好养,就好好的,别乱动。”   观鱼点点头,嘴角带上了笑容,“我总觉得我是幸运的,能够遇上姑娘,遇上你们。”   边上进有媳妇正焦急的看着老大夫慢吞吞的收拾药箱, 又不敢催促,围着他转圈圈,急得头上都冒了汗。 好不容易老大夫收拾好了,她比药童更快的抢过药箱,“大夫,劳烦您了。”   抱琴看到了,提议道:“外头路滑,老大夫年纪大了,让涂良送你们过去, 也安全,还快。”   老大夫瞪她一眼。   抱琴有点莫名,这提议怎么看都是好心好意的。张采萱失笑, 靠近她低声道:“老大夫不喜欢你唤他那个老字。”   抱琴恍然。   张采萱上前笑道,“大夫,一会儿若有空,能不能帮我把脉?”   老大夫看了看张采萱的隆起的小腹,点点头。秦肃凛又去跟涂良说了,一会儿把大夫再带过来。   抱琴站在桌前,刚好此时观鱼又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抱琴看到后,顺手帮她倒茶。但是茶水入杯一片冰凉,她皱皱眉,“水是冷的,你可不能喝。”   观鱼接过,“没事,我都习惯了。”   抱琴满脸的不赞同。   两人这番动静全部落入张采萱眼中,她并没有多说,只看向秦肃凛,“肃凛,我们回家。”   观鱼开口留她,张采萱拒绝,笑道:“一会儿大夫该到了,我先回去等着。”   这话出来,没有人再留她了。   回家不久,涂良就拉着大夫到了,张采萱并无不适,最近也不会吐了,只是因为大夫难得来一趟,她自己暂时是不会去镇上,顺便让大夫帮忙看看有没有不对。   大夫仔细把脉,秦肃凛有些紧张,张采萱倒还好,半晌大夫收回手,“无事,孩子康健,多走走,对母子都好的。”   张采萱应了,目前的问题是,大夫怎么回去?   涂良本来就是帮忙请大夫的,总不好再让他送回去,其实最应该是杨璇儿找人送,但是牛车不敢去镇上,村里有马车的只有村西这几户人家。 顾家和杨璇儿算是断绝了来往,根本不可能帮忙。那么就剩下涂良和秦肃凛了。   涂良一直等着,见大夫把完了脉,道:“我去送,本身大夫就是我接来的。只是……”   他欲言又止,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抱琴问道,“你想说什么?”   涂良黝黑的脸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我想要大夫帮你把脉……”   抱琴脸一红,有些羞恼的瞪他一眼,“你想什么,我怎么会有?”   涂良拉住她, “抱琴,反正大夫都来了,把个脉很快的,你就答应了我,好不好?”   抱琴瞄他一眼,到底轻嗯了一声,涂良瞬间露出喜色,忙看向大夫,“老大夫,劳烦您帮帮忙。”   老大夫冷哼一声,有些不满,还是伸手搭上了抱琴的手腕。   涂良有些紧张,大夫搭了半晌,仔细看了抱琴面色,又问了她最近的胃口还有月事,问到月事时,抱琴一开始的随意收敛了,面色也紧张起来。   “有孕了,不到一个月。”   抱琴瞬间露出喜色,“真的?”   老大夫点头,涂良则有点懵,愣愣的看向抱琴的肚子,“真有了?”   老大夫收拾了东西,看向一旁的药童,“走了。”   大夫往外走,涂良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抱琴,满脸喜悦,声音都飞扬起来,“等我回来。”   抱琴捂着小腹,脸上的喜悦还未完全收敛,闻言有些担忧,“这个时辰去,会不会有人守在路旁?”   秦肃凛起身,道:“我也一起。”   两人架了马车送老大夫和药童离开,张采萱送到门口,嘱咐道:“你们慢些。”   他们走了,方才还闹哄哄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张采萱和抱琴两人了。   抱琴抚着平坦的肚子,眼眶都有些红,又很高兴,“采萱,我又有孩子了。”   张采萱真心实意,“恭喜。”   见她似乎很高兴,张采萱还是忍不住道:“又有孩子什么的,以后别再说了。”   抱琴怔了下,点头,半晌才低声道:“我明白。就算是涂良知道这些,总会在意的,谢谢你提醒我。”   张采萱失笑,“呐,你也要开始准备小被子小衣裳了,现在这样的情形,可没地方买去。”   抱琴点头,“我家中有布料,回去就开始备,对了,我的皮毛都不太好,得让涂良找些好的来……”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到兴奋处还伸手比划。   不知过了多久,抱琴看看外头的天色,忍不住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其实他们才去了没多久,根本没那么快回。   等得无聊,肚子又有点饿,张采萱提议, “我们去做饭吃。”   抱琴也不矫情,两人去了厨房做饭,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刚好外头有马儿的声音,抱琴跑去开门,看得张采萱心里颤颤的。   抱琴看起来跳脱,其实最是稳重,能够做到大丫鬟位置的人,就没有蠢的。脚下虽快,却走得稳当。   门打开,外头果然是秦肃凛两人回来了,涂良看到抱琴如此,担忧的上前扶着她。   秦肃凛则朝张采萱走了过来,“进屋,外头冷。”   张采萱担忧,“有没有遇上人?”   秦肃凛摇头,其实是有的,他们的马车看到路旁有人就跑得飞快,那些人也只能看着他们跑远。   几人一起吃了饭,涂良和抱琴欢喜的回家去了。   看着他们的马车渐渐地走远,张采萱感叹,“真好!”   从那天开始,就再没有下过雪了,谭归收青菜的棚子最近几天人满为患,村里人都不敢再去镇上,上一次被抢十来个人,只有麦生保住了银子,不过也伤了半个月才出来见人,也不知道合不合算?   不去镇上,而暖房中的青菜确实长得很大,再不摘就老了,到时候卖不掉,谭归这边也不收,可就真的只能喂鸡了。   所以,这几天谭归棚子这边,每天都要换出上千斤粮食,挤挤嚷嚷好不热闹。   但是,谭归这边确实便宜,也有人想办法,比如张麦生。   雪停了好几天,李家村那边有人过来之后,村里人又开始走亲戚了,这样的情形下,张麦生卖了牛和牛车,买了马和马车回来。   他上门来时,额头和眼角还有青紫,满脸喜悦,“秦公子,我家也是马车了,我能和你们一起去镇上吗?锦娘说,结伴安全一些,要不然她不让我去。”   事实上锦娘不止是让他必须征得秦肃凛他们答应后,来回都和他们一起,还不让他再带村里其他人 ,只带熟悉的两家,别人想要搭车,一律不答应。要不然就不让他去。   张麦生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多一个人还安全一些,没道理不答应。   秦肃凛照旧每天都去镇上,涂良很有干劲,也一天不落,他还每天都会带些皮毛和鸡蛋回来。至于顾书两人,根本就是顾月景的意思,也是每天都去。张麦生就差些,他倒是想每天都去,只是家中暖房少,没那么多青菜,歇了两天后,他是个脑子活泛的,两斤粗粮换一斤菜 ,多的是人跟他换,也是每天都去。   到了腊月二十,虽然天还是冷,但雪已经慢慢地化了,看到这样的情形,众人似乎看到了明年的希望,要是开春天气回暖,就可以种地,虽然青山村众人目前的日子也不错,但他们还是希望地不要荒废,那可是伺候了几辈子的,已经习惯了。   就在这个时候,刘兰芝的爹娘和弟弟妹妹,张进喜的岳家,真的拖家带口的来了。   他们家的房子,被大雪压塌了,本来勉强可以住着,但是最近化雪,整天湿哒哒的滴水,寒气太重,刘兰芝的爹都病了。   李氏黑了脸,拖家带口的来,这个在说亲时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临到门前,谁都会不高兴。这也罢了,刘兰芝的爹,居然还病重,咳得厉害,仿佛气都喘不过气一般。   落到李氏眼中,很像是……肺痨。   那可是个要命的病,还会传染别人。   不过,她不愿意也没办法,人一到,老四就和媳妇欢喜的把人接进门去了,李氏气了个倒仰,险些晕过去。   这些事情,是张采萱听虎妞娘说的。   虎妞娘最近都搭秦肃凛的马车去镇上,她青菜不多,也不能天天去,不过她没有如麦生一般买别人的青菜,似乎对目前的日子很知足。   她是过来送鸡蛋的,坐了秦肃凛的马车,她似乎必须要送上谢礼才安心,“你大伯母这几天,逢人就叹气。”   张采萱失笑,李氏其实就是操心太多,儿子成亲都分家了,她还不放心。   虎妞娘端着茶杯,她已经来了半天了,似乎想要起身告辞,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身道:“对了,采萱,你四嫂爹娘,似乎是想要落户到我们村来,我听村长媳妇说的,他们已经去找过一回,只是村长没答应。”   张采萱了然,落水村那边去年就发大水淹了许多房子,因为地势原因,以后只要发大水,就会被淹到,搬到别的地方倒是个办法。青山村这两年确实比别的地方好过一些,也算是个好去处。   张采萱好奇,“村长会答应吗?”   虎妞娘摇头,“不好说,如果是以前,搬不搬的,对我们没妨碍,但是这样的灾年……”   她摇摇头,“无论怎么说,我们村总要比别的村好过一些的,尤其是今年,只要种了青菜,就在村口就可以换到粮食,只要勤快,总不会饿肚子。你四嫂说,落水村好多人吃的糊糊里面,一粒粮食都没有。”   没有粮食的糊糊,岂不是全部都是菜?不,别的村有暖房的是少数,青菜都没有。   刘兰芝的爹娘来了,似乎开了个头,接下来两天,落水村又来了两家人借住。   据说落水村今年虽然没有发大水,但是因为去年受灾的缘故,许多人家家中别说银子,多余的粮食都没有。于是房子就没怎么修,将就着住。   将就的房子,如何抵挡得住大雪,下雪的时候注意扫了,房子倒是没塌。但最近化雪,里面就跟下雨似的,那雪水滴滴透着寒气,实在冷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拒绝   柳家的房子就是如此, 他们走时没有借到银子, 回去之后的房子就没能重新造土砖,就这么将就着原来的土砖修了房子。   土砖再冬暖夏凉, 再能用几十年也是在没泡水的前提下。他们那泡过水的土砖修房子时看不出什么,只是重盖的时候拿在手上觉得有点散。张全芸隐隐知道这种样子的土砖是不行的, 却也没办法,只能将就修了。   住着也没觉得不对,只是觉得屋子里灰多了点。前段时间大雪只觉得屋子里冷,这几天开始化雪之后他们发现,那造房子的土砖,已经从里到外全部湿了,今天突然就塌了一半, 好在没有压到人。   张全芸带着一家人又来了青山村。   这一回李氏豁出脸面不要,把着门口不让进,还放话说了,谁要是敢劝,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把人领他们家去。   虎妞娘特意跑过来跟她说的,“你大伯母态度很坚决,你大伯一句话没说呢,她就先开骂了, 说要是胆敢让他们进门,她就……”   张采萱好奇的看着她,“如何?”   难道是回娘家?   虎妞娘一脸纠结, “她就要和你大伯分家,把属于她的东西全部搬走,去跟你大哥住。”   张采萱哑然,半晌问道:“村里许多人都在看?”   虎妞娘点头,“要不是怕你不知道,我也在那边。”   这还真是豁出脸面不要,也不让他们进门了。   张采萱双手一摊,“我知道了也没办法。”   虎妞娘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靠近她低声道:“要是那边真不让进门,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找你?”   肯定会啊!   从上一次借银子就看得出来,张全富不管,张全芸就把主要打到她这边来了。   张采萱不以为然,笑道:“大婶,我态度也很坚决,他们想要进我家门,肯定不可能。”   虎妞娘点头,“这就对了。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就算是你姑父考中又能怎样?到时候巴结的人多了,有好处也轮不到你。”   张采萱哭笑不得,不过虎妞娘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虎妞娘话说完,摆摆手起身,“行了,你待着,我再看看去。”   张采萱心里有了准备,所以当张全芸哭哭啼啼带着一群人过来时,她颇为淡定。   虎妞娘一走,她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秦肃凛,一群人到时,两人正在屋子里做衣衫,听到敲门声,秦肃凛起身,“采萱,外头肯定乱糟糟的,你别出去,我让他们走。”   张采萱乖巧点头,不出面最好,她看了看屋子里,起身站到了窗户旁。   随着门打开,张全芸带着哭音的声音随即传来,“秦……采萱呢,我找她有事情说。”   “她刚刚睡着,最近她睡不好,大夫说让她好好歇着。”秦肃凛的声音,听起来慎重无比。   闹哄哄的声音里,张全芸似乎沉默了下来,反正张采萱是没听到她的声音的。   良久,张全芸的声音重新响起,“你们家能收留我们一家住一段时间么?”   “凭什么?”秦肃凛的声音,带着点点疑惑。   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表妹夫,如今我们家的房子塌了,大家都是亲戚,谁都有难的时候,本就该互帮互助……”   不用想都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以后考中也会帮忙的话,秦肃凛不耐烦听,打断他道: “简单来说,就是收留你们一家白吃白住对不对?”   外头热闹的众人安静了一瞬。   秦肃凛这话可以说很精准了。   严带娣怯生生道:“表妹夫,我们可以帮你们家干活。”   就算是面黄肌瘦的严带娣,秦肃凛也没给一句软话,“我们家活不多,也不缺干活的人。”   秦肃凛看向围观的众人,重新看向柳家几人,肃然道:“虽然采萱和你们家有亲戚,但是她如今是我媳妇,已经是我秦家的人,没道理拿我秦家的粮食养一堆跟我没关系的人,就算是她答应,我也是不答应的。”   他眼神淡然,“别说你们只是她姑母,就是她亲外祖母一家到了,我也绝不答应让他们搬进来的。我秦家再有粮食,也不是拿来平白无故养我不认识的人的。”   年轻的男子不忿,“你娶了表妹,她的姑母就是你的姑母,要不然怎么能说是姻亲呢?姻亲是缔结两姓之好,可不是……”   秦肃凛肃然道:“我娶的是采萱一个人,养活她就行了,可没有哪家的祖宗规定还得养活媳妇的亲戚,要不然,大伯他们一家不是应该你们负责?这祖宗规矩落到你们手上就只有占便宜的,果然是读书人。”   年轻男子声音噎住,张采萱嘴角勾起,秦肃凛看起来沉默,没想到嘴皮子还挺利索,把那所谓的读书人都说得哑口无言。   秦肃凛的声音又起,带着点点歉意,“抱歉,采萱身子不适,听不得吵闹,今天不能让各位大婶大嫂进来说话了,等她身子好些,再来招待各位。”   其他人纷纷表示无事,随即张采萱就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了。   秦肃凛进屋,就对上张采萱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是喜悦,他本还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他直接就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张采萱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愉悦的声音,“挺好的,有句话说得对,我们家的粮食,不养无关紧要的人。”   秦肃凛伸手揽过她,一瞬间只觉得心里温暖。   “我其实怕你不高兴,毕竟是你姑母,而且去年你大伯也收留他们了。”   张采萱轻哼,“什么亲戚?我不认识。”   如果姑母是个好的,姑父也不是那眼高手低的,她可能会收留他们住到对面。这种需要你了才想得起来的亲戚,张采萱可不想要。   张全芸除了第一次见她,其余几次找她都是有事相求,真的是需要帮忙才能想起。   外头的人似乎走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走就走了,张采萱一点都不觉得失落,和秦肃凛一起进了厨房做饭,想起方才秦肃凛已经直接说外祖一家来了他也不让进门的话,张采萱的心情就更好了。   今天听到这话的那么多人呢,早晚这话会传到刘家人耳中,要是他们识趣知道进退,有柳家铩羽而归在前,除非是傻,要不然应该不会上门来了。   再说,还有小白小黑呢。   真要是逼急了她,张采萱就放小白,有刘兰芝说的那番话在,她对那不熟悉的刘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柳家人没有多纠缠就离开了他们家,毕竟张采萱只是不熟悉的侄女,真要住下确实说不过去。   他们重新回了张家,李氏照旧把着门不让进,几个儿媳妇围着李氏一句话没有,更有小李氏和何氏两人对他们冷嘲热讽。   柳家有求于人,又不好和几个妇人斤斤计较,只能沉默。   她们越说越过分,尤其是何氏那句“这读书人读的什么东西,净学些死皮赖脸白占便宜的歪理来。”   柳姑父气得狠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冷笑道:“你们记得今天给我们一家的侮辱,他日你们求上门来,我绝不会帮。”   说完,一扯几乎就要跪下的张全芸,“走,别在求这些薄情寡义的鼠辈。”   张全芸不敢反抗,一家人往村口去了。   柳姑父那话决绝,似乎笃定自己一定会中,刘兰芝有些不安,她倒不是想要巴结,只是怕他们一朝得势之后报复他们一家。忍不住道:“大嫂,他们……”   小李氏嗤笑一声,满脸的鄙夷,“去年在我们家住了半年,说是天天看书,其实每天拿书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就这还能中,除非是文曲星。”   见刘兰芝还不放心,她拍拍她的背,语重心长,“四弟妹,放心。反正我们也不巴结他。”   刘兰芝想想也对,遂放下心了。   他们真要是小李氏说得那么不上心,功名怕是不可能了。   张采萱是他们一家人离开后再没过问,甚至柳家一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等到翌日早上,外头还蒙蒙亮的时候,院子大门被砰砰敲响。   本来秦肃凛已经在穿衣了,张采萱也坐起身了,听到敲门声,两人都有点疑惑。村里起这么早的人,只有秦肃凛他们几个去镇上的,但是涂良和顾书他们,是不会这么敲门的。   张采萱听着那一声声焦急的敲门声,“肃凛,怕是出事了。”   秦肃凛点头,飞快穿好了衣衫出去开门。   虎妞娘的声音随即在外头响起, “秦公子,柳家被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和离   张采萱在屋子里听到, 穿衣衫的手顿了顿。   等她穿好了衣衫,虎妞娘已经进了院子, 站在屋檐下和秦肃凛说情形。   原来昨天柳家离开时已经是午后, 出了村子之后不知何去何从,可能是狠话已经放下, 又不好意思回来。天快黑时, 几人才往镇上去。   快到镇上时被拦住, 一家人又没有银子, 搜遍了几个人才得二两银。   现在的二两银, 只能吃一顿饱饭,那些人等到夜深,又冷又饿,顿觉不划算, 再加上柳姑父一通告状之类的话,那些人气得狠了,狠揍了他们一顿。   其中受伤最重的, 就是柳姑父。   张采萱打开门时, 刚好听到虎妞娘道:“他们一家人每个人都受了伤,快天亮时才到了村里, 我起床洗漱完, 准备青菜的时候, 听到你大伯家有动静,这才知道的。”   秦肃凛沉默听着,顺便整理篮子里的青菜 , 听到开门声,看到门口的张采萱,微微皱眉,“采萱,村里许多人都过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如果单是看柳家人,张采萱确实是不想去看的,但她想要知道那些劫道的人是个什么情形,秦肃凛去镇上还安不安全?   想了想道:“你送我去看看。”   还有就是,她人都过去了,就算是张家不理,柳家总不至于还要跑到这边门口来求。如果真的找她,直接就在那边拒绝。   秦肃凛没有异议,去后院套马车,拉着张采萱和虎妞娘往村里去,却没有带上菜。   张家门口,围了一大圈人,秦肃凛的马车到了,那些人也只是好奇看了一眼就重新看向众人围着的中间地上。   秦肃凛扶着她下了马车,凑过去看,只见柳家四人身上都狼狈不堪,尤其是柳姑父,比当初的麦生还要惨一点,长衫上满身脚印和稀泥,一点都没有了原来的斯文。   此时他靠坐在张全芸身上,而柳致奇,也就是张采萱表哥,则已经晕了过去。严带娣满脸眼泪的帮他擦脸和身上的泥。   一家人猛的看上去确实是惨。   李氏则搬了椅子坐在大门口,满脸的不以为然,很显然是不让他们进门。   张全芸苦苦哀求,眼泪一滴滴的滚落,柳姑父靠在她身上微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样子。   张全芸的声音突然加大,满是哀戚,“大哥,你帮帮我啊……”   原来是一直没露面的张全富出来了,他背着手,满脸慎重。   看到他才屋子里出来,李氏蹭地起身,怒道:“你今天要是敢留下这群白眼狼,这日子老娘不过了。”   张全富扫她一眼,李氏后退一小步,再次道:“我说到做到。”   最后这句话弱气许多。   张全芸哭道:“大嫂,我们怎么就白眼狼了?这些恩情我们肯定记得的,谦郎他定会记得你们的恩情,往后会还的。”   李氏冷笑,“昨天你们走前他怎么说的?他可没说记得什么恩情,只说记得我们家对你们的侮辱?老娘养你们半年的粮食,还不如拿来喂狗,最起码还能看家护院。”   张全富冷声斥责,“住口,丢人现眼。”   李氏噤声,不过显然是不服气的。   张全芸似乎看到了希望,“大哥,求你……”   张全富叹息,摆摆手道:“你们走,当初我就说过,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管的。”   张全芸眼神黯淡下去,垂下头死死咬着唇。   张全富叹息,“当初是你执意要嫁,你看看你这几十年日子过得如何?谦郎如玉,你如愿嫁给他了可觉得舒心?”   张全芸如遭雷击。   转身看向靠在她身上假寐的狼狈书生,一时间只觉得他有些陌生,这么些年,除了她辛苦照顾他家人,似乎两人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   良久,张全芸低低道:“大哥,我要是和离,你会不会帮我?”   围观的人霎时一静。   李氏诧异地看向她,张全富也满是惊讶。   一直假寐的柳姑父猛地坐直身子,“我不答应。”   张全芸不看他,只看着张全富和李氏。   严带娣被惊得话都说不出了,柳致奇忙道:“娘……”   李氏被现在的情形弄得有点懵,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和离的地步。   张全芸满是希冀的看着她,“大嫂,如果我一个人回家,你会不会收留我?”   李氏哑然。 张全芸很勤快,干活还利索,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到底是张全富的妹妹,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不可能这么决绝丢下不管。   而且,张全富不收留她,她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李氏虽然说得狠,真到了要命的地步,她也不会真的看着她去死的。   柳姑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张全芸, “你这种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还不安于室的妇人,我要休了你。”   张全芸不看他,只伸手,“休书拿来。”   柳姑父气得跳脚,“这么多人作证,不需要休书,我柳家祠堂,以后再没有你柳张氏。”   说完,怒道:“我们走。”   柳姑父带着儿子儿媳,飞快就走了。   李氏有点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看着面前坐在冰冷泥泞的地上的张全芸,这就和离了?   围观的人也不相信,明明是一家人求收留,话风一转变成了和离,柳家人走了,留下一个张全芸。   张全富看着柳家离开的背影半晌,转身看向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张全芸,叹口气道:“进屋,把这身换了。”   戏剧一般的结局。   这一回柳家根本就没想起张采萱这个侄女。   李氏有些恍惚的带着张全芸进了屋,几个儿媳妇面面相觑,还是三嫂吴氏和刘兰芝看到一旁的张采萱,“采萱,你难得过来,进来坐坐再走。”   张采萱笑着拒绝,“我得回去,家中还有事呢。”   吴氏她们也不强留,含笑目送她上马车。   虎妞娘凑上来扶她上马车,低声问,“采萱,今天还去不去啊?要是不去,我那菜好送去村口。”   秦肃凛点头,“去的。”   虎妞娘满脸喜悦,“好,那我就在家等你了。”   秦肃凛送她回了家,又拿了青菜赶着马车离开了。   柳家的事情村里津津乐道,不过都知道了一件事,走路是万万不能往镇上去的,真要是走路,得是白天,还得结伴同行,人越多越好。   柳家来时就是结伴,一起的还有往青山村来的另外两家人。那两家他们也有被拒绝的,不过都没有如柳家一般死缠烂打。   亲戚嘛,哪家都不止一个亲戚的,这里拒绝了,还有别的去处。青山村会成为首选,主要还是看着富裕。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人到青山村来求助,先是借住,不答应后就借粮食,有亲戚情分在,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镇上经常传来有人被抢的消息,不是没有人去抱过官,衙差真的带人来时,又找不到他们,实在是无奈得很。   不过秦肃凛他们的马车始终安全,用秦肃凛的话说,是他们每次路过那段路时,马儿小跑,那些人拦不住。日子久了,也就放弃打劫他们了。   天上没有再下雪,外头虽然还冷,但雪在缓慢的化去,白茫茫的西山渐渐地露出了萧条的树枝来,村里人看到后却欣喜无比,如果顺利的话,年后就能种地了。   就连秦肃凛也这么想,这日夜里,烛火下照得屋子昏黄,他看着张采萱对着烛火穿针引线,道:“采萱,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些地?”   张采萱抬起头,讶然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要买地了?”   秦肃凛也不隐瞒,道:“最近有人问我要不要,二十两一亩,连成一片的十亩,都是很好的肥地,就在北边山脚,离我们家也不远。要不是现在情形特殊,这种地是买不到的。”   以前就十两一亩,这个价钱确实便宜。   张采萱皱了眉,他们确实有银子,但是现在她不想买,“肃凛,还是不要了。”   秦肃凛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   “不要也行,我们俩都不太会种地,请人也麻烦,而且这银子放在那里,以后会重新贵起来的。”   这倒是真的。   张采萱闻言,笑道:“要说值钱,还得是金子。”   秦肃凛深以为然,“那以后有机会,我们就存金子。”   年关越来越近,村里却看不到喜气,也不是买不到东西,实在糖和点心红枣之类的东西太贵,不值得。   而且,去镇上也不能和以前一样方便了就跑一趟,现在则提前准备,找好结伴的人。来回都和人一起,买点心和糖就太招眼了,都说财不露白,现在天天有人上门借粮食的情形下,谁也不想让人自己家中有余粮。   倒还真没有人到村西这几户人家来借粮,张采萱和村里最熟悉的就是张全富和虎妞娘,这俩家都是不需要借粮的,尤其虎妞娘,跟秦肃凛他们跑了快一个月,家中的粮食一家人明年都不会饿肚子了。   也是因为如此,她对张采萱两人很感激,时不时过来看看他们,年前最后一天,她还拎着篮子过来,原是她做了米糕,特意给张采萱送一些过来。   米糕对于村里人来说,是个稀罕物,毕竟那个得是全白米和糖才做出来,还得舍得放糖的米糕才好吃。就算是丰年,也是得咬咬牙才舍得做的吃食,更别说现在。   而且这也不是谁都能送的,家中拿出这个东西,就等于告诉别人家有余粮。 虎妞娘拿过来送给张采萱,既是真心感谢,也是相信她的意思。   张采萱收了,送她出门。   虎妞娘拎着含笑和她道别,却远远的有马车从村里那边过来,那马车张采萱有点熟悉,来过她家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过年   张采萱是记得当初在周府, 每到过年时所有的下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原来也只是针对下人而已。   如谭归这种主子, 是无论何时都有空的。   看到马车, 张采萱突然想起,谭归还欠他们一千两银子呢, 已经快一个月了, 这不会是拿了法子试过有用, 然后才想起来付他们银子?   这个想法有点囧, 想到那块代表谭夫人的玉佩还在她屋子里, 张采萱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根本就没有赖账的意思。   虎妞娘是认识这个马车的,就是他找人挖通了这条路,可以说以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青山村的人,青山村真正的贵人。   她有点无措, 低声道:“采萱,我悄摸的走,还是上去打个招呼啊?可我不会见礼啊?”   张采萱失笑, “大婶, 你要是想打招呼就去唤一声谭公子,当然, 悄摸的走也行。”   虎妞娘点头, 等马车停下, 谭归下了马车,她才上前,微微弯腰, “谭公子。”   谭归手中折扇点啊点的,随意点点头,虎妞娘见他没生气,忙不迭走了。   谭归是真的没注意虎妞娘,此时他的眼神已经落到了院子里,看向张采萱身后的秦肃凛,道:“秦兄。”   他这一回又抬了一个箱子,和上次那个一样大。   张采萱把玉佩拿出来,秦肃凛接了递还给他,谭归接过,系在腰上,笑道: “法子很好用,我已经种出了菜了。”   还真快,才一个月时间,他可是现造房子呢。   谭归似乎很满意,笑容淡然,满身温和,“我还种了荞麦,看长势还行。”   张采萱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还真想在里面种粮食,说不准真的能成功。   谭归这一次似乎有点着急,拿了玉佩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张采萱两人也没留他,送他到院子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 正准备关门进屋时,看到已经上了村里那条路的马车被拦住。   杨璇儿。   远远的看到是杨璇儿拦住了谭归的马车,秦肃凛一点都不好奇,关上了大门。   两人进屋,继续收拾猪肉,秦肃凛昨天杀了一头猪,卖了些给涂良还有顾家,早上还送了些给元管事,还剩下一半,两人刚才正在厨房腌猪肉呢。   秦肃凛把肉串上绳子,这肉腌起来必须要挂起来才不会坏。   他看向灶前烧火的张采萱,笑问,“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张采萱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秦肃凛的动作,自从她有孕后,大部分是秦肃凛做饭,如今他做这些活越发熟练了。   闻言认真想了想后,摇头,“我什么都不缺。”   秦肃凛动作顿住,认真看着她,火光映衬得她的眉眼柔和温暖,他的心全是满足,“采萱,我很高兴。”   这话没头没脑的,张采萱疑惑的看着他。   秦肃凛继续手中的动作,“能够让你觉得没什么想要的,我很高兴。”   张采萱失笑,“如果真要有什么想要的话,我想要和你一起过年。”   秦肃凛的耳朵热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我也是。”   把肉腌起来后,又炖了一锅骨头,天色暗了下来。翌日早上,张采萱醒来时,外头天色大亮,自从秦肃凛开始去镇上卖菜,他们很难得有这样睡懒觉的时候。   她一动,秦肃凛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采萱,再睡会儿。”   张采萱想要翻身,突然身子顿住,与此同时,秦肃凛也僵了僵。   屋子里安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半晌,秦肃凛才低声问:“采萱,方才是孩子在动吗?”   原是他的手刚好护着张采萱的肚子,感觉到掌心下有动静。   张采萱轻轻嗯了一声,听得到里面满满都是喜悦。   秦肃凛坐起身,想要掀开被子,又怕冷着了她,到底又躺下,手重新覆上她的肚子,“采萱,我有新年愿望了。”   张采萱笑着询问,“是什么?”   秦肃凛的声音里满是憧憬,“我想要明年过年的时候,孩子也能陪着我们一起。”   白天两人高兴的准备年饭,基本上是秦肃凛在准备,张采萱看着火就行。   等到两人坐上桌子,外头天色还早,不过天色雾蒙蒙的,看起来似乎要下雨了。今年秦肃凛没有准备酒,张采萱自从有孕,就再不喝酒了。   对着桌上的饭菜,屋子里气氛温馨,秦肃凛端着一碗鸡汤和张采萱面前的鸡汤碰杯,“采萱,我希望你好好的。”   张采萱歪着头,嘴角笑容温柔,“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大年三十,张采萱没有出门去看别家,不过青山村众人应该都过得不错,就算是不敢去镇上换粮食的人,从谭归那里换到的粮食,也能好好过个年了。   晚上,外头下起大雨来。   半夜里,张采萱被打在房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秦肃凛已经抱住她,“睡,下大雨了。”   张采萱嗯一声,迷迷糊糊道:“明天早上别去送菜了。”   秦肃凛不答,伸手拍拍她,“睡。”   翌日早上,大年初一,外头的雨势极大,虽然还是很冷,已经没有了那种寒冷彻骨得感觉了。   这种天气,回娘家是不可能了,不过众人却很高兴,只要天气回暖,雨停之后,就可以收拾地撒种了。   张采萱没有亲戚可以走,张全富他们家她不打算去,大家就这么淡淡的,她觉得挺好。   午后的时候,虎妞娘却披着蓑衣到了,这么大的雨,如果没事她是不会来的,秦肃凛去开了门后,忙带了她进来。   虎妞娘满身都是水,不愿意进门, 张采萱起身,“大婶,可是有事?”   虎妞娘点头,叹口气道:“你大伯把你姑母赶出去了。”   张采萱疑惑。   真的收留了,是没那么容易走的,尤其是张全芸被休了,也没地方去。   虎妞娘说起来也满是叹息, “你姑母可真是,她偷拿了你大伯母的粮食去村口给儿媳妇……”   张采萱有点意外,又觉得这样才正常,她为了柳家辛苦几十年,任劳任怨的,岂是张全富几句话可以醒悟的?   虎妞娘继续道:“你大伯母的粮食少了,她立刻就知道了,再找你姑母,发现家中没有人,她立时去村口,刚好看个正着。”   张采萱无语了。   张全芸如果不把柳家几人负担起来,真的就这么离开柳家,和张全富一起过日子,李氏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和离归家的小姑子赶出去的。   虎妞娘重新拿起斗笠戴上,“这么大的雨,你姑母不肯走,张家这会儿正闹着呢。我得回去做午饭了,不多留了。”   张采萱站在屋檐下目送她离开,心里只余叹息。   张全芸放不开柳家,谁也没办法。   她放不开柳家,当初和柳姑父吵架和离时就隐隐可见端倪。一是她说和离说得太轻易。二就是柳姑父怒极之下说休了她,她一句争辩都无,丝毫不介意,还伸手要拿休书,柳家刚被打劫,身上一张纸都没有,哪里能写休书?   如果她真能离开柳家,只是她一个人求助的话,她勤快不怕苦。不只是李氏,就算是几个侄媳妇,哪家都不会把她拒之门外的。   张全富在大雨天只给了蓑衣将妹妹赶出门的事情被村里众人知道后,众人也只叹息一声,却没有人说他不对。   实在是如今哪家都不富裕,这粮食可不能拿来养家贼。   年过了之后,雨势不见小,借住在青山村的几家落水村人也焦急起来,如果雨势再不减,只怕又要淹了房子了。   与此同时,刘兰芝的爹娘再次找了村长,要落户青山村。不知怎么说的,村长答应了,只是没有他们家的地基,得自己买地。   消息一出,许多人都往村长家去了。   刘家的买的地,在抱琴家隔壁。说是隔壁,其实已经离得有点远了,当初抱琴可是买下了三亩地,她又是紧靠着杨璇儿的地造的房子,刘家再是离她近,也得三亩地开外,不能造到她的地盘上来。   村西这片荒地,张采萱这边算是离村里最近的,后来秦肃凛买的地就把左边全部量完了,所以,以后村西搬再多的人过来,也只能往右边去。   而右边已经好几户人家了,顾家,杨璇儿,再过去是抱琴,如今再加上刘兰芝的爹娘。造好房子这几户人家还买了地,等刘家量过地方,村西的荒地,可能就没了。   事实上刘家只买了一亩,都量了一小半林子进去,村西没地了。   衙差来量地时,已经是初五,雨势渐小,村里人可以出门了,现在才开始回娘家走亲戚。   张采萱有孕,没有亲戚走,外头还在下雨,路上泥泞,走起来滑溜,一不小心就要摔跤,她反正是没打算出门的。   哪怕刘家量地时许多人去看热闹,她也没出门。   孩子的衣衫她已经备下许多,小被子都备了三床,鞋子和帽子都没落下,就怕没有备上到时候生完孩子,她可能没这么空闲了。   最近孩子经常动,秦肃凛夜里睡觉时,最喜欢将手放在她肚子上。有时候兴致来了,还对着肚子说话。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孩子很期待。   刘家量地,许多人往抱琴家那边去了,等衙差走了,抱琴居然跑过来了。   秦肃凛将他们带进来时,张采萱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你可真是胆大。”   抱琴笑了,“我坐马车过来的,你还真以为我走路?”   张采萱瞅她一眼,亏她想得出。   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涂良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居然没发出来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放狗   张采萱让她坐了, 又起身去厨房中拿米糕,她吃了虎妞娘送来的, 感觉还不错, 后来和秦肃凛两人年后闲来无事就做了些。   厨房中,涂良正低声跟秦肃凛说话, 看到她进来, 秦肃凛递上装好的米糕。   张采萱这些天在家中憋着, 好容易有抱琴过来陪她说话, 心情不错, 不过还是道:“你别太任性,如今可有孕呢,别老想着往外跑。”   抱琴拿着米糕吃,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这倒也是。   张采萱不再说这个,转而问道:“刘家的荒地真的量出来了?”   抱琴点点头, “差点打起来。”   张采萱惊讶, “为何?”   抱琴理所当然, “为了地啊, 如今那么多人想要搬到我们村, 但是造房子的地只有村西这片, 我们买的时候,他们可不知道这荒地会变得紧俏,如今只剩下那一点, 刘家还是外村的,就有好些人不答应,方才村里好几个人在那边拦住衙差不答应。不过衙差一凶,腰上的刀一拔,就都老实了。”   张采萱暗暗摇头,随即道:“会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抱琴可有三亩地,她房子才占多少,剩下的想要造房子,还能造出好多家来。   抱琴随口道:“我也会卖,不过买的人要讲道理,银子得够,要不然我是不会答应的。”   张采萱赞同,“银子是次要的,邻居得选好。”   抱琴端起杯子,“其实要我说,村里如今人已经够多了,少点好。”   这也不是她们说了算的,而且无论在哪里,只要银子和关系到位,还不是想住哪里住哪里?   抱琴难得过来,两人午后才告辞回家。   雨势虽然小了,但是一直没停,刘家想要造房子始终开不了工,不过他们住在张进喜家中,倒不着急。   其实不是住在张进喜家中,而是刘兰芝的弟弟和老五的妻弟一起住,才算是住了下来。   雨势不停,张采萱也出不了门。   虎妞娘来过几次,落水村那边,许多房子都被淹了,村里又来了些借住的人。也有更多的人想要买地,村西这边虽然有好几户人家,但有的人是绝对不会卖地的。   比如顾家,谁也不会想着去顾月景手中买地。还有杨璇儿,她本身地方不大,又是姑娘家,轻易也不会卖地的。   于是,就有人找抱琴和刘家。   刘家本身银子不多,买下一亩地还要造房子,手头就紧,有人上门想要买地,他们干脆就卖了一半出去。买他们家地的,也是落水村的人,好像和刘兰芝爹娘是堂兄弟。   刘家的地没了,剩下的的人都去找抱琴了。抱琴谁也没答应,只说考虑。   这些事情张采萱都知道,村里但凡有什么消息,虎妞娘都会特意过来告诉她。   她心底猜测,最后可能会有人来找她和秦肃凛。毕竟他们俩可买了五亩地,其实还不止,张采萱丈量的时候,衙差送了一些给她。   但是她没想到,上门买地的居然会是熟人。   秦肃凛在后院喂马,她听到敲门声,慢悠悠扶着肚子过去开门,一眼看到那所谓的她的外祖母,抬手就关门。   刘兰芝跟她说过的话,张采萱可还记得清楚,这些人上一次可是打着搬进她新房子的主意来的,刘兰芝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当初她们一进门就对着院子里各处探看,跟自己家似的,一点不客气。可不像是去一个不熟悉的侄女家中。这样的人根本没必要来往,还是做陌生人最好。   还不认识就妄想着住她的房子,等熟悉了可能会不拿自己当外人。她辛辛苦苦存下的粮食,可不是给这些人吃的。   张采萱本来只打开了一条缝,见势不对立刻就紧紧关上了门,外头的魏氏不甘心,“砰砰”拍门,“采萱,你这孩子,有亲戚上门,怎么还关门了?”   张采萱隔着门,声音淡淡,“我不认识你们,最近村里别有用心的人很多,可不敢让你们进来。”   胡氏也道:“采萱,我们来是有事情商量的……”   张采萱打断她,“没得商量,你们赶紧走。”   魏氏语重心长, “落水村那边淹了许多房子了,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一年比一年差,可不敢让她继续住那湿透的房子。我们也不是让她到你们家住,只是想要跟你买块地搬过来,这边也安全不是?”   张采萱皱眉,这几人说话似乎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顾着自己说自己的。“我家不卖地,你们赶紧走。”   外头的人似乎听不到她说话,魏氏继续道:“这孩子……怎么成亲后性子成了这样,亲戚不来往就算了,上门了还把我们关在门外……”   张采萱想了想,对着屋檐下的小白小黑招招手,等它们过来之后,转身打开门。   魏氏一行人打开门就对上虎视眈眈的两狗,想起上一次的经历,转身就跑。   两狗唰得跳出门追了上去,张采萱站在门口看着,一直追到她们跑上了往村里去的路,小白小黑还犹自不甘心的对着那边狂吠。   放狗就对了。   张采萱可从来没有放出风声说自己要卖地,魏氏她们直接就找上门来,还不是觉得她会看在亲戚情分上帮忙,方才她还特意提了外祖母。   那所谓的外祖母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出面,何况只是危险?再说,还有两舅舅呢,轮不到她来操心她危不危险。   门口这么大的动静,小白小黑一般不会这么叫,秦肃凛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张采萱,忙问:“采萱,你没事?”   张采萱回身,笑道:“没事。”   张采萱觉得,她上一次放小白,就已经表明了不想和她们来往的决心,但凡有点骨气有点自尊的人都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她们还会上门,可见脸皮之厚,当然,忘性也大。   忘记了不要紧,以后也是这样,只要上门,放小白小黑。   有人到秦家买地,不知道怎么说的,被秦家放狗追了。   消息一出,村里许多人顿觉秦肃凛不好惹。   本身秦肃凛和村里人就少来往,而且他看起来太严肃了,谁也不想热脸凑上去被冷落,久而久之,村里就少有人愿意跟他说话。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放狗咬人。   除了少数如虎妞娘这样知道内情的人,大部分都人心里都觉得:秦家不卖地,找上去会被狗撵。   阴差阳错的,就算是杨璇儿那边都有人问,却始终没有人再来问张采萱两人了。   最近几天买地动静那么大,经常都有消息传来哪家想要买,但是谁也没买到,因为根本没有人卖。   事实上,村西这几户人家,就没有哪家缺银子的,而且邻居的话,肯定得挑一下。再有,那荒地确实不值钱,为了那点银子,找个不熟悉的住在边上,又不是嫌日子太好过?   转眼,正月都过了一半了,外头雨势虽小,却一直没停过,村里也有人冒雨收拾地,不过很冷就是。   村里和张采萱最熟的,就是虎妞娘了。   年后她经常过来,主要是村里最近来的人多,有点消息她就跑一趟。她自觉欠了张采萱夫妻的情分,心里记着要还。但是真的等张采萱两人找她帮忙,不知得何年何月。张采萱什么都不缺,就是住在村西这边,平时又不爱出门,消息来得慢,有些村里都知道的事情她却不知。   虎妞娘就多跑几趟,当是还情了。   “采萱,今天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虎妞娘坐在桌子上,端着热茶杯暖手。   张采萱疑惑的看着她。   虎妞娘有些紧张,虽然知道买地被狗撵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她还是有点憷。   “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就直说了,村里有人问我,你家卖不卖地?”   张采萱摇头,“不卖。”   见她态度依旧,不见生气的迹象,虎妞娘松一口气。“那就好,我只是帮人问问。”   张采萱好奇,“谁要买?”   虎妞娘叹气,“我表姐他们一家,本来我就猜你们家不会卖,她偏偏要我来问,不问不甘心。如今问了,你不卖,我也好回话。”   张采萱点头表示明白,“一般情形我是不会卖地的,荒地价格便宜,我还是喜欢宽敞些。”   虎妞娘点头,“村里挤得满满当当的,要是可以宽敞,肯定都乐意。你是不知道,还有好些妯娌因为院子里那点菜地吵架呢。”   张采萱是偶尔听说过这些事情的,大多都是斤斤计较。说到底,还是地不够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90章 第九十章 惊夜   虎妞娘利索的告辞, 真的就只是问问而已。   天上还在下雨,最近许多人往村西来,倒是再没有人到他们家来了。去的都是顾家那边, 不用想都知道抱琴家中应该会很热闹。   张采萱乐得没有人上门打扰, 需要买地的都是落水村的人,她才不会找不熟的的人做邻居,这边一片只有他们一家, 挺好。   青山村的夜静谧, 偶尔会有几声狗吠,剩下的就只有雨声了。 突然,村西的某户人家有女子的尖叫声和哭骂声,划开雨夜惊破了这片安宁。   村子那边只听得到一点声音,只以为听错。再仔细听时,却发现女子尖叫声满是恐惧。   出事了!!   靠近村西这边的各家, 很快就纷纷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几息后,就有人在漆黑的夜里奔走相告,不到一刻钟, 整个村都亮了起来,已经有人结伴点起火把往村西来了。   张采萱夜里睡得安稳, 尖叫声起时,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却发现秦肃凛已经坐起身。   张采萱也起身,“肃凛, 好像出事了?”   秦肃凛嗯一声,“你睡,我看看去。”   张采萱不放心,“我也想去,万一是抱琴呢?”   其实她这边听声音的距离,似乎是杨璇儿家中,但也不确定。   此时那女声已经没有在尖叫,她也摸不清到底是谁家了。   “外头下雨呢。”秦肃凛听着外面的雨声,此时他衣衫已经穿好了,看到张采萱已经扶着肚子起身,上前帮她穿衣,道:“我去套了马车,我们坐马车去。”   张采萱点头,秦肃凛穿了蓑衣斗笠起身去了后院,等她衣衫穿好,头发包好,他马车已经套好牵到了院子里。   她也穿了蓑衣斗笠才上马车,出院子锁好门,远远的看得到村里到村西一路都是火把,看得到许多人都往这边来了。   不过没到他们这边,转去了顾家那面。   马车走得极慢,却也很快就到了顾家门口,一眼就看到杨璇儿的房子外面一大堆火把,外头站了几十个人。   村长这一次来得尤其快,此时他正在敲门,后面的人都看着他。   秦肃凛的马车到时,众人看一眼就转过身去,倒是抱琴凑了过来,她裹着蓑衣,低声道:“采萱,好像是有人翻墙进去了。”   张采萱惊讶,“真的?”   虎妞娘也过来了,“就是,那边还有梯子,肯定是和你们那次一样,爬墙进去的。”   青山村多少年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了。虽然大家平时摩擦多,但都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麦生帮孙氏带药那回,就算得上大事了。   至于胡彻两人翻墙进他们家那回,都是趁他们不在家时进去,奔着偷东西去的,和今天完全不同。   要知道,这屋子里可是两个姑娘。再加上,最近几日可多的是人想要落户青山村却苦于没有地基,不难联想出杨璇儿主仆会经历什么。   他们已经站在院子外,隔着雨声,偶尔听到里面的传来的惨叫声,似乎是个男子。   众人的神情都慎重起来。   良久,大门才打开。   众人却觉得他们在这雨夜里等了很久很久。   观鱼拖着一条腿,浑身已经湿透,她身上只随意披了衣衫,头发顺着雨水贴在脸上,满眼恐惧,面色惨白,嘴唇哆嗦,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众人看到她,见她浑身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虽然恐惧,更多的却是惊惧和后怕。都暗暗松口气。   她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屋子,“姑娘……姑娘……”   村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后头的人紧紧跟着,顺着观鱼的手指指着的方向去。   张采萱下了马车跟在众人身后,直接去了正房。   正房里,此时亮着昏黄的烛火,烛火映衬下,地上一片片暗黑流淌,扑鼻的血腥味。   张采萱闻到时几乎吐出来,她忍住了往里面看去。   只见淡蓝色的帐幔旁,杨璇儿只着了内衫,披头散发,脖颈上一片乌青,看得到手指印。手中紧紧捏着一把带血的匕首,眼神凶狠的看着地上的男子。   此时的地上趴着个着细布衣衫的男子,正努力往众人这边爬,他的手上和脸上还有腿上都有伤口,皮肉外翻,有些可见里面白惨惨的骨头,正嗷嗷惨叫。   方才众人在外头听到的惨叫声就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观鱼站在众人中间,浑身颤抖,显然吓得不轻,却还是拖着腿一瘸一拐哆嗦着上前拿了披风去裹杨璇儿。   披风上身,杨璇儿似乎才反应过来,看到众人后,忙不迭扔了手中的匕首。   “哐啷”一声,匕首落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看地上男子的惨状,再仔细打量杨璇儿主仆,除了杨璇儿脖子上的被掐出的手指印,似乎再没了别的伤口,更多的是害怕。   而地上的男子,几乎半身鲜血,浑身上下受伤不知多少处,他惨叫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众人都有点不敢置信,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一个大男人趁夜翻墙入室,没得逞不说,还被刺得满身是伤。   村长清了清嗓子,“杨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半晌,杨璇儿才道:“我睡醒察觉到屋子里有人,我枕头下放了匕首,顺手就拿出来砍他……”   其实是有人压在身上她才醒来,她抽出匕首不管不顾就扎了上去。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是无论如何也刺不到一个大男人的。   众人虽觉得她有所隐瞒,却也不再多问,实在是杨璇儿面色惨白的不行,几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般。   虎妞娘提议,“要不,你们先带着他出去,顺便审问一番,也让杨姑娘穿好衣衫。”   村长忙点点头,带着众人走了。   张采萱也退了出来,她不认识那地上的人,可以说一次没看到过。   但是村里有人认识,拖到屋檐下后,众人火把照亮,有人就惊呼出声,“这不是全利家的侄子吗?”   顿时又有人上前去翻开他,立时又有两个人确认,就是全利侄子。   这么大的动静,他却双眼紧闭,面色隐隐带着青色,这就很不正常了。   村长的眼神扫过众人,落到其中一个精明的中年男人身上,质问道: “全利,你怎么说?”   众人的眼神都落了过去,全利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他住在我家暖房的,我听到出事儿了就飞快穿衣赶来了,没想着去看他。”   “住在你家的人,要说你不知道,谁信呐?”   人群里不知是谁嘲讽出声,是个妇人的声音。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没附和的也深以为然。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点着火把到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尖叫一声就扑了上去。   她不顾地上满是众人踩出的水渍和稀泥,扑到了地上的男子身上,哭道:“雨仓,你这是怎么了?”   全利看到那妇人,冷笑道:“他怎么了?他跑到人家姑娘的闺房里意图不轨,被人家姑娘用匕首扎的,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最后几个字说完,似乎还不解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妇人尖叫,“他是你侄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全利气得狠了,上前重重一脚踢到雨仓身上,骂道:“老子没有这样的侄子,你们现在就滚。”   众人也发现了不对,大家都看得到全利是用了狠劲的,但刘雨仓只是身子晃了晃,并没有醒来,更别说吭声了。   村长面色微变,想要上前时,妇人已经反应过来,哆哆嗦嗦伸手去刘雨仓鼻下。   几息后,妇人悲痛欲绝的声音响起,声声泣血,“雨仓……雨仓……”   她鼻子眼泪混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混了满脸,却顾不上擦,一次次唤,伸手去拍他的拍他脸,拍他胸口,推他起来。   但地上的人始终没有动静。   边上围着的众人看着,村长想要上前查看,被妇人推开,她看着围观众人,求道:“你们能不能帮我请个大夫?求求你们了。”   此时,正房的吱呀一声打开,穿戴好的杨璇儿主仆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妇人最先反应过来,扑了上去,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你偿命。”   杨璇儿微微退后一步,避开了她,“如果我不杀他,此时你们怕是已经得逞了?”   她声音沉冷,似乎夹着冰碴子,比这寒夜还要冷上几分。   妇人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再次想要扑上去,却被边上的妇人一把抓住,“没这么不讲理的人啊!想要让杨姑娘受了委屈,再捏着鼻子让你们全家搬进来,算盘倒是打得好。”   众人看到在场这些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那妇人说的这样。   要不然他怎么不去别家,偏偏就进了只有两个姑娘的杨璇儿家门呢?   她看向村长,大声道:“村长,今天我不怕得罪人,就在这里说了,凡不是青山村的人,都让他们搬出去,这都出了多少事儿,哪家都有闺女,要是还有人存这样的心思,我们可受不住。”   虎妞娘也上前一步,附和道:“对,大家也别觉得不平,我们家家都有亲戚,要是都住进来,得乱成什么样?”   此时的村长,正蹲在地上伸手去探刘雨仓的鼻息,又伸手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半晌,他才面色慎重的起身,看向杨璇儿,“杨姑娘,你并未扎到他要害,为何他就死了?”   众人惊诧之余都是不相信,有些胆小的还后退一步。   本来以为刘雨仓唤不醒只是因为受伤太重晕过去了,没想到他竟是死了?   至于方才刘雨仓的娘想要扑上去说想要杨璇儿偿命的话,众人都只以为是她接受不了儿子受伤的缘故,她先还让众人帮忙请大夫来着。   要是方才就知道人死了,众人也不会纠缠这么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晚上8点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搬走   死人了?   在场许多人都露出了惧怕神情, 那抓着刘雨仓娘的妇人不由得就松开了手。   妇人重新朝着杨璇儿扑了上去,这一次是村长抓住了她,看她那狠劲, 似乎真的想要杨璇儿偿命。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 村长再不容许闹得更大。   村长的力气比方才的妇人更大,他抓住后,妇人一步都动不了。“你不能找她麻烦, 如果真要替你儿子讨公道, 可以去府衙报官。”   杨璇儿扫一眼妇人,挑衅道:“今夜发生的事情在场众人都可以作证,我相信我们村的人都会替我说一句公道话,你要是愿意,你就去报官,正好我也要让大人帮我做主。平白无故就有人闯入我家中意图不轨, 我反击又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 她挑衅神情不在,眼泪滴滴落下。   方才她态度强硬,众人也没觉得不对劲, 姑娘家自己当家做主就得强硬一些才能好好活下去,但是此时杨璇儿的眼泪才让众人想起, 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   虽说隔壁就是她亲戚家,但是那么大的动静,村里人都赶过来了,却始终不见顾家有人过来, 显然是两家起了龃龉,要不然也不会冷漠至此。   顿时就有人宽慰,“杨姑娘放心,如果她真去了府衙报官,我们定然会帮你做主的。”   院子角落有人惊呼, “这边有蓑衣……”   众人转身,火把映衬下,看得到离厨房不远处有一堆黑漆漆的东西,隐约看得出是蓑衣斗笠,甚至还有衣衫。   众人这才发现,刘雨仓身上的衣衫,很明显就不对,一般人出门,都不会穿这么点,更何况他还是夜里出门,应该穿得更厚才对。   观鱼捂着嘴哭出声来。   蓑衣斗笠包括衣衫都脱了,这分明就是奔着进屋去毁了杨璇儿清白去的。   方才那妇人可真的没有冤枉了他,这还真是打这房子的主意了。   村长手中的妇人扬声道:“你们胡说,是她不要脸勾引我们家雨仓,让他半夜翻墙进来……”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动手的是杨璇儿,她哭着道:“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这样的人。”   这倒是事实,当初的进义比刘雨仓可好太多了,杨璇儿都没看上,又不是傻,怎么会看上他?   妇人又要发疯,村长忙道:“找绳子把她捆起来,全利,把你姐姐带走。”   妇人被捆,犹自不甘休,叫嚣道:“她杀了我儿子……我要报仇……”   她最后的话被一团布塞住了。   妇人再不能吵闹,终于消停了。   村长慎重看向杨璇儿,伸手一指地上死去的刘雨仓,问道,“杨姑娘,他怎么会死?”   杨璇儿此时正哭得厉害,闻言抽抽噎噎道:“我备的匕首有毒……我还养了狗的……”   对,张采萱也发现了不对劲,当初秦肃凛说小黑是都城买来的,她就直接跟杨璇儿说了,也没帮她买。后来她记得杨璇儿是养了一只灰扑扑的狗的,一年多的时间,也长得很大了,但是他们这么多人进来这么半天,一只没听到狗叫。   此时厨房门口处有人高声道:“狗在这里。”   众人转眼看去,这才发现,那蓑衣底下盖着的可不就是一条狗?   那狗已经僵直了,边上还有根骨头。   杨璇儿看到骨头,“我好多天没给它骨头了。”   不用说,肯定是刘雨仓早就打听好了杨璇儿家中的情形,特意带了有毒的骨头过来给它啃。   众人先是沉默,然后齐齐看向村长,有人问道:“村长,现在怎么办?”   村长沉吟片刻,看向一旁被捆着堵了嘴还不甘心的妇人,“等她冷静了,看她怎么说。她要是愿意报官,我们就如实跟大人说了今天的情形。”   杨璇儿此时的情绪镇定了些,冷声道:“她不报官,我也要去报的。毒杀我的狗,有预谋的翻墙入室,比起江洋大盗也不差什么了。”   村长沉默,最后干脆一挥手, “愿意去就去。先这么着,大家都散了回去睡。”   众人都准备着散了回家,却在这时,全利不干了,“村长,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随便扔在外头就行了,反正我是不愿意把他带回去的。”   村长皱眉,“死者为大,你是他舅舅,原先就是你收留他的,如今你好好的带他回去葬了就是了,又闹什么?”   全利意有所指,“他舅舅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顿时就有一个憨厚些的中年男人出声,“当初你嫂子不愿意他们借住,你也不留他们就是了。看上他们母子给的银子收留了,如今人死了,又想要把人塞到我这边来,告诉你,不可能!”   顿时又闹了起来,一刻钟后,全利到底是把人带了回去,只是安葬的时候得他们兄弟出银子。   张采萱回到家时,外头雨幕里已经朦朦胧胧,天就要亮了。   他们俩回去之后埋头就睡,等再次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张采萱还觉得是做梦一般。   她是真没想到,本以为如胡彻他们一般进屋偷东西就已经是很坏的人了,没想到如今为了房子,居然有人想要强迫姑娘而搬进去。   就算是她对杨璇儿没有好感,但是她更厌恶那个用龌龊手段的人,死不足惜。   如果这件事情落到她自己头上……   其实她原先有试想过成亲晚一点,毕竟她出府时还十五岁都没,实在是太早了。   但是如今,她只有庆幸。   如果她现在独身一人住着,昨夜那人说不准摸进的房子就是她的了。   也是因为如此,她不觉得杨璇儿下手太狠,如果那匕首上没毒,杨璇儿一个姑娘家力气不够大,伤人也只能伤个皮毛。肯定制不住他,到时候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准。   天刚亮,杨璇儿先去找了涂良,被拒绝后又去找张麦生,她要直接去都城告状。   张麦生也不答应,主要是锦娘不愿意,如今去镇上都那么危险,更何况是去都城。城郊的那片窝棚,可是好多人都听说了的。   最后,村里又找了几人一起,杨璇儿坐在马车外头避嫌,马车才启程走了。   杨璇儿既然决定了报官,那刘雨仓这边的丧事就不能办了,怎么也得案子了了才能下葬。   谁知马车走到村口时,被偷跑出来的刘雨仓的娘拦住,她跪在马车前磕头,言:只要杨璇儿不去报官,就是要她立刻去死她都答应。   她只想让刘雨仓入土为安。   此事认真理论起来,虽然杨璇儿反击太狠,但也是刘雨仓翻墙入室意图不轨在先,哪怕他死了,罪也不轻。   最后能不能安然下葬真的难说了。   刘雨仓的娘砰砰磕头,最后磕得晕过去,额头红肿,在场的人虽知道刘雨仓死有余辜,但也不忍心了。   杨璇儿到底被众人劝了回来。   在刘雨仓的娘醒了后,两人谈了一刻钟后,杨璇儿再不提报官之事。   午后,全利家中就开始办丧事,隔日刘雨仓就葬入了西山。丧事办得实在简单,只一副薄棺草草下葬,却没有人觉得不对。   丧事办完,村长召集村里所有人去了村头,直接就说了,除开刘兰芝爹娘和叔叔一家,凡不是青山村的所有人,两日之内必须搬走。   消息一出,虽然有人不高兴,却也不敢再纠缠。 再者,说到底,也没有哪家人愿意留亲戚在家中长住。   接下来两天,陆陆续续的有人搬走。   却还是有人没走,有人买下了抱琴家中的地,说要落户,也勉强算是青山村的人了。就是虎妞娘的表姐一家,买下了靠近刘家的一亩地,成功留下。   如今落户,只要村长答应,是没什么问题的。村长答应了虎妞娘表姐一家之后告知众人,以后村里,再不要人落户了。   看到虎妞娘表姐一家成功留下后心思起伏的人,这才歇了下来。   丧事过后,正月过了一大半,村里许多人开始冒雨收拾地。   吃过早饭,秦肃凛捆捆扎扎袖子裤腿,还拿上了蓑衣,张采萱看到后,忙问:“肃凛,你要做什么?”   去后院喂马根本不需要扎裤腿。   秦肃凛正在穿蓑衣,“我去后面收拾地,然后等天气好了撒点种子,多少是点收成。”   张采萱听到他说完第一句话后就上前,抢过他手中的刀扔了,又伸手去解披风,“不许去!”   秦肃凛失笑,并不跟她抢,颇觉得新奇。张采萱难得有这么强势的时候,语气里满是霸道。   他也不是非要去,只是觉得家中无事,干一点活少一点。故意逗她,“为何不让我去?”   张采萱一本正经,义正言辞, “外头那么冷,还在下雨,要是你着凉得了风寒,我们母子怎么办?”   秦肃凛哭笑不得,顺从的脱下蓑衣,“我怕天气回暖之后来不及收拾地。”   张采萱不以为然,“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大不了请人。你要是病了可不成。”   秦肃凛扶着她进门,柔声道:“好,我不去,照顾你们母子。”   张采萱和他一起进屋,扶着肚子。闻言,皱眉问: “万一是个闺女呢?”   秦肃凛从善如流,“闺女更好,和你一样好看,软软的,我也喜欢。”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随意,丝毫都没停顿,可见他真是这么想的。张采萱嘴角的笑容加深,嘴上却道:“我生的孩子,你敢不喜欢?”   秦肃凛声音更软,忙道:“不敢不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刺藤   秦肃凛到底是没能去后面收拾地, 本身张采萱不让他去,还有就是,后面那本就是荒地, 就算是收拾出来了, 也风调雨顺了,到最后也根本就没有多少收成。   更何况去年他们还费劲啦的收拾好多天,最后如何?发芽不多, 好容易长出来了还被热烈的阳光烤死了苗。还不如留在家中陪着她呢。   天上一直下雨, 好在地窖上头就是炕房,要不然粮食都得发霉,就算是白米,发霉了也不好吃了。   村里人的地差不多都是冒着雨收拾完了的,也撒了种子,但是张采萱两人的那几亩地根本没收拾, 更别提撒种子了。   当然, 不只是他们一家如此,隔壁顾家的肥地,往年都是找人收拾的, 今年村里人都下完种了,还不见他们家有动静。那边的抱琴也是, 她家是没有地的,全部只有三亩荒地,还卖掉一亩给虎妞娘表姐家,也就是胡家, 本身没多少,也没见他们收拾。   村里也还有几户人家没种,打算在观望一番。   天上的雨一直没停,淅淅沥沥的,有时候夜里还会来一场大的。关键是很冷,洒下的种子好多天了都不见发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   雨势小了之后,秦肃凛又重新开始去镇上了,这一次带上了张采萱做出的酸菜和腌菜,味道爽口,卖了不少粮食回来。   还有一头猪,秦肃凛在正月底的时候杀了,照例卖给顾家和抱琴家一些,剩下的都腌了,家中肉是不缺的,基本上每顿都有,张采萱会刻意先把以前的吃掉。   最近几天,他们天天炖骨头,一头猪杀了,林林总总的好多东西,两人不算腌起来的肉,光是各种内脏就要吃好久。   胡彻两人又开始上山砍柴了。   这天雨势较小,张采萱突然来了兴致,拉着秦肃凛去了后面荒地的边上,那里有许多荆棘,因为冬日的缘故,此时光秃秃的,感觉死了一般。   这种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长出来有点像小树,还会似藤蔓一般顺着树往上爬。   张采萱站在荆棘丛前沉思,上一次胡彻两人摸进家门,她虽然觉得这院墙在梯子面前没用,有小白小黑在,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但是自从杨璇儿的事情发生之后,顿觉这样的院墙危险得很。   秦肃凛见她一本正经,笑问:“采萱,你在想什么?”   张采萱伸手一指那丛荆棘,“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把这个栽到院墙外面去?”   秦肃凛惊讶,“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张采萱正色道:“他们不是搭梯子么,把这个绕着房子栽一圈,就不相信他们还敢。”   其实把那碎瓷扎到院墙上面,效果也不错。   一般的梯子是没有他们家院墙高的,上一次胡彻他们的梯子已经算是最长的,根本就没搭到顶,高处那段是爬过去的。如果院墙顶做成半圆形,再扎上瓷器,翻墙难度会增加不少。   张采萱想了想,也跟秦肃凛说了。   秦肃凛沉吟半晌,道:“趁着胡彻他们还在,让他们帮忙干活。”   说干就干,当夜秦肃凛就去找了两人,让他们翌日不要去砍柴,帮着干活。   事实上一个冬天过去,两个人对于干的活是不是砍柴已经不在意,主要是得有饭吃。听到秦肃凛有吩咐,他们还兴奋来着。   等到秦肃凛带着两人去了那片荆棘丛,都有点傻眼。   荆棘上都是刺,就算是现在光秃秃的时候,干枯的枝桠上也有指节那么长的刺,偶尔碰到后扎得生疼。   待知道挖荆棘的用处后,胡彻和胡水都想哭了,秦肃凛这是警告他们?   肯定是的。   扎扎就老实了,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   虽然他们在紧靠着张采萱荒地的地方挖,动静也小,但村里还是有人注意到了。   主要是这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谁没事还跑去挖荆棘?那玩意儿当柴倒是可以,噼里啪啦肯着火,但是扎手,山上那么多柴,何必为难自己?   不过,有张采萱挖腐土在前,这荆棘丛挖来肯定也是有用的。   外头在下雨,张采萱一般也不去淋雨,挖荆棘这事是秦肃凛带着胡彻两人干。她留在家中做衣衫。   孩子的衣衫她备得挺多了,最近她做的都是大点的孩子穿的,两三岁左右。反正现在她闲来无事,这些衣衫早晚用得上。   听到敲门声时,她不紧不慢去院子外头开门,肚子又大了点,她走路做事都不着急,只求稳妥。   门外,虎妞娘带着个她不熟悉的妇人满脸笑容站在门口,看到她开门后,虎妞娘笑道:“采萱,你在家呢?”   张采萱侧身让她们进门,笑道:“最近村里都忙,大婶今日怎么会过来?这位是……”   虎妞娘拉一把那长相和她有点相似的妇人,笑道: “这就是我表姐了,你唤她胡大娘就行。”   张采萱笑着打了招呼,带着两人进门。虎妞娘眉每次来,都是有事情找她的,大部分是来告诉她村里的消息。   虎妞娘还是一样直接,丝毫没有弯弯绕, “采萱,今天我来,就是好奇你们家挖那刺藤……”   张采萱拿茶杯给她们倒水,虎妞娘拎起茶壶,“我自己来。”   张采萱也不强求,看着她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她表姐曾氏,才道:“我打算种一圈在院子外面,以后再搭梯子就没那么简单了。”   虎妞娘眼睛一亮,又皱起眉,“应该有蛇?”   确实,这样的荆棘丛最是招蛇了。   但只要不是毒蛇就不怕。再说,哪来那么多毒蛇?张采萱不以为然,真心道: “总比贼好。”   曾氏眼睛亮亮,“采萱是?我也这样唤你?”   张采萱含笑点头。   曾氏见她点头,笑容更大,询问道:“你这法子,我能用吗?”   张采萱笑了,虎妞娘这表姐和她一样实诚,一般人可不会这样问,都是看到法子好用直接就上手了,“当然。”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栽一点可能没用,最好是栽多一点,一小片最好。”   曾氏深以为然,点点头。“采萱,我们家的事情可能你原先不知。我们是住在落水村的,地势不好,发一点大水就要淹了我们家,前年去年都只能早早的搬走,好在我爹娘疼我,愿意收留我们一家,但是天气成了这样,落水村肯定是不能住了,我们就盘算着搬家。”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这两年没收成,住到哪里又好过呢?青山村去年就好过。真的,整个欢喜镇都羡慕得不行,我们就盘算着搬来,好在运气好,要是迟一步,可能就搬不进来了。但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住得太稀了也不好。”   她一拍手,满脸欣喜, “如今好了,你想这个法子,可算是让我放心了,等以后我们家房子造好了,就要这么栽上一片。”   虎妞娘也笑,“我是住在村里,要不然我也来上一片。”   其实不用上门来问,看得到的秦肃凛带着胡彻两人开始搬到房子外面来栽,村里住得偏僻的人顿时有样学样,冒雨上山去挖。   与此同时,杨璇儿也请了村里人去山上挖来种,就连顾家,顾书两人最近几天也在种,不过顾书和顾棋送来了一块腌了的牛肉,一两斤那么大块。说是顾月景吩咐的,当是拿了她法子的报酬。报酬什么的,张采萱自觉不用,但是顾书两人执意要送,她也不难为他们,真要是拒绝了,就是顾书两人办事不利了。   还有抱琴,她是个闲不住的,大概是听到了风声,特意上门来问,还带了盅鸡汤过来,笑言是谢礼。   其实可能真是谢礼,再好的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如果一直占便宜,那关系也长久不了。   涂良最近几天就在忙这个,他们家的房子不小,够他干好多天了。   挖荆棘的人多了起来,好在西山上荆棘多,他们几家是挖不完的。也好在张采萱的荒地旁就有一大片,他们不需要去山上挖。   张采萱扫一眼抱琴小腹,此时还看不出来有孕,只是没那么苗条了。笑问,“最近如何?”   抱琴撑着下巴,“好得很,就是有点无聊。” 她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对了,前几天我去镇上看到三公子了。”   张采萱惊讶,上下打量她,“你还去镇上?如今路可不好走,你……”   抱琴摆摆手,“重点不是这个,是三公子他还带着夫人。”   张采萱无奈,却也不再多说,抱琴看起来性子跳脱闲不住,其实最是稳重,要不然也不会顺利带着那么多东西赎身回家,她心里有数着呢。不再说这个,顺着她的话里的意思问道:“他来做什么?”   抱琴摇摇头,“不知,其实我早已放下了,只是好奇,他从都城跑到这边来,路过城郊的时候,不怕被抢吗?”   张采萱也撑着下巴,随口道:“或许他住在镇上呢?你不是说,他在楚府日子也不好过?”   抱琴摇头,笃定道:“楚夫人不会放他出来的,那么小气的人,又怎么会让庶子离开她视线?”   张采萱不觉得楚夫人还能威风多久,有楚霏霏在,楚夫人和她女儿都讨不了好,包括整个楚府的人,很少有人能善终。离开楚府对三公子来说,说不准还是好事。   但是楚夫人会被楚霏霏收拾这种话,张采萱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连楚府都没去过,如果贸然说起这些,岂不是暴露自己?   故而,她转移话题道:“你家中的小孩子的衣衫备了多少了?”   抱琴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兴致勃勃说起孩子的衣衫和小被子来,眉眼间满身柔和,眼睛都亮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摔跤   刺藤种了半个月,才算是把院子外面全部围上了一圈。   这半个月里, 陆陆续续的一直都在下雨, 村里撒下的种子也不见发芽的迹象。众人都有点失望, 倒不至于到绝望的地步,青山村去年最大的收成来自于暖房, 许多人都只在村口换粮食, 也快要赶上往年种地的收成了。更别提虎妞娘这样去镇上换粮食的,比起往年,日子还要宽裕一些。   而且伺候暖房里面的地,比顶着风吹日晒伺候地里的苗轻松得多,许多人都得了甜头, 也找了地方挖坑准备再造土砖修暖房,好几户人家因为院子里地方不够,还占用了原先的菜地,反正暖房里面也是拿来种菜的。   有了暖房等于有了退路,就算是种子不发芽, 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采萱自从有孕之后去过都城一回,就再没出过镇子。不过只凭着听来的消息和想象,都城现在日子也不好过。   刘兰芝的爹娘的房子,终于等不及冒雨开工了, 先挖坑出来做土砖。其实只是挖坑而已, 如果一直下雨,土砖是晾不干的。   二月中,天气不见回暖, 张采萱家的院子外面的荆棘已经栽完,秦肃凛每日还是抽空去后面的地里收拾杂草翻地,张采萱也不再拘着他,使小性子一两回还行,可不能太过分。   秦肃凛从后面地里回来,打算做饭,却发现厨房里已经有声响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进了厨房果然看到张采萱已经在揉面,也不多说,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活。   张采萱退开一步,正想说什么,恰在此时,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看到是满脸焦急的抱琴,她扶着肚子,气喘吁吁的。   张采萱惊讶,抱琴虽然跳脱,但因为是做丫鬟的关系,可从来不会小跑,“这是怎么了?”   抱琴眼眶都红了,“采萱,涂良他摔了一跤,摔到脚了。”   “怎会如此?”张采萱一听,也焦急起来。   抱琴伸手擦了一把脸,忙道:“他去挖刺藤,挑了一担子,不知怎的摔了,还摔到刺藤上。”   现在外头天天下雨,虽然不大,但是路上泥泞,摔跤再正常不过。   张采萱扬声唤道: “肃凛,我们看看去。”   秦肃凛听到声音出来,道:“我去架马车,带你们过去。”   说话间就转去了后院。   抱琴急得走来走去,张采萱一把拉住她,“你可不能摔跤,别着急,马车总比我们走着快。”   很快,秦肃凛就架着马车拉住两人去了抱琴家的房子后面,远远的就看到涂良坐在小路边满是荒草和石头的地里,面色苍白了些,一脸的懊恼。   秦肃凛几步奔了过去, “涂良,没事?”   涂良的脚上一片血红,用衣衫裹了看不出伤势如何,只是看那衣衫上的血迹,只怕伤得不清。   他摇摇头,“只是不小心滑了,鞋掉了之后,脚撞到石头上,擦破了点皮。也没有太痛,这周围没有扶的东西,路太滑站不住,我起不来,拉我起来就行了。”   不只是如此,他半个身子在摔跤的时候压到了挑着的刺藤,看得到衣衫有刺扎进去了,应该也很痛。   一通忙乱,三人才把涂良弄回了家。屋子里温暖,抱琴眼眶红红的忙前忙后,涂良的嘴角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抱琴,我没有很痛。”   抱琴的眼泪落了下来,“你可不能出事,要不然我可怎么办?”   声音里满是无助,张采萱听得有些心酸。   秦肃凛扶着他起来后,他虽然一瘸一拐,但扶着就回来了,本以为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伤势不重。但秦肃凛解开他裹脚的衣衫,脚上一块皮肉要掉不掉,确实是擦到了皮。但还是有点严重,翻开的皮肉触目惊心,脚踝处也肿了起来。   张采萱别开了眼。也是,涂良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一点伤,肯定自己就起来了,又怎么会等着秦肃凛来扶他起来。   抱琴虽然在哭,却还记得找出备下的伤药,又去厨房打了热水。   秦肃凛帮他洗干净伤口包扎好,张采萱有些担忧,“要不要请个大夫?”   涂良一口拒绝, “不要,现在去镇上危险,没必要跑这一趟,我自己感觉着不严重。那点伤已经上了药,看起来肿的地方也没有太痛,如果伤到了骨头,我应该站不起来才对。”   他说得有理有据,张采萱想起他当初还帮观鱼接骨绑木板来着,后来大夫也没说他绑得不对。既然他说没事,他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秦肃凛也点点头,“你别强撑,如果要请大夫就过来找我。”   涂良应了,又认真道了谢。   秦肃凛拉着张采萱回家,上马车时, 抱琴追出来,“今天的事多谢你们,留下吃饭。”   张采萱摆摆手,爬上马车,边道:“说什么谢。饭我们不吃了,你忙你的。”   哪怕伤口包扎好了,但涂良身上的刺,还得拿针挑出来呢。   他这还真是,刺藤没扎着贼,倒先扎了自己。   回去后,两人一起进厨房接着做饭,张采萱忍不住道:“你干活可得小心。要不,先不忙着收拾地了?”   秦肃凛含笑摇头,“没事,我会小心的,身体好着呢。”   实在是最近村里又有人得风寒,都是冒雨收拾地着凉了的。   就连虎妞娘,也得了风寒,昨天还跑来问张采萱家中有没有备药。   抱琴在午后又来了,她自己一个人来的,拎了篮子里面装了十个鸡蛋,特意上门来道谢。   她叹息一声, “好在有你们,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采萱失笑,“说这些做什么。对了,涂良真的没事?要是需要请大夫,你可别让他忍。”   抱琴摇头,“我问过几次,他都说没事,养着就行了。我看他也没那么痛,我故意让他走了几步来着。”   故意让他走几步?   张采萱半晌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抱琴无奈,“我这不是怕他装轻松给我看?就两三步,能走就没事,好好养着,最近不让他干活了。”   又叹息, “其实刺藤种得差不多了,是他觉得多点好,要是知道他会因为这个摔了,我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干。”   看她一脸的后悔,张采萱算是看出来了,抱琴待涂良很上心,满脸的担忧不似作假。   抱琴起身,拿了篮子道: “我回去了,还得做晚饭呢。”   张采萱起身送她出门,再次嘱咐,“要是有什么活不方便就过来找我们,你可别逞强,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翌日午后,秦肃凛去帮涂良换药,主要是那药的味道太重,抱琴有孕闻着不舒服。   张采萱闲来无事,也跟着去,换好药后,抱琴端了米糕和热水进来给她吃。   涂良的伤势确实不重,不过一天,他的脚就有消肿的迹象,已经可以走几步。只需要养那点伤就行了,对于两人特意上门换药,他再三道谢,“明天我自己来就行,我们两家虽然离得近,但路太不好,套马车也不方便。”   外头却有敲门声响起,几人对视一眼,秦肃凛出去开门。   抱琴的家,说起来比张采萱家中来往的人还要少,她爹娘从来不过来,早就划清界限。抱琴也乐得不需要应付他们。   涂良昨天摔跤,抱琴独独去找了他们,虽然有村西人少的缘故,但更多的确实因为对于抱琴来说,和她最熟悉的就是张采萱两人了。   秦肃凛回来,带进来的人不只是张采萱诧异,抱琴也惊讶。   ——观鱼。   观鱼拎着个篮子,一身布衣,带着点笑容,进门后看一眼涂良搭在椅子上包得结结实实的脚,将篮子递给抱琴,“嫂子,我昨天偶然看到涂大哥摔了被扶回来,特意过来看看他。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伸手不打笑脸人,抱琴很快反应过来,含笑接过了篮子,笑道:“让你破费,其实没必要这么客气。”   观鱼见她接了,更加高兴了些,“还未亲自上门谢过你们上次帮我,多亏了你们到得及时,还有涂大哥帮我接骨,要不然我的腿……”   离她从房顶上滚下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现在的她走路还有点瘸,很明显的那种。   抱琴接过篮子,“好好养着,腿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观鱼认真应了,“我是丫头,只能多疼自己一些了。”   这话的意思是除了自己没人疼?   她又转而看向张采萱,一样认真行礼道谢,“也多谢秦嫂子。我没想到你也会赶过来看我。”   张采萱有点茫然。   观鱼笑道:“我知道我们家姑娘和你有些不愉快,你当时就算是不来,也说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求助   什么话都往外说,这姑娘也太实在了, 张采萱无话可说, 半晌才道, “大家都是邻居,看到你滚下来, 本就该过来看看, 好在你没有受伤太重。”   观鱼笑了, “是我运气好。”   抱琴感叹,“这一家没有个男人确实不行,粗活累活都得你们两个姑娘上。只是费些力气还行,像扫房顶这种活, 你们两个姑娘,也确实难为。”   观鱼脸上笑容不变, “嫂子说的是,最近姑娘在帮我找合适的婆家了,她的意思是, 我是个丫头,村里的这些年轻人大概是看不上我的。姑娘说,找个外地来逃荒的,没有家底不要紧, 但是人品得好。”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 抱琴诧异道:“但是你们只有两个姑娘啊,如果找个外地逃荒的,也不怕他心怀不轨吗?”   观鱼一怔, “那就不知道了,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她说如何我就如何。”   明显不对,如果两个姑娘住在一起,观鱼嫁了人,外地逃荒的意思就是什么的都没有,肯定是要和她们一起住的,这要是找个人品不好的,大门一关,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说。   就算是那人谨守本分,但是他们这种住法,外头的名声也不会太好听。   总归是外人,提醒到了也就是了。   观鱼起身告辞,“涂大哥好好养伤,我得回去做午饭。”   抱琴也起身 ,“我送你。”   药已经换完了,张采萱也起身告辞回家,就像是观鱼说的,回去还得做午饭呢。   抱琴送了他们出门,张采爬上马车,秦肃凛也坐了上去,边上观鱼一直看着,张采萱想了想 ,出声邀请,“观鱼,上来,我们送你一程。”   观鱼也不拒绝,爬上来后羡慕道:“秦嫂子如今有孕,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张采萱笑了笑,不再多说了。   到了杨璇儿院子门口,放下观鱼,秦肃凛直接架着马车回了家。   远远的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张采萱有些诧异,走近了才发现,是张进财夫妻。   对于这个五哥,张采萱哪怕在张家住过一段时间,也是不熟悉的。   张进财看到马车过来,避让开来。   五嫂赵鹃,柔柔弱弱的,哪怕嫁了人,也没能让她的身子骨强壮一点。   看到张采萱下了马车,张进财上前,笑着问道:“采萱,你们去哪里了?”   张采萱直接道: “那边抱琴家中。”   张进财疑惑了下,却也没多问。   “五哥,你有事情说?”实在是张进财支支吾吾,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太明显了。   赵鹃上前一步,语气里带了哀求,“采萱,你家中有没有风寒药?”   方才她一直站在张进财身后,此时上前,张采萱才发现她眼眶微红,似乎哭过的样子。   张采萱看向一旁的张进财,“谁生病了?”   张进财歉然的看了一眼赵鹃,才道:“赵鹏生病了,都两天了,这孩子谁也没说,刚才我才发现他咳嗽得厉害。”   秦肃凛已经在开门了,张采萱走到门口,问道:“有发热么?”   赵鹃摇头,“没有,我特意看过了才来的……要是二弟出了事,我怎么给爹娘交代啊……”   说到最后,她痛哭出声。   张进财忙安慰,“不会有事,我们这不是在帮他找药嘛,回去熬了喝了就没事了。”   他们随着两人进门,走到院子里时,张采萱回身问道,“要多少?”   张进财试探着问,“三包?”   却不是问张采萱,而是问的赵鹃。   赵鹃忙点头,“进财,你对我们姐弟真好。”   张进财拍拍胸口,“你弟弟就是我弟弟,照顾他应该的。”   张采萱已经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往里面走。就是不知道张进财前面四个哥哥听到这话,是个什么感觉了。   她很快拿了三包药出来,这药材她一直放在炕屋中,保管得极好,这么阴冷的天气,一点都没受潮。   张采萱抱出来递给赵鹃,对着张进财道:“呐,三包,我家中也只有这么多了。”   张进财忙去掏腰间的荷包,“采萱,多少银子?”   问出这话时,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   张采萱也没打算狮子大开口,“这是当初三百文一包时备下的,你就给我这个价就行。”   现在镇上的药材可不止这个价,更重要的是,一般人不愿意去镇上,那守在路旁打劫的人可多了。   张进财肉眼可见的松口气,拿出一枚银角子递过,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采萱,多谢你!”   张采萱顺手就接了银子。   张进财看看赵鹃,又看看她的肚子,转过头又看张采萱的肚子。   看得张采萱一脸莫名,却也不打算问。   张进财是个沉不住气的,也憋不住话,“采萱,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备安胎药?”   张采萱惊讶,看了一眼赵鹃平坦的小腹和她有些羞涩的神情,“五嫂有孕了?”   张进财点头,神情有些得意。   无论何时,添丁总是喜事,难怪他这么高兴。   张采萱直接道:“我虽然备了,但是不能给你,当初大夫不愿意给我配,我磨了半天才答应的。”   张进财有些失望,却也没强求。   虽然不想和他们一家来往太密切,但张采萱也不想他们误会,又道:“当初大夫之所以不愿意给我配,是因为他说,安胎药不能乱吃。”   赵鹃捂着肚子,满脸通红,扯一把还要说话的张进财,羞恼道:“别再说了,还不知道是不是有孕呢。”   张进财嘿嘿一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他们夫妻再次道谢,拿着三包药离开了。   天气阴冷,尤其下雨过后,村里的种子撒了不发芽,眼看着今年可能也没什么收成了,村里人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放弃,转而往西山上去砍柴。做饭要用,烧炕也要,还有暖房,还要点火盆,处处都要用到。   虽然西山和南北的山上都有树木,但是看得出已经稀疏了些,再这么过几年,可能柴火都没得烧了。   张采萱家中,如今柴火堆得最多,她原先的房子那边房前屋后包括院子里都有,胡彻他们栽过刺藤后,又天天去西山砍柴。   秦肃凛每天只有一小半时间去后面收拾地,到了三月的时候,地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到底还是撒了种子,有点收成也好。虽然比别家晚了一个多月下种,但一点没耽误,今年的种子都没发芽,也不见发芽的迹象。   看这个样子,大概是没有收成了。   于是,大家的力气都使在了暖房上,三月时已经没有天天下雨,有时候会干上几天,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刘家和胡家的土砖开始造了,只是请不到多少人,他们三家本就是落水村那边的人,因为去年和今年都被水淹的缘故,他们几家手中只有银子,还没有多余的。   而如今村里人喜欢粮食,认真说起来,谁家都缺。银子这东西虽然好,刘家和胡家根本付不出来多少。   最后,刘兰芝爹娘的房子,到底还是张全富带着五个儿子帮忙的,至于虎妞娘表姐胡家,则是有赖于虎妞娘多年在村里的人缘,纯粹是用的人情才请来了十来个人。   至于刘兰芝的那叔叔家,就实在没办法了,根本就只请到了两三个人,工钱还要得高。最后和刘兰芝爹娘商量着,等他们家房子造完了,让张全富他们一家继续帮忙。   更多的人则是顾着自家的暖房,地基都挖了一个多月,当初刚刚撒了种子就盘算着修,因为没有土砖才一直等到现在。   张采萱的身形臃肿起来,走路都扶着腰,秦肃凛地里活干完,真的就哪里都不去,整天都在屋子里守着她。   满打满算,她也才七个月左右,可能是因为伙食太好,她几乎胖了一圈,原来苗条的身形再也不见。   尤其最近一个月,她身形变化尤其大,昏黄模糊的镜子里她都看出来自己肿了一般,但是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神始终如一,和原来一样温柔。   夜里,她只着内衫,伸手摸摸腰,其实已经没有腰了,还摸了摸背,根本就摸不到背了。忍不住道:“我长胖了好多。”   秦肃凛正在铺床,闻言随口道:“没有,和原来一样。”   张采萱回身看着他,微微有些不满,“你这不是敷衍我吗?胖不胖我心里没点数?”   秦肃凛已经拿着披风过来披在她肩上,笑道:“有孕正常,你这样我才安心,要是你和以前一样苗条,那我可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你说对不对?”   张采萱顺着他的力道上床,还有点不服气,“有孕胖肚子就好了,怎么我还浑身都胖呢?”   秦肃凛真心实意, “你这样也好看的。”   张采萱狐疑的看着他,“……”大哥你是不是眼瘸?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时间又错了,对不住大家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新气象   “真的,我觉得你现在很好看。”秦肃凛真诚道。   张采萱也不难为自己了, 反正再如何胖也要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   睡觉。   她倒头就睡, 秦肃凛失笑, 躺下去将她搂入怀中,张采萱也没睁开眼睛, 甚至还顺从的躺入他怀中, 手环上他的腰。   秦肃凛笑了笑,手松松的放在她腰上,掌心对着她突出的腹部,虽然有时候会被踹上一脚,他却觉得安心。   半夜里, 张采萱额头上满是冷汗,唰的坐起身。   秦肃凛随即睁开眼睛,也起身,急问:“采萱,你怎么了?”   张采萱伸手擦一把汗, “没事,做噩梦了 。”   秦肃凛有些担忧,“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说起这个,张采萱瞪他一眼, 实在不想说她梦到自己长成了个大胖子, 怎么都瘦不下来,秦肃凛还对着她一脸温柔,实实在在是被他那渗人的笑容活生生吓醒的。   “怎么了?”秦肃凛伸手摸摸脸, “我脸上有东西?”   不对,现在黑漆漆的,两人只凭着对对方的熟悉才认得出来,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脸的。   张采萱突然觉得小腹胀得厉害,起身下床,边顺手去拿披风,道:“我想去水房。”   秦肃凛也起身,“我陪你去。”   张采萱以前夜里是不起来的,就是最近才偶尔起身,秦肃凛都执意陪着她。   她嘴角勾起,“你躺着,把被窝暖好。”   秦肃凛却没听她的,依旧起身穿衣,“外头黑,我帮你拿烛火。”   张采萱也由得他,有人愿意一起自然是好的。   两人很快回了屋,秦肃凛帮她解了披风让她躺下,这才重新躺下抱住她。   外面黑漆漆的,张采萱看着窗户半晌,一点睡意也无,想起方才做的梦,忍不住唤道:“肃凛。”   秦肃凛嗯了一声。   张采萱翻身,用手撑脸,看着秦肃凛, “你喜欢胖点的还是瘦点的姑娘?”   秦肃凛坐起身,将她搂住,“睡不着了?”   张采萱点点头,追问,“你是不是喜欢胖的?”   秦肃凛语气温柔,“我喜欢你这样的,胖瘦都好。”   这话张采萱莫名觉得有点可信度,要知道秦肃凛不管她胖还是瘦,看她的眼神都一样温柔。   她重新闭上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秦肃凛被她折腾得也没睡着。张采萱觉得可能是孩子没睡,感觉得到他在肚子里面动。   快天亮时,她才沉沉睡去。   三月了,外头已经好几天没下雨,她也试着出门转转,最近秦肃凛和顾书两人还有张麦生,天天去镇上卖菜,这段时间多亏了胡彻两人帮忙收拾暖房。   不过,应该去不了几天了,因为地里的种子发芽了。当然,正月就下种的发芽最少,可能是被泡坏了。   今天难得的出了点太阳,秦肃凛搀着她在外头散步,走到顾家那边再走回来。   “等都城有青菜了,我就哪里都不去,好好在家中陪你。”   张采萱笑了,“离生孩子还早,我也会小心一些的,你可以去砍柴。”   算算日子,她的得五月中才会生。   秦肃凛点点头,看他随意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清楚了还是没听清。又道:“稳婆要早早的打好招呼,到时候一叫她就过来最好。”   张采萱点头,“提前去说,送上几斤粮食。”   青山村中也有稳婆,只是村里有的妇人生孩子根本没请,只自家人看着,如张家三个儿媳妇生下的五个孩子,就都是李氏看着生下的。   如果张采萱和张家关系好,那自然是请她最好,但是对于张采萱来说,请谁都是一样要拿谢礼,还不如请专门接生的稳婆。稳婆见得多,也安全一些。   两个人搀扶着在路上慢慢散步,看到的人都会心一笑,秦公子可真疼媳妇啊!   他们两人悠闲,村里的人可不同,顾家最近找人帮忙收拾杂草和翻地,他们家工钱发的是粮食,帮忙的人每天两斤粗粮,算是很大方的东家,村里能够抽出空来的人都赶去了,不过短短两天,十几亩地就全部撒了种子,可谓神速。   包括抱琴家,涂良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倒是不和刺藤死磕了,转而去收拾抱琴那剩下的一亩多荒地了。要知道他这可是第一年种,里头还有许多拇指那么粗的草根和石头,抱琴扶着肚子也去地里帮忙。   西山上的树枝开始抽出新芽,有的已经开花了,似乎短短几日就复苏了,而村里众人也因为草木复苏而变得生动起来。   以前看到人都觉得死气沉沉,如今却每个人都带着笑意,不过也来去匆匆,忙得不行。往年这个时候,众人正在除草,更多的人去都城找短工做,今年……   今年不乏有外地逃荒的人到村里来找活干,不要银子粮食,只需要供两顿饭就行。确实有人动心,但是有杨璇儿的事情在,没有人敢收留。   村里人更多的是忙着造暖房,虽然目前看起来天气不错,但谁知道今年收成如何?如果收成不好,最后还是要靠着暖房才能填饱肚子。   村里人干得热火朝天,张采萱忍不住问:“我们要不要也再造两间暖房?”   秦肃凛摇头,“我们已经那么多间了,再过一个月胡彻他们俩就该离开,我们家的暖房我们两个人已经够忙活了。而且,过两个月等你生下孩子,只怕我们也没多少空闲干活。”   说起胡彻两人,他们在张采萱的房子住一年,她都习惯了对面有两个人,也习惯了给他们粮食吃。   原来已经快有一年了么?   而这时的胡彻和胡水两人在山上歇气,额头上还有汗珠,边上还有棵砍了一半的大树。   胡水从林子缝隙间看到对面山坳中树枝上的白色小花,忍不住道: “天气果然回暖了,你看,都开花了。”   他伸手指着对面。   胡彻没什么兴致,用脖子上汗巾擦了一把汗,“快四月了。”   胡水沉默下来。   四月对他们来说,有点特殊。   去年的四月,他们两人听说秦家每天都换粮食回家,家中厨房里装粮食的缸定然是满的。两人一商量,打听好了秦肃凛两人的行踪,脑子一热就跑去偷。   也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   打听了一半,没有人告诉他们秦家有两条那么厉害的狗。   功亏一篑!   不过,这可能是他们的幸运。   这快一年来他们两人很累,每天都要上山砍柴,要是以前两人有这么勤快,也不会偷鸡摸狗过日子了。   虽然累,却每天都能吃饱,有时候还有点白面,那在以前,对他们来说都是精贵东西,更别提现在了。   两人久久沉默,胡水拎着刀起身,“其实我不太想走,东家的暖房虽然不让我们踩地,但是暖和啊。要是离开了,我们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房子住?”   胡彻沉默起身,一刀刀砍在树上。   胡水眼睛一亮,“胡彻,东家马上就有孩子了,他们肯定干不完那么多活,你说会不会留下我们俩?”   胡彻不吭声,胡水叹息道:“不知道我们两家的房子还在不在?”   胡彻还是没吭声,只是砍树的力道越发重了几分。   山上的谈话张采萱不知道,此时她正在村里这边看着众人造土砖呢。   本来众人挖坑造土砖来修暖房是各家自己做的,但是村长也想要修,但是他平时干不动这些活,村长媳妇也不怎么下地。往年他们家的地大部分都是请村里人干的。   果然不愧是村长呢,想出的办法就是:让众人去他家后院的地里挖坑,他出地方和泥,但是众人造出来要分他两间屋子的土砖。   本身他是村长,青山村众人都愿意搭把手帮忙,而且有他看着,也不怕有人偷懒,大家一起干活还有劲些。   当然,不愿意一起的也不强求,但也没谁不长眼的要在这个时候单干。再说,挖坑造土砖顺便挖土,挖得太狠地就废了,村里那么多人都要修暖房,需要的土砖不是小树目,说起来还是村里人占了便宜。   秦肃凛两人是不造暖房的,他们只是看到这边热闹,以为出了事,没想到是造土砖。   村里自从抱琴修房子之后,再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众人心情都不错,一片热闹非凡。张采萱两人在其中听着众人说着村里的笑话,嘴角也勾了起来。   到了午后,两人慢悠悠闲逛着回家,其实再忙,各家媳妇都还是有空的,更多的是留在家中煮饭和打扫,还有喂鸡。   张采萱本以为,那些鸡一到冬天太冷就不怎么下蛋,还不太好喂,村里人应该杀得差不多才对,但是他们一路过来,发现基本上的人家都还有鸡,而且许多人家都看得到有狗。   她当然不知道,那是村里人看到他们家小白小黑抓到了胡彻两人之后才开始喂的。   张采萱想起什么,道:“对了,我们还是得买两头小猪喂起来。”   要不然他们每年买肉都是一大笔花销。   还有,眼看着她就要生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买只奶羊给孩子备着。但是这么几年,她还没看到过有奶羊,不知道是都城没有还是整个南越国都没有。   她隐隐知道外头的世界很大,光是南越国的国土就不少,但是住在青山村中,她觉得安心。   虽然村里众人都有点小心思,但是哪个地方的人能够真正纯良呢?比起当初的周府和抱琴离开的楚府,青山村众人简直太纯良了。   秦肃凛赞同,“猪要买的,趁着天气好,再买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入赘   如果真要买, 就得在这两个月之内买回来, 因为等张采萱生孩子后, 秦肃凛也不好离开太久的。   张采萱家中一只公鸡都没有, 以前有的也因为冬日里不好喂给杀了。   镇上的小鸡都是自己孵出的,张采萱对于这个不太会,但是以后孵出的小鸡肯定会越来越贵。想到这里, 她提议道:“以后养只公鸡, 我们自己孵小□□?”   秦肃凛不置可否。   鸡是肯定要喂的,等以后孩子稍微大点,鸡蛋肯定要给他吃的。   张采萱感觉着肚子里孩子的动静, 隐隐叹息,这样的年头生孩子,其实并不太好养。不过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过上好日子。   不要说小鸡了, 今年的猪崽,比去年肯定还要贵些。   但是如果喂母猪, 还得喂种猪, 他们两人根本没那么多时间,而且冬日里草都没有, 拿什么喂?   再加上他们只有两个人那么多间暖房,如果再多喂几头猪,肯定忙不过来。   算了, 反正他们现在日子也挺好过。猪崽也不是买不起,只是贵了点。   这么一想,顿觉轻松许多。   两人慢悠悠走回家,  进了厨房一起做午饭。村里少有人有他们两人这么悠闲。   三月,天气似乎真的回暖了。有时候还会有暖暖的阳光出来,秦肃凛每日扶着张采萱出去闲逛,其实是散步。   张采萱最近常去水房,白日还好,夜里也要去,秦肃凛倒不是嫌麻烦,只是有些担忧,这情形明显不正常。“采萱,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张采萱摇头,她虽然没有过孩子,但还是听说过一些有孕的人的情形的,如今这样,其实正常,就算是找了大夫,大夫也没办法。   地里的种子发芽,秦肃凛就不需要每天去镇上送菜了。他也闲了下来。   直到张采萱催促,他才约了涂良一起去镇上,张麦生是肯定要去的,他脑子灵活,没事也能折腾出一点事来。   譬如……帮村里人带东西。   当初他收一成的路费,许多人都嫌贵,如今拿出一成路费来也没有人愿意带。   好在张麦生并没有因为孙氏的胡搅蛮缠而放弃帮众人带东西。村里人如今牛车都不敢去,更何况是走路。所以,张麦生每个月因为帮带东西的收入其实可观得很。   他这算是村里头一份,有马车的人家就几户,顾书从来不和村里人纠缠这些,大概是顾月景的意思。涂良也没有,抱琴不缺这点东西,懒得和村里人磨缠。张采萱自从被孙氏麻烦过一次,再不想干这个活。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会如孙氏一般赖皮,但是碰上一个就足够让人难受了。   秦肃凛跑了两趟镇上,带回来两头小猪和十几只小鸡,张采萱看到圈里的猪,总算是安心了。   村里的日子忙碌简单,这样的情形下,顾家有人上门了。来的时候,马车足足来了十来架,看得出来装得很重,轮子在晒得半干的泥路上都压出了痕迹来。   而且最前面一架,暗紫色厚缎看起来富贵,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泛着光 ,一看就价值不菲。十来架马车,并没有全部挤进顾家院子里。就停在外面,半个时辰后,马车一架架进了院子,卸了马车上东西离开了。   刚好张采萱两人从抱琴家那边回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她满是诧异,顾家的情形她是知道一些的。富商家的庶子女,住了这么久,可从来没有人上门。   对了,当初好像是顾夫人来过一回,但是现在看这情形,不像是顾夫人,倒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   她只诧异一下,就和秦肃凛回家做饭吃了。   午后,十几架马车里,除了最富贵的那架,普通好像留下了一架,其他全部离开了青山村。   村长当天下午就去敲了顾家的门,因为如今的青山村不再让外人借住,也不接受外地人落户。   村长出顾家后,也不见借住的贵公子出来,看来是说服了他了。   翌日,顾家传出消息,顾月琳的婚期就在今年七月。   与此同时,昨天来的那人身份也已经明了,就是顾月琳当初在顾家就定下的未婚夫。姓齐,名齐瀚。   而且,他还是入赘。顾月景愿意为妹妹和妹夫重新造个房子。这一回全部用土砖,而且每人每天两斤粗粮。   消息一出,村里众人哗然。   他们兴奋的不是顾家的姻亲,而是工钱用粮食来付,听到消息的众人立时就有好多跑去了村长家中,一是问明情形,二嘛,想要提前给村长打个招呼。这么丰厚的工钱,傻子才不答应。   张采萱听到消息时,有些怀疑齐瀚入赘的目的,或许他并不是想要入赘,只是想要搬入青山村,有村长前面说的话在,他只能入赘才能顺利入住。   入赘不是应该住进别人家?顾家的房子可不少,完全够住。   他造房子搬出去另住,和娶媳妇有什么区别?   村里人想到这点的不止张采萱一个人,只是都看在两斤粮食一天的工钱上不吱声罢了。   还有,齐瀚来时,可是带了那么多车东西来的,村里来了富户,总比搬些乱七八糟的穷人来要好,不说别的,光是顾家搬进来这两年,村里人帮着他们家干活就得了不少好处。   齐瀚搬来对村里人来说,有益无害。   大家的默认下,顾家的新房子开工了。来的人足有三四十人,热闹非凡。   新房子的地基打在原来顾家的左边,也就是说,以后跟张采萱做邻居了。   先前张采萱的房子和顾家中间隔了一条上西山的路,还有个大石头。顾月景再造房子,那大石头还杵在那里就显得有点挤。   果然是不缺粮食,他大手一挥,让众人帮忙把石头打掉,实实在在是用铁锤一点点敲掉的。   “砰砰”敲石头的声音,听得张采萱有点烦躁,不过两天她就习惯了,听起来也还好。   还有就是胡彻两人,眼看着三月就要过去一半,也不是非要等到四月。秦肃凛找到两人,道:“现在顾家那边造房子,工钱很丰厚,你们若是想要去,现在就可以搬走。”   胡水不说话 ,转而看着胡彻,似乎等着他回答。   胡彻直接道:“说了砍一年的柴,时间没到,我不会走。”   见他执意,秦肃凛也不劝了。   张采萱每天都往抱琴家那边走一趟,有时候不进门,只是为了走这段路而已,也偶然看到过那位齐公子。   长相虽寻常,但身量修长,待人温和,嘴角的笑容温和无害,手中一把折扇,看样子是个读书人。身上的衣衫和顾月景一样干净整洁,村里的人身上的衣衫可没有这么讲究。一看就是骄矜的贵公子,村里的小姑娘看着他会偷偷脸红。   这么个人,小姑娘很难不喜欢,就连顾月琳,和他说话时也会羞红了脸。   抱琴如今小腹微微隆起,她也是什么都不干,整日也在外头散步,本来刘家的房子已经开工,但因为顾家的工钱丰厚,张全富一家已经全部去了顾家帮忙,打算是那边完工了再回来帮刘家。   刘兰芝的爹娘不仅没生气,他们也去了顾家帮忙。   张采萱第一天看到刘家的地基没人的时候,还奇怪了一下,“那边怎么停了?”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造房子刚好,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准天气又会热起来了,那时候做出的土砖并没有现在的好。   抱琴扫一眼,随口道:“去顾家帮忙了。”   又叹气,“涂良也想去,我没让他去。”   张采萱失笑,“去也行?好歹一天两斤粮食呢。”   抱琴摇头,“家中喂了猪,他又不放心我在家喂,肯定要跑回来,到时候外头肯定会说他偷懒,没必要!”   倒也是,涂良很看重抱琴肚子里的孩子,自从抱琴吐过几次后,厨房都不想让她进。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又能干多少活?   其实如今住在村西这边的人,每家都空,只是张采萱和抱琴来往最多也最熟悉,顾月琳被她哥哥管着很少和她来往,最近更勒令在家绣嫁妆,根本不出门。   至于杨璇儿,也没看到她在村里走动,如今村西这么热闹,天气也这么好,都不见她出门。   不过以后的村西,大概会热闹起来。   如今多了两户姓刘的,还有虎妞娘表姐胡家,还有那齐公子。等他们的房子全部落成,村西可能再找不到当初满目杂草丛生的模样。   事实上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当初的模样,等顾家那边的大石头被搬开,真的就一点不像了。   不只是村西,村里也多了许多房子,如果是这两年离家未归的人再回来,可能真会觉得,人是物非。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娇客   又过两天, 天气更加暖和。   山上的草木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村里众人热闹的准备修房子诸事。   这样的情形下 , 又有十几架马车从村口而来, 一路越过村中,直到村西顾家门口。   彼时,许多人正在顾家旁边的新地基上热火朝天的造房子, 看到看到一溜马车过来。心下了然, 这是顾家又有哪位亲戚到了?   后面一溜的青棚马车不说,单前面那架粉红色的马车,粉色的细缎做帘, 一看就知是娇客到了。   粉色马车进了顾家院子,一刻钟后,外面十几架马车有序的进入院子里, 卸了货就出来离开了。   却不见最先进去的粉色马车离开,午后, 村长再次敲响了顾家的大门, 该是去询问情况了。   那粉色马车,直到下午才从青山村离开。   到底是个什么娇客, 众人却一无所知,只是有些好奇。张采萱也刚好站在路口看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是顾家的什么亲戚。   天色快暗时, 虎妞娘上门来了。   最近她忙着砍柴和收拾家中,虎妞的爹和哥哥都在帮顾家造房子,“采萱, 我可知道那是什么人了。”   一脸感慨的样子。   张采萱失笑,“什么人?”   虎妞娘靠近她,低声道:“那就是顾家公子的未婚妻,听说还是原先在顾家的时候就定下的亲事,前头在守孝。如今孝期将满,很快就会挑个良辰吉时成亲了 。”   “今天来主要是送上嫁妆。”   张采萱诧异,“不合适?”   婚期都没定,哪里就有送嫁妆的?   虎妞娘摇头,“不知道。顾书说的,如果成亲的时候送嫁妆,要是被人知道后有人专门在路上打劫就不好了。”   这样说也有道理。   不管内情如何,反正顾书对外是这么说的。   虎妞娘感叹了一番那马车的富贵,后又感叹顾月景这样的冷清公子居然也要成亲了。   这么久以来,从未看到过顾月景兄妹提起婚事,本以为就这么过下去,没想到如今不过短短几天,两人的婚事都相继定下。   虎妞娘说了半天,末了,再次感叹道:“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顾公子?”   张采萱失笑,反正村里这些姑娘自从那次顾月景明白拒绝后,就不敢凑上去了。   虎妞娘转而说起虎妞,眉眼就带了些愁,“我们家虎妞年后也就十四了,婚事还没着落。最近我正愁呢,你说要是真把她嫁到我娘家李家村那边,岂不是害了她?”   张采萱只沉默听着不说话,虎妞娘的顾虑确实是对的,李家村那边确实不如青山村富裕。   这么说,如今青山村家家都吃粗粮馒头,根本不稀奇,但是如果住在李家村,吃馒头就得捂着点。人人都吃粗粮糊糊的时候你吃馒头,岂不是遭人嫉恨?   张采萱劝道:“虎妞还小,慢慢看。”   确实还小,刚满十三呢,但是当下的姑娘都是如此,要是十七八没有定亲,那外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同了。也找不到什么好亲事了。   虎妞娘点头,真心实意道:“如果要是能留在村里就好了。”   青山村近一年定下婚事的姑娘极少,大多都不愿意外嫁。   很快,顾家传出顾月景的婚期,就在四月末,还有一个多月。   认真说起来,如果是在以前的都城,婚期定的这么急,指定会让人说闲话。但是在现在的青山村,似乎婚期定的这么急,也没什么了。顾家在准备婚事,顾书两人最近跑镇上去勤快了些。   很快到了四月,到了胡彻两人去年订契约的时候了。   秦肃凛一大早就进了厨房做饭,张采萱走出屋子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对面的胡彻两人过来拿粮食,慢悠悠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果然是胡彻和胡水。   张采萱有些诧异,因为往常过来拿粮食都只有他们其中一人,今天却两人都来了。   稍微一想,她心下就明白了。   张采萱看向胡彻,问道:“契约的日子到了,对吗?”   胡彻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 ,接过胡水递过来的,一起递给张采萱。   “夫人,您看看。”   张彩萱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日子,反正就是这几天差不多,这两人一年来确实帮他们干了不少活,尤其她房子那边的柴火,看着就让人高兴。   她也没想着为难他们,当下只笑道:“日子到了,这契约就不作数了,你们想走就走。”   胡水满脸沮丧,忍不住道:“夫人,我们还愿意帮你们家干活。”   张采萱一怔 ,随即笑了。   她只给两人吃饱饭,有时候给一把白面,说起来是很大方的东家,但是这一年她一点银子都没付给他们。如果真的是雇他们做长工,还得要付工钱,忍不住就问道:“不要工钱也行?”   顾家那边请人一天两斤粮食,就算是干活的人吃掉一斤,还能存下一斤。胡彻两人每天可吃不完两斤粮食。   当然,过去一年他们是赎罪,吃亏是必然的,要不然张采萱不如去外头请人了,何必养着他们?   胡水面上的期待之色毫无遮掩,欢喜道:“不要工钱,就和以前一样,只给我们那么多粮食就行了。”   张采萱这一次真的惊讶了。   隔壁顾家那边的工钱是看得到的,两人出去只需要去胡彻那舅母家找个住的地方,每天过来干活,等房子造好,他们也能存下些粮食了,轻易就能打破目前的困境。   秦肃凛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听到胡水这句话。肃然道:“看你年纪,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如果留在我们家只图个温饱,连块做新衣的布都没有,以后的亲事怎么办?”   胡水愣了下,沉默下来。   见胡水沉默,秦肃凛抬手关门,“你们走,好好打算一下。”   门在只有一条缝隙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挡住,“我想要留下。”   ——胡彻。   秦肃凛重新打开门,这一次他都有点惊讶,“你不想存银子说亲吗?”   胡彻苦笑,“出去之后,去哪里存银子呢?”   张采萱忍不住道:“去年冬天你也帮我们伺候了那么久的暖房,你回去自己造两间,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勤快一点,存点粮食说亲也不是不可能。   胡彻抓住大门的手没松开,声音微高,“我不行。”   秦肃凛挑眉看他,胡彻松开手,“我想过了,我这个人太懒,如果没有人逼我,我是干不了活的。东家,你们留下我,只需要给口饱饭吃就行。”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秦肃凛看向一旁有些愣怔的胡水,“你呢?”   胡水有些无措,看向胡彻,“胡彻,你……”   他低下头,有些沮丧,“我得回家去看看。”   胡水和胡彻不同,胡彻家中只有待他面甜心苦的大伯一家,胡水可家中还有爹娘的。   秦肃凛点头,“那你就走。”   胡水点点头,却并没有觉得欢喜,有时候在山上累的不行时候,他就会想,等满了一年,他就走。   后来他确实舍不得那暖和的房子,但是想到以后……   如果留在这里,确实可以吃饱穿暖,但是没有以后了。   胡水当天就收拾了个简单的包袱走了,胡彻则留了下来,张采萱和以前一样给他粮食,秦肃凛说了,得空重新找村长订个契约,还是要付他工钱的,就当家中请了个长工了。   胡彻留下,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照旧每天上山砍柴,如果没事,一般不到他们这边的院子里来。   四月了,张采萱的肚子越发大了,秦肃凛还是每天都带着她去外头散步,不只是大夫说要多走走,就连他们在村里找好的稳婆也说了,要多动动。   天气温暖,张采萱偶尔和秦肃凛到后面的竹林边看竹笋,已经长出来了。   因为离家近,两人干脆一起去拔了回来,当然,她只在一旁看着,顺手拔两根路边的,主要是秦肃凛在拔。   还有卧牛坡那边的竹林,现在应该也长出来了,只是张采萱如今大腹便便,是不可能爬山去拔什么竹笋了。   村里人都忙,但是杨璇儿却没出门,今年可不见她去山上转悠采药材什么的。   张采萱更加肯定,她就是冲着谭归去的。谭归年后再没有来过,若不是想起这些,张采萱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至于当初观鱼说的,杨璇儿帮她寻摸婆家的事情,却从未看到过端倪。   想到谭归没两天,他就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来了。   若不是看到那马车,真的,张采萱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青山村只有暖房种菜的法子会让他看重,至于别的,可能就只有璇儿让他印象深刻了。暖房种菜的法子他已经买走,杨璇儿他避之不及,还来做什么?   谭归是直奔秦家而来的,来时刚好吃过早饭,张采萱正准备锁门出去转转,远远的看到他的马车到了村西,秦肃凛和她都没动弹。   万一真的是来他们的,岂不是还要走回来?   看到马车渐渐地过来,张采萱庆幸自己动弹。   不过,他又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啊,看到评论才发现,忘记跟大家说:平安夜快乐~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拒绝   马车停下, 从马车中下来的人果然是谭归。   “秦兄, 我又来了。”谭归手中一把折扇摇啊摇, 一副风流倜傥模样。   秦肃凛点点头, 转身去开院子门。   而顾家造了一半新房子那边,村里人好奇的往这边看。   对于谭归到来,张采萱还是挺欢迎的。目前为止, 他每次来都是给他们送银子。而且这个人, 有些契约精神,就只凭那种菜的法子他愿意拿一千两银子问他们夫妻换就看得出。   原本整个青山村的人都会种菜,他只要问了法子, 回去找熟悉农事的老农,早晚能摸索出来,实在没必要非要花银子问他们。   张采萱两人带着他进了院子, 此时外头阳光明媚,不算热烈, 院子里还摆了一套桌椅, 这个是秦肃凛特意准备了给张采萱晒太阳用的。   谭归也不在意,随意坐了, 折扇一收,没了方才的轻松,面色慎重起来, 道:“我在暖房中种的大麦和荞麦如今收了。”   张采萱惊讶,忍不住问道:“收成如何?”   谭归叹了口气,“不如何。比起种在地里的, 大概只有三成收成,荞麦只有两成不到。”   “其实也不错,算是找到了在冰天雪地里也能填饱肚子的办法。但是,我总觉得不够。”   张采萱心里松口气,第一次能有三成,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暖里面种,一年可不止一季,完全可以两季,以后温度控制好了,说不准三季,再有,种熟练之后,收成也会多起来的。   “以后会越来越多。”   谭归叹气,“但愿。”他抬眼看向张采萱,“有个事情我不明白。”   秦肃凛端着茶水过来,给他倒茶。   谭归接过,又道了谢,才道:“要说长得最好,还是青菜,我照着你们的法子,一个月不到就可以长得很好,完全可以吃。但是……”   他眉心微微皱起,似有疑惑,“我造的暖房有点多,除开一半种荞麦和大麦的,剩下的都种了青菜,收成虽然多。但每次下种,种子花费也不少,都城中如今种子稀缺,我就琢磨着和地里一样 ,干脆自己留种。”   张采萱端着茶杯,垂眸看着杯子中的水波轻微荡漾,她杯子里喝的是水。有孕的人喝茶水不好,但当下没有这种说法,她特意跟秦肃凛说过,有孕后不喜茶水,就喜欢热水。   大麦还行,青菜想要自己留种,只怕是不行的。   谭归语气有些沉重,“只是不知为何,开花都很顺利,只是花朵凋零之后,却不见菜籽,最后只收了一成不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品相还不好。”   秦肃凛坐了下来,惊讶道:“这是为何?”   谭归摇头,“如果一直没有种子收回来 ,只能天气好时多备一些了。”   张采萱此时想到的却是镇上流传的消息,都城外那片窝棚中许多人都去了城郊的暖房做工。   谭归的暖房,养活了不少人。种出来的东西养活了更多的人。   张采萱抬眼,试探着道:“会不会是因为青菜种在屋中,没有接触外面风雨的缘故?”   谭归沉思起来,“我特意造的暖房,窗户开得很大,虽然不能全部接触到风,但大半还是可以的。”   张采萱似乎随意一般,喝了一口后自己伸手自己加水,“那蜜蜂呢?”   谭归诧异抬头,似乎不明白关蜜蜂什么事。   张采萱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胡说的,我看外头的菜花上面不是有蜜蜂和虫子飞来飞去?万一就是因为它们呢?”   秦肃凛无奈笑了,悄悄瞪她一眼,随即柔和下来,看向谭归时又恢复了平时的严肃,“谭公子,别听她胡说。”   谭归却没答话,又沉思起来,半晌起身道:“夫人说的对,如今天气已经转好,我会找人专门盯着地里能够正常结籽的青菜,看看它们和暖房中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张采萱心下暗暗松口气,这个其实才是她的目的。   嘴上附和道:“谭公子说的对,只要仔细对比了,应该能找出不同来。”   谭归慎重点头。   张采萱想了想,道:“肃凛,我们那苦瓜不如拿几个给谭公子试试?”   谭归疑惑。   秦肃凛点头,起身去了对面的院子,很快摘了三个苦瓜回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谭公子可以拿回去试试,如果喜欢吃,我们家还有一点种子的。”   谭归看着面前的几只苦瓜,道:“这个怎么吃?”   张采萱一笑,“看你喜欢,可以炒可以凉拌,生吃也可以的。”   兴许是对张采萱两人太过信任,谭归也不说洗,拿起来就咬了一口。   他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张采萱:“……”谭公子你太耿直了。   秦肃凛眼睛微微睁大一瞬 ,随即收敛,期待的看着他。   下一瞬间,谭归面色扭曲了下,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秦肃凛,倒没吐出来,嚼了嚼咽下去了,姿态优雅的端起桌上的茶猛喝了两口,才道:“果然是瓜如其名。”   看起来倒是没生气。   张采萱和秦肃凛都知道点他的性子,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秦肃凛端起茶杯,挡住唇边微弯的嘴角,语气期待,“如何?谭公子要种子么?”   谭归看着他的脸,虽然挡住了嘴,但是眼角向上挑起,显然是在笑。半晌道:“要的,其实回味起来,除了有点苦,还不错。”   他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这个……苦瓜,你们从哪里找来的?”   秦肃凛笑着道:“山上采的种子。”   张采萱起身进屋去帮他拿种子,出来放在谭归面前,“其实山上好多东西都可以吃……”   恰在此时,大门响起敲门声。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不用说,方才那么多人看到谭归过来,消息肯定传到杨璇儿那里去了。   几次观察下来,张采萱发现只要谭归过来,杨璇儿知道的话,都会和他偶遇。   秦肃凛起身过去开门,门口果然是杨璇儿,她今天穿了浅黄色的衣裙,眉眼秀丽,嘴角一抹温和笑容,门一打开她就往院子里看,一眼就看到了素白长衫的谭归,“谭公子,怎么你也在?”   张采萱低下头喝水,外头的马车和车夫随从又不是摆设,杨璇儿装得过了点。   谭归的教养,做不出来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只淡然道:“闲来无事,到村里走走。”   秦肃凛扶着张采萱,道:“往日这个时辰,我们也要到村里走走。”   几乎是明摆着赶人了。   谭归起身,拿起桌上的苦瓜和小包种子,含笑告辞。   张采萱两人送了谭归出门,看着他上了马车,杨璇儿已经追了过去,秦肃凛回身锁门。   张采萱看着杨璇儿含笑对着谭归言笑晏晏,有点不明白她的执着。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更何况是感情,当下的姑娘都得矜持,杨璇儿越是如此,谭归只怕更看不上她。   而那边的谭归上马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将要离开时 ,似乎杨璇儿说了什么,他掀开帘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见他终于有了兴致,杨璇儿展颜一笑,“当然,而且我懂的不止这点。”   谭归眉眼冷了下来,上下打量一番杨璇儿。   那眼神没有柔和,满是打量货物的无情,杨璇儿有些不适的低下了头,一脸娇羞。   谭归语气和他眉眼一样冷,“我不可能娶你。”   杨璇儿有些不甘心,咬咬牙,待再要说话时,谭归已经放下帘子,清冷的声音随风散去。   “回去。”   杨璇儿怔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转上去村里的路,很快就进了村子看不到了。   张采萱两人已经走了好远,如果他们亲眼杨璇儿被拒绝,可能她会恼羞成怒。   认真说起来,从谭归进门到他离开,只有两刻钟左右,真的是来去匆匆。   两人走到顾家造新房子的地方时,有妇人毫不避讳直接问,“采萱,那谭公子经常来找你们,都说什么呢?”   张采萱也不隐瞒,坦然道:“问我们种菜呢,他觉得我们家种得好。”   顾家造房子没要妇人帮忙,全部都是壮年男子,她应该是过来送饭的,赞同的点点头,笑道:“你们家确实种得好。不过这种天气,不需要在暖房里面种了啊。”   张采萱笑了,“反正都是地,撒点种子,这种天气还不需要烧柴火,虽然比不上外头的地,但有点收成也好啊。”   在场许多人顿时恍然,都觉得天气回暖,暖房就用不上了。都没人想着撒把种子下去。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生子捉虫   虽然问张采萱的只是其中一个妇人, 但是周围的人都支着耳朵听, 听到张采萱的话后,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此时还在帮顾家造房子,要拿工钱, 只怕已经有人起身回家去撒种子了。   浪费了地,众人只觉得心肝痛。   秦肃凛扶着她继续往抱琴家的房子那边去, 边问道:“我们家的暖房里面, 要不要种大麦和荞麦?”   张采萱失笑,他们两人不缺粮食,如今暖房里面种的都是青菜和苦瓜, 还有野蒜。   暖房虽然不空,却也能腾出一两间来。   张采萱想了想,道:“种大麦,荞麦就算了, 谭公子都说了荞麦收成不多,我们就不费那劲了。”   等以后谭归找到了蜜蜂, 最好是暖房里面住个养蜂人, 那之后无论是青菜苦瓜,还是荞麦之类的作物,都会提高收成的。   秦肃凛沉默,一路小心注意脚下。   四月底,顾家的婚期到了。   顾月景请了村里人来吃饭,也请了村长媳妇和虎妞娘进厨房, 不过她们只是帮忙打下手,并不需要她们上手炒菜,顾家厨房里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厨娘,平时不出门,顾家来了这么久张采萱也只看到过厨娘一两次。   顾家的院子大门上挂上了红绸,院子里面也满是大红喜庆颜色,顾书他们含笑招呼众人,倒真有了大喜的感觉。   一大早,顾月景就带着顾棋走了,倒是村里来贺喜的人不少,挤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顾家邀请村里众人来喝喜酒,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看得起他们的意思,一般都不会拒绝,能来的都来了。包括村长,还乐呵呵的帮着顾书招呼客人。   众人送上的贺礼,和别家相比稍微重了些,譬如两斤粮食这样。但是对顾家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顾书对于众人的贺礼并没有不满,欢欢喜喜的接了道谢。   张采萱到时,村里人基本上都到了。   她到了不久之后,村子那边就传来了喜乐声,顾月景骑在马上带着一大队喜庆的队伍过来。   行礼拜堂,一气呵成。   顾月景成亲,并没有来特殊的客人,全部都是村里人 ,还有就是齐瀚。齐瀚丝毫不见外,笑着招呼众人,偶尔有人找他说话,他都温和笑着耐心听。   顾家那边一个人都没看到,看来关系果真是断得彻底。   新娘子看不到脸,不过看到的身形苗条,行动间大方袅娜,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顾家的席面办得大方,菜色和村里喜事差不多,只是舍得下料,肉菜都大盘。总之一看就是富裕得很。   这样的席面落在村里人眼中,只觉得正常,而且也不会生出嫉妒之心,相距太大,反而生不出那些心思来。   顾家的喜事过后好几天,村里人还津津乐道,已经暗暗在期待顾月琳的婚期了。   顾家的新房子落成 ,一点都没耽搁的给众人发了工钱,只让人觉得,顾家靠谱。   到了五月,张采萱的腿已经开始浮肿,夜里要起来两三次,秦肃凛先前还期待的眉眼渐渐地变得忧心忡忡,不过努力按捺住不让张采萱看出来。   但是两人朝夕相处已经两年,张采萱哪里不知道他开始焦虑,有时候夜里去了水房回来,秦肃凛根本睡不着,又不敢乱动吵醒她。张采萱只要稍微一动,秦肃凛立时就知道了。   又是夜里,张采萱半睡半醒间察觉到身旁的人正试探着动了下手臂,大概是僵住了。   张采萱有些心酸有些暖,忍不住轻唤道:“肃凛。”   秦肃凛嗯一声,“采萱,我吵醒你了?你要去水房吗?”   “不。”张采萱想了想,直接问出声,“肃凛,你是不是害怕?”   屋子里安静,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落在地上一片凉意,秦肃凛将被子往张采萱身上拉了拉,抱住她道:“我怕。”   张采萱眼眶有些酸涩,心里却一片暖意,反手抱着他脖子。   秦肃凛的头埋在她的发间,声音有些失真,还有点哑,“采萱,我只有你们了。”   张采萱心里也没底,嘴上却笃定道,“不会有事。”   月份大了,张采萱无论走路做事都觉得累,而且看起来笨拙。秦肃凛几乎是寸步不离。   期间村里流传出了顾月景的夫人长相貌美,优雅端庄。出来散步时还带了个丫鬟,待人温和,不仅没有看不起村里人,还会温和的打招呼,一点没有大家夫人的盛气凌人。   虎妞娘在顾家喜事的隔日上门来过一回,带了一块一斤左右的新鲜猪肉来给张采萱,原来是顾家给她的谢礼,特意分了一半拿过来给张采萱补身子。   秦肃凛这一守又是二十天过去,到了五月下旬时,张采萱的脚已经肿得穿不进鞋子了,她还是坚持每天出去走动,当然,穿的是秦肃凛的鞋子。   五月二十三,一大早秦肃凛就起床熬好了鸡汤,张采萱昨夜又没睡好,夜里起来三四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消停,总觉得他动得厉害,天亮了才沉沉睡去。   她慢慢的起身穿衣,肚子大得几乎要看不到脚了。又慢悠悠梳了发,只简单的挽起来,这才出了房门,听得到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音,鼻息间隐隐有鸡汤的香味,这大半年来她喝得太多,有点腻。倒不会喝不下去,为了孩子,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秦肃凛从厨房里走出,看到她站在屋檐下,笑道:“快吃饭了,你小心些。”   说完,转身进厨房,很快端了一盆温水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桌上。   自从有孕,张采萱如非必要,都不再碰冷水了,其中那个耗费精力做了三次的小灶功不可没,基本上做饭就有热水。   她洗漱完,听到敲门声,这个时辰,一般是胡彻去山上砍完一趟柴火,开始做饭了,可能是过来拿粮食。   胡彻的新契约已经找村长订过,秦肃凛身为东家,包他吃住,每年两套新衣,再加上五两银。这个工钱不至于请不到人,青山村中却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五两银看起来多,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主要是包吃穿,那才是大头。   不过这吃穿上,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纯粹看东家,遇上刻薄的,一天到晚压榨着干活,至于吃……反正饿不死就行了。   张采萱当然不会那么刻薄,只要胡彻老实干活,吃食她还是舍得的。现在胡彻和当初赎罪可不一样,每次拿粮食,都拿个十来天的,不用以前那样两天拿一次。   门口果然是胡彻,他也不矫情,直接道:“夫人,我来拿粮食。”   张采萱点头,转身进屋,走到屋檐下的时候,突觉一股热流从腿间流下,她心里一惊,忙唤,“肃凛。”   声音又急又慌。   秦肃凛瞬间从厨房出来,看到她僵直身子一动不动,忙问:“采萱,你怎么了?”   张采萱勉强笑了笑,落在秦肃凛眼中却怎么看都像是硬扯出的苦笑,“大概……要生了……”   秦肃凛懵了下。先前他无数次设想过张采萱要生孩子时的情景,他应该先做什么,然后再做什么,分明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事情真的落到面前,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深呼吸两下,秦肃凛才觉得好了些,弯腰轻柔的抱起她,声音恢复了镇定,“采萱,我先抱你回房,然后我去找李大娘过来……”   张采萱只觉得呼吸都痛,闻言看向大门口,道:“……胡彻。”   秦肃凛瞬间恍然,扬声道:“胡彻,胡彻,劳烦你帮我去找李大娘。”   胡彻站在院子门外,本来看到张采萱不动弹后就有点怀疑,此时听到秦肃凛的话后,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有胡彻去了,秦肃凛心里安心了,将张采萱放在床上,柔声道:“鸡汤好了,我去端来你喝一些,李大娘说过,没那么快,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张采萱此时虽然有点慌,却不再害怕了,真到了这个时候,怕也没用。这一会儿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遂点点头,“不着急,大娘说有的人要生三天呢。”   秦肃凛面色变了变,赶紧转身走出屋子,眉心紧锁,满是担忧的进了厨房拿了鸡汤,进屋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肃然神情。   一碗鸡汤喝完,院子里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用说,定是胡彻带着李大娘到了。   胡彻跑得气喘吁吁,李大娘也差不多,她一进门就催促,“出去出去,我来看看。”   等秦肃凛出去了,她关上门,呼吸才匀了些,回身对着张采萱笑道:“不会有事,你也别怕。”   张采萱点头。   秦肃凛担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大娘,如何?”   李大娘熟练的在张采萱的肚子上摸了摸,近一个月来她已经摸过几回,随口道:“胎位正的,不会有事。”   听到这个,张采萱也松了口气。   秦肃凛往屋子里送热水,有些焦急,时不时就问:“大娘,如何?”   “大娘,方才采萱还在痛,这会儿我怎么没听到采萱的声音?”   “大娘,会不会有事?”   “大娘,……”   一开始李大娘还耐心回答,后来就懒得应声,秦肃凛这个人很执着,尤其事关张采萱,李大娘里面不回答,他就一直问一直问。   从早上到夕阳西下,月上中天,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张采萱痛苦的声音。   秦肃凛站在屋外,进厨房只是烧水,还是胡彻蒸好了馒头拿过来递给他。   一直到月上中天,秦家小院子里终于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之声。   与此同时,李大娘满是喜悦的声音隔着门传出,“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喜悦   生了。   听到声音, 秦肃凛松开紧握的拳头, 掌心微微一片麻木,十个深深的指甲印几乎渗出血珠, 他抹了一把脸,伸手敲门, “大娘,采萱如何?”   紧张的心情也渐渐复苏过来。   李大娘欢喜的声音夹杂在婴儿嘹亮的啼哭声音中, 隔着门传出, “没事,就是太累,眼睛睁不开了, 可能要睡觉,你帮她准备点饭菜,等她睡醒了吃,还有 , 烧点开水喂给孩子。”   秦肃凛长长嘘出一口气,应了一声, 转身打算去厨房烧开水。   胡彻也没睡, 不过他没站到屋子门口,只蹲在院子大门口处,闻言上前两步,“东家,要帮忙吗?”   刚才他蹲在阴影处不注意是看不到的。秦肃凛只顾着担忧,早已经忘记了他。听到声音转身看到是他, 眼神柔和了些,“今天的事情多谢你,这里不用你了,先回去睡。等明天,我送鸡蛋给你吃。”   生孩子要给帮忙接生的稳婆送鸡蛋,胡彻也帮了他们,虽然只是帮着跑了一趟村里请来李大娘,但是秦肃凛在那样的情形下是不愿意离开张采萱的。这鸡蛋他送得心甘情愿。   胡彻笑了笑,一挥手道,“不用,我本就应该帮忙的。”   说完转身出门,脚步轻快。   秦肃凛进了厨房,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采萱生下了他孩子,从今天开始,他就有血脉相连的家人了。   张采萱迷迷糊糊,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孩子?   这声音一出,她突然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浑身酸痛,忙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床尾处,秦肃凛正手忙脚乱的在和一团小被子作斗争。   而小被子里,传出的哇哇大哭的声音不见减弱,甚至还隐隐拔高了些。   外头阳光明媚,不算热的天气秦肃凛愣是渗出了满额头的汗珠。   张采萱本来想笑,但听到孩子哭得厉害,撑起身子往小被子里看去,“怎么了?”   秦肃凛看到她醒来,面色一喜,随即又慎重起来,“昨天李大娘说要给他喝水,好像喝得太多了,已经尿了几次,我正……给他换尿布。”   秦肃凛换尿布?   怎么感觉不靠谱呢,张采萱一听,就要起身去看。   看到张采萱想要起身,秦肃凛加快手上的动作,三两下抱好被子,走过去扶她坐起,又拿枕头垫在她背后,“采萱,你觉得如何?肚子还疼不疼?”   张采萱这才想到肚子,伸手摸了摸,软软的。不过这个不要紧,忙看向床尾的小被子,催促道:“肃凛,给我看看孩子。”   秦肃凛抱起孩子,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就这么看,放在你腿上我怕你受不住。”   张采萱伸手接过,笑道:“没事。”   秦肃凛无奈,顺着她的力道将孩子放在她面前,道:“我去给你端饭过来。”   张采萱点头,低下头去看上被子里的孩子,小小的脸,小小的嘴,小小的鼻子和眼睛,此时眼睛睁开懵懂的看着她,张采萱对上那样的眼神,心都软化成了水一般。   母子两人对视几息,孩子就睡着了,张采萱想要伸手摸摸,又怕吵醒了她,嘴角的笑容越发温柔。   鼻息间还有隐隐的血腥味儿,张采萱环顾屋子,发现生孩子时的狼藉一片早已收拾干净,除了隐隐的血腥味,再找不到生孩子的痕迹。   张采萱看着怀里包的松松垮垮的小被子,忍不住一笑,可真是难为他了。伸手一层层解开,当解到尿布时,手微微一顿……   ——男孩。   昨夜李大娘就告诉她了,是个男孩。男孩也好,比女子总是要好过一些的。   秦肃凛端着托盘进屋时,看到张采萱正将小被子重新包好。   她包得服服帖帖,比方才松散的样子好太多了,这个是她特意跟李大娘请教过的。   秦肃凛将托盘放在桌上,将睡着了的孩子抱开,又过去先端了一碗汤过来,一点都不嫌麻烦,似有无尽耐心一般。低声道:“我不太会包,怎么包都是松松垮垮的。又怕吵醒了他。”   张采萱看向他手中的碗。   秦肃凛忙道:“鸡汤补身子,你要多喝。”   张采萱伸手接过,她不是不懂事的人,低下头喝汤。   秦肃凛坐在一旁,看看孩子,回头看看她,眼神里一片温柔。“采萱,一会儿,你教我包小被子。”   这种精神,还是很值得赞扬的。   张采萱是知道当下许多男人都不会帮忙带孩子的,秦肃凛能够如此,确实难得。   张采萱笑着问:“取什么名儿?”   秦肃凛摇头失笑,“你取。”   张采萱歪着头,看向外头的午后的慵懒的阳光,道:“就叫他骄阳,好不好?”   愿你骄阳似火,永远不会觉得孤单阴冷。   “好。”秦肃凛没有异议,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张采萱吃完了饭,秦肃凛立时就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回托盘上,又转身去扶她身子躺下,道:“你好好躺着休息,坐月子可不能大意,我问过了李大娘,她说你最好不要下床,也不能费神,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他唠唠叨叨半晌,认真看着躺在床上嘴角微勾看着他的张采萱,语气慎重,“采萱,我想好好照顾你。”   张采萱含笑点头,闭上眼睛正准备睡觉……   “哇哇……哇……哇……”   张采萱睁开眼睛就对上秦肃凛脸上的一言难尽。   秦肃凛立刻道:“采萱,骄阳好吵。”   有点告状的意思在。   张采萱点头,真的确实吵了点,不过……   “你给他吃什么?”   真的,不能怪张采萱对孩子不上心,她一醒来母子俩对视几息,孩子就睡着了。   这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孩子应该没吃东西。   这么大点的孩子只能喝奶水,她一觉睡到现在,从昨夜生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期间不会一点东西都没吃?   以前问李大娘的时候,倒是听她说可以喂水来着。   秦肃凛端起一旁的碗,走到床边轻手抱起孩子,柔声道:“喂了水。”   张采萱:“……”喝水是不饱肚子的。   她想到李大娘特意说过的,一般妇人生完孩子就有奶水的事情,而且她自己知道,一开始的奶水对孩子尤其好。   想到这些,她伸手抱过孩子,看向秦肃凛,“肃凛,你先去洗碗,顺便帮我带上门。”   秦肃凛一愣过后,赶紧起身 ,端了托盘就离开,脚步匆匆 ,落在张采萱眼中,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还真是……害羞呢。   而关上房门后的秦肃凛站在门口,端着托盘并未离开,只要想到里面此刻的情形,他耳朵就热的发烫。   张采萱生孩子了。   本就是请的青山村中有名的稳婆,随着孩子落地,秦肃凛拿鸡蛋送走了她,消息也随之流传开来。   等到张采萱喂完孩子,正准备睡觉时,外头就听得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隐约听出是抱琴的声音。   昨夜她孩子生下来时,大概是子时左右,那时候已经是深夜。而这会儿,已经过午了。   确实是抱琴,她和涂良一起过来,给张采萱送鸡蛋了。   一般亲戚都是满月大喜的时候上门贺喜,顺便送上贺礼,只有亲近的亲戚,比如娘家人或者兄弟姐妹才会刚生完孩子时就会送贺礼上门,当然,满月的时候还会来一次。   所以,不是亲近的人,是不会愿意送两份礼的。   “采萱醒了吗?”   抱琴的声音,带着点点担忧。   似乎是秦肃凛带着她往屋子这边走,声音越来越近,“刚刚才醒,现在正喂孩子呢。”   很快,门被推开,秦肃凛走了进来,看到张采萱靠坐在床头,道:“抱琴来看你来了。”   抱琴进门,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问:“如何?会不会很痛?”   张采萱点头,“确实很痛。只是有多痛我说不出来,反正只知道痛,麻木了。”   秦肃凛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脚下顿了顿,随即恢复了正常的步子出门 ,还回身顺便带上了门。   抱琴面色不变,她的眼神已经落到了张采萱怀中的小被子里,看到那小小的软软的人儿,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手上不由得放轻,“好暖好软,眼睛像你,很好看。”   听到有人夸自己孩子,张采萱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她左看右看也不觉得红彤彤还有点皱巴巴的孩子哪里好看?   不过小孩子就没有丑的,而且她和秦肃凛两人长相都不差,生下来的孩子不会难看的。   张采萱嘴角笑容加大,嘴上却道:“皱巴巴的哪里好看?”   抱琴和她相处久了,当然看得出她口不对心,瞅她一眼,哼道:“你就美,再过两个月,我的也要生出来了,到时候肯定也好看。”   两人笑闹半晌,抱琴起身告辞,“过两天再来看你。”   张采萱和张家来往不多,虽说张家可以当作她娘家走动,但她从未和他们亲近过。   他们不来,本就正常。张采萱就没想过他们会来,毕竟当初吴氏生孩子,她也没有提前去看。   午后,虎妞娘带着鸡蛋上门了。虽然只有五只鸡蛋,但是人到了就是有心的。   虎妞娘坐在床前,抱着孩子满脸笑容,显然也很高兴,边道:“可算是顺利生下来了,我在家都担忧得不行,胡彻从我们家门口跑过的时候,我就猜到大概是你要生了。”   “一直到了夜里也没有传出消息,也没看到李大嫂回去,我夜里都睡不安稳。”   张采萱有些惊讶,虎妞娘和她,最多算是走得近,脾气还算契合的邻居,没必要这么担心。   虎妞娘叹口气,“你们家帮了我们许多,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母子平安,要不是离庙里太远,我都想要去帮你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要到12点了,抓紧再说一声,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满月   她语速极快说完这些话, 张采萱却听出了几分真心, 脸上的笑容也加大了些,“不至于。那么多人生孩子呢, 不会有事的。”   虎妞娘点头,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孩子, “母子平安,我也能安心了。”   送走了虎妞娘, 张采萱安心养身子, 至于孩子,秦肃凛已经渐渐地熟练,除了喂奶和换衣衫, 基本上不让张采萱上手。   张采萱有时候会有点恍惚,这么好的人,就是她的了。   生完孩子第四天,这日午后, 张采萱午睡刚醒,秦肃凛从外面带来了一个人。   由于张采萱和秦肃凛并没有什么亲戚, 她生完孩子之后, 除了抱琴和虎妞娘,就再没有人上门了。   ——李氏。   张采萱从未想过,李氏会上门来看她。   刚开始从周府回来,张全富一家确实是想要和她搞好关系的,从他们平时对她说话的小心翼翼就看得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张采萱单方面的疏远他们, 也没有人愿意单方面的贴冷脸,几次过后,李氏也和她疏远了。   张采萱坐在床上,头上包着布,含笑唤 ,“大伯母。”   李氏拎着篮子进门,看了一眼小被子里的孩子,点点头道:“很好看。”   张采萱笑了笑 ,“多谢大伯母来看我。”   李氏摆摆手,“本就是应该的。”   一时间相顾无言,屋子里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尴尬,半晌,李氏道:“听到你生了孩子,你几个嫂子都想要来看看你,可能就这两天,她们要是送你东西,你就收下,本就是她们欠了你的。”   张采萱默了下,才道:“她们不欠我。”   李氏身子僵硬了下,“是我们对不住你。”   恰在此时,孩子头扭来扭去,似乎睡不安稳,张采萱伸手轻拍,眼神柔和,面上笑容温暖。   待孩子重新睡着,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李氏似乎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也可能是她真的有事。起身道:“我得回去了,该做晚饭了。你大伯他们最近帮你四嫂的娘家爹娘造房子。”   她慢慢往外走,边回头道:“就在抱琴家隔壁,以后村西越来越热闹了,当初你执意过来是对的。这边地方大,想要造暖房也方便。”   张采萱含笑听了,“大伯母慢走。”   就这样,做个比邻居熟悉一点的亲戚。   五个嫂子是隔天一道来的,挤在一起热闹得很,尤其是三嫂吴氏和四嫂刘兰芝,她们两人和张采萱熟悉,倒不会尴尬,最要紧是她们根本没留多久,一个个推说忙,很快就告辞了。   她们确实忙,还要帮着刘兰芝的爹娘造房子,虽只是在一旁帮忙而已,但适合她们干的杂活也多。   月子里,秦肃凛就真的不让她下床,窗户每天开无数次,每次只开几息就关上,他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而孩子渐渐地白皙圆润起来,几天后就会对着张采萱笑了。听到声音还会转头去寻。   因为这个,就算秦肃凛不让她不出门,张采萱也不觉得无聊了。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张采萱盼着满月了带孩子出去放风,似乎只短短时日,她就满月了。   满月的头一日,虎妞娘就到了,她是特意上门来准备席面的,麻烦一些的菜色就得提前备好 ,不只是她,还有和她关系好的几个妇人,来了之后 ,院子里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秦肃凛架了马车去镇上买肉菜,带走了胡彻。   胡彻是自告奋勇去的,最近镇上还是不太平的,多一个人要安全些,一起去的还有涂良,抱琴一大早就过来陪着张采萱了。   张采萱坐在屋子里,听着外头的热闹的说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外头有多少人呢。   抱琴扶着肚子坐在床边,“坐月子好过么?”   张采萱扫她一眼,笑问:“是不是很期待孩子?”   抱琴点头,“那当然。”   张采萱有些羡慕的看着她的肚子,真心实意道:“好好珍惜你现在的日子,等孩子生下来,夜里别想好好睡觉了。”   抱琴不以为然,“你别看我平时咋咋呼呼,其实我可有耐心,尤其是我自己的孩子……”   她低着头扶着肚子,满脸柔情。   张采萱长长叹气,不知者无畏啊!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夜里刚刚睡下,孩子又哭闹起来的烦躁的。好在秦肃凛愿意半夜爬起来哄,也好在现在天气暖和。   但是她夜里要喂奶是真的,骄阳很能吃,夜里要吃两次 ,秦肃凛再想要让她好好休息,奶水总要喂的。   抱琴有点不理解,“孩子这么可爱,看到就心里都软成了水,怎么会嫌弃?”   张采萱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反正再有一个月不到,你就明白了。”   秦肃凛的长子满月,青山村的人都到了,席面比不上顾家,比村里人要好些,这个是张采萱的意思。   照秦肃凛的意思,他是想要比着顾家那样的席面办出来的 ,甚至还觉得不够。   张采萱知道他的想法后,赶紧遏制住了,顾家和他们不同,顾月景本就是富家公子,吃什么都村里人都会觉理所应当。秦肃凛和她原先虽有银子,但素来低调,给人感觉只比村里人富裕一点,自己日子好过,并没有顾家那样的豪富。   席面根本没必要太好,张采萱这个人不注重形式,只注重实惠。   后来折中,比村里人好点就行。   如今村里的席面,办得很差,基本上只能让众人填饱肚子,喜庆是没有的,就算是如此,也会让有喜的人家觉得难以负担。   秦家的满月办得很顺利,并没有人在这天跑来给他们添堵,午后时,众人一一告辞。   人走了大半时,远远的从村口过来一行人,秦肃凛眯了眯眼,进了屋子,彼时张采萱正抱着孩子和虎妞娘说话。   他也不避讳,进门就道:“采萱,好像是你外祖母她们来了,已经转上了我们这边的路。”   张采萱微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想着今天人多,说不准她会顾着面子让她们进门?   虎妞娘沉默,假装没听到秦肃凛的话。   张采萱浅笑,“肃凛,今天人多,现在外头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小白小黑关了两天,让它们出去走走。”   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认,张采萱认真回望他……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视线交汇几个来回,秦肃凛摸摸孩子的脸,含笑转身出门,留下两个字,“放心。”   虎妞娘满是诧异,等秦肃凛走了,她低声道:“采萱,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呢,不合适?”   张采萱微微笑道:“她们敢来,我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亲戚,真要让她们进门了才糟心。   几次接触下来,张采萱也看出来了,魏氏她们几人,不搭梯子她们都能顺着往上爬,粘上肯定甩不掉。   她如今日子正舒心,可不想和这些人来往。   虎妞娘看看外头院子里的人,不确定道:“说不准她们只是想要给你贺喜呢?”   张采萱含笑摇头,真要是正常人,被狗撵了两回,别说外甥女,就是亲闺女只怕也再不上门了。   很快,外头一阵激烈的狗吠声 ,还有妇人气急败坏的骂声渐渐远去。   秦家又放狗咬人了。这一回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放狗,一点都没掩饰对刘家的厌恶。   乍一听以为秦家不讲道理,其实认真计较起来,秦肃凛的狗只咬过当初的胡彻两人,那可是偷东西才被咬的。   如今两狗又对着刘家一行人紧追不放,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刘家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外人的想法张采萱不知,等客人全部离开,天色已经黑了,骄阳已经睡着了,她和秦肃凛两人正在整理村里人送来的贺礼。   一般都是一两斤粮食,也有送鸡蛋的,让人意外的是,李氏直接送了一只鸡,可算是大手笔了。   这个张采萱倒是不怕的,再重的礼,大家也只是亲戚,张家怎么也不会变成她娘家的。   张采萱根本没打算过给自己找个娘家,如今和秦肃凛两人简简单单的过日子挺好。   等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秦肃凛从柜子上拿过来一个匣子,递给张采萱,道:“这个是顾夫人身边的丫鬟和顾书一起送来的。顾书拿的粮食,和当初我们送去的一样 。”   也就是说,这个是顾夫人额外送上的贺礼了?   张采萱伸手接过打开,一枚金锁躺在大红色的锦缎上,格外精致。   她伸手扶上,低声道:“这份贺礼 ,有点贵重呢。”   何止是贵重,这贺礼要是在都城,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在这青山村,算得上头一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102章 第 一百零二 章 憧憬   秦肃凛并没有提前打开, 此时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也有些诧异, 看到匣子就知道是个贵重的, 没想到会是金锁。微微挑眉,“采萱,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们还给她。”   张采萱含笑点头,“试试。要是还不了, 就等顾夫人生孩子的时候,还个差不多的,也不算平白受礼了。”   张采萱满月了, 最高兴的就是能出去走走,憋一个月,可把她给憋坏了。至于骄阳,两人经过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 后来也习惯了。   又是十来天过去,顾家新房子落成,照旧请了村里众人去吃席。说起来顾家这一回是算不上搬家, 毕竟他们家搬过一回, 和村里那些因为儿子成亲没有房子修个一两间, 本质上是一样的。   村里可没有谁修个一两间房子就大摆席面的。不过顾家的席面丰盛,村里人也不觉得吃亏,欢欢喜喜的上门送上贺礼。   如今已是七月,外头骄阳似火, 午时走在阳光底下,只觉得烤人。   因为孩子的缘故,张采萱提前就到了顾家,她到时时辰还早,顾家院子里,只有虎妞娘他们帮忙的几个妇人。   张采萱进门和她们打了招呼,看向一旁屋子门口的小丫鬟,抱着孩子上前,笑着问,“我想求见你们家夫人,劳烦通报一声。”   “秦夫人吗?进来。”   丫鬟还未说话,屋子里就已经传出了年轻的女子声音,正是顾家夫人。   张采萱踏进门去,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干净整洁,屋子里摆设大气。虽比不上都城的富贵人家,但比青山村众人家中,好太多了。   顾夫人一身大红色广袖衣衫,裙摆层层叠叠,看得出布料轻软,衣衫穿在身上只觉得飘逸,更衬得她肌肤如雪,头上的发髻高挽,真的就是大家夫人。   张采萱敛了心思。   “顾夫人,多谢你对小儿的疼爱。只是东西太贵重,我们不敢收。”张采萱进门坐下后,直接就道。   顾夫人含笑看着面前的匣子,眉眼柔和秀美,看起来并未生气。   顾夫人的年纪,大概比张采萱还要小些,只是眉眼间满是端庄,倒弱化了她的年纪。“我有听月琳说起过你,说你性子很好,待人坦诚。我就想要和你做个朋友,贸然上门不太好……至于这个,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给孩子的戴着玩儿。”   她语气里对这金锁实在看不出一点重视和不舍,张采萱心下了然,这金锁是还不回去了。当即收起,笑道:“那我就代骄阳谢过夫人了。”   顾夫人含笑点头,眼神落到她怀中的孩子身上,柔声道:“很好看的孩子。”   张采萱低着头道谢,“多谢夫人夸奖。”   顾夫人和她不熟,就算是言笑晏晏,也只觉得疏离。如果是抱琴说这话,张采萱还能调笑两句。   顾夫人却不觉得,看着张采萱的眼神晶亮,待要再说,外头她的丫鬟进来,轻声禀告,“夫人,公子让你过去,有事商议。”   张采萱立时有眼色的起身,笑道:“顾夫人去忙,不用管我,我出去转转,骄阳喜欢在外头。”   顾家的席面比上一回还要大方些,大概是因为顾夫人操持的缘故,也很顺利,到了午后,众人一一告辞。   现在外头日头大,张采萱怕晒着了孩子,反正她也不着急,打算过一会儿再走。   说起来她好久没看到杨璇儿了,顾月景成亲就没看到她,她满月的时候,观鱼过来送礼,也没看到她。今天也没来 ,不只是如此,天气回暖这几个月,除了坐月子一个月,张采萱基本上天天都要过来走两圈,一直都没看到过她。   她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胡思乱想。顺便看着秦肃凛正在帮顾书收桌椅,顾夫人走过来,坐到了她边上,也看着院子里众人忙活,随意问道:“秦夫人,听说你是从周府出来的丫鬟?”   张采萱诧异的转头看向她,疑惑问道:“夫人知道周府?”   顾家豪富不假,但始终是商户,如果顾月景的这位夫人真是当初在顾家定下的,那家世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就算家世高了,也可能是庶女。周府可是传世了几百年,南越国开国功臣,就算如今在南越国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的,不容小觑。   顾夫人笑了,端庄没了,眉眼舒展,眼睛亮亮的,活泼了许多,“周府大公子,长相英俊,文采飞扬,最要紧是洁身自好。家世也好,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张采萱有点囧,周秉彦在外头的名声确实好,但是她们在府里的丫鬟只是知道,根本看不到众人争相追捧的场面。   看到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会那些姑娘里还有顾夫人一个?   顾夫人笑吟吟道:“他成亲的时候,可是让不少姑娘心碎。成亲后又对夫人一心一意,不纳妾不说,连母亲送的丫鬟都推拒了,扬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最后那句,颇有些感慨,“就算是以后纳了妾,如今的感情却是美好的,最起码有曾经。周夫人有福气啊!”   她看向张采萱,眼神灼灼,“采萱,你和周公子熟么?以前在府上,能不能经常看到他?”   张采萱对上她眼神里的好奇,笑着摇头,“当初我在周府一开始是大厨房,后来被夫人院子里的钱嬷嬷挑去了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只是个烧火丫头,不怎么看到的大少爷。不过我听说过大少爷对大少夫人的看重。”   顾夫人也不失望,眼神憧憬,道:“不知道他们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定是郎情妾意,恩爱缠绵,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分开的……”   张采萱算是看出来了,顾夫人这是听了传言心悦周秉彦,自他成亲后,又对传言中周秉彦夫妻的恩爱不疑羡慕不已,或许她那金锁也是看在她曾经的身份上送的。就是想要多听听周秉彦的事。   不过听到她说的话,张采萱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周秉彦夫妻也会冷战,吃飞醋吵架,还有个不省心的婆婆,感情之所以深厚就是在一次次争吵妥协中来的。   顾夫人憧憬够了,回过神来,问道:“听说你们家和周府还有点关系?周大公子还来过两回?”   张采萱笑了,“说起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们会来也是偶然。”以后大概是不会来了。   顾夫人听出来她的意思,有些失望,“这样啊!”   刚好那边秦肃凛桌椅收拾完了,张采萱抱着睡着了的孩子起身,笑道:“顾夫人,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   顾夫人含笑点头,“以后我得空,可以去找你说说话么?”   张采萱笑着回,“当然。”   顾夫人的样子,倒不像是对周秉彦情根深种,大概以前是心仪他的。如今更多的,只是想要知道周秉彦夫妻恩爱的事迹。那可是能够流传在都城的爱情故事,听说过的人多少都会对故事主人公有点好奇。   秦肃凛接过孩子,和她一起回家。   刚刚走过去西山的小路,张采萱余光看到小路旁身着天青色云纹锦袍的齐瀚。   等齐瀚和顾月琳成亲之后,齐瀚就是张采萱家的邻居,这条路紧靠他的房子,会在这里看到他并不奇怪,只是……   如何忽略掉此时站在他面前满脸羞红的姑娘的话,还是很正常的。   张采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运气,这种事情都看得到。   那姑娘一身粉色衣裙,背对着这边的路,张采萱扫一眼背影就知道是谁了,村里能穿锦缎的姑娘可不多。村长的闺女,张茵儿。   张采萱看到后,一点都没好奇,假装没看到那边,和秦肃凛一起照旧往家的方向去,男子清雅温和的声音随着风传了过来,“多谢姑娘厚爱,只是我已有未婚妻,月底就要成亲,不敢辱没了姑娘……”   后面的,张采萱走远了听不到了。   齐瀚平时太温和了,这些姑娘难免会动心。但都是隐晦的多看几眼,大胆的多往村西这边跑几趟,假装偶遇几番,这种直接找人表白的,实在是少。   顾家喜事过后,最近几天涂良经常过来,跟秦肃凛请教带孩子,看得出来很认真。   抱琴的肚子已经很大,腿脚也已经浮肿,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她和涂良一起过来,目的大概和当初的张采萱一样,多走动一些,对生孩子有好处,这是李大娘说的。   张采萱看着她高高的肚子,似乎随时都能临盆,忍不住问道,“你那些孩子的衣衫洗过了吗?”   抱琴摆摆手,扶着腰,无精打采的,“早就收拾了,有孕这么难受,昨夜我根本没睡着,一晚上爬起来那么多次。”   张采萱也经历过的,闻言笑了,看看她的肚子,笑道:“等你生了,会觉得还是现在好。”   “绝对不可能。”抱琴笃定,扶着肚子,眼神期待,“他长得肯定好看,千万别随了他爹黑得炭一样。要学我……”   天色将晚,抱琴两人才起身告辞回家。   翌日早上,张采萱还在睡觉,秦肃凛推门进来,道:“采萱,涂良他们家昨夜就请了稳婆去了。是不是……”   张采萱坐起身,“真的?一点动静我们都没听到啊。”   离得这么远,有动静也听不到。   秦肃凛点头,“方才我在外面,大婶过来告诉我的。”   虎妞娘过来告诉的不会有假,张采萱开始穿衣,动作加快,“我们看看去?”   秦肃凛转身出门 ,边道:“饭菜快要好了,吃了饭再去,生孩子没那么快。”   这话也对。   李大娘先前就去看过抱琴的肚子,早就说了没事,张采萱还是很信任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03章 第 一百零三章 生女   吃过饭, 又给孩子换了尿布,张采萱两人才赶了过去。   抱琴家的院子门半开, 院子里只剩下了涂良, 他蹲在地上揪头发,一脸的担忧不安。   厨房里在冒烟,看样子应该是点了火在烧水, 看到两人进门,涂良猛的起身, 看向张采萱,然后转向秦肃凛,“秦兄, 那天你也这样只在外头等么?”   秦肃凛点头,看到他满脸焦急,劝道:“别急,李大娘接生多年, 从她手中出生的孩子那么多,不会有事的。”   涂良随意点点头,但脸上的担忧, 焦急一点都没减少。站在院子里, 听得到屋子里抱琴痛苦的□□声。   张采萱看了看冒烟的厨房, 将孩子递给一旁的秦肃凛,转身进了厨房。   她往灶中添了一点柴,特意挑了短的,全部塞进灶中, 就算是没人看着,也不会掉出来火来。   等她重新走出厨房时,刚好看到涂良唰地起身,似乎再忍耐不住,起身就走到房门前。   “大娘,我想进来。”   张采萱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说,虽然都说女子生产污秽,男子不能进去,涂良不在意的话完全可以进。   李大娘怒道:“别进,有人看着我不顺手,要是出事了我可不负责。”   涂良伸出去推门的手僵住,半晌后,恨恨的收回手。   看到院子里的两人,他觉得有点尴尬,随即想起秦肃凛也刚生孩子,好奇问道:“秦兄,李大娘那天也这么凶你了吗?”   秦肃凛也有点儿尴尬,“大娘脾气确实急了点。”   根本就没反驳。   张采萱嘴角勾了勾,那天她虽然痛的模模糊糊,但李大娘嫌弃秦肃凛老是问话她还是知道的,不要说李大娘了,当时她躺在床上也觉得秦肃凛在外面烦的不行。   听到秦肃凛也被嫌弃,涂良心里安慰了些,这么一说话,他似乎也没那么急躁了。   就在这时,里面的抱琴痛苦的声音突然加大,几乎是惨叫,涂良差点跳起来,就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却始终不敢推门进去。   不停问,“抱琴,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痛?”   下一刻,抱琴暴躁的声音传来,“涂良,你给老娘滚开!痛的要死,没空跟你说话。”   涂良身子僵硬了下,抱琴毫不客气地话传出来,他的面色放松了些,嘴里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涂良这一次真的跳起来了,伴随着惨叫的还有孩子嘹亮的啼哭之声。   涂良再次僵住,转身看向屋檐下的两人,“生了?”   确实生了。   李大娘喜悦的声音传了出来,“母女平安。”   涂良晕晕乎乎,“真的是女儿?”   秦肃凛点头,张采萱挑眉,看他样子倒不像是不喜欢闺女的。   下一刻,只见涂良兴奋的一拍门,“女儿好啊!”   声音很大,估计隔壁的杨璇儿家中都听得到,屋子里的李大娘和抱琴自然也听到了。   李大娘的声音再次传来,斥道:“咋呼什么?赶紧送水进来。”声音满是喜悦。   涂良转身就去了厨房,秦肃凛也去帮忙。   一通忙乱过后,屋子里热烘烘的,热得人难受,窗户开了一半通风,李大娘将包好的孩子递给抱琴,道:“得了,我走了。你们也没个长辈,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或者是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   抱琴面色苍白,精神却好,紧紧抱着小被子对着她含笑道谢。   屋檐下,涂良拿着个布包递给李大娘,“大娘,劳烦你了,这是谢礼。”   李大娘在村里接生多年,无论何时只要有人唤她就跑一趟,有时候半夜也要出门,自然是没有白帮忙的。村里对于稳婆,接生个孩子,一般情形下,儿子是二十个鸡蛋,如果是女儿,就十个。   不得不说,重男轻女从接生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涂良的那个布包,看起来可不像是十个鸡蛋的样子。张采萱生孩子时,秦肃凛就准备过,那包鸡蛋,分明二十个都打不住。   李大娘接的鸡蛋多了去,看一眼就知道大概。就算是主人家对孩子期待,一般要也就多一两个,有时候生了女儿,还会少两个给她。而且家里人对孩子期不期待,她也能看得出一些。   这布包里的鸡蛋可是多了不少,她也不拒绝,伸手接过,笑道:“抱琴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女儿也好,心疼爹娘一些。”   涂良脸上的颜色深了些,“是我的福气才对,我就喜欢女儿。”   李大娘笑呵呵的拎着布包走了。   涂良说这话时,刚好站在抱琴屋子门口的屋檐下。   张采萱抱着孩子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的抱琴嘴角的笑容,忍不住道,“你就美!”   抱琴轻哼一声,“他敢不喜欢。”又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孩子,扬声道,“涂良,拿热水来。”   同样是生孩子,张采萱生完倒头就睡。抱琴生完孩子就神采奕奕。折腾着和涂良一起给孩子喂了水,自己还吃饭菜喝了汤,才沉沉睡去。   走出抱琴家的院子,张采萱不得不承认,抱琴的眼光好,看涂良对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可见是真的疼闺女。   两人心情都不错,秦肃凛突然道:“其实,那天我想进去陪你。”   张采萱摸了摸鼻子,“还是别了。”   她才不想自己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的样子被他看到。对了,还有痛得满脸扭曲。   张采萱转移话题,“回去抓只鸡过来,给抱琴补身子。”   秦肃凛没有异议。   孩子却在这个时候醒了,一醒就哭,张采萱耐着性子哄,“骄阳乖,别哭……”   孩子虽然爱哭,却是很好哄的,等到家得时候,已经不哭了。   抱琴生孩子了。消息很快传开,李大娘功不可没。不用她说,只要看到她回来就知道了。   抱琴家和张采萱家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些相似的,都是没亲人但有一大堆不省心的亲戚。   张采萱这些亲戚,想要疏远就可以不来往。但是抱琴不行,她那是亲爹娘和亲弟弟,不能和张采萱一样随性的放狗咬。   就张采萱知道的,抱琴的爹娘在她生完孩子的当天下午上门了的,送了几只鸡蛋,很快就告辞了。   看样子,还是想要和抱琴亲近来往的。   当下的姑娘,嫁人之后如果娘家不得势,没有厉害的兄弟,是很容易被婆婆和妯娌慢待的。但是张采萱和抱琴都不需要有娘家撑腰。   七月的天气很热,张采萱在午时阳光热烈的时候一般不出门。都是上午或者午后,有时候她会抱着孩子去陪陪坐月子的抱琴。   暖房比外面凉爽,种出的青菜不会被热烈的阳光晒蔫。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还想要去山上看看去年摘木耳的几处地方。   木耳每年都能从元管事那里换些粮食回来,如果不摘,实在太可惜了。   虽然不缺粮食和银子,但是如今有了孩子,秦肃凛当然不会嫌家中的粮食和银子太多,看着小小骄阳,他甚至有些着急。总觉得家中粮食不够吃。他抽空就去将木耳摘了回来。前些日子的竹笋,他们只拔了后面荒地里的,卧牛坡那边的因为张采萱月份大了,只能无奈放弃。   他辛苦挣钱,那么冷的天半夜就爬起来还要冒着被打劫的危险送菜去镇上,说到底还是为了她们,如果为了粮食把张采萱母子放到一边,这样的傻事他才不会干。   去年张采萱让秦肃凛搬了一截生木耳的木头回来,冬日太冷,她干脆放到暖房,一直不停歇的长,几次过后,就再不发了。可能是木头不行了。   今年的天气好,哪怕天气回暖晚了一些,但是地里的苗长势喜人。老人们看着地里的苗,猜测着今年应该会有一点收成了。   抱琴还没满月,顾家又要办喜事了,顾月琳成亲,和抱琴一样的招赘,村里人都高兴的送上贺礼。   实在是顾家的席面大方,送贺礼的人肯定没有亏本的。   说起这个,李氏其实很后悔。   如果他们家没分家,村里众人有喜事她只需要送上一份贺礼,但是现在……足足送五份啊!   当然,这些事情一般人想不到,以前就没有父母这么年轻就分家单过的人家。   顾月琳招赘,和抱琴完全不同。当初抱琴去村口接了涂良来的,涂良还带上了他的“嫁妆。”就是他们家如今用的马车。   顾月琳的婚事,办得也简单,只是顾月景给足了这个妹夫面子,不仅没有让顾月琳去接。直接就让齐瀚从新房子过来,抬了花轿接上新娘子,再去村里绕一圈,回来后去新房子拜堂。   顾月琳这不像是招赘,更像是嫁人。   当然,村里人已经接纳了齐瀚,造房子一个月还收了不少工钱,管他娶还是嫁呢,填饱肚子要紧。   话说,顾家的席面太大方了,肉菜管够,不够可以添,这算得上青山村头一份,村里人丰年都不敢这么办。   顾家今年的第三回喜事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04章第 一百零四章 炎热   天气炎热, 地里的苗都被晒得蔫蔫的,不过一夜之后又能恢复, 当然, 这是那些肥地。像张采萱家后面的那种荒地,根本恢复不过来,于是, 青色的苗渐渐地变得枯黄,秦肃凛得空了还挑水去浇。   关于浇水, 也发生了点事情。   一开始秦肃凛看到苗不对劲,越来越黄,天天大太阳, 肯定是晒的,水分不够。他看了就有点着急,好好护着,多少有点收成, 一百斤也好啊!   于是顶着热烈的阳光挑了水就去浇。   他去的时候,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苗本来就被晒蔫了, 水浇上去 , 苗软软的就倒下了。   他一下浇了三挑水, 好大一片呢,衣衫都汗湿了。要不是张采萱让他回去抱孩子,他还要继续浇。   张采萱是要做饭了才叫他回去,还有就是, 那么大的太阳呢,万一中了暑气,人也难受不是?   饭后因为张采萱要去看抱琴,秦肃凛又没能抽出空来,他是个执着的 ,夜里睡觉的时候盘算着明天早点起来去浇水。   早上他确实起得早,外头天刚亮他就起来了,兴冲冲挑了水就去了地里,打算浇个两挑水后回去给张采萱做饭。   但是到了地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天他浇水的地界他是知道的,本来是打算接着那里浇,然后全部浇过一遍之后,再从头开始。   但是昨天他浇过的那片,昨天还有点枯黄的苗,今天软趴趴的,根本不像别的地方那样,被阳光晒蔫之后,过一夜就重新立起来。   那被他水浇趴下去的苗,只要少部分顽强的立了起来,却也歪歪扭扭的,实在可怜得很。   他水也不敢浇了,这不浇还能要死不活的长,浇了之后一下子就死了。   张采萱醒来时,一眼就看到床头坐着的秦肃凛。   此时他肩膀微垮,似乎受了打击的样子,张采萱有些好奇,也有点心慌,秦肃凛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刚强的,还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颓废的时候。   张采萱坐起身,先看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香的骄阳,才问道:“肃凛,你起得这么早?”   秦肃凛回身看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的手,“采萱,你说,为什么我浇了水,苗还死了呢?”   他满脸的疑惑不似作假,张采萱坐直身子,“苗死了?”   秦肃凛点头,“昨天浇水的那些,基本上都……”   张采萱:“……”亏得她叫他回来,要不然死得更多。   看到面前难得沮丧的人,张采萱安慰,“没事,就是不死,也没多少收成。”   还不如不安慰呢。   秦肃凛眉心微皱,似乎还想不通。   张采萱好像是听说过如果被晒得太狠的苗是不能一下子接触凉水的,昨天她根本没想起这个。   她确实是没种过地的,有限的那点关于种地的了解都是上辈子偶尔看到或者听说的,根本做不得数。还有就是,这边是南越国,和上辈子根本不同。   张采萱拿了衣衫开始穿衣,商量的语气道:“肃凛,如果真要浇水,你早上去浇试试。”   秦肃凛叹气,“万一又死了呢?”   死就死了,本来那荒地收成就不好。   张采萱虽然没说出来,但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   秦肃凛点头,看了看孩子,起身道:“我去试着浇一点,一会儿回来做饭。”   又隔一天,秦肃凛发现早上浇的没死。于是,他每天起早去浇水,还有胡彻。   胡彻似乎真的改好了,如果秦肃凛两人没有嘱咐他做事,他就趁着太阳没出来前去西山上砍柴,回来做早饭的时候,刚好就是中午,下午等太阳快要落山再去一趟。   秦肃凛和张采萱都不是喜欢使唤人的性子,所以,最近三个月来,那边院子里的柴火非但没少,隐隐又多了一堆出来。   秦肃凛也不是刻薄的东家,如今外头这么热,林子里就更加闷热。没必要去受那个罪,找了胡彻,两人天天往荒地里浇水。   至于先前死了的那片地,张采萱让秦肃凛收拾了重新种上青菜。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要开始准备冬天的干草了。   其实最近太阳好,现在开始晒是最好的,只是最近阳光太烈,出去割草,很容易中暑气。   张采萱一般不干活了,最要紧是带好孩子,骄阳是个爱笑的孩子,对着谁都能露出无牙的微笑。而且喜欢在外面闲逛,不喜欢在屋子里。   村里不止秦肃凛往地里浇水,涂良也跑去浇水,只是他和秦肃凛差不多,两人都是没伺候过地,而且也没去问问村里有经验的人。挑了水就去。   涂良更惨,他干活认真,上手就巴不得干完,一下子就浇了一半,然后就悲剧了。   抱琴坐在床上,一言难尽的神情,“别提了。”   此时她的头发全部挽起包进头上的布里,还在坐月子呢。提起涂良浇的那片地,又好气又好笑。   抱琴靠在枕头上,孩子在边上睡熟了,“我说了,别伺候了,反正伺候得再好,也没有多少收成。”   这确实是实话。荒地本就贫瘠,丰年都没多少收成,更何况这两年这么恶劣的天气。每年把杂草收拾了翻一遍,不让它再次荒了就行了。   秦肃凛浇了两天水后,也放弃了。也不是放弃,打算歇几天再浇,这两天听了张采萱的话,和胡彻一起正割草回来切了晒呢。   抱琴余光看到边上的孩子睁开了眼睛,正懵懂的看着她呢,轻柔的抱起她,笑着柔声哄道:“嫣儿说是不是啊?”   抱琴的孩子,取名张涂嫣,小名就是嫣儿了。   张采萱坐在一看了,笑道:“嫣儿长开了,以后会是个美人。”   “那当然。”抱琴一点不谦虚,下巴微抬,“我的女儿,肯定是好看的。”   随即又低声,“就是晚上吵了点。”   嫣儿光听哭声,妥妥的男孩,那嗓门嘹亮得,那边的杨璇儿院子里肯定能听到,刚生下来那几天好像是日夜颠倒了,白天呼呼大睡,夜里精神得很,抱琴还好,她坐月子呢,涂良怕她熬夜伤了身子,自己折腾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张采萱失笑,“当初是谁说孩子生下来之后,对孩子有无尽耐心的?”   抱琴瞪她,“反正我舍不得上手揍,闺女呢,得好好娇养着。”   说到最后,声音柔和下来,眼神里仿佛软成了一汪水。   张采萱看到后,轻声感叹,“真好。”   抱琴听到了,嘴角笑容加大,“是啊,真好。”   轮到别人坐月子,总是感觉很快的,仿佛不过几天,抱琴就满月了。村里人又拿着贺礼上门道喜来了。   如今村西这几户人家,似乎喜事特别多,过几天那边的两户刘家还有胡家搬新家,作为从别的村子新搬进来的人家,应该会大办,村里所有人都会去请来,这可是融入村子的大好机会。   当初张采萱满月,涂良帮了他们家许多,比如去镇上采买肉菜,都是他陪着的,如今轮到了涂良,秦肃自然也要陪着去。   一般人是不会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找不痛快的,毕竟谁都有这样的日子,都不想有人破坏。   抱琴满月过后,隔壁的胡家也紧接着办了搬家的喜事,有虎妞娘这个表妹在,胡家的喜事办得热闹,而且也不会刻意排挤他们家。   张采萱照旧送上贺礼,包括两户刘家。四嫂刘兰芝的娘家,她并没有把礼物备得厚些,前些日子她满月,刘家送她多少,她就还多少。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能看到外祖母一家。   刘兰芝娘家的搬家大喜,外祖母带着两个舅母和表姐表妹来了。   说起来他们是还算亲近的本家,而且曾经还是邻居,以前肯定有这些人情往来,现在刘兰芝爹娘虽然搬离了落水村,但是他们还是得上门还礼。事实上落水村来的不只是他们一家,基本上的人都到了。   所以,刘家的喜事格外热闹,比青山村别的人家多了好几桌人来。   张采萱到时还早,四哥张进喜和四嫂早就到了,尤其是刘兰芝,看到她抱着孩子到了,还特意迎上来和她说话。   随着日头升高,外面来的人越来越多,落水村的人是一起到的,大概是结伴过来安全一些。   外祖母带着后面一溜的人,看到她之后笑着上前,“采萱,你来了?”   满脸慈爱,仿佛真心疼爱她这个外孙女一般。包括后面的魏氏两人,就好像以前放狗追了她们三回的事情也不存在了。   讲真,她们这么一次次凑上来,张采萱也有点无奈,粘上了真的甩不掉。   张采萱抱着孩子,真心询问,“到底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时间定错~对不住   ☆、第105章 第 一百零五 章 拒绝   魏氏上前一步, 笑道:“没事,就是好久不见你了, 过来跟你打招呼。”   张采萱挑眉, “真没事?”   刘雨喜上前一步,皱眉问:“采萱,不是我说你, 你对我们一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能放狗咬人呢?”   这个,似乎是她表姐?   张采萱有些想笑, 她们之间不熟?这刘雨喜上来就一副说教的语气,当她自己是谁?   不过,如果真的只是一般亲戚, 放狗咬人确实不对,她这么说也没错。   她抱着孩子,笑吟吟道:“放狗咬人,肯定是不喜欢你们啊。”   再没想到张采萱说话和她做出的事情一样直白, 不喜欢直接就说,好歹她们是她外祖家,真就一点都不顾及吗?   几人都愣了愣, 最前面一直没说话的老妇人眼眶微红, “采萱, 是我对不住你,当年家里事情太多,一时间没顾得上你,如今你怨我都是正常的。我本以为他是你大伯, 看在你是张家血脉的份上也会看护你一二,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怎么敢?”   说到最后,语气恨恨,几乎是咬牙切齿。   魏氏接过话头,“是啊,采萱,当年的事情,就算是我们提前知道,我们也只是你舅母,如何能够插手?”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是想要她理解她们当年的无奈了。   张采萱不想和她们掰扯当年,只道:“那我被卖到周府也不是秘密,村里众人都知道,为何你们从来不去找我?”   老太太噎住,魏氏转开眼,话却说得飞快,“周府那样的门庭,我们怎么敢去?再说,你去周府之后的日子肯定比在家里过得好,你不是还存了银子回来买地造房子?以前我们和你来往不多,你不知道就算了。但是如今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落水村那边经常被淹,我们家虽然运气好没有淹到,但是屋子潮湿……”   一开始还稍微有点道理,到后来就越来越不靠谱了。张采萱没有打断她,倒是想要听听她们能够无耻到什么地步?   魏氏见她不接话,暗自咬牙,接着道:“你外祖母身子一年比一年差,觉得亏待了你,也想要陪陪你,这个冬天,你能不能把她接过来?”   “凭什么?”张采萱反问。   老太太忍不住了,这丫头片子对她没有一点尊敬,规矩礼仪,待人接物什么都不懂,面子上的情分也不知道维持一二,闻言再也忍不住,怒道:“凭我是你外祖母,我生了你娘,你就不能把我拒之门外。”   本来张采萱和这几个人说话时,边上的人都注意到了,今天是刘家大喜,识趣的人都不会在今天的喜宴上找晦气。   但是老太太一激动,声音就高了点,或许还有她刻意的成分在。   众人看着刘家人的目光都意味深长起来。   老太太这话认真论起来也没错,外祖母想要去外孙女家中住段时间,如果关系到了,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这么多年不来往,就想要直接搬进来住,脸皮可真厚。   如今外头的人有多少想要搬进青山村他们还是知道的。   张采萱淡然的看着她 ,眼神嘲讽。她还未说话,四嫂刘兰芝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冷声道:“大娘,你们一家是来为我爹娘贺喜的吗?搬不搬的为何非要到我家来说?还特意选在今天?”   她转身看向众人,“大家评评理,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们一家跑来闹事,居心何在?”   刘兰芝确实有立场生气,老太太口口声声指责的人是她公爹,这里又是她娘家。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老太太和魏氏她们都觉得脸热,刘雨喜姐妹两人身子躲了躲。   她们是真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张采萱一样不给面子。   正常人不都得含笑应付几句?   然后等到饭后,他们就好上门了,张采萱如果当众应声了,且态度正常,一会儿她们就可以上门去叙旧,如果再不让她们进,就是张采萱无理取闹了。   算盘打得好,但是没想到张采萱一点脸不要,直接当众撕破脸。   边上有人打圆场,“吃饭吃饭,该开饭了。”   魏氏叹口气,目露失望,还想再说什么。   张采萱懒得听,无非就是她作为与老太太斤斤计较之类的话,总归是她不对。如果将刘家人接纳成亲戚是不对的话,那她确实是不对的,也不想对。   张采萱换了一只手抱孩子,率先打断魏氏,“我不认识你们,哪怕是亲戚,情分也是要你来我往的维系的,我从小到大也没看到有什么亲戚来找我,你们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如今我已经长大,也已经成亲,没想过要认什么亲戚,也不觉得我幼年孤苦无依的时候都没照顾我的长辈如今需要奉养。再说,我娘只是女儿,没听说过哪家姑娘嫁人之后还要奉养母亲的。”   她抱着孩子,直接就和边上的虎妞娘一起去坐好,等开饭的意思明显。   虽然事情闹得大,满院子的客人都听到了,但也只能算是刘家喜事中的一个小插曲。待到饭菜上桌,众人早已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热热闹闹地吃起饭来。   饭后,阳光还很热烈,张采萱并不着急回家,她既不想留在这里让魏氏她们再次找到机会纠缠,也不想回家让她们找上门去。   心下一转,她抱着孩子起身出门,看似回家 ,只是走到抱琴家门口时,顿住脚步,伸手敲门。   她们没有追出来,张采萱也不管,反正无论人前人后,她都没打算和她们虚与委蛇。这个外祖母居心不良,居然打着想要搬进她家的主意,她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和她们维持表面上的客套。   涂良出来开门,张采萱抱着孩子直接去了抱琴的屋子。   抱琴抬眼看到是她,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张采萱坐下,怀中的孩子也醒了过来,她将他抱得高了点,才道:“那刘家又找来了。老太太想要搬进我家去住。”   抱琴讶然,半晌才道:“这比我爹娘他们还不要脸。”   可不是嘛!   一般人被亲戚放狗咬三回,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上门来了。她们倒好,还想着众人面前她可能会给点面子不闹,张采萱偏偏不顺着她们。   抱琴想不通,“这再怎么样 ,老太太也轮不到你来养啊。”   张采萱淡笑道:“人家不是要我养,是想要老太太和我培养下感情,免得老人家留遗憾。”   话说得再好听,本质还是想要搬到她家来。而且,以刘家人这么不要脸的作风,很可能老太太来了之后,她那表姐表妹会搬来陪伴老太太,然后魏氏她们又会说姑娘家这么借住着不好,再搬两个人来避嫌……   张采萱想到这些,再次暗暗下定决心坚决不让她们进门。   一直到太阳落山,秦肃凛从镇上回来过来接她,她才回了家。   在知道刘家今天又闹了一出之后,而且还是当着村里那么多人的面,秦肃凛也皱起了眉。   张采萱反到宽慰他,“没事,落水村那么远,镇上那条路还有人打劫,平时她们也不敢来,等刘家的喜事过了,她们也不会来了。”   想来也来不了。   确实如此,等到另一户刘家人搬家时,早就定好的日子,也早就告知了落水村众人,刘兰芝爹娘喜事那天,他们还特意到门口一一相邀了的。   但是到了日子那天,愣是没等到那么多人。   只刘家的亲兄弟来了一桌,众人才知道落水村那边的人为何不来。   原来是那天他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人多,众人虽然结伴,却也没有全部一起走,三三两两的一起,远远的都看得到。   但是路旁打劫的人就是那么胆大,愣是把走最前面的几人搜了一遍。   都知道后面有同伴,只需要拖一会儿就行,但是打劫的根本不给他们拖延的机会,一把刀横在脖子上,刀锋碰到肌肤上,大热的天愣是冷的透心凉,别说喊了,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拿走,更甚至有人刚上身的细布新衣,也被威胁着脱了下来。还因为动作不够快,被踹了一脚,回去躺了两天。   所以,来的几人身上 ,大大小小拎了好多布包,都是替村里人带的贺礼。   一路上提心吊胆,好在今天天气好,路上人多,没看到劫匪。不过来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吃过饭后趁着天色还早,立时起身告辞。   众人惊讶,随即面上都不好看了,落水村众人只来一两次,青山村众人想要去镇上可就只有这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秋收   大喜的日子, 院子里自从落水村一行人走了之后,愣是安静了下来。   喜事的主人,也就是刘柱, 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他家中老老少少加起来足有十来人,此时僵硬着脸,面色隐隐发白,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招呼众人,“大家多吃, 肉菜都有, 管够。”   或许是因为想要融入村里的缘故,前几天的胡家和刘兰芝爹娘的席面都办得大方 , 素菜都是可以随便添的,肉菜也有,只添一次, 还不多。就算是如此,已经两年没收成,能够办出这样的席面, 算是很有诚意了。   青山村里这段时间, 也有人办喜事,但都不如村西这些人大方。   听到招呼,众人回过神来。今天可是刘家大喜日子,院子里的气氛也太沉闷了些, 不像是办喜事,倒像是办丧事了。   一时间,气氛活跃起来,但热闹表面下,众人都有点忧心忡忡。没有了前几天的轻松。   张采萱心里则捏了一把汗,隐隐有些后怕。要知道,刘兰芝爹娘大喜那天,秦肃凛可是架着马车独自去了镇上。   秦肃凛今天有空,也过来帮忙,张采萱抬起头,一眼看到和涂良坐在一起的人,暗暗松了口气。   以后,镇上还是少去的好。   饭后,众人也没了心思聊天,一一告辞离开。   秦肃凛接过孩子,打了把伞遮阳。   现在外头日头大,张采萱每次都有意避着阳光,但是抱着孩子出门哪里有那么合适?   上一次他之所以去镇上 ,就是为了这把纸伞了。在村里这可是个精贵东西,众人下雨出门一般都是蓑衣斗笠齐备,至于遮阳……根本就没有人会觉得需要遮阳。   两人脚下有些快,往家耽误方向走。路上有不少人和他们一起走,对于秦肃凛手中的纸伞只是好奇的看 ,并不询问,只闲聊些别的。   如今在村里人眼中,秦肃凛两人是比顾家次一等的富裕人家,比顾家差远了,但比村里人可富裕太多了。拿把纸伞,也实属寻常。   再说了,秦肃凛如今得了儿子,怎么宝贝都不为过。   分路时,刚好站在齐瀚家边上,众人和他们道别,再往左边去,就只有张采萱一户人家了。   两人脚下加快,哪怕有伞遮阳,孩子在太阳底下晒久了总归是不好的。   都走远了,张采萱余光扫到一抹粉色,定睛一看,只见身着月白长衫的齐瀚站在往西山去的小路旁边,因为有路旁的杂草遮着,只看得到他上半身,他的对面就是上一次张采萱看到那抹粉色了。   齐瀚已经和顾月琳成亲了,没想到张茵儿还不死心。而齐瀚……   张采萱心里复杂,顾月琳虽然被保护太好,天真的了些,但确实是个好姑娘。   她收回视线,以顾月景对妹妹的重视,若是被他知道,不知道他是维护妹妹还是维护好友?   是的,齐瀚住得久了,众人也发现了他和顾月景相处熟稔,不像是舅子和妹夫倒像是亲近的友人。   张采萱只扫一眼就收回视线,可真会挑时间,今天刘家有喜,村里众人一般都会上门贺喜,也就没有人回去西山了。而他们站着的地方,如果不去西山和张采萱家,是看不到的。   就是不知道齐瀚是不是真的有二心了。   不过又一想,应该不可能,又不是傻,顾月琳和张茵儿,傻子都知道选谁了。   很快到了八月中,地里的粮食应该收了,但是苗就蔫蔫的,麦穗也瘪瘪的,看样子都没有多少收成了。   不过,比起去年一粒粮食没有,今年还是好太多了。如果不卖的话,喝青菜糊糊是够了。   村里人紧锣密鼓开始忙着秋收,张采萱家中也不例外,秦肃凛带着胡彻,趁着天气好去后面割麦穗,张采萱就负责晒,还有带骄阳。   三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认清人了,时不时对着张采萱露出无牙的微笑,惹得她心里更软。   秦肃凛和胡彻两人都有一把力气,又不怕苦,早上起得早,夜里就着月光有也在干活 ,不过几天时间,后面的荒地里就全部收回来了。   当然,张采萱家的荒地贫瘠,苗也瘦弱,麦穗根本不大。村里的地也有那种肥沃的,苗并没有被晒干,收成要好些,只是麦穗还是青幽幽的没变老变黄,得再等等。最多也就是七八天的事情。   但就是这七八天,就出事了。   张采萱的麦子还没怎么干呢,晚上收起来后就放在屋檐下,第二天好晒。   夜里睡觉时,秦肃凛还在跟她说,再晒个两天就可以收入屋子,等着再冷一点,烧了炕之后就可以挪到地窖里面去。   谁知道当天夜里,雷声轰隆隆响了起来,张采萱来了这么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闪电,闪电光透过窗户把屋子都照亮堂了。很快,房顶上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张采萱醒了过来,边上的秦肃凛已经下床,趁着外头时不时闪过的光亮,道:“我出去把粮食搬进屋里,说不准会被雨飘进来淋湿。”   好在粮食不多,他很快就回来了,顺便还从柜子里拿了床被子给张采萱母子盖上,“天冷了点,孩子还小,小心着凉。”   张采萱把被子给孩子盖好,重新躺下,迷迷糊糊想起,村里那些收成好的人,应该都还没开始收,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   关于灾荒,其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灾,一是她看只是囫囵翻过,真的没仔细看,二是是围绕周秉彦夫妻展开的,主要是说两人在一次次误会、冷战、争吵、纠结、和好中感情渐渐地加深。可没仔细说过外头的灾荒,只知道许多外地的灾民涌入都城,都城郊外很乱,还有冬天很冷 。还提过农户家中身子不好的老人说不准会一睡不醒。   她先前不是没想过将这些告知众人,只是她拿不出证据,是不会有人相信她的。那种说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大事,她一件都不清楚。   比如这个秋天还没秋收完就有大雨下来,她就一点都不知道。   周府离村子太远,周秉彦和楚霏霏身边都是勾心斗角的故事,关于庄户人家几乎没有。能够提到一句肉菜不好采买就已经很难得了。   迷迷糊糊的她也没睡着,外面天亮了。今天似乎亮得晚了些,只是外头下雨,这本就正常。   边上骄阳咯咯笑出声,秦肃凛已经不在,隐约听得到厨房里有声音,他应该在做饭。   最近骄阳还是每天夜里吃两回,张采萱都得坐起来喂,夜里还得小心睡觉时被子闷着了他。根本睡不好,头发都比以前掉得多些。秦肃凛看在眼中,家中的活计基本上都揽了过去。   外头的雨势不减,房顶上落下的雨水流到院子里,汇成水流往院子外流去。   张采萱察觉到凉意,找出衣衫给骄阳多加了一件,这才抱着他出门。   天气确实转凉了,一件衣衫会觉得凉嗖嗖的。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有些秋意本就是正常。   吃饭时,秦肃凛看着外面的雨势,叹息道:“不知道这一回要下多久?”   这个真的是看天意了。   雨势很猛,三四天后才小了些,但一直没停陆陆续续的下。   张采萱没干的粮食,全部拿去铺到炕上烧了柴火哄干,当初她随口一句话,没想到真的可以用上,那两间热得快的房子,烘干粮食确实要快很多。   她家的暖房和村里众人的不同,做了炕床,这件事情是有人看到过的 ,当初虎妞娘带着众人前来买土砖时,张采萱还特意跟她们说了做法。   村里的许多人家现在都有炕,但是想要和张采萱一样在上面烘粮食却是不行的,因为他们哪家也没有张采萱的炕床多,只那么一两间屋子有地方太小,根本烘不了多少,而且还得住人呢。更别提有的人家趁着雨势稍减,冒雨去将地里湿透了的麦穗割回来。   但是粮食没晒干,外头又在下雨,如果一直捂着,用不了多久,大概会发芽或者发霉。尤其是湿麦穗,如果不管,发芽是肯定的。   无论哪个,村里人都接受不了。   当虎妞娘穿着蓑衣,和虎妞爹一起上门来时,张采萱还有些诧异。秦肃凛带着两人进来,看到他们满身的水,讶然问道:“大婶,这么大的雨,你们……”   虎妞娘在屋檐下脱了蓑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进门来,看到她怀中的孩子,眉眼柔和下来,“越来越好看了。”   张采萱笑着摇头,“孩子不都这样么?”   虎妞娘不赞同,“你们家骄阳,和别人家孩子一看就不同,养得精心不说,还机灵得很,以后定然是个聪明的。”   听到有人夸自己孩子,张采萱嘴角忍不住勾起,看到外头没进来的虎妞爹,张采萱好奇,“大婶,你们有事情么?”   肯定是有事,要不然就不会冒雨跑过来了。   虎妞娘叹气,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对面原先张采萱的房子,问道:“你那边的炕床,如今有点火么?”   张采萱摇头,前几天她烤粮食了,昨天才干透,刚歇火。因为要烤粮食的原因,为防屋子里的菜被烤死,她把菜都收干净了。   虎妞娘一喜,“能不能借我们家烤……”   话没说完,她顿了顿,“我会付谢银给你。我们家的粮食大部分没干透,看样子暂时不会发霉,倒是不急。只是我们前天和昨天冒雨把南边的麦穗割了回来,全部湿哒哒的,如果再捂两天,估计就不能要了,”   听她一说,张采萱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们是要烧炕来烤?”   虎妞娘点头,“采萱,我也是没办法了,你说那粮食如果就这么在穗上发芽,就不好吃了。”   张采萱如今的暖房里面再干净不过,除了炕床和土什么都没有。借倒是可以借,只是……   她正色道:“大婶,烧可以,只是柴火你得自己拿来。”那边可堆了不少柴火,别看着顺手就拿来烧了。虽然不是他们两人砍的,但是是他们花了粮食让胡彻两人砍回来的,没有白白便宜外人的道理。   虽然以她的性子不太可能拿,但张采萱还是觉得先说清楚最好。   虎妞娘只听到了前面的话,面色大喜,待听清楚张采萱的意思后,一挥手道:“放心,我啊,还会多给你搬点柴火来。”   当天下午,虎妞一家人就陆陆续续将麦穗弄到了张采萱家烤了起来。   雨天外头走动的人不多,但是不妨碍他们看到虎妞娘一家忙活。大家都为了那湿漉漉的粮食发愁,看到他们一家的动静后,听到过张采萱暖房造法的人都心下了然。   要不说虎妞娘那人脑子转的快呢,她这是拿去烤了啊!      ☆、第107章 第 一百零七 章 暖房   有脑子转得快的人, 立时就披上蓑衣跟着虎妞娘去了村西。   张采萱答应了虎妞娘之后,就不再管对面了,反正有胡彻看着, 而且虎妞娘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出不了什么事。   外头在下雨,这些天可把骄阳憋坏了,他本就很喜欢外头, 看到秦肃凛从厨房出来,眼睛都亮了些。   秦肃凛抱着他不觉得累,平时也最喜欢带他出门。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 其实隔着关好大门的院墙, 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已经搬来了多少?”   张采萱摇头, “应该快没了,本来也没多少。”   确实是没多少,大部分的地里的粮食都被太阳晒得狠了, 苗早早就黄了,只剩下最好的地里成熟得慢些,今年收成本就不多, 虎妞娘那边, 最多就几百斤。   看到对面房子有烟冒出,显然虎妞娘已经点火了。   秦肃凛看到后,也打消了去帮忙的念头,“外头冷, 带骄阳进屋。”   张采萱没有异议,转身进门,还未踏过门槛,就听到院门被人敲响。她进门的脚步顿住,回身疑惑道:“别是大婶还有什么事?”   秦肃凛已经冒雨去开门了,带进来的人张采萱刚好认识,事实上村里的人除了虎妞娘和张家,别的人她都只是认识。   张采萱笑着询问,“大婶,这样的天气怎么出门了?”   来人是进有的娘,就是当初进有媳妇拦住她带药材,孙氏趁机让她帮忙带药那次。   张采萱记忆里,进有夫妻都是和善讲理的,那回的药材确实贵了一半不止,人家对价钱也没多说,还认真道谢,有孙氏的胡搅蛮缠在前,进有媳妇这样就很难得了。   妇人一脸的温和,将身上的斗笠拿下,边道:“采萱,是这样,我看到虎妞她娘搬了粮食过来烘,我来就是想要问问你,等她烘完了,能不能让我也烘烘?”   又赶紧补充道:“当然,谢礼也有的。不白用你家的房子。”   张采萱点头,“只是柴火得你们自己拿过来,别看我对面堆那么多,我们家人少,平时散活太多,我又要带孩子,没空上山砍柴。”   能够得张采萱一口答应,进有娘已经很满意,柴火算什么,粮食才是要紧。忙不迭点头,“那是,柴火我家多,多给你搬点过来都行。只是这谢礼……”   谢礼必须要收,要不然村里人都来就麻烦了,而且不花钱的东西总是廉价的。张采萱造的新房子,可不会随便给人乱来。就算是有人要烘粮食,她也会看人的。   张采萱试探着问,“大婶,你愿意给多少?”   进有娘看了看对面院子里的烟,有些紧张的搓搓手,那可是没住过几天的新房子,不敢胡乱开价,也试探着回,“五十斤?”   张采萱愣了下,五十斤粮食对她来说虽然不多,但是对进有娘来讲,可是一家人好几天的口粮。她认真打量了一下进有娘,这也是个纯良的人。   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张采萱和虎妞娘走得近,肯定不会多收她谢礼,说不定就是意思一下就行,如果进有娘一口咬定和虎妞娘付一样的谢礼也完全说得过去,但是她没有,甚至只字未提虎妞娘,也没问她付多少。   显然她并未把自己和虎妞娘放在一样的位置,说得再明白些,就是她有自知之明,没有厚着脸皮占便宜。   见张采萱没有回答,进有娘咬咬牙,“七十斤,不能再多了。”   张采萱笑了,“大婶误会我了,就五十斤,等他们家好了,就轮到你们家。”   进有娘没想到张采萱还会主动降价,真心实意道:“你是个好的,我记得你这份情分,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告诉我。”   张采萱含笑应了。   虎妞娘家的粮食用四间房子烘了三天,这三天里,暖房的火就没歇过,烘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收拾收拾,趁着雨小把粮食装回家了。   值得一提的是,虎妞娘在知道了进有家付五十斤粮食时,特意称了五十斤粮食留下。   进有家很快搬了粮食过来,紧接着又有人上门,张采萱也答应了。   柴火自备 ,三天五十斤粮食。她虽没有明说,这价也算是摆在明面上了。   进有家的粮食没有虎妞家多,三天时间已经烘得足够干,拿去交税都可以了。进有家烘干粮食之后,自觉留下五十斤,而且两家还留下了一堆柴火。   当看到上门来的李氏时,张采萱还有些诧异,不过心里一转就了然了。   张全富的地本身不算多,但是咬牙买下了属于张采萱爹的那份之后,肥地就隐隐比村里人多了,但是他一分家,就看不出来了。虽然分家,但也不妨碍他们家的粮食比别家多一些,而且因为地好,他们家的湿麦穗可以说是最多的。   李氏拿着几个鸡蛋,语气忐忑,“采萱,能不能借我烘几天?”   张采萱点头应了,“和她们一样的价,自带柴火。”   李氏面色一喜,“采萱,谢谢你。”   张采萱摇头,把桌子上的鸡蛋推了回去,道:“没必要说谢,我本就收了谢礼的。这鸡蛋你拿回去,给道远他们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别亏了他们。”   张采萱执意,李氏无奈,拿了鸡蛋起身告辞。   张全富带着五个儿子在对面烘了三天,人多就是好。当初虎妞娘只有虎妞爹和大哥轮流看着。张家就两人一轮,根本不累,夜里看火的人白天还可以补眠。   其实,张家的粮食捂了六七天,有些已经开始发霉,闻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如果再不想办法,可能真的要捂坏了。发霉的粮食拿去交税,衙门是不收的。   话说每年交税都是村长收好了告知衙门那边来人接,一般在九月底。张采萱还没交过税呢,当初丈量的时候衙差就说了。因为她是荒地,前三年免了税收。   所以,张采萱今年还有最后一年免税机会,等到明年,就会和众人一起交税了。   张采萱的房子再多,也烘不干村里那么多人的粮食,或许是受了她炕床的影响,村里有的人家没办法,总不能看着粮食发霉发烂,宁愿打地铺,也把炕床挪了出来烤,更有甚者,直接把粮食铺在宽敞的地面上晾着,边上点了火盆烘。其实效果也不错。   张家烘粮食的几天里,几个嫂子有时候还会过来找张采萱说话,其实她们是过来送饭的,粮食边上离不得人,再说,也得看着火。   胡彻很少和张采萱他们一起吃饭,秋收那几天太忙,他们干脆让胡彻不要做饭。张采萱顺便做了他的,让他一起吃时,他拒绝了,非要端走自己吃。   或许是不自在,张采萱也不强求。秋收过后,胡彻又开始自己做饭了。   只是这几天,张家人送饭时,会多准备胡彻那份,让他得空的时候帮忙看看火。   因为这个,胡彻还特意过来询问了秦肃凛的意思。张家的饭他收还是不收?   收了就意味着要帮忙干活,不收的话,他本就是秦家雇的长工,拒绝外人的东西也说得过去。   秦肃凛让他收了,当然也不白收,会帮着他们家装粮食,回去的时候还帮忙搬了一趟。   实在是张家人多,外人想要帮忙都帮不上。   又是十来天过去,雨势终于停了,而村里众人家中的粮食也想办法都弄得差不多了。   粮食就是命,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看着它发霉,真正霉烂了的根本不存在。如张家那种捂得有霉味的都少。   张采萱会知道这个,是因为她抱着孩子去村口看众人称粮食了。   从她搬到村西之后,村里她就不常过来,基本上都是路过,还是坐着马车路过,后来她有孕之后,因为雪天路滑的缘故,路过都没了。   今年天气回暖之后,她肚子那么大,没事自然不会跑过来,再后来孩子落地,她也习惯了不往这边来,再加上天气炎热,阳光热烈,就更没想着过来了。   今天不同,好不容易天放晴了,虽然还有点凉嗖嗖的,但这已经是近来好天气。骄阳早就在家里憋坏了,小孩子嘛,总是喜欢热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今天就这么多,明天会多些   大家晚安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粮食   当然, 喜欢热闹的不只是骄阳一个小孩子。宽敞的村口此时大大小小的许多孩子跑来跑去。骄阳的眼睛不停地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   跑来跑去的, 大半都是小孩子。大一点的都在帮忙搬粮食, 张采萱饶有兴致的左右看看, 脸上的表情和骄阳也差不多了。   村长摆了一张桌子, 上面笔墨纸砚齐备。此时他正认真看着一旁笨重的称, 后头还有人排队, 场面一度热闹。   虽然热闹, 但众人并没有多高兴。更多的人忧心忡忡, 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低声说话,也有年长的老人一本正经的说教, 对明年的天气和收成预估一番,听的人还一脸的若有所思。   “采萱, 你也来了?”一把熟悉的妇人声音, 还很年轻。   张采萱回身, 一眼就看到了对着她笑吟吟的抱琴, 她边上还有四嫂刘兰芝。   说到刘兰芝,当初定下这门婚事,刘家图的就是老四成亲就分家,可以帮衬一番。   果然如此,落水村房子被水泡,他们一家拖家带口跑来投奔, 一住就是大半年。后来又帮着把房子造起来,最要紧是,因为刘兰芝, 他们一家搬了过来。   青山村和落水村,这两个村子在以前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大家日子都还过得去。甚至落水村那边隐隐还要好些。因为水源充足的缘故,地不太多,水田却多了许多,每年的白米和黄米出产虽不多,但是价钱贵。也就是说,青山村众人辛辛苦苦割杂草翻地的时候,落水村那边只需要伺候好水田就行了。   光是水田,空闲的劳力就多了,每年去都城打短工的人,比这边两个村子都这边去的早,一般都能找到满意的活计。   但是如今,落水村的人无一不想着往外搬,实在是受不了动不动房子就被淹。最近下了这么久的雨,落水村那边,说不准已经又被淹了。   刘兰芝一家算是很成功的,顺便还帮了一把隔房的堂叔。抱琴因为和他们是邻居,现在关系还不错。   张采萱面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笑容,“过来晒太阳。”   抱琴怀中也抱着孩子,刘兰芝却是不能和她们一起悠闲的,她还扛着半袋粮食呢,对着张采萱打了招呼就去了村长那边。   张采萱有点好奇,张家那么多人,不至于要刘兰芝来搬粮食?   “她这是做什么?”   抱琴摇头笑道:“交税呢。”   张采萱讶然,“怎么要她交……”对上抱琴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这是帮娘家搬粮食交税呢。   又疑惑, “他们这边又没地,交什么税?就买来的那几分地,造过房子就只剩一块菜地了,那也要交税?”   抱琴失笑,“哪是?他们是交落水村那边的地。”   张采萱了然,就算是刘家搬出来了,他们家的地还在落水村。只要有地,就得交税。   “听兰芝说,他们家的地已经卖了。今年是最后一年。”说到这里,抱琴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买他们家地的,就是你外祖母一家。听说价钱一直谈不拢,被你外祖母家压的太狠,后来还是咬咬牙卖掉了 。”   地这玩意儿,什么时候都有人要,只看价钱合不合适而已。   张采萱余光突然看到李氏也过来了,张全富一家算是最早交掉的,没想到李氏还跑来凑热闹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李氏眼神扫过刘兰芝时,微微不悦,看到张采萱和抱琴站在路旁,笑着道:“采萱也过来看热闹吗?”   兴许是因为前些天张采萱答应让他们家烘粮食,几个嫂子又经常去找她说话的缘故,李氏对她也少了点以前的客气,熟稔起来。   张采萱笑着点头,“带骄阳过来晒太阳。”   李氏的眼神落到骄阳身上,眉眼柔和了些,“可人疼的,长得真好,再过一段时间天气转凉,你可得小心不能让他受凉了,要不然孩子受罪,大人也难受。”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张采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含笑应了。   一旁还有抱琴,李氏也依样嘱咐一番,不过比起方才对张采萱就少了那么点关心。抱琴当然看得出,却依旧笑吟吟道:“我们嫣儿多谢大娘关心。”   李氏又夸赞了一番嫣儿的长相和抱琴带孩子的用心。张采萱站在一旁,眼神却已经落到了村长那边,那笨重的称上不停有人把粮食抬上抬下,而且村长的哥哥还每袋粮食都会打开查看一番,不止如此,他还把手伸到麻袋里面,几乎到底的位置抓一把出来看,有时候还会多抓几把。   此时天色还早,今天又是第一天。送上粮食都人都会有点紧张,对着他满脸笑容。   一般情形下,村长都是不为难大家的,看过之后就上称,也有少数人被退了回来。   不用想,肯定是因为粮食不够干燥,或者是发了霉。张采萱若有所思,如果村长不够公正或者是看谁不顺眼,想要穿小鞋的话,就太简单了。   张采萱还看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人,进义。   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此时他和村长吵了起来。   进义在村里这些年轻人当中,算是皮肤白的,但此时他却脸和脖子都胀得通红,满脸气愤,看着村长愤愤道:“我家这个,为何不行?明明就是和我大伯家的一样烤的,地都是一样的,烤的时间也是一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还没有人去劝,大多都是看戏的神情。   村长有些无奈,和他那查看粮食的哥哥对视一眼,道:“不是不够干,是你们家这个空壳太多,你也别生气,这粮食不是给我吃,是要拿去交税的。万一衙门的人来看,刚好抽到你这一袋,把我们村的税粮全部退了回来怎么办?”   此话一出,边上的人看戏的人就有点急了。村长似没看到般,继续道:“如果是以前,放进去也行。万一不行,大家伙拉回来重新收拾一遍就是。但是现在欢喜镇外头的情形想必你也知道,万一退税粮,是要我们村的人自己拉回来的。路旁打劫的人那么多,看到我们拉着粮食……万一路上出个什么闪失,谁也承受不起啊。”   方才高高挂起的人,再忍不住,都上前语重心长的劝进义,“进义,再拿回去收拾一下,万一真要是被退,可怎么整?”   所有人都再劝,还有妇人阴阳怪气,“到时候你赔给我们粮食吗?村里的税粮你出?”   后头有人催促,进义瞪他一眼,恨恨的把粮食搬了下来。   胡玉妍也上前帮忙,还未碰到麻袋,进义忙拉开她,皱眉道:“小心些,不用你。”   张采萱看到,胡玉妍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似乎有孕了,看那肚子,大概五六个月了。   进义娘正和村长纠缠,软磨硬泡都不行之后,也有些恼了,“既然如此,那这粮食我搬回去,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家的粮食你们也看到了,已经算是很饱满了。我愿意拿回去重新收拾,但是……”   她看向村长,又转身看向众人,“要是到时候税粮交不上去,衙门那边嫌弃不好,退回来的话。也不关我们家的事,毕竟,我们家可是重新收拾过一遍了的 。村长,你要是答应,我就拿回去。”   刘氏一脸无畏,等着村长答复。   村长皱起眉,“如果大家都好好的准备税粮,衙门那边自然不会退。”   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刘氏岂是好糊弄的,直接道:“你给个明白话,别扯这些没用的。”   边上也有妇人低声劝,刘氏全然听不进去,只执着的等着村长答话。由于她说话声音颇大,张采萱和抱琴她们这边听得清清楚楚,李氏低低道:“唉,行不行的,还不是村长说了算,要是下一次还不行……她就是太要强,一点亏都不能吃。”   全礼媳妇已经上前,拉了刘氏去一旁低声说了几句。等她们再过来时,刘氏还有些不甘心,不过态度已经软和了。   抱琴一笑,低声道:“还是个听劝的。”   李氏不以为然,“那是因为进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要不然,她那人什么时候服过软?”   刘氏认真道了歉,进义也不再说了,进义爹是个沉默的性子,见事不可为,便上前扛了一袋往家走,刘氏也上前搬,进义忙上前帮忙。胡玉妍想要帮忙,却谁也不让她干活。   就是进义拉开她时,也看得出手上放轻了力道的。   接下来就是刘兰芝,她娘早就来排队,看到刘兰芝爹娘上前,李氏看到后叹口气,几步过去帮忙搬。   张采萱没注意这个,她的眼神还在胡玉妍身上,如今她应该算是得偿所愿了?看进义待她,也不像是没有情分的样子。   抱琴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兴许是猜到了张采萱的想法,笑道:“这个世上,缺了谁都是一样过日子,看他们现在,日子还不是顺心如意?”如果当初是进义得偿所愿,刘家说不准还没有如今的顺心。   张采萱不置可否,此时日头升高,骄阳也昏昏欲睡,她看向一旁抱琴怀中还精神的孩子,道:“我得带他回去睡觉,你回家么?”从村口这里到村西那边,还是有点距离的。   抱琴点头,“回,嫣儿一会儿也要睡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了不少村里人,都含笑和她们打招呼。抱琴的孩子姓张,村里人一开始还颇觉得稀奇,渐渐地也习惯了。抱琴是招赘,孩子跟她姓再正常不过了。   许多人暗暗等着齐瀚那边,等他和顾月琳的孩子生下来,看看跟谁姓。虽然众人拿人手短不好意思说顾家钻空子,但若是孩子真的姓齐,也有点说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晚上八点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生病   说起来齐瀚和顾月景一样, 一般情形下不和村里人来往, 平时在村西那边偶尔会遇上他散步, 村里这边是一次都看不到。   顾月琳成亲后和以前一样深居简出, 根本看不到她人。自成亲后也没有来找过张采萱说话。   张采萱和抱琴两人抱着孩子不紧不慢往村西去, 快到村西时, 骄阳又醒了过来。   再想要午睡, 是不太可能了。   抱琴见了, 笑道:“早知道就多在村口站一会儿, 回家去冷冷清清的,说不准会哭。” 还真有可能, 今天秦肃凛见天气好,和胡彻还有涂良一起上山去砍柴了, 家中只剩下了她们母子。   “要不, 去我家里坐坐?”抱琴含笑提议。   张采萱没拒绝, 抱着孩子和她一起转向了她家的路。路过杨璇儿的院子时, 看到顾夫人和顾月琳站在门口。   说起来这还是张采萱在顾月琳成亲后第一回看到她。以前跳脱活泼的小姑娘如今稳重了些,学着顾夫人,隐隐有了些端庄的模样。   看到两人,顾夫人脸上就带了笑,“采萱,抱琴, 你们去哪里了?”   抱琴微微一笑,“今天村口那边交税,我们去看热闹了。”   顾夫人含笑点头, “有事情么?不如去我家中坐坐?”   抱琴有些讶异,顾家的门平时可少有人进。不过她很快收敛了,笑着拒绝,“不了,孩子要睡觉呢。”又随口问道:“顾夫人和齐夫人在这边是想要寻杨姑娘么?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过杨姑娘了。”   顾夫人眉心微皱,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们也是 ,就有点担心她,特意过来找她。”   张采萱听了,面上笑容不变,光听看顾夫人的样子似乎对杨璇儿紧张得很,但是在场这几个人可都知道,杨璇儿被刘氏纠缠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都不见顾家有人出面 ,哪怕就是顾书去问一声,刘氏也不敢纠缠那么久。   抱琴和张采萱对视一眼,也不多说,兴许人家表兄妹现在关系恢复了呢。当初刚刚他们两家的关系可是很好的,甚至还是因为杨璇儿才会搬到这边来,顾月琳也每天都会找杨璇儿说话。   两人含笑和她们道别,继续往抱琴家去,两个带孩子的女人坐在一起是有很多话说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午后,张采萱起身告辞回家。   抱琴和她很熟,知道她要回去做饭,也不多留,抱着孩子送她到门口。   张采萱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再次路过杨璇儿的院子时,看到顾家的马车远远的从村里过来,她有些好奇起来。   顾月景虽然和他们一家不熟,但是顾书和顾棋却是很熟悉的,譬如去镇上这样的事,一般情形都会过来找秦肃凛结伴,再不济也会问一声。这本也是顾月景默许了的。   但是现在,她看到了顾书架着马车从外面回来。   张采萱扫一眼就收回视线,兴许不是去镇上也不一定。今天村里交税,说不准顾书用马车运粮食过去呢。   她抱着孩子走路是没有马车快的,方才还看到刚从村里过来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顾家门口,却没停下,往杨璇儿的院子去了。   张采萱不想管人家表兄妹之间的事,不紧不慢继续走,余光却看到顾书马车停下后,从里面扶出了老大夫。   这是……有人病了吗?   应该不是观鱼,前几天刘家有喜事,还是观鱼上门送了贺礼,虽然看起来单薄了些,但却没有看出生病的迹象。   既然不是观鱼,那就是杨璇儿了。   张采萱已经走到齐家院子外,远远的看到秦肃凛和几人拖着树从上面下来,她顿住脚步,打算等他们一起回家。   秦肃凛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番后安下心来,擦一把头上的汗,道:“回家。”   杨璇儿病了。   消息是从进义娘口中传出来的。事情还要从胡玉妍的肚子说起,如今去镇上有多危险,青山村的人都知道,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去冒险。   胡玉妍有孕后,一直没有看过大夫,知道有孕还是刘氏和她姑母看出来的,后来她肚子越来越大,那肯定就是有孕了。如今顾家请了大夫来,刘氏知道后就上门去求见顾夫人,想要请大夫去帮她儿媳妇看看。   顾家已经落户青山村,这样顺手的事情,顾夫人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大夫从杨璇儿家中,直接就被顾书送去了进义家。   要说刘氏对杨璇儿没有一点怨恨是不可能的,哪怕杨璇儿全部付了进义的药钱,又给了她一百斤粮食。巧舌如簧说进义心悦的是她的丫鬟,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刘氏心里门清。无论她如何狡辩,进义是过来帮她的忙才会摔跤,腿瘸了是事实。   她只生了进义一个儿子,当初的进义在青山村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小伙子,他们家也算富裕,每年都有余粮,想要娶什么样的媳妇,纯粹是看眼缘。但就是这样优秀的儿子,居然瘸了。   瘸了不说,人家姑娘还不认账,进义为了她腿都搭上了也没能把人娶回来,要让刘氏就这么一笔勾销,丝毫不记恨根本不可能。她又不是圣人。   所以,在知道大夫是请来给杨璇儿看病之后,刘氏心思一动,问道:“大夫,杨姑娘这是怎么了?”   大夫已经给胡玉妍把完了脉,一切正常。闻言随口道:“着凉了,得了风寒。”   刘氏听到她病了,心里一阵爽快。她只是青山村一个稍微泼辣些的普通妇人,要说撒泼不要脸还行,真要是对杨璇儿做什么她也不敢,但不妨碍她不喜欢她,听到她病了心里暗爽。   在村里人没看到杨璇儿出门的时候,和她不熟悉的人不好上门前看的,但是如今知道她不出门是因为病了,就有人上门探望了。   比如村长媳妇,像杨璇儿这样外面搬进来和村里人来往不多的人,她却也要上门关心一番的。   张采萱知道后,没打算去,刘氏说杨璇儿得了风寒,应该是不重的。以刘氏和杨璇儿的恩怨,她说的只有夸大病情的。   要知道姑娘家还未定亲,如果久病不愈,对名声也是有损的。哪家也不愿意娶个病秧子回去不是?   天气不错,翌日一大早秦肃凛和胡彻又上山砍柴了。张采萱无所事事待在家中,也打不起精神出门了,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听到敲门声时,她正半睡半醒的。打开门看到门口的虎妞娘时,她还有些诧异,“大婶,你们家的税粮交了?”   交税粮简单,粮食没问题够称就行。只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排队等称上面,昨天那么多人中,可没看到她去,应该是还没有交的。   虎妞娘摆摆手,“没有,我只是顺便过来找你说说话。”   顺便?   张采萱侧身让她进门,笑着问道:“大婶方才去看杨姑娘了对不对?”   虎妞娘点头,“不是我要去看,是村长媳妇让我和她一起。”   张采萱不置可否,“杨姑娘真的病了?”   虎妞娘点头,叹气,“还有点严重,不停歇的咳嗽,人也瘦了一圈,看起来不如以前精神了。仔细说起来,她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张采萱点头,“不过看了大夫以后,应该会好起来的。”   “有点心寒。”虎妞娘突然道。   张采萱惊讶,听她话里的意思不像是对着自己,倒像是对着别人。   对谁心寒?   看出来她脸上的疑惑,虎妞娘摇头道:“村里人的暖房,可大部分都是从杨姑娘家中学来的,虽然当时的情形来看,杨姑娘教众人做暖房有私心,但是得了实惠的是村里人,如今她病了,却……”   没有人去探望她。   她未尽的话,张采萱听出来了。可不就是如此,需要的时候才能想起来,之后就忘到一边了。   这时候,屋子里骄阳的哭声传出,这是睡醒了。张采萱起身要去抱,虎妞娘也起身,“得了,我想着都到这边了,过来看看你,你忙。”   张采萱也不留她,看得出来虎妞娘应该忙着回去交税粮,趁着这两天天气好交出去了事,要是下雨了可就没法交了,更甚至下过几天雨后,粮食说不准要受潮,可就真的耽误了,所以,村口那边才会围了那么多人。   虎妞娘说没有人去看杨璇儿的第二天,村里又有几个妇人结伴去探望,看来也不是全部都是忘性大的人,总有一些人记得这份情意的。   就是交税粮的时候,也还有人上门借暖房,原来也有人因为粮食潮湿,被村长拒收。事实上进义他们家只是个开始而已,一整天下来,拒收的有十来户人家,有进义娘纠缠不休被村里人讨伐在前,后来被拒收的人尽管不服气,也还是把粮食搬回家了。   借暖房的是全礼媳妇,也就是胡玉妍的姑母,此时她面上带着笑容,眉心有些轻愁,“外头虽然有太阳,但我想抓紧时间弄干了交上去,一天没交,我这心就安定不下来。”   张采萱点头答应,又嘱咐一遍让她自己带柴火来,全礼媳妇都答应了。   全礼媳妇家中人还是颇多的,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娶妻,还生了两个孙子,二儿子现在还在相看。搬粮食烧火之类的活,根本用不上她。   她过来送饭时,也会找张采萱闲聊。   张采萱如今每天大半的时间都陪着孩子,倒不会无聊,不过有人愿意陪着她说话,她还是愿意的。   全礼媳妇坐了半天。现在早上很冷,但到了午后又会热,张采萱给孩子脱衣,全礼媳妇含笑看着,道:“其实以前我不敢找你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胆大   张采萱疑惑的看着她。   全礼媳妇端起茶杯, 有些不自然, 道:“虽然你只是做丫鬟, 但总觉得你和我们有距离。后来你又嫁了秦公子, 就更觉得你不好亲近了。”   她转了转杯子, 继续道:“秦公子虽然吃穿普通, 但是村里人都知道, 他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 但是富贵人家, 哪怕留下一支钗,对我们这些人来说, 也是很富裕的人了。他为人冷肃……”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 “其实, 以前不是没有姑娘心悦他的, 都被他的冷脸吓了回来。”   张采萱算是发现了, 全礼媳妇纯粹就是闲聊,真的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新奇,关于秦肃凛以前在村里的生活,她很少听说过。   不过,当初她看到村里姑娘去找顾月景说话, 还有张茵儿两次和齐瀚在西山小路上说话,让她知道,村里的姑娘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么矜持。   还有当初的胡玉妍, 那么多人面前维护进义,那时候他们还一点关系都没有呢。所以,真有姑娘追着男人表明心迹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全礼媳妇叹息,“这两年日子难过,但是对真正富贵的人家来说,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有一种人,靠自己努力过上舒心的日子,就是你们……其实我看到虎妞她娘跟你们家走得近,得了不少好处,心里还有点发酸来着。”   这还是个喜欢说老实话的。张采萱失笑,:“我并没有给她好处啊?”   全礼媳妇见张采萱没生气,玩笑道:“但是你们带着她天天去镇上,她确实是得了实惠的。”   张采萱不以为然,“那一般人也不敢去啊,都说富贵险中求,村里那么多人呢,还不是就在村口就把青菜换了。”而且真正找上门想要去镇上的,自从张麦生他们那次被打劫之后,一个都没有。   真要是结伴半个村子的人同行,就不相信路旁那些人敢抢?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全礼媳妇他们家的菜可是一点都没有拿到镇上去。   全礼媳妇叹气,“是啊!能够安安稳稳的,何必去冒险呢?”   张采萱给骄阳脱了一件衣衫,今天的阳光并不大,只是闷热,她自己都觉得难受,更何况孩子。   “这么闷热,是不是要下雨了?”张采萱看了看天色。   全礼媳妇也看看天,然后叹口气,“希望再撑两天,顺顺利利的把粮食交了才好。”   他们家本来只打算烘干交税粮的粮食,后来发现干得快,干脆把家中的粮食也扛过来烘,反正三天五十斤粮食,要是提前走了,不给够五十斤,张采萱以后不答应让他们家再烘怎么办?   不如烘够三天,反正看这天气都要下雨了,如今已是九月中,再往后想要晒粮食只怕是难了。   又隔两天,村里的粮食总算是交齐了。这两天那些粮食就堆在当初谭归搭的棚子里,村里人轮流看着,往年也是这样,只是近两年来,这个活计隐隐危险起来。   尤其是几里地外的欢喜镇上,可有好多食不果腹的穷人,那么多劫匪万一过来,能不能挡住还真难说。   好在,衙差到时,粮食还好好的堆在那里,又再过一遍称,才装上马车拉走了。   粮食拉走那天,村里许多人都去看了,张采萱也去,家中实在闷热得不行,透不过气来,外头还要好些,刚好抱琴找她一起去村口看热闹。   十几架马车,将青山村的税粮拉走,足有几千斤,看起来颇为壮观。押送粮食的衙差腰上配着大刀,不苟言笑,多余一句话都没有。当然,也没人敢上前找他们说话。   看着马车渐渐地远去,张麦生的马车跟着他们走在最后,他是个脑子灵活的,看到那么多衙差后就动了心思,在村口众人面前问需不需要带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 ,收货物的一成谢礼。   再没有比跟着衙差更安全的了,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抢衙门啊。   看到他的马车跟着衙差去了,虎妞娘感叹,“麦生这脑子,就是灵活 。跟着衙差,只要回来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了。”   事实上这么久以来,还没有马车被抢过。被抢的都是走路的行人和牛车,马车如果跑起来,一阵风似的,除非不要命了才往上撞。   周围一片热闹,粮食被拉走,众人也轻松了下来,有急着回家的和熟悉的人打了招呼走,也有留在原地说笑的。   张采萱和抱琴根本不着急回家,村口这边好不容易来一趟,而且这边宽阔通风,比别的地方舒服。   抱琴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询问道:“我是不是应该请人帮忙砍几天柴火?”   张采萱笑道:“这两年天气冷,不止要烧炕,还要烧暖房,多备一些总是好的。”   “我也知道啊,涂良这几天早出晚归,一天跑三趟西山,人都瘦了一圈,好像又黑了。”抱琴无奈道。   张采萱失笑,“舍不得了是不是?”   抱琴瞪她一眼,“他要是越来越黑,伤的是我的眼睛,难受的还是我,要是他病了,岂不是要我带着嫣儿做饭伺候他?”   张采萱不逗她了,“是是是,所以,你找合适的人帮你砍柴啊。”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抱琴轻哼一声,显然也知道张采萱心底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不过她清咳一声后,又问,“你说,村里这些人,请谁比较好呢?”   整个青山村的人如今都闲了下来,今年这样的情形也不会想着去都城找活干。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要请短工,只要工钱够,随便请谁都会愿意的。   张采萱摇头,“村里我也不熟,你看着办,其实,村里的这些人,干活都挺爽快的。”   自从她回来,自己造房子,村西那么多房子都是村里人造起来的,就没看到有人拿了工钱故意躲懒的那种,总归是很认真的。如果是这么单独请去砍柴的,只有更加认真的。   抱琴点点头,“我回去跟涂良商量一下请哪家,他要是不答应请人……”   张采萱看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忍不住笑问,“怎样?”   抱琴抱紧怀中的闺女,眼神恶狠狠的,冷笑道:“不让他抱嫣儿。”   张采萱顿时无语,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涂良对这个闺女真的疼到了心里,不让他抱孩子,还真是个办法。   她们两人站在这里说话,时不时有离开的妇人和她们打招呼,这么半天过去,村口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还在说笑,不过脚下都往村里挪,看样子都打算回家了。   她和抱琴也打算慢慢往回走,恰在这时,往村口这边来的路上响起了一声马儿的长嘶,还有急促的马蹄声跑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村里的马车何时跑得这么快过?   这是有外人来了吗?   面面相觑过后,众人戒备起来,都转眼看向村口。   不过几息之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也看到了马车还有马车上的人。看到清楚之后,众人的心都落了下来。   ——张麦生。   看清楚人,有年纪大的人眉心皱了起来,村长也没走,正和几个闲聊呢 ,听到马蹄声,又看了一眼在村口乱跑的孩子,面色不悦,背着手站在路口,看着马车过来。   看他样子,似乎打算等麦生停下马车之后训他一顿。   村长本就是这么想的,外头路上跑就算了,回了村口就该勒下马儿,减减速度,那么多孩子呢,万一没收住,踩到了孩子怎么办?就算是没踩到,吓到了之后肯定要吵起来,也是一桩麻烦。   马车到了村口立时就停下,张麦生跳了下来,站不稳还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不待村长的责问出口,他已经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满是冷汗,“大伯,有人抢粮食啊!”   事实上村口众人对张麦生都有些不满,那么多孩子呢,那么快的马车,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收住。   但是看到他下马车的一系列动作之后,心里都有些了然。   看这样子,只怕是出事了。   看到他软倒在地上,只怕是出了大事。   张麦生擦一把头上的汗,面色苍白,“我跟着粮车,然后就看到好多人拿着刀跑出来拦……然后……然后……他们就……杀人了。”   杀人了?   听明白他说出的话后,众人都是一一惊,随即有点庆幸,又隐隐担忧起来。   庆幸的是那粮食已经由村里交由了衙差,就等于众人已经交了粮税。担忧的是衙差那边会不会赖账让村里人重新交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人   张采萱面色微变, 镇上有劫匪, 这大家都知道, 但是那些人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没抢到东西最多打一顿,从未闹出过人命。   这也是一直以来他们还愿意去镇上的原因。   在场众人都有些骇然, 村长面色也不好看, 似在沉思。   张采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等等,运粮的都是马车,那么快的马车, 他们怎么会拦得住?”   是啊!   马车跑得那么快,想要拦住, 拼上命也不成。   张麦生此时心情似乎平复了些,声音也沉稳了点,“我没注意马车是怎么停下来的,反正我看到的时候,前面两架马车的马儿都摔倒了, 然后路就堵上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两旁的小路上窜出来许多拿着刀的人……”   张采萱皱眉,马儿摔倒,那就是路有问题了。   村长沉声问,“马儿怎么会摔倒?”   张麦生摇头,“我没注意, 不过看那样子,似乎是路上有东西挡住了。”   张采萱突然想起,如果路上系绳子拦住马儿,确实很可能摔跤的。如果速度快,说不准还会翻车。   这个法子简单,只要稍微用心的人都想得到,她也有提醒过秦肃凛,让他去镇上仔细注意路上,但是一直都没发现有这种现象,她也暗暗放下了心。   很可能那些人也早就想到了,只是从来不用这个法子,等的就是现在,出其不意,如今可不就成功了?   几千斤粮食,够不少人吃了,如果出手的人不多 ,一年都够了。   抱琴的面色也不好看,低声道:“往后,还是别让他们去镇上了。”   张采萱点头,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那些人最后会不会进村?   事实上青山村离都城近,就算是有歹人,也会收敛许多的。无论那个上位者,都不会让自己眼皮子底下乌烟瘴气的。   但是青山村离衙差被劫的地方实在太近了,想到这个的不只张采萱一个人,顿时就有几人忧心忡忡的看向村长,“村长,如今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进村来啊?”   村长摇头,“难说。”   锦娘从村里小跑过来,脸都白了,远远的看到坐在地上的张麦生,忍不住高声问,“麦生,你这是怎么了?”   麦生身子一僵,伸手一把抓住边上的一个年轻人的衣衫,勉力起身,对着跑到面前的锦娘道:“没事,刚刚我有点累。”   他还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我看到有劫匪杀人,就赶紧回来告知村长,好有个防备。”   锦娘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确实没事,安下心来,“以后别去镇上了,那么危险,要是你出了事,我和爹怎么办?”   锦娘身形苗条,长相秀美,平时张麦生又舍不得让她下地,肌肤也白,周围隐隐有人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张麦生当然清楚锦娘的好,不想让这些人继续看,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张麦生伸手拉她,“锦娘,我们回家。”   顿时有人不乐意,道:“麦生,你再说说。”   还有人问,“那衙差都敢杀,你是怎么跑回来的?”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附和,“对啊……”   张麦生有点不耐烦了,因为这些人的话出口,锦娘的脸更加苍白了。道:“人家抢的是粮食,我又没有粮食,杀我做什么?再说,我跟在衙差后面,不敢跟得太紧,还是有点距离的,见势不对,我就掉头跑了啊。”   他这番话有点认怂的意思,但是又很直白,在场众人安静了一瞬,张麦生已经拉着锦娘重新坐上马车,临走时想起什么,扬声道:“今天对不住大家,本来想要帮大家带的东西可能买不了了。你们哪些人付了我银子的,可以到我家去拿。以后这活儿接不接,还得看情形。”   说完,他再不停留,驾着马车往家的方向去了。留下众人议论纷纷,扯着村长不让走。   村长也很无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有点慌。   要他说,目前最担忧的不是镇外的劫匪,而是朝廷的查探。   衙差过来收税粮,青山村众人都知道,但是外头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就怕衙门觉得是村里人勾结外头的人抢了税粮。   本来众人都打算回家了,但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都留在了村口。还有已经回家的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一时间,村口热闹非凡,议论纷纷。   村长眉心紧皱,扬声道:“如果有人问起税粮被抢之事,就按麦生说的,大家最好是实话实说,免得被牵连进去。”   说完,还想说什么,最后挥挥手,道:“都回去,别聚在这里了。”   抱琴和张采萱一起随着众人往村西去,低声道:“采萱,不会抢到村里来?”   张采萱摇摇头,再往后,如果日子这样,可真难说。   村长的担忧没有错,甚至都没有等到隔天,当天下午就有身着官袍的大人带着官兵前来,一来就直奔村长家中,一刻钟后,就有人告知众人,全部人都去村口等待查问。   青山村虽然离都城近,也看到过官员,但是这种被查问的事情,一辈子过。   众人只觉得冤枉,好好的交税粮,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情。   所以,一到村口,就连连喊冤。   虎妞娘特意去叫了张采萱过来的,同行的还有村西各家人,顾月景也不紧不慢的来了。他们到时,刚好众人在喊冤。   官兵将众人围在中间,腰上的大刀抽出,森冷泛着寒意,让人不由得心悸。闹事撒泼都没有,往日村里最让村长头疼的几个妇人此时不停往人群里缩一句话都没有,就怕官兵一个不高兴砍上来。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太阳就要落山了。张采萱来的时候,还给孩子带上了一条小被子,谁知道要盘问多久。   这种抢官粮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灾民走投无路没办法了才抢。但是落在上位者眼中,其实就是在挑衅朝廷。   本身都城那么多难民,已经不好管,不能让他们暴动,得好好安抚。而且,南越国都城郊外那么多饿肚子的灾民,那整个南越国应该都好不到哪里去,万一暴动起来,说不准会有人揭竿而起……这是朝廷万万不允许的。   那官员负手而立,满脸冷肃,对于众人的喊冤不为所动,等到村长上前说人都到了,他才站冷声道:“今日早上押送税粮的队伍被劫,相信你们都知道。”   顿时就有人喊冤,“大人明鉴,我们冤枉,什么都不知道。”   官员姓周,对这样的话无动于衷,“你们冤枉?那为何别的村里顺利交了税粮,没抢他们,只抢了你们?”   众人哑然。   村长面色微变,上前一步道:“大人,我们村村民淳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知法犯法,他们不敢。”   官员眼神沉沉看着村长,底下众人也不敢再求饶,村长顶着头上的压力,硬着头皮道:“大人明鉴,我们村有暖房,去年冬天还有位都城来的谭公子特意挖通了路进来收粮食。其实,我们村各人家中虽没有余粮,但勉强够吃,不会饿肚子,实在没必要去抢粮食,做这种掉脑袋的大事。”   张采萱和秦肃凛站在人群中,真想对村长的这番话点个赞。先就说明了我们村家中都有粮食,可不是抢来的。   还有就是,人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是不会出手抢的,而且还是抢朝廷的粮食,家中有粮食不会饿死,没必要去干不要命的事情。   更重要的,村长特意提了那位谭公子,村里众人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在离都城这么近的地方,手中握着大笔粮食,还能控制进欢喜镇的人,可见不是一般人。如果谭归身份够高,面前的官员说不准会稍微顾忌一下。   官员听了,面色似乎缓和了些,道:“听说,你们村有人亲眼目睹?”   村长一惊,这大人怎会知道?   不过随即放松下来,押送粮食的那么多衙差呢,总不会都死了,当时麦生跟着他们 ,根本就没掩饰自己,大大方方的。大部分衙差都看到了。   村长语气还算沉稳,“是,是麦生,他打算去镇上采买些东西,想着跟着大人们要安全一些,后来看到粮车被劫,他吓坏了。调转了马头转身就跑,好在劫匪没有追他。他安全跑回来了,也是特意回来提醒我们有人抢粮食,让我们小心。所以,我们才得知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抢税粮。”   官员点头,“那位……麦生呢?”   张麦生面色隐隐发白,拉开锦娘拉着他的袖子的手,走了出来,“是我看到的。”   官员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跟我们回去,本官有事情询问。”   锦娘面色一急,上前拉着麦生,正要说话,麦生打断她,“锦娘,帮我照顾爹,大人明察秋毫,我们村确实是清白的,我也什么都没做,很快就能回来。”说完,走向了官兵中。   锦娘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官员已经不看他们,转而看向众人,眼神肃然,声音威严,带着警告之意,“还有你们,无论是老人孩子,还有借住的,反正村里的所有人。在事情未查探清楚之前,不许离开青山村,若有人不顾本官之命偷跑,与劫匪同罪,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官员带着官兵走了,半晌后众人却还是没动,这分明就是把税粮遭劫一事怀疑到他们头上,如果到最后找不到那些人,青山村能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真不好说。   还有麦生,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是他什么都没做,恰恰是最大的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纠缠   在他自己看来, 当时前面杀成一团, 血肉飞溅。他自己机灵, 掉头回来,还运气好的没有被那些人追杀,除了自己运气好, 根本没有什么错。   但是落在官府眼中, 就是他贪生怕死,没有帮助衙差剿匪。虽然村长方才极力帮他脱罪,说他是特意回来提醒大家,让村里人有个准备。   就是不知道那位大人怎么想了。   围在一起的众人也隐隐发现了不对, 有人问道:“村长,我们不会有事?”   村长摇头, “应该不会有事,我们是真的和劫匪没有来往,只要大人公正 ,是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的。 ”   村长语气沉稳,也让不安的众人渐渐地安静下来。   一片安静里, 有人试探着问道:“麦生不会有事?”   语气里满是不确定,围观众人也议论纷纷起来。   “麦生有什么错?”   “对啊,麦生只是普通人,看到前面杀人掉头就跑很正常。难道真要冲上去送命才对?”   “你这话不对,就算是他跑了没错,但是他该报官。”   顿时就有人反驳,“报什么官?麦生掉头回家的时候路上正在杀人, 只有这一条路去镇上,你让他怎么去?”   有人附和,“对啊,要是去镇上报官,就得经过杀人的那段路,万一劫匪没走呢,麦生不是刚好撞上去?”   一时间,争执不休,热闹得很。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片冷意袭来,秦肃凛抱着小被子裹好的骄阳,低声对着张采萱道:“采萱,我们回家,要不然孩子会着凉。”   不只是如此,他刚砍柴回来,晚饭还没吃呢,饥肠辘辘的。   村长听着众人的议论声,锦娘也没揪着村长不放,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村口的路,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村长沉思许久,看到抽噎的锦娘,叹口气,劝慰道:“锦娘,别担心了,麦生不会有事的,他方才可嘱咐了让你照顾他爹。”   锦娘点点头,哭着离开了。还有两个妇人追上去安慰。   村长看向众人,挥挥手道:“大家回去,大人说我们不能离开,那就暂时留在家中。对了,最近天凉,可能天气又要变了。大家抓紧时间上山砍点柴回来备着,别跟以前一样大雪天气里上山砍柴。危不危险?”   众人应了,秦肃凛抱着孩子和张采萱一起往村西走,边上涂良还是一脸沉默,抱琴低声道:“麦生不会有事?”   谁知道呢,说来说去还是要看衙门那边怎么说。   麦生最说不清的就是他是和押送粮食的衙差一起走的,运粮队伍被打劫,偏偏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点都没受伤。如果因为这个,被衙门认定他和劫匪是一伙儿,也勉强说得过去。   如果真的这么认定,麦生很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其实张采萱想得更多一些,麦生说,那些劫匪是拿了大刀的。她当初和秦肃凛最后一次去都城时,城门口盘查那么严实,那老人只是买一口铁锅,也被再三盘问。   那么,在离都城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人拿着大刀抢劫,那些大刀哪里来的?   还有一点就是,衙差到青山村运税粮的消息,肯定不是村里人说的,那有可能就是衙门那边透露的。   几人同行,一路上有些沉默,顾月景他们一行人在他们前面处,走得也不快,就要离开村里踏上村西的小路时,一道粉色越过张采萱几人往前面一行人奔去。   张采萱瞪大眼睛,如果没看错,那可就是和齐瀚不止一次在外头说话的张茵儿。张采萱曾经还听到过她对着齐瀚表明心迹。   今天的齐瀚可不是他一个人,同行的还有顾月景兄妹和顾夫人。   “齐公子。”   张茵儿唤道。   前面的几人回身,顾家的随从丫鬟婆子和齐瀚的家中伺候的人一起,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人,全部回头看向她。   顾月景满脸漠然,扫一眼齐瀚后没说话,顾夫人上下打量张茵儿,一时间也没问话。   顾书等人在主子未开口前不会擅作主张,也沉默着。   顾月琳看到张茵儿,微微皱眉,虽然他们兄妹在村里住了几年了,但是顾月景一般不让她在外头闲逛,她还不认识这个姑娘呢。   齐瀚回身,面上不由自主就带上了温和的笑容,“张姑娘,你找我有事?”   除了温和一些,一点都没有奇怪的地方。而且齐瀚平时本就温和,他这样再正常不过。   张茵儿感受到那么多的视线,有些忐忑,不过她一咬牙,道:“齐公子,我……我有孕了。”   一言出,众人无不惊讶。   顾月景漠然的神情收起,眼神冷冽的扫一眼张茵儿浑身上下,冷笑一声,“你有孕,找他做什么?”   张茵儿捂着脸,不知是羞涩还是哭了,“孩子的爹就是齐公子……”   顾月琳面色苍白下来,转身看向身旁的人,此时他面上温和的神情不在,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倒也没被心下翻腾的情绪蒙了眼睛,上前一步,问道:“你如何证明你肚子里孩子是我夫君的?”   张茵儿手也没松,依旧捂着脸。只道:“你问齐公子,他说要带我回家的。姐姐,往后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相处的。”   顾月琳被她这不要脸的话气得胸口起伏,眼眶都红了,看向顾月景,“哥哥……”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音。   顾月景对她摇摇头,道:“让他说。”   抱琴讶然。   张采萱也有些惊讶,上下打量张茵儿,一身粉色衣衫,长相还算清秀,比村里的姑娘好看许多。但和顾月琳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单凭着两人往那一站,气质高下立判,顾家再是商户,顾月琳再是庶女,该学的规矩礼仪都学了的,动作间优雅端庄。张茵儿只是农户家的闺女,除了衣衫好些,哪点都不如顾月琳。甚至衣衫布料绣工都差的远。   齐瀚面上的温和早已收起,手中折扇一展,“哦?问我?”   张茵儿低着头不说话,不过耳朵都红了,露出来的脖颈上也满是粉色。   齐瀚用扇子敲敲头,温和笑道:“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但是我似乎记性不好。而且我家中自从成亲后,村里的人还从未上过门……这就比较奇怪了,敢问张姑娘,我们是何时何地……额,苟合的?难道在林子里?荒草间?”   他越说,顾月琳的面色渐渐地恢复过来。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齐瀚看起来温和,其实有些洁癖,让他坐地上都不可能,更何况去躺地上,还……   张茵儿面色红得滴血,随即苍白下来,因为齐瀚口中的讽刺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齐公子,你说心悦我,想要娶我做平妻,而且你偷偷找我的事情,也有人看到过的。”   听到这句,张采萱眼皮跳了跳。   村西口这边站了一群人,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此时也有人围了过来。   张茵儿在顾月琳面前不算什么,但是村里这些年轻人眼中却是好看的。而且张茵儿是村长闺女,齐瀚只是个众人不熟悉的外人,待人虽温和,但在众人心里的地位,肯定是比不上张茵儿的。   有妇人上前,瞪一眼齐瀚,义愤填膺,“茵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这么傻?”   齐瀚笑容不变,“张姑娘还未说我们是何时何地苟合,做不得数。”   他转身,看向身旁面色难看的顾月琳,低声道:“月琳,你先回去。”   顾月琳瞪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很快就围了一圈的人,张茵儿似乎有了底气,看向张采萱,“采萱,你有撞到过我们……是不是?”   中间模糊了几个字,暧昧不清的感觉。   张采萱有些呆,虽然她隐隐察觉到张茵儿的用意,却还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真能扯到她身上来。   想了想,张采萱决定实话实说,她还未开口,有妇人当时就怒了,骂道:“这就是个斯文败类,我们村里收留你们,可不是让你来祸害我们村的闺女的。”   虎妞娘扯她一把,“嫂子,事情还没说清楚呢,你就骂起来,事情都扯复杂了。”   虎妞娘扯她一把,边上众人都觉得畅快,他们本就等着张采萱的话呢。   对上众人的视线,张采萱头皮发麻,却还是道:“我确实看到过他们在一起说话,就在西山的小路上,若是有人去西山或者去我家,一眼就看得到。”   所以,她不是偷看,也没看到不好往外说得事情。   事实上,张采萱虽然两次撞上两人说话,但她不觉得齐瀚会让张茵儿有孕。要知道那小路虽然少有人路过,却也只是少而已,还是有人路过的。最起码一个月最少有二十五天胡彻每天就会从那里来回两次。还有其他去山上砍柴的人呢。   选在那里偷情,除非不怕人知道。   又有妇人问,“那你看他们说话的时候,亲密吗?”   张采萱有些不满,怎么都逮着她问。只道:“没看清,我急着回家做饭呢。只是看到两人说话。”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只是说话,没有别的。   村长夫妻此时终于赶到,村长媳妇一把扯过张茵儿,“啪”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我教你自重自爱,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张茵儿伸手捂住脸,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娘,齐公子说了要娶我做平妻的。”   村长媳妇冷笑,一把扯过她,看向众人,语速飞快,“今天的事情让大家看笑话了,姑娘大了心思多,回去我好好收拾她。至于有孕什么的,根本没有的事。”   村长面色也不好看,眼神沉沉扫一眼张茵儿,对齐瀚道:“齐公子,改日我会带着她亲自上门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对不住大家,时间定错,我才发现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问询   村长媳妇已经一把抓住张茵儿, 拉着就走。   村长的话落下, 众人也就明白了, 可能还真是张茵儿看着齐公子温和斯文,动了心思,想要嫁入齐家了。   方才村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 就是张茵儿被惯坏了, 什么有孕平妻的全部不存在。   其实,她这也算是一番慈母心了,三言两语将今天的事情对张茵儿的影响降到最低。毕竟任性和无媒苟合比起来,还是任性比较好听。   眼看着村长也转身就走, 齐瀚不满,道:“难道方才张姑娘污我名声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众人:“……”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名声?   围观的人虽然没说话, 但是意思明明白白都写在脸上,齐瀚不紧不慢,展开折扇,温和笑道:“你们要理解我,我如今可是入赘, 万一我夫人恼了我,回去之后这日子怎么过?”   他转而看向面色难看的村长,道:“村长,您也别改天了,今天就当着大家伙……最要紧是我夫人和大哥的面将事情说清楚。”   村长扫他一眼,回身看了看已经被村长媳妇扯着远去的张茵儿,才道:“茵儿被我惯坏了, 当着大家的面,我真心的给齐公子道歉。今天的事情纯粹是茵儿和我闹别扭,什么有孕平妻的,都是她瞎说的。你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又怎会做出这些事情来,对不对?”   村长的面子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给的,闻言立时就有几人附和,表示张茵儿是个乖巧懂事的,也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勾引有妇之夫的事情肯定不会干,定是她脑子左了胡说的,就当个笑话听了就得了。   看到村长这样,抱琴不忍心了,这村长可以说是很公正的那种,少有私心,从前几天收税粮就看得出,那些税粮从头到尾就只堆在了村口的棚子,他一点都没带回去。   其实真要是多个十来斤,为了顺利交上去,也没有人会跟他计较。别看十来斤不多,如果每家都十来斤,村长家中一年的口粮都有了。   这样坦荡的一个人,如今只为了女儿的错在众人面前诚心道谢,这么多年他可从未对不起村里的谁。   虎妞娘转开眼,看向顾月琳,道:“顾姑娘,今天的事情确实是茵儿不对,您大人有大量……”   顾月琳本就是腼腆的性子,闻言摆摆手,“我没生气。”   一场逼婚戏剧性的结尾。   等众人散开,顾家人继续往村西走,张采萱有点着急,耽误这么半天,饭菜早就凉了,秦肃凛应该饿了。   张采萱拉着秦肃凛的袖子,道:“我们走快点。”   几人都没有异议,直接越过顾家人。   “我倒是想要知道,你两次和张姑娘在西山小道上说什么?”   顾月景质问的声音。   张采萱皱皱眉,加快了脚步。   齐瀚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第一次她非说捡到了月琳的贴身物品,我自然要见她。谁知道一见面她就不知所谓,对我表明心迹,我立时就拒绝了。后来那次,是她刻意偷走了我的玉佩,我只以为丢了,没想到她保存了那么久。为了不让人误会,我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要不然我绝对不见她。大哥,我对月琳,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语气诚挚,带着满满的情意。   张采萱有些了然,或许还真可能是齐瀚说的这般,他再招蜂引蝶,也不至于看上张茵儿。   不是说张茵儿不好,而是村里的长大的姑娘,气质谈吐上始终差了些。都城来的富贵公子,真要是个风流的,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不说别的,就只顾月琳和张茵儿两人,傻子都知道选顾月琳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齐瀚之所以能成功落户,还是因为娶了顾月琳。   这些事情只在她心里划过,并没有上心,目前对她来说,最要紧是赶紧回家,秦肃凛定是饿了,还有骄阳,已经好久没喂奶了。   骄阳现在四个月大,张采萱暗暗盘算着好好喂养后院那几只鸡,等到他大点,就可以给他吃鸡蛋羹了。   和抱琴道别后,张采萱赶紧回了家,和秦肃凛两人一起热了饭菜吃。   想到今天从西山回来就被请到了村口,她还给胡彻送了些过去。   胡彻如今越发勤快,以前秦肃凛待他冷淡,后来张采萱生完孩子后,秦肃凛也会让他做些杂事,比如喂马喂鸡什么的,当然 ,喂了这些耽误了时间之后,他就不用上西山砍柴了,只在家中打杂就行,比如对面张采萱院子里打扫一番,磨个刀什么的,比不上砍柴累,但也没有空闲。   张麦生这一去,根本就没有消息传回来,而那伙劫匪也没有消息,村里人根本就不敢去镇上。周大人对青山村的禁令,其实没多大用,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出门。   天气越来越凉,秦肃凛和胡彻照旧上山砍柴,而且他们还多了涂良和进义。   抱琴最后请了进义,张采萱是有点诧异的。   因为进义的腿,确实瘸了。村里如今,少有人会不在意他的腿而请他干活。   这日午后,懒洋洋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里,张采萱抱着孩子,身上搭着小被子,正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听到敲门声,她还以为是虎妞娘,最近虎妞娘经常过来找她说话,无非就是村里的对张麦生安危的猜测和锦娘身子和担忧。   当看到门口连丫鬟都没带的顾月琳时,张采萱讶然,“顾姑娘……你怎么来了?”   说完,张采萱顿觉得太直白,和秦肃凛相处,一点都不需要掩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日子久了,她也习惯了。   顾月琳看起来和当初没成亲一样,笑道:“采萱,我能进来吗?”   “当然。”张采萱侧让她进来。   院子里的椅子上,骄阳睡得正香,张采萱去厨房拿了茶水出来给她倒上,才问道:“顾姑娘找我有事?”   实在是顾月琳欲言又止的神情太明显了。   “我……”顾月琳咬着唇,道:“我想要问问你,那天张姑娘说,你看到过她和齐瀚说话的事情。”   张采萱看着她眉眼间的忐忑,再次回想了下看到他们那两次的情形,除了一男一女独自相处,这个有点暧昧。其实没有别的,而且她确实听到了齐瀚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张茵儿,表示已经有未婚妻。   当然,听到别人说话的事情,哪怕是她无意的,也总是不好的,张采萱笑道:“我是看到过两次。”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更倾向于张茵儿刻意算计,故意让她看到,然后当着村里众人的面说出来,到时候她的名声毁在齐瀚身上,那么她就只有嫁给齐瀚一条路走了。   顾月琳面色不自然起来,隐隐有些苍白,“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张采萱直接道:“我偶然听到一点,真不是故意。”   顾月琳点点头,有些期待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看到她这样,张采萱也不忍心吊她胃口了,道:“我听到齐公子说自己有未婚妻,多谢张姑娘厚爱。”   顾月琳面色好转了点,又有点纠结,“她还真这么……”不要脸。   虽然当下男子纳妾正常,身份不够的姑娘做妾也正常。反正她是不喜欢有人对有妇之夫下手的,也不喜欢有妇之夫和姑娘家勾勾搭搭。且不提齐瀚有没有那心思,反正张茵儿是肯定有的。   照当下的风俗来看,如果众人认定齐瀚毁了她名声,那张茵儿还真有可能得偿所愿。   所以,她说出来也有让顾月琳警惕的意思。虽然照现在看来,是不需要她提醒了。张茵儿前几天那一拦,心思已经很明白了。   顾月琳心里有事,又扯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张茵儿自从那天过后,就被她爹关起来了。对于她,村里人只是问问就抛到了脑后,离张麦生被带走已经十来天了,早上晚上都越来越冷。让人担忧他能不能在入冬以后被放回来。   更多的人,看到这样的天气后,开始造暖房,前些时候每家都存了许多土砖,如今趁着天气还行,赶紧造上,等冬天到了,说不准谭归又来了,到时候还能换不少粮食。   这一次造暖房,就有人做上了炕床,这个好啊,不只是冬天里可以睡觉,还能烘干粮食。一举多得,就是有点费地。   村里人纷纷造暖房,秦肃凛两人还好,胡彻坐不住了,在又一次和秦肃凛一起上山时,问他们还要不要再造几间,反正他们有地方,后面那么大片地呢。而且还是荒地,根本没有多收成。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   ☆、第114章 第 一百一十四 章   胡彻的想法很有道理。   张采萱家后面的荒地虽然一大片, 但是收成很少。而且平时杂草比别的地还要多些,收拾起来麻烦。造成暖房, 收成更多, 而且就不会因为天气的原因减产。   张采萱两人之所以没有再造暖房, 却是因为她已经有孕, 两个人带着个孩子,一般情形下是没有多少空闲的。   秦肃凛回来跟张采萱说起胡彻的话时,她很诧异。   要知道以前的胡彻除了干活之外一句话不会多说, 更何况这样提建议了。   张采萱抱着骄阳,最近他很喜欢自己站着, 但是这么小的孩子骨头没长好,根本不能让他站, 他就自己到处乱蹬。   “那我们要不要造房子?”   秦肃凛沉吟, “胡彻说, 他愿意帮我们照看暖房。”   张采萱的思绪飘远,问道:“不知道今年冬日天气如何?如果继续封路, 谭公子那边还会不会帮忙挖通路?”   秦肃凛摇头。   这几年冬日封路,冷得不同寻常, 却是许多年都没有过的怪异天气。如果恢复正常,暖房就是多余的。正常的冬天, 青菜虽然长得慢, 但却有得吃的。   半晌,秦肃凛道:“采萱,暖房我们还是造, 我们试着种大麦?”   上一次两人想要种大麦,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搁置。如果再造暖房,确实可以种大麦。   而且种大麦之后,谭归来不来都不要紧了。   于是,翌日秦肃凛就去找了村长,表示要造暖房。需要请村里人帮忙,每人一天一斤半粮食。越快越好,不在乎请多少人。   工钱比不上顾家,但是村里人都很愿意来帮忙。虽然家中都还有粮食,但是要吃到明年秋收的话,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张采萱家后面的荒地上,又重新热闹了起来。以前挖出来造土砖的旧坑还在,只是里面满是杂草,收拾收拾就能继续用了。   现在的天气早晚都很冷,不过午后会有阳光出来。晒土砖还是可以的,而且造暖房并不需要很干的土砖,只要能成型就行了,反正最后暖房的火能烘干。   听到用粮食当工钱,许多人家都放下自己家中的活跑来帮忙。人多了,活就干得快。   家中请再多的人,其实和张采萱都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秦肃凛和胡彻两人带着众人干活。得空了她还能带着骄阳去后面看看。   对于他们家大手笔的再造五间暖房,村里那些继续造房子的人,似乎心更安定了些。   等到五间暖房起来,已经是十月了。反正是请了人的,秦肃凛干脆让他们帮忙把土也搬进去。   不过,特意留了一间炕房出来。   那间屋子,是给胡彻住的。原先他住的根本不是房子,是已经改成了暖房的屋子,地上全部都是土,种上了青菜之后,根本不能下地。   但是他们那时候是赎罪来的,能有这样的房子住已经是张采萱两人的仁慈,但是如今胡彻是他们家的长工,和那时候大大的不同。   他们家房子造完,秦肃凛就爽快的发了工钱。拿到了工钱的众人立刻回家去继续修暖房,如今已经十月,天气越来越冷了。必须得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把房子修起来。   张麦生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锦娘一个妇人,也不敢去镇上问,还有麦生的爹,已经卧床多年,平时只能稍微挪两步,还等着她照顾呢。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锦娘等不了了。   后面的暖房造起来之后,立时就烧上了火,目的是把它烘干。秦肃凛在房子造起来之后歇了两天,帮着张采萱照顾孩子。   锦娘来时,两人刚吃完饭,张采萱收拾碗筷去厨房的时候听到的敲门声。   看到锦娘,张采萱心里暗暗叹息,侧身请她进来。   锦娘有些局促,进屋后规矩坐下,秦肃凛抱着孩子起身,打算避开。   锦娘急得站起身,“秦公子,我今天是来找你们的。”   秦肃凛回身,看了看张采萱后,重新坐下。   锦娘再没有坐下,手中绞着一条帕子,声音低低,“我想请你和涂良一起,送我去镇上打听一下消息,当初麦生走时,衣衫都没带,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我怕他着凉……”   秦肃凛皱眉,“但是周大人说过,我们村的人都不能离开,去镇上应该是不行的。”   锦娘面色一变,灰败下来,“我……忘记了。”   确实忘记了,村里人最近忙着砍柴,忙着造房子,根本没想过去镇上。几乎都要忘记了不能离开村子的命令。   张采萱看着她这样,有些不忍心,却还是道:“锦娘,不是我们不帮你,那条路自从被劫,再没有人走过,也不知道衙门有没有派人守着,如果真有官兵在那附近守着,你这样撞上去……你爹怎么办?”   张采萱说这话,就是为了以防她找不到人送自己去。看她满脸的担忧焦急,自己跑去也不是不可能。   被官兵抓了还好,要是被劫匪抢了……锦娘的相貌姣好,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那些人可是敢杀衙差的。   锦娘的眼泪掉了下来,“采萱,我好怕。麦生要是出了事,我还怎么活?我那天就不该让他去……”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哭得伤心欲绝,肩膀不停抖动,压抑的哭声听得人心酸。秦肃凛早在张采萱劝慰她时就已经出去了。   张采萱没多说话,只默默陪着她,等她哭够了,递上一杯茶水。   锦娘哭过后,似乎轻松了些,接过茶水,满是歉然,道:“对不住,我一时控制不住。”   张采萱摇头,“没事。”   想了想,不放心的又嘱咐道:“现在我们不能出去,而且外头危险,你可千万想好。”   锦娘点点头,“我只是太担忧了,麦生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他早晚会回来的。我就在家中好好等着他就是了。”   张采萱赞同。   天气越来越冷,外头刮起了寒风,午后的阳光早已没了,张采萱的大麦已经下种,这一次她造的房子,开了两面窗户,而且窗户很大,几乎开满了屋子的整面墙。   青菜种得多了,他们也知道什么样的热度种子好发芽。等冬天到来时,种子已经发芽了。   在十月的最后一日,麦生回来了。   麦生是被官兵送回来的,身形消瘦,又黑了一些,不过看起来精神还好,没受什么罪。   据他自己说,他也是稀里糊涂的,提审他好几次。他是个聪明的,再三审问他也只是那些话,至于跑回村的事情,一口咬定是回来给村里人报信让他们戒备。   几天之后,就送他去了一处地方,让他干活。那里大片大片全部都是暖房,而且里面还种了大麦,长势还不错。   众人对于他受审和大牢的感叹过后,立时就被他口中暖房种大麦的事情吸引过去了。不过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具体怎么种。   他的这些话,也算是给村里人提供了思路,众人拿着留出的种子开始试探着种。   转眼到了冬天,外头寒风刺骨,张采萱带着孩子就不再出门了。   秦肃凛和胡彻两人收拾那些暖房,其实不忙,算起来根本没有多少活,胡彻又主动揽去了大半。   当时送张麦生回来的官兵也对村长说了,青山村的禁令解除。   就算是解除了,也没谁想着去镇上转转。实在是被麦生描述的情形吓着了,如果真有人那么厉害敢杀衙差,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岂不是杀起来更没有负担。   反正张采萱是没打算让秦肃凛去的。他们家有肉有菜,盐更是存了几十罐,布料皮毛都有,没必要冒这个险。   反正老实的种大麦就行了,如果真能种出来,那以后再不出门也行了。   天气冷,地里的活不能做了,除了少数人还在继续上山砍柴,许多妇人就闲了下来。   虎妞娘就是一个,她如今和张采萱已经是很熟悉了,这天又上门来 ,还带上了虎妞。   秦肃凛已经把骄阳抱着去了后面的暖房,每天都要跑两趟。小被子包好了其实也不太冷,最要紧是骄阳喜欢在外面,而且暖房那边,确实比外头要暖和一些。   虎妞娘拎着篮子,递了过来,“采萱,我早上蒸了米糕,带了些过来给你尝尝。”   张采萱含笑接了,看向一旁羞涩的虎妞,笑道:“虎妞可难得来一趟。”   虎妞面色一红,低下了头,“姐姐说笑了。”   虎妞娘也直接,道:“采萱,我今天带她来,是跟你拜师来了。她年纪越来越大,我想让她跟你学学绣花。”   张采萱失笑,“我那点花样,实在是不敢教。”   虎妞娘不以为然,“村里的姑娘,都只会缝缝补补,花样也简单,我不拘她非要学成什么样,只是想要让她找点事情做,磨磨她的性子。”   她又叹口气,“原来是家中事情繁忙,每日里喂猪喂鸡的,我也是没办法,现在正好,外头这么冷,学着绣花挺好。还有,她年纪大了,眼看着就要寻摸亲事,可不好再在外面闲逛。捂白一些,也好说亲。”越说越不像话。   她说这些话时,虎妞的脸都羞得通红,急忙忙站起身,“娘,你要是再说,我可走了?”   虎妞娘摆摆手,“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来,要是你采萱姐姐答应了,明天我们再一起来。”   等虎妞离开了,虎妞娘又叹气,“采萱,虎妞这亲事,可愁人了。”   “现在外头的情形你也知道,你说我要是把她嫁回李家村,岂不是害了她?”   张采萱深以为然,李家村那边虽有暖房,但是马车少,就算是虎妞娘大方,用马车做嫁妆,但是没有结伴的人,也是很危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今天好冷啊,你们冷不冷?   瑟瑟发抖qaq   ☆、第115章 第 一百一十五 章 再上门   张采萱到底劝道:“婚姻大事, 一辈子呢,不着急。”   虎妞娘叹气,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虎妞虽只是个丫头, 但我也不能看着她饿肚子啊。”   张采萱试探着问道:“村里……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么?”   青山村那么大, 那么多人呢。张采萱不熟悉, 但是虎妞娘熟悉呀。   虎妞娘摇头,“不合适,要么定亲了, 要么就是家中的妯娌婆婆不好相处,总之都有点不如意。虎妞在家我们都舍不得她受委屈, 要是嫁人后被磋磨,岂不是挖我的心?”   张采萱想起村里刚搬来的几户人家, 问道:“那边刘家和胡家呢?”   虎妞娘又摇头, “我表姐他们家没有合适的, 至于那刘家……”她摇摇头,“别看他们两家新造的房子, 外表光鲜,其实家底都掏空了。村长媳妇跟我说的, 差点连工钱都付不出来。还想要赊账来着,后来还好村长不答应。要是真成了亲家, 不得接应他们一家子?要是有你大伯母他们那样早早分家的人选就好了, 我接应也行啊,大不了我就当招赘了。”   张采萱哑然。   落水村那边已经受灾两年,别说收成, 好多人家房子都被冲垮了,事实上刘家他们能够付清工钱,就已经是很富裕的人家了。   “暖房也没有多的,家中一大家子,妯娌多了说难听点,冬日里洗碗都要推来推去……”虎妞娘叹口气,“不是我嫌弃,只是我自己的女儿,总想要她过得再好些。嫁过去家中的人口少些,妯娌懂理,婆婆不要随便插手……”   张采萱无语,“那怎么办?村里没有合适的人,就只能往村外寻摸了。”   而村外,欢喜镇上乱成那样,周围的村子都不如青山村富裕……   虎妞娘闻言,眉眼更愁了。半晌后,她眉眼舒展开来,“明天我带她过来找你说话,不用你特意教她什么,我只是想要让她和你多来往,多跟着你学些待人接物,我就很高兴了。”   张采萱失笑,“待人接物其实我也不会呀。”   尤其是她成亲后,和秦肃凛说话丝毫不用掩饰,也不知道是一孕傻三年还是她习惯了直来直去,反正她现在很不喜欢和人虚与委蛇。   虎妞娘不以为然,笑道:“不会的,你是周府学过规矩的。总比我懂得多些,还有抱琴,要是我和她熟悉,也打算让虎妞多和她走动一番。”   要说处事圆滑,还得是抱琴。   她起身往门口走,见张采萱要起身送,摆摆手拒绝道:“得了,我回去了。明天我带着虎妞过来。”   虎妞娘走了,秦肃凛还没有回来,张采萱起身去厨房做饭,天气冷了之后不需要每顿都蒸馒头,几天蒸一次,一次多蒸些,要吃的时候回锅蒸一下就行。   她还特意熬了粥,还有早上炖的鸡汤热一碗。   秦肃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喂奶的话,必须得吃好的,味道还得清淡,张采萱自己也会刻意注意口味。   当然,在这没有辣椒的南越国,盐又那么贵,其实吃什么味道都很淡。   秦肃凛很快回来,拿了馒头和炒好的菜给胡彻送到后面去,最近他比较忙,那些暖房都要烧火,已经撒了粮食。   刚刚吃完饭,外头就有马蹄声传来。一般情形下,村里的马儿是不会过来的。而来过他们家的马车,都是都城那边来的。   说实话,张采萱宁愿外头是谭归。可再不想看到纠缠在一起的秦舒弦几人了。   或许她的祈祷有了作用,打开门带进来的人,果然是谭归。   他身后带了两个随从,等他们走近,张采萱听到外边有嗡嗡嗡的声音,有些疑惑,低下头沉思片刻,还是想不出是什么东西。   谭归一身淡紫色云纹衣衫,手中折扇摇啊摇,“秦兄,最近可好?”   秦肃凛回道:“劳谭公子挂心。”   谭归也直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   那随从会意,重新出门去。   谭归一笑,“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送个东西给你们。”   秦肃凛适时露出疑惑神情,谭归神神秘秘的,“好东西。”   张采萱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那随从拎着个横着的圆桶进来,边上隐隐看到有小虫子飞来飞去。再走近一点,张采萱面色惊讶,那圆桶外边飞舞着的……居然是蜜蜂。   谭归神情慎重起来,“上一次来,秦夫人一席话让我顿悟,回去在之后仔细对比暖房和外面的苗,发现问题好像是真的出在这蜜蜂上,今天我特意帮你们家送来一些。”   张采萱心里确实心喜,要知道这蜜蜂可不那么好找的,不是养蜂人,是没有这样温顺的家蜂的。至于去山上抓……   要是不小心碰到马蜂,一条小命都要搭上了。   谭归折扇收起来在掌心点啊点的,问道:“秦兄,你家挂到何处?”   张采萱伸手一指,“挂到后面新房子那边。”随从拎着圆桶去了。   秦肃凛也不管,反正胡彻在后面呢。他带着谭归进屋,张采萱心情颇佳,有了蜜蜂,她就大部分的东西都能结果了。   想种什么种什么。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谭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张采萱看了看那蓝色的布包,很朴实的布料,从谭归的淡紫色细缎袖子中掏出来,怎么看都不搭。当她视线落到那布包上时,有些疑惑。   谭归用扇子指了指,“这些是那些外地人给我的种子,里面好多都是都城这边没有的,听说有些别的国带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觉得面前两人可能不知道还有别的国家,解释道:“总之是很远的地方。我觉得你们可能会有兴趣,就拿过来了。你们要不要试着种?”   那么苦的瓜都能摘回来在暖房里细心照顾着种,这些乱七八糟的种子应该更有兴趣才对。   果然,张采萱眼睛一亮,伸手打开,里面是几个小包,有些像是菜种,还有的好像是豆。大大小小的五六包种子。   张采萱打开看过后 ,笑道:“我试试能不能种出来。”   秦肃凛看到她这么高兴,也没多说,反而问道:“谭公子今天带过来这些,我们夫妻拿什么来换?”   谭归摇头,“不用了,就当是上一次给我解惑的谢礼。以后如果真的种出来了,告诉我种法就行了。”   他看了看一旁张采萱怀中的骄阳,伸手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秦肃凛,道:“对了,我还不知道孩子都生了,这个……给孩子的。”   秦肃凛不接,正想要拒绝,就听他道:“我们也算是朋友?朋友喜得长子,合该送上一份礼物,今天来得急,这礼物不成样子,改日我再补上。”   秦肃凛接了,谭归似乎有些急,说完了这些话后就起身告辞。   秦肃凛送他出门,张采萱抱着骄阳没送出去,只站在门口看着。   大门打开,杨璇儿已经又站在门口了,披风上雪白的皮毛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只是太白了些,呈不自然的苍白,似乎又瘦了些,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可能她还未病愈。   张采萱没再看,转身关上了门。   杨璇儿也太执着了些,看她来得这么快,可能随时都注意着谭归的消息,撑着病体也要来看他。   如果她是真心心悦谭归的话,这份心意确实难得。不过身份上肯定是不够的。   谭归还未走到门口,看到门口的杨璇儿,转身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说完。 ”   秦肃凛又带着他进屋。   张采萱本以为是他不想看到杨璇儿的托辞,没成想他进门坐下后皱眉道:“你们村的税粮被劫,已经查清了,确实是有官员勾结了灾民刻意闹事,近段时间都城内外严查灾民,欢喜镇上暂时安全。那些灾民又被我带了一批去郊外,也抓了一批闹事的 ,留下来的成不了气候。”   也就是说,现在欢喜镇算是安全的时候。   秦肃凛起身,认真道谢,“多谢谭公子。”如果不是他插手,青山村可能没那么容易解禁,甚至张麦生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谭归摆摆手,拿着扇子起身,下摆如水般划过门槛,“我回去了,别送了。”   秦肃凛还是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从重新关上门。关上门时,余光看到杨璇儿又围到了马车旁。   谭归来了一趟,村里许多人都知道,听说村长还跑去村口拦住他的马车,问他如果今年又封路还会不会来挖通。   如果他要来,村里人好准备青菜。   虎妞娘翌日午后就带着女儿过来找她学绣活,说起这个时叹口气,“我们当然希望谭公子每年都来,那样我们村就不愁吃了。”   张采萱好奇,“谭公子怎么说?”   虎妞娘摇头,“只说考虑,没给个准话。也对,他那样的贵人,平时肯定也忙,又怎会将区区青山村放在心上。”   张采萱低声指点虎妞几句,又道:“谭公子也不白挖,那青菜的价钱他拿去肯定有得赚的。”   “那可不一定。”虎妞娘靠近她,低声道:“谭公子特意来问你们种菜的法子了,麦生去的那片暖房搞不好就是谭公子的,你说他那么多地,去年还好,刚开始种,收成有限,今年光他自己的暖房就能收成不少,说不准已经够都城那边的人吃了。”   张采萱不知道麦生去的暖房到底有多大,不过都城的人和郊外的灾民有许多,每天的消耗可不少,不一定就够吃了。   再说了,什么叫够?   青菜精贵得时候,大户人家只有主子才能吃上,等再多点,就得脸的下人和各不受重视的主子也能吃上再多的话,就是夏天那样府里的所有人都有得吃,但天寒地冻的,想要达到夏天那种程度可不容易,应该是根本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16章 第 一百一十六 章 镇上   总之一句话, 全部暖房不停歇的种上青菜,可能也不够都城内外的人吃。   谭归挖不挖路, 只看利益够不够了。他虽然胸襟广阔, 愿意搭救都城外的灾民, 却不见得就愿意帮一个小小的青山村, 毕竟青山村的人不管也饿不死。   虎妞不爱说话,一直沉默,她反应有点慢, 尤其是学绣活的时候,张采萱耐心的跟她说, 其实她们两人都没有压力,虎妞也不是非要学成绣工精湛的绣娘, 张采萱也不是非要教, 虎妞娘最终的目的还是让她捂在家中, 养养皮肤。   张采萱手中拿着一只布鞋底,这种布鞋最难的就是纳鞋底, 得手指的力气够,还得扎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才耐串门。   她穿鞋还好, 平时不出门,也不多干活, 一双鞋子可以穿很久, 秦肃凛就不行了,前段时间他上山砍柴,半个月就能祸祸掉一双, 补都不好补那种。   一年要穿不少鞋,实在是太费。不过干活的人都这样。   最近天气冷,秦肃凛后面的暖房弄得差不多,平时只开窗通风和烧柴,这些活计都被胡彻揽了过去,秦肃凛就帮着她抱孩子,张采萱专心纳鞋底,还有胡彻的两双,胡彻一年两身新衣,自然还要包括鞋子。   虎妞娘叹口气,“他不来,我们也没办法。”   张采萱深以为然,谭归那样的身份,少有人能说动他。   虎妞娘扫她一眼,试探着问道: “不过,他倒是和你们家熟悉,经常过来。”   张采萱摇头,“不过是来询问我们种菜的法子罢了。”   虎妞娘不多说了,转而说起了别的。   夜里,骄阳已经睡着了,张采萱迷迷糊糊的,秦肃凛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上床。   门一开,就窜进来一股冷风,张采萱清醒了些,问道:“谭公子说,最近欢喜镇上安全,我们要不要去采买些东西?”   秦肃凛脱衣上床,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抱住她,只道:“去,现在不去,只怕以后又要不安全了。”   张采萱轻轻嗯了一声。   秦肃凛想起什么,问道:“你要去么?”   张采萱一愣,自从那次从都城回来,她就再没有上过街了,有孕了不好颠簸,后来就有劫匪太危险了,没必要带着孩子冒险,但是如今不同,谭归都说了最近安全,那一定就是安全的,如果她错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毫无顾忌的去镇上。   虽然她并没有东西要买,但她还是喜欢那样热闹的地方。   见她沉默,秦肃凛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低声道:“去,明天早上我们一起。”   张采萱有些雀跃,却又想起孩子,问道:“骄阳呢?”   秦肃凛理所当然, “自然是带着一起走。我们的孩子,给谁我都不放心。”   确实如此,自从骄阳生下来,还从未离开过他们两人的视线,真要是就这么放开,肯定会不习惯。   “采萱。”安静黑暗的屋子里,秦肃凛低哑的声音响起。   张采萱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走到哪里,都不要放下孩子,好不好?”秦肃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些失真,不知怎的她听出了一股萧瑟的感觉。   张采萱偎依进他怀中,这么半天过去,秦肃凛身上的寒意稍减,他无奈的伸手揽过她,“你不觉得我冷么?”   张采萱笑道:“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又问,“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会丢下骄阳?”   秦肃凛摇头,“自从我娘没了,我爹很快续弦,从那之后,我就觉得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承受这些,我想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等他长大了,看着他娶妻生子……”   张采萱一开始还有点伤感,听到后面忍不住笑出声来,“骄阳还是个小奶娃,你就想着他娶妻生子了?”   秦肃凛冷哼,“早晚有这一天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不规矩的钻进了她的衣衫,慢慢游移,渐渐地呼吸急促起来。   屋外寒风呼呼,屋内春意盎然。   翌日早上,秦肃凛就套好了马车,张采萱也起了个大早,给骄阳裹好了被子,马车里也铺了被子,一路往村里去,村里起得早的人还在洗漱,更多的还在睡觉。当然,和最近那么冷的天气也有关系。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越过村子,往镇上去了。   一路上果然顺利,张采萱担忧的有人拦车根本就没发生,因为她要抱孩子的缘故,想要和秦肃凛一起坐在外面都不行,因为太冷了。   马车到镇上很快,比起当初冬日封路的时候热闹了许多,隐隐有当初丰年的景象,镇口还有看马车的人。街上人流如织,铺子里伙计勤快的跑来跑去。   骄阳一路上都是睡过来的,张采萱抱着他下马车时他就醒了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到处观望,根本就不看他爹了。   秦肃凛失笑,伸手接过他,带着张采萱往镇上去。   还未走几步,两人就被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拦住,“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秦肃凛的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眼神沉冷的看着他,“何事?就在这里说。”   中年男子讪笑,“小兄弟误会我了,你看我这长相也不是坏人啊,这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也不能将你们如何,我拦住你们,确实是有事相商。”   秦肃凛皱眉,抬步往路旁靠了靠,道:“就在这里说。”   中年男子也不生气,靠近他低声道:“敢问小兄弟家中可有粮食?”   秦肃凛只看着他不说话。张采萱了然,看来这人是买粮食的。   中年男子见两人不说话,面上笑容大了些,“实不相瞒,我方才看到你们的马车是从青山村过来的,这欢喜镇谁不知道你们去年冬日里通了路,暖房里面的青菜全部从都城来的贵人那里换了粮食……如今还有粮食的可能就是你们村了。你们放心,价钱绝对公道,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秦肃凛和张采萱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慎重,摇摇头道:“我家确实没有余粮,可能你不知道,我们夫妻都不太会做暖房,更别提种菜,家中的粮食都是掺着青菜煮成了糊糊吃,勉强够温饱。”   说完,不管他信不信,拉着张采萱就走。   那中年男子满脸失望,却也并未追上来。   张采萱面色慎重,“肃凛,这种情形……不太好?”   整个欢喜镇都知道青山村有粮食,方才那中年男子看到他们从青山村的路口来就拦住他们,要是整个欢喜镇都这么认为,只怕到时候青山村会成为众矢之的。   秦肃凛摇摇头,“别想这么多,回去之后找村长说说。”   当下的物价和当初早已不能比,最要紧的是粮食,粮铺里根本就没有粮食卖,只卖些盐或者糖,还有白米。   如今的白米,真心是富贵人家才能吃上的东西。   两人转了一圈,买了几只鸡,张采萱盘算着拿回去如果不下蛋就杀了炖汤喝。又买了些给孩子做衣衫的柔软布料,还挑了各色的绣线。   虎妞娘昨天还在说家中绣线颜色不齐,张采萱昨夜才打算来镇上,今天又来得早,都没去问她,反正买回去她如果不要,就自己留着绣。   秦肃凛带着两人直奔家具铺子,骄阳一天天大了,得给他准备小床,现在天气很冷,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天气回暖,就让他自己睡。   要说如今最便宜的,还是这些桌椅,日子难捱,桌椅这些东西能够省着用就不需要买了,所以,最冷清的就是家具铺子了。   谭归说镇上的灾民带了一批走,又抓了一批,其实剩下的也不少,路旁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人,瘦骨嶙峋,有老人有孩子,浑身麻木,眼神沉沉,看不到希望一般。   张采萱每每看到,心里就越发沉重。   小床买到了,让铺子里的伙计帮忙送去马车上,张采萱还顺便买了轻纱回去给小床配上帐缦,又买了些颜色鲜艳的细缎,其实就是布条,别看零零碎碎的,拿回去总有用处。   虽说家里什么都不缺,等到真的把所有东西搬上马车后,有那小床的缘故,几乎堆满了整个车厢,自然银子也花了不少,足有好几十两。   秦肃凛买了一大包米糕,上了马车后还是热的,给看马车的人付过了银子,马车往青山村去。   张采萱拆开米糕的油纸,拿了一块探出头去,直接递到秦肃凛嘴边,“吃了。”   动作和语气都不容拒绝。   这么半天了,他们两人都还没有吃东西,要说不饿那是假话。   秦肃凛咬了一口,嘴角的笑容加大,“你也吃。”   两人分吃了几块米糕,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了,张采萱重新坐回马车上。   村里众人看到他们从外面进来,都颇为新奇,一个个探出头来问,“秦公子,你们去镇上了?”   “……哟,这是去镇上了?”   “……这是从外头回来?”   村里各家的房子离得近,询问的声音不绝于耳,秦肃凛耐心应了,马车却一路不停往村西去了。   到家后,秦肃凛把小件的东西拿进屋,正打算搬小床时,远远的就看到村子那边有人过来了。   他也不着急搬了,很快许多人都过来了,包括村长,还有顾书他们。   有人口快,直接就问,“秦公子,你们去镇上,可有遇上打劫的?”   这话算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巴巴的跑过来就是想要问这个的。众人期待的看着秦肃凛。   秦肃凛并不隐瞒,“镇上还有灾民,但是路上打劫的没有以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点,大家晚安   ☆、第117章 第 一百一十七 章   这是个好消息。   围观的人面色都放松了许多, 村长紧绷的身体轻松下来,背着手沉吟,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一个妇人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打劫的人少了?兴许只是不劫你们, 等我们去了又被打劫了呢?”   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不讲理了。   本身秦肃凛也没义务告诉他们镇上安不安全啊。   不止如此, 周围的人还期待的看向秦肃凛, 等着他的回答。   秦肃凛默了下,伸手去拉马车上的床板,小床再小,整个也是塞不进去的, 得拆成一块块的床板。   淡然道:“反正我没遇上, 你们要是怕, 最好是别去。”   妇人噎住。   看到他拿床板,也有人伸手帮忙,进有也上前帮忙, 问道:“秦公子, 那你觉得如果是牛车或者走路去,会被打劫吗?”   秦肃凛看他一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谁敢保证啊?   万一被打劫了呢。告诉他们现在镇上劫匪少了就行了。他们自己要是不怕就去试试,害怕的话, 不去就是了。   谭归也说了暂时比较安全, 谁知道这个暂时是一天还是一个月?   可能他自己也不敢保证。   秦肃凛将床板卸了搬进院子, 又牵了马车去后院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散了大半。顾书没走, 进了院子,道:“多谢。”   秦肃凛摇头,“我确实没看到以前那些围在路边的人,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顾书拱拱手离开了。   涂良和抱琴最后才来的,涂良自觉帮着秦肃凛把床板搬进屋子,两人又开始装成小床。   抱琴则带着孩子进了屋子,张采萱方才在众人围在门口的时候,已经去厨房蒸了馒头,又利落的炒了些菜,秦肃凛没进来她也不着急吃。   拿出米糕给抱琴,笑道:“嫣儿又长胖了点。”   抱琴点头,看着胖乎乎笑眯眯的闺女,不确定道:“以后应该会瘦下来?”   张采萱忍不住笑,“等到一岁多会走的时候,应该会瘦下来的。”   她也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当下的孩子,就算是两岁才会走路都很正常。本身孩子就是大的带小的,再加上吃得不好身子瘦弱,一岁半会走就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   抱琴再说嫣儿,转而道:“镇上打劫的真少了?”   张采萱点头,“反正我没看到。不过街上的可怜人多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在越发困难还是不能打劫的那些人改行行乞了。   抱琴低着头沉思,“我得去镇上,我们家的鸡没几只了,再等等嫣儿就该吃鸡蛋羹了,肉也没有,要是有新鲜的,买些回来腌上,还有布料……”   当初她确实带了许多布料回来,恰恰农家应该有的细布和粗布却很少,大部分都是绸缎,只好看了,不好干活。她虽然不用干活,但无论怎么说,在满村子都是细布和粗布的衣衫中,穿上细缎,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当然了,顾家和杨璇儿跟村里人不同,他们是有人伺候的,而且平时也不出门。   她沉思半晌,重新抬起头,问道:“采萱,我明天去,你们有东西要带么?”   张采萱含笑摇头,“没有。”   很快,涂良和秦肃凛两人进门来,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抱琴起身,“我们回去再想想有什么需要买的,毕竟去一次不容易。”   确实去一次不容易。   午后的时候,张麦生也来了一趟,仔细询问了一番秦肃凛路上和镇上的情形还有物价,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去。   待到都问清楚了,才道了谢起身告辞,临出门前,秦肃凛忍不住问,“麦生,你就不怕么?”上一次他可以说是无妄之灾,要不是谭归插手,他能不能好好回来都不一定。   张麦生苦笑,“前些日子我被抓走,锦娘太过忧心,等我一回来,她就病了,如今还在床上呢。本来我早就要去镇上帮她抓药,但是她死活不肯,今天你们从镇上安全回来,回去我再磨磨她,大概明天会去。你们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额……我不收你们谢银。”   秦肃凛忍不住笑,摇头道:“没有,那边的涂良明天也要去,你们可结伴。”   张麦生眼睛一亮,再次道谢。   吃过饭,张采萱就去铺小床,被子有点小了,用他们大床的被子又太大,她干脆量了尺寸重新做,还有帐缦,她只是买了轻纱,也得量了尺寸做,还有那些布条,给骄阳做鞋子,做夏天的肚兜和口水兜也行,要是布料少了,就拼接起来。   午后,外头冷,秦肃凛也没带着骄阳出去。洗了碗筷就抱着骄阳坐在床上,父子俩人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盯着她。   在听到张采萱说用两块布料给骄阳缝口水兜时,秦肃凛扫了一眼一无所知懵懂的骄阳,不赞同道:“采萱,家中好像还有细缎,骄阳做衣衫的软布也有,没必要……”   张采萱不满的瞪他一眼,“我乐意。”拼接好了,可好看了,她早就想要试试。但要是真拿好好的布料剪开拼接,她又舍不得了,这些碎布全部都是新的边角料,又不是用过的。   张采萱眼神里亮晶晶的,瞪过来的时候有点凶,秦肃凛顿时哑然,低下头去跟骄阳告状,“你娘好凶,我也是为了你好。”   张采萱冷哼,瞪了骄阳一眼,“有得穿就不错了,还敢嫌弃。”   骄阳只懵懂的回看着她。   张采萱噗嗤一笑,“怪你爹。”   翌日早上,就有好几架马车往镇上去了。不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后面还跟上了牛车,牛车上也坐了不少人。   大概他们还是怕的,人多壮胆,也能让劫匪有所忌惮。   等到他们安全回来之后,接下来去镇上的人就比较多了,有时候只是牛车也愿意去。   虎妞娘三两天就会过来一次,带着虎妞。外头越来越冷,最近上山的砍柴的人都少了,如非必要,谁愿不愿意去山上吹冷风。   实在是最近得风寒的人又多了起来,还好现在去镇上抓药方便。就是价钱贵了些。一副风寒药材,卖到了五百文,可能到了冬日里还会更贵。   虎妞娘纳鞋底,针下得飞快,她手指有劲,看着鞋底上的针脚,手中动作不停,道:“要是有银子,买两副备在家中,到时候涨价或者买不到也不怕了。”   张采萱深以为然,“最好是备上一些。”   虎妞最近经常过来,也会主动找张采萱问配线了,脸上笑容也多了些。   气氛正和乐呢,就听到外头有敲门声,三人对视一眼,虎妞丢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句话,“采萱姐姐,我去开门。”   张采萱也由得她,这姑娘虽然腼腆不爱说话,却是个坐不住的,难怪她娘费尽心思想要让她静下来。   虎妞娘瞪她的背影一眼,却也没再多说。   虎妞去了一会儿不见人进来,外头还传来了争执声,这就有点奇怪了。张采萱起身想要去看,虎妞娘已经往外走去,“怎么回事?”   张采萱本以为来的人是抱琴或者村里的人,那样的话虎妞开门也没什么。   等她和虎妞娘出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   三个陌生人。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还有个年轻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张采萱是一点都不认识的。疑惑的目光落到了虎妞娘身上,她在村里多年,有些村里人的亲戚她都认识。   虎妞娘也满脸疑惑。   看来她也不认识了。张采萱上前正要询问,那中年男子率先指着虎妞道:“这丫头忒没规矩,我说了找主人家,她偏偏不让我们进门。”   虎妞怒气冲冲,“我问你们是谁,你们又不说,我当然不能让你们进门了。”   张采萱将她拉到身后,看着面前的三人,眼神落到那妇人身上,道:“这位大娘,你来我们家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脾气似乎有些暴躁,“我们来找人的。”   张采萱惊讶,她和秦肃凛可都没有亲戚,暗暗打量一番三人,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打扮。   不待她问,中年男子已经道:“我们找胡彻。他跑出来一年多不见回家,我们来找他回去。”   张采萱默了下,她似乎是听胡彻的舅母说过,他爹娘都是没了的,被爷奶宠坏了才会偷鸡摸狗。   张采萱疑惑问道,“你们是……”   中年男子解释道:“我是他大伯,自从他爹娘走了,胡彻就是跟我们一家过日子的,他给你们家做长工,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最近外头安全了些,我们特意来找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晚上八点   ☆、第118章 第 一百一十八章 亲戚   张采萱很怀疑他们现在来的目的, 应该并不是只想看看胡彻那么简单,毕竟胡彻是做长工,他自己也说了, 显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两手空空, 哪怕是拿套衣衫, 或者现在天冷,拿床被子还比较符合他口中的话。   不过怀疑归怀疑,如今胡彻是长工,这些亲戚张采萱也不会擅自帮他挡回去。   张采萱点头, 算是了然, 道:“你们等着, 我去唤他。”   中年男子忙道:“别……”   张采萱疑惑回身,他缓了缓语气,道:“不敢劳烦东家, 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张采萱皱眉, 正要一口回绝,虎妞娘已经挡住他,“后面都是造好的暖房,岂是白白给你看的。”   村长原先还嘱咐过众人不要把法子到处告诉别人, 虽然后来都说出去了, 但不妨碍虎妞娘拿这话堵他。   想想也知道他们不安好心, 胡彻当初偷东西被抓住后,可没有什么大伯过来赎人,本只是砍柴, 要是给足了银子,张采萱两人肯定会放人的。后面一年中,胡水家中还特意上门过两回送些被子衣物,胡彻就全部指着她舅母接济。   虎妞娘母女站在门口,看顾的意思明显。   胡彻正和抱着孩子的秦肃凛蹲在暖房门口,看着里面鲜嫩的苗正低声说着什么。看到张采萱过去,秦肃凛诧异,“你来做什么?大婶她们呢?”   张采萱伸手摸摸骄阳的脸,入手温暖嫩滑,“胡彻,你大伯一家来了,说是要看看你。”   胡彻一愣,半晌才道:“他们来了?”   张采萱点头,“虎妞去开门,因为不认识,好像还闹起来了,你看看去。”   胡彻面色难看,“东家,他们不安好心的,自从我爹娘和爷奶没了,他们从未把我当做家人,干活永远有我一份,饭没有我的,就算是偶尔有,我大伯母也会冷嘲热讽,所以我才跑来你们家……要不然只能饿死。”   张采萱本就猜到了些,闻言也不意外,点点头道:“总归是你大伯,要赶他们走也是你去。”   胡彻点点头,起身往前面去了。   秦肃凛抱起骄阳起身,“我们也看看去。”   他们不过慢了胡彻几步,等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已经吵的不可开交,几乎打起来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脚下加快跑过去,就听到那妇人尖厉的叫骂,“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不知道敬重长辈。怎么……你还要打人?”   其实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胡彻只是抬个手而已,她在那边大呼小叫,乱糟糟的情形大半都要归功于她。   秦肃凛两人上前,那妇人似乎找到了知己一般,想要上前拉住张采萱,被她退后一步避开,妇人也不在意,指着面前的情形,道:“东家,不是我们不来看,实在是胡彻他不讲道理,对着大伯都敢动手,当初一开始跑出来就是狠揍了他哥哥一顿,躺了半个月才下床,谁知道他就跑出来干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胆敢偷东西了……”   妇人虽是尖叫,三言两语就把一年多没来看胡彻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那边的胡彻捏紧了拳头,咬着牙一言不发,满脸愤怒的看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似乎有恃无恐,语重心长道,“老二,不是我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你看看你大哥孩子都会跑了,你们只相差一个月,你看看你如今,一事无成,当初跑的时候还偷了隔壁大娘家的鸡蛋,亏得你大伯母帮你还了,要不然……”   “你们滚!”胡彻怒瞪他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话,脸都憋红了。   秦肃凛把骄阳给张采萱,上前一步,“你们今天是来找茬的?”   中年男子面色一僵,“不是,我们来看胡彻来的。”   秦肃凛指指还不罢休的妇人,面色沉沉,“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中年男子一脸的苦涩,“我们帮你警告他一番,要不然他用不了多久就会犯老毛病,你们是不知道,他自从我爹娘走后,村里的各家被他偷了个遍,尤其是我们家……”   他这边越说,那边的胡彻面色灰败下来,蹲在地上不说话了。   张采萱怎么看,胡彻都是被欺负的那个,边上他那所谓的堂哥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眼神扫过胡彻满是不屑,隐隐带着点厌恶。   还有,他大伯跑到胡彻的主家来说胡彻是个惯偷儿,安的是什么心?   真要是为了他好,这些事情应该死死帮他捂住才对。   秦肃凛打断他,道: “别说了,你们走,我们都知道了。”   语气肃然。   中年男子有点不甘心,“东家,你们年轻别被他骗了,他最是喜欢装乖,就算是现在干活认真,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为了他我费了不少心思。”   秦肃凛眉心一皱,语气也不耐烦了, “让你们走还不走,你们是故意来闹事的吗?”   “不敢不敢。”中年男子忙道。   胡彻起身,怒道:“你们滚,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说完,看向秦肃凛,“东家,我不认识他们。”   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又要发怒。秦肃凛已经道:“你们走,他都说了你们不是他亲戚。”   妇人有些急了,“他不是个好的,你们听我的没错,让我们把他带回去。”   张采萱失笑,“这位大娘,你这话就好笑了,胡彻再怎么样不靠谱,他也是帮我们家干了一年多活的,我对他的性子还算了解一些,你们今天才上门,我没道理不相信他而相信你们?”   妇人面色僵硬了下,张采萱面色温和,继续道:“还有,你们想要带他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愿意跟你们走。”   胡彻面色一慌,立时起身走到秦肃凛面前,面上带上了哀求之色。   秦肃凛看他一眼。   那一眼里面神情淡淡,里面没有厌恶,没有不屑,和以往一样,胡彻突然就不慌了。   果然,就听到张采萱继续道:“他和我们家签了一年长工契约的,要是现在就走,你们得付我们家三百斤粮食。”   妇人更急了,上前两步,“他不是好人,我们是来帮你们带走这个祸害的。你们还要我们粮食呢?”   秦肃凛拦住她,“契约是这么写的,没得商量。”   妇人哑然,和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中年男子叹息一声,“那你们可要小心,反正我是提醒你们了。”   说完,再不纠缠,转身看向一旁的母子两人,再次一叹,“走。”   他们走这么走了,还真就没有询问胡彻一句东家如何,最近天冷不冷,衣衫被子够不够,平时吃食如何,一句话都没有。   胡彻看着他们走远,眼眶突然就红了。对着秦肃凛深深弯下腰去,“东家,谢谢你们。”   秦肃凛点点头,又问,“他们说你以前偷东西……”   张采萱也有点疑惑,事实上胡彻自从住到她家,干活认真,没有偷奸耍滑不说,平时给什么吃什么,也不像是个好吃懒做的。但是他们跑到偷他们家的东西是事实,外头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他以前确实是个偷儿。   胡彻看一眼一旁的虎妞娘母女,到底还是道:“我确实偷了东西。以前我爹娘没了,舅母说要接我过来,我爷奶不肯,说我是胡家血脉,没道理住到别家。爷娘没两年就没了,从那之后,我大伯他们就……”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不好说的,半晌才接着道:“让我去偷东西。”   张采萱惊讶,边上虎妞娘她们也差不多。   “不偷就不给饭吃。反正我是个半大孩子,偷了东西人家最多骂几句,抓到的话揍我一顿,不能把我如何,并且我们去拿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人家骂一顿就是了。后来他们根本就不给我做饭了,东西拿回去就能吃一顿,大伯母还说些不好听的。我也干脆不拿回去,和胡水一起偷到什么吃什么……”   虎妞娘啐道:“真不是东西。”也不知道是说胡家夫妻还是说的胡彻。   张采萱也觉得胡彻命苦,本来她还觉得胡彻怎么一被抓住就改好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他们想要我回去,估计可能是想要我再去偷。其实我早就想要离开他们,那次跑到你们家来……其实我想偷了东西就再不回去了,原本打算去别的地方。”   胡彻声音低低,“东家,要是你们不要我了,我绝对不纠缠,立刻就走。”   虎妞娘不忍心了,“你走去哪里?外头那么乱,可能你还没出都城就遇上劫匪了。”   胡彻伸手抹一把脸,“反正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去了。”   秦肃凛沉吟不语,半晌道:“我们订了契约的,你还要帮我们家干半年活,等契约到了再说。”   胡彻先是一喜,听到半年后又收敛了笑容,却也没有多纠缠,再次深深弯腰,“多谢东家。”   说完就转身往后面的荒地去了。   虎妞娘叹口气,“没爹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边上的虎妞早已眼泪汪汪,“娘……”   虎妞娘皱眉,“你哭什么?”   虎妞抽抽噎噎,“以后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娘和爹可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虎妞娘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瞬间就怒了,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你个没良心的,合着你以前就没想着让我们长命百岁?”   虎妞忙满院子的躲,“娘,你误会我了,我想要你们活得久点,不光是为了我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新年快乐~   留评发小红包。   2019年悠然祝大家事事顺心,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健健康康,天天开开心心~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胡水   听了胡彻的话, 张采萱心情沉重,但在看到虎妞娘母女满院子乱窜时忍不住笑开。   虎妞娘怒气冲冲,“这死丫头, 合着以前老娘对你好你都觉得是应该的?”   虎妞忙求饶, 脚下却不慢, 继续跑,“娘,我错了……”   虎妞娘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 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看戏的张采萱两人, 道, “虎妞被我宠坏了,说话也不知道分寸,张嘴就来。”   张采萱这才勉强收了脸上的笑容, “这样挺好。”   话虽这么说, 眼角和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虎妞脸一红,瞪她娘一眼,恼羞道:“娘,别打了。”   虎妞娘冷哼, 伸手戳她额头, “知道害羞了?再不收敛, 嫁不出去了。”虎妞的脸更加红了,转身就跑走了。   秦肃凛已经抱着孩子转身回了后面的暖房,张采萱笑着摇头, “是你舍不得,虎妞性情直爽,总会有人珍惜的。”   提起婚事,虎妞娘又叹气,“要不,我招赘算了,放在眼下,看着才安心啊。”   张采萱是真心觉得外头几个村都不如青山村来得好,想了想道:“就村里找个合适的。”   虎妞娘沉思片刻,摇头道:“就她那性子,要是有妯娌婆婆,可着她一个人欺负,还没法说理。我再是她娘,也不好天天插手人家家事不是?”   张采萱失笑,在青山村想要没有妯娌或者没有婆婆都好找,但是两种都没的,可能只有秦肃凛和张麦生了,可惜他们都成亲了。   虎妞娘的眼神突然转向方才秦肃凛和胡彻去的方向,皱眉思索起来。   张采萱没注意这个,招呼她,“大婶,进屋,外头冷。”   虎妞娘回神,摆摆手道:“我也回了,有空再来找你。”   她进屋拿了纳好的鞋底回家了。   张采萱虽然觉得奇怪,往常她都要在这里等到午后才回,今天才刚来不久呢。虎妞方才被她“打跑,”其实在张采萱看来,更像是不想绣花借故跑掉的。   她们都走了,张采萱无所事事,绣活本就是有人闲聊着做得比较快,想了想,她拿出布料给骄阳做被子。   半天过去,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秦肃凛刚好抱着骄阳回来了,张采萱看了看天色,道:“做饭吃。”   秦肃凛点头,跟在她身后抱着孩子进了厨房,“胡彻方才说,他和胡水离开落水村时,并没有偷隔壁的鸡蛋。”   张采萱失笑,“本就是他大伯和大伯母想要带他回去的托辞,你还当了真。”   秦肃凛摇头,“我更怀疑,那鸡蛋是他那大哥拿的。”   张采萱惊讶过后,也颇觉得有理,既然胡彻大伯能让他去偷东西,可见他本身对于偷窃这件事就觉得寻常,那么他儿子也去偷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想了想道:“胡彻现在住在我们家,他如果再要去,就没有人帮他掩护了。”   秦肃凛笑了笑,“会不会是已经偷了呢?”   张采萱失笑,如果胡彻那个堂哥以前真的动过手了,说不准还真是,要不然胡彻大伯何必不惜抹黑他的名声也要带他回去?正常情形下,应该是这一年多来的不闻不问才正常。“反正胡彻和我们家订了契约的,还有半年才到期,这半年之内,他哪里都去不了。”   秦肃凛笑着摇头,手中拿着木盆,笑着问道,“今天吃米饭吗?”   张采萱笑着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骄阳,笑道,“熬粥,骄阳也能试着喝一点。”   骄阳已经快半岁,熬得稀烂的粥可以试着给他吃了。事实上村里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早已开始吃东西,一般是镇上卖的米粉,就是各种杂粮炒熟之后磨成了细粉的东西,放点热水调一下就能给他吃了,这还是好的,有的孩子甚至还是喝的杂粮粥。   真的是穷人的孩子好养活,一般都不会出事。当然,也有肠胃弱的孩子出事了的。张采萱不愿意冒这个险,骄阳自从生下来,就没生过病,一直都是他们俩精心照顾着。   秦肃凛听了,也没反驳,打了一点米淘了,边道:“其实那个米粉不错,虽然粗糙了点,但骄阳已经快半岁,再过个一两个月,给他吃些应该也可以的。”   张采萱倒不觉得骄阳不能吃那个,想了想道:“但是拿回来那么久,肯定不太好了。”   米粉这东西,当时炒出来很香,放一个月就香气散了,就只剩下入口的粗糙了,大人都不爱吃,更何况是孩子。   秦肃凛沉思,张采萱想了想,提议道: “干脆我们自己磨?就买个药碾,拿那个碾成粉,就碾他吃的那点,应该也行的。”还能多磨点白米,少放些粗粮。   秦肃凛听了,道:“药杵得去镇上买。”   既然决定了,就得趁早,张采萱道:“趁着现在,赶紧去买了回来。”   翌日早上,秦肃凛再次架了马车带着母子俩去镇上,和上一次来也差不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张采萱的错觉,总觉得街上要饭的比上一回多了不少。   其实现在这样的年景,自己家都不够吃,除了那真善良的,是没有人愿意接济乞丐的。   他们去医馆很顺利的买到了新的药碾,又配了些风寒药材,张采萱还特意让老大夫帮骄阳配了些。南越国的医馆,大人孩子都只能喝各种药材熬出来的中药。   回去的路上,张采萱看到有个身着细布衣衫,浑身干净讲究的妇人,弯腰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的破碗中放了几枚铜板。   她还未起身,瞬间就被左右行乞的人团团围住,口中满是感谢。   妇人无奈,最后又给了一些,还翻开钱袋表示没了,才总算是脱身出来。   张采萱看到后暗暗摇头,这跟抢有什么区别?也打定主意,以后无事,镇上还是少来。   他们还算顺利的回了村,主要是路旁又有人观望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开抢,如果真的是,不过这一次马车也不能幸免,要知道前面税粮被劫一事,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路上拦了绳子马儿才会停下,好在速度不快,要不然当时就翻了。   所以,如果真有人再动手,张采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秦肃凛再来的。东西被抢事少,万一受伤才是大事。   最近村里经常有人去镇上,看到他们回来也不稀奇,有的还会和他们两人打招呼,秦肃凛还告诉他们,路旁又有人在观望,不知道是不是抢劫的人。   就这么一路告知众人,路上就耽搁了下,回到家时,远远的看到大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人。   张采萱出门,是锁了他们住的秦肃凛这边的院子了的,大门会开,应该是胡彻来开的。   走近了才看到胡彻站在门口,面色不太好看,他的对着站着……胡水。   胡水自从离开,就再没有上过门,算算已经过去了半年。   看到张采萱两人回来,胡水笑着上前,“东家。”   秦肃凛摇头,“你如今不需要唤我东家了。”   胡水也不争辩,只道:“当初有赖东家照顾,这份情我都记得。”   秦肃凛扶着张采萱母子下了马车,随口问道:“来做什么?怎么不进屋去?”   胡水有些尴尬有些高兴,“你们不在,我不好进去,毕竟我……”有前科。他不再说起这个,转而道:“今天我特意来找胡彻的,他大哥……偷东西被抓了。”   秦肃凛哦一声,带着询问的语气。   胡水兴冲冲道:“他偷了隔壁的两袋粮食,本来死不承认,却不知道他们家的粮食都有点发芽,是有芽嘴的,看起来大不一样。”   张采萱好奇,“后来如何了?”   看到张采萱来了兴致,胡水回话更加兴奋,“后来还了粮食,又赔了他们一百斤粮食,此事才算是了了。”   秦肃凛打开了门,回身问道: “要进屋坐坐么?”   胡水有点受宠若惊,他帮着砍了一年柴,进出这边的院子可没几次,如今得秦肃凛主动邀请,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信任了。   被人信任,在一个惯偷身上,实在太过难得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摆摆手道:“不了不了,趁着天色早,我还得回去呢。”   秦肃凛也不挽留,“路上注意安全。”   秦肃凛和张采萱进了院子,没管外头的两人,看起来两人关系不错,一起偷东西一起被抓,当初两人砍柴时,是合着开伙的,也不见他们因为吃食闹矛盾,要知道,有些亲兄弟都做不到这样。   很快胡彻就进来了,对着院子里试用药碾的秦肃凛道:“东家,胡水虽然在这里住了一年,但他现在不是长工,我就没让他进来,他也能理解。”   秦肃凛赞赏的看一眼他,点头道:“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最好不要让他们进屋。”   如果是以前自然不用这样,但是现在年景不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许多人饿着肚子呢,为了一口吃的,许多人都愿意做平时不齿的事。   比如骗人,比如今天他们看到的那样,胁迫人家妇人接济。   胡彻得了赞赏,有些高兴,道:“东家,那我去后面了?”   看着胡彻走了,今天的他似乎格外不一样,脚步轻快许多。   可能是,一直高高在上蔑视他的人,终于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隔房的大哥看不起他,只是曾经他无力过,但是如今,他凭着自己的双手让自己吃饱了饭,再不是曾经不偷东西就没饭吃的野小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悠然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每天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   本章留评掉落小红包,留了就有哦,截止到明天晚上12点。   忘记说,下午2点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虎妞   两人去镇上都没吃东西,如今镇上的东西都不好吃, 还贵得要死, 说不准还会被有心人盯上, 种种利弊权衡下来,张采萱从未想过在镇上吃饭, 反正他们的马车回来也很快。   骄阳睡着了,张采萱轻轻的把他放到了炕床上, 事实上天气一冷, 他们就睡了炕床。   骄阳睡得很熟,张采萱几乎把他翻了个身, 他都没醒,小小的眉眼紧闭嘴巴微微张开, 张采萱看着他的眼神柔得几乎滴出水来。   秦肃凛在门口看到后, 心里瞬间就温暖起来了。   张采萱回身看到他, “不去厨房,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秦肃凛并不生气, 含笑道:“来问问你想吃什么。”   张采萱含笑起身迎上去,“我们一起去。”   胡彻自从这天过后,人似乎开朗起来了,以前他虽然爱干活,但多了几分暮气沉沉,如今就多了些活力,看到人也肯打招呼。   张采萱坐在屋子里,听到外头胡彻开了门之后和虎妞娘寒暄的声音, 还有虎妞和他说笑的声音。   虎妞这丫头似乎捧着胡彻,就怕他想起以前不高兴一般。   虎妞娘两人进来时,张采萱已经抬手帮她们倒好了茶水。   照旧和以前一样绣花,虎妞还是一样坐不住,半晌后就频频往窗外看。   虎妞娘满脸无奈,道:“你先回去,和你嫂子一起做饭,我也快回来了。”   虎妞一喜,“采萱姐姐,我走了,改天再来找你学绣花啊。”话说完,人已经跑出门去了。   张采萱失笑,边上她娘早已不生气了,只恶狠狠瞪了她的背影半晌。虎妞却始终没回头,很快传来院子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等人走了,虎妞娘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慎重起来,“采萱,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她难得慎重起来,张采萱也放下了手中的布料,抬眼疑惑的看着她。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虎妞过年就十五……”她有些愁,“如果十五还未订亲,外头的人不定有多难听的话呢。”   确实是如此。当初她定亲时,就是快十五,那时候吴氏和小李氏都经常问起她的婚事。   张采萱闻言,面上笑容也收敛了,正色道:“大婶,听我一句话,婚姻大事,急不得,可不能因为年纪到了着急忙慌的定下。”   虎妞娘点头赞同,“我自己女儿,我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想让她难受。”   她抬眼看向张采萱,眼睛亮亮,“采萱,你说胡彻怎么样?”   张采萱无语,半晌才道:“胡彻他以前……”照虎妞娘舍不得女儿的架势,胡彻以前的那些黑历史应该会被无限放大才对。并且改邪归正什么的,落到别人家中可以叹一句浪子回头,但是落到自己身上,未必看得开。   虎妞娘看出来张采萱的意思,叹息道:“想要找个孑然一身的,根本不好找。胡彻以前虽然不老实,做下许多错事,但他在你们家干了一年多,我都看在眼里,总比外头那些不知深浅的人招来好些。采萱,你老实说,这门婚事你觉得如何?”   张采萱哑然,半晌才道:“胡彻这两年确实踏实。”   虎妞娘听了满意,“那就好。”   立时起身道:“采萱,我想招他来问问,看看他怎么说。”   让人意外的,胡彻一口回绝了这门婚事。   虎妞娘有点接受不了,她觉得胡彻对这门婚事应该满心欢喜,会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她刚好姿态放高些,让胡彻对虎妞好一些。   虎妞娘不相信,又问一次,“你不答应?”   胡彻低着头,声音苦涩,:“大娘,我什么都没有,不敢娶妻,我要是真娶了媳妇,连房子都没有,我也没有一点存银,就连身上的衣衫,也是东家给的。如今的日子我已经很满意,不敢再奢求其他。”   他姿态极低,垂着头,听得出来他很沮丧。   虎妞娘叹口气,不再说了。   胡彻对着对着她弯弯腰,起身出去了。   胡彻再是长工,婚姻大事还得他自己答应,他不答应谁也没办法。这就是孑然一身的弊端了,没个可以劝说的人。   等他都走了,虎妞娘才道:“他要是一口答应,我又会担忧他到底有没有改好,愿意娶虎妞会不会没那么单纯?但是他一口回绝,我又……”   她眉心微微蹙起,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张采萱闻言,也沉默下来,想了想问道:“大婶,这门婚事你问过虎妞吗?这婚事要是真成了,朝夕相处过日子的可是他们俩,最好是别勉强。”   尤其胡彻的身份有点敏感,大多数姑娘都不会嫁个惯偷,虽然是以前的。万一虎妞觉得她娘推她入火坑,日子过不好不说,说不准还要记恨上她娘。   虎妞娘恍然,“我回去就问。”   张采萱:“……”看她样子,还真是一点口风都没露过。“还是先问好再说,还有大叔和虎妞哥哥嫂子,最好都问问……”   虎妞娘摆摆手,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了,你大叔知道,不过他们我还真没问过,这就回去问。”   张采萱哭笑不得,她还以为这么大的事情虎妞怎么也会跟家人先通气,都愿意了才往下谈。   虎妞娘这一去,就是两天。   以前她也经常两三天才来一回,张采萱倒不觉得如何,不过婚事可能就黄了。看胡彻她也看不出他到底在不在意,她也就不管了。   如今已经是冬月,外头寒风呼呼,却不见下雨下雪的迹象,但是人要是在外面,根本站不住,穿再厚的衣衫,似乎寒风都能透过衣衫钻进来一般,吹得人骨头都是冰冷的,忍不住就往暖和的地方钻。   张采萱家中无事,每天只是做饭的时候会摸冷水,一般情形下,都在炕屋中不出门,就算是胡彻,最近也不用干活,只看好暖房的火就行了。   这样冷的天气中,虎妞娘再次上门了,这一次没有带上虎妞,她自己来的。   骄阳已经会勉强坐着了,手中抓着鲜艳的细缎布条努力往嘴里塞,可惜因为穿得太厚,根本够不到嘴,张采萱看得眉眼弯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做娘的恶劣。   在她看来,就该让孩子费些心思。让他思考。   虎妞娘进门看到后,摇头道:“别给他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到时候不愿意吃饭了。”   张采萱是想不出啃布条和吃饭有什么关系,不过骄阳也啃不到就是。   张采萱听着外头呜呜的风声,好奇问道:“大婶,这么冷的天,有事找我?”   虎妞娘闻言,满脸笑容,“我跟他们都说了,他们都没有意见,所以我今天过来问胡彻的意思,他要是答应,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先把婚事定下,等到了明年他契约到期之后,就挑个日子成亲。”   张采萱的嘴微微张开,是真的惊讶。没想到虎妞娘动作这么快,而且她话里话外,似乎往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她和秦肃凛只是胡彻的东家,不是他爹娘,婚事这样一辈子的大事可不敢帮他拿主意。   其实这门婚事对胡彻来说,有益无害。虎妞娘这两年因为和秦肃凛一起去这镇上换粮食的缘故,家底颇丰,往后对他们只有接济的。而且胡彻孑然一身,房子银子粮食样样都无,身上还背了个长工的契约,要是错过了虎妞,说不准真就打光棍的命。   秦肃凛不让她这么冷的天气出门,转身去后面把胡彻找了来。   胡彻看到虎妞娘,先是一喜,随即眼神黯淡下去。如果不是张采萱刻意观察,还真看不到。   所以,他也是期待的吗?   虎妞娘神情慎重,“胡彻,你老实说,这门婚事你愿不愿意?要是不愿,我们家虎妞还可以去找外乡人,反正找个孑然一身的逃荒的人还是很好找的。总之一句话,她得留在青山村,不外嫁。”   胡彻沉默。   久久的沉默里,虎妞娘的脸上渐渐地生出了些恼意。终于在她耐心即将用完时,胡彻说话了。   他声音艰涩,“大婶,谢谢你看得起我。这门婚事我很想要答应,只是我没有房子,没有银子,两手空空,提亲的随礼我都凑不出,我怕委屈了她。”   还真想过答应,提亲的随礼都知道了。   虎妞娘挑眉,“你要是答应,我帮你们盖房子,当然,只有一间。而且我帮你们盖一间暖房,你帮着秦家种了那么久的暖房青菜,拿这间暖房种菜养活虎妞,能不能做到?”   胡彻瞬间抬头,面上满是喜悦,“当然。”   虎妞娘也很满意,“那就找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先把婚事定下,成亲的事情明年再说。只是……”   虎妞娘语气突然顿住。   胡彻满脸的喜意收敛了些。   “你要是敢对不起虎妞,或者又犯老毛病,丑话说在前面,我会把你赶出去。”   胡彻点头,认真道:“往后我再也不会偷了,而且我会对虎妞好,她让我撵鸡我绝不会撵狗,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最后这番话虎妞娘颇为满意,“你东家都听到了,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   胡彻满脸喜悦,对着虎妞娘弯腰,“我会记住您对我的恩情。”又对着张采萱也是深深弯下腰去,“还有东家,也谢谢你们的照顾。”   有张采萱两人留下他,他才得已改变以前的日子。能够靠着干活吃饱饭,而不是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怕什么时候又被抓住挨揍。   或许,当初秦肃凛揍他那一顿,把他下半辈子所有该挨的揍都打完了。   事情到了这里,皆大欢喜。   虎妞娘摆摆手,“回去,好好干活。”带着点嘱咐的意思。   胡彻还高兴应了,脚下欢快跑出门去了。   说真的,虎妞娘真的挑中胡彻,其中还要顾及虎妞哥哥嫂子的心思,他们若是对于妹妹的婚事和办婚事的花费不满,对一家人的日子的也有影响,由此可以看出,虎妞娘在家中的地位不低,总之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而且胡彻自从搬到他们家住,确实是改好了,这一两年来,从未偷过东西。   事情定下,胡彻动作飞快,当天晚上就跑来找秦肃凛告假。   他如今可不是去年的罪人,而是请的长工,告几天假很正常,这半年来,他还没告过假呢。   秦肃凛也爽快的应了,看着他兴奋的脸,好奇问道,“你要去请媒人?”   胡彻摆摆手,“不是,我得先回去一趟,找他们算算帐。以后我不再回去了,落户青山村,我爹娘的房子和地他们总要给我说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注意,悠然今天出门了,晚上10点。   大家新年快乐呀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病   这话颇有道理,按理说, 张采萱一个姑娘家, 张全富都把属于她的房子和地花银子买下了, 没道理胡彻爹娘留下的被他大伯全部收了。   不过,从他们来找胡彻说那些话时的无赖程度来看, 想要从他们手中扒拉出银子可不容易。   秦肃凛沉吟,“要是不给你, 你怎么办?”   这话也算是关心了, 胡彻颇为高兴,“不会的, 我有办法让他老实给我银子。”   他既然这么说,秦肃凛也不多问了。   翌日, 等到张采萱两人起床之后, 胡彻早已关好了对面的门离开了, 他早就说过了的,张采萱倒不觉得奇怪。   胡彻不在, 还是有点不习惯的,比如后院的猪和鸡,都得秦肃凛去喂了。   至于马儿,一直以来都是秦肃凛自己喂的,胡彻从未插手过。   秦肃凛喂了猪和鸡,才去了厨房做饭,张采萱抱着孩子,真就什么活都干不了, 骄阳已经慢慢的会挪动,甚至会爬一点了,这样的情形下,可不敢放他自己一个人在炕上。   当然,村里的妇人就没有这个烦恼,如果谁家有这么大的孩子,要么让大孩子看着,要么就捆了孩子就这么放在床上,至于屎尿,纯粹是有空再解开换下来洗。当然,一换就是一盆尿布,因为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的活并不多,就算是忙,也挪出来一个人看着骄阳。一是有胡彻,二嘛,都说生了孩子的女子会流失许多血气,秦肃凛私心里想要让她好好养养。   胡彻一走,因为平时没忙习惯,秦肃凛就有点忙不过来,这边刚刚吃完饭,他就去了后面的暖房看火和看窗户。   张采萱倒是和往常一样,大不了不能做针线。她本身天天做,已经做得够够的了。不能做就当是歇一天。   胡彻回来时,天色将晚,带回来浑身的冷意,不过脸上却很高兴,回来后敲了院子门,问秦肃凛还有没有什么活计需要他去干。   人家今天本身就告了假,秦肃凛也干脆,“今天别干了,明天继续。”   胡彻点头,又有些扭捏,支支吾吾半晌,道:“东家,您能帮我请李媒婆过来吗?”   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了提亲了。   秦肃凛含笑点头,“我明天就去帮你请。”   似乎只是一转眼,胡彻和虎妞的婚事就定下了。村里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虎妞家这两年因为她娘胆敢去镇上换粮食,算是很富裕的人家了,没想到居然帮她挑了胡彻。   胡彻那是什么人?   惯偷儿,还因为偷东西被秦肃凛抓住后砍柴赎罪一年。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娶到了虎妞。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很快,村里人就看着李媒婆带着胡彻上门下聘,婚事算是彻底定下。   最接受不了这件事情的,算是刘兰芝娘家堂叔。   前面说了刘兰芝娘家和她堂叔家中,从落水村搬过来造房子后,家底全部掏空。   虎妞家以前不显,大抵是和村里人差不多的,俭省些一年还能存点,但到底有限,真正富裕是这两年,她娘胆子大,又运气好的没出事。跑一趟一两百斤粮食,虽然他们家极力捂住,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村里这些人不知道,镇上的那些采买的管事还能不知?   虎妞娘一个月之内,最起码要去十天,想想就知道她家中存了多少粮。一般人只是嫉妒,并不敢如何,但早已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刘兰芝堂叔家有个堂弟,今年十七,孝顺知礼,干活还能吃苦,当然,这些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什么人口中传出来的,反正大家提起刘承,就是这番话。   他们家前面就跟虎妞娘暗示过想要结亲的意思了,而且当下的情形谁都知道,真要是把闺女外嫁,才是害了她。   刘兰芝堂叔刘柱掰着手指盘算了半天青山村各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姓张,同姓不婚,虽然不是绝对,但在青山村还没有这个先例。排除姓张的,村里就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但是有他们搬了进来。   本来胡家近水楼台,但他们家就没有年纪合适的人。最后再三排除,只剩下刘兰芝的那个弟弟和他们家刘承了。刘柱是个有心的,他们是外头搬进来的,本身根子不深,很容易就被村里人放弃,最好是结一门青山村的姻亲,有亲家帮衬,才算稳当。   刘兰芝已经嫁入青山村,算是结了姻亲。   只剩下他们没着没落的。村里倒不是只有虎妞一个合适的姑娘,但是他们家是众人默认的富裕,家中肯定有余粮的。接济一下亲家似乎也很正常。   本来他千防万防,就怕刘兰芝跑到了前头和虎妞家定了亲事。没成想到最后杀出一个胡彻。   无论他怎么想不通,聘礼都下了,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抱琴听到消息,还特意跑过来找张采萱打听。   她实在是太无聊了,家中的活有涂良干着,平时就看着嫣儿了。反正都是带孩子,她把孩子抱过来,也就可以和张采萱作伴了。   抱琴低低道:“前些日子,隔壁大嫂还跟我说起虎妞呢。”   抱琴口中的隔壁大嫂,就是刘承的大嫂了。   “为何?”这些事情,张采萱足不出户自然是不知道的,当下只觉得疑惑。   抱琴瞪她一眼。   事实上张采萱心下一转就明白了,笑道:“只能说没有缘分。”   虎妞娘特意找了胡彻,就是为了不让虎妞去理那些妯娌婆婆的。刘柱家中老老少少十来个人,大矛盾没有,大家心气不平还是有的,就像是虎妞娘自己说的,妯娌多了,为了洗个碗还要推脱来推脱去的。更别提冬日里洗衣之类的事情,脑子不够灵光,不会偷懒的人只能吃亏了。   抱琴疑惑,“但是他们住哪?总不能成亲后还在你们家做长工?”   张采萱双手一摊,“我哪里知道这些,大婶应该会跟胡彻商量?”   没过两天,村里就有消息流传出来,虎妞招赘,不过因为家中地方小,所以虎妞娘还要给她造新房子,他们家的院子里地方不大,那院子本来就是一个,虎妞爹和她大伯一人一半。   没有地方,就新买了地基,新房子就在杨璇儿家隔壁靠近抱琴家的那面。   张采萱没想到虎妞爹居然还能说动杨璇儿卖地基给她,可见这个妇人平时待人虽热心,却也是很聪明的。   现在天气冷,年后天气回暖了就开工,明年十月的婚期,完全来得及。   几天过后,村里就接受了这些,而虎妞往张采萱家来时,再没了以前的大大咧咧,颇有些温婉贤惠的感觉了。拿着针线一坐就是半天,跟张采萱学绣花也越发认真了。   看起来她对这婚事倒不抵触。   不仅不抵触,张采萱偶然还看到她给胡彻送了一双鞋子。   今年的冬月里,一直不见下雪,外头的青菜还能吃,村里有人的暖房就种上了大麦,更多的人一直种着青菜,打算等外头的菜冻死之后卖个好价钱。   当然,现在也能卖,就是便宜得多,拿到镇上跑一趟,只能换回来一点粮食。   不知怎的,张采萱得了风寒了。   一直以来不生病的人,突然就发起热来。还是秦肃凛先发现的,早上的时候,骄阳都醒了,张采萱却还是不想起床,觉得自己没有精神,只想睡觉。   迷迷糊糊的秦肃凛的温热的手就放到了她的额头,随即就听到他担忧的声音,“采萱,你发热了。”   张采萱有些愣怔,抬起软绵绵的手去摸额头,只觉得无力,倒不觉得自己烫。胸口闷闷的难受,气有点喘不过来。   秦肃凛看着她蔫蔫的样子,立时起身,“我去给你煎药,你必须得喝药了。”   张采萱只点点头,又沉沉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醒过来时,只觉得满嘴苦涩,早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已经没了,秦肃凛正坐在一旁,耐心的推骄阳的脚让他往前爬。   “爬……爬……爬……”   秦肃凛的声音里满是鼓励,张采萱睁开眼睛就听到这个,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坐起身就看到骄阳歪歪扭扭的勉强算是爬着往前挪动。   听到动静,秦肃凛转眼看了过来,看到她睁开眼睛,笑道:“觉得如何?”   张采萱浑身无力,勉强坐起身,秦肃凛还过来帮了她一把,惹得她轻笑出声,“不过是风寒,怎么你跟伺候大病一样?”   秦肃凛垫了个枕头,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你要好好养着,骄阳还等着你呢。”   张采萱端着水喝,入口温热,不冷不热刚刚好,冲去了口中苦涩的药味,她似乎记得自己起来喝了药来着,却因为困意太重,没喝多少水。   温热的水入喉,心里一片慰贴,来了些精神,也有兴致玩笑了,笑着问道,“只有骄阳吗?”   她在病中,秦肃凛也不逗她,老实顺着她的意思,“还有我。”   果然,张采萱笑容更大,认真道:“谢谢你。”   秦肃凛一愣,随即失笑,“说什么谢?我们是夫妻,本就是应该互相照顾的。”   张采萱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平时是漠然的,只有看着她们母子的时候,里面满是柔意,不由得轻声道:“肃凛,能够嫁给你,我很幸运。”   她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秦肃凛耳朵有些热,却还是认真看着她,道:“能够有你们陪着,我也很幸运。”   屋子里温暖,有种温馨的感觉流淌,突然,秦肃凛面色一变,“骄阳……”   张采萱转眼看去,只见骄阳的裤子,肉眼可见的晕开一大片水渍,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怕是尿了裤子,气氛也还是温馨,比起温馨,又多了些欢乐。   秦肃凛拎他过来,帮他换了裤子,张采萱又困了,再次睡去。   一直不生病的人,偶尔生了病,痊愈起来似乎颇为艰难。秦肃凛倒是不着急,他还不让她起身,最近天气冷,有张采萱生病在前,他再不让骄阳去外头逛了,就是去,也裹得严严实实很快就回来了。   张采萱一躺就是五六天,正当她觉得自己可以出门放风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雪。   往前两年都有大雪,一夜之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似乎也让人没那么难以接受了。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隔着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看,还觉得景色不错。   下雪了。   各家又开始缩在家中不出来,不是因为不能,只是不想。以前这么大的雪,众人是坚决不出门的,就怕踩空了摔跤。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外来   现在倒不会一点不出门了,大概是习惯了走这样被雪盖过了看不清路的路, 也可能是习惯了这样恶劣的环境。如果真必须要出门, 拎根棍子探着路就去了。   别人如何张采萱不知, 反正她自从病愈后,秦肃凛就很注意她了, 等闲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碰冷水, 与之相对的就是秦肃凛越来越忙。   外头冰天雪地, 胡彻每天除了喂猪,就看好后面的暖房里面的火就行了, 比起以前砍柴,再轻松不过了。   本来张采萱以为, 今年和往年一样, 等天气再冷一些, 地里的青菜死完,要是谭归再给力一些, 挖通了路的话,他们就可以去镇上换些粮食回来。当然 ,没那么冷最好,青菜最好也不要死,无论如何,正常的年景,总比现在日子好过的。   除了青山村,外头的人家中都少有余粮, 不过不包括都城来的那些管事,最是不缺粮食和银子。而青山村中各家存的粮食,除了今年从地里收的,大半都是谭归拿出来的,而如今想要换粮食,也只有都城来的管事才能拿得出来了。   张采萱本来以为,他们如果再出门,可能就是谭归挖通了路之后去镇上换粮食,却没想到,村里会有外人来。   不只是她没想到,可以说村里许多人都想不到。   下雪的第三天,院子门突然被砰砰敲响,秦肃凛打开门后看到是愁眉不展的虎妞娘。   张采萱在屋子里,好奇的看出去,这样的天气里出门的人可不多。   就听她道:“秦公子,村口来了许多人……”   张采萱闻言,想起的却是欢喜镇上那些要饭的乞丐,顾不得冷,走到门口,就听到秦肃凛问:“来的都是什么人?”   他语气也肃然起来,较往日多了些慎重。   虎妞娘叹口气,“穷人,衣衫破破烂烂的,又瘦又黑,还有的生了病。”   秦肃凛语气越发慎重,“他们来做什么?”   虎妞娘摇头,“不知道,我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们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秦肃凛摇头,“我们不去,采萱还在病中,我还有尿布没洗,还得照顾骄阳,他的米粉我还没碾出来……”   这些都是事实,似乎自从张采萱病后,秦肃凛就一直忙得停不下来,看起来空闲,但却每天都有各种杂事。   以前张采萱随意搭把手就干了的活,比如洗尿布和碾米粉,如今秦肃凛全部不让她做。   虎妞娘点头,递上一个包袱,“最近天冷,虎妞天天窝在家中,又做了一双鞋,你们帮我拿给他。”   虽没有明说,在场几人却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秦肃凛接过,“行,大婶,如果有什么消息,还劳烦你过来告诉我们一声。等虎妞成亲时,我们给她送一份厚礼 。”   虎妞娘闻言,笑容加大,“没事,不值什么,送什么厚礼,不用破费。”   她虽是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份厚礼肯定是有了的。   等胡彻和虎妞成亲送厚礼,是他们两人商量过的,不提虎妞娘和他们家走得这么近,但凡有消息冒大雨都会过来说,就只胡彻老老实实帮他们家干了两年活,买些东西送上,本就是应该的。   尤其虎妞娘今天还拿着棍子探路过来。   等她走了,秦肃凛关好门进屋,把鞋子放在桌上,真的转身出门去洗尿布了。   骄阳这会儿睡着了,张采萱拿出针线,开始缝帐幔,小被子已经做好,只等着帐幔挂上,小床就差不多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张采萱出去开了门,门口还是虎妞娘,一天跑两趟,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不多见的,再看到她面上的茫然,张采萱忙问,“大婶,可是出了事?”   虎妞娘回神,“村口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要饭的。但有些自卖自身,有些卖儿卖女,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什么?   当初她就是因为灾年吃不上饭被张全富卖了养活一家人的。   见张采萱不说话,虎妞娘试探着道:“胡彻和你们订的契约年后应该会解了,你们要不要再买个人?”   张采萱皱眉,不是因为胡彻不干了。而是请人和买人完全两样,请人是花银子和粮食买胡彻的劳动力。买人则大大不同。   张采萱好奇,“村里有人买吗?”   虎妞娘点头,“有人买,有两家都买了十三岁的姑娘,不过他们都有年纪相仿的儿子。”   不用说都知道是买的媳妇了。   买来的媳妇没有娘家,任打任骂任劳任怨,最要紧的是……便宜。   想到这里,张采萱问道:“买人什么价?”   提起这个,虎妞娘面色一言难尽,“两百斤粮食。”   张采萱默了下,“我们考虑考虑。”   虎妞娘讶然,这会儿村口正热闹,还考虑?大概是不打算买的意思了。   不过她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秦肃凛从厨房出来,问道:“怎么说?”   张采萱叹口气,“村口那边……卖人呢。”   她抬起头看看白茫茫的西山,有些茫然。真的有人买人啊,她还真是前世今生第一回看到。   秦肃凛皱皱眉,“我看看去。”   “这么冷,别去了。”她私心里,是不想买什么人的,总觉得那样身不由己命也不由己的人生,不想让别人体会,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   在这南越国,就算是丰年,也免不了有人签那卖身契,更何况现在,外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许多人正水深火热呢。   秦肃凛摸摸她的发,安慰道:“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张采萱也不劝,她还要照顾骄阳,这么冷的天,她是不会去村口的,这边走过去,外头都是雪,来回得要半个时辰。   回了屋子,骄阳呼呼大睡,她又拿起针线,却有些心神不宁。   随即又觉得自己虚伪,这样的年景,整个南越国就算没都城这么严重的灾情,也差不多了。说不准更厉害些,到处都是买人卖人的,她也不是多聪明的人,又救得了谁?   而且,村里买人跟大户人家买丫头不一样,大户人家图个忠心,就喜欢买那年纪小的丫头和小子。农户家中,可没有人愿意买个孩子回来养着,自家的还养不活呢。要买也是买那年纪大的,最起码能够干活的 。能够干活,年纪已经不小,签那卖身契也知道是个是什么东西了。   再说,那些自卖自身的,还是自愿的呢。   她这边胡思乱想,却真没想到,秦肃凛跑一趟,居然带回来两个孩子。   秦肃凛去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张采萱倒是不奇怪,他们夫妻都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但是看到他身后的两孩子,张采萱哑然半晌,才道:“你买的?”   秦肃凛摇头又点头,“算是。”   张采萱皱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个什么意思?   看到她皱眉,那个紧紧护着身后女孩的男孩上前一步,看得出来他很紧张,鞋子尖上已经破出来的洞看得到冻得通红的脚趾紧紧蜷着,声音也颤巍巍的,“夫人,我们吃得很少,一天一把粮食就够了,我会干很多活,会砍柴会做饭,还会下地。我妹妹还小,等她长大,她也会帮忙干活。”   他的眼神落到张采萱手里的针线活上,“我让她帮你做衣衫……额,我妹妹很听话的,我让她做的事她都会做的,也会听你们的话。”   他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浑身衣衫破破烂烂,还有些补丁,脸上和手上都满是冻疮。他妹妹倒是好点,但满脸怯生生的,眼神都不敢看她。   张采萱很怀疑他口中的话,哪家六七岁大的孩子会砍柴?能够帮着拖柴就很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少点,明天多更一些,下午两点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砍柴   这个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 这么两个孩子, 真的到了家中,总不能再把人赶走。   现在赶出去,跟让他们饿死冻死有什么区别?   外头已经在下雪,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大,看他们身上的衣衫就知道两人肯定是没有银子的。而且跟着秦肃凛回来连个包袱都没有。   张采萱一时间也有点不忍心了。   秦肃凛提议道:“采萱,让他们住到对面院子里去。”   得,他都这么说了,留下就留下。   张采萱转而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儿?”   男孩面上瞬间露出喜色,“我姓吴,叫吴山, 我妹妹叫吴雪。”   张采萱点点头,看了看他们身后, “你们有被子……有行李吗?”   吴山低下了头。   不用说,肯定是没有的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骄阳醒了, 秦肃凛上前抱起, 哄了下递给张采萱,“你看着骄阳,我让他们去对面,你别管了。”   张采萱点点头。   秦肃凛倒是很快就回来了,方才张采萱听到他开隔壁的门了, 那里面被子衣衫什么都有。应该是帮他们拿被子了。   张采萱也不问被子,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肃凛进门,带进来一股冷意,他凑到火盆边暖手,道:“他们俩拖着他们的娘过来的。”   “啊?”张采萱有点疑惑,“他们有娘的?”   那带回来做什么?   秦肃凛摇头,“已经没了,方才你没看到吴山的手心,已经全部磨破了,血肉模糊的,我看了都不忍心。”   没了?   也就是死了。   张采萱隔着窗户看了看对面,“那现在他们的娘呢?”   秦肃凛叹口气,“已经葬了,我找人挖坑来着,然后他们就非要跟我回来。”   “这么快?”张采萱疑惑。   葬人可要挖墓地,哪有这么快?   秦肃凛已经叹息,“村口那么多人呢,我从村里的大叔家买了棺材,外头来的那些人听说葬了有谢银,许多人自告奋勇,根本不需要叫,所以才这么快。”   张采萱恍然,村里确实有许多人家家中都会给老人备上棺材,好多都是从山上挑了好木料,自己找木匠做好了的,有的还上了漆。   秦肃凛面色复杂,“村口许多人都在乞讨,还有的在卖身。当时我看两个孩子跪在路旁可怜,镇上那么远拖着他们娘过来,就想着帮忙葬了,没成想他们非要跟我回来。”   最要紧是的,可没有人愿意拖着死人过来,当时两孩子跪在那里,身后的破凉席裹着个人显得尤为突出,因为这个,村里还有人不高兴,觉得晦气。想要赶他们走,秦肃凛看不过去,真要是赶走了,他们岂不是还要拖着娘回镇上?   那死去的妇人虽然娇小,但两个孩子想要拖动却是不容易的。   只是两个孩子,张采萱倒不至于真要在这种天气赶他们出去。他们没来就算了,要是来了再走,真的出了事,她心里也会过不去的。   吴山和吴雪住了下来,他们只睡一间屋子,因为是暖房,还烧了火的,秦肃凛也给了被子,倒不会冷了。   而村口那边,天黑了众人也不愿意离开,现在不比往年,村里人当然不答应他们留在那里过夜。一是心里过意不去,外头冰天雪地的,万一冻死了人,村里管还是不管?要是不管,尸体怎么办?所以,坚决不能让他们留下。   二是留着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在村口,夜里睡觉都不安稳。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翻墙进来偷东西?   所以,到了午后的时候,村长就出面让他们离开。   那些人还想要纠缠,有的人表示可以留下做长工。本就是冬天,谁家也不会缺人干活。没有人愿意养着外人。   除了那两户买下小姑娘的人家,就只有秦肃凛带来一双孩子回来。   剩下的人都不甘心的离开了。他们倒是不想离开,但是村里人可不容许他们留在那里,全部都跑到村口去催,最后没办法了才走的。   这一次的事情也给村里面的人提了个醒,万一那些外地人半夜入村,不就没有人知道了?   最后,村长找了大家去村口说话,就青山村众人安全和接收外地人说了话。靠近村口的几户人家,家中都养两条狗,哪怕是小狗,有新人进村,也会叫的。平时夜里多注意些。   至于接收外地人,不能私自带回来,必须经过村长答应。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那些人离开后,想要再进青山村,却已然不能了。   而张采萱家中,则多了两个孩子。   吴山看起来瘦弱,其实已经八岁,年后就九岁了。他妹妹吴雪六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岁大,一双小手瘦的跟鸡爪子似的。胆子也是真小,从来不敢抬头看人,也不敢说话,只相信他哥哥。   秦肃凛虽然带了他们回来,却没心思把他们当自家孩子看待,只给胡彻的粮食多了些,让他给他们做饭 。   胡彻本就是长工,他干活是没个定数的,反正每天那么多活,干完了也还有点空,让他多给两个孩子做饭,他倒没有不满。   吴山是个有心的,吃饱了肚子,他还烧水给自己和妹妹洗漱一番,看起来虽然面色蜡黄,却精神了些,看起来不像是小乞丐了。   不止如此,翌日,他还带着妹妹过来给张采萱磕头。   看着地上两人瘦弱的孩子,张采萱心情复杂,想起秦肃凛说的他们手心有伤的事情,拿出家中备的伤药,示意吴山坐下。   吴山是真的听话,乖乖拉着妹妹坐下,待看到张采萱手中的药后,忙把手背到了背后,“夫人,不用药,几天就好了。给我们用,太浪费了。”   张采萱微微皱眉,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伤药本就是治伤的,有什么浪费?”   入手却一片冰凉,她眉心皱得更紧了些,看向他的衣衫,这才发现他身上只两三件薄薄的衣衫,还是半湿的,忍不住问道:“怎么衣衫湿成这样?”   吴山低着头,“太脏了,我就洗了下,放在床上一夜,没干透,夫人放心,一会儿就干了。”   张采萱叹息一声,三两下把药包了,道:“回去把衣衫脱了睡觉,干了再穿。”见吴山要说话,她又道,“要是你病了,怎么帮我砍柴?”   吴山不说话了,张采萱转而看向一旁的吴雪,她头发和小脸已经洗干净,但身上的衣衫还是昨天的脏乱,还未说话,吴山已经道:“夫人,我妹妹的今天晚上洗。”   张采萱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这是打算让妹妹穿他今天已经洗干净的衣衫,到晚上差不多就干了,刚好脱下来洗。心里又叹一声,外头的情形,卖儿卖女都有,吴山能对妹妹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能够对妹妹如此用心,这样的境地都还能尽量照顾,可见吴山本身就是个早熟懂事的。   张采萱给吴雪的手也包上药,吩咐道,“回去躺着,衣衫干了再穿。”   吴山点点头,不敢多说,拉着妹妹走了。   张采萱拿起手中的帐幔继续缝,想了想,收起了帐缦,去翻出骄阳刚生下来时穿的衣衫,拆开了重新缝成了大点的,一包衣衫被她改成了六件孩子穿的衣衫,只是改大,那两孩子又瘦,她只估计着能穿就行。倒是很快,却也花了她半天时间,刚好看到秦肃凛进门,递给他道:“拿去给他们穿。”   秦肃凛接过,翻开看了,没多说话,拿着衣衫去了对面。   外头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吴山又带着妹妹来了,这一回穿上了张采萱改过的衣衫,有些不合身,袖子和裤腿有些小,他拉着妹妹跪下,“多谢夫人。”   一天跪几次,张采萱是不喜欢有人对着她跪的,道:“以后别跪,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天黑了,回去。”   吴山应了,见张采萱没有别的话,忙拉着妹妹走了。   外头的雪已经有点厚,翌日早上,秦肃凛和张采萱刚刚起身,院子门被敲响,秦肃凛在厨房,张采萱用被子裹着骄阳去开门,看到门口的胡彻和他脚边的吴雪,“怎么了?”   这个时辰敲门,肯定是有事的。   胡彻忙道:“吴山一大早就不见了,我问雪儿,她说她哥哥去砍柴了。”   张采萱:“……”不用说,肯定是昨天她随口一句话被吴山记在心上了。   外头那么厚的雪,他那个小身板,能不能走得动?   张采萱忙道,“胡彻,你赶紧去把他找回来。”这种天气,砍什么柴,胡彻这个专门请来砍柴都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能肥起来,晚上八点,我保证那章会肥。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通   胡彻得了话, 转身就跑, 其实是跑不动的, 路上看得到有个小小的脚印往顾家那边去,从那里可以上西山,看来这个孩子还打听过。   他确实没有走多远,不过两刻钟,胡彻就带着他回来了。   张采萱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耷拉着脑袋的吴山。   张采萱看到他湿透了半边衣衫,道:“回去,现在不用你砍柴, 真要是想干活,就跟你胡叔一起,帮他打杂。”   吴山忙应了, 胡彻拉着他,道:“东家, 我带他回去换下湿衣?”   张采萱摆摆手,看向一旁垂着头的吴雪,道, “你跟我进来。”   吴雪点点头, 乖巧的随着她进门。   屋子里温暖,张采萱看着面前瘦小的人儿,问道:“你家中还有别人吗?你娘没了,你爹呢?还有姑姑舅舅,这些有没有?”   半晌, 吴雪怯懦的声音才脆生生断断续续的响起,“我爹说出去找活干,后来他老是不回来,我娘……我娘就带着我和哥哥找爹,我们走了好远……我的脚都很痛了……后来,娘就病了,哥哥说,要是有银子买药娘就会好了。哥哥去跪着求人,但是没有人给我们银子,娘就……没了。后来我们看到好多人往这边来,就带着娘跟着他们过来了,后来就遇上了恩人。”   张采萱瞬间注意到了她话中的重点,“你还有爹?”   “是的,我们有爹。”   这话不是吴雪说的,突兀的从门口响起。   张采萱抬眼,只见换了衣衫的吴山站在门口,满脸的感激,眼神里带着点怨恨。那怨恨不是对着她,倒像是对着他口中的爹。   张采萱点头,问道,“我一直没问过你们,你们可还有亲人,要是有,我送你们过去。”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不缺人干活,再说,你们两个孩子,我也不能让你们干活。”   吴山进门,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道:“夫人,我错了,不该这种天气跑出去砍柴。”这个是方才胡彻跟他说的,胡彻就是帮秦家砍柴的,自从天气冷了之后,他就再没有上山了。而且秦肃凛夫妻都是好人,也不会故意虐待,不可能让他这种天气砍柴,他一大早跑出去,其实是添乱了。   知道这些的吴山内疚不已,更怕秦肃凛把他们兄妹赶出去,本身他跑去砍柴就是有这个顾虑,没想到弄巧成拙。真要是被赶出去的话,他们可能就真的只有冻死一条路了。   吴山听到张采萱这番话,不是不急的,忙继续道: “我爹走了就没回来,不知道是死是活。至于亲戚,他们都不要我们兄妹,我舅舅当初差点就卖了我妹妹做丫头。”   张采萱哑然,似乎女孩格外容易被卖,无论什么时候,女孩都是最先被牺牲的。   见张采萱沉默,吴山更慌,道:“夫人,我们什么都可以干,您让我跟着胡叔,我一会儿就去,不……我现在就去。”   他话说完,捏了一下妹妹的手,飞快就跑了。   张采萱无奈,看向一旁的吴雪,“你回去。”   吴雪看向床上的骄阳,半晌才脆生生的试探道:“夫人,其实我可以帮你带小弟弟的。”   张采萱哑然,“不用,你回。”   且不提信任与否,吴雪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张采萱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骄阳给她带的。   从那天之后,吴山每天都跟着胡彻和秦肃凛,他人机灵,别的不提,跑腿是很快的。   外头的雪越来越大,房顶上的积雪很厚,再不扫怕会压塌房子,秦肃凛搬了梯子在上面扫,而对面院子的房顶上,胡彻也在扫,吴山还帮他扶梯子。   其实他瘦弱成那样,手臂跟竹竿似的,根本扶不住梯子。   不止如此,他看到秦肃凛这边扫完了,飞快跑了过来帮忙扶梯子,比张采萱这个在屋子里随时注意着的还要跑得快。   看到张采萱出来,吴山身子一僵,有些沮丧的回了对面的院子。   秦肃凛从梯子上下来,方才底下的动静他都看到了,笑道:“他想要干活就让他干,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他,我带他们回来,虽是可怜他们,却也不是白白养着的。”   张采萱叹口气,“他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干活?”   秦肃凛对她这话似乎有些惊讶,“要是没记错,他的年纪和道远差不多。”   张采萱恍然,她心底有时候还是上辈子的想法,七八岁的孩子,什么都不会干。   村里那边十来岁的孩子,干活就跟大人一样了。道远平时虽然不用下地,但家中里里外外比如喂鸡喂猪这样的活他都会干。   秋收和春耕都和大人一般下地,虽然比不上大人干得那么多,却也不容小觑。   实在是她平时不怎么看得到村里那些干活的孩子,还有,吴山看起来太过瘦弱,村里那些七岁大的孩子都比他高壮。   张采萱胡思乱想,秦肃凛继续道:“还有,他们在外头颠沛流离这么久,都知道一般人家不养闲人,你要是什么都不让他干,他会不安心的。”   “那行。”张采萱应了。   从那之后,张采萱也试着吩咐吴山干活,比如跑腿,拿些东西这样的活计。吴山干得很开心,因为跟着胡彻吃饭,大鱼大肉肯定没有,但是粗粮馒头还是够吃的,他们兄妹的小脸渐渐地圆润起来了。   腊月,秦肃凛抽空杀了猪,这一次他没有找顾家人,只找了涂良,涂良打算用银子买了三十斤肉,他也答应了。   猪杀死之后,胡彻就回了后面的暖房看火去了,秦肃凛不是第一次杀,还算熟门熟路,涂良只在一旁打下手,吴山也兴致勃勃想要帮忙拔毛,相处日子久了,他也知道秦肃凛只是看起来严肃,心地不坏。当初秦肃凛帮他葬了娘,他娘说过,有恩要报恩。他没有银子,只能帮他们家干活了。秦肃凛看起来严肃得很,当时他带着妹妹跟上时,可能用上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   他是打定主意要报恩的,虽然目前看来,还是秦肃凛收留了他们兄妹,让他们不至于在这样的冷天流落在外面。   杀猪之后,张采萱两人忙碌了好多天,要腌肉,还要炖骨头,这么忙忙乱乱的,就到了腊月中。   外头路上的雪越积越厚,村里人一直注意着村口,期盼着谭归再次让人挖通路,就算是不去镇上换粮食,只从谭归那里换,也能过个好年。   但是村口一直没动静,雪倒是越来越厚了。   村里人不失望是假话,如果谭归一直不来,年后就算是风调雨顺,也肯定有段日子要青黄不接。   村里没有人窜门,也没有人出门,家家关门闭户,只小心伺候着暖房中的青菜,实在不行,只能喝青菜糊糊饱肚子了。   事实上已经有好多人开始喝了,现在天气冷,不用干活,一天只吃一顿饭也不会如何,就算是感觉饿,睡一觉就好了。   等年后春耕,干活的时候不吃饱可不行,粮食得留到那个时候吃。   渐渐地到了腊月尾,雪断断续续的下,路上的雪越积越厚,眼看着就要过年,村里却一点都看不到年味儿。家家户户都冷清得很。   腊月二十八,张采萱起床后,就听到村子那边似乎说话声音颇大,似乎很热闹,他们这边都隐隐能够听到。   看来是要过年了,再如何冷清也会热闹一些。   到了午后时,发现有一群人在挖到村西的路,这是……谭归找人了?   除了谭归,谁也不会找这么多人来挖路啊。   确实是谭归,当天午后挖通了路,天色渐晚时,谭归的马车居然到了。   不知怎的,张采萱觉得有点不对劲,谭归挖通路,如果需要换青菜,派人来就行了。他根本没必要亲自来,还是这样的天气里。而且他拿走种菜法子时,说了只管去年的青菜销路,可没说今年。村长今年问他时,他只说考虑,聪明人都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   谁也没想到,谭归还会来挖路。   看到谭归从马车上下来,她眼神在马车旁站着的一个布衣的人身上扫过。   谭归出门带着随从,这事很正常,但是带着这么一个人就有点怪异了。那人大概三十多岁年纪,一身布衣虽然还算整洁,上面却还有补丁,那汉子满脸黝黑,身形微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   再观边上谭归的随从,那可是八成新的细布衣衫。而且身形微弯却不谄媚,一举一动都规矩大方,一看就知那是随从。   这人一看就不是谭归的随从,但他偏偏带着他过来……   谭归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风,手中居然还拿了一把折扇,摇啊摇的,笑道:“秦兄,我又来了。”   秦肃凛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人。   实在是那人不光是穿着不像是随从,也没有边上谭归随从的眼观鼻鼻观心,他自从方才从马车前面跳下来,眼神就一直搜寻,尤其是秦肃凛身后的院子。   秦肃凛微微点头,“谭公子辛苦。”   谭归微微一笑,“可不就是辛苦,你是不知道镇上那边积了多厚的雪。”   说话间,几人进了门。   谭归的随从就站在马车旁,但那汉子却跟着进门了,秦肃凛回身扫了一眼,有些疑惑,谭归收了扇子,一叹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来,大半是因为他。”   秦肃凛不多问了,带着他们俩进门,张采萱去厨房端茶,进门时就听到谭归问道:“你们家是不是收留了一双孩子?”   张采萱脚步微顿,想起吴山说他们兄妹的还有爹的事情来,眼神落到一旁不肯坐下的汉子身上,仔细看了下他眉眼,发现眉眼和吴山还真有点相似,心里顿时就有底了。   他们根本没必要在谭归面前隐瞒,几次相处下来,这个人还是很厚道的。秦肃凛立时就点了头。   见他点头,那汉子激动起来,方才他往院子里看,此时眼神却又落到了外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张采萱端着托盘进门给他们倒茶。   谭归直接道,“我正是为了那双孩子来的,你们能不能让他们过来我见见?”   秦肃凛大概也猜测出了事情的大概,道:“当初他们从镇上拖着他娘的尸身过来,村里人觉得晦气,要赶他们走,我看不过去,拿银子买了棺材,又请了人葬了他娘,我没想过带他们兄妹回来,是他们执意跟着我回来的。”   秦肃凛的性子,回头严厉的扫了他们几次之后,也做不出呵斥两个孩子的事情来。   那汉子已经急了,忙道:“他们现在在何处?我能不能见见他们?”   秦肃凛点头,“当然可以见。”   张采萱给他们倒了茶,道:“我去找。”   她转身出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兄妹俩,此时他们都眼眶通红。   看到他们如此 ,张采萱心里其实松了口气的,有家人了,这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了?   朝着他们招手,“吴山,过来。”   吴山拉着妹妹进门,他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眶红红的看着汉子不说话,抿着唇有些倔强。   而吴雪已经哭了起来,“爹……”   吴雪一哭,汉子手足无措,“雪儿,你别哭啊,爹在这里,不要怕……”   他向两个孩子靠近,却被吴山一把推开,“不用你,我们没有爹。”   汉子,也就是吴壮眼眶更红,低下头抹了一把脸,“爹来迟了。我不知道你们会到都城来,要是知道,我……”   吴山打断他,“你一走就没消息,不是死了是什么?”   他们俩吵起来,期间夹杂着吴雪呜呜的哭声,屋子门口好不热闹。   这么大的声音,吵醒了一旁小床上的骄阳。骄阳刚睡下不久就被吵醒,“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骄阳的哭声盖过了他们的吵闹声还有吴雪的哭声。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等秦肃凛抱着骄阳哄好,吴壮站在门口无措的看着两个不让他靠近的孩子,吴山则倔强的不肯看他,歉意的看着秦肃凛手中的骄阳。   秦肃凛抱着骄阳,道:“不如这样,你们去对面的院子说清楚,不要再吵了。”   人在气头上,说话不过脑子。说出来的话一般都会伤人伤己。   吴壮感激道:“多谢。”   他也不靠近两个孩子,只蹲下身,声音温柔,道:“小山,你带我去对面的院子好不好?”   吴山拉着妹妹转身就走,倒是吴雪回头看吴壮跟上后,才放下心来。   等他们都走了,谭归才道:“吴壮是我去年请到的精通农事的人,那蜜蜂一事就是他发现的,前几天他突然求到我面前,说找到了他妻儿的消息,想要出来找。”   秦肃凛微微挑眉,“怎么他以前没找吗?而且他在城郊,又是怎么知道妻儿的消息的?”   谭归折扇敲着手心,道:“是因为开始下雪后,暖房那边又来了一批灾民,应该是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刚开始下雪的时候?   应该是那些从村里被赶走的人去了谭归那边,机缘巧合之下被吴壮打听到了两个孩子的消息。   秦肃凛端起茶杯,笑道:“谭公子对手底下的人可真好,为了个可能的消息,就愿意请人挖通这段路。”   谭归摆摆手,“秦兄高看我了,我那边暖房里的青菜供不应求,后天就过年了,都城里面的人,平时舍不得吃青菜,过年总会愿意买些菜回去吃的。”   他倒是坦诚,只能说是顺便,也是吴壮的运气。   谭归继续道:“还有,吴壮的妻子脸上有道疤,许多人都看到过的。”   张采萱不知道这个,转眼看向一旁的秦肃凛,这个事情他没提过。   秦肃凛见她看过来,点头道:“确实有的,额头上的,看样子已经好多年了。”   谭归一收折扇,“那就对了。”   既然那两孩子找到了爹,秦肃凛就没有不放人的道理,再说他本身带着两孩子回来就没有多少私心。   “吴壮我得带回去,他对于种菜很有一套,他看的几间暖房算是长势最好的,他还帮我种出了荞麦,比地里的收成也差不多了。相信再种两次,还会比地里收成多些。”   张采萱有些惊讶,她确实知道暖房种粮食肯定有收成,却没想到吴壮现在就能和地里收成一样。照这么下去,如果多造一些暖房,岂不是比地里收成还要好?   不说别的,地里每年只收一季,暖房里面可没有这个顾虑,若是控制得好,一年三次都有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意如此,悠然真的是第一回见识了被码字软件吞稿子。还没空生气,找不到之后就赶紧重写了。   真心对不住大家,真诚的给大家道歉。鞠躬。   晚上12点   我得赶紧去写了。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离开   张采萱和秦肃凛的表情都落入了谭归眼中, 这个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所以他率先说了要带吴壮回去, 就是怕他们提出把人留下。   张采萱不再说这个,吴壮那边她虽期待他能指点一下,但也不强求,再说,他们家的暖房还一次粮食都没收过,最近正在抽穗,到底收成如何还不知道呢,转而问道:“谭公子收村里的青菜, 还是和去年一样的价格吗?”   谭归点头,半真半假笑道:“你们也知道,如今外头可不太平, 本来你们村没通路还好,真的通了路, 会跑来些什么人还真不好说,你们要是愿意 ,就把青菜全部卖与我。当然, 你们要是不相信, 当我没说。”   说到最后,他双手一摊。   秦肃凛微微皱眉,事实上谭归口中的情形完全有可能发生,点头道:“多谢谭公子。”   谭归手中折扇摇啊摇,“不算什么, 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两斤粗粮换一斤青菜。过几天我会让人拿些细粮和盐还有糖之类的东西到村口卖,你们若是有需要,可去看看。”   就在这时吴壮拉着还有些别扭的吴山和眼眶红红还在抽噎的吴雪进来,走到秦肃凛面前,深深弯腰,“多谢秦公子帮我葬了发妻,还收留了我一双儿女。如果不是遇上你们,我还要一个月才能收到他们的消息,我就怕……”   粗壮的汉子说不下去了,语气哽咽起来。   外头这么冷的天气,如果就照当初吴山和吴雪身上的衣衫,如果找不到躲避大雪的地方,说不准就真的会冻死,到得那时,他就算是运气好找到儿女,说不定他们也没了。   尤其是发妻逝去之后,他更觉儿女能够捡得一条小命不容易。   好在遇上秦肃凛,他们并没有吃多少苦,身上衣衫都是半新的,而且穿得足够厚,还有他们住的是暖房,根本不会冷着,小脸上红润,可见吃食也没缺了他们的。   秦肃凛淡然道:“他们执意跟着我回来的。”   说完,看向吴山,问道,“吴山,他是不是你爹?”   吴山还有些气鼓鼓的,到底点点头,“多谢恩人收留我和妹妹。”   这就是他也要离开的意思了。   吴壮对于儿子直接承认,颇为欣慰,道:“秦公子,我还有些粮食,我会托谭公子帮我送过来给你们,算是谢礼。”   张采萱了然,跟着谭归干活,他应该不会缺粮食才对。不过还是道:“如今你找回来了儿子女儿,粮食还是留着你自己吃。”   吴壮忙拒绝,“不不不。”他的眼神落到一双儿女身上,“得人恩惠,必须要谢的。”   既是告诉张采萱,也是说教两个孩子。   关乎孩子,秦肃凛不再执意回绝了。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谭归却没有和以往一样住下,倒是吴壮留了下来,今天的马车,带不走他们父子三人,而且夜里危险,他实在没必要犯险。   可能谭归还有个想法没有明说,毕竟村口那边送粮食过来的马车可不少。他应该是想留下吴壮指点他们一番。   送走谭归时,外头天已经黑了,外头有白茫茫的雪映照着,隐约看得到他们渐渐地远去。   胡彻方才已经做了饭,找了吴壮一起去吃。   有胡彻做饭,张采萱也不费那劲了。   饭后,吴壮哄睡了两个孩子,又过来敲门,带着秦肃凛去了后面的暖房,嘀嘀咕咕半夜了才回来睡觉。   谭归来了,挖通了路。村里人只有兴奋的,而且谭归说了,愿意以去年的价收青菜。   村西这边的路还没通,但是不耽误村口往镇上去的路。村里人昨天就已经开始摘青菜了。   翌日早上,外头还黑蒙蒙一片,秦家的院子门就被敲响了,秦肃凛出去打开,一眼就看到了是虎妞娘,她很兴奋,“秦公子,你们家要不要去镇上?好不好稍我一程?我会给谢银的。”   秦肃凛摇头,“不去,我家中的青菜还没去摘呢。”   虎妞娘理解,昨天路一通,谭归就到了,那样的贵客在,可不好丢下他去摘菜。   她虽有些遗憾,却还是高兴的走了,不能去镇上换粮食,给村口谭归的棚子换也不错。   秦肃凛回来刚刚躺下,大门又被敲响,这一次是涂良,他身上满是寒意,昨天路通到张采萱家,他们那边可没有人帮忙挖,抱琴家到这边的路,几乎是他和顾家人挖出来的。   他也是来找秦肃凛一起去镇上的。   秦肃凛还是一口回绝,顺便还嘱咐了他别去。   涂良却不太相信,只道:“应该没事,麦生过来找过我了,还有顾家的马车也去。”   秦肃凛微微摇头,“你们最好是别去。”   涂良执意要去,甚至再次邀他一起,“秦兄,你和我们一起去?”   秦肃凛摇头,“我家中的菜还没有摘呢。”   昨天和吴壮说到半夜,回到屋子里困得他倒头就睡,哪里还记得摘菜?   这确实没办法,涂良离开后,秦肃凛也不回去睡了,直接去了张采萱的院子摘青菜,而敲门声不止吵醒了他一个,还有胡彻和吴壮。他们俩都是做惯了活的,三人很快就摘了近一百斤菜。   张采萱做了早饭给他们,吴壮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吃了,桌上再次对他们道谢。午后,接他们一家人的马车到了,吴壮带着两孩子上马车,他先把吴雪抱上去,趁着这个空当,吴山跑回来,不顾地上的雪水,扑通一声跪在张采萱两人面前磕了一个头,吴壮看了,别开了眼,等他磕完了头,过来拉着他走了。   两孩子就这么离开了,他们前后算起来住了一个多月,猛的走了,张采萱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以后总会习惯的。   菜摘好,秦肃凛和胡彻两人送去了村口,带回来了两百多斤粮食。   村里人虽觉得秦肃凛换到的粮食有点多,虽疑惑却也不会多想,可能他的菜格外压称呢。真正看称的是谭归手底下的人,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再说,许多人都顾着自己家能换到多少,没多少空闲盯着别人。   随着吴壮的离开,村里人也知道了这一回谭归之所以会挖通路,大半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只能叹一句秦肃凛命好,随手带回去的孩子,又能和谭公子扯上关系。   吴壮离开不久后,涂良他们也回来了,涂良回到村西,没有回家,直奔秦肃家中。   涂良跳下马车,面色慎重,“秦兄,镇上真的不能去了,今天我们差一点就被拦下了,还好村里这边运青菜马车回去,一路人多,才吓退了他们。”   差一点?   秦肃凛不着痕迹的打量他浑身,除了眼神略微有些慌乱,身上还好,看不出打过架的痕迹,微微松口气。叹道:“你们运气好,不能去就别去了。好好伺候地,趁着谭公子的人还在,多种些出来换粮食,谁知道明年的收成如何?”   听到秦肃凛提起明年,涂良面色越发慎重,“秦兄说的是。我回了,抱琴还等着我呢。”   天色渐晚时,谭归吩咐的细粮和盐还有糖的马车到了,里面甚至还有点心,虎妞娘特意跑过来跟张采萱说了。   张采没想到这么快,谭归昨天还说过几天来着,没成想今天就拿来了。   村里许多人家都换了盐和粮,还买人白米和黄米,打算回家做米糕,谭归张年关的时候挖通了路,也让村里人过了个好年。如果谭归没挖路,没有换粮食,没有带来这些东西,那今年的青山村众人就出不去,可能真要冷清着过年了。   有些心思细腻的,对秦肃凛就有点感激。   也只是一点而已。   天色渐晚,张采萱自然是去不了,还是秦肃凛去买了些糖和米回来,和村里人差不多,并不如何出格。   他去村口不久,张采萱留在家中时,又来了一架马车 ,看起来和村口那些运粮食和青菜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上面跳下来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搬下来两袋粮食,道:“这个是吴壮托了公子让我带过来给你们的谢礼。”   他帮张采萱搬到大门口,又去马车里拿了一块腌过的猪肉递给她,道:“全部在这里了,吴壮托我跟你们道谢,还说这份情意他记住了。以后若是有机会,他会还情。还说,你们不必觉得负担,对你们来说,只是搭救了两个失孤的孩子,但对他来说,是救了他嫡亲的儿女,送上多少东西都不为过。”   说完,不待张采萱说话,就转身上了马车掉头。   张采萱拎着一块猪肉,忙道:“……你要下来喝口热水吗?”   中年男子挥挥手,一挥马鞭,马儿小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刚才失约真的不是故意,悠然看着两千的稿子眨眼就变成了一千字,傻眼。至于食言而肥(悠然真的不敢,最近胖了十斤了qaq)   ☆、第126章 第 一百二十六 章 偷跑   张采萱拎着一块肉, 守着两麻袋粮食, 半晌才回过神来。   眼看着那边马车都上了去村西的路, 拎着肉转身回屋,想了想,分了一半给胡彻,这一个多月,可是胡彻给他们兄妹做的饭,平时指点他们洗漱干活的也是胡彻来着。   胡彻看到肉,很欢喜的接过,“多谢东家。”   张采萱摇头, “这个是吴壮托人送来的。”   胡彻面上笑容收敛了些,也没那么高兴了,“……哦。”   看他样子, 似乎也舍不得吴山兄妹。   不过再舍不得,跟着他们爹总比外人要好。   胡彻在张采萱面前, 一般不多话,这些话就更不会说了。对着她笑了笑就回了对面院子的厨房。   秦肃凛带着糖和米回来,最近一年他们去镇上没几次, 物价飞涨, 糖的价钱一直居高不下,张采萱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家中有许多。   秦肃凛带回来之后,就用温水把米泡上,打算明天做米糕。   谭归说了镇上危险,张采萱当然不会再让秦肃凛再去, 她还不知道涂良他们一行人差点被抢的事情。   翌日早上,大年三十,秦肃凛一大早就去了后院磨米浆,磨出来之后上锅一蒸,就是米糕了。   最近或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骄阳起床很晚,这个时辰还没醒,张采萱就拿了磨好的米浆去厨房,米糕还没出锅呢,就听到敲门声了。   她去开门,虎妞娘拎着篮子站在门口,看到她出来,笑着递了一盘米糕给她,又招了招过来给她打招呼的胡彻,也递过去一盘,“胡彻,虎妞做的,你趁热吃。”   胡彻认真应了,又规矩的谢过虎妞娘,才转身脚下欢快的捧着米糕走了。   他是得了虎妞娘的示意离开的,张采萱站着没动,看她样子,分明就是有话要说。   果然,她还没进屋呢,就靠近张采萱,低声道:“采萱,昨天村里出事了。村里那两个买来的姑娘跑了一个,现在他们家正气急败坏的找人一起去村口找呢。”   张采萱惊讶,“签了卖身契还怎么跑?”   虎妞娘摇头,“就是没签。”   张采萱满脸疑惑,既然是买人,为何不签?   虎妞娘靠近她,声音更低,“当初他们来的时候那样的情形,怎么去衙门?卖身契可是要衙门那边盖章的才算的。当时就村长做证,签了一份契书,真要跑了,找不回来只能自己认了。还有,那姑娘跑的时候,还把厨房里面的粮食和两块腌肉都拿走了。 ”   胆子很大啊!   张采萱出主意,“这种情形算偷盗,可以去报官。”   虎妞娘摇头,“今天过年呢,衙门哪里还有人?再说,昨天麦生他们差点被抢,谁敢去都城?”   “全来两口子气得半死,一大早就让村里人陪着他们去追了。不过应该也不敢追远,靠近镇上那边可还有人抢劫。”   张采萱点头,又问,“那留下的那个姑娘呢?”   虎妞娘笑道,“叫赵玉。”兴许是看到张采萱不知道她的名字,虎妞娘替她解释,又继续道:“赵玉倒是老实,干活认真,全前媳妇对她满意得很,尤其那边跑了之后,全前媳妇赶紧回家去看,她还老实的在家做饭呢。一点要跑的迹象都没有。问她一起来的人跑了她知不知道,她还一脸茫然,还说根本不认识她。”   也对,当时来了那么多人,可不见得都是一个地方来的。   不过,赵玉?   和赵鹃一个姓,不知道她们之间有没有关系?   张采萱这边不说话,虎妞娘继续道:“要我说,她们被卖,卖到哪里不是卖?能够到青山村还是她们的福气,既然买了人,就是当做媳妇看的,那是想要她们生孩子的,总不会让她们饿死。还跑什么?”   张采萱试探着道:“可能是活儿太多了?”   虎妞娘不信,“全来一家总共就五口人,连她一起六个,就算是全部都给她干,也忙不到哪里去?再说,她干的这些活,哪家媳妇不干?”   总之村里的许多妇人对于那姑娘还要跑实在是想不通。   虎妞娘说得差不多,道:“我得回了,我还要准备晚饭呢。”   张采萱留她,她挥挥手,“不了,改天 ,你肯定也忙。”   张采萱也是真忙,她把米糕蒸出来还得准备晚饭呢。   秦肃凛在后院磨完了米浆,已经到了中午,两人随便做了些饭菜吃了,又急忙忙准备晚饭。   厨房中,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都满是笑容和温柔。锅碗瓢盆碰撞声里,满是温馨。   外头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两人对着一桌子饭菜坐了。   至于胡彻,因为秦肃凛今天没空去后面暖房的缘故,他今天也忙,秦肃凛也没邀他过来一起吃,只把饭菜分出来一些给他送到后面暖房了。他们很少一起吃饭 ,胡彻偶尔过来吃,也是自己夹了菜端到外面去吃,似乎很不自在。让他自己一个人他还自如些。   秦肃凛今天照例准备了一小壶酒,笑着看向张采萱,“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张采萱的眼神落到一旁的小床上,骄阳正高兴的爬来爬去,扒在秦肃凛自制的床栏上看着他们,手中还拿着一块肥肉啃着,时不时咿咿呀呀,看起来颇为兴奋。   张采萱几杯酒喝下去,有些微醺,歪着头想了想,烛火映衬下,她的眉眼更柔了些,眼神亮亮的,嘴角笑容柔和,笑道:“我想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无病无灾,骄阳好好长大。”   她的神情满是憧憬,半晌回过神来,问道,“你呢?”   秦肃凛笑道,“去年我说想要孩子陪着我们过年,明年……我也希望,我能陪你们过年。”   两人一顿饭吃了许久,昏黄的烛火里,偶尔传出的笑声中夹杂着骄阳咿咿呀呀的声音,满是带着烟火气的宁静美好。   张采萱喝得有点醉,吃完饭就沉沉睡了过去,秦肃凛也差不多,虽然忙乱,但他一天都很高兴。   等到两人初一早上起来,看到厨房里一片狼藉,相顾无言。   秦肃凛微微皱眉,“昨天我收了碗筷就睡了。”   张采萱:“……”她吃完饭洗漱过后就睡过去了,连碗筷都没收。   对视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秦肃凛去抱柴火,张采萱去往锅中加了水,打算洗碗。   两人一起收拾了半天,厨房才恢复了往日的整洁。正想歇会儿,屋子里骄阳的声音传出,他也醒了。   秦肃凛忙推她,“你去抱   看着,我做些饭菜吃。”   其实很简单,昨天两人做了许多菜,还剩下许多。   张采萱解了自制的围裙往外走,嘱咐道:“热些昨天的剩菜就行了。”   大年初一,两人收拾厨房就花了半天,等到吃过饭,已经是午后,昨夜又下了雪,不过路上还可以走。村里时不时看到有人出来走动,妇人该回娘家了。   张采萱没有娘家,倒是不着急,而且他们家也没有出嫁的姑娘要回家来。   大年初一,他们家安静地过去了。   那个跑了的姑娘到底是没有找回来,全来一家只能认栽,听说已经在托人说亲了,他们家儿子本就是到了年纪,买个媳妇主要是不想接济亲家。现在这样的情形,只要不是娶青山村的姑娘,都多少要接济一番。总不能真的看着亲家饿死不是?   而青山村中的姑娘,大半都是同性的,搬过来的刘家和胡家,都没有年纪合适的姑娘,而且他们三家根本没有余粮,大概也是要接济的。   秦肃凛这两天都在收暖房中的青菜去村口换粮食,陆陆续续换了几百斤,他们两个人吃,可以吃大半年了。   过完年没有再下雪。不看下雨,只是寒风呼呼,西山上的雪不见化,而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屋檐下冻成一条条的冰棍。   初八,抱琴和涂良居然来了,最近他们都忙着收青菜去村口换粮食,谁知道谭归收到什么时候,要是他让人撤走,村里可就真的没有一点进项了。   秦肃凛带着他们一进门,张采萱就发现了不对,往日总是笑吟吟待人的抱琴此时眼眶红红,似乎是哭过,而涂良也满是焦急,抱着小被子的手紧紧的。   涂良声音有些失真,似乎有些哽咽,“秦兄,嫣儿病了,咳嗽,她还发热。”   张采萱起身过去看他手中小被子裹着的孩子,只见孩子满脸通红,她伸手摸了摸,入手一片温热,那热度确实有点高,忙道:“在屋子里,就别捂这么厚了。”   涂良忙道,“她着凉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会肥一点。   推一下悠然的预收《反派女配不想死》   文案:   身为挡路的女配,注定要和男女主为敌。   女配顾知语:不要放弃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生命力顽强得很。   文案文名都暂定,这本是接档文,完结就开,也一定会完结的,更新速度一样快。请大家支持一下~去专栏戳个收(万分感谢,鞠躬)   ☆、第127章 第 一百二十七 章 粮食   张采萱上前, 伸手连小被子一起接过孩子, 道:“不能捂着,越捂越热。”   抱琴眼眶红红,帮着她解开了小被子,涂良看向秦肃凛, 语气坚决, “秦兄,我想要去镇上请大夫。”   张采萱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似乎孩子真的越来越热了。   秦肃凛沉吟不语。   涂良已经道:“秦兄,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如果不愿, 我就自己去。”   总之, 他一定要跑这一趟了。   秦肃凛的眼神在烧得通红的嫣儿身上扫过,落到一旁趴在小床上的骄阳身上,“我陪一起你去。”   张采萱面色微微一变, 却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秦肃凛伸手抱抱她, 低声道:“放心。”   抱琴眼泪落了下来,伸手抱起孩子, “我跟你们一起去, 就不用送大夫回去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要是稳妥, 自然是把大夫请过来看了才好,孩子就不必要跑一趟受磋磨,万一不幸遇上打劫的, 孩子和抱琴都只能拖后腿。但如果孩子和抱琴不去,那么一会儿大夫来了之后还得送他回去。   涂良嘴唇微动,看一眼秦肃凛,说不出让抱琴不去的话,他眼睛越来越红,眼眶红得几乎滴血,伸手一把抱住她手中的被子,道:“走。”   涂良本就是套好了马车来的,三人抱着孩子飞快就出了门上了马车,张采萱站在门口,满心担忧,只能嘱咐,“你们小心路上。”   秦肃凛坐在马车前面控着马缰,朝她点头,“回去,小心骄阳从床上掉下来。”   马车掉头往村里去了,再远张采萱就看不到了。   屋子里,骄阳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颇为高兴,还伸手过来拉张采萱的头发。张采萱和他玩闹一番后,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些,谭归的人还在往青山村送粮食,而且每天都拉青菜出去,不见得就会出事。   虽是这么想,但她时不时就往村里那边看一眼,做针线时也仔细听着外面是不是有马蹄声过来。   这么一等,就到了午后,始终不见有马车回来,张采萱面上神情慎重起来,从村里到镇上,这么半天过去,一个来回怎么样也回来了。   再说,他们是带着孩子去看病,总不会还去街上闲逛的,孩子病着,应该拿了药就回来才对。   天色渐渐地暗了,张采萱的心里越来越沉,她不时跑到门口去看,如果不是骄阳太小受不住寒意,她都要去村口那边等了。   胡彻来问过两回,张采萱都让他回了后面看着暖房。   一直到了天快要黑了,朦胧的夜色里才有马车过来,张采萱仔细辨认,不知道夜太黑还是心里激动,始终认不出那到底是不是抱琴家的马车。   本身马车都长得差不多,只能从细节处分辨,如果是白天,还能看前面架马车的人,此时夜色朦胧,她瞪大了眼睛还是看不清,也是无奈得很。   她眼睛不错的看着那马车到了村西,在他们家和抱琴家分路的地方马车停了下,一个模糊的人影跳了下来。   张采萱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虽然隔得远,天色也不亮但她还是认出来了,那跳下来的就是秦肃凛。   她再也忍不住,出门迎上前去,很快,那人就走了过来。   秦肃凛看到她,眼神柔和下来,一把伸手揽过她就往屋子里走,微微皱眉,“你怎么这么冷?等了多久?骄阳呢?”   张采萱心里踏实,笑道:“我刚刚出来,骄阳在小床上。”   秦肃凛不赞同道:“怎么在外头等,还放他骄阳一个人,万一翻出来摔了怎么办?”   张采萱还是笑,“我担心你嘛。”   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出口,秦肃凛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揽着她进门,关好了院子门。   骄阳扒在小床的围栏上,看到他们进来,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看到他这样,秦肃凛的脸上更柔,随手把手中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伸手就去抱。   张采萱见了,嘴角的笑容更大,问道:“今天可还顺利?”   秦肃凛摇头,“镇上的医馆关门了,根本没有大夫,我们就问了路,去了大夫家中,颇费了一番功夫。好在大夫家中有药,熬了给嫣儿喝了,也退了热,我们才急忙忙赶回来。”   张采萱惊讶,“那大夫为何不去镇上?”   提起这个,秦肃凛无奈,语气也沉重起来,“前几天有人去抢医馆,打伤了一个大夫,医馆就关门了。”   张采萱有些着急,“那大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   秦肃凛摇头,“大夫说,暂时不会去了,本身医馆现在的药材奇贵,还缺了许多,有些主药都买不到,根本治不好病,上一次打起来就是因为大夫没把一个外地人的母亲治好。他们也是没办法,药材不够,还有病人底子差,本身治病就是要看病人自己的身体情形。”   其实不只是如此,他们是大夫,周围的人和镇上许多人都知道,外地人稍微一打听也知道了,于是就有许多囊中羞涩的外地人跪地求他们救命。他们的药也全部都是从采药的樵夫和都城那边买来的,要是让他们帮忙把个脉不收诊费还行,毕竟不费银子,真要是让他们拿药材出来救人,也是难为了他们。   不救又会被恼羞成怒的外地人咒骂他们没有医德,天地良心,再有医德也不能自家饿着肚子跑去接济陌生人不是?   张采萱听得面色发白,“那没有大夫,买不到药材,镇上岂不是要乱了套?”   秦肃凛微微点头,可不就是,今天他们去镇上打听大夫的时候,就有人拿了纸包,声称是杨老大夫配的专治风寒的药材,三十两一包。甚至还有让涂良他们去买符水喝的,还十两一碗,保证药到病除。   涂良找不到大夫,差点就要买一碗,还好抱琴是个通透的,骂醒了他。后来才千辛万苦打听到了大夫家的村子。本也没有这么难的,只是大夫嘱咐过许多人,让他们不要把他家地址说出去,免得那些外地人去他家里面求。大夫也是有家人的 ,老老小小七八口人,要是外地人真去了,不救的话只怕他们要动手,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秦肃凛指了指桌上,道:“我带了些给骄阳的药材回来,发热的和风寒都有。大夫家中药材也不多了,幸亏今天带了孩子去,大夫说了,现在他不会出诊,给多少银子都不去,就怕遇上打劫的。”   也是,这些人没有粮食和银子,大夫家中总不会缺了的,毕竟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需要大夫,尤其是现在这样不够吃,外头还天寒地冻的情形,更容易生病了。   张采萱长长吐出一口气,上下打量了秦肃凛一番,问道,“有没有遇上别的人?”   秦肃凛沉吟了下,见张采萱重新慌乱起来,才道:“还有问我们要不要松快的,说是很便宜……”   先前语气还挺正常,说到这里就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张采萱一开始还疑惑,松快什么?还要收银子?待明白他的意思后,唰得起身,柳眉倒竖,怒道:“你敢?”   秦肃凛忙伸手拉她坐下,摇头失笑,“家有贤妻,我当然不敢。”   看着面前恶狠狠瞪着他的“贤妻,”秦肃凛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闻言,张采萱满意了,重新坐下,见他笑,还不忘瞪他一眼。   他们本就是找医馆,发现常去的医馆关门之后,就去找镇上的小医馆,那些小巷子里隐约有印象的都要去找,医馆找到了全部关门,没找到大夫不说,这种上前神秘兮兮意有所指地询问的人倒碰上不少。   一开始涂良还能耐心的拒绝,待到后来,眼看着孩子脸越来越红,大夫还不见踪影,他就一个字,“滚。”   语气凶狠的吓退了不少蠢蠢欲动的人。   听他说完这些,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张采萱突然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秦肃凛摇头,“没吃,饿过了头,现在已经不饿了,等等我自己去做。”   张采萱瞪他一眼,伸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我去帮你热。”   说完,转身就出了门。   秦肃凛看着她气冲冲出门去了,才对着骄阳笑道:“你娘好凶,不过她对我是真好,你说对不对?”   骄阳则回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口水都流了出来,秦肃凛一边嫌弃地皱眉,顺手拿起一旁烤干了的口水兜帮他换上,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会流口水?”   虽然嫌弃,但手上动作轻柔,哄道:“你好好的,天天多吃一些,不能生病,要不然可受罪了。”   张采萱端着托盘进门时,就听到他这句话,“来吃饭。”   托盘上两菜一汤,还有一盘馒头,骄阳有一碗米粉放在菜盘子下面垫着,满满当当一托盘,秦肃凛看到后无奈起身,伸手小心翼翼接过,笑道,“少拿一点,万一洒了,烫到你怎么办?”   语气温柔,带着微微的责怪之意。张采萱忍不住笑,“不会。”   秦肃凛无奈,却也不再多说了。   他本觉得自己没有多饿,但等真的闻到饭菜的清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拿起馒头,咬一大口,又喝了一口汤,看一下旁边喂骄阳喝米粉的张采萱,笑道:“采萱,你吃了吗?”   张采萱点头。   骄阳喝米粉飞快,因为里面加了粗粮,张采萱不敢给他调的太干,他呼噜呼噜几下就喝光了一碗,张采萱收起碗,也没打算再给他调,现在外面天都黑了,眼看着就要睡觉,还是少给他吃一点,怕他积食。   张采萱刚放下碗,手中就多了一个馒头。秦肃凛笑着道:“陪我吃点。”   张采萱无奈,却也依了他。本身她提着心,晚饭没吃太多,一个馒头还是可以吃下去的。   昏黄的烛光透过窗纸洒出,越发觉得温暖宁静,就连里面传出来孩子的咿咿呀呀的声音都觉得格外美好。在这青山村静谧的夜里,越发温馨。   翌日早上,一大早院子门就被敲响,彼时秦肃凛刚刚起身,张采萱还陪着骄阳赖床呢。   秦肃凛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油光发亮,肉香四溢。   张采萱闻到后,瞬间就饿了。   这个味道,只有抱琴才烧得出,这是她的拿手菜,笑问,“抱琴送过来的?”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秦肃凛点头,“涂良拿过来的,额……可能是昨天的谢礼。”   张采萱沉默了下,才道:“如果要昨天那样的情形才能吃的话,那我还是希望以后都吃不上。”   秦肃凛失笑,“但是不妨碍你现在吃啊。”   他语气轻松,带着微微的调笑之意。张采萱心情轻松下来,起身拿衣衫穿。   秦肃凛摇头失笑,“你帮骄阳洗漱,我去做饭。”   等嫣儿痊愈,抱琴后来还上门亲自谢过。正月就这么慢慢的到了下旬,西山上的雪化得很慢,但是村里人已经等不及,冒着寒风去割地里的杂草和翻地。   秦肃凛也想去,被张采萱拉住,现在可不能去,外头那么冷,万一着凉,还找不到大夫,也买不到药材,可不是玩的。   再说,他们后头的荒地 ,还指望有多少收成不成?   几年下来,那荒地虽然比一开始好了点,但因为这几年天气的缘故,也没好到哪里去。   谭归派来的人,在正月底的时候离开了。   村里人的暖房彻底没了进项,但也是个希望,众人都没放弃种青菜。如果外头一直这么冷,种子不发芽,暖房还能种出青菜来喝糊糊。   张采萱的暖房中,后面那几间种的大麦抽出了穗,秦肃凛最近看得紧,他的话胡彻不敢反驳,当初吴壮可是亲自指点过他的。   而谭归拿来的种子,张采萱种在她院子的暖房里,种得近她可以经常去看。也已经长出了苗,最起码能勉强认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了。   有那种大叶子的青菜,还有两种豆。一种小豆,结出的荚只有手指长短,植株不高。另一种是长豆,比四季豆长点,但又比豇豆短,还宽些,也有藤蔓。看起来怪怪的,荚还歪歪扭扭的跟那苦瓜似的凹凸不平,不好看。   张采萱算是发现了,南越国虽然看起来和她上辈子的古代差不多,但许多农作物其实都不像,只能像个大概,猜测着是个什么东西。可能是还没有进化的原因。不过,能吃就行。   现在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吃,毕竟太少了,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打算结了果之后好好留着种子,下一次再种出来吃。   秦肃凛看到她收拾那几株苗,还小心的给藤蔓插上了竹竿,也不多说。在他眼中,张采萱总是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不好吃,比如苦瓜。有的很不错,比如木耳和竹笋。   总之,都是能吃的。   转眼到了二月,他们家后面暖房中种出来的大麦穗子已经全部抽出,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割了。收成虽然不多,但到底是个收成了,暖房不止是可以种青菜,还能够种出粮食来,这个消息还是很振奋人心的。   先前胡彻一开始来时是赎罪,秦肃凛早早警告过他们不能把暖房中的事情说出去,他习惯了之后,哪怕后来他变成了长工,也从未把秦家的事情说出去过,包括虎妞,他也没提。   不过,张采萱觉得,暖房能够种粮食这件事,如果被村里人知道,应该会对目前的情形有所缓解,村里人知道后,李家村和落水村那些也早晚会知道,那样的话,饿肚子的人,是不是会少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张采萱和秦肃凛商量过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虎妞娘。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喝茶   告诉了虎妞娘, 就等于告诉了村长, 村长知道了,那基本上青山村众人都知道了。青山村众人知道,周围的村子渐渐地也就都知道了。   张采萱家后来造的五间暖房是没有圈进院子里的 ,这两天迎来了村里许多过来观望的人。秦肃凛和她也由得他们, 不过就算是他们不在, 也必须由胡彻在一旁看着才能看。   众人都知道,胡彻是他们家请来的长工,就是为了照顾这些暖房的, 所以, 众人不只是看, 还问胡彻许多问题。   胡彻从小到大, 别人看他的眼神都是蔑视的,鄙夷不屑的,还从未被人好声好气的唤胡小哥过, 而且看到他都是一脸笑容, 带着点讨好的。   张采萱不怎么去后面的暖房,村里有妇人过来, 一般都是虎妞娘带着去找胡彻。不需要她亲自带。   对于胡彻出的风头, 虎妞娘颇为得意,已经有许多人夸过她眼光好了。只等着时间一到, 胡彻得了自由身,就好帮他们家看着暖房了。而且胡彻还是入赘,以后还不是想怎么使唤就这么使唤?   一般人不需要她亲自带, 有些人她还是必须亲自出面的,比如……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平时待人温和,又热心助人,在村里名声极好,就是去年张茵儿闹出那样难堪的事情,如果是一般人家,可能会被村里人冷嘲热讽,但是落到村长家中,愣是没有几个人说风凉话。   村长媳妇根本不急,她来的时候,消息早已传出两天了,而张采萱家后面的暖房已经迎来了好几波人。   她和虎妞娘来时,还带上了张茵儿,或许是因为这样,虎妞娘也带上了虎妞,一行人直接到了前面大门敲门。   张采萱打开门看到她们,并不意外,虎妞娘有提前告知过她,村长媳妇今天回来。   村长媳妇还是一样温和,笑道:“采萱,你们家可厉害了,这两天村里都在说你们家的暖房,今天我特意来看看。”   张采萱含笑侧身,“大婶说笑了。”   她侧身让开门口,让她们进门的意思明显,村长媳妇摆摆手,转眼看向后面,“我来看看你们家种出来的大麦。”她看的那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隔着院墙呢,边上堆得满满的都是柴火。   张采萱也不强求,踏出门后虚掩上院子门,秦肃凛在家带骄阳,不用锁门。笑道:“我带你们去。”   直接穿过那堆柴火,打开后面的门,一眼就看到排在一起的五间暖房,虎妞娘笑着道:“每次看到这房子我都眼红。”   “大娘说笑了。”张采萱谦虚,“不就是暖房么,村里各家新造的都是一样。”   虎妞的眼神已经扫了一遍,一眼就看到最边上一间房门口站着的胡彻,刚好他听到动静转眼过来,看到虎妞后,眉眼满是笑意。   虎妞拉了下她娘的袖子,转身就跑走了。   虎妞娘摇头,叹息,“闺女大了,留不住啊。”   虎妞已经定亲,再等几个月就会成亲,她说这话倒不过分,只是取笑的意思。   村长媳妇看一眼那边的两人,虽然站得有距离,但看得出两人之间情意绵绵,笑道:“胡彻以前虽荒唐了些,但是现在人家可不同,在这青山村中,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了。”   听到村长媳妇夸胡彻,虎妞娘眉眼间笑容更大几分,还不忘谦虚,摆摆手道:“谁知道他还会不会犯傻?”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麦穗而已,暖房种出来的比地里参差不齐的苗要齐整一些,但穗上的粮食却比不上地里,不过看起来也很喜人了。   要知道,这暖房里面,一年最少可以收两次,一样多的地,地里一年只收一茬,肯定是暖房收成多。而且翻地和拔草都没那么累,最起码不用晒太阳不是?   张茵儿一直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除了一开始随着虎妞唤了一声采萱姐姐之外,再没有说过话。   暖房看完,张采萱招呼她们进屋,村长媳妇没拒绝。   其实张采萱对于村长媳妇,还是感激居多的,当初她搬家和成亲,包括后来的满月,所有的席面都是她和虎妞娘两人办出来的。虽然给了谢礼,但人家确实帮了忙,如果没那本事,你拿着谢礼也请不到人不是?   只是在进院子时,张茵儿在门口站定,怯生生道:“娘,方才暖房太热,我想在外头透透气。”   虎妞娘眼神一转,别开了眼。   村长媳妇的脸扭曲了一瞬,看了看一旁的张采萱,只道:“闷什么?进屋就好了,跟你采萱姐姐学学绣活,虎妞学过之后,缝衣都好看许多了,你学了总不会错的。”   语气不容拒绝,还带着微微的警告之意。张茵儿却不动,倔强的看着她娘。   张采萱假装听不出,只含笑等着她们进门。   一时间,气氛凝滞。虎妞娘率先踏了进去,笑道:“你们家的茶好喝,好不容易有空过来,我得多喝一些。”   语气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也打破了门口尴尬的气氛。   其实张采萱不觉得尴尬,闺女不听话,尴尬的应该是村长媳妇才对。   这姑娘确实不对,当初齐瀚搬进来,可就是以顾月琳未婚夫的身份,她还巴巴的凑上去。更何况后来人家都成亲了,她还不愿意放弃,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话,除了毁自己的名声,还能捞到个什么?要不是她爹是村长,娘又在村里口碑好,如今她的名声肯定不能听了。   张采萱也笑道:“不就是喝茶,其实就是水,保管够。”   两人相视一笑,村长媳妇已经伸手,硬拽着张茵儿进门,“那我们母女可得尝尝。”   张茵儿不情不愿进门,张采萱也不管她,进了厨房泡了茶端进门,四人真就坐下来喝茶了。   不过一会儿,张茵儿就起身,歉然的看着张采萱,“采萱姐姐,你们家的茅房在哪里?”   张采萱带着她出门,又指给她地方,“就在那边,里面有水。”   张茵儿温柔的笑了笑,“谢谢采萱姐姐,我自己去就好了。”   张采萱当然也没想着陪她去,看着她去了才转身进门,就见村长媳妇扬声道:“赶紧回来,一会儿我们该回家了。”   不用说这话肯定是对着张茵儿说的。   张茵儿隔着门应了一声。   张采萱进门重新坐下,就听到村长媳妇叹息,“姑娘大了不听话,我能怎么办?”   虎妞娘拍拍她的手,“你尽力了就行,这么多年你怎么待她的,村里众人都看在眼里呢。”   张采萱有点茫然,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   看到她茫然的神情,虎妞娘笑道:“采萱,你这就不知道了,茵儿是村长侄女,可不是亲生的女儿。”   村长媳妇似乎也在意被张采萱知道,根本不看她,只叹口气,“要真是我生的,上一次她那样的事,我早就上手教了。有句话说出来可能难听,她就是和她娘一样,那句话怎么说的?心比天高……”   “当初她娘就是这样,跑出去就算了,还带了身子回来,要不是她难产走了,名声指不定怎么难听呢,还带累村里的张姓姑娘。”   张采萱听着这些,心里东拼西凑也差不多理出来了张茵儿的身世。   她娘,也就是村长的亲妹妹,当年心悦一个富贵公子,追着人家跑出去,回来时已经带了身孕,生孩子时难产去了,拼死拼活生下来了张茵儿。如果此事传出去,很可能整个青山村张家的姑娘名声都会被连累,于是,张茵儿就成了村长的闺女。   村长媳妇还在继续,“从小到大,我自问待她足够用心,比我自己的也不差什么,她小时候倒是乖巧,谁知道在婚事上给我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我和她爹没脸不要紧,就怕别人觉得我故意养废侄女。”   虎妞娘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张采萱疑惑,“那她自己知道吗?”   村长媳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知道的?毕竟这事别的村不知道,我们村年纪大点的都知道,总会有人说的。反正我问心无愧,我待她如何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正说着呢,村长媳妇起身,“我出去看看,她别又跑出去了……”   张采萱也起身,指了水房的位置给她。   村长媳妇远远的看到那边门开着,哪里还有人,顿时气急,转身就往门口跑,“这是要气死我。”   还留下一句话,“采萱,我改天再来找你说话,先走了啊。”   虎妞娘也追到了外面,看着她跑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来一回,名声可就真没了。”   张采萱还是比较乐观的,毕竟外头冷,到村西来的人不多,真要有什么事,看到的人也不会多的。   不过,在青山村中,一个人看到跟一群人看到,根本没区别。   额,只是张茵儿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些话,可见对于她来说,名声都不想要了的。   张采萱没有追过去看,虎妞娘也没有,毕竟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只是隔日,张茵儿的婚事就定了下来,是个叫钱炎的。   钱炎是谁?   村里都有人都没听说过。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不只是张采萱一个人觉得奇怪,村里其他人都觉得有点懵,张茵儿纠缠人家齐公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她定下亲事,没想到村长没在附近的村子里选,突然就找了这个外地人。   张茵儿是招赘,而且村长还帮她造房子,不过没到村西这边,只在村里的最后面那一排,原先有一处旧房子,家中人全部没了,只留下一个破房子,村长买下了那块地方,只等着天气好转,就开工造房。   而钱炎,在传出消息的隔天就出现在村里,由于没有成亲,他只借住在虎妞家中。   众人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都在猜测,张茵儿定然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人齐瀚齐公子风流倜傥,家财也丰,那钱炎只是个外地人,现在欢喜镇上外地人最多,留给众人的印象都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浑身破破烂烂。这门亲事,肯定是钱炎吸村长一家的血。   但当众人看到在村里闲逛的钱炎,才觉得大错特错,那钱炎,身量修长,虽然衣衫旧了些,但穿的是读书人的长衫,长相……秀丽。   真的能说是秀丽了,跟一幅画似的,比前头的齐公子看起来还要温和。别说小姑娘,村里的妇人看到他,都会忍不住红了脸。   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未免有些失了男子气概。但是,张茵儿就喜欢这样的,带着他在村里转悠时,还会羞涩的给人介绍。   看她羞涩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当着众人拦齐瀚的无赖模样。   张采萱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有点懵,那张茵儿当初拦住齐瀚,还说什么有孕,显然是不顾名声不顾名分非君不嫁。   这才几天,就移情别恋了?   不过,这些事情终究只是闲来无事的谈资,要紧的还是地里。二月中,天气虽然好了些,却不见回暖,村里人的地却收拾得差不多了,但不敢下种,去年就是,正月天气不见回暖,众人就下了种,后来又补下了好多,几乎算是洒两遍种子,所以今年就学了个乖,打算等天气回暖,种子能够发芽了才撒种。   秦肃凛也在抽空收拾地,再加上胡彻,两人收拾起来很快。   胡彻再有一个多月契约就满了,秦肃凛也没让他再上山砍柴,帮着收拾一下家中这些地和暖房就行了。   暖房中的麦穗渐渐地枯黄,不过苗还有些青,再等几天就好割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下午两点。   给大家推荐一本基友的文文,超好看的清宫甜宠文:   《清穿大丫鬟》by糖柚   简介:钱兰妡穿去了四爷府,不邀宠不献媚,却有无数人想对她好。只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丫鬟,却一不小心做成了主子。想找到纽轱辘氏为她效力,结果胤禛直接让她成为了纽轱辘氏。   胤禛:没关系,朕允你贪。   钱兰妡惊了。   这是一个明明是未来大清太后,却偏偏要矜矜业业干活,勤勤恳恳伺候主子的(悲惨)事迹。   (假)菟丝花×(假)面慈心善大清皇帝   一个表面与世无争纯情小白莲实际心机女,一个温润如玉纯情深爱实际腹黑动不动就黑化男。   ★因为是清宫,所以没法写1V1   ★另类宫斗文,家长里短,平淡又温馨的爱情故事。甜。   ★日更。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复苏   虽然不多, 看起来却很喜人, 二三月割大麦,岂不是今年还可以种一次?   最近外面的雪在缓慢的化,地里的草也复苏过来,西山上的树木渐渐地抽出了嫩芽, 可见青菜在地里可以种出来了。于是, 来看过的人回家后纷纷收拾了暖房,把种子撒了进去。   地里的种也洒过之后,许多人结伴上西山砍柴。秦肃凛带着胡彻收拾完了后面的地, 也下了种后, 已经到了三月, 又急忙忙把暖房中的麦穗割回来。   穗上麦子还算饱满, 不过现在没有太阳,只能放在暖房中烘干,张采萱对于大麦能够有这么多收成颇为诧异, 空壳很少, 当初谭归还说,他们第一回种只有地里的两成, 张采萱觉得, 他们收的这些,绝对不止。   兴许是看出来她的疑惑, 秦肃凛笑道:“吴壮跟我说的,大麦抽穗还需要风,那几天我开窗勤快了些。”   张采萱恍然, 他们新造的暖房,当初听了她的,和住的房子不一样,可是两边都开了大大的窗户的。全部打开,和在外面也差不多。   张采萱的豆也可以吃了,她小心的摘了几根回来炒了吃,第一次吃时,秦肃凛拿着筷子,再次确认,“采萱,确认没毒?”   从豆开始下锅,他已经问了好几次,张采萱也没有不耐烦,只笑道:“刚才在厨房我已经吃了两根,到现在没觉得肚子痛,应该无毒。”   秦肃凛面色微变,上下打量她一遍后,无奈道:“下一次给我吃,你还要照顾骄阳,万一真的有毒怎么办?”   张采萱心里一暖,拿起筷子夹一根递给他,“没事,味道其实还不错来着。”   秦肃凛低头吃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张采萱闻言,兴致勃勃道:“等豆荚老了,还可以把豆子剥出来炖肉吃。”甚至,等再多一点,她还可以试着做豆腐,虽然豆不一样,但应该也能做出来,那种小植株的豆,看起来和黑豆有些相似,豆腐还是很可能的。   那些种子里,长出来了一棵白萝卜一样的东西,叶子挺像,除了结出的萝卜小点,其实那萝卜更像是根,张采萱就当它是萝卜了,也留了种。   豆荚也只能吃这一盘,其他的全部被她留了种,等再多些,就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三月,天气复苏,外头居然有了阳光,几个月没感受过这种晒在身上暖暖的感觉了。张采萱来了兴致,抱着骄阳去外面晒太阳。   外头冷的话,张采萱是不让他出门的,好不容易出来,可把他兴奋坏了。   不只是她们母子,村西好多人都出来了,几个月不见的顾家人还有……杨璇儿都出来了。   第一眼看到她,张采萱还以为看错,杨璇儿瘦了些,肌肤雪白,可能是苍白,病还未愈的样子,站在路旁微风吹过时掀起她飘逸的裙摆,显得她几乎就要乘风而去一般。   抱琴带着嫣儿也出来散步,远远的看到张采萱,她挥挥手,“采萱,等我一起。”   张采萱含笑站在原地,抱琴抱着嫣儿过来,率先拉着骄阳的手,笑道:“骄阳,还记不记得妹妹呀?”   骄阳的眼神,早已落到了嫣儿脸上……头上的帽子。   她帽子上绣了精致的花纹,骄阳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就去拽,嫣儿哇哇大哭,大哭过后,伸手抓住帽子不丢。两人争执不下,嫣儿哭着往抱琴那边看,骄阳则抿着唇不松手。   张采萱黑线过后,赶紧去拉骄阳的手,好不容易拉下来,骄阳不肯了,哇的哭了出来。那边的嫣儿还在抽抽噎噎,抱琴正耐心哄着,两人都没想到,这么久不见的两个孩子见面先打了一架。   最后,还是张采萱解下腰间的荷包给骄阳,才算是安生下来。   张采萱和抱琴也终于得以说几句话,“明天村长家中就要开始帮忙了,你去吗?”   张采萱点头,村长媳妇帮她那么多,她带着孩子哪怕干不了活,也要去凑个热闹的。   抱琴也不意外,道:“我们一起去。”   张茵儿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七,她从传出定亲的消息到成亲,一个月都不到。   本身张茵儿的名声就让人诟病,婚期这么急才是对的,等她成亲后,日子久了再生了孩子,就不会有人再说她当初的荒唐了。   张采萱原本还在疑惑,为何张茵儿突然就对齐瀚冷了心,转而对钱炎倾心,等她真的看到了钱炎,才发现钱炎长得是真好,而且和齐瀚一样,待人温和,风度翩翩的感觉,他对着你笑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有绵绵情意一般。   只除了他家穷,不过也是因为家穷,对张茵儿就只能更上心,可不敢像齐瀚那般爱答不理,成亲时他并未抓红绸,直接抓住了张茵儿的手,看着张茵儿盖着盖头的头也能满是温柔,仿佛他的世界只她一人。   无论哪个姑娘,相信都拒绝不了这样的一个男子。   村长给张茵儿造的房子还没开工,所以成亲就行礼过后,婚房就在村长家中,如今外头世道乱,也没有人说礼数不合之类的话,再说,村长可说了她是招赘。   张茵儿的婚期过后,天气真的回暖了,村里人把种子撒了,暖房也收拾好后,就上山砍柴了。   如今家家都烧暖房,冬日冷的时候睡的屋子也要烧,每家要用的柴火都不是小数目,西山上的树木肉眼可见的稀疏了许多。   村长看到后,嘱咐众人走远一些。   他只嘱咐几句,有的人听了,进林子深处去砍柴,也有的人不听,比如孙氏。   孙氏一个妇人当家,平时有虎妞一家照看,日子还算好过,这两年她性子改好了点,却也只是好一点而已。   比如村长嘱咐的人众人去林子深处砍柴,她就没听,有人问起,她就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去林子深处万一遇上坏人,名声要不要?再说了,林子深处可是有大虫和野猪的,万一撞上,我还能有命在?”   她说的也有道理,谁也不敢执意让她去林子深处,万一真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别人如何张采萱不知,反正秦肃凛带着胡彻去深山中砍柴了。胡彻还有最后的十几天,他虽然看起来兴奋,却还能勤勤恳恳干活。   张采萱带着孩子,真就哪里都去不了,最多就是去后面把竹笋弄回来剥皮,更多的,她就不能了。   或许,等骄阳大点之后,她才能往山上去。卧牛坡那边的竹笋,秦肃凛自己一个人去拔了,足足干了三天,才弄得差不多。   今年的天气好,虽然回暖晚了一点,看这样子,接下来如果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应该会比去年多点。   不过,镇上还是不敢去的。   张麦生的爹,常年卧床不起,最近天气虽暖和起来,却也因为这个,他爹得了风寒,咳嗽得厉害,他过来找了秦肃凛和涂良,问他们去不去镇上,他想要去医馆买药。   张麦生似乎很急,他只站在门口,连门都不愿意进。   秦肃凛眉心微皱,“前些日子我们去镇上,医馆全部都关门了,那种小巷子里的都关了,后来我们问路去了大夫家中才看上了病,你想要买药,可能……”   医馆可能有药,但医馆里面没人。大夫家中是没有药的。   张麦生蹲在地上,揪着头发,“我还是要去,先去找大夫,然后让他帮忙想办法。或许我可以拉他到镇上的医馆帮我配药……要是医馆已经开门就最好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有些乐观。   秦肃凛默了下,道:“上一次我们从路上过的时候,许多灾民都围在路旁……风寒药材我家中还有几副,你要不要拿回去熬了喝?”   以前那些人不敢拦马车,是因为怕被撞伤或者撞死,但现在又过了一个冬,众人就算是有点余粮也吃完了。外头正是众人活跃的时候,说不准真有人不要命的扑上来。   要是真撞了人,救还是不救?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镇上,避开他们。   张麦生本就机灵,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起身道:“谢谢秦公子告诉我这些。至于药……我爹年纪大了,已经咳了好多天,喝了备下的风寒药也不见好,我怕……我要是不去,以后我会后悔一辈子,我一定要去,大不了他们再揍我一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狠意。   张麦生回去之后就架了马车走了,他身上只带了买药的银子,锦娘送他到村口,流着泪看他慢慢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30章 第一三十章 夜晚   张麦生走的时候, 因为天气好,许多人在村口晒太阳, 村里许多人都看到了。   锦娘流着泪送他走,边上还有许多人安慰。毕竟秦肃凛和涂良去的那次也没事, 大部分人都抱着侥幸,包括张麦生自己和锦娘。   秦肃凛和涂良去的那次,因为走得急,又是冷天。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但回来的时候许多人都知道了。还拦住问了几句。   村口那么多晒太阳的人, 都没有人提出陪张麦生去。   自然不是张麦生和锦娘邻里关系不好, 却是许多人都不愿意冒着危险跑这一趟。   “你……”   看到秦肃凛有些沉默, 张采萱想要问,但真的开口又不知道怎么问。   秦肃凛笑了笑,伸手接过骄阳, “我带骄阳出去晒太阳了,对我来说, 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出了事……”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两人都能想象到那样的后果, 所以, 他也没提出和他一起去。   到了午后, 张麦生回来了,满身是伤,比起他上一次挨揍, 这一回显然更重,而且,他是走回来的。   他跌跌撞撞到村口时,众人赶紧围了上去,差点就没认出来。   张采萱和秦肃凛知道后,也赶紧去了。   上一次张麦生还能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回答众人的问话,这一次他直接就被众人扶到了床上,满脸青紫,身上的衣衫都被扒了一件,头上还有个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锦娘边帮他擦洗边哭,村长面色沉重,道:“以后大家别出门了。如果要走,都结伴去。”   床上的张麦生此时醒了过来,“不,不能去。”   众人惊讶,还未问出声,锦娘已经扑到床前,哭着问道:“麦生,你哪里痛?”   张麦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扯到一半面色微变,显然是扯到了伤口。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摸了摸她的发,“我没事,和上一次差不多,都是轻伤,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   锦娘摇着头,咬着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半晌才缓过气,带着哭音道:“你千万别出事。”   张麦生点头,做势要坐起身,锦娘上前帮忙,秦肃凛两步上前,扶他坐起,张麦生低声道了谢,“秦公子说的没错,镇上现在不能去。”   村长忙上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浑身是伤?你家的马车呢?”   张麦生摇头,“我出村不远,就遇上了拦路的,我想着不能停,真要是停下了,就不由我说了算了。”   边上的人都赞同的点头。   “我还打了马儿,本意是想要快些,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路中间绑了绳子,马儿摔了,我就滚了下来,他们不讲道理。”   说到这里,他有点愤愤,锦娘忙在他胸口顺气。   “上一次打人好歹还让我自己拿,我不肯他们才动手,这一次我摔得七荤八素,他们上来二话不说就揍人,我说把银子给他们都不行,后来我见势不对就跑了。”   如果不是看到他满身伤,众人只因为他这语气就想要笑,不过看到他的伤,又觉得心里沉重。   张麦生满是愧疚的看着锦娘,“锦娘,我对不起你,我们家的马车没了。”   锦娘眼眶含泪,“没事,你回来就好了。”   张麦生捏了捏她的手,转眼看向屋子里众人,道:“反正你们最好也别去,秦公子跟我说危险,我只想着大不了把银子给他们,没想到他们……如果不是我跑得快,他们揍人,本意就是往死里揍的。”   众人哑然,村长叹息一声,“我再说一次,你们自己都别去,回去大家都互相转告一声。危险危险!!要命的!”   屋子里的人渐渐地散去,秦肃凛还未转身,张麦生就看着他道:“秦公子,你留下一会儿可以吗?我有事情找你说。”   等众人离开,他声音极低道:“秦公子,我没能拿回来药,你能不能把你们家备的分我一些?”   秦肃凛听清楚后,点头道:“一会儿我就送过来,你好好养伤。”   张采萱和秦肃凛出了他们家院子,秦肃凛面色慎重,“往后,我们还是不要去镇上了,你和骄阳平时要小心,不要生病。”   张采萱心情沉重,点头。   张麦生受伤,众人都知道了外面不能去,不止如此,村口那边整天都有人晒太阳,虽说是晒太阳,但眼神有意无意就往镇上来的方向看,时刻注意着村口是否有陌生人过来。   好在一直都没有。   日子还算平静的到了四月,外头的阳光明媚,张采萱没事就抱着骄阳在外头晒太阳。至于胡彻,他的契约到了,表示要准备造房子成亲,他也没有赖着不走,搬去了他舅母家中借住,秦肃凛爽快的放了人,也付了他五两银子的工钱。   虎妞娘给虎妞造的房子,在三月底的开工了,她是拿粮食发工钱的,每人一天一斤粮食。   虽然不算多,但干活的那个人口粮绝对足够了,而且今年的粮食和去年价钱上又翻了一倍。   事实上张采萱已经不知道现在外头的粮价高到什么地步,总之很离谱就是。拿银子都买不到那种。   就此,张采萱和秦肃凛家中,真的再没有人帮忙了,光是家中的马儿和鸡,还要洗尿布和衣衫,厨房里还要做饭,最要紧还有后面的暖房,秦肃凛抽空还上山去砍柴,两人忙了起来。   张采萱倒是觉得充实,最近早上也不冷了,她起早把衣衫和尿布洗完,再去厨房做饭,经常做到一半骄阳就醒了,她只得进去抱他起床,帮他穿衣。   骄阳已经快要周岁,农家的孩子,可不兴什么抓周,不过周岁倒是有大摆席面的,当然,也不是每家都摆。   张采萱还没决定摆不摆呢,应该是不摆的,现在的当口,想要买肉菜就必须去镇上,但是这一路太危险,她不愿意让秦肃凛为了这个去犯险,他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他们家忙,村里各家也差不多,帮虎妞造房子的,剩下的还有上山砍柴的。   白天忙碌,夜里就睡得沉,尤其骄阳如今已经大了,夜里不用喂奶,他一觉睡醒就天亮,着实省了不少事。   青山村的夜静谧,月光洒下,更显几分清冷,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添了人气。村西这边就更安静了。   这夜,张采萱突然被一阵激烈的狗吠声吵醒,原来是外面的小白小黑,自从天气回暖,它们就搬到了院子里的狗屋去睡,而且它们夜里一般不叫的。   边上秦肃凛已经坐起身,“肃凛,怎么了?”   秦肃凛立时起身穿衣,“别怕,我出去看看。”   张采萱有些不安,边上的骄阳翻了个身,看着就要醒来,她忙伸手轻拍,骄阳夜里睡得沉,一般不醒,被她一拍又睡过去了。   而外头的秦肃凛已经回来了,声音有些急,“采萱,村子那边似乎出事了,好像有外人进来了。”   张采萱瞬间就想到了那些堵在路上打劫的灾民,这是因为路上抢不东西,直接进村了?   秦肃凛抱了下她,“别怕,你在家看好骄阳,我去那边看看。”   张采萱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担忧地嘱咐道:“你要小心。”   秦肃凛点头,又穿了一件衣衫,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张采萱再也睡不着了,想了想,她跑去把大门栓上,又回来守着骄阳,村里那边的吵杂的声音她留在屋子里都能听到,院子里的小白小黑不时叫唤,有时候很激烈,似乎有人过来了一般。   最后,骄阳也醒了,而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张采萱出去,就着月光走到门口,警惕的问,“谁?”   抱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采萱,是我们。”   张采萱没动,再次询问, “你们?”   下一刻,抱琴哭笑不得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和涂良,他想去村里看看,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送我过来。”   张采萱这才打开门,果然是抱琴抱着孩子,涂良没进来,嘱咐道:“你们关好门,谁来也不要开。”   其实看到方才张采萱的谨慎之后,涂良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   有抱琴陪着,张采萱没那么紧张了,两个孩子在小床上玩耍,有时候还会以为抢东西打起来,这么闹着,时间就过得快。   等秦肃凛回来时,天边已经有了亮光,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张采萱听到敲门声,确认是他才放了他进来,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嫣儿和骄阳玩了一会儿,到底抵不住困意,此时两个孩子都睡了过去。抱琴也出来了,看到只有秦肃凛一个人,忙问:“涂良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秦肃凛摇头,“没事,只是村里那边安全了,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大家都没事。”   说完,看向张采萱,“有人摸到村里来了,还带了梯子,还好村口的狗叫了,他们也警醒,发现不对立时就叫人,要不然……”   几人面色都慎重起来。   张采萱当初之所以选择回家,有一个原因就是青山村的欢喜镇离都城近,再怎么乱,天子脚下也总会收敛一些的,如今都城郊外都有人进村抢劫,不知整个南越国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张采萱想了想又问道,“那些人呢?”   秦肃凛语气沉稳,“来的十几个人,都是外地逃难来的人,全部都捆起来了。”   张采萱松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秦肃凛摇头,“那些人正求情呢,村里人正在商量。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抱琴点头道:“我去看看涂良,没看到他我有点担心。”   于是,秦肃凛进屋抱了孩子裹好,带着两人往村里去了。   村长家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时不时还传出来求饶声,张采萱他们到的时候,那些人正求情呢,大男人哭得涕泪横流,“我们都是没饭吃才会一时做错了事,以前你们被抢的事情真的不是我们做的,你们打也打了,放了我们?求求你们……我家中还有母亲重病,已经发热三天了,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家中孩子刚刚满月,他娘受了苦没有奶水,孩子饿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妹妹她瘦得十五岁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三岁……月信都没来,最近得了风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我爹病了好几个月,只差最后一口气,他跟我说,就想喝一口粥……我枉为人子啊。”   哭求的声音满院子都是,吵得耳朵嗡嗡响。隔得很远就能听到,有些心软的妇人已经在偷偷抹泪。   商量什么,就顾着听他们哭惨了。   他们浑身破破烂烂,面黄肌瘦都是好听的,基本上都瘦得不成人样了。青山村众人虽然日子不宽裕,好多人喝青菜糊糊,但一个水饱还是能混上的,他们看到这一幕,与其说是可怜他们,不如说是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修墙   震惊于外面的人比他们想像的要苦得多。   村里人真正经常去镇上的, 还得是张麦生和秦肃凛他们这些有马车的。   张麦生每次去,帮他们带东西都是收了村里人银子的, 说起外头那些人的苦难,飞涨的物价, 一路上的艰难,村里听了之后,许多人嘴上没说,差不多心里都认为张麦生这是夸张。秦肃凛和涂良跟村里人不熟悉,也不会特意找他们说, 只是在碰上危险的时候会提醒一二。顾家就更不可能说了。   虽然这两年时不时就传出消息说去镇上危险, 但是除了张麦生当初用牛车拉他们被劫那回, 再没有人被抢过,那一回也没有伤及性命。至于税粮那次,都觉得是因为粮食太多, 太招眼的结果。   昨晚上就是,他们很容易就抓住了这些人, 都以为是村里人多, 却没想过是他们吃不饱饭, 根本跑不动。   瘦成这样, 得是饿了多久?   全礼有些忍心的人试探着问, “要不, 我们放了他们?”   被边上的全信一瞪,他还不服气还嘴,“反正他们也没偷到我们的东西。”   张麦生不高兴了, 直接道:“这一次他们带了梯子,下一次带刀子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   哑然里渐渐地面色慎重起来,那些红了眼眶的妇人也收了眼泪,看着地上的人面色不善。   感受到突变的气氛,地上的那些人忙保证道:“我们保证不来了。”   张麦生上前两步,他额头上的疤还没好,冷笑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地上的人脸上的眼泪因为手被捆住,也没法擦,只无奈道:“我们真的是饿的没办法了才来的。”   一时间,那些人又开始求情,又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张麦生不耐烦了,“能不能堵住他们的嘴?”   说完,率先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一个人的鞋子塞到嘴里。   被塞住嘴那人边上的人看到,顿时噤声。   但村里也有和张麦生一样想法的人,纷纷上前帮忙,很快,他们就说不了话了。院子里就只剩下村里人三三两两的议论声。村长上前两步,走到屋檐下,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一静。”   众人还是很给村长面子的,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村长扬声问道:“他们半夜跑到我们村来,好在大家警醒才没出事,目前的问题是,抓住了他们,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办?”   那些人被捆住,坐在地上。此时里面有个人呜呜出声,村长皱眉,“你有话说?”   那人狂点头。   张麦生摘了他口中的鞋子,威胁道:“要是说没用的,我揍死你。”   那人吐了一口口水,似乎是嘴里有泥,忙道:“我能不能留下做长工,干什么都行。不要银子,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众人的视线暗暗扫视秦肃凛。   他不就是当初胡彻两人偷东西,被抓住后就留下砍柴了?   秦肃凛面色不变,假装不知道众人的视线一般。   张采萱暗自皱眉,这怎么能一样 ,胡彻再不济也是全喜侄子,好歹他娘还是村里嫁出去的闺女,知根知底不说,他们曾经只是偷鸡摸狗,并没有做过谋财害命这样的事情。这些人半夜摸进村子,现在是村里人抓住了他们。如果让他们得了手,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做出别的事情。   他们看起来可怜,可不代表他们没干过穷凶极恶的事情。来路不明的人,要是留下做长工,得多大的心?   反正她是不愿意的,宁愿自己忙点。   见秦肃凛不说话,村长道:“我们村没有人请长工。就是请,也不会请你们。”   “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还赖上我们了?”张麦生不满,他真的想要去揍这些人一顿,他被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揍他的,他们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确实难办,其实最好的办法是送衙门,但是现在去镇上的路都被人堵了,兴许这些人就是里面的一波,万一为了送他们再次被抢,哪怕没丢财物,被揍一顿也冤枉。张麦生这个前车之鉴还在一旁呢。   想到这个的显然不止一个人,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也没人提议送衙门,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出村去镇上。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许多人都熬了一夜,有人提议,“干脆把他们赶出去算了。”   有人反驳,“万一他们夜里再来,这一次是运气好,下一次没有人知道怎么办?”   “不是有狗?”   “杨姑娘家也有狗呢,还不是……”   一时间,院子里又吵了起来。   村长沉吟半晌,抬手打断众人的话,道:“就算是我们把他们送官,但镇上灾民那么多,万一又有人摸黑跑过来……这还是好的,万一来的不是十几个人,是一两百人呢?”   众人听了,都沉默下来。因为他们发现,村长口中的情形很有可能发生。   秦肃凛微微皱眉,提议道:“不如,让他们帮我们修一堵墙拦住村口?”   村长微微一愣,众人哑然,这倒是个好办法,有了院墙,总比现在敞着安全。而且如果让村里人自己修,得修多久没人知道,大家可能也不愿意。半晌有人问:“那他们吃的粮食谁出?”   这就是不太愿意的意思了。   秦肃凛反问,“现在已经有人趁夜摸进来,如果村口没有墙,那靠近村口的这些人,夜里还怎么睡?”说到这里,他双手一摊,“我只是提议而已,你们不修也行。说句难听的,我们家住在村西,等你们这边闹起来,我们那边也早就知道了。”   这话是真的难听,不过也是事实。众人面色难看起来,尤其是靠近村口的那几户人家,立时就说要修。现在只是出点粮食,真要是到后来不得不修,还得出人力,现在众人都忙着砍柴呢,哪里有空来修墙。   村长背着手,冷淡的扫一眼地上的那些人,道:“这样,也不给他们吃粮食,就地里的青菜,每家都出几把,煮成糊糊饿不死人也就行了。让他们把村口的院墙做好,就赶出去。”   现在天气好,青菜可不如冬日那时候精贵,撒一把菜种半个多月就能割回来一大堆。只出青菜众人都没异议。   村长见众人默认,这才看向地上眼神闪烁的人,道:“让你们帮我们修院墙,修好了,我们就放你们走。你们愿不愿意?”   地上的那些人当然愿意,这样的世道,偷东西被抓住,打一顿都是轻的,打死了也是活该。现在只是卖力气而已。   接下来又商议造土砖的地方和挖哪边的土,还有挑水诸事,初步敲定造土砖的坑就挖在村口,挖出一条沟渠来隔开外头过来的路,院墙能高就高些,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地上那些捆在一起的人已经相互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村里众人见状,顿时就怒了,村长背着手道:“把他们带到村口,工具各家都拿些出来,今天就让他们干活,对了,村里轮流,每天出五个人看着他们。”   张采萱和秦肃凛回了家,有些不赞同道:“你那样说,会不会惹了众怒?”   秦肃凛明白她指的是方才他说他们住在村西的那番话,摇头道:“怒什么?本就是事实。他们总不能搬到村西来住,而且我要是不这么说,他们一点都不着急,说不准会白放他们走,你信不信?”   张采萱默然。可不就是有人嫌弃麻烦提议放他们回去?危险总要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着急。   秦肃凛叹息,“真要是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你猜他们还会不会来?”   反正被抓住也只是恐吓一番,傻子才不来,万一得手了,没被抓住呢?   张采萱更加沉默,就听他继续道:“还是修墙一劳永逸,村口以后还能像那城墙一样留个门,凡是进出的人都问清楚了再放行。”当然,这些都还只是假设,现在的村口还是敞着的。   村口那边开始轮值,五人一天,只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偷懒,夜里住到最后面一排的破屋子里,额……就是村长买下的那个。不过村里那么多人,暂时还轮不到村西这边。事实上村长根本就没排村西这边几户人家,就像是秦肃凛说的,村西这边离村子有段距离,万一真的有人来抢,总会闹出动静。怎么也抢不到这边来。   后来还是刘家和顾家去跟村长说了,这边才排了上去,村西所有人家也轮值。   这个时候,就是不分家的好处了,比如刘兰芝堂叔家中,老老少少那么多人,只需要出一个人,而刘兰芝自己家呢 ,李氏给几个儿子分了家,如今他们要算六户人家 ,得出六个人。李氏不满,闹了一通之后,勉强算是五户人家。   日子忙忙碌碌的过去,等轮到秦肃凛时,已经快要到五月,村口那边的墙没修多少,但是晒上的土砖在村口那边摆了一大片,已经修出的院墙比院墙高些。   秦肃凛和涂良还有顾书他们去了一天,回来后又继续砍柴去了。   五月的天气暖和,外头到了午后时日头还有些烈,秦肃凛照旧每天都去后面暖房忙过之后,如果张采萱这边洗衣衫尿布没空,他还会过来帮忙。   天气似乎恢复了,但是众人也没有人提出去镇上,自从张麦生被打伤逃回来后,青山村几乎与世隔绝一般。   对了,再有就是村口的那些外人了。   这天,外头阳光明媚,已经吃完了早饭 ,今天秦肃凛去了西山上砍柴,他和涂良一起,想要走远一些砍,带了干粮去,可能要下午才能回来。张采萱收拾了厨房,打扫了院子,还喂了骄阳吃了米糊,打算带着他出门转转。   刚好走到门口,就听到敲门声,她顺手打开,就看到门口的张麦生和锦娘,两人眉眼间都是压抑的喜气,又似乎有点愁有点纠结,张采萱看不明白,笑着问,“锦娘,你们有事?”   锦娘点点头,手扶上肚子,“我好像是有孕了。”   张采萱惊讶,眼神一扫她小腹,似乎已经微突,“几个月了?”   锦娘摇头,“不知,现在的情形,找不到大夫看,我也是这几天才有所怀疑,大概……三四个月?”   她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张采萱哑然,不过锦娘嫁过来也没个婆婆,连亲近的长辈都没有,至于娘家,现在的情形,她娘家可能已经几个月没有来往了。   张采萱笑着问道: “那你找我是……”   张麦生忙道:“我们想要来问问你,你家中有没有安胎药?可不可以让给我们?”   安胎药倒是有,但是已经放了好久了,骄阳眼看着就要周岁,最少也放了一年多了。   “有倒是有,只是这药也不能乱吃啊。”张采萱看向锦娘,“你身子不适吗?”   锦娘摇头,“是麦生说,备在家中,安心一些。”   张采萱失笑,“我这个药已经放了好久了,不一定有效,再说,有孕的人,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重,可不能乱吃……”   锦娘有些急,打断她道:“其实我来,是想要问问你,当初你有孕有些什么奇怪的地方,因为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有孕?如果可以去镇上,自然是好找大夫,但是现在……”   张采萱哑然,这她也不是大夫啊?   锦娘似乎也知道这样不靠谱,试探着道:“你只说说你的情形就行,我看看能不能对上。”   张采萱提议,“不如,你去问问李大娘?”   好歹是稳婆,她应该知道?   这村里没个大夫 ,确实不方便。有孕这种事情还能拖,真要是生病了才没办法。   要是有大夫愿意搬到青山村来住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大家晚安,添个作话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栽种   张麦生听了, 眼睛一亮,锦娘也有点蠢蠢欲动,不过还是忍住了,张采萱看她执意, 侧身让她进门。   锦娘踏进门,张麦生却死活不进,“我就在这里等着她,不用进去。”   张采萱也没强求, 和锦娘进屋后说了些当初有孕时的情形,锦娘越听越激动, 伸手扶着小腹,眼神里满是温柔。   张采萱抱着骄阳,他如今不愿意坐在膝上, 非要下去扶着东西走路,锦娘看到后, 满是惊讶, “呀, 他这眼看着就要会走了?”   张采萱笑了笑, “还早呢, 不敢松手。”   看到骄阳机灵的抓紧东西摇摇晃晃走路, 锦娘满是新奇,又赞了几句。   等锦娘心满意足的离开,和张麦生一起去找李稳婆。张采萱还是带着骄阳出门去了,晒了一会儿太阳, 日头大的时候带着他回家午睡。   不过,锦娘来要安胎药,让张采萱想起当初她五嫂也来买过,不过这么久过去,也没听说张家有喜,看来真的是她自己说的,只是以为,根本没有孕,一场乌龙了。   还是村里没有大夫闹的。   骄阳周岁那天 ,天气很好,张采萱和秦肃凛商量过后,没摆席面,也没请客人,只在家中做了一桌饭菜,三人坐下好好大吃了一顿,甚至都没抓周。   秦肃凛在吃饭前还摆了香案,对着他爹的灵位说了骄阳满周岁的事情。张采萱跪在一旁,秦肃凛似乎有些伤感,不过转头看到她们母子时,笑容绽开,眉眼轻松了些,方才的萧瑟孤单都远去了,他握住张采萱的手,“我还有你们。”   张采萱回握住他的手,“我还有你们。”   他们都是孤儿,不过都好运的拥有了彼此,互相依靠,互相温暖。   周岁嘛,总要抓周的。   秦肃凛也不能免俗,还特意准备了算盘,不过是他刻出来的,勉强看得出来是个算盘的模样,还有毛笔,这个也是他翻出来的,做的最好的,就是那把木刀了。   桌子上一大堆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张采萱也是无奈得很,手中端着一碗泡好的米糊,打算等他抓完给他吃,这会儿还有点烫。   两人站在桌前,把骄阳放在桌子上,张采萱边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米糊,边兴致勃勃的看。   骄阳坐在桌上,先左右观望过后,一眼看到了张采萱。   ——手中的碗。   他的眼神落在碗上,下一瞬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身形还有些笨拙,朝着她伸出手。   秦肃凛将毛笔递给他,被他扔了,秦肃凛不甘心,又把边上昨夜砍出来的一把木刀递给他,骄阳不耐烦,接过扔到一边,执着的看着张采萱手中的碗。   张采萱:“……”儿子,没想到你是个吃货。   抓周抓了一碗米糊,好在没有请客人,要不然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秦肃凛面色变幻,恶狠狠一把接过他,却轻柔的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其实,我们骄阳才是最聪明的,干什么也不比填饱肚子重要,对不对?”   张采萱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说话。   骄阳自从生下来,还从未挨过打,小孩子嘛,夜里总有闹觉的时候,秦肃凛很有耐心,半夜爬起来满屋子转悠哄睡觉的时候都不少,一点不见他厌烦。照这样势头下去,只怕以后会宠出一个混世魔王来。张采萱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看着点。   骄阳周岁,秦家没有请客,村里人都觉得正常,现在这种时候,肉菜都买不到,怎么请客?当初村长嫁闺女,那席面虽然有村长媳妇掌勺,却也差了点。成亲那是没办法,不能不办,总不能悄摸的就成了亲?周岁这种还是可以免的。   村口那边造土砖修墙,村西这边虎妞家的新房子也没落下,只造两间屋子,却造了五间暖房。在六月初的时候完工,虎妞家搬家也没有摆席,只是有亲近的人家自觉上门道谢,没有以往搬家那么热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随着房子落成,胡彻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六月底。   胡彻的婚期没到,村口那边的墙修完了。   一堵墙包围了大半个村子,连接的两边都是山坡,也就是说,如果不从村口进,就只能沿着墙走到最深处,刚好还都有光滑的石头,想要从那里进不比翻墙进来容易。   而村口那边,刚好就是秦肃凛说的那样,留出来了一个门,仅能马车进出。墙修完,那些人就真如村长说的那样,把他们赶了出去。   村口有墙之后,众人夜里也能睡得安生了。   胡彻成亲,虎妞娘特意上门来请,以示重视。   张采萱正牵着骄阳走路呢,虎妞娘看到后颇为诧异,“刚满周岁,你就教他走路了?”当下的孩子,一岁半会走,已经算是早的。   张采萱笑了笑,“反正我闲来无事,他也喜欢走。”   “虎妞的婚期定下了,就这个月二十八,你们可一定要早点来。”虎妞娘满脸笑容,显然对婚事很满意。   张采萱含笑点头,“我们一定到,早就说过会送厚礼的。”   虎妞娘忙拒绝,“不用不用,说起来你们还是胡彻的恩人,要不是你们,他如今还是个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呢。哪能再收你们厚礼?”   张采萱忙谦虚几句。   胡彻现在可不是他们家长工了,人家如今是虎妞娘的女婿。   这边事情说定,虎妞娘感叹道:“村口那边的墙修好,村里总算是可以放心了。要不然,那睡得沉的,夜里有人摸到床前都不知道。”   张采萱心里一动,笑道:“有墙确实好了很多,但若是搭梯子,也可以进来。”   虎妞娘叹息,“那也是没办法。难道那墙还能修到天上去?”   张采萱笑了笑,道:“可以栽点刺藤……”   虎妞娘眼睛一亮,“这也是个办法,我不跟你说了,我找村长去。”   她做事一贯风风火火,转眼就已经跑出门去,大步回了村里。   张采萱微微放下了心,等到秋收过后,外面的人,难保不会对青山村众人的粮食起心思,墙外栽片刺藤,确实安心一些,最起码他们搭不了梯子了。   虎妞娘嫁闺女,席面只摆新房子这边,并没有和以往一样摆两家,只虎妞去全喜家中,把胡彻接了过来,全程走路,虎妞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锣鼓,倒是颇为热闹。   只是席面上的菜色差了些,桌上只有三五盘菜,还都是青菜居多,只偶尔看到里面有几片肉,汤里飘着蛋花。一人两个馒头,不过糊糊管够。   比起以前确实差了很多,但在现在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张采萱和秦肃凛说的送上厚礼,头天就送来了五十斤粮食,真的可以说是很厚的礼,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送什么也不如送粮食贴心。   胡彻成亲过后,村长找了众人去村口说话,现在村口做了墙,从墙一进来就很大一块宽敞的地方。众人都站在那里。   村长说话,底下只有几人窃窃私语,还算安静,张采萱也抱着骄阳来凑热闹。   “村口做了墙,确实安全很多。但是,我们还应该栽点刺藤才安全。”村长背着手,朗声道。   底下顿时就有人反驳,“现在去挖,怕不是要被扎死,这么热也不一定种得活呀。”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附和之声,六月的刺藤,正是枝叶茂盛的时候,那玩意儿叶子上都是刺,碰都不能碰。而且后面那句话也说得对,六月的阳光猛烈,搬了栽过来可能也会被晒死。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秦肃凛还有抱琴家一样,挑在冬日里种,刺藤没发叶子出来,干枯的那种,刺没那么多不说,还好养活。   村长既然提议,就没这么容易打发。再说,无论说什么事情都有人反驳,本就是正常的,更多的人还是赞同他的话的。   村长看向跳得最凶的那人,张采萱也看了过去,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有人喜欢找存在感,无论事情对不对,第一反应都是找出理由反驳。那人是村里无赖张癞子,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孙氏有点像,无理搅三分。三十多岁了还没能成亲,此时见许多人暗地里打量他,他不觉心虚,还洋洋得意,颇觉得自己有理,“万一费了半天劲,种死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村长扫他一眼后,看向众人,“刺藤没那么容易死,大家也别怕被扎,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秋收,就怕那时候有人打我们村的主意。现在被扎,总好过那时候粮食被人抢走的好。”   这话一出来,大部分人都没反驳了,张癞子还在洋洋得意的反驳,“人家也不一定就来抢啊。”   这话轻飘飘的。事实上,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村里的许多人都没那么天真了。摸进村里打劫根本不是话本中的传说,而是事实。那些人为了税粮连官兵都敢杀,他们村还只是平民百姓,杀起来岂不是更不怕。   虎妞娘一家最是拥护村长,她是个嘴皮子利落的,也见不得有人在这时候闹事。当下嘲讽道:“你当然不怕,就算是来了,你家除了人,也没粮食让人抢不是?就你这样的,人家还怕抢回去还得倒贴粮食养着呢。”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之声。   张癞子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实话实说而已,你们非要栽你们就栽,反正我不来。”   村长也没指望他,当下就开始商议每家出多少人和挖刺藤的地方,还有种多大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这章来不及捉虫,一会儿捉。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猪崽   除了少部分反对的声音, 大家对于挖刺藤一事都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每家出一个人,直到全部种完为止,吃喝自理, 工具自带。   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张癞子还在一旁说笑,“我说你们费那劲干啥?到时候辛辛苦苦种上,人家根本就不来。白费力气……”   众人面色虽不好看,但张癞子这风凉话他们也不乐意听。不过没有人敢正面和他对上, 虎妞娘却不怕,“滚!你倒是不急, 因为你家中根本没有粮食。”   这话一点都不客气,张癞子平时虽然横行霸道,少有人敢惹。但真有人对上他, 他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张采萱家中也去,秦肃凛隔日就拿了锄头去西山挖刺藤, 不只是他一个人, 还有涂良和顾书, 那边还有刘家人, 虎妞表姨胡家, 基本上家家都去了, 且不说干活儿诚不诚心,最起码面子上诚意十足。   当然,也有不去的。比如杨璇儿,她是连村口村长说话的时候都没出现, 观鱼也不见人。还有孙氏,她去了村口,不过她没去挖刺藤,再有就是张癞子,这些人没去。村里人虽有人不满,但也没去说。   杨璇儿人家只有两个姑娘,你让人家怎么去一堆男人里面干活?孙氏是妇人虽然可以去,但她那样的根本惹不起,也没人想惹。张癞子更不用说。   张采萱带着骄阳,午后阳光热烈,她带着孩子睡觉,当然,骄阳睡觉,她要洗衣洗尿布,到了午后,她就去给秦肃凛送饭,不止是她,村里的所有人家都把饭送到山上去吃。里面虽有人偷懒,但大部分人还是认真的,都想着干完了之后上山砍柴,备下冬日暖房要用的柴火。   张采萱家中柴火最多,虽然不用砍柴了,但是要备下干草。   他们今年还没有去抓猪回来喂,去年喂的腊月杀了一头,正月的时候又杀一头。如今家中没有猪了,也就是说,以后很容易没有肉吃。   大人不吃没事,但她不想亏了骄阳,他还要长身体,村里那些孩子两岁才会走路,虽有大人不怎么扶着走路的缘故,营养跟不上也是一个原因。   但凡有点办法,张采萱还是想要养猪的。村里确实有人养了母猪,不过才刚生小猪崽,一下子生了十六只,村里许多人都看上了,就等着再过一段时间就去抓。   张采萱也想要,只能抓一只也好啊。   不过她和那户人家不熟,到时候得想想办法。   张采萱扶着骄阳慢慢的在地上走,抱琴带着嫣儿也一样,她们在的地方是村西的大路上,而挖刺藤的众人就在不远处的山上,这边还时不时有人来来往往的送刺藤。   张采萱是刚送饭回来,拎饭菜的篮子还放在路边。正和骄阳玩的起劲,虎妞母女拎着个篮子从山上下来,看到两人,高兴的打招呼。   张采萱停下,蹲在地上歇气,扶着孩子走路这活儿,看起来轻松,其实根本扶不了一会儿就得停下来喘气,还腰酸背痛,“大婶回来了?”   虎妞娘含笑点头,张采萱突然想起她想要抓小猪,如果不早早定下,从长计议,只怕到时候猪毛都没有了。   张采萱抬眼看向对面的虎妞娘,笑道:“大婶,有个事情我想要请你帮帮忙。”   虎妞娘有些惊讶,张采萱和秦肃凛平时少有需要帮忙的时候,真的开口求他她帮忙一次都没有,他们俩帮了她太多忙了,根本还不了情,此时闻言,忙笑道:“什么事情?你说。要是能办到,我铁定帮你。”   张采萱看了一眼抱琴,笑道:“全库大叔家的小猪,不知道有没有全部卖出去?”   虎妞娘微愣过后,一拍大腿,道:“包在我身上了。”她笑吟吟靠近张采萱低声道:“其实我早就打了招呼要三头,我打算喂两头,给虎妞一头,如果到时候他全部卖完,大不了我分你一头。”   张采萱听到她说早就要了三只的时候,心里只有了然 ,看来还真得早早说好,要不然真就没了。   抱琴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话,兴致勃勃问道:“大婶,如果真有,帮我留意一下,只有一头也好。我送谢礼给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爽快。   虎妞娘笑容更大,一挥手道:“要什么谢礼,我先去问,最迟明天就给你们回话。”   有她出马,还是很顺利的,当天午后就跑来告诉张采萱,刚好还剩下她和抱琴要的两头,只是品相差些,看起来瘦弱,说白了,就是被人挑剩下的。   张采萱也不嫌弃,再晚一点,挑剩下的都轮不到她了。不过现在还没断奶,得再等等。   猪崽有了,就得张罗着晒干草了,不知道从何时起,村里的许多人也和他们家一样,到了夏天太阳最烈的时候,就开始割草回来切了晒干,喂马喂猪,甚至是煮过之后喂鸡都可。   张采萱带着骄阳,每天只洗衣做饭,之后就没多少空闲了,好在秦肃凛那边很快,不过十来天,村口所有的墙边全部都密密麻麻种上了刺藤,一般人根本过不去。   此时已经七月,太阳越发热烈,秦肃凛开始去割草回来,张采萱就抽空在家中切,大概是地上凉爽,孩子很喜欢在地上爬,就是衣衫脏得太快了点。   张采萱也由得他,并不怕脏。   秦肃凛还要抽空去地里拔草,最近太阳烈,肉眼可见的,他黑了许多。   村里的日子忙碌平静,若说最近有什么笑话的话,就是张茵儿不让钱炎干活。   钱炎皮肤白皙,手背也雪白一片,张茵儿舍不得让他去晒太阳。但是她爹又说了一家必须出一个人,她总不能和她爹唱反调?   于是,张茵儿求他爹,让钱炎只在阴凉处干活,被村长骂了一顿。   ——就你们家金贵。   张茵儿平时虽然任性,但村长真的生气后,她也不敢胡来,还是让钱炎去了。不过一天,钱炎的肌肤就被晒脱皮了。整个脸和手都红彤彤的,而且被晒伤后,还会痛。   张茵儿又去找她爹,照旧被喷了回来,还扬言:钱炎要是真的受不了,就自己去找他说。   钱炎没去,还是乖乖的去干活,张茵儿心疼得不行,一天大半的时间都陪着众人种刺藤。   也不知道张茵儿跑这两回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钱炎指使的。   这些事情,还是村里人送饭的妇人无聊的时候闲聊出来的。张采萱听了,只感叹知女莫若父。村长挑出来的女婿,就能让张茵儿死心塌地的,无论是张茵儿自作主张,还是钱炎指使,首先都得她对钱炎上心不是?   张采萱和村里人来往不多,大部分都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甚至还有些人她根本不认识。如张癞子那样的,最先听说了他的名声,但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更别提说话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人,会跑到他面前来耍赖。   事情还得从那头小猪开始说起,张采萱拜托了虎妞娘,才得了一头瘦弱些的,等断了奶后,各家就一一抱走了,秦肃凛和涂良由虎妞娘带着,也去把那瘦弱些的两头抱了回来。   张癞子就是为了这两头小猪来的。   他来的那天早上下了雨,雨虽不大,但张采萱也没让秦肃凛出去干活,就怕着凉,现在可买不到药。两人在家中一起做饭,饭菜刚摆上桌,就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张采萱去开的门,看到是张癞子,她就有点想关门,她也确实抬手就关门了。   主要是她有听说过,张癞子要是到了家中没有粮食的时候,会在饭点跑到人家家里去蹭饭,有那脸皮薄的,就会请他吃饭。如今是七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人家中都没有粮食了。   这会儿刚好是饭点,一般人可不会这个时候上门。尤其是灾年,哪家都没有招待客人的粮食,谁也不会饭点去别人家。她不信这个传言都不行。   当张癞子的手挡住她关门的动作后,张采萱问道,“你有事么?”   张癞子原名她没听说过,不过她知道算起来他们同辈。   张癞子嬉皮笑脸,“我有事,就是看看你们家是不是把我的猪抱回来了?”   张采萱气笑了,那头猪是他们家买的,五十斤粮食呢。因为大小都是五十斤粮食,他们家得了最小的,已经算是吃亏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人因为这个找上她,“我家确实有猪,但不是你的,是我们家从全库大叔家买来的。”   张癞子气急,“他不讲信义,分明我早就让他留了的。”   张采萱懒得跟他掰扯,“我不管你留没留,反正我家这个付了粮食的,不是你的。”   张癞子还要再说,张采萱打断他道:“你赶紧走。真要是你让他留了,你去问他就是。”   说完,再不迟疑,三两下关上门,还栓上了门栓。   他还犹自不甘心的拍门,张采萱没开,秦肃凛都出来了,“怎么了?”   张采萱摇头,“不用管。”   虎妞娘早就说过,如果不想给他饭吃,强硬一些,他就会离开了。还说了,最好别给,要不然他隔天还会来。   张采萱当然不想家中养着这么个人,还是一开始就态度恶劣的拒绝他最好。   张癞子很快就离开了。   张采萱也没管,进屋和秦肃凛两人吃饭,刚刚收了碗筷,抱琴带着嫣儿来了,她一进门就满脸愤愤,“采萱,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气死我了。”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秋收   张采萱疑惑的看着她。   抱琴满心气愤, “那张癞子居然跑到我家后院去想要抱我的猪。”   张采萱惊讶,“他怎么能跑到你家后院去?”   听到这话,抱琴更生气了,“还不是涂良, 他太老实了,又和村里人不熟悉。还请他进来坐,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院子, 来不及了……”   张采萱哑然,“不会真让他抱走了?”   抱琴摇头, “怎么可能?真要让他抱,他也是不敢的,我们村可没有小偷, 也不兴抢东西,他要是真敢, 直接给他赶出去。”   现在这样的情形, 赶出去哪里还能有活路?可能这也是他方才干脆利落放弃纠缠的原因。   “只是转身就说他肚子饿, 涂良给了两个馒头, 才算是把人打发了。”   最终目的, 可能就是那两馒头了。   抱琴继续道:“我跟涂良说了, 以后再不能不让他进门。”   张采萱叹气。这人以前从来不到村西来,如今这样,只怕是村里那边要不到粮食了。   抱琴满是无奈,“你说我接济他一两顿还行, 要是天天来,我怎么能受得了?要紧的是,村里人都会以为我家中很富裕,还有,我爹娘那边虽然平时来往少,但要是他们知道我接济外人,只怕又要上门来闹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   人都要分个亲疏远近,没道理接济外人,让自己喝糊糊?   反正张采萱是不打算让人到家里来打秋风的,那外祖一家时不时还冒出来,万一真要是拿这个攻坚她,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总得为骄阳想想。   她这边打定主意,谁知张癞子却是再没有上门了。又过两天,才听到消息,他帮顾家砍柴,拿柴火换馒头,最近过得滋润。   村里人都暗暗注意着张癞子,就怕他上门,没想到顾家真是好人。只要张癞子砍一棵碗大的树,就能换三个馒头,他省着点吃,够他吃一天了。   秦肃凛得空就去地里拔草,看这样子,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这算是这几年来的好消息了,村里的老人们都放松了些,可能几年的灾荒就要过去了。   虽然青山村比起外头的人,日子已经很好过,但谁也不想再这么下去,说句实话,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骄阳会走了,刚好一周岁零一个多月,七月的时候会走的,只是还不稳当,容易摔跤。   张采萱也带他到地里去,她和秦肃凛拔草,骄阳就在一旁……拔苗。   大麦的根抓得紧,他根本拔不出来,折腾半天,满头大汗的。秦肃凛看得嘴角勾起,张采萱还护着苗不让他再弄,再拔下去该废了。   此时麦穗已经抽出,再过一个月应该就可以收了,和别人家比起来,他们家的地实在不多,而且因为是没种几年的荒地,收成也并不好。   西山上的树木在这样的季节里最是茂盛的时候,张采萱还想着她的木耳呢,不过秦肃凛不让她上山,干脆把发现木耳的几节木头都搬了回来,等以后不生木耳了就劈开当柴烧。   其实已经不用劈了,能够生出木耳来的木头,基本上都已经风化,伸手就能掰成一块块。   值得一提的是,杨璇儿把地卖了一块给虎妞娘,其实一个条件就是帮她把地翻出来种上,而且到了秋天要帮她收回来。   这姑娘最近很低调,除了偶尔晒太阳能够看到她,她好像不出门。   日子忙忙碌碌就到了八月,张采萱家地里的大麦可以割了,因为是荒地的缘故,可能缺少水分,麦穗已经枯黄,涂良都过来帮忙了,还有胡彻,他是自觉过来的,秦肃凛和张采萱在他解了契约离开后,就再没想过请他帮忙。不过他能主动上门,他们俩人还是很高兴的。   三个人干活很快,抱琴还过来帮忙做饭,张采萱安排的伙食不错,每顿都有鸡蛋,还有一盘肉菜。   干活的人,吃不好不行,一个春耕一个秋收,最是忙碌也是最累的时候。   收完了张采萱家的,紧接着就是抱琴家的,然后村里各家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只要地里的麦穗能打下粮食,就开始收,就怕像去年那样,天天下大雨,想收都收不了了。   张采萱和抱琴家都没有多少,算起来还是她家多些,总之等村里人都正经开始秋收,她们早已经收完,只在家中晒粮食就行了。   秦肃凛则去地里割草回来切了晒,他们的干草可能还不够。今年他们家都没怎么砍柴,实在是原先胡彻和胡水两人老实砍一年的柴火堆得太多。   大半个月后,村里家中基本上的粮食都进了仓,而村口,村长又开始收税粮了。   今年张采萱和秦肃凛的地,都要开始交税粮了,不过因为是荒地,交得很少,两家的地加起来一百斤。他们家粮食晒得干,又打理得好,村长一句话没说就收了。   今年比起去年,收成多了一倍不止,比起丰年还是差一点的,不知道为什么,还算风调雨顺呢,就是打不下粮食来。   去年收税粮,朝廷减了三成,今年到了现在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想要减税粮是不可能了。众人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也没人不满,大家似乎都觉得交税粮很正常,朝廷要是减免,都是皇恩浩荡,如果不减,也是应当应分该交的。   今年天气好,税粮收得很快。张采萱正疑惑怎么通知衙门呢,衙差就到了。来的大概有二三十人,都是腰佩大刀,面容肃穆,在得知村里已经收齐税粮后,面色好看了些,表示翌日早上就有衙差来拉。   拉走粮食的时候,还有官兵押送。村里许多人都过来看,张采萱也牵着骄阳到了,如今他已经会走,就是小跑,一般也不会摔跤。   看着马车从村口把粮食运走,众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抱琴笑着招呼她,“采萱,回家。”   张采萱点头,拉走骄阳慢慢走,村里许多妇人对于骄阳这么快会走,都觉得惊讶,不过也只是熟悉的那些人,不熟悉的不记得骄阳年纪的,也没多问,实在是骄阳的个子比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要壮实,有的两岁的孩子还没有他那么高壮,不过相对的,抱起来就比较吃力了。此时天色还早,张采萱也不着急,就拉着他慢慢走。   抱琴和她差不多,也颇有耐心的牵着嫣儿,虎妞娘和他们顺路,低低道:“今年可千万别被劫了。”   “可不敢胡说。”抱琴忙打断她。   虎妞娘摆摆手,“我跟你们说而已。要是还像去年那样再来一次……我们村可真的说不清了。”   张采萱若有所思,也对,别的村子都没事,只青山村收一次劫一次,怎么看都不对劲不是?   刚刚走到张家门口,张采萱就听到李氏焦急的声音,“采萱,你等等。”   张采萱一转身就看到李氏在院子里朝着她招手,顿住脚步,“大伯母,有事?”   她不打算和他们一家亲近,也没有当他们是娘家,除了喜事做席面,平时都不来往,李氏他们也知道她的疏离,并不往前凑。对于他们这种态度,张采萱还是很满意的。   李氏走到篱笆墙边上,面色有些焦急,问道:“采萱,听你五嫂说,你家里有安胎药是不是?”   她这话一点都没有避讳虎妞娘和抱琴的意思。   张采萱点头,“确实有,不过已经一两年,不知道药效……”   李氏面色微松,有些急切,“能不能给我?”   张采萱惊讶,还未说话,李氏又道,“你五嫂……有孕了,他们跑去问你要安胎药那次,其实她根本没有孕。她逃荒一路上吃睡都不好,瘦成那样,身子太差,月事也不准,她以为有孕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一次她又如此,我也以为她身子没养回来不会有孕,没想到她这一次是真的,昨天去菜地的时候摔了一跤,然后肚子就疼,她也不是太疼,我寻思着,可能是动了胎气了。”   虎妞娘和抱琴面面相觑,虎妞娘皱眉道:“但是你这个也不能胡吃啊,到底是不是有孕都不知,还有,真要是动了胎气,采萱这药可是放那么久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效?”   李氏叹口气,“我都明白,但是现在……”她一摊手,“这不是没办法嘛。还能送她去镇上看大夫?”   几人都沉默下来。   李氏有些焦急,“采萱,你把药给我,大伯母记得你这份情,这药给她喝下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了。”她眼神扫过边上的两人,又道,“有她们作证,你放心,我绝对不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突然   张采萱默了下,道:“你跟我一起去拿。”   有虎妞娘和抱琴看着, 她倒是不担心李氏事后纠缠。那安胎药放在她家中, 时不时就有人问,不拿出来是不行的,比如今天这样, 如果五嫂当真动了胎气, 那药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药材她放得极好, 从未受过潮, 应该不会变了药效。但要是再放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几人一起到了张采萱家,李氏率先道:“我只拿一包去, 给她喝了之后再看。”   张采萱不置可否, 进门拿一包给她。   她当然希望药材还有用, 毕竟方才李氏可说了, 赵鹃月事不准, 身子又差, 这样的人,有孕不容易。   李氏隔了一天, 又上门来了,这一回带上了村长, 张采萱打开门时颇为诧异。   李氏怕她误会,忙道:“采萱,你那药有用,你五嫂已经好多了,我就想把剩下的全部买回去, 村长我都带来了,让他做个证。”   张采萱惊讶之余也安心了,李氏能做到这样,显然是很担心赵鹃了。有村长在,她很爽快的把剩下的两包都给了她。五百文一包,她也没赚她银子,只收了当初大夫要的银子。   李氏再三道谢后,才拿着药走了。   张采萱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的下去,慢慢地等入冬了。没想到李氏刚走不走,村里那边就热闹起来,听到不同往日的热闹,她心里一沉。   别是路上的那些劫匪真的进村了?   与此同时 ,听到声音的秦肃凛也从后面跑了进来,看到母子两人后松了口气,“采萱,你待在家中,把门关好,我去看看。”   张采萱仔细听了半晌,不像是有人进村打劫,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我跟你一起去,不像有危险的样子。”张采萱弯腰抱骄阳,秦肃凛已经先一步抱起,“走。”   不只是他们听到了动静,顾家大门处,顾书也打开门跑了出来,更远一点,涂良和刘家胡家也有好几个人跑向村里。   村口宽敞处,此时人声鼎沸,张采萱远远的就看到人群前面,有腰佩大刀的衙差。   走近了才听到说什么税粮,张采萱微微惊讶,别真又被抢了。   看到他们过来,虎妞娘挤出人群,道“采萱,你们是不知道 ,衙门发公文了,说是皇上下旨,今年的税粮得加两成,不只是如此,还要提前交了明年的。”   张采萱他们到时,前面的衙差似乎已经读完了公文,收拾着准备回去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口的大门处。眼看着就要走了,村长急了 ,追上去询问,“小将军,你们这能不能宽限几天?三天应该来不及……”   那为首的衙差回身,面色慎重,一口回绝,“不能。”   公事公办道:“上面有令,我们也是没办法,你们赶紧收上来,到了时间我们就要来拉了,如果到时候没有凑齐,会被罚粮两成。”   说完,再不理会村长的叫唤,一行人速度飞快出了门走了。   衙差走了,众人议论的声音越发大了。   “……为什么要加税?”   “公文不是说了,灾民太多,朝廷要救济。等于跟我们借粮……”   “……交明年的税,我们肯定不够吃了,不过好在明年不用交了。”   众人虽不高兴,但大部分人都接受了加税和提前收明年税粮的事实。   更多的人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把哪几袋粮食拿来交,还得再筛一遍,壳多了不行。还有不太干,得多晒晒。   张采萱听了,心里微微一冷,青山村的日子确实要比许多地方的人好过一些,但众人家中也只够温饱,今年虽然算是丰年,却也只是和去年相比,真要是如公文所说那样交了税粮,只怕许多人家中的粮食能不能吃到过年都是个问题。   但是不交根本不可能,且不说现在是皇权大过天的世道。青山村众人包括村长,别说拒绝衙差的勇气,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   众人议论的声音很大,村长呆了半晌,回身看向众人,扬声道:“那你们就回家赶紧收拾了粮食拿来,村口今天就开始收,最好别耽搁,越快越好,方才各位大人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真要是耽搁了就得罚粮,真要是被罚,还得我们大家凑。”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身回家,还有商量着借粮食的。   是的,有的人收成不好,连交两年税的话,家中所有的粮食拿出来都不够。   秦肃凛面色慎重,骄阳挣扎着下地,张采萱弯腰牵住他,道:“我们也赶紧回去。”   他们家倒是还好,一年本来只交一百斤,再加两成就是二十斤,再加上明年的一百斤,一百二十斤粮食就行了。   他们家的粮食都是晒好了的,秦肃凛回家就搬了一麻袋往村口去,越快越好,要不然一会儿村里那些人到了,一个人都得掰扯半天,要等许久。   骄阳看到秦肃凛走,非要跟他一起,张采萱也没心思干活了,干脆拉着骄阳随着他去。   他们动作已经够快,几乎是到家搬了粮食就走。就怕排队排到了后面。没想到到村口的时候,那边已经围了一群人。   真的是,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   当然了,村里的这些人比他们家近是事实,他们刚到不久,涂良也搬了半袋子粮食过来,抱琴的地还不到他们家一半,自然交得少,看到涂良和他拎着的麻袋,许多人都羡慕不已。不过想到抱琴家的地,许多人心里又平衡了。   那么一点荒地,总共收成也才一两百斤。这一交,根本就剩不了多少。   粮食收得比较顺,只有的人家粮食壳多了被打回来,大部分都粮食都收了交上去了。   很快就轮到了秦肃凛,村长的哥哥伸手抓出一把,碾了碾,又吹了吹,道:“还行。”   那边秦肃凛就赶紧拿上了称,他在家根本没称,估摸着搬来的,反正只多不少,称完果然多了小半袋,大概十几斤,秦肃凛装了拎回来,事实上大部分的人家都没称,耽误时间就在这个上面,许多人搬了几麻袋过来,估摸着够了,但其实不够,还得等着他回家再去拿,有的人要跑几趟才够。   等急忙忙交了税粮,许多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了。   听到罚粮两成,众人都不敢耽搁,事实上在隔天的下午就已经全部收齐了,有的人家中粮食不够,借了粮也交上了,村长松了口气,就怕前几年那样,借都借不到的时候,想要收齐就太难了。   衙差果然三天后就来拉粮食了,他们似乎没想过村里会交不齐,直接带了十几架马车过来,村里也有人过来看热闹,不说别的,光是那么大一堆粮食堆在一起的盛况,就难得看到一回。   谁知过称之后,衙差却没有递上收完税粮的公文,这个算是凭证,每次拉走粮食,都会把带着衙门公印的公文给村长。   为首那人捏着公文,面无表情的看向村长,“粮食不够。”   村长急了,伸手指着那一大堆粮食,急切道:“就是这么多啊。今年多补的两成九百斤,明年的四千五百斤,总共五千四百……”还多了几十斤呢。   衙差打断他,“公文是说,从今年开始多收两成,你们明年的税粮只交了原来的四千五百斤,多加的两成没交上来。”   村长哑然。   与此同时,围观看热闹的人也犹如晴天霹雳,面面相觑过后,议论纷纷。   村长抹了一把脸,已经收了方才惊讶的神情,身子微弯,赔笑道,“小将军,是这样,这个事情是我没跟乡亲们说清楚,不关他们的事,也怪我读书太少,耽搁了你们的时间,不如你们去我家中坐坐,我很快……半天,不,一个时辰绝对能够收齐。”   村长此时想起来的却是,公文可白纸黑字写了耽搁的时辰要罚粮的,村里这些人能够交齐两年的税粮已经很不容易,要是再罚……可能又要和当年一样了。想到当年,村长的面上几乎带上了哀求之色。   为首那人沉默不语,村长又求了半晌,才道:“那你快点。”   村长松了一口气,忙招呼一旁的村长媳妇,“你赶紧的,带小将军他们去家中歇会儿,喝喝茶。”   等他们一行人走了,村长才看向众人,面上没了方才的笑容,语气也沉重起来,“你们都听到了,一个时辰,各家都多拿一点,可没空让你们多跑几趟补齐了。”   张采萱心里越来越沉,两成对她来说不多,但是村里这些人,有的人家中要交四五百斤,两成也快一百斤了。   一个时辰后,粮食已经全部装上了马车,村长也终于拿到了那份代表青山村交了两年税粮的公文,看着马车拉着粮食渐渐地远去,留下的人面上都不好看。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家中都只剩下一点粮食了,有的人一点都没有,先前那明年的税粮都有些是借的,更别提后面的两成。   有粮食的人不借不行,一是关系好才会开口,要是不借,以后还处不处了?二是,衙差可说了要罚粮的,要是因为一个人罚了整个村粮食,才是得不偿失。   看着马车走远,村口的大门也被村长关上,一时间偌大的地方,一群人站着都有些沉默,鸦雀无声。   村长摆摆手,也有些丧气,叹口气道:“大家回去!好在明年不用交了,只要熬过了今年,明年日子就好过了。”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挖根   众人听了,面色好看了些。张采萱并没有这么乐观, 朝廷既然能提前收一年的税粮, 就能提前两年,三年……   但是,此时这话却不好说出来。   万一真就只收一年呢, 明年他们真的不来了呢?总要带着希望, 才能有勇气接受以后的日子。   众人渐渐地散去, 不过短短几天, 众人都没了丰收的喜悦。暗暗算计着回去之后的日子。   反正,吃粗粮青菜糊糊是肯定的了。   这个时候, 地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反而张采萱和抱琴这样地少的人还要好过一些, 虽然收成少, 但是交税粮的时候没那么心痛不是?   回去的时候, 张采萱还看到了站在院子里面色苍白的赵鹃, 她似乎是特意等着她过来,看到她后, 扯出一抹笑容,“采萱, 谢谢你。”   张采萱心里复杂,粮食都交了税,赵鹃如今有孕,又能吃些什么?   “五嫂好些了吗?”   赵鹃点点头,“肚子不痛了, 只腰还有些酸。”她伸手扶上肚子,张采萱这才注意到,她小腹已经微突,很明显是有孕了。   “五嫂多注意身子。”张采萱嘱咐一句,牵着骄阳和秦肃凛一起走了。   如今已经是九月中,天气还未转凉,就在粮食拉走的当日,就有人拎着柴刀上山砍柴了。也有人拿着锄头拎着篮子去挖樵根。   那樵根是一种草的根系,据说以前的樵夫就是靠这个填饱肚子而得名。贱得很,林子里到处都有。尤其在林子边上最多,一长就是一大片,挖回去洗干净之后切了熬煮,再放点青菜进去,煮出来是像是黄米粥一般,比粥还要粘稠一些,也能饱肚子,其实味道还不错,酸酸的,只是有点涩。前两年都是家中嘴馋的人有了兴致才会去弄的。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有人去挖了。那东西还能挖回来放着,可以放很久都不会坏。   虽然各个山上都有,但去西山的人最多,有些人是看到有人去挖,也赶紧拿了锄头上山了。自己去挖回家,总比到时候饿肚子了找别人要来得好。   张采萱最近也无事,秦肃凛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砍柴,她干脆也拎了篮子,带着骄阳和他一起去西山挖。   她是打算挖回来尝尝味道,不打算挖许多存起来,村里那些人可靠着这个饱肚子。   上山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观鱼,她拎个篮子,头上渗着微微的汗珠,气喘吁吁的往上爬,手里还拿着刀,回身看到张采萱后,朝她笑了笑,“嫂子,你也上山?”   张采萱点头,好奇的看她一眼,问道:“观鱼,你去做什么?”   观鱼苦笑一下,“我也去挖些樵根回来。”   张采萱没有多问,平时她也没看到观鱼几次。再说,上山来挖樵根,不代表杨璇儿就没有粮食了靠这个饱肚子,兴许人家只是想要换换口味呢。   观鱼身子弱,张采萱很快就走到了她前面,主要是秦肃凛抱着骄阳,她只空手,走起来不算累。   林子里似乎格外热闹起来,当初她刚成亲那时候,西山上虽然有人,但不是这样一片片都是人。   她蹲在地上左右观望一番,四面都是人,有的人拿了锄头在挖,也有的和她一样,只拿了刀过来挖。说话聊天的人不多,似乎大家都没了兴致,气氛有些凝滞,许多人都低着头干活。   这里只是西山脚下刚刚进林子的地方,秦肃凛要砍柴则还要往山上爬,他已经走了。   张采萱蹲下不久,抱琴也来了,她家嫣儿还不会走路,没想到她也会来。   抱琴远远地看到她,眼睛一亮,走到她身边蹲下,放下嫣儿,低声道:“我跟你一起挖。”   张采萱不置可否,别的那些人不喜欢有人靠得太近,耽误自己干活不说,有时候也会抢。她和抱琴当然不会抢,就她知道的,抱琴可不会缺粮食吃。   张采萱看了看一旁被放在地上的嫣儿,不赞同道:“她还不会走,你放在地上,说不准会有虫子。”   抱琴看一眼,“没事,我给她穿得厚,把她放篮子里就行了。”说完就往篮子里放,嫣儿正是闹腾的时候,那篮子刚好装得下她,她又怎么肯?   抱琴折腾了一会儿,把她抱了出来,拿出花布垫着地上,把她放在上面,“行了,不会有事的。”   抱琴靠近她低声道:“哪家的孩子不是这样?”   张采萱不说话了,垫着一块布确实好得多,那边多的是把孩子往树叶上一扔随他爬的人。   抱琴蹲在地上,挖得欢快,但语气沉重,“这日子……难过!”   张采萱没说话,眼神往两个孩子那边看了看。就听她继续道:“我爹他们的粮食,交税还借了隔壁三十斤,家中是一点都没有了,我要是真不管……”   张采萱看向她,“你要管么?”   抱琴面色纠结,“我家中也不多,可能刚好够我们吃一年,要是给了他们,我们家也不好过了。”   听到她说够吃一年,张采萱左右看看,瞪她一眼,低声道:“财不露白。”   够吃一年的粮食,已经让可以让村里许多人羡慕了好么,嫉妒都是可能的,大喇喇就这么说出来,被人听到,就有人来借粮食了,不借就是无情无义。   抱琴耸耸肩,继续刨地上的根,“我跟你说说,你还真以为我那么傻气到处去说?”   这倒也是,轮起稳重,抱琴比她还要稳。   关乎抱琴爹娘,他们之间的纠葛还那么深,张采萱也不好出主意,只专心刨土。   半晌后,抱琴开口了,语气恨恨,“我回去看情形,他们要是贪得无厌,我一粒都不给。”   这就还是要给的意思。   现在正是挖樵根的季节,很快她们的篮子就满了,张采萱发现,挖这个会上瘾,尤其周围的人都在抢的时候,根本舍不得收手。   边上抱琴也是,越挖越起劲,等到林子里光线昏暗下来,张采萱才突然惊觉,天都要黑了。   那边两个孩子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她们挖得不算多,比起周围的人算是最少的,更别提那些拿着锄头来的人了。   张采萱摸摸鼻子,她这种大概就是最不能干的那种媳妇了,真要是嫁入普通有妯娌婆婆的农家,大概是要被婆婆嫌弃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秦肃凛唤她的声音,“采萱 。”   张采萱忙应声,秦肃凛过来就看到一大堆的根,大大小小的缠在一起,惊讶道:“挖了这么多?”   见他这样,张采萱满意,强调道,“我很认真。”   秦肃凛失笑,弯腰去装,还好他带了麻袋,使劲塞了塞,刚好一麻袋,“回家。”   那边涂良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几人一起走出林子,大部分的人都还在挖,也有收拾东西准备走的,他们倒是不突兀。   夜里,张采萱偎依在他怀中,低声道:“我觉得,明天我还得去。”   秦肃凛摸着她的发,也不多问,只道:“辛苦你了。”   张采萱失笑,“不辛苦,我想着,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家粮食很多,要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他们家确实有些粮食,但村里那么多人她也接济不过来,只能顾好自己了。   秦肃凛沉默,半晌道:“希望明年衙门不要发公文收税粮了。”   可能许多人都这么期盼,但是朝廷已经直接发公文加税,显然是穷了的。不可能一年就好了,张采萱心底清楚,明年不交,大概是不可能的。   夜里寂静,青山村的夜色很美,月色笼罩下偶尔传出几声狗吠。   翌日早上,张采萱两人吃完早饭上西山,走到昨天的地方时,发现有的人已经挖了一大堆了,大概天不亮就来了。   张采萱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是冬天里一家人的口粮,要是不挖,就要饿肚子了。   抱琴也来,今天她们还是一起挖,两个孩子在一起比较有伴,好带一些。虎妞娘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应该是跑到哪里努力挖樵根了。青山村人多,几天过后,西山脚下大片林子里的地已经全部刨翻了,只偶尔有点漏网之鱼。众人已经开始往山上挖。   五六天后,西山上的樵根都差不多没了,山上的人少了许多,大部分都是砍柴的,剩下的都回去照看暖房,已经撒上了粮食。   要是顺利,四五个月之后,就有粮食吃了。   上山的人少了,张采萱也就不去了,骄阳这几天跟着她天天上山,已经玩疯了,不能在屋子里待,自己翻过门槛往院子外去。   最近秦肃凛砍柴,张采萱还得喂猪,他们抱回来的那头小猪身子确实弱,买回来这么久,都不太长。张采萱觉得这一回可能真的亏,不过也没想过不喂,骄阳可得指着它吃肉长身体呢。   她这边觉得亏,虎妞家的猪,还突然就死了。   以前不觉得,但是现在,那可是五十斤粮食换回来的,虎妞娘气得半死,跳脚骂,“猪好好的也能喂死,你喂它吃什么东西了?”   胡彻的家在抱琴家隔壁,骄阳不肯在家待,张采萱就带着他过来窜门,有嫣儿这个玩伴,骄阳倒是能乖一点。听到叫骂声,她和抱琴走到胡彻家院子门口,才知道是猪死了。   抱琴叹口气,“喂了两个多月呢,可惜了。我家那个跟抱来的时候一样大,这两个月吃下去的东西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张采萱点头,“我家的也不长。”不过她们两家的猪都身子弱,长得慢些正常。   但是胡彻他们家不同,虎妞娘买回来的,几乎是里面长得最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疫病   虎妞娘怒气冲冲,提起这件事, 虎妞也满是委屈。怒急之下, 虎妞娘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是不是胡彻喂的?”   虎妞摇头。   她娘的眼睛瞪她,“别替他隐瞒。”   虎妞忙道:“娘, 真不是他, 最近他很忙, 根本没空喂猪。”   虎妞娘恨恨问道, “那到底怎么回事?别说现在,就是以前, 一头猪崽也不是随便可以喂死的, 那都是银子, 粮食、粮食。”   粮食二字重复一遍, 可见虎妞粮的痛心。   虎妞在她娘的眼神下瑟缩了下, 还是道:“我不知道, 昨夜喂过之后,我就没看过了, 今天早上起来它就死了。嘴边吐了许多。”   张采萱和抱琴站在院子门口,并没有进去, 观鱼和那边的顾家也过来了,刘家和胡家远远的也来了。死都死了,虎妞娘再怒也没用,后来她压下了火气,让众人也去后院猪圈看看能不能找出问题来。   张采萱也去看了, 那猪大概有七八十斤,可以说很会长的那种,皮毛油光水滑,显然平时照顾得很好。   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虎妞娘摆摆手,“杀了,杀了腌上,好歹是肉。”   张采萱扫一眼周围的人,都觉得正常,她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猪,真的很小。   可能是家中还有肉的缘故,这么大点还是病死的猪,她是不想吃的。   事实上她想多了,想买还买不上,刘家试探着问虎妞娘想要买些的时候,她直接拒绝了,“这个病死的,可不敢给你们吃,吃出问题来我可担不了责,就我们家自己吃得了。”   不卖的意思很明显了。   张采萱看到虎妞家的猪死了,回去之后更加精心,也不嫌弃它不长肉了,好歹好好活着呢。   抱琴家的猪,在虎妞家的猪死的隔天开始吐,半天就没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时不时就能听到村里的猪无缘无故就吐,一两天就死了。短短几天过去,当初同时一胎生出来的十几头小猪死了一大半。   张采萱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这大概是猪瘟了,应该还是传染的,现在这时候,可没有给牛马看病的大夫,更何况是猪,就算是有这样的大夫,村里也没有。   各家除了小心翼翼的看着之外,再不能如何,猪要是真开始吐,基本上就没救了。   她照看那头小猪时越发精心,但还是没能阻止它和村里那些猪一样呕吐。当她早上喂过后,午时去看,发现它已经蔫蔫的靠着猪圈墙角睡着,看到她来喂,也只是抬眼皮看一眼,嘴边还有些吐出来的渣,张采萱心里一沉。往常的时候,听到她的脚步声猪就会爬起来了,如今这样,一点都不正常。   一般只要开始吐,基本上就没救。但让她就这么看着它死,张采萱是做不到的,突然想起当初在医馆,那药童指点她的那些治风寒的药,还有清热解毒的药,感觉猪和人也差不多。她就带着骄阳去了后面的荒地,如今地里的大麦全部割完,正是杂草丛生的时候,张采萱也不知道猪应该吃哪种,不拘哪种,干脆都拔了回去,洗干净煮过后拿去喂。   其实猪已经不吃食了,张采萱倒了一点在猪槽中,猪躺在那边一动不动。她端着一盆“药膳”无可奈何,刚好秦肃凛回来,最近村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所以他尤其注意那匹马,就怕它也会吐,每天都会多看几次。   “怎么了?”秦肃凛看到她站在猪圈旁,走过来问道。   往常张采萱喂猪都很快,因为自从村里的猪开始无故死去后,她就不让骄阳到后院了,所以她虽经常进来看,但一般看不了多久就赶紧去前面看着骄阳,像这样站在猪圈门口的时候很少。   随即他看到张采萱手中一盆刚刚煮好的草,劝道:“不吃就算了,等这段时间过了,我再想办法买两只养着。”   这就是放弃的意思了。   张采萱想了想,道:“能不能给它灌下去?”   秦肃凛哑然,半晌才问道:“怎么灌?”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张采萱试探着道:“掰开嘴灌……”   两刻钟后,盆里的“药膳”已经大半进了猪的嘴,虽然吐了些出来,但只是小部分,成果喜人。只是地上的猪似乎更蔫了些,有气无力的轻声哼哼。   接下来几天,两人每天灌三次,虽然不见它爬起来,但也没见它死,就这么吊着一条命。   这样的时候,村里那边传出消息,全库家的母猪和种猪都犯了一样的病症,开始吐了。   这对村里人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如今各个村子之间因为路上打劫的灾民太多,根本就没有来往,如果全库家的母猪都没了,那以后整个青山村就没有小猪,也就是说,没有猪肉吃了。   秦肃凛跑了一趟,然后很快带来了全库,张采萱教他指了几种草药,“反正我家这个是这样拖了几天,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救活过来,大叔要是愿意,可以试试。”   全库当然没有不愿意的,当下就去了张采萱家后面的地里拔了些,回去赶紧灌了。   可惜两天后,种猪还是没了,母猪倒是拖着还没死。而村里那些死了小猪的人,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一种属于猪的疫病传染开了。   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的,很快,许多人就围到了虎妞家的门口,让他们家赔各家的小猪,一头猪可是五十斤粮食呢。   虎妞娘是个泼辣的,看到这么多人上门讨说法,当下就是一通臭骂,“我们自己家的也死了,谁知道这个病从哪里来的?要是照你们这么说,我们家也要找人赔呢。这些猪都是全库家的母猪生下来的,如今他家的母猪也是这个病,是不是那母猪本身就是有病的?关我屁事?反正不关我事。你们要找就去找他!”   于是,众人又去了全库家,全库正满脑子都是救活母猪呢,脾气也不好,只觉得这分明就是天降横祸,怎么能算在他头上?   当下就吵了起来,一团乱账,差点打起来。最后找来了村长,事情才不了了之。各家都只能是自认倒霉。   张采萱家的那头小猪,在被她和秦肃凛灌了七八天的“药膳”之后,开始自己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再灌?也可能是它真的好了,虽然又瘦了些,但好歹还是活的。   张采萱倒不觉得全部都是那些草药的功劳,私心里觉得,可能是猪病了之后还是得补充水分和食物,才能慢慢好起来,她还偷偷往里面加了麦麸呢。   额,算是开小灶了。   全库家的母猪也救活了。至于其他的猪,也全部都病了,就算是知道了张采萱的办法,去拔了草药回来灌,也好多没能留住,甚至还有人觉得是张采萱家荒地的问题,非得是她家地里长出来草药的才有效。还专门跑到她家地里去寻,短短几天,那地都被踩实了许多。总之到了最后,还活着能吃东西的,只有四头了。   村里各家都忙忙碌碌的,除了众人的脸上渐渐地笑容少了,肉也跟着少了,好些丰腴的妇人身上的衣衫都宽大起来。   到了十月,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不过上山砍柴的人却还是一样多,甚至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跑得更勤快了。   骄阳如今走路已经很熟练,他一步步走得稳,基本上不会摔跤,不过天气转冷之后,秦肃凛将他的小床搬进了炕房,他们开始烧炕了,实在是怕他着凉。骄阳能勉强唤爹娘了,还能分辨出爹娘是谁,张采萱很高兴。   从十月初开始,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下雨,干活只能挑没下雨的时候去,基本上是干不了什么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app发表不了了,我第一次试着用网页发表的,急死我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希望   张采萱要带孩子, 这种天气, 根本出不了门。好在她本身也不用出门, 有事情都秦肃凛去干。   最近她尤其注意那头小猪,每天都要跑去看几次,可以说,在它身上费的心思都快赶上骄阳了。明年骄阳能不能吃肉就指着它了。   村里的气氛压抑, 虽然粮食少了, 但各家在青菜加把粮食煮成糊糊还是可以的。至于樵根, 并不是每顿都吃。就她知道的, 基本上都是每天吃一顿樵根,一顿粗粮糊糊。   十月中,外头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张采萱在家和骄阳斗志斗勇。这孩子时时刻刻想着出门, 今天外头正下雨呢。   院子门被敲响, 张采萱起身去开, 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张麦生,雨天里, 他蓑衣都没披,衣衫大半都湿了,他似乎哭过,眼眶红红的。好像还是跑来的, 有些气喘。   看到开门的是张采萱,他似乎松了口气。   张采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侧身让他进门。张麦生顿了下, 到底踏进门来,“采萱,秦公子呢?”   张采萱抬手关门,笑道:“他在后院,你找他吗?我去帮你叫。”   张麦生忙摆手,“不不不……我找你,找你一样。”   张采萱点头,“你有事吗?”   张麦生嘴唇动了动,转开眼睛,院子里左右看看,最后鼓起勇气,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采萱,我爹……快要不行了……”   他猛地蹲了下去,最后两个字,几乎淹没在哭声里,声音极低,要不是离得近,张采萱都听不清。   他捂着脸,呜呜的哭,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大男人蹲在她面前抱头痛哭,张采萱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里难受。麦生对他爹,可以说真的很上心了,上一次执意出村去找大夫,最后马车丢了不说,人也去了半条命,好在他爹拿了秦肃凛送去的药喝了渐渐地好了。但听说这一次生过病后,精神大不如前,到如今又是小半年过去,听到这样的消息,张采萱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能拖这么久,可能已经是张麦生能做到的极限了。   半晌后,张采萱才劝慰道:“你尽力了,就……”   张麦生捂着脸点头,又猛地擦了一把脸,才重新抬起头,“采萱,大娘说,锦娘她最迟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了,我……我想让我爹看看孙子,他虽然嘴上没说,我知道,他对锦娘肚子里的孩子很期待。可是他已经好几天咽不下东西了。所以,我今天来想找你……”他似乎有什么不好说,抿抿唇,“我想问问,你们家有没有白米,能不能卖一些给我?我想着,熬白米粥给我爹喝,他是不是能等到那个时候?”   张采萱哑然,看着他脸上的希冀,道:“有是有一些,是给骄阳喝的。”   张麦生听到她前面一句,有些急切,“你分一些给我,好不好?”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缓了缓道:“至于骄阳,我家里有些糖,要是你愿意,我拿糖跟你换。”   张采萱当然也不好要他的糖,锦娘马上就要生孩子,那糖肯定是给她准备的。她想了想,道:“麦生,是这样啊,白米可以分一些给你,我也不要你的糖,拿粗粮来换就行。但是我也没多少……”   张麦生打断她,“我不要多少,你给我半斤都可。”   他倒是不贪心,张采萱哭笑不得,“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如果村里人知道我家有……”现在各家粗粮都不多,更别提白米这样精贵的东西了。   张采萱不是不愿意拿出来,只是有的人贪得无厌,如张麦生这种上门提出换或者买的还好,要是有人上门借,才是真的无赖。借不借都不好,不借,显得自己不近人情。借了,人家饭都吃不上,肯定不能催人家还,跟送给人家也没区别了。   张麦生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不说出去,就是说出去了也只说是你们家最后一点。”   张采萱点点头,转身进屋,用布袋子装了大概两斤左右,又装进篮子用布盖了,出门后把篮子递给他。   张麦生接过篮子,那重量他一拎就知道个大概,指定是不止半斤的,他也并不需要多少,当下对着张采萱弯腰鞠了一躬,“采萱,这份情我记住了。也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他拎着篮子走开,张采萱关上门,刚好秦肃凛从后院出来,“方才有人来?”   张采萱点头,“是麦生,他来换白米给他爹熬粥,想要再拖一段日子。”   秦肃凛点点头,并没有多问,进门去找骄阳了。屋子里人多他就不往外跑。   张麦生拿走了白米,当天午后就送来了半麻袋粗粮。当天夜里,锦娘发动,生下来了一个男孩。   张采萱得了消息,暗暗松口气,好歹让老人安心了。   不过那之后,却始终没传来他爹不好的消息,张采萱倒不会怀疑麦生骗人,说不准是老人家得了好消息,渐渐地好起来了。   半个月后,张麦生的爹没了。   到底是没了。   老人是笑着走的,听说咽气前还拉着孩子的小手。丧事办得简单,据说是老人临走前留下的话。   办了丧事,没多久就是孩子满月,张麦生没有摆满月宴,不过秦肃凛还是去送了贺礼,村里也有人和秦肃凛一般,暗暗送上了贺礼。   青山村经此一遭,气氛更加低迷了。尤其刚刚入冬,天上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地里的青菜又被冻死了,想要吃青菜糊糊都得从暖房里面摘。   好在,冬月过去一半的时候,村口那边有人来了。   来的人当然是谭归,他又找人挖通了路,而且还带来了许多粮食,和以前一样,一斤青菜换一斤粮食。这个可以说是自从九月收过税粮后唯一的好消息了。最起码不用饿肚子了,也不用勉强自己天天吃那个樵根糊糊,有了粮食,蒸馒头吃都是可以的。   可以说,谭归这一次到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人期待。   张采萱知道消息后,算算时间,刚好是都城那边的青菜没了正需要买的时候。就算是如此,谭归也算是有心了。去年他可是腊月最后一天才来的,今年来得这么早,很可能是知道青山村众人没了粮食才如此。   谭归到时,刚好是张麦生儿子满月的第二天,他儿子的名字也许多人都知道了,福到。   可不就是福到嘛。   村里的人本就把暖房伺候得好,就在谭归的粮食到的当日,一大半的人就都去换了。大多数都有一两百斤青菜,但是如今,那可就是粮食。外面虽然是寒冬,但众人兴致高昂,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笑容,满是希望。   有了两百斤粮食,最起码接下来大半年喝粗粮糊糊是够了。   秦肃凛也去换了两三百斤回来,如今家中没了胡彻帮忙,两人都很忙,割这些青菜,张采萱把骄阳都带进暖房去帮忙了。不过这些,基本上割完了所有的青菜。   谭归是隔天才来的,他这几年只要挖通了路,似乎都会过来,张采萱还做了饭菜招待,他的这份心意,值得招待。   谭归坐在屋子里,折扇点着手心,“只是我过几天就要走了。”   秦肃凛诧异,“为何?”   谭归苦笑,“大家都没有粮食,其实我也不多,再换下去,城郊那边该不够吃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缺了那边的粮食不是?”   张采萱端着茶水进来就听到这话,沉默下来,谭归的话没错,城郊那些人不能缺粮食,要不然,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点,晚上八点那章会多,我保证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 章 寒心   虽说如今青山村去镇上的路被许多灾民堵住, 但那还是谭归那边约束了大半的人之后的结果。别看如今这么乱, 如果没有谭归, 那些人跑到村子里来抢粮食都是可能的。   秦肃凛默了下,问道,“谭公子,那其他地方呢?”   都城身为南越国国都尚且如此, 那其他地方该成了什么样?   谭归面上神情慎重起来, 摇摇头道:“灾民遍地, 民不聊生, 甚至有不少人占山为王,烧杀抢掠的每个地方都有。”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惊诧,还有些惊慌。   “朝中……”秦肃凛立时就住了嘴。   张采萱也觉得, 乱成这样, 朝中总归要想想办法, 这天下,到底还是皇家的。   谭归叹口气, 却没有多说,秦肃凛也不再问了,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的农家, 每天睁开眼睛想的是孩子,还有一日三餐,猪和鸡还有马, 再有就是暖房。和朝中紧密的关系就是交税粮,其他东西他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管不着。   青山村众人虽然暂时不能出去,但外头的人也好进来,今年交税粮交完了家中所有的粮食,哪怕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最起码还有青菜吃,只要有得吃,就不会饿死,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愿意去做那烧杀抢掠的事情。   这个话题太沉重,谭归转移话题,问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那些种子你们种出来了吗?”   张采萱点头,“种出来了。有两种豆,一种大叶子青菜,还有……萝卜。”   说到萝卜,她有些不确定,自从她来,还从来没看到过那样的东西。   看起来比萝卜小些,长不大,不过吃起来跟萝卜也差不多。   谭归挑眉,“我能看看么?”   张采萱点头,“我做出来了,一会儿谭公子尝尝。”   黑豆一样的张采萱炖出来煮了一碗酸菜汤,长豆她拿来炒了一盘,至于那萝卜,她炒了一盘,又凉拌一些,还腌制了一碟,叶子也炒一盘。每种都不多,不过样式不少。听了张采萱的介绍,谭归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萝卜的不同,问道,“这个萝卜好种吗?”   张采萱点头,“很好种,比青菜饱肚子。”   谭归眼睛一亮,一拍手道:“我就知道,种子给你们不会错。”   张采萱笑了笑,似乎无意一般道:“反正我都是胡来,只要是无毒的东西,煮熟了总能填饱肚子的。”哪怕就是竹叶树叶,真到了要饿死的时候,完全可以摘回来煮嘛。   这话秦肃凛赞同,天知道张采萱摘了多少野菜回来,蒸煮炒各式各样,有的味道怪,总之都不会有毒。还有前些日子拿来喂猪的那几种药草,张采萱也拿了些来炒,除了味道怪点,还有微微的药味之外,吃下去也没事。   谭归走时,带着了张采萱分出来的几小包种子。   谭归说只换几天,消息传出后,村里人都不满起来,不过再不满也不能如何,只能抓紧时间换粮食,地里的苗只有手指长,也小心翼翼的割了送去村口。   谭归派来的那些人,青菜只要不是太老或者太烂的,都愿意换粮食,十天后,村口的人撤走,那属于谭归的棚子重新空旷起来。   不只是如此,谭归走前说了,今年都不会再通路了,也是对青山村众人的保护。   张采萱深以为然。   如果这样的冬日里,只有青山村还能过来,难保镇上那些饿疯了的人不会过来。真要是来了,村里人可没有他们孤注一掷的勇气。人家是奔着拼命来的。   青山村重新安静下来,不过,在一次众人都不再为粮食着急了,只想着开车之后收拾地里的杂草,然后下种,明年不用交税,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   转眼到了腊月,天气还是一样寒冷,骄阳早已经又和爹娘一起睡了,那小床再暖和,也不如炕上保暖。   腊月中的时候,有人的房子塌了,就是当年秦肃凛和村里人帮他们修房子的那户人家,他们生下来的孩子都没能留住,抱养一个孩子长大后非要入赘。在那之后,两个老人就相依为命,不过这一次他们没当年那么幸运,房子是半夜塌的,刚好把他们盖在里面。   房子塌下来,动静挺大,起码左右的邻居夜里都听到声音了。不过因为夜里太冷,外头又下着雪,只以为是外头什么地方塌了,没想过房子会塌,都没出来看一眼。   等到早上才被发现他们家的房子塌了,很快村里各家奔走相告。村西这边,还是虎妞娘特意过来告知的,主要是老人相依为命,除了个不孝子再没了别的亲人,那不孝子又在别的村,这种天气,想要告知他也无法,只能是村里人商量着把人葬了再说。   一大早,张采萱他们还没起身呢,就听到急切的敲门声,虎妞娘还在外头叫,当张采萱知道两老人就这么没了的时候。一瞬间有点茫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和秦肃凛一起带上骄阳赶紧去了。   几间土砖房子,房顶直直压塌了半边,刚好是夜里睡觉的屋子塌了,这边的厢房还是好的,听说那个是当初他们那养子的屋子。   张采萱到的时候,正有妇人在院子里抹泪,还有人跳脚大骂那养子的狼心狗肺,明眼人都看得出没塌的那厢房好得多,如果他们住在那边,肯定不会有事的。   秦肃凛到了后,默默上前,和众人一起去扒房子上的土砖,两个老人还在里面压着呢。   恰在这时,篱笆院外走进来两人,看模样像是一对夫妻,年纪也不小了,互相搀扶着走得缓慢。   看到他们进来,张采萱只扫一眼就看向秦肃凛那边,有人来实在是寻常,老人没有儿女在近前,村里许多人都自觉前来帮忙了。却听到耳边有妇人大声咒骂,“……丧了良心的,他们怎么还敢来?”   顿时就有人高声符合,“忒不要脸了,好意思来?”   那声音丝毫没有掩饰,根本不怕他们听到。   还有妇人更加直接,开口撵人,“……滚出去,这里不要你们。”   那五十多岁的男人有些窘迫,搓搓手道:“我们只是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村长媳妇上前,向来温和的她此时满脸寒霜,指着那男的鼻子问道:“张全义,亏得你娘给你取了这个名儿,你看看做的这些事情,你夜里能不能睡得着?你个黑了心肝的。”   张全义边上的那妇人不干了,伸手一拉,把自家男人挡住,气势汹汹,“村长媳妇,说起来你年纪比我们小,对我们说话不客气就算了,怎么能骂人呢?”   村长媳妇怡然不惧,蔑视的扫他们一眼,虎妞娘上前帮腔,“骂的就是你们。平娘,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样,就算是生前没得到报应,死了阎王爷那边可都一笔笔记着呢。”   那妇人对村长媳妇还能客气一二,对着虎妞娘根本不客气,猛的扑了上来,尖利的指甲就要抓上她的脸,“你胡说什么?”   虎妞娘当然不让她抓,丰腴的身子利落的往边上一避……   她避开不要紧,她一避开,站在她身后的张采萱就遭了殃。   张采萱本来是在认真看着秦肃凛那边,不过这边动静大,闹成这样她也有点好奇,主要是自从那对夫妻一进来,许多妇人都高声咒骂,就算是没说话的,扫向他们的眼神多是鄙夷不屑,就像是看到了让人恶心的东西一般。   这样的情形,她不知道内情,总会有点好奇,但是还没怎么说呢,一股风就扑了过来。   张采萱抱着骄阳,下意识就往边上一避,就算是如此,平娘的手还是抓上了她,哪怕发现不对之后收了力道,也还是把她脖子上抓出一道血痕来。   平娘本就是冲着虎妞娘去的,见她避开本就收了力道,抓上张采萱确实是无意,眼看着伤到了人,她扫一眼张采萱,有些瑟缩的后退了一小步。   张采萱她当然认识,村里就没有人不认识她的,都知道她回家不久就和秦肃凛定了亲,成亲之后的日子也让村里许多妇人艳羡,吃喝比村里的人好许多不说,最要紧是得夫君疼爱,听说,他们家中,有时候还是秦肃凛做饭。   张采萱只觉得脖颈火辣辣的,她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肿了好大一条疤,转眼看向平娘。   平娘先声夺人,“我没注意,谁让你站在那里的?”   张采萱都要气笑了,伸手拍拍有些吓着的骄阳,“大婶,你抓了人,怪我没站对地方?”   秦肃凛听到动静,立时就过来了,他平时就严肃,此时面无表情,眼神沉沉扫一眼平娘,垂眼去张采萱的脖颈,好在天气冷,脖颈只露出来一点,入眼一条红痕肿起,还有几点冒着血珠,他有些心疼。不看妇人,看向一旁的村长,“村长,死者为大,他们无论因为什么都不该这这里动手伤人,依我看来,她来根本就不是帮忙的。”   村长点头,“全义,把你媳妇拉回去。”   秦肃凛又道,“她得跟采萱道歉。”   张采萱心情不太好,还好当时她侧对这边,又下意识避了下,要是她那爪子抓上骄阳……她都不敢想这样的结果,再次扫一眼平娘,这么泼辣的妇人,下定决心以后离她远远的。   平娘上前,勉强扯出一抹笑,“采萱,对不住……这不是失了手,我没想抓你,谁让你站在这边,都怪她,她刚好让开,我没能收住手。”   张采萱微微皱眉,又伸手摸了摸脖子,为了这点伤和她计较,倒显得她自己小气,摆摆手道:“你以后小心点。”   不过她伸手指向虎妞娘,虎妞娘当然不乐意了,“今天什么日子,你跑到这里来,说动手就动手,村长,让他们走。”   平娘不管她,尴尬的看向秦肃凛,她不怕张采萱,但是对秦肃凛,村里许多人都有点憷的。他出身和他们这些人不同,再有就是他和周府的关系,还有秦肃凛整天板着个脸,对谁都一脸寒霜,一看就不好说话。   他们不走,虎妞娘直接上手推,平娘岂能让她推,当下就扭打起来,村长媳妇上前去拉,没能拉开不说,脖子上也被挠了一道。   村长媳妇平时在村里帮的人多了,基本上的人家都得她帮忙做过席面,许多人都看不得她吃亏,当下就围了上去,一群人扭打起来。   秦肃凛眼疾手快,一把把张采萱母子拉开。   看着面前的情形,她也有点懵,顾不上脖子上火辣辣的感觉,面前的情形,算是……打群架?   等到众人再次分开,已经是好几息过去,几个妇人已经头发散乱,不过,还是平娘最惨,她头发散乱不说,脸上和脖颈上都是血呼呼的伤口,被拉开时还犹自不甘心的伸手挠人,拉开她的全义手背上都被她挠了几条血印子。   看到这样的情形,村长气急,一把把他媳妇拉到身后,怒气冲冲,“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   他不是对着平娘,而是对着动手的所有人,包括他媳妇,“能耐了啊,如今都会打架了?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们今天是来帮忙的,大哥大嫂刚走,你们这样,岂不是让他们不安心?”   虎妞娘边上的妇人,全礼媳妇不满道,“村长,我们把她打走了,大哥大嫂才能安心上路,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两人让他们帮忙养了孩子,还在他们走后惦记他们的房子,岂不是要气活过来?”   村长默了下,看向一旁有些心虚的平娘,“你们回,这个房子村里收回。”   张全义上前一步,还未说话,平娘已经道:“凭什么?进防是他们的儿子,哪怕是养子呢,他们走了,这房子也合该给他,如今他不在,就该由我们做爹娘的帮他看顾,收回村里……想得美!说破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边说还一边跳脚,显然是气得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悠然不知道大家喜欢看什么样的故事,所以就写我自己想要写的了,希望大家喜欢~   文中的老夫妻,第四十五章有写到过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又至   她那边跳着脚高声怒骂, 村长面色也不好看。与此同时, 周围本来事不关己的人也面色难看起来。   本以为他们夫妻是来帮忙的, 两老人相依为命,要是纠葛深,还得是他们夫妻,不是老人欠了他们, 而是他们欠了老人的。这事村里年纪大些的人都知道, 所以, 他们帮着料理丧事再正常不过了。没想到却是来分房子的, 老人还在底下压着呢。   村长眼神沉沉的看着她,“进防是他们养子不错。”   平娘面色一喜,“村长,你也承认了不是?”   村长点头, 又问道, “你知道当初为何大哥会给孩子取名进防吗?”   张全义面色变了, 伸手去拉平娘。   平娘挣脱,回身怒道:“拉我做什么?本就是进防应该得的, 别说房子,就是一砖一瓦,一个破碗,那都是进防的, 今天谁也别想拿走。”   这话既是告诉张全义,也是警告周围众人。   村长摇摇头,“都说养儿防老, 大哥当初抱养进防,就是想要有人养老送终,但是你们呢?把孩子给了他们,你又不甘心,非得让孩子和他们离了心,他们对进防如何,村里这么多人可都看在眼里,比起亲生的也不差什么。平娘,人活一世,可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进防没有给他们养老,更没有给他们送终,如今人影都看不到,他好意思收大哥留下来的东西?这房子,村里收回,你要是不满,直接去告官就可。”   村长挥挥手,又恍然道:“对了,就是告官,这也轮不到你们去,得进防自己去,他要是真要去,就等着大人判。”   说完,摆摆手道:“你们走,我看大哥大嫂可能也不想看到你们,更别提要你们帮忙了,我们村这么多人呢,总有人愿意帮忙葬了他们的。”   周围顿时一大片附和之声。   平娘犹自不甘心,“凭什么?告官?村长,你讲讲道理,现在外头这样的情形,报官你倒是报一个我看看?”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村长垂了眼神,根本不看这边,村长媳妇心领神会,眼神扫一眼虎妞娘。   虎妞娘意会,撸袖子道:“大家伙儿帮个忙,把这不要脸的打出去!”   先前被挠了的几个妇人正没有机会报仇呢,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猛的扑了上去。   张采萱就看到几个妇人扭打着把他们夫妻送出了篱笆墙外,虎妞娘还啐一口,“这样不要脸的人,合该逐出青山村。”   她无意一句话,却让张全义两人再不敢纠缠,眼看着惹了众怒,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他们走了,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可算是有一点丧事的气氛了。   而那边扒墙的人里面突然有人高声叫,“看到了。”   确实是看到了。   那炕床是靠着角落造的,此时两老人互相拥抱着盖着被子在里面,看到这样互相依偎的情形,有的人忍不住眼眶一酸,张采萱也有点难受,正思绪万千,就看到被子动了动,还有苍老虚弱的声音传出,低不可闻,“有人……”   张采萱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边上已经有人在大叫,“没事,大伯他们没事。”   本来以为压成这样,老人家年纪又大了,可能是没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气氛顿时就欢快起来,扒墙砖的人动作更快也更仔细,很快就扒出来了两人,不过他们穿的还是睡觉时穿的内衫,破旧不说,还不保暖,头上还有土砖掉下来的泥土。立时就有妇人道:“我回家拿,我家近。”   她飞快跑走,余下的人赶紧抬他们出来,又伸手去帮他们弄头上的土,仔细询问他们的身子,炕床是烧好了的,房子塌下来刚好他们那角落没压到,本就是土砖,再如何也能透气,他们先是等人来挖,后来房子快天亮时又塌了一下,才有土砖压上两人。此时他们别说站,腿脚根本不能碰,老人的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   腿脚应该是被压到了,很可能断了骨,看到这样的情形,先前还雀跃的众人心里沉重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老人是被救出来这么痛苦好还是昨夜就死了好。   不过也不耽误他们将老人挪到那边的厢房,妇人很快拿来了被子。几息过去,两个老人已经躺上了床。   涂良先前帮观鱼接骨的事情众人都知道,此时也有人想起来这件事,赶紧让涂良上前去摸骨。   涂良有些为难,“我不太会。”不过他也没推脱,上前去摸,众人都看着他,只见涂良面色慎重,半晌后,他收回手,就听到边上的老人低声说了什么。   涂良凑近去听。   “一起……”   涂良本来有些迟钝的脑子瞬间就明白了,回身看着众人,忙道:“大伯说想要一起。”   众人闻言,立时就有反应快的赶紧去隔壁去把另一个老人抬了过来,其实这么半天他们也没有方才的乐观了,两老人一看就是被压得太久,体力不支不说,可能……要不行了。   此时没有人会违背老人的话。   两个老人都消瘦,睡在一起也只占了半张床,大娘已经说不出话,眼神黯淡,却执着的看着枕边人,嘴唇吸动。老人则看着满屋子的人 ,眼神欣慰,渐渐地黯淡下去,他似乎喘气困难,眼神落到村长身上,声音低且嘶哑,“不要……进防……”   屋子里安静,老人的声音众人都听清楚了。村长惊讶,问道:“大哥,你意思是不要进防做你儿子了?”   老人点头的动作都困难无比,还怕村长不明白他的意思,喘息着道:“是,我们……不要!”   村长忙点头,安慰道:“这么多人作证呢,您放心,一会儿我就去改了族谱,把他还给他爹娘。”   老人眼睛亮了亮,艰难的点了头。眼神从屋子里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满是感激之色。他突然精神了些,想要半坐起身,努力半晌,他无奈地笑了笑,用眼神拒绝了边上想要帮忙的村长,颤抖的手落到枕边人的发上,此时已经没了泥,他顺了顺她的发,嘴角微微带笑,“你……最是爱洁……”   众人面色微变,老人面色比起方才红润了许多,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   果然,不过几息过去,老人的面色渐渐地灰败,他看着老伴的脸,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微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而边上的大娘,不知何时早已睡了过去。   她神情安详,真的像是睡了过去。   张采萱的眼睛已经模糊了,身旁的秦肃凛拉了下她的手,她眨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屋子里挤满了人,却久久没有声响传出,众人的呼吸都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村长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他声音极轻极稳,吐字清晰,似乎是说给众人听,也好像是说给床上的两人听,“你们出来几个人,陪着我去祠堂把进防的名儿改回他爹娘名下,让大哥大嫂无牵无挂的走。”   老人的丧事并不费事,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备好了棺材,好在没有被房子压到,而下葬的墓地是张家族人的族地,这个颇费了一番功夫。主要是现在外头天寒地冻,抬着棺椁不好走,不过村里人多,费事了些,到底是送走了他们。   因为在腊月中送走了老人,快要过年了,气氛还有些沉闷,因为过年,冲淡了些老人带来的伤感,越是靠近月底,也渐渐地喜庆起来。平娘后来又闹了几次,不过村里那么多人,她辩不过,又不能如村长所说一般去报官,而且族谱上进防的名字改到了他们夫妻名下。再闹也是没理,只能愤愤放弃。   至于老人留下的房子,则还是如村长所说一般,收回了村里。   腊月底,外头的雪不见融化的迹象,不过这两年开春后天气都会回暖,比以前好了很多,村里众人也不着急。今年过年,骄阳已经会跑了,张采萱特意给他缝了套大红的衣衫,连着帽子一起,穿上去格外喜庆,如一个红团子一般。   大年三十,张采萱和秦肃凛在厨房做饭,红团子在几间屋子和院子间滚来滚去,有时候还跑去厨房吃块肉。   村里有人杀猪了,当初和他们家那头小猪一起生下来的,杀的时候已经一百多斤,放出话来,拿粮食来换猪肉,村里许多人都去换了。张采萱也去换了一斤,不是她不想换多些,村里那么多人呢,可不能做这么遭人恨的事。   村里人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一斤肉咬牙还是能换的,一百斤到最后,主人家只剩下十来斤了,还大部分都是边角,不太好的那种,不过主人家却很满意,一头猪,可足足换了几百斤粮食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大家晚安!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波澜   不过, 人家的肉确实不贵, 五斤粗粮换一斤肉哪家都能吃得起。   张采萱虽然只是换一斤,但边上还搭了一块添头,人家还不要她的粮食,秦肃凛执意留下了的。不只是他们家, 剩下两家的猪还活着的人家,都对张采萱满是感激。要知道, 能够在十月那样的情形下留住猪,都是用了张采萱的法子。   红团子骄阳一个没注意, 又在院子角落里抓雪玩了, 张采萱无意间一抬头, 顿觉无奈, 不过她手上都是白面,只好看向秦肃凛, “赶紧去抱进来, 一会儿该湿透了。”   秦肃凛正洗菜呢, 赶紧擦擦手就出门了, 很快抱了骄阳进来,还低声跟他说理,“这么冷的天, 不能玩水和雪, 要是着凉,就得喝苦药了,你还记不记得药药, 你娘灌你那次……”   张采萱朝天翻了个白眼,真心建议道:“肃凛,你这样他记不住,屁股上拍几下比什么都好使。”   秦肃凛对她一笑,“今天过年呢,别打孩子。”   张采萱哑然。   快过年这两个月,骄阳不止一次被她打,实在是这小子欠揍,一注意他就跑去外头玩雪,前几天还咳嗽了几声,可把张采萱急得不行,就怕他发热,赶紧熬了药给他灌了下去。   软软的声音响起,“娘,给……”   张采萱低下头一看,冻得通红的掌心捏着一个小小的雪球,不算圆,她的心里顿时就软了,柔声问,“骄阳,给我做什么?”   骄阳没说话,黑溜溜的眼睛看看秦肃凛,又看看她,伸手去够灶台上的煮熟后切好的肉片。   张采萱又好气又好笑,这就忘记了雪球的事了。   今年过年,骄阳也上了桌,夜色下透着昏黄烛火的小院子里,偶尔有骄阳软软的声音传出,配上两人的笑声,格外温馨。   “我想要明年还陪着你们过年!”秦肃凛的又一次新年愿望。   今年的正月,村子里没有往常那样人来人往的情形了,现在也没法回娘家。抱琴和虎妞这样的还能回。   抱琴到底还是给他爹娘送去了一百斤粮食,也是因为这个,两家的关系有所缓和。抱琴这边还没打算回家呢,那边她弟弟已经拿了礼物上门来请了。   抱琴的弟弟今年已经十七,本是该说亲事的年纪,但碰上了这样的年头,也是无奈得很,婚事只能往后推了。   到了正月中,天气回暖,西山上的雪都融化了大半,路上也好走了。众人纷纷走出家门,拿了刀和锄头去收拾地。   秦肃凛也不例外,尤其他们家今年的地,在去年的时候被村里许多人采药材的人踩实了,比较难收拾。骄阳大了些,张采萱也可以去地里帮忙了。   骄阳正是喜欢学东西的时候,看到他爹娘拔草,他也兴致勃勃上手,不过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俩人收拾了好几天,却只翻出来一半,蹲得久了,张采萱腰和腿都受不了,站起身来走动一下会好些。   看到她如此,秦肃凛笑了,“带着骄阳回去,我们家就这么点地,我一个人也来得及,不会耽误了春耕的。”   张采萱没答话,她的眼神已经落到了齐家房子边上。那里是往西山上去的小路,有人很正常,但是他们没往山上去,直接走进了张采萱家的地,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等他们走近,秦肃凛也看到了,起身道:“大叔,你们……”   全库拿着锄头,笑道,“这地肯定不好翻了,当时我们忙着采药,没想到那么多,来帮你们翻一下,要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一起来的有四个人,还有个前几天杀猪的那家,按辈分张采萱唤他大叔。有了他们帮忙,当天的地翻得很快,接下来三天他们每天都一大早来,还饭都不吃,张采萱执意做好了拿到地里,他们才一人拿两个馒头。   三天后,张采萱家的地全部翻出来了,他们又急忙忙回去翻自己的了。村里人的地,随便哪家都比张采萱两人的地多,最近正忙着春耕,就没有哪家空闲的。   等忙乱过去,种子撒完,已经到了二月,天气已经慢慢地回暖,外头有时候还会有太阳出来,张采萱得了空,偶尔会带着骄阳出去晒太阳。   别看现在天气回暖,路上也好走了,却是没有哪家走亲戚的,一是家家都忙,二是,现在外头肯定很乱。   青山村众人,就没有去镇上的。   其实各家只要有粮食,根本不需要去镇上,衣衫这些俭省一些,缝补一下,随便穿个几年。至于盐,有的吃就吃,没得吃也可以不吃,只是村里老人都说,吃了盐有力气干活,家中还是不能缺的。不过盐这东西,买一罐可以吃很久了,还没听说村里哪家缺盐的。   他们不出去,外头缺有人进村来,当又有衙差进来时,短短时间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实在是上一次他们来给众人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张采萱正和秦肃凛在后院看那头猪,一母同胞下来的,人家都吃肉了,它看起来也只一百来斤,要张采萱的意思,最少两百斤左右才能杀。   虎妞娘在院子外面唤,张采萱最先听到,待得听说衙差又来了时,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张采萱忙问道,“大婶,他们有没有说来做什么的?”   虎妞娘摇头,“我远远的看到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赶紧看看去。”   骄阳正在午睡,张采萱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家,正觉得为难呢,就听到骄阳已经醒了。   骄阳刚刚睡醒,本来准备哭,不过秦肃凛很快进门抱着他出门,他顿时就清醒了,不哭了不说,还兴致勃勃的左右观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少了,晚上八点会多起来,悠然不是故意,却是是有事情耽误了,对不住大家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免丁   小孩子天真烂漫, 不知愁滋味。但是张采萱和秦肃凛的面色都紧绷起来, 虎妞娘更是一路碎碎念,“可别再要交税粮了,现在外头可没有东西吃,地里长出来的草喂鸡都不够。”   这个就是夸张了。但是不妨碍张采萱知道她的焦虑, 走到齐家门口,刚好遇上那边过来的虎妞两人, 后头一些是抱琴夫妻,所有人面色都不好看。骄阳和嫣儿本来遇上后很高兴, 不过可能是大人之间沉闷的气氛感染了他们, 也收敛了些笑容。   张采萱心里一软, 轻轻拍拍他的背, 由于他们赶着出门,刚睡醒的骄阳非要张采萱抱, 秦肃凛见了, 伸手道:“爹爹抱。”   认真说起来, 抱孩子的话还是秦肃凛抱着最好, 他不费劲,孩子也觉得舒适,要是张采萱抱, 由于力气不够, 又怕孩子往下掉,孩子就勒得比较紧,其实是不舒服的。   虎妞和不熟悉的人不喜欢说话, 但是和她娘还还是有话就说的,当下问道:“娘 ,有没有说是做什么?”   虎妞娘摇头,叹口气道:“我嫁到青山村这么多年来,衙差到这边都是为了运税粮,别的我都没看到过。”   意思很明显,衙差说不准就是为了收税粮来的。   虎妞不解,“但是我们今年的都交过了啊。”   抱琴叹息,接过话道:“去年可以收今年的,今年就可以收明年的啊,甚至还有后年的……”   “别胡说。”涂良打断他,唇紧紧抿着,显然并不乐观。   一路上有些沉默,一行人脚下走得飞快,就算是如此,到了村口时,已经围了许多人,全部都看着衙差重新打开村口的大门离开。   这一次来的大概有二十来人,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不过留下来的青山村众人面色都不好看,好些妇人面色发白。   要论和村里众人熟悉,打听消息的话他们一行人里面还得是虎妞娘,她顺手扯过一个妇人,“弟妹,有没有说是来做什么的?”   那妇人嘴唇颤抖,闻言眼眶一红,“说了,征兵啊……”她捂着嘴哭了出来。   虽然带着哭音有些哑也有些失真,但是周围几个人还是都听清楚了。   张采萱心里一沉,“征兵吗?”   这个天底下可不是只有一个国家的,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当初在周府,她偶然听过一耳朵,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有个乾国,听说统管了全部所有部落的人。后来不知怎的打起仗,又发展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南越国。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南越国,难道也要起了战火?   村长面色也有些发白,一直到离开的衙差看不到人影了,才回身看着众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方才小将军送了公文来,说边城那边的兵丁已经老了,想要换防,还有到处都是山匪肆虐,需要有人剿匪。有愿意去当兵的人,朝廷有奖励。”   边城?剿匪?   边城对于这些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都城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谁知道去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至于剿匪,青山村外头那些劫匪他们都怕了躲着不出去,还剿什么匪?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村长的话中的漏洞,立时就有人问,“不愿意去可以吗?”   村长点头,面色却还是一样沉重,底下众人见了,一点都不敢放松,果然,就听他道:“公文还说了,如今国力空虚,如果大家不愿意当兵报效朝廷,就拿粮食来换,每家一个丁额,如果不去,就拿两百斤粮食换免丁。”   村口宽敞的地方上挤满了人,顿时就喧闹起来。两百斤粮食,有些人家中总共都没有这么多。如果换了免丁,一家人日子还过不过?   这其中,李氏率先急了,一下子挤到最前面,“他叔,我们家……”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红得几乎滴血,嘴唇吸动,头发也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村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你们分了家的。”   李氏瞬间瘫坐在地上,张全富面色惨白下来,肩膀都垮了几分。   也就是说,他们家要出五个人,如果不去,就得出一千斤粮食。   一千斤粮食,可以说青山村除了村西那边,村里哪家都拿不出来。   在这初春的天里,张采萱手有些冷,大概是春寒料峭。突然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瞬间暖上了心,她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去,秦肃凛冷俊的眉眼认真看着她,“别怕,我们有粮食。”   张采萱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嘴角勾起,笑容温柔,点头道,“对。”   村长语气沉重,手中薄薄的公文似有千斤重,“大家回去商量一下,如果自愿去,一人有一百斤粮食奖赏,三天后,就要随他们走了。”   各家人都议论纷纷,不过语气都很沉重,有些甚至还没到家就争执起来。如李氏那样分家的几乎没有,都是一大家子,妯娌兄弟的,到了这个时候,真心是考验感情的时候了。   张采萱俩人倒是不会吵,秦肃凛稳稳抱着骄阳,抱琴和涂良几步追上他们,问道,“采萱,你们家是不是交粮食?”   周围还有人和他们同路,张采萱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只道,“骄阳还小。”   抱琴和她相处久了,见她如此也明白了,道:“我们和你们家一样。”   正说话呢,后头有人追了上来,“抱琴,抱琴……”   张采萱对这个声音不算陌生,回身一看,果然就是抱琴的娘,此时她扯着抱琴爹 ,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抱琴,等等我,我们有事情找你。”   看到他们眉宇间的焦灼,张采萱心下了然,怕是找抱琴要粮食免丁。   抱琴显然也猜到了,唇抿得紧紧,并不说话,还是涂良扯了下她,回身笑着道:“爹,娘。”   有涂良叫了他们,凝滞的气氛和缓了些。   六人一起往村西走去,出了村子到了村西那边的路上,前后都没有人了,刘家和胡家应该还在村里和人打听消息,至于杨璇儿,她根本就没出现,因为她是女户,家中也没有男丁,所以她这种连那两百斤粮食都不用交。   至于顾家……多的是粮食,肯定是交粮食,总不至于顾月景和齐瀚那样文质彬彬的公子去打仗?   没了人,抱琴爹娘就没有顾忌了,她根本不避讳张采萱两人,低声道:“抱琴,我们家……总不能让你爹去?你爹一大把年纪了,要是去了,跟让他死有什么区别?”   抱琴皱皱眉,还是没说话。   她娘继续道:“你两个弟弟还小,我们父母还在,总不能让他们去?”   张采萱眼皮跳了跳,和秦肃凛对视一眼,加快了些脚步,因为她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可能不合适听。   身后传来抱琴微带着嘲讽的声音,“那你们想要如何?”   半晌,才传来她娘的声音,“你能不能借我们两百斤粮食?”   ——果然。   “不能。”抱琴一口回绝,也根本不避讳还未走远的张采萱二人,“上次我借你们粮食,是怕你们饿死,别以为你们就能得寸进尺,安排我的粮食和银子,插手我的家事。”   秦肃凛回了家,从地窖中搬出来两麻袋粮食,打开看了看,还算干燥,应该差不多。不过他没有和交税粮一样立时就去,而是搬到了里间。   这三天里,村里时不时就传出吵闹的声音,要说不吵的,可能就是张癞子了,他孑然一身,也没有两百斤粮食可以交,当时就找村长报了名字。   而张全富,当天夜里到了村长家中,不知怎么说的,村里就传出消息,当初他们分家,其实还未上报,如今他们还只是一家人,只需要出两百斤粮食或者一个人就行。   要说谁愿意去,肯定没有人愿意去。骨肉分离背井离乡不说,说不准还要丢命。一百斤粮食,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最后,大半的人还是交了粮食,最终收了两千多斤粮食,还有十来个人拎着包袱离开了青山村。   张采萱后来才知道,不只是张全富算作一家,村长招赘后独自居住的张茵儿和他也算一家,还有村西这边的齐瀚,也根本没有另立门户,只算是顾家人。虎妞也没分家,她这一次和胡彻根本什么都没出,虎妞娘出了两百斤粮食完事。   抱琴爹娘纠缠无果,后来找了村长,也和抱琴算作一家 ,什么都没出,混过了此次征兵。   张采萱有些疑惑,按理说张全富完全可以如法炮制,说是和她一家,这样就什么都不出了,但是始终没有消息,张全富亲自去村□□了两百斤粮食。   她却是不知道,村里许多人都对他们不满了,尤其是对张全富。   一些人就是这样,看不得人家取巧,不过也不敢闹就是。真要是闹了出来,如张全富家这样,拿出粮食还好,要是拿不出粮食被征走了人,一辈子回不来的话。把事情闹出来的人,跟杀人凶手也没区别了,谁也不愿意受这份谴责。青山村的人虽然没有纯善的,但是这么明晃晃让人家骨肉分离跟杀人无异的事情,还是没有人愿意做的。只在后面说些酸话罢了。   此次事情算是了了,村里消沉了下来,各家的孩子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前几天多了,就怕太高兴了被家中长辈看到削一顿。   衙差带着粮食走的当日午后,又有人扛着锄头拿着刀上了西山。两百斤粮食,可以说家中的舀粮食的那碗上沾着的都刮了下来,如果不想办法,真就只能吃煮青菜了,说难听点,以前夏天青菜多的时候,猪也是这样吃的。   外头阳光明媚,张采萱除了每天午后带骄阳出门晒太阳外,就不出门了,帮着秦肃凛照顾暖房里面的大麦。   暖房里面的大麦最近抽穗了,冬日的暖房对大麦还是有影响的,似乎要苗拔高要慢些。   不只是他们一家,村里十有八九的人家暖房都有一点大麦,这可能也是众人干脆利落交出粮食的原因。再过一个月,就又有粮食了。   照看暖房,主意是火和开关窗户,至于里面长的草,顺手就拔了。说起来还是不忙的,两人的心思,大半都花在了骄阳身上。   骄阳已经快要两岁,走路越发利落,又踩得稳,不容易摔跤,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他尤其喜欢跑,张采萱每天都要刻意注意着院子大门,不能打开,要不然他自己就跑出去了。   张采萱家的院子出来,路的外边就是一条有些高的槛,别说孩子,就是大人掉下去都够呛,秦肃凛最近得了空闲,天气也好,他就去砍了竹子编成篱笆拦住,就怕骄阳掉下去。   日子还算悠闲,阳光明媚,张采萱就带着骄阳在院子外面和秦肃凛干活,主要是秦肃凛做,她只在一旁打下手,远远的看到杨璇儿过来了。   她似乎又瘦了,浅绿色的衣衫衬得她越发瘦弱,面色也有些苍白,走近了笑着打招呼,“采萱,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明眼人一扫就知道了。   她这么问,可能大半还是找个由头打招呼罢了。张采萱已经好久没有和她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采萱对杨璇儿的诸多怀疑,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于是,笑着回道,“编篱笆呢,骄阳大了,喜欢自己出门,怕他掉下去。”   秦肃凛则一言不发,低着头干活。   杨璇儿蹲了下来,“你叫骄阳吗?”   骄阳“嗯”了一声,对于别人唤他,他一向很敏感,不过脚下却往张采萱这边退了退。   杨璇儿也不在意,笑着看向张采萱,问道,“前几天我听说有公文来征兵,采萱,你不是女户吗?怎会也要交粮食?”   她语气淡淡,似乎只是闲聊,村里也许多人这么问过她。   说起这个,张采萱也有点无奈,她是女户不假,但是秦肃凛也落户了的。如果她没成亲或者是没和秦肃凛成亲,自然不用交。张采萱笑道,“我们也算一户,自然要交。”   杨璇儿点点头,转而又道,“我能跟你们家买些粮食吗?”   可能这个才是她过来的目的,张采萱露出为难神情,“但是我们家粮食也不多了。”   杨璇儿这很可能是家中没粮食了,也是,杨璇儿这几年可没她去镇上,也没看到看到她有什么进项,就谭归到村口换粮食的时候换了许多粗粮回去。不过,她应该不会吃粗粮才对。   杨璇儿柔柔的笑了笑,“不是粗粮,我想要细粮,我可以拿粗粮跟你换。”   张采萱再次摇头,“我家只有一点,我们都舍不得吃,是我特意留给骄阳的。”   杨璇儿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强求,笑着起身告辞。   张采萱看着她离开,笑道,“顾家……你表哥家中,应该哪种都有。”   杨璇儿含笑点头,“我先来问问你,你这边没有,我只能去找他们了。对了,采萱,你知不知道村里有没有适龄男子?”   张采萱惊讶。   杨璇儿一个未婚姑娘说起这个也有些脸红,羞涩道:“观鱼已经十五了,我想要帮她找个婆家,我们都是未婚姑娘,村里我们也不熟悉,这不是……我和你比较有话说,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再找别人问问。”   张采萱默了下,回忆了下自己和她何时有话说了。半晌无果,可能只是她随口一句,含笑摇头,“村里我也不熟,你找别人问。”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货郎   张采萱看到她在顾家门口敲门, 很快就进去了。重新低下头, 给秦肃凛递竹子。   秦肃凛扫一眼顾家门口,低声问道,“你想换给她吗?”   张采萱摇头,“粗粮我们家一直吃得不多, 本就有剩下的,根本不缺, 换来做什么?再说了,如果只是帮忙的话……我不相信她。我们仔细说起来, 根本就不熟悉。当初她和村里那么多人关系好……”   虽然如今生疏了, 但看到还是要打招呼的, 张采萱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家粮食够吃。还是自己偷摸着填饱肚子就好了, 如果没有骄阳,她还能任性一些, 如今骄阳一天天长大, 她总要为他打算, 最起码, 不能让自己家落入村里人眼中。真要是到了绝境,他们两个大人无所谓,就怕有人把心思动到孩子身上。   秦肃凛认真编篱笆, 偶尔抬眼看向一旁也拿着竹子把玩的骄阳, 道:“她家中可能真没有细粮和白米了。”   这话张采萱赞同,自从灾年开始,杨璇儿虽然在村里算是最早有暖房的, 但是她没有马车,始终没有去镇上换粮食,而村里,哪里有精细的粮食?再说她当初应该没有多少银子备下白米,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应该也不会独自跑到山上去挖人参。所以,吃这么几年,应该是没了的,就是还有,也没多少了。   秦肃凛见她点头,又道,“还有,她方才说……观鱼的婚事?”   张采萱点头。   秦肃凛微微皱眉,“她的年纪似乎比观鱼大一些?”   对啊!   这两年杨璇儿鲜少出门,而且人又消瘦,看不出年纪,总觉得她还小,张采萱可记得,她似乎比自己小一岁来着。那就是今年十七八?反正最少十七了。   张采萱惊讶道,“她还真是不着急啊?”   如果是她上辈子,十七八岁正是青春,成亲什么的都太早了,但是在这南越国青山村,这个年纪还没定亲,算是很奇怪的事了,难怪她最近一两年都不太出门。   张采萱这个人,平时对于这样生活中没有交集的人鲜少关注,她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也不如村里的妇人那样长舌,所以,她还真没想过杨璇儿的年纪,也没觉得她应该说亲什么的。   秦肃凛微微一笑,“村里的这些人,又怎么配得上她?”   张采萱默了下,也是,杨璇儿可是奔着谭归去的。她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就不再想了,专心给秦肃凛帮忙。   两人花了两天时间,才算是把外头那段路的篱笆扎好,看起来好看不说,再不用担心骄阳摔下去了。   如今骄阳还小,等他再大一点,是肯定要自己跑出来玩儿的,村里的孩子都这样,整天跑跑跳跳,反而康健少生病。要说如今村里人除了怕衙差,最怕的事情就是生病了,哪怕是个风寒呢,也可能会要人命的。   又隔两天,村里居然有外人来了。   张采萱得了消息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别是又有衙差来征兵?又或者当初吴山兄妹那样来卖身的?更或者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无论哪种,对村里来说都不好。   张采萱带上骄阳到了村口时,有些惊讶,因为来的人只有四五个人,里面居然还有个……老大夫。   就是当初给她把出滑脉的老大夫,后来秦肃凛他们也接他到村里来过,就是观鱼接骨那回。村里也有人知道他。对于他的到来,村里许多人都很高兴,此时他正被众人团团围住,大概是要他配药。   老大夫姓赵,他的医术在整个欢喜镇都是有名的,听说还有都城那边的贵人来找他诊过脉。   而剩下的四个人里面,居然有个半大孩子,大概十二三来岁,看起来很斯文俊秀,细皮嫩肉的感觉,此时正站在老大夫边上,熟练的帮忙。张采萱没看到过他,似乎是老大夫的新找的药童。   那边三个人,全部都挑了担子,此时也围了许多人,张采萱还没走近,就看到有妇人欢喜的拿着布料头巾等东西欢喜的挤出来,应该都是挑担的货郎了。   秦肃凛来了兴致,不过全部都是妇人,他不好上前,笑道,“采萱,你也看看去,要是喜欢,就买一些。”   买东西嘛,就没有女人不喜欢的,张采萱指着不远处的骄阳,“你看着骄阳,我去看看。”   秦肃凛失笑,看着她欢快的凑了过去。   一个货郎拿的是针线布料,每样都不多,好在样式多。还有个拿的是盐和糖,还有些点心之类的物什,另外一个就什么都有了,女子的头饰首饰,还有精巧的摆件,也有孩童玩的大大小小的球,还有精巧的玉佩等,看起来就不便宜。   张采萱一一问过价,价钱飙升不是一点点,光是一根针就要三十文了。这要是在以前,粮食都能得几斤了。   不过众人都不嫌弃贵,多磨缠几下,眼看着就要没了,张采萱眼疾手快拿了两根针,还有绣线也挑了些颜色鲜艳的,虽然颜色多,但每种颜色根本没有多少,要是手慢了,就拿不到了。她一边感叹村里人平时看起来穷,没想到也挺有银子。而且这货郎太会做生意了,村里多的是几年没有去镇上买东西的人,此时都有点疯魔了。   要说生意最好,还得是卖糖和盐的那个人,然后就是绣线这边。张采萱挑完了绣线,又去了那边,买了两罐盐一罐糖,她买这些,在村里只能算是平常,尤其是盐,哪怕再贵,村里也多的是人买两罐三罐的。谁知道过了这一回,以后还有没有得买?   许多孩子围在一旁,主要是看着那几包打开的点心流口水。张采萱想了想,买了一小包桂花糕,这个是给骄阳的。拿着绣线和盐糖还有那包点心挤出来,剩下的那个摊子,她就没多少兴致了。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死贵死贵的,她不太愿意买这样的东西招眼。   秦肃凛看到她抱了满怀,面上神情喜悦,笑道:“还要买么?银子够不够?”   张采萱笑着摇头,“银子够,我不想买了。”   说完,欢喜地把买好得东西一一给他看,秦肃凛干脆一把接过,眼神示意张采萱看剩下的那个货郎,他那边人是最少的,村长媳妇和张茵儿在,还有抱琴也在,“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张采萱不置可否,来都来了,看看也行,一股脑把东西塞进他怀中,走过去看,抱琴正拿着一块包头的头巾比划,看到她过来,兴致勃勃问,“怎么样?”   “好看。”张采萱真心实意。   比起村里普通的蓝布或者花布,抱琴那块粉色的显然要好看得多。   抱琴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伸手一拉,“你也来看看……”   最后离开时,张采萱手中也拿了一块,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球,这个是给骄阳的。摆件什么的,她只扫一眼就不看了,倒是村长媳妇买了两个绣屏,说是拿回去学绣样的。   认真说起来,张采萱并没有买多少,甚至还比不上抱琴怀里的那堆,主要是她没买布料,她家中各式各样的布料都有,她自己也会绣花,头巾都可以自己做,买下的那块还是抱琴鼓吹过后的成果。   村口还是一片热闹,张采萱也去了老大夫那边,老大夫箱子里只有几小包药材了,此时正帮着村里人把脉呢。   看着老大夫周围围了那么多或看热闹或等着把脉的人,张采萱回了秦肃凛那边,“我们先把东西拿回去,然后再带骄阳来把个脉。”   秦肃凛点头。   骄阳自从生下来,就没看过大夫,期间几次风寒,都在只有一点苗头,比如开始咳嗽或者鼻涕的时候,张采萱就赶紧熬药灌下,好在都没有太严重。   如今大夫既然来了,自然是把个脉最好。他们也好安心。   到家之后,张采萱收好了东西,两人随便做了点饭吃,还给骄阳喂了一碗糊糊和两块点心。她才和秦肃凛两人再次往村口去时,刚好看到那个卖摆件的货郎挑着东西往这边来。   张采萱有些诧异,待看到他身旁的顾书时瞬间了然,这是特意带了他来给顾家众人挑了。看到那个货郎满面喜色的和顾书说着什么,显然他也知道这是个大生意。   几人打过招呼后错开,张采萱牵着骄阳再次往村口去,这一回她不着急,老大夫那边的等着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   果然,她再次到村口时,那两个货郎面前的人少了许多,但老大夫那边一点都没少。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张采萱坐在大石头上,看着骄阳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闹,倒是不觉得无聊,吃过饭也不觉得饿,而老大夫那边,终于有了点空闲了。   老大夫给骄阳把过脉后,点头道:“无事,孩子康健,你们养得好。”   那边的几个货郎已经在唤他了,“大夫,您要走了吗?再不走,天就要黑了。可能会有危险……”   老大夫点头,帮着药童收拾东西。   那药童边利落的收拾东西,边忧心忡忡道,“爷爷,我们回去住哪儿啊?”   老大夫叹口气,却没说话。   边上的村长媳妇突然问道,“老大夫你没地方住吗?”   药童瞄她一眼,低下了头,耳朵都有点红了。   村长媳妇眼珠转了转,“老大夫,您看我们村怎么样?刚好还有空房子,要不,您先住下?”又继续道:“我们村人多,而且平时都和善待人,大家都互帮互助的,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大家晚安!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大夫犹豫了下, 没说话。   见他犹豫,村长媳妇笑容更加和善 , “老大夫,您看他们这一次来了之后,以后还会不会来?”   老大夫理所当然点头,青山村人多,而且出手大方, 虽然没拿出多少粮食来买东西, 但银子可不少。他们只要不傻, 以后肯定还会想办法来。   村长媳妇笑了,“您先住下, 要是想要走, 等他们下一次来, 您再和他们一起走就是。”   老大夫还是犹豫, 村长媳妇眼神一扫就明白了, 笑道:“至于粮食,以后您看病,只管放出话去,只收粮食当诊费,指定饿不着您。”   听到这话,老大夫抬眼诧异的看了村长媳妇一眼。   村长媳妇微微一笑,余光看到那边的几个货郎已经整理好了担子,村口大门处的大门也已经开了,他们立时就要走了。   村长媳妇压低声音, “老人家,您信我一句话,住在我们村,你不会后悔的。”   张采萱牵着骄阳站在一旁,闻言道:“老大夫如果是担心粮食,我可以先给你们十斤,就当是提前付诊费了。”   有了这话,老大夫收拾药箱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真的?”   “自然。”张采萱立刻道。   张采萱的家老大夫是去过的,屋子里摆设看着不显,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们家的房子,两个院子十来间的屋子,算是青山村房子最多的人家了。   村长媳妇赞赏的看一眼张采萱。   门口那边,货郎已经出门,回身看一眼老大夫,也没多问,就这么走了。   老大夫收拾了药箱,随着村长媳妇一起去了当初那对老夫妻塌了一半的屋子,这房子村里虽然收回,却并没有人住,给他们祖孙俩刚好。   张采萱和秦肃凛回家后,立时就拿了粮食送去了,还带了一床被子过去。   被子这样的东西,在青山村中,如果家中贫困的人家,基本上是每人一条,根本没有多的,如今还是春日,不盖被子是不行的。刚才村长媳妇说,她那边送一条,意思很明显,老大夫是祖孙俩人,需要两条被子。虎妞娘没说话,张采萱干脆应承了下来。以前她还听虎妞娘说过,到了那困难的时候,比如现在这样的灾年,家中娶进来的媳妇要是身形太高,是要被婆婆嫌弃的。   问题就是出在这被子上,灾年布料不多,被子就比着身形来做,矮的人自然就省料子了,那高的,指定就要多费一点布,总不能让人家不盖脚?或者脚盖住了上边不够,只到胸口?   虎妞娘是当笑话说的,语气诙谐,张采萱当时也笑,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酸。   秦肃凛去送粮食和被子,张采萱留在家中做晚饭,骄阳在院子里玩他的那颗球,蹦蹦跳跳的很高兴。张采萱也很高兴,买了那么多东西过后,只觉得心情舒爽,还有最重要的,骄阳把过脉了,身子康健,这个尤其让她高兴。   如今二月中,外头阳光明媚,今年感觉天气回暖得早,张采萱怀疑卧牛坡那边的竹笋说不准已经抽出条来了,她一大早就拎了篮子,打算去看看。   每天早上的时候秦肃凛是没空的,得留在后院喂马喂鸡,还有暖房那边开窗通风,总之事情繁杂。不过可以带着骄阳干这些活。   张采萱独自拎着篮子上西山,刚刚踏上往西山去的小路,就听到后面有脆生生的声音唤她,“姐姐,等等我们。”   张采萱回头,有些诧异,老大夫拎着篮子,他孙子兴冲冲跑在最前面,正往她这边来呢。   张采萱心里猜测,他们应该是去采药,毕竟昨天老大夫没有药材,所有人都看到了的。   “你们去哪里?”   十二三岁的少年精神百倍,“我们去采药呀!”   张采萱含笑等着他们一起走,老大夫带着微微得笑意,“姑娘,这些山上的药材,我们可以采吗?”   “当然。”张采萱笃定道。   村里人又不傻,原先好多人都因为村里没有大夫吃了苦 ,且不说涂良家嫣儿病了那回找个大夫多难,就只麦生的前车之鉴,也没有人会傻得把这好不容易留下的老大夫往外推,吃五谷杂粮就得生病,谁也不敢说自己一辈子都不需要大夫不是?   如今老大夫只是采药,山上的药材没有人采过,指定没有人跟他们祖孙抢。   老大夫捻着胡子笑了,“那就好。”   那少年不甘寂寞,又道:“姐姐,我叫婉生,你唤我名字就行了。”   张采萱从善如流,“婉生。”   婉生又问,“姐姐,你上山做什么啊?”   张采萱失笑,“没事随便转转。”   其实早在昨天她和村长媳妇都看出来了,这婉生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姑娘,可能是现在外头太乱,她才女扮男装,要不然,昨天送去的就是一床被子了,真要是祖孙两人,又何必送两床?   婉生也不多问,转而说起了别的,“姐姐,青山村真的很好,住在这里不用担忧夜里有人闯进屋。”   张采萱点头,“你们原先住哪里?会有人夜里进屋?”   婉生似乎很喜欢说话,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我们一直住镇上,爷爷是大夫,只是后来医馆不敢开了,爷爷还不敢出门。我们也没有多少药,镇上太乱了。这一次是爷爷刚好知道他们要到这边村子来……”   张采萱含笑听着,“你们要是喜欢这里,就在这里住下。”   老大夫在镇上要是被人知道了身份,肯定会有人求他救命,而且婉生想要女扮男装,可见镇上好看得姑娘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又没有自保能力,当然是找一个青山村这样的村子定居最好。   昨天婉生红了耳朵,很可能是她心虚,不过,就算是村长媳妇知道了他们想要住下的心思,也只有高兴的。   越是往上,小路越是崎岖,老大夫走路倒是不慢,大概是习惯了上山采药。只是他们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挖药材。青山村各个山上的药材从来没有人采过,名贵的没有,普通治风寒肚子痛的药材挺多的。   张采萱和他们分开后,独自去了卧牛坡,那边的竹笋却不见有长出来的,可能是卧牛坡高一些,温度低的缘故,她也不失望,一路上看到方才婉生动手挖的药材,就顺手一起挖了,很快就看到了蹲在路旁的祖孙俩,张采萱把药材给了婉生,才下山回家。   村里多了个大夫,感觉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好去找老大夫了,他虽是收粮食,却收得并不多。   三月的时候,各家暖房中的大麦开始割了,村里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个,再不用担心会吃青菜汤了。   全部都是青菜煮成一锅,虽然能饱肚子,但除了洗得干净些,和喂猪的那锅根本没什么不同。当然,村里许多人,想要喂猪都不行,根本买不到猪崽。   张采萱后来抽空又去了山上几回,还是空手而归,她真的是抽空,家中的地上还晒着大麦呢。   秦肃凛正在厨房做饭,看到她空手回来,笑道:“我就说再等等,你非不相信。最近这半个月你跑了多少趟了。”   张采萱理直气壮,“我怕村里人先去拔了啊。”   确实是,原先众人不缺吃喝,对于张采萱拔竹笋这件事都无所谓,只有少部分人去弄点回来吃,竹笋这东西,油不够多是不好吃的,最好往里放点肉说到底,不就是一盘菜?   再说,青菜既简单又省事,竹笋还得剥皮,他们可没有张采萱剥皮的手艺,只能一张张叶子剐……实在太麻烦了,村里人就少有人专门去弄竹笋,地里的活还干不完呢,三四月正是地里杂草丛生的时候,还有家中里里外外的那么多活。   但是如今不同了,村里人可没有多余的粮食,竹笋虽然不好吃,但是也能饱肚子啊。有人会去拔再正常不过。   张采萱也不是非要全部拔回来,只是想要弄些回来腌上,味道不错。   秦肃凛摇头失笑,并不与她争辩,“下一次我和你一起去。”   有他一起当然好了,张采萱在走到茂密的地方,还是有点怕的,“骄阳呢。”   村里的老人都说,孩子太小不好带到山上去,可能会被吓着。   秦肃凛不以为然,“不会有事的,骄阳很快就两岁了,再说,他也喜欢去玩。就当带他去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希望   既然打定主意一起上山, 张采萱就没有独自去了。两天后,天上下起了毛毛雨。做事不妨碍, 但想要晒麦子就不能了。   张采萱也不着急,和秦肃凛两人把麦子都弄进了暖房去烘着,又过几天,麦子差不多了,但外面的毛毛雨始终未停。   这样的天气, 说不定竹笋长出来了。   眼看着雨停了, 张采萱按捺不住, 收拾了篮子和秦肃凛一起上山去了。   竹笋果然是长出来了,不过还不够高。张采萱盘算着等个一两天就差不多了, 骄阳果然很兴奋, 一路上兴致勃勃, 下山的时候还遇上了老大夫, 他拎个篮子, 一看就是来采药的。   走到山脚下,张采萱居然遇上了赵鹃,她扶着肚子走得缓慢,看她样子,似乎也想要上山,张采萱看到她消瘦的身形只在肚子那里突出,看起来格外显眼,衬得她越发瘦弱,忍不住问道, “五嫂,你做什么去?”   老人说的,可不只是小孩不能上山,有孕的人也最好别去山上,小心冲撞。以李氏对孩子的期待,赵鹃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而且外头虽然没下雨了,但地上很湿滑,她那么大的肚子要是摔一跤,可不是玩笑。   赵鹃有些瑟缩,也可能是冷的,眼眶有些红,“我弟弟病了,我想去找大夫,但是婉生说,大夫来山上采药了,我……”   张采萱无奈,“我们去帮你叫,你先回去等着。”   赵鹃神情一喜,“谢谢你,采萱。”   秦肃凛把骄阳递给她,“我去。”   说完,他掉头重新上山,赵鹃是不敢和秦肃凛说话的,主要他看起来太冷淡了,许多人都觉得如果跟他说话,很可能会被晾着,那也太尴尬了。   张采萱示意赵鹃,“五嫂,歇会儿。干脆你就在这里等着大夫一起回去好了。”   赵鹃没拒绝,小心翼翼靠着石头坐了,张采萱这才发现她额头上渗着微微的汗,三月的天气虽然不冷,却也不会热,下雨后还有点湿冷,她这样很可能是方才累的。   张采萱不好问太多,今天只是顺手帮忙,她可没打算和他们家亲近。   突然就看到村西的路上有人跑着过来,张采萱没看出是谁,不过对面的赵鹃明显紧张起来。   几息后,张进财跑到她们面前,已经累得弯腰撑着膝盖喘气,半晌才道:“我不过是去找娘说一声,你怎么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赵鹃低着头,抿着唇,一句话不说。   张进财转而看向一旁的张采萱母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采萱,谢谢你帮我拦住她。要是摔了……”   张采萱摆摆手,“我刚好碰上而已,肃凛已经去唤大夫了,就在上面不远,应该就要回来了。”   张进财再次道谢,蹲在赵鹃面前,“有什么事情你要跟我说,都可以商量,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还能看着他出事不成?娘只是嘴上厉害,她要是说了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赵鹃的眼泪嗒嗒往下掉,“我怕。”   张进财又哄。   张采萱有些尴尬,想着事是起身回家呢,还是起身回家呢,反正秦肃凛也应该很快就下来了,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也行。   不过那边两人气氛正温馨,她也不好出声打断,就开始看着路旁拔草玩的骄阳发呆,没想到张进财看起来沉默寡言,哄起媳妇也是一套套的。赵鹃已经在低声抽噎着说些什么,她这边听不太清,她也没想着听人家夫妻的私密话,不过两人看起来颇为亲密,是夫妻之间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很快,秦肃凛就和大夫一起下来了,老大夫的篮子都挂在他手上,张采萱松口气,和他们道别。张进财再三道谢,扶着赵鹃和老大夫一起回了村里。   拦住赵鹃这件事,张采萱并没有往心里去,别说是赵鹃,就算是村里的普通只是认识的有孕妇人,如果被她看到湿滑的路还要往西山上去,她也会拦住帮她去找大夫,这种顺手帮忙的事情她还是乐意的。   李氏却拿了几只鸡蛋特意上门来谢,“采萱,那天的事情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拦住,她要是摔了,老五肯定得恨我。”   张采萱当然不要她的鸡蛋,顺手往回推了推,“大伯母太客气了,根本没事,只是我看到五嫂不太对,拦住了帮她叫大夫而已。”   李氏那边絮絮叨叨,“你是不知道,她那弟弟,三天两头生病,村里这些有药材的人家他们都借了个遍,这药材如今就是银子和粮食,你说我听到又生病了我气不气?不过是几句闲话,她那边就受不了了,自己跑去找大夫,气死我了。她还真是能耐,要是她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我非得赶她出去不可……”   这又是气话了。照张进财对赵鹃的上心,肯定是赶不走的,要不然真得母子离心了。   李氏说了半天,似乎觉得够了,起身道:“行了,我回去还得帮他熬药呢,你五哥那个人,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又怎么会熬药?”   张采萱忙把鸡蛋递给她,“真的不用,我们家也有鸡,骄阳吃鸡蛋足够了。”   张采萱想要拒绝的东西,就没有收下的,李氏最后还是接了回去,叹口气,想说什么还是没说,摆摆手走了。   论起来张采萱的爹娘不在之后,她的娘家就应该是张全富一家,但是他们却始终亲近不起来。李氏可能是因为这个叹气?   张采萱拔了一天竹笋就没有去了,实在是人太多了,别说竹笋,刚刚长出来的小竹包都被挖走了。   天气渐渐地温暖起来,阳光越来越烈,这期间,那三个货郎又来了几次,村里人也打听出来了,他们之所以会顺利的来回,是因为他们找了门路,给路上那些人的头目送了“孝敬。”得了这个消息,村里蠢蠢欲动想要去镇上的人都消停了下来。因为货郎说了,只要是没有交孝敬的,从路上过全部都得被拦住,钱粮全部留下不说,衣衫如果好些都留不住。要是一粒粮食没有,银子也没有的,揍一顿再说。   七月中,天气热得狗狗都吐舌头,不愿意动弹,如非必要,许多人都不愿意出门,阳光热烈,会把人晒脱皮不说,说不准还要中暑气。   眼看着就要秋收,衙差又来了。   看到他们来,村里人都知道,准没有好事,他们倒是不怕热,正是正午时候到的。   这一次还是来征兵的,先前那些不够数,还是和上一回一样,每户一丁,如果要免,三百斤粮食,而且这一回如杨璇儿那样的女户,也不能免,她们没有人就出粮食。   村里众人有些麻木,更多的是绝望。三百斤,一些人暖房全部的收成都没有一百斤,他们倒是说得容易。而且在粮食还不是秋收过后,而是现在就要。   这分明……就是奔着人来的。   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从五月开始,或者更早一点,到秋收这段时间,叫做“青黄不接。”就是刚好家中没有粮食,只等着地里收成回来才能填饱肚子,他们这个时候来,分明就是想要众人交不出粮,直接出人。   可能是因为天干物燥,衙差的脾气也不太好,板着脸说完了公文,说了三天后来接收后,转身就走。   村长忙拦住,不理会他脸上的威严和冷意,语气里几乎带上了哀求,“小将军,能不能等到秋收过后?今年我们不用交税粮,刚好可以挪出粮食免丁,肯定能交齐,不会拖欠的。”   衙差一脸为难,“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大叔您别难为我们了,要是交不出,我们也会吃挂落。”   村长不接话茬,只念叨,“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就有粮食了,我们村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不会打仗,但我们会种地,要是我们都走了,就没有人种地了啊,朝廷也没有税粮收了……”   村长身后的众人都七嘴八舌求饶,不求不行,再不求,就真的要拿着包袱去当兵了。那可是要命的活。   那为首的衙差听到这里,诧异的看村长一眼,点头道:“我回去如实禀告上去,但能不能往后推还得看上头的意思。”   村长千恩万谢的送走了他们。   有人试探着问道,“村长,你说,真的能推吗?”   村长叹口气,摆摆手道:“不知道,回去。”   张采萱和秦肃凛站在最后面,其实衙差说回去禀告,这件事就应该有戏,要不然他不会应承,毕竟村里准备着去当兵也不耽误他禀告不是?   看来还是有人重视这些种地的农户的,就像是村长说的,征兵须得壮年男子,可都是种地的主力,要是把他们带走了,以后朝廷的税粮就没地方收了。   当然,也可能跟朝中各派系的政治博弈有关系,他们这些人最后命运到底如何,全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村里人担惊受怕了几天,都过了衙差说的三天,还不见村口有人来,虽然忐忑,但众人心弦都微微放松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落户   日子慢慢划过, 村口始终没有人来,村里人渐渐地放了心, 上一次村长和衙差说的话许多人都听到了,是不是朝中改了对青山村的待遇?以后只交粮食,不用征兵?   村里人既期待,又觉得悲哀。   真要是如此,虽然不用担心背井离乡丢了性命, 但是每年的税粮只怕得加不少。   当然了, 青山村众人有暖房收成, 三月收完了大麦,紧接着就下种, 现在眼看着就要抽穗了, 等这边秋收过后, 暖房里面还能收一茬。要不是没有粮食付工钱, 村里许多人都还想要继续造几间出来, 那造出来的不是房子,而是粮食。   很快,张采萱家后面的荒地里的大麦可以割了,事实上这边荒地和贫瘠的地里的粮食都可以收了,那种肥地还要再等等,大概得十天半个月。   割麦子的时候,当初到张采萱地里采药的人,后来帮着他们家翻地的四个人又来了。   他们自己带了刀,上来打过招呼后就开始帮忙, 张采萱无奈的笑笑。这些人知道感恩,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也不难为自己和骄阳了,带着他回家蒸馒头去,他们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拒绝不了,也不要多,每人只拿两个。   张采萱的地不多,比起去年,收成又多了一百多斤,算起来很不错了,这种荒地,没有十几年的用心,是别想有什么收成的。张采萱撒种时,没有像村里人那样撒得密密麻麻一大片,只稀稀拉拉的,这样长出来的苗其实还要壮些,间距大了,穗子也大点。   有人帮忙,两天就割完了,然后脱穗晒上,与此同时,村里各家都忙着秋收,一时间,就连七八岁的孩子都忙碌了起来。   张采萱则挎了篮子带着麻袋往山上去,秦肃凛背着骄阳一起,路上遇到了老大夫。   老大夫自从住下,货郎来了几次也不见他提出要走,大概是真觉得青山村住着不错。   看到张采萱一家人,他还蹲在地上刨药呢,就笑着打招呼,“秦公子,你们又上山了?”   秦肃凛点头。   婉生脆生生唤道:“采萱姐姐。”   张采萱嘴角不由得就带上了笑容,“婉生,你今天挖了多少了?”   只是随口一句话,婉生似乎没听到,她有些愁绪一般,看了一眼老大夫,问道,“采萱姐姐,你说我和爷爷要是想在青山村落户,难不难?”   张采萱心里一喜,“你们真要落户?”   落户之后,一般就不会离开了,如果老大夫落户,可能会在这里养老了。对于青山村众人来说,这可是件好事,虽然村长早说过不再收留外人,但不包括大夫啊!   老大夫清咳一声,婉生顿时就老实了。   张采萱失笑,“大夫,如今我们村的情形您大概也知道些,到时候……”   老大夫摆摆手,“我要是不落户,难免让人诟病,我既然想要住下去,就不怕这些,而且那天的情形我也看到了,以后村里大概是交税粮多,如果真是这样,我又没地,便不用交了。”   张采萱眼睛一亮,确实是如此,只要不再征兵,只是交税粮得话,没有地的人就好过了。   秦肃凛沉吟半晌,道:“老大夫如果真的决定了,我去找村长给你说。可能您不知道,早在两年前,村里就不在接纳外人了,哪怕是亲戚借住都不行。”   老大夫立时起身,掸了下身上的泥土,对着秦肃凛微微一躬身,“多谢秦公子相助。”   秦肃凛避开他的礼,“老大夫言重。”   张采萱和秦肃凛是上山去找木耳的,跟老大夫说定后,她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林子里,张采萱围着一截枯木转悠着采木耳,秦肃凛看了她好几次,笑着问道,“就那么高兴?”   张采萱点着头“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显然心情愉悦。   秦肃凛摇头失笑。张采萱笑道,“那一次嫣儿生病,我其实很急,我就怕哪天骄阳也发热了,如果是后来不能去镇上的时候,骄阳怎么办?”   刚好篮子满了,她抬手去想要装进麻袋里,秦肃凛见了,起身去端篮子,张采萱忙牵开袋子,等木耳装好,她重新蹲下,继续道,“虽然有些杞人忧天,但如今村里有了大夫,总让人安心一些。”   秦肃凛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是杞人忧天,孩子总会生病,而且还有你也会生病,我也怕的。”   张采萱眼神温柔下来,看向不远处拨树皮玩的骄阳,“我们都要好好的。”   秦肃凛点头,“回去我就去跟村长说。”   半天时间,他们就采了两麻袋,看起来多,其实不重,秦肃凛拖着就走,看他样子都不费劲。下山时并没有遇上人,张采萱家住在小路的左边,那边只有他们一家,根本没人遇上。   天色已晚,秦肃凛只把木耳散开在院子里,等明天太阳出来刚好就能晒上。   他洗漱过后,换了衣衫去了村里,顺便带走了骄阳。张采萱洗漱过后进了厨房做饭,饭菜都好了也不见人回来,她有些纳闷,不过并不着急,只在村里,她还是很放心的。   张采萱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人回来,她走到大门口打开门往村里过来的路上看,月光满是凉意洒落在青山村,路上没有看到人。   她回了屋子,拿起针线补秦肃凛的衣衫,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秦肃凛抱着已经睡着的骄阳回来了,张采萱接了过来,把他放到床上。   秦肃凛看到桌子上已经凉了的饭菜,起身拿了托盘端去厨房,很快热过后端了回来,“我们一起吃。”   张采萱没拒绝,事实上她见秦肃凛一直没回来,就已经拿了馒头吃了,她又不会轴得非要等他回来再吃,不过已经过了好久,张采萱接过粥,问道,“还顺利吗?”   秦肃凛点头,“回来晚了,对不起。”   张采萱摇头,“你们说什么了耽搁这么久?”   秦肃凛面色慎重起来,“采萱,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   难得见他如此,张采萱有些讶异,放下碗筷道,“说来听听。”   “方才我去跟村长说大夫想要落户,村长立时就答应了。”张采萱点点头,这个在她意料之中。   秦肃凛继续道:“后来就找来了大夫,想要尽快办了这件事。事情都很顺利,落户本来要去衙门报备,不过现在只能往后推了。这也无妨,只是大夫说,他想要重新造房子,因为他住在那里的时候,张全义夫妻经常进去看房子,偶尔地上水多了也会说他们祖孙。”   张采萱无语,平娘这是真把那房子当成了他们家的了。   “不只是如此,他们还跑去让大夫配药,不给银子和粮食,只说是租金。”   张采萱服气,这么厚的脸皮,非常人所能及,好奇问道,“老大夫就没去找村长说?”   秦肃凛叹口气,“老大夫初来乍到,不知道村里的真实情形,都一一忍了,后来还是婉生在虎妞娘面前说漏了嘴,这才知道内情。所以才下定决心落户,不过他说了,不住在那屋子了,先前他还有些积蓄,只是都是银子,想要拿来买下一块地造房子。”   张采萱默了下,“不会买我们家的?”   秦肃凛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老大夫说,很愿意和我们家做邻居,如果你没异议,他想要买下我们家的一块地,不拘多少,有房子和院子就行。”   张采萱当然没异议,大不了让大夫住到靠近小路得那边,和齐家毗邻,到他们家这边还是有段距离的,等闲也不会有人过来。   “挺好啊。”张采萱想明白了,赞同道。   秦肃凛夹块肉给她,“我也觉得挺好,不过我没直接答应,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张采萱心里温暖,嘴上却道:“你完全可以答应嘛。”   秦肃凛一笑,冷俊的眉眼舒展开来,张采萱见了,心里也柔软下来,似乎自从成亲后,秦肃凛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哪怕事情定下,老大夫想要立时动工,还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村里各家正忙着秋收呢。   半个月后,基本上的人家都秋收完了,只剩下扫尾活,比如晒干粮食。晒粮食这种事情,只需要孩子就能完成。村里人也有些空闲了。而当初征兵的衙差再没有看到过了。   村里人就有点兴奋,会不会是此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不提了?   村里人得了空闲,老大夫那边等不了了,平娘三天两头跑到他家里去指手画脚,还打翻了他晒的药材,虽说她立时就道歉说是无意,但老大夫和婉生都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大家晚安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威胁   尤其是婉生, 如果不是老大夫再三嘱咐,只怕她立时就要和平娘吵起来。   平娘可能也是看他们祖孙不和她计较,这两天来得越发勤快了。   惹不起还是躲躲。   老大夫看好了村西那边的地,各家住的并没有村里这边密集,而且靠近西山,能少走不少路。还有就是, 如果村口这边有不安好心的外人进入的话,住在村西,完全来的及想办法。半夜有人摸进屋的事情,在村西那边不可能发生,除非歹人从西山下来,西山虽然能通外面,但是得翻过好几座山, 还都是密林,林子深了, 说不准还有大虫和狼,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从那边走。   老大夫对那边的地理位置满意得不得了。早点开工, 争取在冬日来临前搬进去住。   村里人对于老大夫愿意落户, 都是欢喜居多的, 还是那句话, 人吃五谷杂粮, 谁还能保证不生病?不说别的,就是把喜脉也好啊。   老大夫的名声在欢喜镇周围的几个村里都有所耳闻,他可是能够救命的神医。   说神医虽是夸张, 但如果说他是欢喜镇上最好的大夫,这话却是一点都不夸张的。村里人虽然遗憾帮老大夫造房子的工钱不能付粮食,但有银子也不错,最近每隔大半个月,外头的那三个货郎就会来一趟,银子可是个好东西,他们带来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银子买。   张采萱卖的是紧靠西山小路的地给老大夫,毗邻齐家,那边还正正对着村里过来的路,也就是说,村里到村西,老大夫家算是最近的。   老大夫的房子造了三间,也造了三间暖房,还留了一小片菜地,还有个大大的院子,张采萱总共量了四分地给他们祖孙,看起来颇大。不过在村西这边,算是最小的房子了。   他们开工用的是原先张采萱他们造土砖的坑,还省了两天人工,村里人最近空闲,也因为老大夫特殊的身份,来帮忙的人很多,房子造起来飞快,一开始晒土砖花了半个月,不过一个月,房子就已经完工,只剩下一点收尾。   平娘万万没想到老大夫居然还会搬家,一般情形下,人一辈子能够造一回房子就已经算是很能耐了,老大夫都一大把年纪了,来的时候只带了个药箱,还有两个小包袱,看起来有些落魄,本以为可以压榨一二,谁能想到他还有银子造房子?   老大夫造房子这段时间,村口那边始终不见衙差过来,村里众人也渐渐地放下了心,大部分人都来帮忙了。   老大夫是真迫不及待搬家,离那平娘远远的。所以,房子一落成,秋日还不冷呢,他就烧了炕。房子不干,烘烘就好了。也入乡随俗,看好了搬家的日子,当然,现在这样的情形,是不能去找人算了,老大夫自己随便选了个最近的,九月二十,也是任性得很。   张采萱提前一天就去了,想要问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新落成的房子,打扫都很费劲。   老大夫的院墙,修得比张采萱家的还要高些,大门开着,院子里已经有人在说话了。   张采萱笑了笑,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和大夫搞好关系总不会错的。   她踏进门,就看到抱琴和虎妞一人拿了个扫把在堂屋里扫地,婉生拿了抹布正擦桌子,三人都不太认真,时不时瞅一眼院子里水缸。   张采萱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平娘。   平娘正打水呢,还对着一旁蹲在地上洗竹篾老大夫赔笑,“大爷,我真不是赶你们走,你们又何必这么忙搬走?”   张采萱简直要气笑了,那房子又不是她的,轮得到她来赶?不过这话也不算错,那房子哪怕旧了点,如果不是她经常去纠缠,老大夫也不会这么急。   想到这里,张采萱就想呛她两句,当初她抓的那个伤口可半个月才好呢,火辣辣的好几天才没了感觉。   “大婶,你这话不对啊!那房子当初可是收回了村里的,怎么你说老大夫是你赶出来的?”   这话是张采萱想说的,不过她还没能说出来呢,就被身后的人抢了先。她回头就看到张茵儿挽着钱炎,对着平娘冷笑一声,对她那话嗤之以鼻。   平娘怒气冲冲回头,一眼看到是张茵儿,面上神情由恼怒一瞬间变回了和善,扭曲得很。   她缓了下,笑道:“采萱和茵儿来了,赶紧进来,院子里许多土,屋子土也多,都要帮忙的。”   这话也不太对,跟个主人家似的安排人干活。   她谁呀?   张茵儿松开钱炎,伸手一拉张采萱,“采萱姐姐,我们走,去屋里看看,我还没看过他们家新房子呢。顺便问问婉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话无异于一巴掌打在平娘身上,安排活计那是主人家的事情。   张茵儿任性惯了,不只是如此,她还回身独对着面色不好的平娘笑道:“大婶,老大夫先前住的那个房子差点成了你们家的,你把自己当主人也就罢了,这个房子可不关你事,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就算是不来帮忙,也有我们来干。”说完,她看向门口的钱炎,“阿炎,别愣着,你倒是去帮老大夫洗洗竹篾。”   张采萱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钱炎,见他听了张茵儿的话,三两步跑到老大夫面前,蹲下身挽袖子帮忙,袖子挽开,露出来精致的洁白如玉的手腕,比女人的还好看,她收回视线,微微偏头看向满面笑容正和婉生还有抱琴她们打招呼的张茵儿,自从成亲后,除了那几天种刺藤,她基本上和钱炎同进同出,也从来没有再找过齐瀚。   所以,这姑娘其实是个……好色的?   好男色!   当初的齐瀚,待人温和有理,浑身气质柔和温润,钱炎的气质也是如此,不过长相可比齐瀚还要好看,只是缺银子。   不过,钱炎那手腕,可真不像是逃荒来的人,倒像是如秦舒弦一样娇养长大的。   抱琴看到她来,笑着塞给她一块抹布。张采萱本来就是来帮忙的,顺手接了,和张茵儿一起去了隔壁的屋子擦桌子。   要说欠缺,如今的青山村就是没有精巧的木匠,老大夫的这些,全部都是全库做出来的,用倒是能用,就是不好看,他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木匠,只能做些简单的。   不过婉生却很高兴,张采萱擦完了一间屋子,换屋子的时候,刚好看到婉生关上隔壁的门,回身看到是她,笑道:“姐姐,这个是我的房。”意思是不需要帮忙打扫。   张采萱失笑,恰在此时,院子里的平娘又在招呼进来的全信媳妇一行人,村长媳妇看不下去了,从厨房探出头,“平娘,你要是再这么不知道礼数,我们村可不要你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变色,包括虎妞娘都是一脸诧异,上一次在刨两老人出来时,虎妞娘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都是吓唬人的。   但是村长媳妇说出来,还是那样平淡的语气,莫名就多了几分让人信服的味道。   平娘先是怔住,随即看到院子里所有人都看着她,顿时脸就红了,忍不住道:“我们家祖上都是姓张的,老祖宗还在祠堂里,你不能赶我们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感受到周围人反应过来后都是看热闹的神情,平娘眼神一一扫过,越看越心惊,她什么时候已经让村里人这么厌恶了?   这个时候一个帮腔的人都没有,如果真要是被赶走……   与此同时,村长媳妇意味深长笑了笑,“如果村里大半的人答应赶你们走,你说能不能?”   平娘打了个寒碜,“大家都是亲戚,何必闹成这样,我平时确实有些不恰当的,你们该说就说,我不会往心里去,但我要是说了不合适的,你们也多包涵。”说完,赶紧低头弯腰开始清洗地上的竹篾,这些都是晒干后要拿来晒药材的。   平娘老实了,众人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老大夫家的席面就差了些,每人两馒头,青菜糊糊管够,肉只有几片,不过却没有人嫌弃,对于老大夫的落户,村里就没有不乐意的,基本上的得空的人都来帮忙了。   不过相对的,吃饭的人就多,如今在村里,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最后还是秦肃凛头天趁夜送过来一百斤,后来不够,就拿村里人送上的贺礼来煮,才算是应付了过去。   不过老大夫只有祖孙两人,平时根本吃不了多少,剩下的那些足够他们吃一两个月了。至于往后,他们有暖房,还有村里人如果再要看病配药,就有粮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猪   虽然一开始窘迫了点, 但总算是安顿下来了。老大夫是个直白的,就在搬家的当日下午,客人都离开后,老大夫带着婉生到了张采萱家中,先是付了一百斤粮食的金子。   是的,金子。   看到老大夫递过来的荷包, 那荷包根本不大,如果里面是银子,照现在粮食飞涨后的价格,是买不到一百斤粮的。   张采萱倒是不觉得如何,哪怕银子不够,老大夫总会慢慢还上的。而且她还要想让老大夫给骄阳配些养生的药材,就当是买药了。但她万万没想到, 里面居然是金子,足有二十两, 买粮食足够了。   看着黄灿灿的两锭金子,张采萱惊讶出声, “这……”   老大夫摆摆手, “收下, 现在粮食贵, 我都知道, 而且你们这份心意我收到了,往后我们两家是邻居,得互帮互助。说起来, 肯定是你们帮我们祖孙多一些,是我们占便宜。”   张采萱忙装了推回去,心里却很踏实,老大夫愿意在她面前拿出金子,也是信任她的意思。   “不,粮食不值这么多。”   老大夫又推,“不只是买粮食,我们搬到这边来,地里一根菜都没有,听说村里你们家的青菜种得最好,这段时间我们家的菜,就要从你们家买了。”   张采萱失笑,见老大夫动作坚决,到底收下了金子,现在物价飞涨,外头的粗粮差不多是三百文一斤,也就是一两银子三斤,主要是买不到。老大夫这里的,多了一倍不止。   见张采萱收下荷包,老大夫满意的笑笑,又道,“是这样,婉生的身份你们大概也知道,如今她渐渐地长大了,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会教她什么,以后我能不能让她多过来跟你学绣活?也学学厨艺,还有打扫……她眼看着就要说亲,要是过两年她还是如此,婚事只怕艰难。”说到这里他叹口气。   张采萱含笑应了,老大夫也没多留,“我家还没收拾好,就先回去了。”   秦肃凛起身送他,又提醒道:“你们家最好还是栽点刺藤在外面比较安全。”   老大夫真诚谢过,才带着婉生走了。   秦肃凛关上门回来,试探着问道:“那金子可有得多,干脆给他们拿点肉去?”   张采萱赞同,她虽然喜欢囤粮食囤银子,但也不喜欢占人家便宜,尤其还是老人家。秦肃凛立时就拿了个篮子,装了一块肉送去了老大夫家中。说起肉,张采萱存下的腌肉还有好多块,不过张采萱知道,骄阳不能多吃这种腌时间长了的。那头小猪真的长得慢,他们家都养了一年多了,才两百多斤,最多三百斤。一起养的那些全部都杀完了,就他们家这个还在。   不过村里许多人都暗暗盘算着呢,等他们家杀了,换点肉吃。尤其最近刚收了粮食,家中正是富裕的时候。   杀肯定是要杀的,张采萱暗地打算等天气再凉一些,那样杀出来肉一时半会儿不会坏。   自那之后,婉生经常拿着针线过来找张采萱,天气渐渐地进了十月,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张采萱没法出去干活,只秦肃凛会趁着外头雨不大的时候砍点柴回来。   说起来砍柴,西山上的树木,越发稀疏了。   村长再三告诫众人,走远一点,养养林子,要不然以后西山脚该光秃秃一片了。   婉生放下针线,起身看着外头的雨水,自从他们搬到了村西安定下来,兴许是觉得青山村安全,此时的婉生已经放下了头发,头上简单的插了一支木钗,耳朵上戴上耳坠,村里大部分人是没注意的,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婉生是个姑娘。   张采萱抬眼看她,却只看到她的背影,身形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窈,乌发如云坠下,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就听她道:“这雨就这么一直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采萱摇头,“那谁知道呢,好在粮食已经收回来了。”   婉生没有种过地,对于收粮食什么的也不懂,只道:“这么下雨,爷爷和我都不能去采药了。还有,烘干的药材没有晒干的好。”   她站了半晌,起身告辞回家。   最近她常来,张采萱都习惯了,也不留她,想了想道,“过几天我家会杀猪,你们家要买肉吗?”   婉生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去,闻言收回,眼睛亮亮的,“姐姐,你们家可算是要杀猪了,好多人都念叨呢。”   张采萱失笑,“你回去跟你爷爷说说。”   婉生忙点头,“我肯定说。”不说是傻子,她也馋肉好不好。   外面的风雨已经带上了些许寒意,要是再不杀,等冷起来也不好收拾。   这一次杀猪,张采萱没打算瞒着村里人,也根本瞒不住,干脆告知了虎妞,让胡彻和涂良都来帮忙。虎妞知道,等于她娘也知道,等她娘知道,差不多就是告知了整个青山村的人。   杀猪的那天,张采萱的家很热闹,帮忙的收拾猪的人很多,还有个屠户,算是张采萱的大伯,还带了全套工具过来,很快肉就摆上了砧板。   张采萱早就打算好了,也放出了消息,每家只卖一斤,要不然就分不开了。骨头不卖,留给骄阳炖汤。   那屠户手起刀落,说是一斤,每刀下去都差不多。等热闹的半天过后,猪肉卖掉了一百多斤。其实,不年不节的,也不是每家都舍得吃肉的。   但是有些人就觉得不够,比如虎妞母女,还有抱琴,那边的顾家和齐家,这些人留到了最后,也只是买了两三斤,顾家要了五斤,张采萱特意给老大夫留下五斤,这么一分,一头猪的肉只剩下几十斤了,好在还有内脏和油。那个猪血,张采萱冻好之后,还有好些人要,算是半卖半送送了一半出去,本来一头猪的血挺多,靠他们自己是吃不完的。   天色渐晚,家里终于清静了,秦肃凛把肉搬进厨房,张采萱也打算进去先拿盐把肉腌上,不过盐在对面她院子里,当初她放银子的地方,现在放了盐了,那边烧了炕,冷热刚好,盐不会化。   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已经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张进财搓着手,满脸的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道:“采萱,你能不能再卖点肉给我,你五嫂她……”   张采萱点点头,“你想要多少?”   赵鹃早在两个月前就生下了个女儿,她自己瘦,孩子也不胖,满月的时候张采萱去看了,瘦瘦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挺弱的。   张进财面色一喜,“再要一斤,可以吗?”   刚好村里人搬来的称还没还,张采萱进屋,称了一斤肥肉给他,村里人最喜欢肥肉,觉得瘦肉又柴又没油,不划算。   张采萱虽然觉得瘦肉的好吃,不过赵鹃那样瘦弱的身子还要喂奶,还是肥的比较好。   看到整块肥肉,张进财更加高兴,笑容满面的递过一个布包,“我没称,你拿去称称,要是不够,我再回去拿。”   张采萱接过,今天一天她接了不少这样的布包,屋子里已经装了几麻袋粮食了,感觉差不多,不过还是转身进屋去称,收了五斤,还有剩下的,大概一两把,她装了拿回去还给张进财。   张进财还要推拒,“采萱,你这个肉好,多的就不要退了。”   张采萱硬塞给他,“别让人看到了,我可没有多的肉了。”   张进财秒懂,接了布包,把肉往篮子里一塞,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散在风中,“采萱,谢谢你。”   猪杀了,张采萱和秦肃凛忙了好多天,这个猪喂了一年多,让张采萱最满意的就数油了,如今骄阳还小,如果吃得不好,就容易生病。平时的鸡蛋和肉,张采萱尽量给他吃。但是新鲜猪肉没有那么多,就只能多吃油了。   所以骄阳看起来就比较……胖,双下巴都出来了。当下的人觉得,孩子长得胖有福气,有好些老人就喜欢骄阳。他们喜欢骄阳还有个原因就是,骄阳喜欢笑,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格外喜人。   天气渐渐地冷了,村口的来过的衙差似乎只是众人的梦一般,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以后衙差都不要来了。   可能是老天听不到青山村众人的祈求,眼看着就要入冬,村里暗暗期待着封路,那样衙差就来不了了。但是他们偏偏在十月底到了。   外头寒风呼呼,张采萱听到消息时,正和婉生绣花呢,这个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个聪明的,学起来很快,比当初的虎妞绣的好了不知多少。   张采萱出去开门,门口就是虎妞,她一脸的焦急,“采萱姐姐,我娘方才过来跟我说,衙差又来了,她忙着回去,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张采萱能理解,村口那边,如果去得晚了,就只有从村长那里知道公文的消息了。   但是许多人对于衙差这样又敬又怕的人物,却又想要多看看。虎妞娘就是如此。   婉生也从屋子里追了出来,闻言皱眉道:“现在这么冷,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   虎妞已经转身小跑走了。   刚好秦肃凛今天不在,张采萱只好把骄阳也带到村里去,锁门时,婉生道:“不如让骄阳陪着我爷爷,现在外头冷,要是着凉还容易生病。”   带着孩子也走不快,张采萱点点头,骄阳去陪着老大夫,最起码屋子里暖和。   就算是如此,等张采萱和婉生到的时候,衙差已经走了,只剩下热闹的村口,众人正议论纷纷呢。   张采萱听了一耳朵,大概明白了,这一次他们是来收税粮的,可能是夏天的时候村长的话起了作用,这一次的公文来收的是明年的税粮,不过得翻倍,翻倍交上之后,明年的征兵就不会到青山村来了,不过要是自愿,还是接收的。   村里人虽然庆幸,却也觉得压力很大,翻倍交税就等于口粮少了。正常情形下,一年的税粮差不多占了收成的三到四成,这一翻倍,等于收成得交上一大半。   别看张采萱家交得不多,一年一百二十斤,那还是荒地有减免税粮的结果。这个时候,还是地少一点好。   交了这么多,村里人虽然不舍,不过还有暖房里面的收成,填饱肚子没问题,所以众人才在这里议论纷纷。   如果要是没有暖房或者是暖房只能种青菜,众人可能就没这么乐观了。要知道,就算是有暖房,如果只是种青菜,村里人会不会饿肚子完全取决于谭归。如果他要是不来,可能真得吃青菜汤了。   不来征兵当然是好的,张采萱暗暗松口气,这个时候,其实是村西那几家只有荒地的人压力最小,荒地算是最差的地,交税粮少。再说了,哪怕荒地,村西的地根本就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邻居   其实衙差来征兵时, 村里人都觉得绝望,但是这么久过去,好像接受了得差不多了,如今知道税粮多,但有暖房缓解一二,最要紧是不用送命, 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周围的人虽然是议论,却也知道事情不可更改,上一次那些衙差走得慢,被村长逮住一顿哀求。这一次可能是怕村里人再求,说完就走,干脆利落。   所以,张采萱到的时候, 衙差早走了,村口的大门都关上了。   事实上他们住在村西, 根本不知道村口这边的门由谁看管,因为无论白天夜里, 这门都是关上的, 如果有人来, 就得有人开门, 最要紧是, 得有人守着,看看有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到来。   村口的人实在太多,婉生本就是跟过来看热闹的, 不过也太热闹了点,本以为他们来的那次就已经很多人了,没想到今天更多。她有些怯怯的,因为周围好多人面色不好看,她往张采萱这边靠了靠,“姐姐,税粮是不是很多啊?”   张采萱点头,“原来就已经很多了,现在还翻倍,村里许多人要饿肚子了。”   婉生有些茫然,她从来不知道税粮这些是什么,不过要饿肚子她还是听明白了的,诧异道:“为何要收那么多?辛苦一年,自己没得吃?”   张采萱瞪她一眼,“小点声。”   天上又下起了雨,村长也没心情,衙差递了公文,说清楚事情后,他还没开始求情呢,那边衙差已经冷着脸转身就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嘴里顿时就有些苦,摆摆手道:“大家回,早些把粮食带来 。”   平娘尖利的声音响起,“但是这种天气,粮食拿过来岂不是淋湿了?”   她说完才惊觉自己声音大,忙缩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平娘在对老人的房子和老大夫那两件事上刻薄太过,被村长媳妇警告之后,最近正低调呢,这时候确实是没忍住。   她说的是事实,也没有人说她,众人只看向村长。   村长皱眉,看了看村口谭归的棚子,道,“先放那里面,你们趁着没雨的时候来。真要是湿了,可是不行的。”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公文,那末尾有句话是以前的公文没有的,从去年开始才有,如果到时间粮食没收够,罚税一成。   现在税粮翻倍,一成就是原来的两成了,整个村得千把斤粮食呢。   村长皱起眉,沉声道:“和去年那次一样,如果粮食没够,全部罚税一成,你们得快些。”   下面的人一片哗然,以前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不是逼着村里人不能拒绝别人的借粮?   人家粮食不够,如果求上门。拒绝之后的后果就是罚税一成,如张全富家这样,光是那一成就得一百多斤。   好在今年还算风调雨顺,收成不错,交税粮不成问题,只是交过之后……   村长这话落下,许多人已经转身回家了,最近天上下雨,说不准粮食又受了潮,要是不够干,还得烘烘才行。   婉生靠着张采萱,左右看看后低声道:“姐姐,我们回去。”   张采萱点点头,盘算着等秦肃凛回来就搬粮食过来交了。   低着头算算,就他们家后面的那个荒地,如今也要交两百四十斤了。他们家倒是不怕,前几天杀猪收回来五六百斤,那些粮食都是各家凑的,良莠不齐。干脆就用那个交。   这一次的粮食交得快,可能是虽然知道今年不用交,但是众人被衙差征兵吓得怕了,就怕他们什么时候又来征兵,然后就需要粮食买免丁。如今粮食在众人眼中,不只是饱肚子,还是救命的东西。   三天后,那天难得的阳光明媚,衙差拉走了村里的粮食,这一次来的马车比以前足足多了一倍,还有专门的官兵押送,马车一架架出了村口的大门,直到看不到了,众人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这一回,各家家中基本上都空了。   好在,暖房里面的大麦已经抽穗了,再过半个多月,应该就可以割了。   “要是下雪就好了。”不知是谁,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但是却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是啊,要是下雪封了路,外头的人就进不来了,衙差不会来,不怀好意的灾民不会来,唯一可能来的,只有谭归。   如果封路后谭归再来,他每次都会带着几千斤粮食过来,那可是希望!   交了粮食,村里的气氛都低迷了许多,外头寒风刺骨,等闲张采萱是不出门了,至于骄阳这个闲不住的,刚好最近抱琴家的嫣儿也闲不住,抱琴拿她没办法,只好抱到张采萱这边来。   说起来,嫣儿的玩伴可比骄阳多,因为抱琴家隔壁的胡家和再过去一点的刘家,都有小孩子,但是抱琴不愿意让嫣儿和他们玩儿。   一是实在太脏,他们带孩子可没有抱琴精心,大概是平时习惯了,就算是不忙,也不会让孩子的衣衫经常洗,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衣衫多洗会坏。   是的,张采萱都发现了,南越国的粗布和细布,要是多下几次水,真的很容易坏。   二嘛,那些孩子倒是喜欢过来找嫣儿,看到抱琴的米糕和肉菜,就眼巴巴看着。也可能不是大人教的,现在的孩子都吃不了什么好东西,看到好吃的忍不住也是常事。   “你是不知道,我不过去厨房一趟,刚好看到他伸手抓我炒好的鸡蛋,都是两三岁的孩子,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抱琴看着不远处地上两个孩子正玩球,就怕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嘴上也没空。   骄阳大了些,没有以前缠人,张采萱手中拿着针线,给骄阳做衣,他长得尤其快,衣衫一年就短一截,夏天还能勉强穿,冬日太冷,短一截的衣衫穿起来,就怕他着凉。   张采萱点头赞同,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确实不能如何。”   抱琴眼睛一直放在那边两个孩子身上,实在是前车之鉴太多,很容易打起来,她不敢放松,又道:“还是你这边好,都没有孩子过来。”   张采萱失笑,却没答话,孩子确实是有的,夏天的时候村里有孩子过来,说是过来找骄阳玩儿。张采萱这边的邻居和抱琴那边邻居不同,在老大夫搬来之前,她的邻居是齐家和顾家,再过去是杨璇儿家,再过去是抱琴,各家都离得很远。来往也少。一是不熟,二是都没有孩子过来,骄阳平时就没有玩伴。   骄阳也平时根本不往村里那边去,根本没有熟悉的孩子。那些孩子和骄阳都不认识,又怎会过来找他玩?   不过都是大人指使罢了,那些孩子一待就是半天。张采萱可不惯他们,什么都不给,孩子饿了自然就回去了。几次过后,也就不来了。   不是她小气,而是这种事情开了头就收不了场,当下的孩子确实没有零嘴吃,不说别的,就只那熬油剩下的油渣,对这些孩子都是不小的诱惑。   张采萱笑了笑,“以前是有的,不过几次过后就不来了。”   抱琴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口气道:“你这边不同,我那是真邻居。”   两个孩子经常一起玩儿,张采萱也习惯了,只是……   比如现在,边上的抱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那边的俩已经一人抓一半开始抢了,面红耳赤也不松手,抱琴过去,伸手去拿,“嫣儿,松手。”   那俩人也有经验,谁也不松手,怒气冲冲瞪着对方。   张采萱无奈,抬眼看向无论怎么哄都不放手的骄阳,笑着柔声问,“骄阳,你要不要吃米糕?”   骄阳闻言,瞬间就松了手,往他娘这边跑了过来。跟他抢东西的嫣儿因为使劲太大,还往后退了一步,抱琴还赶紧扶了一把,要不然就摔了。她不仅没生气,还憋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恩情   张采萱也是无奈得很, 对于骄阳来说, 这招百试百灵。要是不这么说, 骄阳能和嫣儿抓着对峙半天, 最后指定是大哭收场。   抱琴当然也知道, 无奈的捡过一旁的粉色竹球, 递还给嫣儿,两个孩子的球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颜色有些不同,但是他们就是能抢起来。   张采萱倒是不觉得孩子抢东西就不要在一起玩,她挺喜欢骄阳如此,想要抢东西就得费心思,要的就是他用心思。   今年一入冬就开始下雪,直到外头下了雪, 抱琴就不来了, 那么冷的天, 孩子出门容易着凉。   雪花纷纷扬扬, 开始还挺好看,后来就大了起来,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不过一日夜, 路上的积雪一脚下去,小半截腿都被淹没了。   外头冰天雪地,秦肃凛还要扫雪,还有后院的鸡和马儿, 各间暖房,今年没了胡彻,秦肃凛忙了许多。   相对的,张采萱也忙起来,总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干活,秦肃凛虽然不让她做,但要让她坦然自若的躲在屋中,她也做不出来。   封路之后,村里人的渐渐地安定下来,各家都欢喜了些,渐渐地有了些过年的气氛。前些日子刚刚收了粮食,还是封路的好。   张采萱回来这几年,一开始确实是灾年,但是最近两年却还算风调雨顺的,收成也不错,还有暖房里的收成也不少,如果是往年,日子应该很好过,没想到根本留不住。   税粮太多,许多人暗暗期待,青山村还是与世隔绝的好,最好外人一个都进不来。哪怕不吃盐也罢了。   以前村里众人一到冬日,外头封路一般就不往村西来了,但是今年不行。外头一冷,人就容易着凉生病。就算没有,煮饭洗衣的人,冻疮总要长的。这个时候就需要大夫了。   前面几年家中备下的膏药用完之后,就全靠偏方或者是……硬抗。   现在有大夫了,而且还算价钱合理,村里人除非实在是抠的,好多都愿意买点药膏。好在老大夫早已备下了许多药材,他们祖孙靠这个为生,尤其治冻疮的膏药,虽然难看了点,黑漆漆的,但是很快止痒,两天就好得差不多,药效奇佳。   这天,外头白茫茫一片,张采萱一般不往外看,看得久了眼睛受不了,外头却有敲门声传来。   张采萱打开门就看到婉生缩着头站在门口,小脸冻得红彤彤的。赶紧侧身让她进门,问道,“这种天气,你来做什么?”   婉生摇摇头,冷得很了,进了院子飞快跑进屋,看到里面的秦肃凛,回头看向张采萱,有些不知所措。   秦肃凛则起身,抱起骄阳,“我去看看火。”   说完,牵着骄阳走了,骄阳早就想要出门,已经磨了半天,此时得偿所愿,兴冲冲跑在前面。   张采萱无奈的笑了笑,婉生等他们都走了,才道:“外头好冷。”   张采萱早就发现她衣衫不太厚,只是头上包了布巾挡风,问道,“怎么跑过来了?”   提起这个,婉生皱起眉,“姐姐,那边的刘承,你知道这个人吗?”   张采萱当然知道,当初刘家还有和虎妞家结亲的想法,只是后来被胡彻截胡。   张采萱点头,“怎么了?”   婉生有些愁,“这两天扫雪,他经常过来,爷爷当然不让他帮忙,但是也争不过他。昨天扫了走了,可是他今天又来了,这会儿已经上了房顶,我……我觉得他心思不纯。”   张采萱有些惊讶,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虽然还小,但肌肤白皙,眉眼清丽,比起村里的姑娘好看不知多少。   婉生垂着头,揪着手指,“我今年十二,再有一个月过完年就十三了,我知道镇上许多姑娘十三就该定亲了,但是……那刘承我不喜欢。”   张采萱疑惑,“为何?”   刘承的名声在村里挺好的,哪怕和虎妞没能结亲,但村里许多人家都暗暗打他的主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村里张姓人多,外姓人根本没几家,不想闺女嫁出去吃苦,就只能在村里选了,而村西的刘承,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婉生看了看张采萱,不确定道:“不知道是不是我错?”   张采萱倒来了兴致,“什么事啊?”   婉生叹口气,“昨天,村里的那个平婶子过来让我爷爷配冻疮药,要我的意思,当初她故意打翻爷爷晒的药,还几次说话难听。分明就是欺负我们祖孙,无论什么药我都不想给她的,并且我还不打算让她进门。要是我去开门,看到是她,我肯定不让她进来。但是刘承来了,我觉得他别有用心,我就回屋了。刚好刘承扫雪下来,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还把她迎了进来。”   她有些沮丧,“后来爷爷把冻疮药给她了。”   张采萱失笑,这件事说不出谁对谁错,刘承还年轻,又是小伙子,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正常,只是他跑去扫雪,别有用心是一定的。   张采萱不说话,婉生那边愁绪满面,“我不想让他帮忙,但是爷爷又不让我上去,爷爷年纪大了,真要是上房顶,其实我也担忧,我……”   她手指越绞越紧,“姐姐,我应该怎么办?”   张采萱默了下,看着面前怯生生的小姑娘,说到底,她也才十二岁。想了想,低声给她讲了当初进义娘对杨璇儿的纠缠。   可不就是因为扫雪?   婉生听了,眼睛越睁越大,“这些是真的?”   张采萱笑了,这些事情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惊奇了。笑道:“村里人都知道,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待得听到进义腿瘸了他娘让杨璇儿许嫁时,坐不住了,起身道:“不行,我得让他回去。要不是他一直在外头敲门,影响不好。我们也绝不会让他进来。”   张采萱哭笑不得,拉过她,低声道:“其实,你和你爷爷都不合适去房顶,不如去顾家问问,他们家愿不愿意帮忙?”   婉生讶然。   张采萱对她一笑,婉生笑容绽开,“姐姐,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让爷爷去问。”   她又坐了半晌,才起身回家。   张采萱对于这种强行帮忙之后,以恩压人的事情比较反感。而且老大夫待人坦诚,也是个好人。   顾家和齐家那么多人,尤其还有娇贵的女眷,肯定是需要大夫的,老大夫只要上门去说,相信顾月景很乐意让顾书他们过来帮忙。这是你情我愿交易,可不是什么恩情。   剩下的事情张采萱就没管了,以老大夫一辈子的阅历,到底如何做他肯定知晓。   等隔日刘承再次上门时,发现老大夫家中房顶上的雪已经扫完,正笑呵呵的送顾棋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有事情耽误了,这章少了点,晚上八点的会多些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脱手   刘承一瞬间有些懵, 反应过来后, 转身就跑。   老大夫见了, 也并没有叫住他, 顾棋本就话少, 他只是听了顾月景的吩咐过来帮忙, 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不过顾家的雪是他和顾书两个人扫,也看到过刘承在老大夫的房顶上。这会儿看到这样的情形, 心下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渐渐地就到了年关,因为封路的缘故,不用担心有别有用心的人进来,或者是衙差进村,说真的,衙差和那些灾民对村里人来说, 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相似的。   只是一个不会被律法追究, 一个违法而已。吃亏的都是青山村众人。   骄阳也被限制着不让出门, 冬日越来越冷, 婉生离他们家最近,最近倒是经常过来找张采萱做针线, 来的时间多了, 她也知道秦肃凛去后面暖房大概的时间, 都趁着那个时候来。   今年过年,各家几乎都不来往,路上不好走,也不费那个劲。   张采萱更是, 除了抱琴,她根本没有熟悉的人,不来往也可,至于村里那边,来回一次太累,而且危险,她还带着骄阳呢,更不会想要去了。   大年三十,张采萱和秦肃凛照旧一起做饭,日子平淡,事情繁杂,但她觉得安定,别看如今青山村众人日子不太好过,但是外头的人也不见得能有多好?   周围的几个村子,粮食收成不如青山村,暖房没有青山村多,而且没有村里人暖房种菜的经验。青山村的粮税这么高,张采萱不觉得别的村会少。   更别提外面逃荒来的那些人了,饿肚子都是正常的,一个不好遇上坏人,命都没了。   骄阳已经快要三岁,吐字清晰,说话字正腔圆,只不会的话他就不说。   这不,还在做饭呢,他就饿了,自己去端了个碗过来,正色道:“娘,吃饭。”   张采萱低下头,看着膝边一本正经的骄阳,有些想笑,耐心道:“骄阳听话,一会儿我们一起吃。”   骄阳伸手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娘,吃饭。”   意思是他要吃饭。   张采萱无奈,“现在给你吃了,一会儿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又不吃。”   骄阳低下头不看她,倔强道,“要吃……”   而他手上的碗,已经被秦肃凛接了过去,张采萱看他一眼,秦肃凛已经道,“我少给他泡点。”   张采萱无奈,“一会儿他真不吃,他已经两岁半,得学着吃饭,那个米粉,不如饭菜好。”   “娘……”尾音微扬,张采萱心里一软,“明天可不能吃米粉了。”   秦肃凛笑了笑,起身去罐子里舀两勺,用热水冲泡了,递给骄阳。   这米粉可不简单,都是秦肃凛仔细挑了好的米和粗粮炒香之后碾出来的,骄阳吃得快,碾个半天,他半个月不到就吃完了。   夜里,骄阳稚嫩的声音和张采萱还有秦肃凛时不时发出的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温馨。   过了年,今年比去年更加冷清,去年偶尔还有回娘家的,今年是真的没有人走亲戚了,渐渐地到了正月十五,西山上的雪已经在化了,路上走的人多了,雪化得更快,等到了正月二十的时候,只剩下泥泞,没有雪了。   之所以走的人多,皆是因为村里各家都在忙着收拾地里的杂草,忙着下种。   这样的情形下,村里那边有人上门来了。   秦肃凛带着全信进来的时候,张采萱满是诧异,因为她和他们家根本就不熟,对他印象最深就是当初一开始灾年的时候,张采萱跟虎妞娘说过留粮食,村里大半的人都留了。但是全信因为贪图那段时间的粮价,高价把粮食卖掉了。后来想要买他哥哥的粮食,刚好他嫂子娘家也指着那些粮食,这两边都是亲人,他大哥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没有卖他,全信不服气,请了村里好多人去评理。   张全信看到张采萱,笑着问道,“采萱,吃饭了吗?”   张采萱含笑点头,“刚吃,大叔有事?”   全信点头,“我今天来,有事情找你们商量。”张采萱转身进了厨房,饭是吃了,但是碗没洗,刚走两步,就听他唤道,“采萱,你别去了,也来听听。”   张采萱笑了笑,“有事情你跟骄阳爹说就行了,我得去洗碗。”   张采萱这样在青山村很正常,女人就是该收拾厨房,正事找男人商量就行。全信无奈,只好跟着秦肃凛进屋。   张采萱在厨房,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屋子里的说话声,全信的声音夹杂在骄阳偶尔稚气的声音中传来。   “秦公子,是这样,你们家要不要买地?”   张采萱洗着碗,眉梢微扬。   买地?   现在的青山村,地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那税粮可都是按照地里收成来收的,张采萱觉得,他们家如今的四亩左右的荒地正好,每年交的税粮不多,哪怕翻倍,也才二百多斤,如果顺利的话,喂一头猪,交税粮得粮食足够了。   如张全富那样的,还买下她爹的地,如今才是真正的负担重,每次交税得好几百斤,看着都心疼。   张采萱之所以不愿意耽误自己干活进去听他说话,是因为她总觉得全信这个人太会算计。   就算是她先入为主的想法,也可能是她对这个人带有偏见。当初一开始灾年的时候,听到消息的村里人看到飞涨的粮价,那么多人都按捺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卖粮得心,偏偏他就把粮食卖了。   这也罢了,另外那些卖粮食的人,谁也没如他一般闹成那样,还请村里人评理。   评什么理?   不就是觉得众人不会答应他哥哥把粮食卖给别的村,会帮着他说话?   秦肃凛的声音随即传来,一口就拒绝了,“我家就两个人,采萱还得带孩子,后面那几亩地我都忙不过来。还买什么地?”   全信靠近他,低声道:“是这样,秦公子,我们家呢,进留今年十八了,村里的情形你们也知道,想要结亲实在太难了,需要的粮食不是小数。我就想着再怎样也不能耽误了孩子,卖点地出来,等他成了亲以后再慢慢买回来。村里宽裕能买地的,就只有村西这边几户人家,而我们只和你们家熟悉,再说了,那地可肥得很,每年收麦子都不少,你们买了不会亏的。”   全信见秦肃凛不为所动,想到方才他拒绝的理由,笑道:“如果要是没空,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家来帮你,不要工钱,只需要给我们吃饭就行。”   张采萱笑吟吟踏进门,“那我们也不买。”   全信回头,看到门口的张采萱,对她的拒绝不以为然,笑道,“采萱,大叔不会骗你,那地是真好,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是舍不得卖的,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算嫁出去了也还是我们张家的姑娘,当初你爹和我算是一起长大的,我卖地,最先想到的就是你了。”   张采萱还是一脸笑意,摇头道:“还是不要,我们没空,再说了,我们只是会种暖房,那肥地落到我们手上,怕是收成还不如后面的荒地,那就糟践了。再说了,也买不起地,肥地可不便宜。”   全信见和她说不通,又看向一旁的秦肃凛,他也满脸漠然,丝毫没有村里那些人听到肥地的激动。到底还是不甘心的,他又说起往年的收成,张采萱只含笑听着,并不表态。   最后见他们实在不要,全信叹口气,起身道:“你们考虑考虑,如果要是想要,可随时来找我。”   秦肃凛起身送他出门,回到屋中,张采萱已经在喂骄阳吃饭了,这孩子最近都是提前饭点吃一顿,然后等张采萱吃完了洗碗的时候,他这边又饿了。   秦肃凛坐在她对面,手指在椅子边上点啊点的,“采萱,其实买下来未尝不可,虽然现在可能会贴些粮食进去,但是等以后税粮少了,那可就是我们家的肥地了。”   张采萱白他一眼,“你也知道现在要贴?”   是的,照现在这样粮税,每年种出来能够交税粮还得风调雨顺,很容易就税粮都收不回来,可不就是得往里贴?   如果不种更加不可能,那地契捏在手上,就得交税粮,如果不种,税粮都交不起了,要是往常,大不了把地收回去,但是现在,把地收回去之后,谁也不知道等待众人的是什么。   这么重的税,其实等于白干,辛辛苦苦干一年,只为了买个免征兵。   往常村里地越多的人越富裕,如今可反过来了,地少的人负担轻,空闲时间可以去种暖房,那个才是如今的主要来源。   全信算是反应最快的,再这么下去,可能以后各家结亲,看的是男方家的地税粮多不多,如果多,就证明他们家地多,那闺女嫁过去肯定是忙的。税粮少,地就少,且有暖房在,也不会饿肚子。   如果暖房多一点,那才是正经富裕的人家。比如村西的刘承,他们家就一点地没有,只有当初买地基时搭上的一点菜地,还是荒地,税粮实在少得可怜,暖房也多。如果不是他家中人口太多,真的是村里各家都想要结亲的对象。   骄阳吃完了饭,非要出门,张采萱干脆牵着他去外头路上走走消食,刚好看到全信从顾家门口出来,张采萱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打算把地卖给顾家。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如今是村里有能力买地的,就只有村西的这些人家了。   反正张采萱是不打算买地的,她对全信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她和秦肃凛两人如今挺忙的,根本没空再去种地,秦肃凛这两天已经和村里人一样,在抽空收拾后面的地了。   全信蹦哒了几天,地没卖出去。村里人也不傻,打听到他的目的之后,众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   这地要是一点都没有,那税粮可就不用交了。不征兵得翻倍交税粮,但若是没有地,无论翻几倍,都跟自家完全没关系啊。   张采萱不会买地,也不觉得这些事情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但是她没想到,张全富会上门来找她。   自从她搬到村西,自觉和张全富一家疏远。别说几个不亲近的嫂子,就是李氏和张全富,几年来来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这还有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搬家,后来成亲,然后满月的席面在,要不然,只怕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张全富站在门口,局促的搓着手,“采萱,你在家啊?”   张采萱点点头,秦肃凛在后面的地里,她侧身让他进门,“大伯进来坐,肃凛在后面,我去叫他回来。”   张全富探头看了看归整得干净利落的院子,摇头道:“我找……肃凛说说话,也别耽误他了,我去后面地里找他。”   张采萱无所谓,转身关了门带着他直接越过中间的仓房,去了后面地里,秦肃凛正翻地呢,衣衫都脱了几件,正干得起劲,额头上微微冒汗。   张采萱走近,去边上的给他倒了一碗水,“喝水。”   看到张全富,秦肃凛停下手中的动作,伸手接过张采萱递上的水喝了,才笑道:“大伯来了。”   秦肃凛素来冷淡,张全富有些受宠若惊,似乎没想到秦肃凛还能跟他打招呼,“快要翻完了?”   确实是快要翻完了,秦肃凛已经干掉了一大半,杂草早已割完,只剩下最后一点就能翻完了地了。   张全富搓了搓手,张采萱的眼睛落到他手上,那上面满是开裂的口子,如今天气冷,干活的人都这样,只是老大夫那边有膏药,如果涂上就会好得多。秦肃凛就涂了的。   他似乎有些紧张,“我来找你们,是想要问问你们,当初你爹的地,你们要不要买回来?”   张采萱先是惊讶,随即失笑,“大伯,我们不要,我得照顾骄阳,只有肃凛一个人干活,根本忙不过来,而且我们也买不起。”   张全富闻言,有些急切,“可以先欠着。”   张采萱惊讶的看着他。   张全富手又开始搓,不看她的眼睛,去看秦肃凛已经翻好的地,“这不是……你是我侄女,当初你也愿意让我欠着,如今我也一样,你什么时候有了银子再还,粮食也行,我保证不催你。”   张采萱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堵,面色也冷了些,“大伯,我们干不完那么多,不要地,当初既然卖给你了,就没想过拿回来。”   张全富诧异的看着她 “那可是你爹的地,你就不想留着,好歹是个念想。”   张采萱清澈的眼睛的直直看着他,“大伯,你真这么想?”   张全富不敢和她对视,“我反正是想要卖,但是那是你爹的地,我想着来问问你,如果你要,我直接给你,银子以后慢慢还。如果你不要,我就去顾家或者刘家,他们应该会买。”   张采萱点点头,“我们不要,当初既然卖与大伯,那就是你们家的。大伯拿去送人都可,不必来问我。”   语气硬邦邦的,张全富当然听出来了,他有些窘迫的垂头,“那行,我不耽误你们干活,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走远,秦肃凛叹口气,“采萱,你别难过。”   张采萱微微偏着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笑意,“别瞎操心。”   见她真没有难过的意思,秦肃凛心里放松下来,唇边也带上了笑,“好。”   他们虽然住在村西,和村里来往少,但是众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张采萱两人都知道,也明白他们如今想要甩开土地的心思,没想到一直让庄户人家梦寐以求的土地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密林   张采萱不知道的是, 此时的张家并不平静, 李氏看到张全富背着手回来, 迎上前问道:“如何?”   张全富叹口气, “他们不要。”   李氏有些着急, “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种地不要紧, 但若是秋收过后还是那么重的粮税……”   未尽之意明显,她语气里满是担忧, 张全富闻言,面色更加沉重了些,“算了,我们本就对不住她,她不愿意买,也别勉强了。”   李氏动了动嘴唇, 也不再说了。   他们在院子里说, 院子不大, 几个儿媳妇可都支着耳朵隔着一道墙听呢, 虽然分家了,但是地方不大, 根本没有秘密, 更何况还在院子里。何氏是个沉不住气的, 一下子就从屋子里冲出来,“娘,话不能这么说,采萱又不是拿不出粮食来, 别说每年八百多斤,就是一千斤,她也……”   “滚进去,老子还活着呢,轮不到你来说话,老二,管好你媳妇。”张全富的脾气突然就上来了,怒气冲冲骂道。   如果是以前,就算是这样呛声,何氏也是不敢的,不过自从分家后,张全富已经不管他们各小家的生活了,何氏本就直接惯了,曾经的小心翼翼几乎都忘光了。   再说,她方才那些话还是对着李氏说的,李氏平日里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也只是嘴上而已。   张全富这话一出,何氏顿时就哑巴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张进福伸手拉她一把,“滚回去。爹娘都在,有你说话的份?”   这一通下来,小李氏她们彻底不敢再说了,不过她们心里都隐隐赞同何氏的话。   张采萱不知道张家发生的事,她正和秦肃凛一起撒种呢,今年天气回暖早,正月下旬,已经有阳光出来了。   等这边弄好,她还可以和秦肃凛一起去西山砍柴,对面的柴火去年没怎么砍,当初胡彻余下的,已经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大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撒种很快,他们家撒得稀,一天就差不多了。   翌日早上,西山上还有隐隐的雾气,这样的天气挺好,过会儿还有太阳出来。   张采萱一大早就起来蒸馒头,秦肃凛去了后院喂鸡喂马,等收拾好了,早饭也得了,张采萱拎着篮子带着馒头和水,秦肃凛背着骄阳,往西山上去了。   他们出门已经不算早了,因为骄阳的缘故,他们想半夜出发根本不可能。   西山脚下经过一个冬日,树木又稀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村里各家都有暖房,冬日还要烧炕,每家的柴火消耗都多,还有些人家夏天来不及砍柴,没有备下足够的,到了冬天就只能在西山脚随便砍些。   两人一直往上,渐渐地路旁的树枝都比先前张狂了,路越来越小,骄阳也由背改成了抱,就怕扫到他的眼睛。   骄阳倒是很兴奋,被秦肃凛捂着眼睛还抽空左右看看。   突然前面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很快飞出来一个东西,离得太近,吓了张采萱一跳,她忍不住后退一步,身后的秦肃凛忙扶住她,“还是我走前面,你真不行。”   一直都是秦肃凛开路,张采萱觉得他带着孩子不好走,非要走前面,这还没走多远呢,就被吓一跳。   张采萱没注意秦肃凛的话,看着飞走的艳丽颜色,感叹,“野鸡啊。”   秦肃凛失笑,“我经常看到。”   也对,这边属于林子深处,平时少有人来,他们两人可能算是今年来得最早的。   张采萱来了兴致,“你说,我们要是挖几个陷阱,能不能抓到兔子什么的?”   秦肃凛摇头,“没那么傻的兔子。”   张采萱不满,哪怕此事不成,也不能直说啊。“没你怎么泼冷水的啊。”   骄阳伸手一指,“鸡。”   张采萱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伸手接过骄阳,“得了,就这里。”   秦肃凛拿着刀去砍柴,张采萱拎着篮子赔着,带着骄阳四次转转。   快要二月了,草木复苏,树枝上带着浅绿色的芽尖,此时阳光洒下,倒不会觉得冷,张采萱闻着面前的叶子,伸手摘下来闻了闻,香叶是这个味道没错啊,但是这叶子怎么不像呢,明明是椭圆的,到了这里成了滚圆的了,确定没错,她干脆拿出刀开始挖,反正这株不大,挖回去种着挺好,万一不是就当柴烧。   混合着那边秦肃凛砍树沉闷的声音,张采萱刨出来了一株疑似香叶的株,只一尺左右,裹了放进篮子刚好。   到了午时,张采萱烧了火烤了馒头片,秦肃凛也过来歇着,“采萱,明天你们别来了。”   张采萱白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这个地方的林子已经有点深,虽然不至于有狼,但若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面,应该会很孤单,反正她留在家中也只是打扫做针线,她都做了一个冬日的针线了,出来逛逛挺好。   再说,骄阳已经快要三岁,张采萱得让他知道些人间疾苦,可不想什么都做好了送到他手上。没什么比亲眼看到更来得直接。   秦肃凛不以为意,嘴上笑容却始终未落,伸手取下烤好的馒头片,吹凉了递给骄阳。   骄阳推拒,“爹,你吃。”   张采萱颇为欣慰,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秦肃凛也挺欣慰,收回手,三两口就吃完了。骄阳先是一愣,然后,眼眶渐渐地红了,转而看向张采萱,委屈巴巴,“娘……”   这是……本来想客气一下,没想到秦肃凛一点不客气啊。   张采萱哈哈大笑,伸手搂过儿子,“骄阳,你从哪里学的?”   骄阳满脸委屈,眼泪汪汪道:“嫣儿就不会这样。”   他说得飞快,张采萱还是听清楚了。意思是嫣儿和他爹不会这样,他大概是看到了涂良不吃嫣儿的东西。   秦肃凛伸手敲了他一下,“这件事情呢,就是告诉你,别假客气。真要是不想给,就别装大方。”   张采萱已经又取了一片馒头,骄阳正啃得欢,被敲了也顾不上。   吃过了饭,秦肃凛又去砍柴了,沉闷的声音一直响到了午后,终于那颗大树倒了下去。张采萱之所以会跟着他来,就是听到他说想要砍颗大点的,比较熬火。大的就代表他要砍半天,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中,张采萱只是想要陪着他,中间在他歇气的时候还上手砍了几下,虽然没砍多少进去,也是一份助力。   秦肃凛剔了枝丫捆在一起,还得把树木砍成几节,要不然根本拿不回家。   张采萱看着圆滚滚的树木若有所思,“肃凛,不如我们它滚回去。”   秦肃凛问问挑眉,“但路上有树木拦住。”   张采萱试了试,用力往下一推,树木很重,秦肃凛见了也帮忙推了一把,树木瞬间就往下落去,只听得到树林里树木滚过,还有树枝断裂,也有飞鸟惊起,半晌,下面的声音才停了。   看来收效不错,张采萱扬起眉,满脸笑容,“能挪多远算多远,好歹省点力气。”   两人一路往下,秦肃凛还拖着一捆捆好了的树枝,走了老远,才看到草丛中的树木。   两人再次推了一把,他们直着推,就这样慢慢的,到了周围树木稀疏的地方,他们不再推了,就怕撞到了人。   骄阳此时已经昏昏欲睡,张采萱背着他,秦肃凛见了,道,“我们先回去,一会儿我再来弄。”   “姐姐……”   底下有人唤,张采萱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婉生,忙应了一声。   很快,就听到有脚步声上来,随即婉生的身影出现,声音清脆,“姐姐,你们砍柴回来了?”   这声音似乎带着满满的欣喜,张采萱惊讶的看向她,随即就看到了她身后的刘承。   顿时了然,这是还不放弃呢。   张采萱看向婉生,“你一个人来的?”   婉生眨眨眼,示意了一下身后,点头道:“爷爷在家磨药,我想着最近药材可能长出来了。”   刘承看到他们,倒是面色如常,上前笑着打了招呼,秦肃凛点点头算是应了,张采萱笑着问,“刘承,你也来砍柴?”   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看到他手中的柴刀了。   刘承笑容舒朗,“是,刚好遇上婉生了。”   不知怎的,张采萱听着他口中唤出婉生的名字,多了几分亲近。   年轻男女,这样可不好,最起码对婉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张采萱不和他说话了,转而看向婉生,笑道:“婉生,要回家了吗?我们要回家了。”   婉生毫不犹豫,“要。”   答应得太爽快,多了几分迫不及待,刘承面色黯然了些。   婉生非要帮她背骄阳,张采萱也不拒绝,伸手去拖秦肃凛的那捆树枝,因为是下坡,倒是不费劲。而且这边已经过了卧牛坡,下山没多远了。   秦肃凛就去弄那节树木,刘承还上前帮忙了,一行人下山时,天色已经不早。   到了村西的小路,该分路了,秦肃凛跟刘承道了谢,婉生则早已背着骄阳走在最前面,丝毫回头的意思都没。   张采萱陪着婉生,察觉到后面刘承的视线,她低低道:“往后,你还是别一个人上山了,人言可畏。”   婉生沉默了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了家,骄阳已经睡着了,虽然他才三岁,但身体好,婉生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张采萱接过放到床上,骄阳都没醒,睡得这么沉,可见他今天真的累着了。   婉生咬着唇,“姐姐,你们明天还去吗?我想要和你们一起,我得采药,家中的药材好多都没了。”   张采萱点头,“去,可能抱琴他们也去,人多了有伴,还热闹。”   婉生放松下来,面上就带了微微的笑意,“那明天我在家中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药锄   多了抱琴他们, 婉生也自在些, 如果只是她和张采萱夫妻两人, 外人倒是不会说闲话,只是会有点尴尬。   那种一家人里面加个外人,会显得格格不入。   抱琴也确实要砍柴了,他们家平时的活计没有张采萱两人算的那么好,比如秦肃凛去地里,张采萱也会帮着洗衣做饭打扫,那样秦肃凛回来就不怎么干活。但是涂良和她不是这样, 涂良不让她干活, 最多让她做饭, 其他的都是留着让他回来干,早上的时间一般都出不了门。   再有,张采萱他们可是请了胡彻砍了两年柴,实打实的堆了一院子柴火。抱琴他们家就靠着涂良抽空去砍,每年够烧就不错了, 如今家中所有的柴火经过只够烧半个月了。万一下雨……柴没得烧。   涂良和秦肃凛带着孩子走在前面, 张采萱和抱琴还有婉生拎着篮子跟着他们, 低声说话。   婉生也没有和以前一样边走边挖, 她打算跟着他们走远一点, 那些地方以前她和爷爷都没去过,一定有许多药材。   说起来她的那个药锄是真的好用,反正张采萱挺喜欢的,而且骄阳拿着也很顺手, 如果可以,她想买一个回来让骄阳学着翻地。   大人的药锄,落到他手上就成了锄头。   张采萱这么想,当然随口就说了,“要是可以去镇上,我也买个给骄阳挖土。”   抱琴眼睛一亮,看向婉生手中拎着的药锄,小小巧巧的,赞同道:“真的可以啊。”   又惋惜地摇头,“可惜现在没地买。”   “婉生……”   突然有声音从边上的林子里传来,随即刘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满脸笑容,语气带着微微笑意,“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你别怕,我陪着你。”   婉生面色一白,往张采萱那边靠了靠,“我跟你没关系,不好让你陪,我和姐姐还有抱琴姐姐她们一起,我觉得挺好。”   她面色虽白,却直白的一口拒绝 。   刘承拎着柴刀走出来,面上笑容不变,“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是个姑娘家,和她们在一起……不太合适。”   和她们不起不合适,和他一起合适?只怕刘承已经将婉生当作了未婚妻。   张采萱微微皱眉,如果是一般的少年慕艾,男未婚女未嫁的,刘承也和她们这么多人一起,并不算是失礼,外人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婉生从语言到动作无一不是拒绝的态度,她不相信刘承看不出来,就算是这样他还要勉强,这就是骚扰了。   而且,当下对女子的名节尤其严苛,刘承这么纠缠,对婉生不好。想到这里,张采萱拉了一下婉生,有意无意挡住她的身形,笑道:“刘承,你也上山砍柴吗?”   刘承看不到婉生了,被张采萱和抱琴挡了个结实,闻言点头道,“是,我家中没地,最近我爹娘在忙着暖房,我只砍柴就好了。”   这话带着点优越感,许多人都知道,如今没有地有暖房的人家吃香,儿女的婚事都会顺利一些。   张采萱笑了笑,“只是我们要去白云坡,太远了。”怕是不顺路。   话中拒绝他同行的意思明显,抱琴也笑呵呵道:“刘承,昨天我看到村里的全义大叔往你们家去了,你……”   刘承面上闪过惊慌,忙看了看婉生,“我不知道这回事。”   抱琴满脸惊讶,“哟,那我怎么听你娘和胡大婶说,你们家就要有喜事了。”   上下打量刘承一番,“你还不知道啊。”   语气夸张,满脸的好奇,活脱脱一个村里八卦的妇人。   刘承也狐疑起来,“真的?”   抱琴一笑,“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刘承站不住了,起身就开始下山,“婉生,我回去问清楚,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定亲。”   本就是下坡,他走得飞快,脚步声和树枝拂过的声音渐渐远去。几息过后,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婉生苍白的面色缓和了些,悠悠道,“我倒是希望他娘能帮他定下亲事。”   抱琴笑了笑,“别怕,你要是真不愿意,他们逼你的话,你就去找村长,他还算公正,不会逼着你们的。”   而且,抱琴没说出口的是,刘家和老大夫都是从外面搬进来的,老大夫算是村长媳妇求着留下来的,只要婉生不答应,村长媳妇一定是帮着她的,前提是她的名声别被刘承毁了。要是毁了名声,婉生要是不嫁,也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张采萱也明白这些,只嘱咐道:“你一个人,千万别落单。”   婉生咬着唇点头。   家中已经没有药材,最近天气虽好,但早上都有露水,有时候夜里还会下小雨,路上湿滑,老大夫就不好出门了,他年纪大了,万一摔一跤可受不住。婉生也不想让他来。   “走。”前面的秦肃凛他们已经走远,是张采萱示意的,要是两男人走远了,刘承总不好非要和她们一起了。   一行人到了昨天秦肃凛砍柴的地方,秦肃凛和涂良开始砍柴,张采萱和婉生一起往林子里逛,说是陪着她,其实是想要找找看有没有认识的可以吃的东西。   涂良当初是猎户出身,吃午饭的时候听到张采萱说看到有野鸡,笑道:“明天我带了我的箭来,说不准可以抓。”   抱琴眼睛一亮,当初涂良可是靠着这个为生,抓野鸡还不是手到擒来。赞同道:“对,抓鸡回去炖汤喝。”   等他们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今天秦肃凛砍的柴比昨天那棵还要大些,涂良也差不多,他们俩一起从山上推下来,倒是不费劲,只是到了西山脚,就得抬着走,两个人抬一棵都很费劲,张采萱和抱琴带着先走了,去村里找人,刚好遇上平娘,她满脸笑容从抱琴家那边过来,看到三人,眼神尤其在婉生身上落了落,“你们回来了?”   张采萱看到她,就想起当初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大婶在这边做什么?”   平娘乐呵呵的,“有喜事呀,四月十六,我们家盼娣和刘承大喜,到时候你们都来啊。”   听到这话,婉生面色瞬间松快了,笑容也大,“我们一定来。”   抱琴面色古怪,“你们家盼娣,好像才十二?”   平娘摆摆手,“过年已经满十三了,该成亲了,我也不敢耽误了她。”   这个盼娣可不是平娘的女儿,而是她大儿子家中的第一个女儿,是她的孙女。   十三成亲,哪怕在这青山村,也太早了点,不过都是父母之命,说到底都是人家家事,外人也不好说。   平娘满脸喜气的往村里去了,抱琴看着她走远,低低道:“婉生,现在你可安心了。”   确实可以安心了,当初进义对杨璇儿那般上心,大冬天跑来扫雪,成亲后却再未和她有来往,如非必要,村西这边都不来,而且媳妇早已生了孩子,偶尔张采萱去村口,看到他还把儿子扛在肩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都如此,刘承往后应该也不会再纠缠了。   婉生满脸笑容,猛地点头,“我们家中备下的药材大半都没了,最近正是要多上山的时候,往后我自己上山也没事了。”   张采萱忙道:“别,最近还是先和我们一起,等天气再好些,让你爷爷陪着你。”   就算是刘承不再纠缠,可不代表村里的那些适龄年轻人就放弃了,婉生和老大夫看得到的家业,就是那房子和暖房,这些都是村里人如今稀缺的。   婉生乖巧应了,又慎重谢过。   翌日早上,一行人在村西的路边汇合,再次往山上去,走到昨天的地方,刘承拎着一把柴刀等在那里,眼眶通红,浑身颓然。   抱琴和张采萱对视一眼,这是还能没放弃?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穗子   刘承不看她们, 只看着婉生, 语气认真, “婉生,婚约之事不关我事。”   婉生本就对他无感,其实隐隐厌烦得很。好不容易听到他定亲,正觉得安心呢,闻言瞪着他,“她是你未婚妻,你还说不关你事。你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个, 难道关我事?”   不待大受打击的刘承再说, 婉生继续道, “我们本来没关系,只是邻居,你有没有未婚妻都不关我事,等你成亲时,我和爷爷会和采萱姐姐他们一起上门贺喜, 对了, 那两天多谢你帮我们家扫雪, 一会儿我让我爷爷给你娘送一盒手油当是谢礼。上一次爷爷拿给你, 你还不要, 确实是我们没想周到,谢礼嘛,合该送上门才显诚意。”   刘承听着她语速飞快的说着这些话,眉眼间神采奕奕, 真的对他定亲一事毫无失态,更别提有丝毫伤心之意了。   刘承眼眶更红,不像是伤心的,更像是被打击得绝望一般,问道:“你就真的对我……”   先前他们说话,张采萱没管,婉生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让刘承断了心思也好,要是拖拖拉拉不拒绝才是对两人都不好。但他没想到刘承开口就是这些,万一被人听到,对婉生名节有伤,当下清咳两声,打断他的话,“咳咳……刘承啊,我们得去白云坡呢,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路了。   说完,拉着婉生就走,方才她那番话,已经很明白了,刘承还问,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婉生顺着她的力道,走了几步后回头,再次强调,“刘承,我们只是邻居。”   说完,再不回头,脚下加快往山上走了。   刚刚走几步,就看到路旁草丛里呆呆站着个浑身补丁的姑娘,她也拎着一把柴刀,此时正在发愣,看到她们一行人上来,也没打招呼,只愣愣的盯着婉生看。   抱琴见了,皱起眉来。   张采萱没看到过这个姑娘,有些茫然。   她不打招呼,张采萱她们也没说话,几人就这么从她身边过去了。   都走远了,抱琴才道,“那个就是盼娣了。”   张采萱:“……”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狗血了。   婉生有些慌乱,“她不会恨上我?”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这还真挺难说的,要说盼娣也没错,未婚夫心中另有他人,她找谁说理去?   想想要是自己遇上这种事情,可真是够糟心的。   但是婉生也没错啊,她一个小姑娘被刘承纠缠,也是无辜的。   真心是一团乱账。   张采萱看向前面走远的秦肃凛两人,他们带着孩子也比她们走得快。忙道:“婉生,你放心,他们不敢对你如何。走,干活要紧。”   刘承再没有找过婉生,就算是和婉生在路上遇到,也只是随口打句招呼,真的只是邻居了。婉生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秦肃凛和涂良天天上山砍柴,值得一提的是,涂良真的可以抓到野鸡,而且他还会挖陷阱,除了一开始几天空手而归,后来都多少能抓到点东西。   秦肃凛有样学样,也跟着挖陷阱,倒真的抓到了一只兔子。   兔子腿上被扎伤了,灰扑扑的不太好看,骄阳看到后却很喜欢,抓着不撒手,“爹,兔子是我的。”   秦肃凛含笑摸摸他的头,“是你的。” 他最近教他的东西,想要就得自己争取,   得,兔肉肯定是吃不成了。   转眼二月中,阳光明媚起来,地里的苗已经清幽幽一片了,看起来格外喜人。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村里人突然发现今年暖房里面的麦穗,空壳格外多,照这么下去,收成应该不多。   张采萱家中的却没受影响,她是知道的,一样的东西紧接着种的话,收成会渐少,所以他们家的暖房每次收成过后,都会洒上她备的“有机肥。 ”   其实就是原先她挖回来的腐土和鸡粪还有猪粪,里面还加了点切碎的麦秆和挖来的土。村里人的暖房,地上的土其实不厚的,想着什么时候暖房不种了,土一收再整整地,就又成了屋子。   张采萱没有这个顾虑,本身他们家房子足够多,不需要那些刻意做出来的暖房拿来住人,平时盖土和撒种,是真的当作地来种的。   如果是别的事情,村里人还能忍住不问,但是事关暖房,跟各人会不会饿肚子息息相关,众人顿时就忍不住了。   最先来的,还不是虎妞娘,而是李氏。   李氏虽然嘴上说和张采萱亲近,让她将张家当成自己娘家,除了当初生骄阳他们家来过,算是亲近的亲戚走动过那一次,之后就再没来往过了。当然了,也跟张采萱这边的冷淡有关系。   李氏进门后,直奔主题,“采萱,你们家当初种青菜种得好,这一次的大麦穗子如何?”   张采萱摇头,“没收回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今年收成如何。”   李氏也知道自己太急了,缓了缓语气道:“采萱,要是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可千万要告诉大伯母。你五哥家的孩子才几个月大,瘦瘦弱弱的,我看了都揪心。还有你四嫂已经有孕了。大伯母不求别的,只想要我们一家人不被饿死。我们总比村里那些外人亲近不是?”   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   张采萱心里了然,只怕他心里觉得自己亲近虎妞娘,和她们过于生份了。   张采萱想了想,不管亲近不亲近,她都不会看着村里人收瘪穗子,然后饿肚子。于是道:“我们家的暖房,每次收成过后,都会重新覆上一层土。”   这也是事实,那有机肥不也是土么?   李氏微微皱眉,“要是真如此,以后那屋子可就不能用了。”   张采萱随口道,“都要饿死了,还顾得上屋子?”   她能告诉李氏这些已经仁至义尽了,自觉并没有欠他们一家人的。在她眼中,张家甚至比村里那些陌生人还要疏远一点。   李氏哑然,“是这个理,等这一次收成过后,我就让他们重新搬些土进去。”   他们一辈子种地,当然知道那粮食几年之后就会收成少一年,都是正常的,最好的办法是,种一次之后换一年种别的。现在没办法换,本身暖房种出来的大麦只能勉强糊嘴,如果要是换了别的,只能饿肚子了。换东西种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换下里面的土了。   李氏回去了,张采萱本以为李氏得了方法,很快就会在村里传开,但始终没有消息传来,等到虎妞娘上门时,外头已经过去了两天。   虎妞娘进门,没问方法,只叹口气道:“采萱,这一次可怎么办?”   张采萱先是诧异,随即道:“其实可以换土,你没听说吗?”   虎妞娘狐疑,“没有啊。”待明白张采萱话里的意思后,瞬间一喜,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可以换土嘛,不能换地里的东西,就换掉那茬土啊,又不是外面的地没法换。”   虎妞娘欢欢喜喜的走了,午后又上门,送来了一只鸡,“我知道这比不上你帮忙的恩情,不过这是我家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张采萱当然不要她的东西,“留着给你小孙子下蛋。”   虎妞娘苦笑,“鸡太老了,已经不下蛋了,本就是要杀的。”   张采萱也发现了她后院喂的鸡中,有两只没下蛋了,只以为它歇蛋,过段时间就重新下,虽然歇得有点久就是,她都没想到是老了。   对了,那两只好像是她专门买的大母鸡,买回来就开始下蛋,说不准人家拿它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张采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生活的小窍门,她还有得学呢。   虎妞娘回去之后,村里众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办法。上门的人自然就少了,基本上的人都打定主意等收成过后就换一茬土。不过也还是有人上门送谢礼,都是几个鸡蛋或者一两斤粗粮。   当然,更多的人没打算上门道谢,张采萱也没想着让众人感谢,她只是希望自己生活的地方平和一些,别像外面那样艰难。   只有不饿肚子才会平和,目前来看,青山村其实很不错,没有人会想着做那无本买卖。   暖房有了收成,外头的地里麦苗绿油油一片,村里人虽然忙碌,整天不是砍柴就是除草,但众人面上都带了笑容。   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阳光也有点热烈,反正午后那时候,没事的人是不会想要晒太阳的。眼看着刘承的婚期就要到了,这个时候,谭归来了。   张采萱就纳闷,谭归每次来只带三两个随从,但是却每次都能平安到村里,看他怡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被打劫过。   谭归这一次还拎了个包袱,手中端着一盆……花。   张采萱看着那一小盆开了小白花的植株,上面的叶子呈椭圆形,仔细观察半晌,她笑着问道,“谭公子这个是什么?”   这个,怎么看都有点像是……辣椒啊!   看到疑似辣椒的植株,张采萱是很兴奋的,不过她按捺住了。   谭归把花盆往桌子上一放,额头上微微冒汗,手中折扇展开扇风,道,“听说这个唤金钱果,结出来的果实是黄色,很好看,而且招财。我干脆给你们送一盆过来。”   听到结出来的果实是黄色,张采萱有些纳闷,再次看了下那植株,确实是辣椒没错。   张采萱干脆直接问,“能吃吗?”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谭归哑然,哭笑不得,“不能,听说很烧舌头,说不准还有毒。”   张采萱愣了一下,很烧舌头,随即反应过来,南越国可没有什么东西辣,这么说也没错。她看着那盆“小白花”,眼睛火热了些,还真是啊。   看着它,就跟看到冬日里吃火辣辣的锅子啊。   秦肃凛扫她一眼,伸手给谭归添茶,“谭公子此次过来,有事情吩咐吗?”   谭归点头,伸手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瓦片,和张采萱家房顶上的颜色浅一些,而且薄些,“我试过了,这种瓦片换上,能够稍微提前一些收成的时间,大概三年能多收一回。你们村算是都城附近暖房最多也种得最好的村子,所以我那拿过来,问村里人愿不愿意换上?”   张采萱伸手接过,薄薄的一片,“那冬日里岂不是更要费柴火?而且这样的,要是雪下大了,会不会压断掉?”   谭归叹口气,“没办法,压坏了只能赶紧换上新的。”   张采萱默然,要是特意让村里人换,只为了三年多收一点,他们指定不愿意。这个平时还得注意着换下坏掉的,要不然得漏雨。   除非是老大夫那样的房顶,他肯定愿意换。   说起老大夫的房子,那上面用的瓦片都是村里各家造房子剩下之后他买过来的,后来还是不够,就用了以前张茵儿造房子时,拆掉的那个旧房子的瓦片。再不够之后,当初那老夫妻垮掉的一半房子掉下来的瓦片都把好的挑出来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一转眼就要过年了啊,悠然天天不太出门,都没什么感觉,日子过得好快。   我发现买东西会让人兴奋,虽然钱花了,但还是很高兴。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席面   秦肃凛实话实说, “可能他们会不愿意换, 不过新造的肯定愿意用。”   不用没办法, 根本没地方买去。   谭归默了下,“不愿意换就算了。”   张采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谭公子,你这个薄瓦,收银子吗?”   谭归理所当然,“当然收, 这瓦片是我找了多年的老匠人研制出来的, 而且现在运到青山村, 路费也要不少,不过我会便宜些,就和你们现在买瓦片的价钱一样好了。”   如此一来,那些想要买瓦片的人,肯定是买谭归这个了。因为以前那种, 得去镇上拉, 青山村众人这两年造房子, 用的都是以前的瓦片, 村里好些人, 因为瓦片不够,又不想花银子买,干脆把房顶上的瓦片匀了些出来,盖得稀些, 能省出不少来。   这么一算,如果谭归愿意给众人送到村口,买的人应该不会少。   看到谭归轻飘飘的说会送到村口,张采萱忍不住问道:“谭公子,现在路上安全吗?”   谭归默了下,面色也慎重起来,摇头道:“不算安全。”他抬眼看向秦肃凛,“不过你们如果要出去,可和我一起,然后我再让人护送你们回来。”   去镇上或者都城,张采萱确实想去,但是她不想欠谭归太多。还有就是,他们这样的贵公子,尤其谭归如今还在城郊弄一大片暖房养活那么多人,肯定是碍着别人的眼的,都城中指定有人盯着他。他要是特意吩咐人护送他们安危,只怕会落入谭归的对手眼中,张采萱最不想的,就是成为这些上位者博弈的工具,生死不由自己。如果真是如此,这和当初在周府时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想,就在这青山村中,安生过日子其实挺好。   秦肃凛已经拒绝了,“不了,我们家中不缺什么,没必要麻烦谭公子找人。”   谭归沉默,“这两年已经比前两年好多了,收成也多,只是桐城那边的收成不如以前,都城郊外的灾民还不肯散去,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各地方山贼时常作乱……”   总之一句话,外头很乱,有些地方的地没有人种,所以南越国粮食不够吃,物价居高不下,始终没办法恢复以前的日子。   谭归离开前,再次询问他们要不要出去,张采萱两人都拒绝了。   谭归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问道:“那你们有什么东西想要让我帮忙带的吗?”又补充,“如果我没空过来,会让运瓦片来的车夫帮你们带。”   张采萱摇头,秦肃凛默了下,才道,“如果可以,帮我带两把药锄。”   谭归一愣,点头道,“好。”   随着谭归离去,他可以帮众人拉瓦片到村里的消息随即传开。   如今村口随时有人守着,可以说不认识的人根本进不来,谭归到来,最先知道的还是村里人,村长自然是最先知道的一波,消息就是他说出来的。那么谭归此次到张采萱家中,就真的是送那盆……花。   张采萱将花盆搬到了窗户边的桌子上,再三嘱咐骄阳不能碰。走近了仔细看,已经能看到那花朵根部有小小的黄色果实。   张采萱有些纳闷,她记得红辣椒是先长青椒,然后才渐红,没想到这黄色的是长出来就是嫩黄的。她看了半天,怎么看都是辣椒,想到她种的白萝卜,可能这些植物都有差异。   老大夫是最先定下瓦片的,他的房顶上的瓦片本就盖得稀疏,如今能买,当然要加些上去。不只是他,村里好多人都买了谭归的瓦片,这里面可能还有些众人对于谭归的谢意在,不过瓦片这样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稀缺,村里好多人都盘算着再多造几间暖房呢。   确实有许多人都想要造暖房,但是好多人都没有地方了,本来各家离得近,除了后院养猪和养鸡的地方,就只有每家院子里留下的菜地。如今各家的菜地基本上都没了,再想要造暖房,是真的没办法造到院子里了,那么……买地呢?   这些先不论,那边的刘家婚期到了,众人都备了贺礼上门,张采萱也不例外,无论刘承当初如何纠缠婉生,但是他们家也是青山村的一份子,平时还是要相处的。再说了,当下的人,成了亲就没那些花花心思了,当初的进义不就是这样?   张采萱没有直接去刘家,而且去找了抱琴一起去。   刘承算起来是四嫂刘兰芝娘家的堂弟,如果张采萱和张家众人关系好,贺礼还得较众人丰厚些,张采萱不管这么多,只和邻居一样,人家送什么,她就送什么。一是四嫂和她关系一般,她也没想和她亲近。二是刘承纠缠婉生的事情让她觉得,刘家人有些难缠,她就不相信,刘承大冬天的跑去给老大夫扫雪,刘家众人不知道。   抱琴和她牵着孩子到时,村里大半的人都到了,两人找了个桌子坐下,边上还有虎妞,对面坐的都是村里过来的妇人,和她们不熟,但是和虎妞熟,一直都在说最近的瓦片,还有哪家盘算着造暖房的话。   张采萱和抱琴偶尔也接一两句,那些妇人对她们倒还和善,说话都笑呵呵的。   只是,饭菜上桌,那几个妇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了。如今村里的喜事越发敷衍,但馒头还是每人能吃上一个的。   这个桌上更甚,没有馒头,只有一盆糊糊,还有一盆青菜,里面夹着几片肉,实在太简薄了。   边上一个妇人不屑道,“好好的婚事弄成这样,哪里有一点喜气?”边说话,筷子还在碗上敲得叮叮当当,显然很是不满。   “现在确实难,弄成这样不错了。”虎妞对面的妇人打着圆场。   “吃!”一开始说话的妇人撇撇嘴,端起碗看向众人,“我看啊,刘家是不想处了,抠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丧事呢。”   这话很刻薄,不过也没人反驳,确实是差了些。   不说别的,最起码得再上几样菜,哪怕拿酸菜凑合呢。馒头一人一个,也好过只上一盆糊糊,哪怕再难,谁家还缺这盆糊糊吃?   这分明是想要赚众人的贺礼?   村里人办喜事,众人都会带上些贺礼,一两斤粮食,亲近的拿些鸡蛋或者肉,还有抓只鸡什么的,一般情形下,一场喜事的席面下来,只要不是太好,基本上贺礼和花费是扯平的。如果有几门实打实的亲戚,说不准还有得赚,但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干,因为实亲戚也是处出来的,喜事多了,人家也不愿意送厚重的贺礼了。   这边吃饭,那边新娘子就迎进门了,待众人看到新娘子身上的衣衫时,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张盼娣的身上的衣衫,也只是平时的旧衣,膝盖和手肘处还有块不甚明显的补丁,说是新娘子,看那身形,只怕跟人家十岁的姑娘都差不多。要不是头上盖了一块红绸,谁也不会觉得她是新娘。   桌上有妇人低声道,“那平娘,真是丧良心,总归是张家的闺女,她就这么作践。”   边上几人深以为然。早早的成亲就罢了,好歹给人做一身新衣啊。   刘承倒是一身新衣,只胸前戴了朵大红花,那花上面还有折痕,看样子也不像是新的,应该是他哥哥用过的。他牵着张盼娣进来时,左右环顾一番,没有丝毫婚事简单的窘迫,倒像是在找人,一眼看到抱琴和张采萱时,眼睛一亮,仔细在她们周围找寻一番,还是没能看到想要看的人,眼神渐渐地黯淡下去,牵着张盼娣去了堂屋行礼。   婉生当然没有来,当初她虽然说会和爷爷一起来送上贺礼,但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还是躲开的好。   那边行礼,外头已经有人吃完了丢筷子出门了,刘柱在外头一再挽留,有些让对着他笑笑,更有的直接甩了脸子就走了。   刘柱心里有些苦,别看他们家有暖房,还没有地,乍一看挺好,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家中人口太多,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的,今天这样的席面,还是找隔壁刘家和胡家借过粮食才摆出来的。而且这一次的婚事,刘承自己都不上心,又能好到哪里去?   无论村里人怎么鄙视刘家的席面差劲,还有张盼娣的新娘子衣衫,人家还是稳稳当当的办完了喜事,除了少数人甩脸子,就这么过去了。日子一长,谁还记得啊。   张采萱吃完饭,也并没有多留,她算是知道了,为何村长媳妇会借由家中事忙推脱掉刘家的席面了。要知道村里各家的席面,都是她来掌厨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公认厨艺好的村长媳妇,也拿刘家这样的席面没办法。谁也不会把一锅青菜糊糊熬出花不是?   反正她是没吃多少,只勉强喝了一碗。不是她挑,那粗粮糊糊实在噎人,要不是怕倒了浪费,可能好多人都喝不完一碗。   好在秦肃凛没有来,他一大早就和涂良去了西山上砍柴,村里还有好些人没来,实在是家中太忙,要不然都会来,对于村里人来说,吃席算是打牙祭。那几个妇人之所以不满,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刘家的事情张采萱没有再想,她回家后又带着骄阳去后院看兔子了。   当初秦肃凛抓到的兔子到底是没能杀,骄阳实在喜欢,每天都要看两次,于是就养着了,反正开春之后,青菜那么多,给它吃那个就行了,但是喂着喂着,张采萱突然觉得不对,那兔子的肚子越来越大……   她觉得,应该、可能、大概那个兔子有小兔子了。   这么一想,她比骄阳更加上心,打算喂一段时间看看。这几天那兔子尤其不对劲,她就上心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大家晚安!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兔子   张采萱带着骄阳进了院子, 关好门后直奔后院,兔子被她养在当初喂猪的那圈里, 由于她一直没放弃养猪, 所以哪怕里面没了猪, 她也没想过再次把圈改成暖房, 后来抓到了兔子, 骄阳舍不得杀,刚好喂到里面。   当张采萱带着骄阳和往日一样走到圈旁时,发现兔子正软趴趴的趴在地上, 没有往日的活泼。这个倒是不惊奇, 也可能是睡觉,但是,它边上有好几只手指长的粉色的……小兔子?   是小兔子,毛都没有,张采萱有些不确定。   骄阳也兴致勃勃的看着, 张采萱却注意到有一只根本没动,心下疑惑,打开圈门轻手轻脚的进去,数了下发现有八只,但是, 有两只已经死了。   她叹口气, 她确实没养过兔子,不过有听说过刚刚生下兔子的母兔会压死小兔子。当然了,也可能是生下来就死了的, 毕竟当初兔子是受了伤的,后来还抱去给老大夫包扎了下腿。   想了想,她回了屋,拿了个木盆,里面铺了骄阳小时的衣衫,再到后院把它们都挪了进去,她打算把小兔子搬到前面屋子去,喂奶的时候放过来就行了。   等秦肃凛砍柴回来,才知道那兔子居然已经有了小兔子,顿觉好奇,和骄阳两人蹲在盆边观察了好久。   秦肃凛看向骄阳,他对着小兔子喜爱之意溢于言表,吃饭都要蹲到边上吃。   秦肃凛有些担忧,“采萱,这么一点点大,大概养不活?”   张采萱摇头,“不知道。我尽量好好喂。”   其实张采萱根本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兔子能吃什么,当然了,最好是送回母兔身边喂奶。翌日秦肃凛照旧去砍柴,张采萱要看着兔子,却是不能去了。   张采萱不去,抱琴也不去,这几天太阳烈了些,怕晒着孩子。干脆带着嫣儿过来找骄阳,然后才知道他们家喂的兔子居然生下了小兔子。   要说会打猎,还得是涂良,他们家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打回来七八只兔子了,不过都被抱琴立时就杀了,吃不完的就腌起来,甚至还拿了一只跟顾家换了些细粮。   抱琴看着几个红彤彤的小东西眼热,“早知道会生,我那些也不杀了,说不准也有小兔子了呢。”   张采萱失笑,“现在还不晚啊,等涂良那边再抓回来,看到伤不重的,就养起来,兔子好像一年要生好多胎……”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眼睛一亮,对视一眼,“你说这兔子能不能养起来?”   “应该能。”张采萱来了兴致,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养兔子其实很不错,不说肉可以吃,兔毛可是也能派上用场。现在村里没有种猪,全库家的母猪也生不了猪崽,村里如今只剩下那头母猪了。再往后,猪肉可能没了。   “那……”抱琴看着面前盆子里红彤彤的小东西,“要是你养活了,能不能卖一对给我?”   张采萱点头,“当然可以。”   秦肃凛之所以能抓到兔子,还是涂良教的呢,要知道以前涂良可就靠这为生,也不是谁都可以教的,说句难听的,要是以后青山村众人一粒粮食没有,涂良也能去山上靠着这门手艺吃饱肚子。   张采萱这边养兔子,村里各家都在盘算着造暖房,这个算是额外收成,但如果暖房收成不够,就得饿肚子了。先前因为没有瓦片,如今谭归愿意帮众人运进村,当然要造。   目前的问题是,村里各家都不富裕,原先还有些银子都在货郎来过几次之后花得七七八八,而且也没有人愿意花银子请人帮忙。   人嘛,活在世上总归会想办法,于是,村里就出现的一种情形,换工。   换工呢,就是大家都不付银子,你帮我一天,我就帮你一天,这其中就涉及两家的关系,还有劳力大小。   张采萱不打算再多,她和秦肃凛如今已经有十间暖房,已经忙不过来,她只安心养兔子了。抱琴更不用说,她虽只有五间,但是家中大半的活都得涂良亲自上手,已经很忙了。   李氏再次上门来的时候,张采萱满是惊奇,要知道以前如果没大事,李氏一年都不会来一回,今年才过去小半年,已经来了两回了。   张采萱带着她进门,伸手倒茶,问道:“大伯母怎么有空过来?”   李氏含笑接过茶杯,“你几个哥哥前几天买了些瓦片。”   “这是好事。”张采萱应道,“现在是谭公子愿意送,如果他不愿意,我们想买都没地方买去。”   李氏胡乱点点头,张采萱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显然是有话想说的。她也不着急,只慢慢喝茶,时不时抬眼看向院子里的骄阳。   李氏嗫嚅半晌,道:“采萱,我们家人多,你也知道,你四嫂的肚子越来越大,我就想着……多造些暖房。”   张采萱点头。   李氏看不出她的想法,干脆也不费那劲了,直接道:“我们家的地方你也知道,就那么一点,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家后面那么多的荒地,能不能卖一些给我们?或者拿肥地换也行。”   张采萱摇头,“我们家得荒地就那么多,还得种粮食交税粮呢。不卖的。”   李氏不甘心,“那你不是还卖了些给老大夫?我们难道不比外人亲近?”   她语气有些急,显得咄咄逼人,还有些质问的意思。   张采萱不生气,嘴角还带上微微的笑意。想要买地换地,拒绝就是了,李氏也不能把她如何。但是提起这亲近,她可就不高兴了……   张采萱含笑反问道:“外人?”   李氏说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对,正想道歉,就听张采萱道:“外人可不会卖了我。”   李氏面色一白。   自从张采萱从周府回来 ,哪怕当初和他们家住在一起,他们确实经常道歉,却也只说些“我们对不住你,我们欠了你,以后就是一家人的话。”无论是张采萱还是张家众人,都刻意不提“卖人”这样的话。   张采萱不愿意提,是因为卖的人不是她。当然了,如果不是她来,原主是不会想到要回家的,甚至可能会隐隐期待去秉院的日子,毕竟那在周府的丫鬟眼中,真的可以算是一条出路。而且身为廖氏给的人,周秉彦和楚霏霏再不喜,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原主之所以会被暴躁的楚霏霏打死,完全是因为运气不好,刚好撞到楚霏霏生气的当口。正常情形,应该是楚霏霏收下丫鬟,之后找机会说服周秉彦送走这个丫鬟。   张采萱会执意离开,也有知道剧情的缘故。当然了,如果她想要留下做什么通房,也有办法保证自己不被楚霏霏打死,有时候人的脾气是那一瞬间不能忍,换一个时候被楚霏霏知道,她再不高兴,也不会这么暴躁直接把人打死。   无论她和原主怎么选择,李氏和张全富卖掉了她是事实。这不是不提就能糊弄过去的。   李氏如果和她保持距离,当个普通邻居或者亲戚,张采萱也不想这么直接,但是上一次张全富来想要让她买回她爹的地让她有些寒心,没想到李氏今天又来,谈买地这件事正常,往后村里应该也会有人来问。但是她不能质问自己为何不卖她,还自觉是“内人。”   李氏面色苍白,垂着头有些狼狈,“采萱,是我们对不住你。”   张采萱摇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但是你们不能再算计我,拿那需要翻倍交税粮的肥地跟我换后头的荒地造暖房,乍一看还是我占你们便宜。这地,我既不会卖也不会换。”   李氏愣愣的点头。   张采萱继续道:“还有,往后别说什么亲近不亲近的,我听了不高兴。也别认为我愿意卖地给外人就一定要卖给你们,那是我的地,我就是荒了养草,也不关你们的事。”   李氏面色难堪,嗫嚅道:“抱琴和她爹娘闹成那样,还不是送粮食给他们,到底是血浓于水。”   张采萱隐隐不耐烦了,只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也说了那是她爹娘。”   抱琴和她爹娘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过年会来往,如果真的没粮食了,抱琴也会接济一二。但是不代表张采萱就会和张全富一家毫无芥蒂的来往。   李氏离开时有些狼狈,脚下飞快,看得出来她满是慌乱。张采萱冷眼看着,心里一片平静。当初既然卖了人,就要承担后果,如今不安,却已经晚了。   事实上不只是张全富一家想要买点他们家的地,村里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大半都是因为没粮食没银子,买不起。剩下的那些观望的看到李氏都没买到,自然就打消了念头。   张采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不缺粮食,根本就不想卖地。村里那些人也不是非得在他们这边才能造暖房,完全可以去地里嘛。   她不想让村里人时不时往他们家这边来,骄阳还小,她可不放心。如果真的卖给李氏,村里会再有人上门来买,要是从门口路过的人多了,不安全不说,还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最近太阳热烈,抱琴也不去山上了,她带着嫣儿经常过来,这天来时面色不太好,“采萱,我娘他们想要买我的地造暖房。”   张采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问道,“你答应了?”   抱琴有些怒,“他们家粮食都要我接济,买什么地?还不起银子和粮食,难到我还逼着他们饿死还上我的粮食?还不是等于我白送他们。我当然不干。”   她怒气冲冲,伸手倒了茶,“等涂良回来,柴先别砍了,我让他把我们家所有的地全部造暖房,干不过来就请人,省得他们再惦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外人   这些就是气话了。   抱琴总共买下三亩地, 卖掉一亩,也还有两亩, 就算是除开房子和院子的地方, 余下的地方也大得很, 真要是全部弄成暖房, 可就真的得请人了。   不是说不行, 只是太招摇了。   不说别的,每天要烧的柴火都不是小数目。到时候还得请人砍柴。还有造这么多房子的本钱呢,光是盖房顶的木料就不是一丁点。   见抱琴实在是生气, 张采萱劝道, “你不愿意,他们也不敢逼你,你是立了女户的,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抱琴眼眶微红,“我是个姑娘, 就合该被他们欺负吗?当初我就不该给他们送粮食,饿死算了。”   “又说气话。”张采萱递上帕子,“你都帮了忙,又这么硬邦邦的说话,岂不是出了力还没讨着好?”   抱琴更加伤心了, “要是我真不管, 别说我心里能不能过意得去,只村里人的口水就能淹死我了,现在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涂良,还有嫣儿,我总得替他们想想,我要是没了名声,他们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张采萱沉默下来,确实如此,就像是如今的张全义一家,对待两老人的事情上贪心刻薄太过,如今村里人隐隐在孤立他们一家,就像是他们大喜那天,村里各家上门道喜都是到村西这边的刘家,正常情形下,应该是两家都要去一下才对。   被孤立,虽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现在这样的日子还是自己填饱肚子要紧。但是,如今外头不太平。如果真的在村里惹了众怒,很可能发生大事的时候都没有人来告知你。   这也是众人与人为善,不愿意撕破脸的原因。   “没事,你不答应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张采萱再次劝慰。“本身就是他们一家欠了你的。当初如果不是把你卖掉,如今还不知道会过的如何?说不准那时候就饿死了呢,知道当年事情的人都不会觉得你错。”   抱琴哭了半晌,擦擦眼睛,笑了笑道,“是我失态了。”   张采萱摇头。   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一件小事。对当事人来说却难以接受。还要看个人的承受能力。   抱琴最后还是没答应,她爹娘也不敢将她如何。就连在村里说她刻薄都没有,毕竟,他们一家人还要靠着他接济才能不饿肚子。   最后,只虎妞娘跑去买了杨璇儿一些地,当初她就帮虎妞买了些,两次加起来大概有一亩多了,他们家算是村里最先找好地方的,很快就动工了。   然后就是张全富一家,他们家直接把暖房造到了地里去,而且老五夫妻带着孩子还有孩子的舅舅,也就是和赵鹃的弟弟也搬到了那边去。   等于是搬出了张家的小院子,算是自立门户了。   张采萱只认真照顾那一窝兔子,这可关系着他们家以后有没有肉吃。这天午后,院子门外停了一架马车。   马车是运瓦片到村里的普通青蓬马车,上头的车夫四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憨厚模样。将两把药锄递给张采萱后,转身打马就走。   骄阳看到小锄头,很兴奋的就要去后面挖土,张采萱反正无事,带着她去地里。   骄阳正挖得起劲,抱琴带着嫣儿也过来了,她有些兴冲冲的,“采萱,村口来人了。赶紧看看去。”   她这么兴奋,应该是前面经常过来的货郎又来了。   于是,她们俩人牵着两个孩子往村口去,不紧不慢的。货郎来的次数多了,她们也知道了些,去得快的东西要贵点,有时候他们带过来被众人挑剩下的卖不掉的东西,会贱价处理掉,那个才划算呢。   她们到村里的时候,看到前面还有几人慢慢地往村口去,显然也有人想要留在后面买便宜后的东西。   但是今天的村口和往日有些不同,张采萱还未走近,就听到村口有高声喧哗的声音。   货郎来了,有人大声说话很正常。村里的妇人说话声音本就大,讨价还价的时候更甚。但是这会儿村口传过来的,却是中年男子带着威胁的恐吓。   张采萱立时就站住了,与此同时抱琴也发现了不对。两人对视一眼,前面已经有妇人掉头跑回来。远远的看到她们,大声道:“走,走,回去……”   连说带比划,一双手不停地往村西指,让她们回去。   张采萱当机立断,蹲下身抱起骄阳,抱琴反应过来后,也抱起了嫣儿,两人转身就跑。   一路上看到院子里有人就说一声,还大声道,“有人进村了。”   抱琴和她一样,两人一路叫着往村西去。路过的地方如果有人,应该都听到了才对。   “采萱,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怎么办?”两人跑出村口,已然气喘吁吁。   张采萱的胸口已经堵起来,额头上流下的汗直往眼睛里烫,她还没手擦,心跳如擂鼓。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两只脚已经很酸,抱着娇阳的手臂也快抱不住了。闻言,她再次把骄阳抱紧了些,“应该是有外人进村来了。”   抱琴有些急,她的体力其实不如张采萱,平时张采萱还会多少下地干活,和秦肃凛一起上山砍柴也会帮忙砍和拖,虽然累却还可以忍受,但是抱琴却很少干活,她脚下越来越慢,眼看着到了齐家门口,她回身看向村里那边,没看到有人追过来,放下嫣儿,蹲在地上喘气,“我受不了啦,歇歇。”   张采萱不敢歇,“先回家……”说到一半,她看向上山的小路,“我们去山上找他们,如果那边真的追过来,也找不到我们人。”   骄阳难得遇上张采萱这么正色的时候,已经吓着了,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眼眶已经隐隐泛红。   张采萱可不是跟抱琴商量,她这么说,立时就往小路上去,还不忘对着齐家院墙大声道:“有外人进村了……”   那声音很高,别说齐家,那边的顾家和老大夫家应该都能听到才对。张采萱本就累,这一嗓子过后,几乎破音,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痛。却也顾不得,脚下飞快往山上去。   抱琴紧紧跟着她,边道,“采萱,我好累……”   她们从村里跑过来,还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本来就累得气都喘不过来,这会儿还得爬山。   是的,张采萱一路往西山上爬,不停掠过路旁的树枝和草。她自己被抓住不要紧,骄阳不能被抓,哪怕没出事,被吓着了也不好哄,说不准就这么留下心理阴影。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往下落,腿和手臂都越来越酸,后头的抱琴放下低声啜泣的嫣儿,靠在路旁的树桩上喘气,“不行了,先歇会儿。”   张采萱也累得不行,她放下骄阳,低声道:“骄阳别怕,我们去找爹爹。”   骄阳脸红扑扑的,脸上还有两条泪痕,边上是汗水落过的痕迹,脸上已经花了。   张采萱低低笑道:“小花猫。”   或许是张采萱轻松的语气让骄阳放松了些,他抱着她的腿,“娘,不要跑了,我胸口痛。”   张采萱心疼的伸手摸摸,不用说都知道是她方才抱得太紧的缘故。   边上的抱琴突然道:“采萱,你看。”   张采萱走到她旁边,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她们已经爬了一会儿,此时看村里是居高临下,村里各家的院子和路上的情形基本上都看得到。这才发现…村里多了好多身着破烂衣衫的人,不停在各家院子间穿梭,有的还扛了麻袋,还有的在争抢……   很明显,有人进来抢东西了。   而且已经十几个人往村西这边来了。   歇了一会儿,张采萱已经缓过气来,小腹隐隐作痛,不过比起方才已经舒适了许多,看到那样的情形,问道,“真的是有外人进来了。谁告诉你货郎来了的?”   抱琴皱眉,“隔壁胡大婶,虎妞特意过来告诉她的,她从我们门口路过的时候跟我说的。”   张采萱叹口气,“应该是那几个货郎带过来的人了。很可能是那些人盯上了青山村,然后让货郎带他们进来。”   说完,弯腰抱起骄阳,道:“我们走,不管他们怎么进来的,我们先跑路要紧。”   “姐姐,村里怎么了?”   听到声音,张采萱抬眼看去,只见婉生和她爷爷两人拎着篮子,里面满满都是药材,此时正满脸担忧 。   张采萱叹口气,“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暂时还是别回去的好。”   他们几人老老少少的,回到村里别说帮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老大夫眯着眼睛看向村里,大概是他年纪大了这样才能看清。叹息道:“世道艰难,不太平啊。”   婉生合着张采萱转身一起往山上走,“那我们家怎么办?还有粮食呢。”   气氛沉默,只余众人拂过路旁树叶和草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抓住   骄阳紧紧靠在张采萱的肩膀上, 渐渐地睡了过去。   张采萱抬头,远远的看到竹林, 已经到了卧牛坡了, “我们歇会儿, 他们不熟悉路, 不会上山来的。”   抱琴早已累得不行, 闻言将嫣儿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去擦汗。   老大夫有些沉默, 默默地将篮子放下, 看向一旁的婉生,“婉生,你累不累?”   婉生摇头,从篮子里拿出个竹筒,递给张采萱, “姐姐,要不要喝水?”   张采萱正想喝水,但真的看到递到面前的竹筒还有些惊讶,随即想起他们是上山挖草药的,带着水再正常不过了。当下也不客气, 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又递给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抱琴。   又过几息,林间的微风习习吹在身上,张采萱觉得凉快许多, 抱琴看了看天色,“要是我们在这里等,不知道涂良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反正暂时是回不来的,他们基本上都午后才能回。   婉生有些担忧,“也不知道村里怎么样了?”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抱琴提议,“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如果发现不对或者是有人上山,还能早早知道。”   张采萱赞同,婉生微微抬手,“我知道,从这边一直过去,那边的林子里刚好看得到村里的房子,我偶然发现的。”   几人都没有异议,骄阳也醒了过来,张采萱牵着他,随着婉生走了一刻钟,透过林间的树枝,确实看得到村里的房子,隐约还有人影来回。宽敞的村口处,乌泱泱一大片人。   那些人确实是还没走,而且村口那片人应该就是村里的众人了。看到这样的情形,几个人面色都沉重起来。   张采萱立时道:“我们不能回去。”   “他们……”抱琴皱皱眉,“他们要是不走了怎么办?”   对啊,青山村有种子有地,许多人都知道暖房能种出粮食来,只守在这里,勤快些就不会饿肚子了。   “采萱,你们真的在这里?”后头突然传来秦肃凛的声音。张采萱先是惊讶,心里已经漫上了喜悦,“肃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肃凛上下打量她和骄阳,见她们无事,心里微微安心,“是进义来跟我们说村里出了事,还看到了你们上山。”   张采萱这才看到,秦肃凛和涂良后面跟着的进义,他走路还有些跛,见张采萱看过来,道:“我是在你们后头跑上来的。直接去找了秦公子他们。”   涂良已经和抱琴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担忧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秦肃凛沉吟半晌,“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涂良去村里看看。”   “不行。”抱琴一口打断,“等等,说不准天黑他们就走了。”   涂良无奈,道:“抱琴,我和秦兄答应了进义,会帮着他救他的家人。”   抱琴不管这么多,只道,“那也不行,你出事了我们母女怎么办?”   进义站在一旁不说话,涂良有些气弱,“抱琴,进义特地跑了那么远来告知我们你们遇险,作为回报,我们答应了帮他救出家人,得说话算话。”   秦肃凛捏着张采萱的手,弯腰摸了摸骄阳的发,“采萱,我答应了进义的,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知道你们母子有危险。”   张采萱点头,“你要小心。”   秦肃凛又不傻,总不会拿着刀就这么冲进去送死的。   那边的抱琴听到张采萱的话,涂良一再轻声哄劝,她才不情不愿道,“真的要小心。”   几人正说话呢,突然听到有人从林子里过来,几人对视一眼,张采萱弯腰抱起骄阳,伸手轻轻蒙住他的嘴,低低道:“骄阳乖。”   听脚步声,似乎不是一个人,几人越发树枝里缩了下身子,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肯定是有人跑到山上来了,看这树叶,都是翻过来的,应该是刚刚才有人从这里过。”一把年轻男子的声音信誓旦旦。   另一个声音不服气,“但是除了方才的那个老女人,哪里还有人?说不准是昨天有人过来这边留下的。”   还有个声音稳重道,“找找,找到了大哥也放心,而且我们想住下,就得把村里所有人都要找出来。”这个人应该是个小头目,他的话一出来,方才争执的两人都闭了嘴。   而张采萱他们也借着树枝的间隙看到了来人。来的人是三个人,一路还不停地往路旁的林子用树枝戳戳。   一行人低声说了几句。秦肃凛才转向张采萱,低声道,“你们站在这里别动。”然后和涂良两人转身往边上的大树后面去。   靠近山脚下的大树,许多都被砍了,除非这种特别大的才留了下来,因为砍起来费劲不说,也有老人不让砍,说树太大就成了精,要是砍了,对自身运道不好。   很快,三人出现了一行人面前,看到张采萱和抱琴抱着孩子,边上还有婉生这个小姑娘,至于那边的老大夫,则被他们忽略了,不过是个老头。   看清楚他们一行人,三人面色都放松了些,最开始说话那人拿着手中的树枝在一旁的树上随意敲着,笑道:“你们倒是真会躲,让我们好找。跑什么,我们大哥最是将道理,根本不杀人,只要你们每人交一百斤粮食,往后我们还会保护你们安全,真要是有坏人来了,也是我们帮你们打,就等于是你们花粮食找了护卫。这样的话,我们不会饿肚子,你们也不必担忧有外人进来打劫,多好!”   张采萱几人不说话。   稳重男子开口,“行了,带回村里去。”   又看向几人,缓和了语气,一脸的语重心长,“你们几人老老少少的,慢慢走,我们是好人。”   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怪异的味道,他顿觉头有些晕,眼前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地,边上两人也随即倒下,手软脚软,舌头都捋不直了。   秦肃凛和涂良从上面跳下来,伸脚踢了踢,进义跛着脚上前,狠踢一下,冷笑道:“好人?”   老大夫忙制止,“别踢。”   张采萱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毒药,”看向老大夫道:“您这个药能不能卖些给我?”   老大夫摇头,“根本就不多,我本是带在林子里防身的。万一遇上狼什么的,在风口处放一点,逃命没问题,只是最近药材稀缺,这里面少了几味药……不过,毒死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地上三人说的。   很快,三人就被他们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用的是打算捆树枝的绳子。秦肃凛拿着一把刀在一人脸上比划,“说,你们来干什么的?”   那人撇开眼睛,根本不看他,秦肃凛面无表情,那砍柴的刀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下,顿时皮肉翻开,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与此同时,地上那人惨叫出声,面色发白,眼看着秦肃凛再一次高高抬起手,忙道:“别……”   秦肃凛砍下去时面无表情,就算是看到鲜血也还是一样,让人觉得就算是杀人,他可能也是这样寻常的表情。   秦肃凛手顿住,问道:“有话说?”   稳重男子率先道:“我们是从镇上来的。”   几人对视一眼,再次由秦肃凛问,“来做什么?”   稳重男子再次答,“本来是打算给你们做护卫,你们给我们一口饭吃就行,谁知道进了村他们就按捺不住开始抢,你们村的人,大概是有些……天真,据我所知,你们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了,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世道,年幼的孩子没有一股狠劲都活不下去了,你们村的人看到我们就……”   张采萱无奈,从那次张麦生用牛车带着他们被劫看来,村里人的第一反应是求饶,乖乖交上粮食和银子以求保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少了点,刚刚悠然睡着了,明天会多,大家可以监督我。   重新发表一下,作话就没了,叹气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受伤   进义听得火起, 他本就有些阴郁,上前对着稳重男子又是一脚, “所以你们看我们好欺负就开抢吗?你们不是人,畜生。”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稳重男子一声不吭,边上看着的两人却赶紧求饶。   过了这么半天,张采萱看到稳重男子虽然没吭声,但是他身子已经在下意识的避让, 所以说, 老大夫的药效要过去了 。   “你们来了多少人?”秦肃凛扫一眼他避让的腿, 沉声问道。   “不知道, 我们基本上都来了。”边上的人赶紧接话, 秦肃凛显然对他这个回答是不满意的 , 又忙道:“应该有一百多。”   这话满满的不确定。   秦肃凛不满,再次砍了一刀, 又是一阵惨叫,“老实说。村里到底什么情形,如果被我发现有隐瞒, 这边埋人应该很容易。”   语气阴森森的。这边是林子,埋个把尸体当然容易。   地上几人七嘴八舌赶紧说, 就怕说慢了秦肃凛的刀再次砍过来。   半晌后, 三人说得差不多,就连住的地方都招了,也知道了他们为何会跑上山,原来是他们那头儿让他们过来看看村西的人家里面有没有人, 他们知道了这几户人家的情形后,知道不好惹,他们当然不愿意去。也看到山上隐约有人,干脆往山上跑,真的被问起来还可以说是找人。   进义道,“我们去村里。”   秦肃凛点头,涂良看向地上三个人,“他们怎么办?”   张采萱看了看边上的大树,“先捆在这里。”   几人没异议,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捆,想了想不放心,秦肃凛还把他们的衣衫撕一块下来堵住他们的嘴。   他们也是真穷,那衣衫布料都烂得不行,秦肃凛根本不费劲就撕下来了。   一行人轻手轻脚下山,据他们说,那些人大半都还在村里,都问清楚了,村西这边的人家可都不好惹,要么家中人多,要么还有狗,尤其是秦肃凛家,哪怕知道家中只有母子两人,他们也不敢上门,才往山上来的。   很快到了山脚,秦肃凛看向张采萱,“采萱,你们先回家去,我去村口看看。”   张采萱微微皱眉,村口那边可有一百多人,认真说起来,他们村的人比这一百多人多得多,但是他们偏偏就蹲在村口,等他们在各家穿梭抢劫,甚至还会因为抢到的东西打起来。   老大夫叹口气,“我家中还有些防身的药粉,你们带着。”   涂良看向秦肃凛,提议道:“秦兄,抱琴也去你们家,她们也能作伴。”   秦肃凛点头,张采萱带着骄阳,自然不好执意去村口,还是那句话,不是她怕,要是她独身一人,怎么样都行,但是骄阳还在,张采萱不能让他受伤或者被吓着留下阴影。最好还是留在家中等着。   方才老大夫的那个药粉她也见识过药效,要是秦肃凛带上,她还是能放心的。   婉生也和她们一起去了张采萱家,秦肃凛带着涂良还有老大夫离开,进义等在村口呢。   院子里,小白小黑正转悠呢,应该也是发现了不对劲才会如此。   抱琴担忧道:“采萱,他们不会有事?”   张采萱摇头,笃定道:“不会有事的。”如果真如方才抓住那三所说,那些也只是乌合之众,而且他们身上的衣衫也看得出,他们日子过得并不好,村口那些,说不准都没吃饱。方才他们可说了,抢到了粮食就熬粥,如果那锅粥里面能顺利加进老大夫给的药粉,那就没问题了。   还有,秦肃凛可说了,会去敲顾家和齐家的门,看看他们两家是不是还在。按理说应该是还在的,只要有了他们帮忙,就更不怕了。   顾书和顾棋说是随从,但应该也练过些才对。   “我们进屋去等。”张采萱伸手推开门,带着她们进门,院子里有小白小黑,院墙外有刺藤,那些人想要进来必须走门 ,只要她们不开门,她们肯定无事。   而且秦肃凛他们也是,总会见机行事,实在不行,总能跑掉的。   张采萱拿出早上蒸好的馒头,这个时候也不好烧火。几人就着灶上的热水啃了两个冷馒头,骄阳和嫣儿一人吃了一碗米粉,肚子填饱了,似乎就没那么着急了。   村口那边一直没有大得动静传来,她们在院子里什么都听不到。   气氛有些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有敲门声传来,张采萱走到门后,沉声问,“谁?”   “采萱,是我。”虎妞娘欣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抱琴是不是在这里?她怎么样了?”   张采萱松了一口气,打开门缝看到外面只有她一个人,才侧身让她进门,“大婶,村口那边如何了?   ”   虎妞娘笑着道,“没事了。”   看到抱琴后,点点头道:“涂良让我过来看看抱琴,顺便告诉你们,村口那些人,全部被捆起来了。”   听到被捆起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 大婶,今天村口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张采萱疑惑问。   她们当时还没到村口就看到那边有人示意她们往回跑,更多的消息还是听到山上那三人说的,根本不知道为何那些歹人能进来,又为什么村口的那些人会不反抗让他们为所欲为。   “唉,他们是货郎带过来的,今天看着村口大门的是进留,看到货郎来,他就放了他们进来。又跑去告知村长他们。谁知道那些经常过来的货郎会包藏祸心,带了坏人进来。趁着他离开的时候就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了。刚好和村里这些打算买东西的人遇上。那里面有个可厉害的,手里还有一把大刀。立时就抓住了村长,我们不敢乱动啊,万一村长受伤了呢……于是,就成了这样了。”说到最后,她一摊手,满脸无奈。   在场几人一时无语,想了想如果村长刚好被挟持,村里的这些人没见过血,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被吓到不敢乱动,也是有的。   “那现在怎么样了?”张采萱又问。   虎妞娘一挥手,“那个拿刀的被秦公子打趴下了,剩下的那些又没刀,再说,好多人不敢动也是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村长没事,村里人也不怕了,很快就把他们捆起来了。不过,有点奇怪,他们有好多人都不能动,软手软脚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应该是老大夫的药了。秦肃凛几人不受药效影响,他们带了老大夫给的草,应该算是解药。也可能是直接下到了锅里。   抱琴渐渐地放松下来,提议道:“我们也去村口看看。”   “有人受伤吗?”张采萱随口问。   听虎妞娘的意思,似乎那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刀,挟持了村长,所以众人才不敢乱动,外头进来的那些人就大肆进门抢劫。   张采萱觉得,如果村里人看到那些人抢了粮食离开村口的话,大概也不会愿意,到时候应该也会闹将起来。   虎妞娘立时不说话了。   张采萱一急,“谁受伤了?”   虎妞娘嗫嚅了下,道:“秦公子的手臂上被砍了一刀。”   张采萱立时就站不住了,“我看看去。”弯腰抱了骄阳就往外走。   虎妞娘忙解释,“老大夫已经给他包扎了。”   张采萱听了微微放心,脚下不停往村口去。既然涂良已经让她过来报平安,村口那边应该控制住了才对。   一行人追着她出门,婉生利落的帮她锁了门,又问虎妞娘,“我爷爷有没有事?”   虎妞娘忙道,“没事没事……就是秦公子救下村长的时候被刀挂了下。”   村口此时乱糟糟的,大门口处捆了一大堆人,角落里还有一锅粥煮得突突的,香味撩人。   村里众人都围着那些捆在一起的人议论纷纷,商量着对他们的处置。张采萱一眼就看到了手臂上包了布料的秦肃凛,那布料的颜色似乎是湿的一般,走近了还闻到一股血腥味。   “你怎么样?”张采萱担忧问道。   秦肃凛摇头,笑道, “你怎么来了?”说话间就要用好的那只手抱骄阳。   张采萱避了一下,放下骄阳牵在手上,瞪他一眼,“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能不来?”   秦肃凛不在意,“小伤,只是最近可能砍不了柴了。”   见他只是面色苍白,眉眼舒展,伤真的不重,张采萱才松了口气,这才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人。   其实哪有一百多,五十个都没有,不过捆了放在一起也乌压压一大片。此时正求饶呢,包括那三个货郎,他们的担子被众人挑到了一旁放着,村长正皱眉看着他们。   “……现在怎么办?不能就这么放走他们。”   “但是也不能送他们去衙门,谁知道路上安不安全?”   “村里如今也没活让他们干了。不赶出去还能怎么办?”   “饿死他们算了。”   这个话是虎妞娘说的,见众人诧异的看过来,她继续道,“要知道,如果不是秦公子机智救下村长,说不准他们真的会杀人,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把粮食搬走,对不对?”   如果秦肃凛他们没有过来,村里人看在村长的份上,在众人找粮食的时候可以忍住不动手,但是在看到他们把粮食搬出村,到那时别说是挟持村长,就是真的杀了,他们也肯定是忍不住的,肯定要打起来。   为了粮食,他们可以拼命。   本来秦肃凛来了也要打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先前还在喝粥,后来就没有力气了而已,有的粥碗都掉在地上打碎,认出来是自家碗的妇人心疼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劝告   刚好这个时候, 有七八岁的孩子正拿着碗去那口锅边打粥,那粥熬得粘稠, 粮食是从村长家搬过来的。   老大夫看到后,一个箭步上前。很难想象他一个老人家有那样的速度。   “不能喝。”   可惜已经晚了,村里的孩子虽然不会饿肚子,但平时很少喝这种全是粮食熬出来的粥,一般都是加了大半青菜的糊糊, 粥打到碗中, 顾不得烫就喝了一口, 然后他手中的碗应声落地, 身子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在场的人瞬间一惊, 众人本来都注意着这边劫匪。没注意锅那边, 被老大夫的声音惊了看过去之后,就看到那个孩子倒了下来。   一个妇人顿时惊得跳起, 慌忙跑过去扶住那个孩子,“呀,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叹口气, “这锅中加了药的,要不然你们以为方才那么容易就能抓住他们?”   那妇人是平娘, 她身旁站着个慌乱的年轻些的妇人, 此时正看着孩子默默垂泪,闻言急了,“大夫,那有没有事?”   老大夫摇头, “没事,只是会软骨一刻钟。浑身没力气,往后的几天可能都会浑身无力,歇歇就好了。”   平娘松口气,可惜的看向那锅粥,“唉,一锅粥点都放了药,可惜了粥。”   村长媳妇嗤笑,“可惜什么?要不是老大夫的药,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家的粮食我都不可惜,轮得到你来可惜?幸亏不是□□,要不然你这大孙子……”   她啧啧摇头。   这话实在刻薄。   如果说别的,平娘就忍了,但事关她大孙子,她忍不了,“孩子不懂事,贪几口嘴不是正常?”   村长媳妇才不怕她,冷笑道:“那别家孩子怎么没来盛粥,就你们家的跑这么快?依我看,你这大孙子不是不懂事,是太懂事了。”   语气里满是嘲讽。   村长媳妇平时与人为善,村里许多人都得她帮过忙,少见她这么刻薄。不过众人也发现了,她尤其喜欢针对平娘一家。   危机解除,周围的人本就议论纷纷,此时众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听到村长媳妇的话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平娘一张脸乍青乍白,边上的妇人想要伸手去接过孩子,平娘怒道:“都是些不省心的,家中缺你们一口粥吃?滚回去。”   妇人眼眶红红,却不敢多说,伸手接过孩子,飞快往家的方向去了。   平娘那句不省心的,似乎是把村长媳妇也说进去了。村长媳妇在村里无论何时都惹人尊敬,因为身份的缘故,平时也没人和她呛声。   她冷笑一声,又想要说话时,村长清咳两声打断她,之后道:“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正事要紧,那边的那些人,到底应该怎么办?大家都可以说说。”   恰在这时,村口那里又有人大声道:“有人来了。”   村里人今天大起大落,此时听到又有人来,纷纷看向门口,村长走过去,看了一眼后打开了大门,进来的马车,是属于谭归的那个。   谭归来了,他一进村子,就察觉到了和往日不同的气氛,待他看清楚村口的情形后,面色放松了下来,“可有人受伤?”   村长迎上前去,声音都哽咽了,“谭公子,你可来了,有人进村打劫,好在我们村有大夫,秦公子又胆子大救下我,只是这些劫匪……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谭归看向那些“劫匪,”皱皱眉,看向身后随从。   随从会意,上前低声询问。   这边谭归已经听到村长说秦肃凛受伤了,忙上下打量他,见他无碍后才松口气。   等随从问清楚情形,回到谭归身边低声禀告后,他暗暗叹口气,扫一眼青山村众人,道:“他们本来是想要进来找活干的,最初的想法是给村里做护卫,而你们拿粮食付酬劳给他们,一进村是想要让你们看看实力,所以才劫持了村长……”   众人哑然。   谭归叹口气,“现在外头世道乱,你们须得有防人之心,哪怕货郎经常过来呢,也应该再三仔细的盘问,放他们进来后不该让他们独自在这边。还有,被人威胁得知道反抗,今天的事情,完全可以说是由你们纵容出来的。”   底下一片沉默,谭归的意思很明白了,那些人进来只是想要找一口饭吃,谁知道他们太软太弱,一威胁就让人为所欲为。   最先被威胁的人回忆了一下,似乎是看到村长被挟持之后,就让他们赶紧住手。那拿刀的人叫他们不要乱动,他们就真的找个地方蹲起来不敢乱动了。   可以说,人家之所以会抢劫,还是他们村自己的人……引人犯罪。   看到粮食伸手可得,这样的世道,饿了那么久的人,又有谁能忍得住?   谭归坦然道,“这些人留在这里不行,如果大家信任我,我会把他们带走,让他们做苦力,保证再不让他们有跑出来打劫的机会。”   村里众人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都能接受,主要是许多人都信任谭归,可以说青山村的人能在这么重的税粮下还能好好过日子,全部有赖于谭归的照顾。   还有就是,这些人留着,村里人确实拿他们没办法。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户,妇人之间有龃龉都是当面撕回来,却也只是几句口舌之快,真要是动手杀人,那是谁也不敢的。别说杀,就是饿死他们,可能好些人都受不了。   但是养着这些人,又绝无可能,还是由他带走最好。   谭归继续道:“不过,我得两天后才能腾出人手来押送他们 ,这两天就由你们村看着。”他的话,没有人敢有异议,众人默认。   话落,他看向村长,“我今日来,是想要问问你们,可还有需要瓦片的,早些定下,我那边好让瓦片师傅动手烧制。”   村里人想要造暖房的人多了,却都苦于没有合适的地方,真要是造到地里,税粮还是一样交,那种暖房的意义就不存在了。他们修暖房,是想要给家中增添进项,如果造到本就要交税粮的地里,每年两季的大麦得留出一季交税粮,和修在院子里的全部收成都拿来吃的得减了一半收成。   这可不好。   最好是买下村西的地,不过,根本就没多少。   张采萱家的地倒是宽敞,可惜他们家不卖。齐家和顾家也一样,杨璇儿也是个不缺粮食的,她虽然不造,但是除了卖些给虎妞娘之外,那些人上门,她通通不卖。   剩下的就只有抱琴,她也是不卖的,至于那边的刘家和胡家,自己家都不够用,而且他们确实也没多少地。住的人还多,再有,他们是外面搬进来的,一点地没有,家底没有,粮食没有。暖房如果真的造起来离他们几家近,却也是不放心的。   听到谭归这么问,有人心思活络起来,“谭公子,我们倒是想买,只是家中没有地方用,买地也买不到。”   说话的是张全富,他满脸苦恼,看着谭归的带着隐隐的期待。   他这话一出来,众人纷纷附和。   谭过扫一眼众人,笑吟吟道:“你们没地可以商量嘛,我一个外人难道还能强买强卖?”   意思很明白,不打算插手青山村的土地买卖。张采萱暗暗松口气,不是因为谭归不答应众人的要求,而是怕谭归因此生气。   村里人也真是依赖惯了,什么都想要谭归帮忙。买不到地也想要他插手过问。   谭归当然不会和村里人商量瓦片的事情,都交由随从处理,他则带上村长去了张采萱家。   秦肃凛受了伤,老大夫身上没有带药,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张采萱早就想要带他回家包扎伤口。跟着谭归就回家了,将村口众人的纷纷攘攘甩在身后。   进了院子,张采萱就去炕屋拿药出来给秦肃凛包扎,进堂屋门时刚好听到他道谢,“多谢谭公子带的药锄。”   谭归摆摆手,“药锄也不好找,如今外头关于铁器管制得尤其严格。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张采萱解开秦肃凛的手臂上的衣衫,帮他包扎伤口,皮肉外翻,血淋淋的,张采萱皱起眉,余光去看秦肃凛神情,见他只微微皱眉,一句不吭。   谭归已经看向村长和秦肃凛道,“村里人的防范意识薄弱了些,哪怕是货郎,现在的情形也是不好让他们随意进出的,更遑论让他们独自在村口。”   村长叹息,“实在是没想到会有人白日进村抢劫。往后不会了,我会再三嘱咐。”   谭归微微摇头,道:“其实你们村这么多人,却困守一处,隔壁的落水村和那边的李家村,都组织了护卫。就是村里选出来的年轻人,最近都结伴护送人在欢喜镇上买东西。真要是狠起来,路上的那些劫匪也是要命的。”   村长若有所思,秦肃凛则看着张采萱的脸,此时她正专注的帮他包扎伤口,手上很稳,低垂着头。他看不到她神情,只看得到长长的睫毛扇动,低声道:“我没事。”   张采萱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村长思索片刻后起身告辞。   此时天色不早,谭归也起身,临走前道:“其实我会来,是听说了青山村今日可能要出事,有人看到灾民往你们村来。你们一直在村里,不知道外头的情形,青山村先前因为有暖房,如今外人的人都默认你们日子过得好。所以,村里人再如此天真下去,真的不行。”   秦肃凛认真听了,送他上了门口的马车,再三道谢。   看着马车渐渐地往村里去,张采萱沉思,现在的谭归和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似乎变化很大,那时候的他风流倜傥,唇边时时带着笑容,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如今的他虽还是一样说话带笑,却感觉沉重许多,笑容没了以前的飞扬意气。气质也沉稳下来,带着些不属于他年纪的厚重。   这些念头只在她心中闪过,张采萱随时注意着秦肃凛,见他一把抱起骄阳,虽然是没受伤的那只手,也有些紧张,忙问道:“肃凛,你痛不痛?”   秦肃凛撇一眼伤口,“没有很痛。”   也就是说,还是痛的。   两人走进了院子,张采萱回身关门,担忧道,“你应该再小心些。”   “当时村里人都看着挟持着村长的人不乱动,如果不救下村长,他们是不敢反抗的,老大夫的药又不能管许久,机不可失。”秦肃凛低声道,算是解释。   张采萱叹口气,“我去做饭吃,村口那边别去了。”   事情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算是了了,去了也是听众人议论而已,还不如留在家中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组织   谭归从张采萱家离开后, 直接就走了。   留下来的村口那些劫匪,让村里人难为。首先, 他们的饭食就是个问题。先前熬了一锅粥还是村长家搬来的粮食,众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锅粥打出来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些往里加水,煮了一锅“稀粥”出来, 给他们灌了下去。   这么一算, 那些粥完全够他们吃两天, 要是实在不够, 就加点菜进去, 要村长媳妇的意思, 根本就不用管,要是那些粥喝完时间还没到, 就让他们饿着,两天而已,不至于就这么饿死了。   谭归给出的两天时间, 让村里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看着他们饿得手脚酸软, 那里面还有老大夫的药材, 根本就动不了,不过就算是如此,夜里也还是有人看着他们。   两天后,来了一队官兵, 看到官兵,村里人先是一阵紧张,但凡是官兵和衙差过来,都没好事。   不过村长上前问过之后,得知是谭归派来接这些劫匪的人。众人才安心下来。   看着手脚酸软的劫匪被拉上马车捆住,村里各家拿出来的绳子都物归原主,众人对于谭归的身份,更多了几分敬畏。   虽然那些人自称是谭归和他们将军关系好,算是借来的,但是能够和将军关系好,也不是一般人。   先前谭归在众人眼中,可能是个颇有善心的富家公子,如今在众人心中,就多了几分权势,且家世和手段都不凡。   对于他说出来的话,众人就多了几分信服,村口的那些人走的当日,村长就上门了 。   秦肃凛这两天被张采萱勒令不能出门,骄阳也不让他抱,好好养伤。虽说是用好的那只手抱,但难免要用些力,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村长上门时,骄阳正在睡午觉,秦肃凛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张采萱缝衣,那衣衫就是他受伤时穿的,手臂上很大一个口子。   张采萱这两天脾气爆得很,秦肃凛不敢撩拨,只低着头去看盆中养着的兔子。   听到敲门声,秦肃凛立时起身去外头敲门,不知怎的,明明张采萱还是一样温柔,甚至比他没受伤时还要柔和,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渗人,心里发虚。   张采萱上了茶水,就在屋檐下坐了,堂屋的门没关,她一侧身就看得到屋子里的两人,两人说的话更是听得清清楚楚。村长端着茶,语气叹息,“秦公子,那天谭公子说的话,我回去仔细考虑过了,我们修了村口的墙,虽挡住了大半别有用心的人,但是……谭公子说得对,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守在村中,如果这年景一直不见好,难道我们就在村里一辈子不出去?我年纪大了,不出去不要紧,但是我的儿子呢?孙子呢?”   他转眼看向一旁小床上睡熟的骄阳,轻声道:“还有骄阳呢?”   秦肃凛沉默,半晌道:“村里的那些人不容易说服。”   村长叹息,“我知道。只是如果我们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这几次危险都是些乌合之众,他们也不敢杀人,如果遇上真正的亡命之徒,我们……毫无自保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我想要去说服他们。我们年纪一大把,死了不足为惜,但是这些孩子可怜。”   秦肃凛抬眼看着他,问道,“大叔,你想怎么做?”   村长苦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过总得让村里人知道外面的险恶,最好是练练身手,在外人来时能够自保。”   秦肃凛手指敲着椅子边,伴随着敲击声的还有他沉稳的声音,“最好是各家挖一个地窖,藏些粮食,有外敌来时也能让家中老人女人和孩子躲进去,地窖隐秘些,别让人容易找到。”   村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再不济还能躲着,这个想法好。”   秦肃凛又道,“躲起来只是下下之策,最要紧是村里人得有血性,相信你也发现了,他们动不动就丢财保命,只要活着就行。前几年麦生拉着他们被劫之后,村里人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再不想去镇上。谭公子拿了种青菜的法子,为了补偿我们送粮食到村里三年,现在想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因为有谭归的粮食,村里众人被劫之后,全部打消了去镇上换粮食的念头,说起来那些男人甚至还不如虎妞娘一个妇人。   如果没有谭归,村里人应该不会这么胆小,在生存面前,如果一粒粮食没有,相信他们也会结伴去镇上,被打劫时看着劫匪拿走一家人救命的粮食,也不会无动于衷。   村长叹息一声,“当初谭公子送粮食是我坚持的,如果真的是因为如此让村里人胆小,也是我的错,谭公子是好人,不关他事,这一回还多亏了他将那些人带走。要不然……”   说到这里,村长站起身,对着秦肃凛弯腰鞠躬,“我还未多谢你救我性命,稍后我会送谢礼上门,正式道谢。”   秦肃凛忙起身避开,扶起他,“大叔别这么说。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如果不抓住他们,谁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些人看到村里人如此软弱,说不准真的会想要留在村里作威作福,真到了那时,就送不走他们了。   村长被他扶起,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问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你愿意吗?”   两人都知道去做什么,秦肃凛看了一眼门口一直注意这边的张采萱,知道两人的对话她都知道了,没站出来,就证明她不反对。当然了,却也不见得就赞同。   秦肃凛看向张采萱望过来的眼中,慎重应下,“好,我去。”   顿了顿,继续开口,却是对着门外的张采萱,“采萱,我们如果想要过得好,就这么困在村里不行,我们可以。骄阳呢,我还想要送他读书识字,学武强身呢。”   张采萱默了下,看向他受伤的手臂,两天过去了,那里已经结痂,“你要小心。”   村长和秦肃凛走了,去村口找众人说话。   张采萱站在屋檐下愣了许久,听到骄阳唤娘的声音,她回过神,起身进屋,“骄阳醒了?娘来帮你穿衣。”   他们走了不久之后,村长媳妇拎着篮子上门来了,笑容满面,随着张采萱进门就看到骄阳趴在小白身上,笑道:“骄阳长大了,都能自己玩儿了。”   骄阳闻言,抬起头甜甜唤道,“奶奶……”   反正辈分是对了,其他的,就别强求了。再说,这么唤也显得亲近些。   “哎呦,可真懂事。”村长媳妇高兴的上前想要抱,小白威胁的叫了两声。她顿住脚步,不敢上前了。   张采萱适时开口,含笑道,“快别夸他了,最近皮得很,非要出门,外头的太阳多大,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一个孩子,不让他出门就哭,还懂事呢。”   村长媳妇再次往那边和狗玩在一起的骄阳,踏进门去,笑道,“孩子嘛,都这样,大点就懂事了。”   她进门放下篮子,打开上面的花布,拿出来一块两斤左右的猪肉和一个糖罐,“今天我来,特意来谢谢秦公子救命之恩。”   张采萱忙拒绝,推回去的手被她握住,道,“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不安心。”   她语气满是感激,张采萱哑然,手上动作缓了下来。   其实村长媳妇拿来的这些,算是很有诚意了,今年还没有哪家杀过猪呢,事实上从去年张采萱杀过猪之后,村里除了全库家的母猪,再没了猪了。   见张采萱不再拒绝,村长媳妇满意,“以后……还要劳烦秦公子多多看顾我孩子他爹。他那个人,做村长十年了,其实我说实话,这活计,吃力不讨好,他又是个老实的,别的村长,哪个不在每年的税粮上动手脚?那称上稍微旺些,就是一两百斤粮食。他从来都没那心思。和他哥哥一样,就是后来多出来的几十斤,也拿去给村里的孤老了。”   张采萱含笑听着,村长确实没什么私心,就如村长媳妇说的那样,税粮上他从未动手脚,从开始收到衙差运走,一直放在村口,也未避开过人。还有就是平时各家让他评理,他也尽量公平公正,算是一心为民了。   村长媳妇打开了话匣子,又继续道:“这往后,村长可不是那么好做了,就比如前两天的事情,那些人为何不挟持别人,偏偏是他呢。”因为他是有威望的村长,挟持了他,村里人就不敢乱动了。   “有时候我就想啊,他要是不管村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活得应该会轻松些。”   “村长是个好人。”张采萱真心实意道。   村长媳妇摆摆手,“好人有什么用?就得别人赞几句罢了,现在的日子,还是自己过得顺心最好。他们在村口找村里的壮劳力说话呢,我看啊,肯定有好多人不愿意出去。”   张采萱不想认同这话,却也知道这个是事实,只得道:“慢慢的应该会好些。”   秦肃凛这一去就是半天,天色晚了才回,要不是天黑,可能他们还要在村口说话。   “如何?”从他回来,张采萱没多问,吃过饭了,才问道,“村里那些人答应吗?”   秦肃凛摇头,“挖地窖倒是都答应,只是出村许多人都不肯,只有麦生还有进义,其余都是和他们关系好的兄弟愿意出去。年纪大的,基本上都不答应。”   张采萱皱眉,“那怎么办?”   秦肃凛起身收碗筷,被她接过去,“你好好养伤。”   虽是如此,他还是伸手端盘子,跟在她身后出门,“慢慢来,先抽出人手巡逻,村口那边,平时两个人一起看,哪怕有人来,一个人去告知众人,也得留个人看着村口大门。以后的货郎,再不让他们进门了。”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村   听到这里, 张采萱挑眉, “不让货郎进门可能不行。”   秦肃凛一愣,随即失笑,“不是不让村里人买东西,只是不让他们进大门, 可以在村口外,想要买东西就站出门去。”   张采萱了然,这是让村里人再不要守在村里,必须踏出去,虽然只是门口,却会多出许多不确定, 比如这一次进来打劫的人, 就不需要进门了。   秦肃凛进了厨房, 帮着她洗碗, 边道:“每天夜里, 两三个人轮流在村中巡逻, 要是发现不对就叫人。”   “这些村里人都答应吗?”张采萱好奇问道。   秦肃凛点头, “巡逻这些他们都愿意,就是不愿意出门去镇上。觉得没必要。”   确实,如今各家都有粮食和盐,虽然没有肉, 但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当然是避开最好。   秦肃凛沉吟半晌,道:“再过一段时间, 我们出去看看。”   张采萱皱眉,“你们一起多少人?”   秦肃凛盘算了下,“十来个人应该有。等到村里人看到我们出去后能带回他们没有的东西来,而我们又不愿意帮忙带的话,他们就会想要出去了。”   “那可不一定。”张采萱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秦肃凛挑眉一笑。   无论村里人出不出去,总之每日村口大门处留守的人增加了,夜里也有人巡逻了。   其实也有村里人觉得,没必要花这么多人力在村里,毕竟现在正是天气好的时候,就是农闲,各家都抓紧砍柴,要是柴火备得不够,等冬天来临,暖房就没有柴烧了。不止如此,还有许多人想要趁着现在修暖房呢。村口那里留守就不说了,反正一家出一个人也要一两个月才轮到一次,倒是不算什么,而且守好门大家都知道很重要。   但是夜里巡逻,一夜三个人,一个多月就要轮一次。夜里巡逻之后,第二天是干不了活的。   不过有村长镇压,众人都不敢有异议,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张采萱不管这么多,她每日做饭洗衣之后,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那窝兔子上面,自从它们睁了眼睛后,真的是一天一个变化,一个月之后她就给兔子断了奶,关进了另外一个圈里,每天去弄嫩叶子来喂。   不知是不是她足够精心,六只兔子全部都长大了。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很可爱。骄阳每天都要去后院看好几次,有了兔子,他也不会时时刻刻想要出门了。   倒是抱琴,经常带着女儿过来看兔子,看到圈里蹦蹦跳跳的兔子,颇为眼热。两天后,她干脆提出想要买一对回去养着。   这个是张采萱早就答应了的,当下就拎出两只给她带回去。   张采萱大方,抱琴也不小气,两只兔子她让涂良搬了一百斤粮食过来。   张采萱含笑收了,并没有拒绝。   张采萱家里有小兔子,这个是村里许多人都知道的,想要买兔子回去喂的也不只是抱琴一人。那些人虽然没说,但语气动作间意思很明显,对兔子很喜爱。兔子虽然肉不多,但是生得快,两只兔子养一年的话,运气好能有好几十只。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不过两只小兔子而已,就要一百斤粮食来买。   这一下,许多人再喜欢,也只能望而却步。   事实上,除了抱琴,村里再没有人过来找张采萱说想要买她的兔子。   这也是张采萱想要的结果,她养过一回,对于以后养兔子来卖多了些信心,可不想现在就将兔子半卖半送,这些可都是种兔。   日子慢慢过去,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两个月后,村里终于有人提出,不想要夜里再巡逻,觉得那是浪费人力物力。   眼看着就要秋收,想要砍柴或者造暖房都只能靠着秋收前的这段时间,等到秋收过后,天气转凉,摸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无论是做什么都没有现在的效率快。   如果是少数人就罢了,但是村里大部分的人都不想要夜里再巡逻。   村口挤了乌央央一大片人,议论纷纷。   “村长,不是我们不想要巡逻,我们也想要安全,只是如果肚子都填不饱了,拿安全来做什么,还是顾好各家家里的活儿要紧。您说对不对?”一个年轻人面色坦然,显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错。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附和。   张全信也是不想巡逻的人,眼看着过两天又要轮到他了,“村长,其实你硬逼着我们也没用,这夜里巡逻谁也不能盯着不是?真要困了,偷懒跑回去睡觉,大家也不知道啊。”   这倒是实话,自从开始巡逻,不是没有人夜里偷懒的。只是没出事,也没有人追究。   张采萱抱着骄阳和抱琴站在一起,边上虎妞娘双手抱胸,摇头啧啧道,“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又扬声道:“反正我们家是愿意的。”   她这话并没有多少人赞同,有些人只看她一眼就不再说了。虎妞娘长期拥护村长一家,她这么说才正常。   村长面对众人的吵闹,抬手压下,“这样好了,不愿意巡逻的人,拿出粮食来,也不要多,一个月十斤就行。等于雇人。”   这话跟点炮一样,顿时就有人炸了。有人尖叫,“那可不成,一年就是一百二十斤。村长,你也太狠了。”   说这话的是平娘,她几乎跳起来。   她如今和村里人的关系都不太好,不过这话却得了许多人的赞同。   秦肃凛上前,站到村长旁边,语气沉稳,莫名让人信服,“大家静静。”   他为人冷淡,这么往上一站,众人几乎都安静了下来。   “前几次我们村被劫,都运气好的躲了过去,但如果真有下一次,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真有歹人夜里前来,我们还能不能躲过去?而且平心而论,这两次来的人,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灾民,但是我知道现在外头多了许多劫匪,他们都是手上沾了人命的。如果真的是他们到来,那我们村……不过是一个月才轮一次而已,为了大家自身的性命,我觉得很有必要。”   底下的人若有所思。不可否认,秦肃凛说的是事实,这两次侥幸进来的人都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   秦肃凛继续道:“大家也别侥幸,我们村在整个镇上,现在是有名的富裕。其实很招眼。谭公子有跟我说过,别的村都组织了人手去镇上,平时村里也会练武强身,免得被人寻上门来时毫无反抗之力。”   下面好多人都不以为然,不觉得真就那么背,有人会进村杀人。秦肃凛也不着急,语气沉稳,“过两天,也就是秋收前,我会去一趟镇上,如果愿意去的人可以和我一起。”   “眼见为实,大家看了就知道有没有必要了。”   这一次闹腾就这么过去了,秦肃凛说到做到,两日后,他就和村里的麦生等人一起秦肃凛架了马车去镇上。   说起来,青山村已经困了太久,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世道成了什么样。   这一次去了许多人,秦肃凛和麦生还有涂良,顾家还有齐家的马车,都拉了人,浩浩荡荡的二三十人,本来一开始没有这么多的,后来看到去的人多,众人就蠢蠢欲动。秦肃凛他们再一劝,各个马车都挤上了人。   不止如此,秦肃凛还让他们带上各家的锄头和柴刀,不知道怎么说的,总之都带上了。在众人的视线中打开村口大门,马车缓缓地往镇上去了。   这一去几十个人,村里人倒不觉得他们会出事,其实都有点兴奋。他们好多人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吃过肉了。如果价钱合适,他们应该会带些肉回来。   张采萱抱着骄阳看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些人能够踏出这一步,秦肃凛和村长出力不少,表面上看是被他们劝着出去的。事实上他们早已潜移默化影响了村里人许久。   比如人多就一定不会出事。   如果这一趟顺利回来,往后……   张采萱和抱琴一起回了村西,又独自回了家,说不担忧那是假话。   早上吃的碗筷还没洗,她让骄阳去后院看兔子,就进了厨房,刚刚洗完,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锦娘抱着孩子含笑站在门口。   张采萱虽然讶异,动作却不慢侧身让她进门,“锦娘,快进来。”   她手上的孩子面色红润,身上衣衫整洁,口水兜也干干净净的,张采萱带过孩子,知道能弄成这样,显然是用了心的。   张采萱伸手去抱,笑着唤道:“福到,吃饭了没有?”   锦娘踏进门来,四处观望,也不废话,直接道,“我今天来,想要买一对兔子回去养着,额……就抱琴给的价,我知道她和你关系好,算是我占了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归来   她是真心觉得, 如果和抱琴一样的价格,她是占了便宜的。张采萱和抱琴的关系,许多人都知道,那是真的好,张采萱再如何想要挣钱, 也不会坑她的。   张采萱抱着福到进门,骄阳看到了,飞快跟了进去,“娘,抱……”   张采萱哭笑不得,将福到给了锦娘, 笑道, “骄阳他不喜欢我抱别的小孩子。”   锦娘也笑, “孩子都这样。”又试探着问道, “那兔子……”   张采萱点头, “兔子可以给你一对。”   锦娘瞬间露出喜色, 又听她道, “只是,往后我不打算再卖了。本来我是打算一只都不卖的。包括给抱琴也一样。当初肃凛会打猎还是跟涂良学的,要不然我们家也没有那只母兔不是?”   锦娘听到张采萱应了,心下一松, 听完了她的话后,“我也是听说你是将刚刚生下来的兔子养活了,这才想要买回去试试。福到一天天大了, 村里连一块像样的肉都没有,我怕他没吃肉以后长不高。”   语气里满是担忧,带着点点微愁,张采萱兴致来了,问道,“麦生去镇上,你担心吗?”   锦娘一愣,似乎没想到张采萱会突然问起这个,反应过来后一笑,“担心啊,只是他都已经被劫了几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一次他们一起那么多人呢。”   张采萱再没想到,锦娘看起来挺温柔的一个人,居然还会说笑。   随即她正经了些,“确实是担心的,不过还是我刚才那句话,他们那么多人呢,应该不会有事的。”   锦娘拿篮子拎走了一双小兔子,骄阳可舍不得,非要追出门去。张采萱无奈,带着他去路上逛了半晌才回,又去厨房做午饭吃。   刚刚吃过午饭,抱琴到了,她不进院子,直接站在门口,“采萱,我们去村口等。”   张采萱点头,自从秦肃凛离开,她就有点心神不宁,干活儿也没了心思,还不如去村口呢。   如今的村口算是很安全的,因为每天都特意有两个人守着,于是这边大大小小的孩子挺多,打打闹闹的好不热闹。骄阳看得兴致勃勃,张采萱和抱琴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周围也坐了许多妇人,村长媳妇和虎妞娘坐在一起,锦娘将兔子弄回去后也过来了。   挺热闹的坐了许多人,不过好多妇人都时不时看一眼村口那边的大门,期待着门被人敲响。   这样的气氛里,张采萱也有点紧张,说真的,今天村里人之所以会出去,秦肃凛在里面出力不小,不出事还好,如果出了事情,结果如何还真难说。   好在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天边的阳光渐渐地变成昏黄时,村口大门被敲响,然后就是守门的张进财过去凑近了门缝看,然后……   他跳了起来。   真的一点不夸张,他跳了起来,声音老高带着兴奋,“他们回来了。”   众人一下子就挤了过去,张采萱只来得及抱住骄阳,免得被人不小心踩到。   她看到大门打开,马车排着队从外面一架架驶了进来,还是有点不同的。   比如说……最后面那架马车,可不是今天早上离开的,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待得看清楚马车前面坐着的人时,瞬间就放松了。   锦娘已经朝着最后的那架马车扑了上去,“麦生。”   众人先是一愣,张采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张麦生又买了马车了?   可真有银子。   不过也证明镇上只要有银子,许多东西都能买到。   秦肃凛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到了宽阔的地方后停下马车,从里面陆陆续续跳出来五六个人,还都是大包小包,关键是有肉。好多人围上去询问。   看到他们手上拎着的猪肉,许多人都眼睛放光,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看到过新鲜的猪肉了。看到那粉嫩的色泽,几乎就有口水流出来。   不过,也有细心的人发现他们身上的衣衫满是灰尘,有些还有脚印,村长的额头上甚至还青了一块,不过精神倒是很好,乐呵呵的拎着一块肉朝村长媳妇走过来。   时隔这许久,众人去镇上的第一次算是成功。   为什么说是算是呢?   因为这一次他们直接就遇上了劫道的,不过大家心理准备做得好,奔着拼命去的,打了一架后,愣是把劫道的打了回去。   把劫匪打跑之后,众人瞬间觉得,以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似乎也变得容易起来。   往后,只要胆子大,聚的人多,完全可以拿着锄头跑一趟嘛。   大不了就打一架。   去的人家都很兴奋,簇拥着各家的“功臣”回家,没去的就满是失落,有那心思活络的,还追了上去,说不准可以分个半块呢。   不过,村长早就说了,今天买来的东西,一律不许拿来卖,只能送人。   谁愿意将辛辛苦苦买来的肉送人?   根本不可能嘛。   且不说这是冒着生命危险还打了一架才得来的,光是肉的价钱也送不起啊,除了爹娘和儿女,哪怕亲兄弟都没得商量。   他们回来之后,方才还热闹不已的村口瞬间就少了一大半人,留下的人都是家中没有人去镇上的,今天夜里,只能闻着别人家的肉香咽口水了。   张采萱不知道这些,秦肃凛等众人下了马车,就抱了骄阳上马车,她也爬了上去,马车一路越过村子,往村西去了。   回到家中,秦肃凛直接把马车架进了院子里,然后才跳下来,将买来的东西一件件拿进屋子。   一大块肉,得有七八斤,还有块骨头,一副内脏。   拎到那内脏的时候,张采萱好奇不已,“你怎么把这个买回来了?”   秦肃凛又回了马车上搬盐和糖,还有一匹布料,顺口道,“你不是说,有了那个黄金招财果,炒肥肠很好吃吗?”   张采萱哑然,“问题是,不好收拾啊。”   秦肃凛失笑,“其实是屠户见我买的多,这些是搭给我的。”   张采萱满脸不信,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别说内脏了,就是最不好吃的猪肺,那也没有白送的,大不了便宜些卖掉。   不过,辣椒确实可以试试炒菜了。   那盆花她精心照看着,如今已经摘下来两轮辣椒了,眼看着就不结果了,可能今年就那么多。她还打算全部留种,过段时间种到暖房里面去,先育苗,争取一粒种子都不浪费。   或许是被村里人的兴奋感染了,反正张采萱挺高兴的,挽袖子进了厨房准备大干一场。秦肃凛带着骄打下手。   张采萱熬着粥,一边锅中还炖着骨头和萝卜,突突冒着香气,似乎是随意一般,问道,“今天路上还顺利吗?”   秦肃凛默了下,才道:“不太顺利。不过众人都知道会遇上劫道的,不能怂,总之上去打架就是。”   张采萱惊讶,“多少人和你们打?”   秦肃凛失笑,“只有十几个人,他们其实看起来凶而已,其实饿得软手软脚,根本打不过我们。再说,我们每个人都拿了锄头扁担还有柴刀,他们只有拿树枝削成的棍子,气势先弱了,我们这边人又多,没怎么打呢,他们就跑了。”   秦肃凛说得轻松,张采萱听得想笑,但她知道,真实的情形并没有他语气里的轻松,收了笑容,道:“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辛苦你了。”   秦肃凛摇头,“不辛苦。”又继续道,“过了这一次,他们应该不会那么怕往外去了。”   张采萱想起今天那些人回来的兴奋,哪怕身上还带了伤,似乎多了几分无畏。   秦肃凛往灶里添了几根柴火,跳跃的火光照在他脸上,似乎在发光,“我们回来的路上都约好了,十天去一次,每次都结伴去,提前告知众人,如果人不够多,就再等十天。往后,我们可不会缺肉吃了,等下一次去的时候,我去抓小猪崽回来养着。”   张采萱含笑看着他,“可要小心,凡事不要冲动,家中可还有我们母子等着你回来呢。”   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记得。我之所以去,也是为了你们。”   今天去镇上的,还有落水村和李家村的人,如果青山村一直没人出去,外头那些打不过那两村子的人,早晚全部跑到青山村这边路上来,甚至是进村打劫。   张采萱想起什么,问道:“镇上有医馆吗?”   秦肃凛点头又摇摇头,“大的医馆全部没开,只剩下巷子里那些小的,医术不知道如何。”   张采萱默了下,突然想起当初涂良带着嫣儿去看病那次,卖假药的,卖符水的,什么样的都有,巷子里的小医馆,很可能大夫的医术没有保证,要不然,它就不是小医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现状   所以, 村里能有老大夫,真的是运气。   张采萱默了下,又问道,“镇上的情形比当初如何?”   秦肃凛叹息,“越来越破败了。这几年不见有新房子造起来, 原先的那些也还是那样,店铺倒是没少,不过里面的东西很贵。但凡是衣衫褴褛的人靠近,伙计都一脸警惕。几年过去,铺子都破旧很多,路旁的乞丐也比原来多, 也更可怜, 还有许多孩子……被打断了手脚, 还有的只剩下半截, 吊着一口气……总之不能看, 看了会不忍心, 忍不住想要给银子。”   “只怕给了银子, 也落不到他自己手中。”张采萱语气沉重起来。   秦肃凛抬眼又看向她,“采萱,我们顾不上那么多。我们要好好的,不能让骄阳落到那样的境地。”   厨房里气氛沉重。   张采萱将骨头炖了, 又将肉上抹了盐,还拿到了屋子阴凉处,这种天气, 说不准会臭。其实很不好保存。   骄阳不馋肉,孩子嘛,总是喜欢吃甜甜的东西,秦肃凛给他带了点心,甚至还带回来一些野果子裹上了糖,算是冰糖葫芦的前身,骄阳很喜欢吃,张采萱也被他喂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还行。   半晌后,秦肃凛想起什么,突然道:“其实,村里人挺有银子的。”   张采萱惊讶,随即了然,他们既然要搭马车,除非很小的东西,要不然都会被看到。   秦肃凛笑了笑,道:“他们买了挺多东西的,甚至还有人买玉钗。”   张采萱失笑,又有点疑惑,秦肃凛这个人一般是不会刻意注意别人的,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说。   秦肃凛余光看她神情,“其实我给你买了一支。”   张采萱终于抬眼看向他,“哦?”   秦肃凛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精巧的金钗,分量不重,看起来也不笨重,做工精细。   张采萱见了,唇边就带上了笑容,“金钗?”   秦肃凛点头,“你不是说,金子会值钱吗?买只金钗给你,如果你不喜欢,下一次我还可以给你换。”   张采萱起身,走到他身旁接过,拿起金钗细细打量,不知怎的,她觉得秦肃凛此时情绪有些不对劲,手臂上的肌肉崩得紧紧的。有些紧张的样子。   张采萱收进匣子,笑道:“我很喜欢,谢谢你,肃凛。”   秦肃凛放松下来,耳朵有些热,“我是你夫君,给你买东西是应该的,你喜欢就好。”   今天去镇上的各家气氛都颇为温馨,笑闹声隔着篱笆院传出。没去的就闻着隔壁的肉香嚼着饭菜,盘算着下一次是不是也去镇上碰碰运气。甚至还有人起了争执。   村里人一般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妯娌兄弟,因为孩子,因为巡逻,因为干活,甚至是因为吃饭一个鸡蛋都会吵起来,就没有不争执的,比如今天这样去镇上,都埋怨家中不让去的人。   去过镇上一次,最大的改变就是,村里人再没有闹着不肯夜里巡逻了。   这一次去镇上的人,有那话多的,自然是要对镇上的情形大吹特吹的。   全信就是一个,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这一回去镇上他看到上马车的人多,干脆也挤了上去。“我跟你们说,讹人的最多,我们的马车还好停在村口让人看着,一路走到街上,讹人的就看到三回。还有路旁的乞丐,可千万千万不能有善心,我还看到有人去给了铜板,被乞丐嫌弃少,几个瘦巴巴饿得眼发青的,瞬间就把他抓到了巷子里,巷子口围着好几个人,凶神恶煞的,那眼睛,都瘦脱框了,瞪着人的时候,仿佛要吃人……”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我去巷子里放水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唤我隔壁那大哥,让他快点,还嘱咐他如果出事千万要大叫,镇上已经悄悄的没了好多人了。”他满脸的深知内情你们都不知道太单纯不知事的模样。   众人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还有人追问。虎妞娘听了,嗤笑道:“如果是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还说不准会被人抢走,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好些人附和这话。   全信冷笑,“嫂子,还真别说,大姑娘小媳妇的如果丢了,说不准还好命一些,毕竟镇上那么多汉子都需要媳妇……”   这话颇不正经,还带着点取笑的意味。虎妞娘啐他一口,“胡说八道什么?那你说,大男人怎么危险了?大不了就是抓去干活,还能怎么样?”   全信摆摆手,“大嫂,镇上可不缺干活的人。他们啊……”   “缺肉吃。”   众人先是一阵哄笑,待明白全信话中的意思后,面色大变。虎妞娘本来有些恼怒的神情都定住了,满脸惊讶的问道,“你说什么?”   围观听热闹的人里面有那胆子大的,不相信道:“怎么可能?再怎么缺肉也不至于……”   全信摆摆手,“昨天我们去买肉,还是运气好刚好屠户搬了肉来,卖得贵不说,瞬间就抢没了。像我们这些人,咬牙还能买上一斤,镇上那些乞丐,别说肉,连骨头都买不起,那他们饿极了又没有粮食,你们说他们吃什么?”   众人还是不太相信。   全信声音再次压低,“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不相信,我还特意打听了下,去都城那条路边上有个荒坡,那上头就有人骨头。那边住的灾民最多。”   虎妞娘再次啐了一口,“天杀得全信,真的是什么都敢吹,如果换了是我,饿死我也不吃。”众人纷纷附和。   全信不以为然,“那是你没到那地步。”   虎妞娘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去的方向是村长家。   全信模棱两可的话,两天就在村里传得纷纷扬扬,许多人都知道去镇上落单之后会被人绑了养起来炖,这也打破了许多人觉得当下还是太平盛世的想法。如今外头可是一不小心就要丢命的。   这传言还传到了张采萱的耳中,是虎妞娘来问的。她说问了村长媳妇,村长说没那回事,但她不相信,跑来问张采萱知不知道,秦肃凛有没有提起这些事情过。   秦肃凛确实没有说起过这个,张采萱摇头,“他没说起,如果真有,他应该会告诉我的。”   虎妞娘叹口气,“我也希望是假的,可是全信他信誓旦旦,看他样子好像真的一般。那个荒坡不会真有骨头?”   张采萱想了想,道,“荒坡上有骨头很正常啊,现在镇上多的是外地逃荒来的孑然一身的灾民,要是他们死了,又没个熟人,肯定是随便一裹扔了就是 ”   虎妞娘赞同这话,别说没熟人,就是有熟人,一穷二白的,只剩下身上一身破衣,想要帮忙葬了也是没办法的。   送走了人,秦肃凛抱着骄阳回来,张采萱端上饭菜,吃完了收了碗筷,她才问和他一起收碗进厨房的秦肃凛,“全信说的话,是真的吗?”   秦肃凛摇头,“不是,他夸大了的。欢喜镇虽然不大,现在衙门也不太管事,但是始终是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张采萱默了下,还是没能鼓起勇气问他外地的情形。   秦肃凛一直和她一起困在青山村中,外面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不过张采萱仔细想想,如果南越国真的遍布灾民,全信说的那种情况完全可能会发生。   秦肃凛和涂良重新上山砍柴,村里各家也忙碌起来,抓紧了秋收前的这些日子,哪怕外面日头大,都跑到林子里砍柴,毕竟密林可以挡住阳光,等到太阳快要下山时,柴也砍得差不多了。   张采萱则留在家中养兔子,现在可以去镇上,她对于养兔子更加期待。如果一直不能去镇上,兔子只能卖给村里人,说真的,有时候卖得便宜了,他们还觉得张采萱占了便宜卖了高价,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呢。但是拿去镇上就没了这个顾忌,村里人不买就算了,又不是卖不掉,镇上多的是有粮食有银子的人。   养兔子的间隙,她得空了还做些冬衣,骄阳又长高了,别说去年的冬衣,就是春天的衣衫拿到秋日都短了一截,全部都要重新改过。   秦肃凛特意给他买了一匹布料,很柔软,还带了一种像是棉花一样的絮状东西,不过是灰色的,张采萱闻了下,没有异味,只有淡淡的草木味道,她还不放心的给骄阳衣衫里塞了一团,装了一天都没事,这才开始拿灰絮做棉衣。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大家晚安,这两天又降温,好冷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偷袭   天气很热, 渐渐地就要秋收了。   看着地里沉甸甸的麦穗,村里人看到都不由得露出喜色。不过想到要交的税粮,众人又笑不出来了。以前他们也嫌弃税粮太多,占了收成的三四成,现在想想, 那时候太舒心了好么,如现在这般,交那么多税粮才真的可惜。   不过,丰年总是比灾年要好过的,看今年的收成,交税粮之后还能有些结余, 比起去年, 年景要好一些。而且现在可以去镇上, 今年应该可以过个好年了。   和往年一样, 张采萱家后面的那片荒地总是最先开始收的, 和往年不同的是, 今年他们家收粮食有人帮忙, 都是坐了秦肃凛马车去镇上的人。   从他们第一次去镇上后,每隔十天再去一次,不过村里的马车只有那么几架。比起顾家和齐家,显然, 村里人更喜欢坐秦肃凛还有涂良的,当然了,麦生的是他们最喜欢的。   秦肃凛不收谢礼, 他们就自发上门来帮忙。有人帮忙,张采萱也不会拒绝,只在前面做饭,供他们饭菜也就行了。   饭菜也只是一般。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粥。再炒些青菜里面加几片肉,就已经是很好的菜色了。吃的人就没有不满意的。却也不会太好,家家都吃得起的菜色。   不过两天,张采萱家的麦穗就全部脱粒晒了起来。这一次秋收,可以说是她到青山村来这么几年最轻松的一回。   村里人忙着秋收,张采萱也没闲着,她和秦肃凛一起带着骄阳拎着篮子去了山上采木耳。   这几年他们每年都采,木耳似乎越来越少了,不过就她知道的,村里许多妇人也在暗搓搓的采回去晒。   张采萱虽然惋惜,却不会生气。本身木耳在山上土生土长,也不是她的,别人会去采再正常不过。这东西拿到镇上,也还是可以换些粮食的。但凡是可以换粮食的东西,别说暗搓搓的采了,就是光明正大的抢,也有人愿意干。不只是木耳,前两个月的竹笋,也是有人拔的。   今年秋收时天气还不错,各家的粮食都顺利晒干了。无论如何,丰收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村里这几天气氛不错,众人都笑呵呵的,不过那是在衙差到来之前。   众人都有些忐忑,税粮前些年一直没涨,甚至因为灾年还减了一些,但是从前年开始,涨得飞快。   衙差按时来了,带来的公文上和去年一样的税粮,村里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就怕一言不合再涨,真要是涨,他们也没办法,还不是得乖乖的交上。   张采萱家不多,总共两百四十斤,秦肃凛跑了两趟就扛过去了。   每年交税粮,村口都是最热闹的时候,众人都扛着粮食过来排队,巴不得立刻交上去。   张采萱带着骄阳也在村口看热闹,三岁多的孩子,很是活泼,和村里别的小孩子一起跑闹,不过一会儿就弄得浑身脏污。   虎妞娘抬眼看向前面一大堆粮食和挤在一起闹哄哄的人,叹口气道,“哎,每年交税粮,都要花两三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家都是这几天都粮食,而且衙门公文没下来之前,村里根本不知道应该收多少,再说了,如果衙差没确定哪天来拉粮食,堆在村口出事了怎么办?   村口处正热闹着,村口的大门却被人砰砰砰敲响。众人先是讶异,随即都有些紧张,这会儿的村口可遍地都是粮食,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一两千斤,会不会有人盯上他们了?   最后,还是离门口最近的秦肃凛过去,凑近门缝一看,外头黑压压一大片衣衫褴褛的人,满脸狰狞,根本不是敲门,而是拿拳头和脚在踢门,还有木棒在打。破门而入的意思很明显。   他们里面大部分人都瘦脱框了,眼睛却是亮得惊人,应该是知道村口就有粮食。   他后退一步,手确顶住门没松,大声道:“都注意,有人来了,看样子想要抢……”   外头已经有人大声叫骂着让他们开门。   村口众人先是一愣,抬眼看了看阳光明媚的天色,这个是白天?   怎么会有人光天化日想要进村抢劫?   随即他们就听到外头震天的声音,所有人都面色微变,包括村长在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到满场大大小小的麻袋,这些可都是今年村里许多人几乎全部的收成,如果被抢走,今年的税粮……可就交不上了。   税粮交不上,可就得被征兵。   想到征兵,立时就有暴脾气的年轻男子拿起扁担,“想要抢粮食,除非我死!”   “大家赶紧回去拿锄头,要是没了粮食,就得征兵。反正都是死,不如和他们拼命,打死他们,看看还有谁敢抢?”   此话一出,离村口近的人已经纷纷跑回家,全部拿了锄头和柴刀过来,还有扁担,妇人甚至拿了锅铲。   秦肃凛顶住门口不能松手,他一松手,那门板肯定顶不住那么多人,只能回头看向张采萱的方向,大声说着什么。   由于离得远,张采萱听不到他说的话,不过看他唇形,应该是让她回家。   可惜这时候村口乱成一团,跑回家的妇人孩子和回家拿了锄头过来的人挤成一团,时不时还传来妇人尖厉的叫骂,不用说都知道是被撞到了。张采萱抱着骄阳,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村口的墙下,骄阳已经三岁多,她如果抱起来跑是有些吃力的。万一被人撞到,很可能会摔倒,现在这样乱糟糟的情形摔倒在地上,很大可能会被人踩到。   她心里微沉,退到墙边,突然听到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架梯子从天而降。   这是,有人从外面搭梯子想要进来?   张采萱脚下一转,忙避开,嘴上已经大声道,“这边有人。”   她声音很大,瞬间就有人注意到了,看到那梯子,进义不知道从哪里挤了出来,挤开张采萱就爬了上去,他手中拎着一把锄头,爬上去对着墙头冒出来的人头就是一锄头,那人惨叫一声就掉了下去。   对面的人掉了,又有人爬上来,进义左右观望一番,道:“有十几架梯子,大家注意,别让他们进来。”   张采萱眼皮跳了跳,这么多梯子,他们会不会跑到隐蔽处爬上来进村,忙道,“大家赶紧沿着墙去看看,要是看到有人进来……”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好多人急忙忙跑来跑去,每个人都很忙。   还是村长注意到了,他把手握成喇叭壮大声道:“都注意墙边,别让他们进来。”   骄阳没看到过这样的情形,有些害怕,趴在她肩膀上,张采萱伸手按住他的头不让他乱看,随时注意着周围的人怕被撞到。眼睛还时不时往墙头上寻找,看看是不是还有人跑进来。   时间渐渐地过去,外面的人始终没能进来,偶尔有几个跳进来的,也被好些妇人一拥而上扑上去揍了之后捆起来,还拿麻袋套在头上不许他们乱看。   张采萱微微放下了心,虽然这个时候村口粮食最多,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村口的人也是一年之中最多的时候,尤其事关粮食还要壮劳力搬动,几乎各家的壮劳力都在这边。   而且最让人欣慰的是,他们没有扛了自家的粮食逃跑,而是爬上墙头护卫村里人和粮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阳光都渐渐地变成了昏黄色,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张采萱一直没离开,和抱琴抱着孩子站在一起,时不时看看秦肃凛那边,就怕他受伤。   村长此时不知道正和秦肃凛说什么,然后就看到村长吩咐了边上的全礼,很快,全礼回了村里又拿着火把过来。   村长爬上墙头,大声道,“你们要是不走,我可就放火烧了。”   声音朗朗,带着些狠意。   那刺藤虽然扎手,但是他们却不怕,扛着梯子如若无物一般踩出了一条路进来,刺藤这种东西,上面天然就带上了油,如果真要是火把下去,再加上一些麦秆,真就会点燃一把大火。   与此同时,村口大门突然打开,众人一惊,看过去才发现是村里人自己开的,不止如此,门一打开,他们扛着锄头就出去了。   这是……打算去将他们打走?   外头那些人一直纠缠,就是因为村里人只是防守,不让他们进来就行了,将爬上墙头的人打下去,看看外头的梯子搬到了哪边,就挪到那边去将想要进来的人打下去。村口处的大门一直有十几个人顶着,他们根本进不来。   好在外面的那些人都没有武器,拿得最多的就是木棒,不过在村里人的锄头面前,根本不顶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赶跑   一片混乱。   大门打开, 扛着锄头拿着柴刀的人冲了出去。留下来的人赶紧关上了门。   张采萱站在院墙下, 担忧的看着门口, 因为她亲眼看到, 秦肃凛扛着锄头冲出去了。   边上的抱琴气恼的跺跺脚, 抱怨道:“涂良也真是,守着墙就行了,跑出去做什么?要是受了伤怎么办?家中还有好多活没干呢。”   张采萱默了下,抱琴这种想法完全可以理解,别看这会儿场上打得不可开交,好多人趴在梯子上将人打下去,却都下意识的松了力道。   他们也怕闹出人命来, 都是土里刨食的人, 平时打架都没,真让他们往死里打也是难为了他们。   这也是这么半天过去,外头的那些人还迟迟不愿意离去的原因,因为根本没有人受太重的伤。   其实要张采萱说,就得狠狠将他们打下去,打残几个,他们看到可怕的后果了,就不敢再纠缠了。   别说他们看到粮食不怕死。真要是不怕死他们就不会跑到村里来强抢粮食了, 还不是想要活下去。真的用力打残几个, 想要好好活着的人总会惧怕。   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是抱琴担忧涂良受伤一样,外头的那些人也多的是想要得了粮食又不愿意受伤的人。   骄阳乖巧的趴在她肩膀上,张采萱站在进义的梯子下, 并不着急往家走,其实这个时候离开,除了添乱之外,也会让人觉得凉薄。她的眼神到处观望,还真被她发现几个想要翻墙进来的,及时出声,顿时就有人扑过去将人打下。   有些失望的是,好多人都只是将他们打下去就行了,张采萱看了这么半天,发现只有进义是下了狠手的,还有两个被他的锄头打中了头脸,当下就血花飞溅着掉下去,不至于死,重伤是一定的。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想要进义这边进来的人很少,张采萱站在这里也相对安全。   大门关上,听得到外头众人的惨叫声和高声说话声,很快,声音渐渐地远去,院墙这边也再没有人爬上来,这一次的灾民,被打退了。   趴在梯子上的人是最先看到的,他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底下的人也被这股喜悦的气氛感染了,也欢呼了起来。   很快,大门口那边门打开,扛着锄头的众人回来了,他们有的灰头土脸,脸上还乌青一片,有的人身上衣衫都破了,不过脸上却是欣喜的,眼神几乎在发光。   张采萱抱着骄阳迎了上去,秦肃凛丢开不知道谁家的锄头,伸手揽住母子两人,“别怕,他们被打跑了。”   张采萱抱了抱他就退开,将骄阳塞进他怀中,秦肃凛稳稳接住,她见状心里暗暗松口气。   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他浑身上下,发现他除了衣衫上脏了,看起来有些狼狈之外,暂时没看到有伤,又见他站得身姿笔直,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这就对了。如果他们再来,我们再将他们打出去。”村长的声音满是兴奋,他方才也是追出去的一员,此时眼角处还乌青一块,不过精神不错,说着还挥挥拳头。   众人一阵哄笑。   一刻钟后,又继续称粮食了。方才村口乱成一团,那么多人来来回回。此时各家才开始找方才放在场上的粮食,好在都没有丢,除了麻袋被踩的脏了点。   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村里人哪怕有私心,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顺手牵羊。   村长越发欣慰了。   张采萱左右看看,如果不是众人身上还有脏污,有的人脸上身上还有伤,根本看不出来,方才村口打了一架。陆陆续续的往前,搬粮食上称。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有那受了伤的,方才追出去的有两人是被扶着回来的,村长做主先称了他们的,村里人虽然羡慕,却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如果是以前,想要插到别人前面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村长再接再厉,这一次追出去的人,都先称粮回去休息。   众人虽然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经过这一次,村里人似乎学会了强势,最重要的是学会了团结。   秦肃凛算是追出去的人中最后面称的,粮食称完,两人带着骄阳回家,走到村西老大夫家门口时,张采萱拉着他上前敲门。   秦肃凛无奈的笑笑,“采萱,我没事。”   张采萱瞪他一眼,“我是想让你好得快点,好干活。”   秦肃凛哭笑不得,知道她嘴硬心软,也没执意不去。   婉生打开一条缝,看到是他们,瞬间放松下来,“姐姐,村口那边怎么回事啊?”   张采萱默了下,才道:“村口那边有人进村抢粮食。”   婉生伸手捂着嘴,险些惊呼出声。   老大夫很快出来,“婉生,带你姐姐进来。”   秦肃凛的身上没多少伤,只背上和胸口有两处乌青,拿了些药油回去擦,老大夫执意不收银子。   回了家,张采萱先帮他擦了伤处,骄阳睡着了,屋子里有些沉默,半晌,她轻声道:“顾家和齐家……根本没出力。”   顾家的地每次交税粮,都是村里交完了之后,才由顾书他们运去村口,如今日这样第一天,他们家根本不会出现,村口发生事情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出现。   秦肃凛感受着她温热的手指在伤口处拂过,叹口气道:“慢慢来。今天有点乱七八糟,没事先安排过,全凭着自觉。”   确实,今天那样的突发情形,如果拿锄头慢些,或者众人只顾着自己家粮食,忙着搬粮食回家或者逃回去躲着,最后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顾家这一次对于村口发生的事情没有去村长家中解释。村里人有些不满,村长看在眼里,在税粮全部收齐之后,过来找了秦肃凛一起去了顾家。   目的很简单,这一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顾家再这么装死不行,也不需要顾月景他们主子去,只需要顾书他们出出力。   不只是顾家,村里凡是没出力的偷偷跑回去的,都被村长警告了一番。别说没有人看到,村里的妇人眼睛尖利,尤其是这一次留下来的,莫名多了些优越感,对于跑回去躲起来的鄙视居多。   村长可说了,如果下一次再和今天一样逃回去自己躲着,村里人就不管他们死活了。去镇上也不会再带他们。   有些逼迫的意思。   世上总有胆小的人,只想着窝在家中,反正村里那么多人呢,等他们顶不住了再说。   孙氏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自觉是个妇人,总不可能去和那些灾民打架?当时她挤在最前面,立时就要轮到她了,眼看着事情不对,她扭头就跑。   后来打退灾民之后,村长做主让受伤的人先称,她还想要闹,被虎妞娘拦住了。   回去之后,还和她大吵一架。   虎妞娘此时坐在张采萱的院子里,“我跟你熟悉,也不隐瞒了。我那个大嫂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她这是觉得村里人合该让着她,谁让她一个妇人当家呢。”   “那天回去之后,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看不起她一个女人,欺负她。都是老张家的媳妇,我命好,有儿子,有夫君做当家人。她命贱,娘家靠不住,又没能生儿子,好多人看不起她,那天的事情就是故意欺负她。”   虎妞娘越说越生气,一拍大腿,“天地良心,娘家的事情没法说,我爹就我一个闺女,我命好生为他女儿,过了十几年舒心日子,这个我承认。但是嫁入张家二十多年,她是长嫂,合该她照顾我们。但是这么多年根本没那回事。我扪心自问,真的很照顾她了,他们家的柴火,原先还是她自己去砍,自从有暖房,前年开始,冬日的时候她柴火不够,眼看着她拎着柴刀就要出门,虎妞他爹怕她出事。就让她抱我们家的,她可倒好,自那之后一点都不客气,天天去抱,后来她就是有空,也不上山去砍了,说要照顾虎妞大伯。说起暖房,还是我们家帮忙修起来的,两年来别说粮食,一根菜都没能吃上她的……”   说起孙氏,虎妞娘颇多怨念。本身妯娌之间就难有和谐相处的,能够在外人面前不丢人就已经很难得了。尤其孙氏的性子泼辣,还不讲道理,占便宜成习惯,虎妞娘已经忍无可忍。   张采萱沉默听着,手中动作不停,如今已是九月,早晚天气渐冷,需要加衣,秦肃凛最近衣衫穿得很快,破的有点多。张采萱有些怀疑是布料放置的时间太久,衣衫就不耐穿,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说家中存的,就是镇上的许多布料,都是几年前留下来的。   张采萱笑了,道:“如果不能忍,可以试着跟她说。”   以虎妞娘的性子,也只有孙氏能占她便宜,那也是看在虎妞爹的份上,她要是真的不能忍,肯定会想办法收拾了她。要不然孙氏那么无赖的人,这么多年还能和她相处,这中间就有一个度,而虎妞娘将这个度管理得很好。对方稍微过分,她这边就会警告。   虎妞娘气势汹汹起身,“这两天她又不干活,回去我就跟她说,让她砍柴去,再想要用我们家的,我不会答应了。”   说着起身出门,张采萱含笑起身送她离开。   然后她去了后院,有三只兔子在八月中的时候又生了小兔子,加起来有十七只。如今已经一个月,她昨日给它们断了奶,等下一次秦肃凛再去镇上的时候,可以拿去卖掉了。   最好是买些肉回来,天气渐渐地凉了,要是下雪早,还有一个多月就会下雪,到那时候镇上肯定是去不成了。   这一次衙差来拉粮食时,村口又有许多人,事实上这两天村口的人就没少过,就怕衙差没来,外头的劫匪先来了。这些税粮,不能有一点差池。要不然村里人可再变不出一份税粮来交了。   但是众人没想到,这一次衙差来时,后面带了许多人。   来了五六架马车,还都是熟人。都是隔壁李家村和落水村的。说起来都是村里的亲戚,那边衙差和村长在称粮食上马车,这边村里众人正认亲呢。这其中,好些村里媳妇的娘家人和村里的嫁出去回来探亲的闺女,一时间,哽咽声细语声,颇为温情。   张采萱和秦肃凛站在一旁,对于这样的场景,他们倒不会伤感,因为他们俩根本没亲戚,就算是有亲戚,可能也没有他们那么充沛的感情。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受伤   他们看得最多的, 还是那边衙差称粮食, 这一次村长称粮食, 因为有人打劫的缘故, 他和众人一起打了一架, 打赢之后心情颇佳,粮食没那么干燥或者称平一些,他都挥挥手过了。   不像是以前那么严格,很可能会不过,或者差个几斤粮食。当下的称没有张采萱上辈子那么精准,除非是商户人家特制的,这些普通的称每次称出来的结果都不同, 只是相差不大罢了。   如果不够, 到时候就算不罚粮,也会折腾一番。   兴许是以前村长对待众人的粮食太严苛,衙差虽然有些不满意,当然了,他们就没有哪年满意过。却还是和往年一样,在村长的求情下将粮食装了了马车,一架架马车有序的驶出村口大门。   村长捏着薄薄的公文,看着衙差押送着粮车离去。这才转身看向村口的众人, 方才他忙着招待衙差, 后来又忙着称粮食,根本没空理这些外村的亲戚,说起来, 村长媳妇是李家村的姑娘,这一次她的嫂子还带着闺女来了,此时正站在角落里叙旧顺便抹泪呢,看到村长忙完,忙招手让他过去。   粮食拉走,刚好午后,可以回家做午饭吃,张采萱拉着骄阳,转身往村西去。   今天来了那么多外村人,张采萱扫一眼,里面不乏有适龄的男女,很可能是想要和青山村里的年轻人说亲的,比如村长媳妇的那个外甥女,看起来十五六,垂着头娇羞无限,分明就是小姑娘害羞了。   他们一路走过,路旁的妇人都会和张采萱打招呼,秦肃凛也是,最近许多人似乎都和他熟悉起来了。   走过李氏身边时,她也和张采萱打招呼,“采萱,回去了?”   张采萱点点头,看到李氏边上一个年轻姑娘,大概十四五岁,身上衣衫破旧,还带着几个补丁,走亲戚还穿成这样,显然日子不宽裕。   站了这么半天,张采萱也在无意间听了许多话,比如整个欢喜镇的税粮都是收一样多的,落水村和李家村这些全部都翻倍,而且这两年他们两个村的暖房也造了许多,这才勉强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谁家都没有余粮,哪家都不富裕。   李氏眼眶微红,手中抓着那个姑娘的手指,又道:“这个是我二弟家的小女儿,小名香香。”   张采萱有些莫名,如果她真的和张全富一家来往多,拿他们家当娘家还说得过去。她和李氏不熟,完全没必要跟她说娘家的亲戚。   不过,李氏这么介绍也没错,张采萱对着那名为香香的姑娘点点头,和秦肃凛一起走了。身后传来那姑娘好奇的声音,“姑母,她就是你说的宝儿吗?”   李氏的声音含有无尽耐心,“是,边上那个就是她夫君,住在村西……”   张采萱没理这些,牵着骄阳将声音甩在身后。   村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他们想要今天离开,大概是不可能了。但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初胡彻两人偷他们家东西的时候,村长就说过了,村里以后不能私自收留亲戚过夜,但现在这样的情形,不收留只怕不行。尤其村长家也有亲戚,那村长媳妇的娘家嫂子和侄女,肯定是不会离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是一两家,还有可能铁腕一些,说不收留立时就让他们走。但今天粗粗一看,来的人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的亲戚,过于苛刻,只怕会让他们反弹。   张采萱没想着赶这些人走,只是也不打算锁门离开家中,免得当初胡彻的事情再次发生。   翌日早上,来的几架马车全部离开,带着了大半的人,还有好些人留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留下来的全部都是适龄的男女,这是打算在青山村婚嫁了,哪怕是男子,也打算在这里入赘了。   众人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如今各村之间来往不方便,留下他们,孩子的婚嫁之事会简单许多。村长也没有特意提起,因为村长媳妇的嫂子离开,却留下了女儿,意思很明显,这是打算将女儿的亲事托付给村长媳妇做主了。   再过几天,又到了十日一次去镇上的日子,村里来了那么多年轻人,这一次去镇上的人应该会不少,毕竟日子再难,有些婚事上的东西还是不能省的。   张采萱在后院喂兔子,听到敲门声,出去开门,看到门口的妇人,她微微有些疑惑。   青山村总共一百多户人家,张采萱住了几年,真正熟悉的并不多,当然也包括面前的妇人,她衣衫破旧,脸上有些窘迫,身后站着个年轻人,大概十七八岁。皮肤黝黑,老实憨厚的模样,一身衣衫破旧,浑身都是补丁。   那妇人声音细细,有些紧张,“采萱,我……能不能进去说?”   张采萱侧身让他们进门,也想起来她的身份,也是张家的媳妇,说起来张采萱也叫她一声婶娘,和她还是比较亲近的亲戚,她夫君和张全富算是堂兄弟。   不过这妇人是个命苦的,嫁过来几年,只得两个女儿,不得婆婆喜欢,夫君在大女儿六岁时病死了,张采萱当初回来时,她那女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不过听说已经十一岁了,今年好像也十五六了?   张采萱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妇人浑身,可见她日子过得很苦。   也是,寡妇在南越国,日子可不好过,尤其她婆婆三天两头到处说她克夫,还说她不争气,只留下两个闺女。她平时在村里除了干活一般不出门,存在感极低,这也是张采萱对她不熟悉的原因。   她是李家村的,不过却不姓李,似乎是姓陈。她一进门,并不乱看,只道:“采萱,这个是我娘家侄子,我那大哥大嫂是个命苦的,去年冬日里房子塌了,就这么去了。只留下满树,他昨天和他们一起来的,我……你们家需不需要长工,你别看满树年纪小,他什么都会干。”   陈氏希冀的看着张采萱,眼神里带着泪光。   张采萱摇头,妇人眼神黯淡下去,那名满树的年轻人也忙道:“我保证听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不需要工钱,只要一口饭吃。”见张采萱神情不变,他忙又道:“一天一个馒头就行,真的。”   他们两人急了,张采萱也笑不出来,这代表现在日子越发难了,一天一个馒头就能让人满足。只道:“婶娘,请长工这样的事情,我得跟肃凛商量一下。”   陈氏待要再说,陈满树拉她一把,对着张采萱鞠躬,“多谢。我暂住在我姑母家中,如果你们家需要长工请一定先考虑我,我真是什么都愿意做,绝对不偷懒。”   平心而论,张采萱是愿意请人的,秦肃凛一个人要料理家中的事,还得上山砍柴。胡彻走了,对面院子里的柴火都少了许多,还有冬日里扫雪,去年秦肃凛光是扫三个房子的房顶,就得大半天,而且在外面冻久了人就麻木,张采萱怕他跌下来。   家中养了兔子,每日新鲜的草需要很多,秦肃凛整日都忙,张采萱也不轻松,带着骄阳也要干许多活,不说别的,光是几个院子的打扫,就得大半天。要是遇上暖房收粮食或者翻地撒种,那几天根本就睡不好,有时候忙起来还顾不上骄阳。   骄阳活泼,一下子看不到就跑不见了,还得跑去找。张采萱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骄阳出事。不说丢,只是摔一跤都不是玩笑,那地上可不平,真的得有人刻意看着。   请个长工,和当初胡彻一样住在对面院子,给粮食让他自己做饭,是个很好的办法。前提是那长工得和胡彻一样勤快不麻烦。   张采萱本来打算等秦肃凛回来,问问他的意思,但她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涂良。   涂良满脸焦急,“秦兄被树砸到了肩膀,还在后面慢慢回来。”   张采萱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耳朵都嗡嗡响,“你说什么?”   秦肃凛受伤?   他确实受过伤,哪怕救村长伤到手臂那次,他也跟没事人一样,每天还帮着她进厨房干活呢。七八天后拆了绷带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样特意让涂良来告诉她受伤的情形可没有过,他那个人,最是能忍。   张采忙问,一把捞过骄阳抱起,问道:“他在哪里?”   “我先回来跟你说,他在后面慢慢走回来。伤势不重……”涂良的话淹没在喉间,因为张采萱已经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往去西山上的小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大家晚安,好冷,好像又要下雪了。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内情   张采萱面色慎重, 唇抿得紧紧, 骄阳抱着她的脖子,小脸贴在她脸上, “娘, 你怎么了?”   张采萱身形微僵,缓和了面色, 额头碰了碰他,“没事, 骄阳别怕, 我们去找爹好不好?”   骄阳点头, 奶声奶气道,“好。”   张采萱脚下加快, 面色却比方才缓和了许多。心下也渐渐的安定下来。涂良说秦肃凛受伤,似乎不是太着急,应该不会伤得很重才对。   她沿着西山小路一路往上, 累得气喘吁吁,骄阳伸手帮她擦汗, “娘,我自己走。”   一边说, 双腿摆动, 表示要下去。   张采萱心里一软,本身她也累得不行,让骄阳自己走几步她喘口气也好。   母子两人携手往上,刚刚走不远, 就看到秦肃凛捂着肩膀,面色苍白的下来。   张采萱的眼神落到他一边明显肿起来的肩膀上,忙上前两步,“肃凛,你怎么样?”   秦肃凛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伤到了肩膀,别担心。”   张采萱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村里的,还有个外村的一起来的年轻人。   见张采萱打量,全信上前两步,“采萱啊,是这样,我们今天砍柴滚木头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下面有人,所以就……秦公子会受伤我们是真没想到。”   张采萱疑惑更深,不过她心底隐隐明白了些,光是秦肃凛自己砍柴,怎么会被木头砸到?   原来是被人砸的,全信一番话虽然简单,但张采萱还是听明白了。   当初她和秦肃凛上山砍柴,砍完了张采萱让他滚下来,这个村里许多人都知道,哪怕没有亲眼看到的,看到林子里的痕迹也明白了。这样滚下来确实会省不少力气,村里好多人都有样学样。就是滚的时候得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不能在靠近山脚这一片,要不然那么大的木头撞到人,可不是玩笑。   张采萱面色不好,迎上去看秦肃凛伤势。全信见了,忙道,“采萱,对不住,我们是真没注意。”   “不用给我道歉,受伤的是肃凛。”张采萱淡然道。不冷不热的顶了回去,又看向秦肃凛,道:“回去让老大夫看看。”   秦肃凛点点头,想要伸手接过骄阳,张采萱微微一避,“走。”   秦肃凛摇头,“我真没事。”   张采萱瞪他一眼,抬步走在前面,一路上沉默,后头的全信几人始终跟着他们。一直到了老大夫的门口,张采萱伸手敲门,全信面色不太好,“采萱,我们没看到秦公子,伤到了他是我们错,至于药费……能不能用人工来抵?”   那陌生的年轻人上前两步,“姐姐,是这样,方才那木头是我心急推下来的,我愿意帮你们家干活赎罪。”   张采萱眼皮跳了跳,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大概十八九岁,语气虽诚恳,但是眼神不老实。   也没一口拒绝,只道,“我们先看过大夫再说。”   全信几人忙点头附和。   秦肃凛的肩膀肿了一大片,老大夫伸手捏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皱眉,张采萱看得心里堵,他那个人,一般的伤势根本不会皱眉,看来是真的很痛。   老大夫捏完,皱眉道,“骨头虽没事,但也伤到了,一个月内不能使劲。得喝药,最好是包起来。”   秦肃凛沉默,半晌道:“听您的。怎么样好得快就怎么来。”   老大夫点头,起身去屋子里准备药材了。   很快,秦肃凛拎着几包药走出老大夫家,那个年轻人亦步亦趋跟着,满脸歉然,“我没有银子,我愿意帮你们家干活抵债,只需要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他一次次说干活抵债,张采萱听得烦躁,她真心不想让他抵什么债,也根本不想秦肃凛受伤。   她进了院子,扶着秦肃凛直接进屋。   全信也随着他们直接进了院子,那年轻人眼神在院子各处扫来扫去。   张采萱扶着秦肃凛进门后,出来看到的就是他们到处观望的情形,忍不住就冷了面色,“实在不巧,我们家刚刚请了长工,不需要你帮忙干活,还是付药费。”   全信一愣,“但是我们没有银子。”   张采萱立时道:“那就写契约,我们去找村长作证,何时能够还清?”   几个人都有点呆,“我们……愿意帮忙干活啊。”   这都说了好几次帮忙干活,而且看他们在院子里观望的样子,似乎笃定张采萱一定会答应一般。   张采萱心里隐隐怀疑,秦肃凛会被木头砸到,根本就是他们故意,目的就是为了做他们家的长工。不过她没证据,这话不能胡说。   胡彻和虎妞成亲后,还经常和秦肃凛一起上山干活,逢人问起,就说东家厚道,待他不错。   张采萱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听了胡彻的话动了心思,比起这个年轻人,她更想要请陈满树,“我们家已经请了长工,一会儿他就来了。”   如今药材贵,张采萱带着他们去了村长家中,写了契约,欠他们家五两银,一年内还清。   去的一路上几个人挤眉弄眼,时不时靠近商量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商量五两银子怎么出。   村长听到秦肃凛受伤,连连叹气,对着全信几人一阵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如今各家都正是忙的时候,现在让人受伤,家中的活计怎么办?”   那年轻人忙道,“我去帮他们家干。”他本就不是村里人,而且年纪又轻,村长对着他说话自然就没顾忌,冷笑一声,“就你这个小身板,干活比得上肃凛?”   村长再无奈,秦肃凛也已经受了伤,只好依了张采萱的意思,写了契约,“这样,药费要赔,活也要干的,肃凛受伤了,你们只给药费,他们家的活怎么办?你帮他们砍一个月柴火。”   轻飘飘一句话,让全信几人面色微变,不过意思还是张采萱请他们干活。不待他们露出喜色,就听村长继续道:“饭食自备,要不然采萱还得做饭给伤了肃凛的人吃,更加亏了。”   全信几人尴尬的面色僵在脸上。   张采萱谢过村长,没看心思各异的几人,直接回家了。   秦肃凛靠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骄阳和小白玩耍,张采萱推开院子门,看到晒太阳的秦肃凛,有些恍惚,她记忆中,他似乎难得这么悠闲的时候。   秦肃凛见她进来,含笑问道,“如何?”   张采萱轻哼一声,“有村长在,他们当然要乖乖的画押。”   那年轻人是外村人,如果村长火起来要赶他出去,他也是留不下来的。别说五两银真的是药费,就是让他多拿,他也只能认了。   张采萱还是怀疑他们动机不纯,连她不怎么上山都知道,推木头下山要看清楚下面的情形,怎么能往人身上推呢。   “到底怎么回事?”   秦肃凛摇头,“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别的心思。当时我和涂良在下面推,上面轰隆一声就掉下来了,涂良先看到,退了两步,根本没事,他还拉我一把,我来不及避开,伤到了肩。”   事实如何,除了全信几人谁也不知,就算是他们同路的几人,也不一定全都知道。   看着秦肃凛的用布条吊起来的手臂,张采萱不太高兴,无论怎么说,他们伤到了秦肃凛是事实,“无论是不是故意,反正不会请他。”   说起请人,张采萱想起陈氏,跟秦肃凛说了陈满树的事情,“本来我打算请他的,他看起来就老实,身份也简单,婶娘会找上门,大半还是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陈氏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大女儿还是适婚之龄,小女儿也十二了,正是需要避嫌的时候。要是住进去一个大小伙子,村里的妇人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秦肃凛默了下,“那就让他来,他来了我也能帮帮你,我们都轻松一些。”再说了,只是多一个人的粮食而已,对他们家来说不算什么,没必要为了那点粮食把自己累得半死。还有骄阳,越发大了,动不动就偷溜出去,真的得有人仔细看着。   张采萱想了想,道:“先不急,我去找虎妞她娘问问情形,问过之后没问题再让他来。”   秦肃凛受伤了,来探望的人挺多的,那几个坐他马车去镇上的人家都送了东西上门,有些只是一两个鸡蛋,心意是到了。   胡彻和涂良都来看过,虎妞娘也来,倒是秦肃凛自己不好意思,他自觉伤势不重,这些人跟他生了大病一般。   其实张采萱心里清楚,这是那些人趁机还情呢。虎妞娘来时,她特意问了她陈满树的事情,待知道他真的没有父母亲人,而且和陈氏的大女儿有婚约之后,就带着他去村长家中订了一年契约。   家中的活有人干了,秦肃凛才真正能安心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气愤   陈满树是个老实的, 也可能是他不想失去这份工, 每天外头天蒙蒙亮他就起身了,先去地里割回来喂兔子的嫩草, 然后回来熬点粥当早饭, 饭后再上山砍柴,他那边院子和后面暖房的地就不用张采萱去扫了。如果不是张采萱拒绝, 他甚至还想要将他们住的这边院子一起打扫了。   比起当初的胡彻更加勤快,更甚至……他还省粮食。   本来张采萱是不知道的,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正是吃得最多的时候。以前胡彻一天大概快一斤粮食, 张采萱也就比着胡彻的饭量给他的, 一开始估摸着给了两天的。毕竟一开始大家都不熟悉,张采萱也不可能上来就给几十斤, 那也太那啥了。   本来她盘算着如果陈满树干活老实,大家相处还算和谐的话,以后就十天给一次, 两边都省事。   但是两天过去,不见陈满树过来拿粮食, 张采萱有点纳闷,因为胡彻的饭量和村里年轻人差不多。不过也可能是陈满树吃得比较少, 她也沉得住气, 不主动去问。结果陈满树足足吃了七八天,这一回张采萱也发现了不对劲了,那么点粮食,她吃都不够。更何况一个年轻人。而且她看到陈满树已经满脸菜色, 比他当初来时还要瘦些。见他要出门,忍不住拦住他问,“你还有粮食吃?”   陈满树面色一慌,“有……有的。”   张采萱有些无奈,秦肃凛吊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道:“我们家请你的时候,契书上说了包吃住,好东西没有,但是馒头还是管够的,你吃得饱,才能好好干活。”   陈满树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张采萱的位置看的到她耳朵和脸上的肤色,似乎深了些,那个嗯字也有些梗咽,似乎带着些哭音。   陈满树鞠躬,“我知道了,谢谢东家。”   张采萱摇头,进屋给他拿了四五斤粮食,全部都是粗粮,虽然可怜他,但张采萱一时半会儿不会给他好的,现在的粮食价钱可不便宜,给人吃饱就很不错了。“你先拿去吃,我不怕你吃,只要你吃得下去不浪费,吃饱了多干活。”   陈满树接过粮食,再次鞠躬,“我会好好干。东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我。”语气认真。说完,转身回了对面的院子。他干活比起胡彻,多了些狠意。   当初胡彻确实勤快,不过他干不惯农活,哪怕是砍柴,也是慢慢才快起来的。   但是陈满树不同,他从小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家中里里外外全部的活计他都会干,包括兔子草。那兔子吃得草都是那种很嫩的,要么是菜叶子,陈满树很上心,碰上泥多的,他甚至还会打水洗一遍,还很细心。   秦肃凛的胳膊天天吊着,到了去镇上的日子,张采萱不让他去。他那胳膊架马车是不行的,还有,万一路上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这一次的兔子,虎妞娘跑来抱了一双,胡彻也来抱,都是当初抱琴给的价钱。   村里好多人都看得眼热,当初可只是抓了一只,如今半年过去,就有二十多只了,如果一直不卖,到时候……也有人学着秦肃凛的样子挖陷阱,发现抓不到东西后,还特意拿了礼物上门去找涂良。   涂良没收东西,教倒是教了,但不知道怎么教的,反正除了秦肃凛和他,再没有人能抓住野物。   由于他没收谢礼,抓不到猎物的人也不好怪罪,只在背后说些涂良小家子气的酸话。   哪怕是酸话,村里还是有好多明白人不愿意听的,那可是涂良的家传手艺,人家靠这个吃饭的。哪里是那么容易教给人的?至于秦肃凛,完全是两人关系好,涂良才会认真教。再说,谁知道涂良有没有倾囊相授?要不然,为何秦肃凛迄今为止就只抓到一只兔子呢?   不过,秦肃凛的运气是真好,只抓了一只兔子,眼看着他们家就靠着那只兔子发财了。   天气渐渐地转凉了,这天张采萱正在厨房做饭,秦肃凛在院子里带着骄阳玩耍,突然就有敲门声传来。   张采萱探出头看一眼,只见抱琴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采萱,今天涂良打死了一头野猪,已经找人去拖,就快回来了,你们家要不要猪肉?”   张采萱惊讶,“野猪?”   抱琴满脸笑容,点头道:“涂良扛不回来,找了顾家的顾书一起去山上拖,一会儿就回来了。”   “涂良可真厉害。”张采萱真心实意道。   抱琴摆摆手,“运气好罢了。”   张采萱哑然,涂良碰上野猪是他运气好,如果换一个人,就会变成运气不好了。那野猪的獠牙可尖利了,想到这里,张采萱问道,“涂良没受伤?”   抱琴笑容收敛了些,叹口气道:“哪能不受伤呢?好在都是轻伤,养几天就好了。”   她看向一旁沉默听她们说话的秦肃凛,要说运气不好,他才是真的走霉运。好端端的砍柴,谁知道会从天而降一棵木头。   野猪对于青山村众人来说,算是个稀奇东西,近几十年来都没有看到过。抱琴没有刻意隐瞒,消息很快传开,村里好多人等不及野猪抬回去,三三两两结伴往西山上去。   先前村长就说过,砍柴走远一点,别就在山脚下砍,但是真正做到的人不多,涂良算是一个。   当然了,也可能他走远的目的就是找些野物,最近每隔十天去镇上,涂良都会带兔子野鸡之类的去换银子回来。   秦肃凛受伤后,张采萱不让他干活,最近他一点郁郁,此时得了抱琴的消息,她干脆拉着他和众人一起往西山上去。   前前后后三三两两结伴的人,他们走在其中,倒是不突兀,骄阳一路不停指着路旁得各种植物胡说八道,秦肃凛的嘴角笑容勾起,颇为愉悦。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陈满树,他拎着一把柴刀,背着一捆柴,满头大汗的从山上下来。看到张采萱两人,顿住脚步,“东家。”   秦肃凛扫一眼他背上那捆柴火,比他当初捆起来的还要大些,道:“要不要去看看野猪?”   陈满树一愣,笑着摇头,“不去了,我方才推了一根木头下来,先将它弄回家。”   张采萱哑然,也就是说,陈满树不光是背上背的,还顺便把木头滚回来了。   秦肃凛嘱咐道,“推木头的时候小心些,尤其要注意下面有没有人。”   陈满树偷瞄一眼他的手臂,点点头道:“东家放心,我一定小心。”   恰在此时,山上下来了好多人,张采萱好奇的抬眼去看,“回来了?”   秦肃凛也看一眼,“大概。”   他们站在路旁,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簇拥着抬着野猪的几人下去,才转身下山。没走多远,就看到路旁放着陈满树方才背着的柴火,很可能他方才推下来的木头就在这附近,他应该是进林子去找了。   秦肃凛想起方才可下去了不少人,道:“我和他一起回去,顺便帮帮忙。”   张采萱干脆跟他一起,两人站了半晌,陈满树擦着汗才林子里出来,“东家。”   秦肃凛点头,“我和你一起去弄。”   陈满树嘴唇动了动,要说寡言少语,他比胡彻更甚。   张采萱带着骄阳,和秦肃凛站在路旁的林子里,等着上面陈满树推木头下来,他们站的地方刚好在一个凸起下面,木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这里下来的。   此时天色渐晚,陈满树这趟回去,刚好可以做晚饭吃了。四周寂静,偶尔有鸟儿飞过,还有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张采萱正想说话呢,问秦肃凛打算买多少野猪肉,就听到有两人争执的声音传来,对张采萱来说,还有些熟悉。   “姑父,我们明天再来,就不信他天天都能打到野猪。”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张采萱破颇为熟悉,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   “再说。”这个声音一出,张采萱瞬间就听清楚了,也想起方才那年轻的声音是谁了。   全信和他那个伤了秦肃凛的侄子李奎山。   今天打到野猪的是涂良,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盯着涂良的,想要做什么?   “姑父,你一定要帮我。本来上一次要不是陈满树那蠢货,我们已经成功了。”李奎山说起陈满树,满满都是不忿。   他语气带着笃定,继续道,“不是说抱琴和采萱一样是做丫鬟回来?他们家也不缺粮食,等我成了他们家的长工,姑父,我也不麻烦你了。”   全信冷哼一声,“下手得有分寸,要是真的伤了人被赶出去,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知道。”李奎山满满都是不耐烦。   张采萱的手指微微颤抖,气得胸口起伏,先前她只是怀疑,如果贸然将怀疑说出口,说不准会被他们倒打一耙,也怕冤枉了人。   没想到他们伤了秦肃凛没成功,这是把主意还打到了涂良身上?   他们算得倒是精明。涂良家中,抱琴干不了多少活,如果涂良真的受伤,不说别的,冬日里的柴火肯定要在下雪前备齐,他要是不能干活,就只能请人了。   那边恬不知耻的声音继续传来,渐渐地往下远去,“他们家还有野猪肉吃,要是我成了长工,一天分我几片就够了。”   张采萱冷笑一声,秦肃凛拉她一把,因为头上木头滑动的声音传来,应该是陈满树推木头下来了。   木头滚下来被树木挡住,滚的人多了,几乎滚出了一条路,基本上没意外都是顺着这道痕迹往下。   这几天李奎山都乖乖送木头上门,张采萱还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没想到他们还打着这样的主意,要是他们真的伤了涂良,那柴火还是帮他们家砍的……   张采萱气得咬牙,“还好没真的请他回来,心术不正。”   秦肃凛拍拍她的手臂,“别生气,我会跟涂兄说让他注意一些的。”   他抬步走到边上,抬眼往底下看,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人,好推木头下去。   秦肃凛走回来,淡然道:“没事,推。”   他只有一只手,张采萱自然要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往下一推,木头滑了下去,因为坡陡,去势极快。   “啊……”底下有惊呼声传来。   张采萱一惊,“别是撞了人?”秦肃凛抬眼往下看,“这边看不到,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带着骄阳,回了路上顺着木头的痕迹往下,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路旁咒骂不堪的李奎山和全信。他们的脸对着张采萱他们这边下山的路,显然是在等木头的主人。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赶走   那两人虽生气, 看起来却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张采萱心下一松。   “采萱?”看到来人,全信疑惑, “方才那木头是你们推的?”   张采萱点点头, “满树砍回来的。我们来都来了,顺便推一下。”   说完, 满是歉意的打量两人浑身上下,“方才我好像听到声音, 是吓着你们了吗?”   全信点头, “确实吓一跳。”   “还撞到我了。”李奎山捂着肩膀, 满脸痛苦。   张采萱知道就算是受伤,也应该没大事, 惊讶道:“呀,可得让老大夫看看。”   不只是她惊讶,边上的全信也有些惊讶, 不过他立时收敛了面色,却还是落入了张采萱两人眼中, 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李奎山一口回绝, “不用了, 我可没有银子买药。”   张采萱无语,半晌,秦肃凛看着他,皱眉问, “那你想要如何?”   李奎山捂着肩膀,皱眉想了半晌,又看了他姑父一眼,才试探着道:“那天我不小心伤了你,今天你们也弄伤了我的肩膀,不如……那契约就一笔勾销,如何?”   张采萱笑着问,“这样就行了?”   看到张采萱的笑容,李奎山有些不满,“你笑什么,现在受伤的是我,你还笑得出来?无论怎么说,现在我受伤了,你们给我道个歉不过分?当然,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不是我曾经伤过你们,今天我肯定不会找你们麻烦。”   说得义正言辞,一脸的坦荡。   话里的意思是,当初张采萱揪着他们不放,非要让他们立契约还药费就是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不大方了?   张采萱都要气笑了,果然是无论哪里都有会做戏不要脸的人,“那我要是不呢?”道歉,美不死你。这么半天张采萱也发现了,这么无耻的人,没受伤他都能讹上,要是真受了伤,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李奎山捂着肩膀,没想到她这么难缠,转眼看向一旁漠然的秦肃凛,问道,“秦公子,你怎么说?”   秦肃凛一本正经,“如果真是我们伤了你,合该道歉,也应该帮你买药。我们没有推脱的意思。”   李奎山面色放松,“那就好。”   缓和了语气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我相信你们今天也不是故意推木头下来撞我的,干活嘛,受伤在所难免。一会儿我们去村长处说清楚,那契书一笔勾销。”   秦肃凛面色不变,“不行,我爹从小教导我,做人要堂堂正正,坦荡正直。不能欺负人,也不能占人便宜,而且今天确实是我们夫妻伤了你,怎么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养伤。老大夫为人正直,不如我们带你去他那边看看?”末了,对上李奎山难看的面色,补充道:“药费全部算我们的。”   李奎山满脸为难,“不……”   “不用。”全信一口回绝,面色难堪,“他本就是小伤,去老大夫那边属实浪费药材。还是留给别人用。至于契书一事,还是照原来的,他一年之内还清药费。”   李奎山眼神沉沉的瞪着他姑父,没想到最先拆台的居然会是自己人。   “老大夫那边要去,村长那边也还是要去的。”秦肃凛面色淡然,抱着骄阳的手极稳。   全信也疑惑了,转眼看向一旁的李奎山,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他受伤不重,这还是他紧紧抱着手臂不松手的结果。如果不再抱着手臂,哪里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那天秦肃凛的衣衫都被撞破了,而且当场被木头撞到地上去了的。一眼就看得到红肿的肩膀,受伤不轻。   秦肃凛在两人疑惑的视线里淡然开口,“本来外头世道乱,我们村还算平稳,收留些亲戚还是可以的,但是他居心不良,先是故意用木头伤我,没达到目的之后,又想要加害涂良……”   全信面色苍白下来,不用说都知道是方才他们俩人商量的话被秦肃凛听了去。李奎山的脸色也不好看,“你没有人证物证,村长不会相信你,虽然我无意伤了你,但我付了药费。”   语气神情都颇嚣张,有恃无恐。   秦肃凛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虽然你口中赔的药费目前为止我没看到你一个铜板就是。不过不管村长信不信我,我总要试试,万一他相信了呢?”   不知何时,陈满树站在坡上,背上还扛着一捆柴火,显然被在场的话惊住了。   有人过来,秦肃凛两人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李奎山就不同了,他方才的话,等于默认了他故意伤人的事实,如果在加上一个陈满树……   李奎山咬牙,“你们想如何?”   他一脸的愤恨,满满都是不甘心,似乎秦肃凛勒索他一般。   张采萱不满了,明明是李奎山害了他们,怎么他反而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冷然道:“我们想要如何?平白无故砍个柴被你盯上,我们家粮食够吃,就合该被你算计是不是?”   找村长讲明此事,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这样的人留在村里,弊大于利。当下,张采萱两人不再和他多说,起身就走,刚好今天村里大半的人都在抱琴家院子里看屠户打理野猪,村长也在。   秦肃凛一点没隐瞒,也没故意夸大,说了李奎山和全信两人的谈话。   村里许多人都觉得震惊,没想到李奎山居然会故意推木头撞人,好在撞的是肩膀,要是撞到头,秦肃凛焉还能有命在?   村长看向众人,沉吟半晌,道:“你们怎么说?”   抱琴冷笑,“这样的人,赶出去最好!我可不想哪天听到我们家涂良受伤的消息。”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哑然,随即又觉得抱琴的想法完全正常。如李奎山这种拿他人性命不当一回事的,当然远离最好。   他和秦肃凛还有涂良毫无旧怨,甚至根本不认识,只因为想要给他们家做长工,就能对他们下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焉知哪天不会伤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全信,一开始和他合谋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毕竟李奎山想要留下,让他用自家粮食贴补,他有些为难,在李奎山提出给人做长工时,他是松了口气的。只是这种年景,哪家会无缘无故请人呢?   全信有些呆,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而他,居然成了帮凶?   村长看向他,“全信,你怎么说?”   全信此时脊背上生出一层层的寒意,只觉得里衣都湿了,“让他走,立时就走。”   李奎山对他影响太深,这才几天,他就能毫无顾忌的对着无辜的人动手。不能让他留下了。   村长皱皱眉,看看天色,此时已经快要黑了,这个时候让李奎山走,跟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李奎山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只是不能让村里担上害死他的名声。村长叹息一声,“后天就是去镇上的日子,到时候把他带到镇上,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张采萱出声道,“走之前,先把我们家的药费付了,我可没讹他,这药费是老大夫那边收了的。”   村长点头,“这是自然,要是付不出,就全信来付。”   全信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反驳,要说秦肃凛受伤的事情他一点不知道,谁都不会相信。   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李奎山的意思。   村长是个聪明的,见众人只低声议论,并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借机警告道,“你们各家好多都收留了亲戚……当然了,我也不例外。只是收留下来的人如果没落户之前,都由你们各家担责,他们要是犯了事,就是你们看顾不利!”   众人一一应了,村长才满意。全信面色难看的带着李奎山走了,连野猪肉都顾不上了。   抱琴今天高兴,哪怕发现了李奎山想要对涂良出手的事,也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特意送了张采萱一块肉。用她的话说,提前发现了最好,要是真等到涂良受伤之后,说不准还真要如了李奎山的愿。   张采萱当然不白要她的肉,回家就让陈满树送了粮食去。不是她故意和抱琴生疏,人家抱琴的爹娘都得花粮食买肉,她一个外人更不好占她便宜了,要不然村里传得可难听,对抱琴的名声也不好。   张采萱夜里做好饭菜,那野猪肉有点柴,她炖了许久,等到可以吃得时候,外头的天色都暗了下来,月光洒落,一片冰凉之意。现在早晚都会降温,夜里是有点冷的。   她特意装了一小碗让秦肃凛给对面的陈满树送去。   秦肃凛很快就回来了,张采萱正在摆饭菜,随口笑问,“他吃饭了吗?”   秦肃凛摇头,“还没有。他还在门口。”   这个时辰还在外面?外头的天可是黑了的。   张采萱惊讶,“他在外头做什么?”   秦肃凛微微笑了,“他未婚妻给他送肉过来,正在外头说话呢。”   张采萱囧了下,“你不会还送到他手上?”真要是如此,只怕人家俩人都会不好意思。   秦肃凛看到她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伸手敲敲她的头,“我给他放在桌子上了,那上面还有一盘肉,我看出来的。”   张采萱递了碗筷给他,看来陈氏对这个侄子不错,她们家中都是女人,平时日子多难就不说了,好容易有肉吃还特意给他送过来,显然是将他放在心上了。   李奎山真的在村长说好得日子送走了,事实上全信如果对村长的话没异议,别人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秦肃凛的手臂在十月底的时候终于痊愈,趁着冬日来临前,村里人再一次去镇上,这一回张采萱没有再拦着不让他去,甚至还给了几对满月的兔子给他带去镇上卖掉。不拘是银子还是粮食,只要价钱合适,就可以卖,好歹是个进项。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现   村里人都知道, 这大概是入冬以来最后一回去镇上了,所以各家都准备了东西拿去卖掉, 甚至没有办法的, 也拿了粮食。   无论何时, 粮食都是紧俏东西。青山村众人的粮食虽然也不多, 但因为有暖房在,也没有哪家一点都无, 拿些出来卖掉备年货,还是可以的。   外头寒风呼呼, 张采萱就不太出门了, 自从有了陈满树,他们家的活计少了很多, 天气太冷,秦肃凛也跟他说过不要再上山砍柴,陈满树很听话, 秦肃凛说了不去,他就将家中的杂事都接了过去。   刚刚过午, 张采萱和骄阳吃过饭, 正想哄他睡会儿觉,虎妞娘急匆匆过来,“采萱, 你们家有亲戚到了。”   张采萱惊讶,别又是落水村的刘家人?真要是他们,她连村口都不会去。“哪个亲戚?”   虎妞娘靠近她 , 满脸的兴致勃勃,“就是你那小姑子啊。”   小姑子?   张采萱默了下,才想起她小姑子是谁。青山村的日子繁杂普通,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当初的步步为营,村里人的性格各异,有大方爽快也有斤斤计较的,她也早已忘记了,这是一本。可能还是离主角太远的缘故。   不过,秦肃凛和秦舒弦到底是兄妹,难免会牵扯不清。   张采萱愣了一下,虎妞娘已经问道,“她还在村口呢,村长早已立了规矩,各家的亲戚如果上门,必须得主人家首肯去接才让进来。”   现在秦肃凛不在,要张采萱的意思,当然是不想和她再扯上关系了,还是先去看看情形再说。如果她还和以前一样,发现事情不对,完全可以不让她进来。   一路上张采萱都在思索,那秦舒弦怎么来的,如今外头可不安全,她一个姑娘……   张采萱心下算了算,以秦舒弦现在的年纪,应该已不是姑娘了,以周夫人对她的看重,怎么都应该成亲了。当初秦舒弦离开时,似乎周夫人说过,无论如何都要让周秉彦点头娶她来着,也不知道到底娶了没有?   如今的村口,每日都有许多人,因为村口有人看守的缘故,有些人家会刻意把自家不大的孩子送到这边来,今天也不例外,张采萱到的时候,好多人都好奇在大门口处看着那架马车。   不用说,大门口那灰扑扑的马车应该就是秦舒弦的了。没了当初的精致,再普通不过的颜色。   当然了,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如今这样的情形下用曾经的马车,那也太张扬了,不是引人犯罪么?   张采萱走近后,马车帘子掀开,秦舒弦憔悴的面容露出。   张采萱脸上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又很快收敛,“……秦姑娘。”   半晌,张采萱还是试探着唤了她一声,因为她不知道如今的秦舒弦到底成亲了没。   秦舒弦看到她,神情放松下来,不过眉宇间愁绪未减,声音细细,“采萱。”   时隔几年再见,张采萱没想到秦舒弦会这样重新在她面前,有些犹豫,问道,“你来找我们,有事吗?”   她也是才看到,秦舒弦的马车前面坐了个带着斗篷的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而秦舒弦一身布衣,没了当初的锦衣华服,头上只一块布巾包头,除了肌肤白皙细腻些,和一般的农妇似乎也差不多。再往下,她怀中还抱了个……孩子。   张采萱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秦舒弦真的抱了个孩子。   中秦舒弦到死都没能生下孩子,可见如今剧情已经歪到了何种地步。   这个孩子,不会是周秉彦的?   秦舒弦面色苍白,“我能先去家里说吗……”   张采萱不答,只道:“你大哥不在,今天去了镇上,得午后才回。”   秦舒弦苦笑,“采萱,我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张采萱心思被戳穿,也不觉得尴尬,这秦舒弦当初几次跑来,可都带了廖氏母子来。而且她破坏力非同一般,有廖氏在,应该给周秉彦夫妻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又是几年过去,不知道现在他们关系如何。   见张采萱还是不接话,秦舒弦无奈,看向怀中的孩子,“媛儿病了,外头的大夫都看不好,我听说赵老大夫住在这里,所以才冒险前来。”   张采萱的眼神落到她怀中孩子身上,走近两步,果然看到孩子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发热。   孩子发热可不是小事,以当下的医术,一个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关乎孩子,大人之间的恩怨,再怎样也不能牵连到孩子身上,张采萱看她眉眼间的愁绪不似作假,侧身道:“那你进来,老大夫今天应该在家,我带你去。”   来给孩子看病的,早说啊。   张采萱再不喜她,也不会拿孩子的性命玩笑。看到张采萱的爽快,秦舒弦心里微微放松。   秦舒弦坐进去了些,“那你上来,马车过去快些。”   张采萱不置可否,抱着骄阳上了马车,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马车里的摆设布料,甚至还比不上她家那个。张采萱有些疑惑,有廖氏在,秦舒弦再怎么也不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一路无话,马车越过村子,直接到了村西老大夫的家门口停下。   前面的马车夫掀开帘子,张采萱跳下马车,接过马车夫抱下来的骄阳,随即看到他……伸手去抱秦舒弦怀里的孩子,动作熟稔亲近。   张采萱有些呆滞,方才那两人的动作,如果不是夫妻,也太亲近了些。   看到两人携手过来,张采萱心下了然,只怕真是夫妻,方才她只以为他真是个车夫,没想到人家是一家人。   婉生开门看到是张采萱,笑吟吟道:“姐姐,你来了?”看到她身后的两个陌生人,有些疑惑,张采萱道:“他们来找你爷爷看病,孩子病了,发热呢。”   婉生赶紧侧身让他们进门,边扬声唤,“爷爷,有孩子病了。”   老大夫很快出来,张采萱避到一旁 ,看着老大夫把脉,针灸,这么冷的天额头上愣是有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过了两刻钟,老大夫收手,“好在来得及时,要不然……”   秦舒弦忙问道,“现在如何?”   老大夫起身去隔壁屋子配药,道:“喝了药看情形,如果不再发热就没有大碍了。”   秦舒弦的眼泪唰得掉下来了,抱着孩子低泣,边上那人始终没摘下斗篷,伸手轻拍她的背安慰。   低哑的声音隔着斗篷传了出来,“那我们暂时不好离开了,得让媛儿痊愈了再走。”他转而看向张采萱,“嫂子,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住几日?”   张采萱默了下,才道,“住在我以前的院子可以。”别的就不要想了。   秦舒弦低声道了谢。   张采萱听到她带着哭音的道谢声音,满是讶异,看来这几年她变得很多啊,当初秦舒弦对她,可都是高高在上,不把她这个丫头看在眼中的。   等到秦肃凛回来时,秦舒弦已经住到了对面陈满树的隔壁屋子。他也去看了下,很快就回来了,马车还停在院子里,里面东西还没卸呢。   秦肃凛语气淡然,“他们说了,孩子痊愈就走。”   张采萱早就知道,秦肃凛兄妹之间关系冷淡,兄妹情深什么的,都不存在的。   不过她还是问道,“我让他们住在对面,你不会生气?”   有话就说,遮遮掩掩不是她性格,夫妻之间还是坦诚最好,别生出什么误会,好好的日子,她可不想折腾。   秦肃凛摇头,从马车上搬粮食进门,“不会,他们过几天就走,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住哪边都行。”   张采萱好奇问道,“那个人,真是舒弦的夫君?”   秦肃凛点头,“大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今天又有事,晚上会多一些。对不住大家,鞠躬~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过往   张采萱无语,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还有大概的。看来秦肃凛很可能根本没问嘛。   秦肃凛搬了东西进门, 张采萱的饭菜已经做好摆上了桌, 她想了想, 还是问道:“秦姑娘他们,要帮他们准备饭菜吗?”   秦肃凛皱皱眉, 似乎没想过这个,默了下才道, “随便给他们拿几个馒头就行了。”   张采萱无奈, 起身拿盘子装了馒头,又装了一盘炒青菜和一些酸菜。想了想, 将骄阳吃的米粉调了一碗糊糊,装到托盘上,道:“你送过去。”   秦肃凛没有异议, 起身端了托盘走了,半晌回来, 道:“满树说, 戴斗篷那个人,拿了他的砍柴刀上山了。”   张采萱惊讶,“他去做什么?”   “别管了, 等他回来就知道了。”秦肃凛拿起碗筷,“吃饭。”   骄阳对于方才在马车里的小妹妹颇为好奇,吃过饭后就闹着要看妹妹。张采萱也有点好奇, 秦舒弦这几年的经历。   按理说,以廖氏对她的看重,只要周府没事,秦舒弦的日子应该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才对。   张采萱收拾了碗筷去对面院子时,刚好陈满树在厨房做饭,看到她进门,忙出来打招呼,“东家。”   张采萱笑着道,“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陈满树是个老实的,点头道:“东家要是有事情,喊我一声就成。”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张采萱走到屋子门口,房门是开着的,她一眼就看到里面耐心喂孩子吃米糊的秦舒弦,眉眼一片温柔,除了容貌,她再找不出当初在周府高高在上那种骄傲的样子。一瞬间,只觉得面前的人颇为陌生。   “采萱……嫂子来了。”秦舒弦话出口,又赶紧改口。   张采萱笑了笑,这么多年来,秦舒弦这还是第一回心平气和唤她嫂子,也是第一次好好跟她说话。“你吃饭了吗?”   说话间,看到桌子上托盘里丝毫未动过的饭菜,张采萱有些惊讶,“你不饿吗?还是饭菜不好?”   距他们进村到现在,可过了两三个时辰了。   秦舒弦摇头,道:“饭菜很好。我等秉承,他去砍柴,应该快要回来了。”   见张采萱疑惑,她笑了笑道,“秉承就是媛儿的父亲。”   张采萱一时无言,她虽然对秦舒弦这几年的日子好奇,却也不想随口就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们两人虽说是嫂子和小姑子的关系,说到底,本身就不平等,。   秦舒弦倒是不觉得如何,随口道,“秉承也是我表哥,是周府二少爷,不过他……”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他后来回去的,可能你没听说过。”   她似乎不介意,张采萱试探着问道,“你们成亲了?”   外头可乱了,张采萱虽然没出去,却也知道,孩子他爹不代表就是夫妻。当初秦舒弦可是差点就做了周秉彦妾室的人。显然她对于是不是正妻没那么在意,只在意是不是那个人而已。   秦舒弦点头,“成亲了。”语气里满是叹息。   张采萱越听越疑惑,这周秉承在中可提都没提过的人物,从哪里冒出来的?   周府除了周秉彦确实还有别的少爷,但都是隔房的,二少爷也是隔房的,可不是周秉承。   秦舒弦见她疑惑,笑了笑道:“秉承是你走后才回去的,不过没多久他的院子就着火了,烧着了脸。后来……我就和他一起了,姨母怜惜我,给我们办了婚事,就让我们搬出来了。”   说到和他在一起时,秦舒弦的语气明显不正常。张采萱觉得,以秦舒弦的想法,应该不是自愿在一起的。待听到他们搬出来了,张采萱好奇,“那你们住哪里?”   秦舒弦仔细喂孩子喝米糊,抽空看她一眼,笑道,“一开始我们住在都城,后来物价太高,好多人都只能饿肚子,并且,经常有银子还买不到粮食。欢喜镇我来过几回,也听说过欢喜镇买东西方便,粮食和青菜都挺多。所以我们就搬到了镇上住到现在,这一次媛儿生病,我们把镇上的大夫都找过了,他们不是治不好就是没药材,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赵老大夫搬到了你们村,这才找来。”   秦舒弦想起什么,扬了扬手中的碗,“对了,谢谢你的米糊,还有给我们的饭菜。”   看到语气平和的秦舒弦,张采萱颇为惊奇,她似乎没有不甘心,说去被烧毁容的周秉承时,也没有嫌弃。   恰在这时,院子里有人进来,周秉承脸上蒙着一块布,遮住了下半张脸,“舒弦,我回来了。”   张采萱从窗户看出去,看到他脚步轻快的过来。   看到张采萱在屋子里,他有些无措,转而看到桌子上的饭菜,他忙道:“嫂子,多谢。我方才砍了柴火,我知道现在粮食贵,我会付你银子的。”   张采萱含笑起身出门,对于他口中的柴火和付银子的话没有出声拒绝,笑道,“那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走出屋子,张采萱临出门前再次回头看向秦舒弦的屋子,似乎是……正常了。   原先张采萱看到秦舒弦对周秉彦放不开的样子,其实是有些不能理解的。当下的姑娘,骄傲一些的世家女,都不屑为妾。秦舒弦虽然是孤女,但出身可不差。在周府也没人亏待了她,她的地位只比廖氏低些,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分明就是和一般贵女没什么不同。廖氏女在整个南越国都是有名的持家有道,贤惠知礼,她有廖氏从小亲自教导,在都城中想要找个合适的夫君还是很容易的。哪怕不是宗妇,做个嫡次子的夫人绰绰有余,但她偏偏放不开,还不择手段奔着要去做周秉彦的妾室,不是不正常是什么?   或许是秦舒弦已经走完了自己的剧情,离了主角,所以正常起来了?   秦肃凛对于秦舒弦,真的不太过问,他们兄妹俩,除了血缘亲近,感情上比陌生人都不如。   不过张采萱也没觉得秦肃凛不对,当初秦舒弦在周府日子过得舒心,可没想过要照顾一下这个住在村里的哥哥。如今她落魄了,秦肃凛也没义务拉拔她不是?   当天夜里,张采萱听到外头院子门打开的声音,坐起身,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影,问道:“肃凛,发生什么事了?”   秦肃凛站在门口,回身道:“似乎是孩子又发热了,他们去找大夫。”   张采萱拿起衣衫,“我们看看去。”   他们在村里不熟悉,这两天天气冷,也没有月色,外头可以说是黑漆漆一片,他们摸黑出去,可别小的没好,大的又摔了可就麻烦了。   秦肃凛不置可否,和张采萱一起出门,骄阳睡得熟,他们就没管,外头还有小白小黑呢。   孩子果然又发热了,老大夫披着衣衫给她针灸,道:“孩子体弱,这几天注意些,别让她烧得太热,一般就不会有事。”   秦舒弦眼眶红红,“多谢大夫。”周秉承递上银子,老大夫沉默着收了。   出门回家,又对着陪他们一起过来的张采萱两人道谢。   翌日早上,张采萱起身时,外头天色还早,满是寒意,她又回去加了一件衣衫,才觉得好些。   刚进厨房,秦肃凛也跟进来了,“采萱,我来帮你。”   张采萱没拒绝,她今天还是得帮他们做些饭菜。当然了,她才不会做得太好,和一般庄户家中差不多就行了。   张采萱听着外面的风声,道:“今天好冷,一会儿给骄阳多穿些衣衫。”   “你也多穿些。”秦肃凛嘱咐道。   张采萱低声给他说了昨日秦舒弦的经历,道:“周夫人那么喜欢她,怎会让她嫁了外室子?”无论这份喜欢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么多年过来,肯定是有几分真心了的。   外室子比庶子更让当家主母们厌恶,庶子在眼皮子底下长大,一举一动都看得到,吃穿用度得看嫡母脸色。虽然都不喜欢,但是外室子,你吃不准他什么时候冒出来,而且如果外头的女人厉害,很可能教导得好,想要掰弯都不容易。天生反骨,不好管。更别提他们的生母,一个是自己挑的,一个是夫君挑的,不用说都知道他自己选的妾室更合心意了。   一成亲就分出来,可见周夫人对周秉承的厌恶,连表面上的慈母都不愿意做。又怎么会答应让秦舒弦嫁?   秦肃凛沉吟半晌,道:“也不见得就是舒弦自己愿意的。很可能和周少夫人脱不了关系。你别看她莽撞直接,这几次来,每次可都是将周公子带走了的。”   张采萱回忆了下,可不是嘛。楚霏霏虽然脾气暴躁,但每次走,可都是带了周秉彦走的。张采萱以前还没发现,只以为她看不惯秦舒弦和周夫人才跟她们吵架,但是现在看来,吵架不是目的,她的目的是带走周秉彦,还让周秉彦对她满是愧疚,哪次不是追出去哄她?   这么想着,她有些恍然。楚霏霏人设简单直接暴脾气,但就不代表她是个傻的。相反,能够暴脾气活得洒脱还能让人放不下的,才是真正的聪明。   张采萱想了想道:“他们如今的日子好像不太好过。”   昨天周秉承都那个时辰了还跑去砍柴,可见他的心虚的,很可能是怕张采萱将他们赶出去,或者是不给饭吃。但若是有银子,张采萱不收留,村里还有别人家可以收留他们啊,不给饭吃,也可以去村里买粮食或者直接买饭菜。当然了,也可能是觉得愧对他们,才去砍柴补偿。   秦肃凛摇头,“不必管,过几天他们就走了。”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奇   也对, 张采萱也是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才说起而已,说到底, 他们都是他们夫妻人生的过客, 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每天周秉承会上山砍柴, 秦舒弦则几乎闭门不出, 天天在家中照料孩子,那孩子发热就容易出汗, 衣衫很快就半湿了,张采萱见了, 也觉得孩子受罪, 将当初骄阳穿的衣衫翻出来拿了些过去。   秦舒弦看到骄阳的衣衫,没有嫌弃, 欢喜的接过。   张采萱见了,笑容也大了些。无论她是不是真的高兴,她这样的态度, 最起码表示她是想要和他们夫妻好好相处的。   “好些了吗?”   秦舒弦柔和的看着床上的孩子,笑着点头, “昨天午后开始就没发热了, 大夫说,如果以后都不发热,过个五六天, 就可痊愈了。”   说着,她站起身,对着张采萱弯腰, “谢谢嫂子不计前嫌愿意帮我。”   张采萱忙起身避开,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   她记忆中的秦舒弦,温婉中带着骄傲,从未将她这样的小丫头看在眼中,哪怕后来张采萱听了她的话和秦肃凛成亲成了她嫂子,也不见她对她这个嫂子有半分尊敬。   看到张采萱的惊讶,秦舒弦苦笑,“原来是我不懂事,以为吃穿用度比周府姑娘好,我身份就贵重了,就能抬起头做人了。其实撇开姨母,我就是个家道中落的孤女而已。等到出了事,就看得出来了。”   “当初我宿醉醒来,和二表哥躺在一张床上,最先放弃我的就是姨母……爹娘走后,我以为姨母是我唯一的亲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可以相信。”   秦舒弦眼眶红红,顾忌着床上睡着的孩子还不敢大声哭,张采萱听着她那压抑的哭声,心里也有点难受,道:“你现在有了孩子,也算是有了亲人。”   孩子的存在,难道不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亲情重要?如廖氏一般的当家主母,为了手中权利,就得有取舍,不够重要的人,总是被最先放弃的。   秦舒弦擦擦眼泪,“抱歉,我失态了。不知怎的就说到了这些。”   张采萱摇摇头,嘱咐道:“这衣衫放了几年了,你洗洗再给孩子穿。”   秦舒弦再次道谢,又送她到门口才转身回去。   秦肃凛也去找了周秉承,让他别再砍柴,好好的照顾孩子要紧,眼看着天越来越冷,说不准哪天就下雪了,到那时候,他们很可能出不去村。   住个几天还行,要是住一个冬天,张采萱是不答应的。   好在今年没有下雪,孩子的病也好了,活泼了些,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长相和秦舒弦很相似。大概两岁左右,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很是瘦弱。   周秉承说给银子,走的那天给了一锭金子。张采萱本以为他砍柴可能是因为银子不够,没想到他还真不缺。   不过那些骄阳的旧衣被他们带走了,秦舒弦是个识货的。骄阳衣衫的那些布料,都是最柔软不过的,现在可不好找。   张采萱两人送他们到村口,看着周秉承架着马车渐渐地远去。这一次秦舒弦一点事没闹,就这么简单的走了,张采萱还颇不习惯。   秦肃凛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回家。”   张采萱转身,看一眼面前眉眼冷俊的人,问道,“其实村里比镇上日子好过。”   秦肃凛摇头,“他们自己选的。真要是想搬,也不是非要找我们帮忙的。”   也对,周秉承能拿出金子来,可见身家不菲,如果真想要搬进村里,肯定是有办法的。   回去的路上平静,时不时还有熟悉的人探出头和他们打招呼,村里许多人的院墙还是当初的那种篱笆墙,根本没用,个高的人抬脚就过去了。这种打招呼就很方便了。   虎妞娘也笑着问,“采萱,你那小姑子走了?”   “走了。”张采萱笑着答。   虎妞娘则和别人家不同,最近天气冷,好多人打招呼都在屋子喊一声就完了,她还跑到篱笆墙边,好奇问道,“怎么她如今……她嫁的那人是不是脸上有伤啊?”   周秉承砍了好多天柴,村里好多人都遇上过,看到过他蒙着脸的布,嘴上虽没说,但是心里一定是好奇的。   张采萱随意道,“好像有,我没问过。”   这一次老大夫可还给他配了专治伤疤的药膏的,不过老大夫也说了,只能是好看一些,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   周秉承脸上的伤其实不大,下巴处有手指那么粗长的一块,虽然不大,只是因为是火烧的,又在脸上,因为没有及时用好药,现在红彤彤的一块,颇为狰狞,张采萱也是偶然看到的。不过再如何,她也不想跟虎妞娘说,虎妞娘这个人,平时和村里人家长里短的说得颇多,有时候顺嘴就秃噜出去了。   张采萱和秦舒弦关系是不太好,但也不想让村里人议论她。   说起来秦舒弦这前二十年确实玄幻,先是秦家嫡出姑娘,后来全家遭难,好在有姨母,继续做大家姑娘,没想到婚事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大起大落几回了,她的人生才得一小半。如果让村里知道这些,可能这个冬天都传这个了。   天气渐渐地转冷,外头寒风呼呼,说是立时会下雪张采萱都会信,实在是太冷了。   她本以为这个冬日应该不会有外人进村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还是个陌生人。   对整个青山村村里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婉生的爹找来了。   众人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婉生的爷爷赵老大夫,其实只生下了一个女儿,赵婉。老大夫年轻时对于子嗣没太强求,没想到就只得这一个女儿。等到女儿长成,他又想起赵家的香火来了,要是没有儿子,有个孙子也好啊。于是就给女儿招赘,招赘的还是他自己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本就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和赵婉青梅竹马长大,成亲后日子还算和美,没多久就有了婉生,赵婉却在生孩子时难产,老大夫再是大夫,也还是没能救回来女儿,于是给孙女取名婉生。   他说是婉生的爷爷,其实应该说是外祖父才对。而婉生的爹,当初在赵婉还未生孩子时去外地接一批药材,带着接银子的药材一去十几年音信全无,老大夫都以为这个人死了。   当初老大夫还开了一间医馆的,因为他带走了那批药材的银子,赵婉难产后老大夫又病了一场,两三个月才勉强起身。医馆也没保住,后来辗转带着婉生到了欢喜镇做了个坐堂大夫。   张采萱会知道这个,却是因为婉生的爹赵峻来时,需要告知老大夫让他去接。老大夫听到名字先是恍惚,随即拎着锄头气势汹汹就去了村口,看到人后先是一顿锤,赵峻抱头到处乱窜还不忘求饶,让村里人笑话了好一阵。   老大夫年纪大了,哪里追得上正当壮年的赵峻,偏偏赵峻还故意跑得慢,时不时挨上一下,惨叫声震天。夸张得很,村里人先是吓着了,看了一会儿后发现,赵峻故意让老大夫揍呢,于是都在一旁看戏了。   虎妞娘此时看着那边赵峻抱头满场乱窜,时不时还配合着老大夫挥下的锄头惨叫一声,低声道,“当初老大夫刚来时,还跟镇上人打听赵峻来着,镇上好多人都知道这些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不见人回来,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这又回来了。”   听到动静,因为天气冷躲在家中的人纷纷到了村口,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赵峻惨叫一声后忙道:“爹……爹……不能再打了,哎呦我的背……哎呦我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悠然还是没能多起来,明天真的要多。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未平   老大夫追得气喘吁吁, 他平时不是这么张扬的人,此时村口场上挤了许多人,都看在他们俩追打, 累得弯腰撑着锄头喘气, 恶狠狠瞪着赵峻, 咬牙问道, “这么多年, 你跑到哪里去了?还回来做什么?”   赵峻垂着头,三四十岁的汉子, 一副做错了事乖巧的模样,他越是如此,老大夫越发生气。   老大夫颤抖着手指着村口大门,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滚出去,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就当你十几年前就死了。”   赵峻扑通跪下,跪在老大夫面前, “爹,是我错, 您别生气。”   转而看向一旁有些呆愣的婉生,问道:“那是婉生吗?她和婉儿很像……”   老大夫本来有些软化, 闻言立时就怒了,抬起头中锄头,狠狠打了下去, 骂道,“关你屁事。滚……”   然后,所有人都僵住了。   老大夫自己也愣住了,他的锄头正正打在他的肩膀上,赵峻本就跪着,这一下之后承受不住,立时就趴倒在地,捂着肩膀痛呼出声。   先前老大夫虽说追着他打,但赵峻很有分寸,老大夫年纪大了,哪里追得上他,他几乎是跑几步就不痛不痒的挨两下,动作和声音夸张,其实并没有打着他。   但是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那锄头狠狠地打到了他。老大夫更是清楚,他几乎都听到了锄头接触肉之后沉闷的声音。   老大夫丢开锄头,两步扑上去,扶住赵峻,“你怎么样?”   众人看到事情不对,都赶紧围了上去,“这没事?”   其实看了这么半天,众人都知道老大夫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狠,打人都是收了力道的。这一下纯粹是意外。   赵峻捂着肩膀,还扯出一抹笑,“爹,我该打,您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哼一声。”   “别说了。”老大夫怒喝一声,看向众人,缓和了语气道,“劳烦大家帮我把他抬回去。”   老大夫需要帮忙,村里人都很愿意,纷纷伸手帮忙。秦肃凛没上前,而是走到大门口去,将停在那边的马车拉进来。   那马儿瘦削,肚子都是瘪的,显然饿了许久,不过拉赵峻还是可以的。   婉生也爬上马车,时不时偷看一眼赵峻,有些沉默,很快到了村西,她跳下马车去开门,秦肃凛和老大夫扶着赵峻进门。至于村里众人,帮忙的看热闹的,都在后头走路过来。   赵峻看到老大夫慎重的面色,笑着道:“爹,没事。”   老大夫冷哼,“我是怕家中没有药,你要是断了手,我可不养闲人。”   听到这话,赵峻心里一松。   婉生看了他爷爷一眼,这是没有要赶赵峻离开的意思了。   伤势不重,甚至还没有当初秦肃凛被木头砸到那次的伤重,不过老大夫也找了布条给他把胳膊吊了起来,说这样好得快。   张采萱是牵着骄阳和村里人一起往村西去的,一路上众人议论纷纷,虎妞娘叹息,“家中有个壮劳力,老大夫和婉生的日子要好得多了。”   张采萱赞同,不说别的,就那刘承对婉生的纠缠,如果婉生的爹在家,他指定不敢,就拿扫雪来说,有赵峻在,轮得到他?   当初刘承对婉生的纠缠其实村里许多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如果被许多人知道,而婉生又明确表明不喜的话,其实村里人看在老大夫的面子上,也会帮忙的。只是这样一来,对婉生的名声就不太好了。   也有妇人低声道:“……婉生的年纪眼看着就要说亲,最迟明年,她爹回来了才好。”   众人纷纷附和。   张采萱到时,赵峻的胳膊已经吊起来了,老大夫的面色虽不好看,对着村里这些帮忙的人还是缓和了下来,只是对着赵峻还是满脸寒霜,显然气还没消呢。不只是他,婉生也没开口叫爹,老大夫也没刻意要求她。   村里多了一个人,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有点不同的,如果是村里人想要大夫出诊,天气寒冷,地上下雨过后湿滑,以前都是老大夫慢悠悠走去村里看病,现在则不同,赵峻也是大夫,拎着药箱很快就能跑一趟。   冬月初,外头天天下雨,雨水里满是寒意,等闲是不愿意出门了。   一大早,秦肃凛就杀了一只兔子,张采萱正在厨房收拾呢,“采萱,这兔子你知道怎么做吗?”   张采萱含笑点头,“我看到有人做过。”   其实是她自己做过,只有这些手艺才能偶尔让她想起上辈子。不过,她看着边上围着的长相相似的父子两人,还是这辈子过得舒心一些。   张采萱特意给骄阳留了一些之后,往兔肉里面放了辣椒,这种天气,还是吃点辣椒抗寒。煮了满满一锅热腾腾的,还给对面的陈满树送了一碗。   秦肃凛看着面前的锅里的兔肉,闻起来香辣,一股辣气直冲鼻子,不过就是觉得好香,口中不自觉就有了口水。那种张采萱称为辣椒的东西,他确实有吃过张采萱原先炒的菜,虽然辣了些,但是味道不错。   在张采萱鼓励的眼神中夹起一块放进口中,兔肉炖得软烂,轻轻一咬,骨肉脱离开来,入口一片滑嫩,随即就觉得辣,又辣又香还想吃,吃过几口后,丝毫不觉得冷,还有些冒汗。   对于这个辣椒,张采萱是抱着期待的,兔肉入口,一片香辣,吃根本不想停下来。果然没让她失望,熟悉的感觉入口,她不由得叹口气,还是有辣椒吃,才算是过日子。   冬日里日子无聊,家中的活计还被陈满树包揽了大半,秦肃凛闲了下来,找了纸笔给骄阳开蒙让他练字。   这个是秦肃凛早就准备了的,当初骄阳刚刚生下来不久,他去镇上时就买了回来,这两年保存得好,拿出来正好合用。   张采萱有些好奇,拿着针线坐在一旁,时不时抬起头看看那边。   屋子里温暖,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透风,冬日寒冷的青山村西头,最左边的房子却显得格外温暖。似乎也驱散了些这冬日的寒意,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张采萱就觉得暖。却有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温暖,秦肃凛起身去开门,带进来了婉生。   婉生手中拿着针线,还有一些布料,显然是过来做衣的,秦肃凛干脆带着骄阳去了隔壁屋子,那边烧了炕,炕上摆桌子让骄阳写字,更加不会冷。   婉生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张采萱失笑,要是他们夫妻都在家就是不巧的话,那整个冬日也没有巧的时候了。“我们本来就空闲,骄阳正练字呢,有我在,他练不好。”   屋子里人多,孩子就不认真。虽然骄阳现在学字早了点,但张采萱希望他练字的时候能认真,不要随意对待。   眼神一转,看到她手中的布料,一看就是男子的衣衫,张采萱笑着问,“给你爹做衣衫?”   婉生点头,“爹回来的时候根本没带几件衣衫,换洗都少,我给他做两件。”   她语气有些低落,声音细细的,满是不安。   人家的家事,张采萱可不好问,赵峻十几年跑去哪里,如果不说清楚,哪怕他住在家中,只怕也有隔阂。   张采萱随口问道,“你爹手臂好些了吗?”   婉生点头,“好多了,只是还不能干活,今天早上还想要帮我做饭……”   说到这里,她笑了出来。   张采萱也笑了,“你爹会做饭?”   婉生听到张采萱这话,笑容更大了些,“嗯,他做饭菜都很好吃,馒头蒸得软,爷爷都多吃了半个呢。”   张采萱看着她含笑的眉眼,兴许老大夫让赵峻回来,还有为婉生打算的意思,毕竟他年纪大了,等他走了,婉生怎么办?   两人正在屋子里做着针线闲聊呢,虎妞娘又来了,张采萱本以为她也是来做针线的,没想到她两手空空,还有点喘气,似乎是跑过来的。   张采萱打开门看到她这样,笑着问道:“大婶,什么事这么急?”   虎妞娘急道,“村口晕倒了个妇人,不知道怎么办呢。”   秦肃凛也听到声音出来了,和张采萱对视一眼,“晕倒了的?”   虎妞娘点头,“就她一个,今天轮到胡彻在那边看守,也不知道她在外头躺了多久。”   张采萱问道:“那怎么办?”   虎妞娘双手一摊,“所以我们不知道嘛。这么冷的天,要是一直不管,她很可能就这么一睡不起了。但她现在昏迷不醒,要是救回来,光是药费就不是小数目。”还有她没说出口的是,万一这一回救了,被镇上的那些人知道了,都跑到村口来晕怎么办?   “村长说了,让我过来找你们去问问,各人都说说自己的意思。”   秦肃凛回了屋子,给骄阳添了衣衫,又将张采萱新给他做的披风穿好,秦肃凛又将他塞进自己披风中,这才往村口去。   对于出门,骄阳是很高兴的。只不过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爹塞进了怀中,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身子也抱得紧紧,动都不能动,顿时就不依了,“爹,我要自己走……自己走……”   秦肃凛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下,“乖。”   对上他爹一本正经的面色,骄阳顿时就老实了,张采萱曾经担忧的慈父什么的,根本不存在。骄阳自从懂事,只要他爹一板起脸,他那边立时就乖巧了。张采萱都怀疑,是不是秦肃凛背着她的时候揍孩子了。   村西这边的人,几乎都在往村里去,由此可见,村长的威信还是很高的,最起码大家都愿意给他面子,这种天气出门,可需要决心了。   村西离村口确实有段距离,等张采萱他们到的时候,村口处已经围了好多人了,村长背着手,微微弯腰,眉心微皱,显然有些为难。   而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张采萱走近,就看到当初谭归造出来换青菜的棚边,躺着个妇人,身上盖了床被子,一看就是不知道谁好心拿过来盖上的。   其实,人都已经搬进来了,救肯定是要救的。   不过,这个妇人能顺利到村里这边来,不得不说她运气很好。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怀疑的,这很可能是苦肉计。   平娘嗓门大,先是和边上妇人大声说笑,不知怎的说到了地上妇人身上,转而看向村长,道:“村长,我们家可揭不开锅,救人是不可能的,你们谁家要是有那能力和善心,你们救。”   这话可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哪怕家中有余粮,也不是给陌生人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惊闻   妇人昏迷不醒, 众人又不能直接把人扔出去不管,这么冷的天,只怕一夜就冻死了。   村长沉吟半晌, 见村里人都没有谁想要救人的意思, 道:“给她请个大夫, 等她醒了就让她走。”   村长媳妇看一眼地上年轻的妇人, 冷哼一声, “就你好心。”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家了。   显然是知道不救不行, 但心里又气不顺,总之是有点生气的。   村长苦笑,摆摆手道:“这种天气,让赵大夫过来看看就行了, 老大夫年纪大了, 别折腾了。”   村里人都赞同, 虽然赵峻回来没几天,又吊个胳膊, 但他给村里人看过几次之后,众人都知道他医术不错。   有妇人狐疑, “别是醒了到时候不肯走?”   平娘冷笑一声,“我就敢说她指定不走, 要不然她辛辛苦苦跑到这边来做什么呢?”   村长的面色难看起来,众人见了也不敢多说,不过心底都是赞同平娘的话的。   赵峻来得慢, 他拎着个药箱,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对着众人解释,“刚才我听说有人晕了,现准备药材,所以来晚了。”   平娘唯恐天下不乱,“赵大夫,听我一句话,救人是要紧,但你这药费可能就没地方收了。你看看地上那妇人,她能拿得出银子来?”   村长不满,斥道:“就你话多。”   赵峻好脾气的笑了笑,蹲下身去揭开妇人盖在身上的被子,由于她穿得少,方才盖被子的时候干脆脸一起盖了,只留额头在外头,刚好也能出气。   赵峻掀开被子,手就僵住了。   他手僵住,围观众人都看着他的动作,瞬间就发现了,村长忙问,“赵大夫,怎么了?是不是她……”死了?   村长的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别是真死了?   真要是死了,他们可说不清楚。   虎妞娘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不搬她进来了……”   今天这事,是胡彻最先发现的,虎妞娘在村里的影响他是知道的,出了事情率先想到的就是丈母娘。虎妞娘也是好心,这人晕在外头,总不能看着她死啊,就找了几个妇人,将她扶了进来,还回家拿了被子给她盖上。   见众人都有些慌乱,赵峻忙道:“不不,她只是饿得太久晕过去了,等她醒了喝些稀粥和滋补的药材就行了。”   婉生和他爹虽相处不多,但赵峻的反常她还是看出来了,转眼去看地上的妇人,虽然脸色蜡黄,但容貌清丽,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眉心微蹙,楚楚可怜的模样。   也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可怜,虎妞娘才会一时忍不住抬了她进来。   众人听了都松了口气,村长看着地上的妇人有些为难,正想说话呢,赵峻已经扯掉了吊胳膊的布条,弯腰打横抱起了她。   围观众人顿时惊住,这……   不是夫妻,可不好随意抱女子,哪怕是医者仁心呢,也还有句话叫男女有别,赵峻独身一人,到时候可说不清。   村长皱眉,“赵大夫,你伤还没好,再说,男女有别……”   赵峻尴尬的笑了笑,“她是我妻子,我们走散了,我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来。”   婉生本来弯腰准备帮忙,赵峻将人抱起她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听到他这句话,顿时眼前一黑。   婉生本就年纪小,平时老大夫对她多有宠爱,她根本受不得委屈,拎着的药箱往赵峻身上一砸,“你不是我爹。”   说完,捂着脸就往村西去了。   众人心里都有些复杂,本来那天赵峻进村时闹出的动静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这赵峻虽然一去十几年,但那天他处处相让,可见对老大夫还是颇有孝心的。没想到他今天能弄出这样一出事情来。   不过说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老大夫在村里又没个亲近的人。只看他自己如何对待这个女婿了,他要是说不让赵峻再进门,村里人肯定是帮他的,比如帮他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去。   张采萱有点不放心婉生,将骄阳给了秦肃凛,起身去追。   婉生一路跑得飞快,穿过村子直接去村西,推开门就跑了进去,老大夫正在暖房里面翻药材呢,不妨她哭着就闯了进去。   老大夫急问,“婉生,这是怎么了?”   婉生想说话,不过她哭得太伤心,抽噎几下都说不出话来。老大夫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门口的张采萱。   张采萱默了下,一会儿赵峻就要抱着人到了,她先说了老大夫也有个准备,万一气急了不让他进门,还能有时间栓门不是?   谁知道婉生比她快,怒气冲冲脱口而出,“我爹他给我找了个后娘……”   老大夫愣了下,“……什么?”   张采萱无奈,放缓了语气,“老大夫,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别生气,婉生往后还指着你呢。”   老大夫越发着急,婉生趴在墙上呜呜的哭,张采萱见她说不出话,这才道:“村口那个昏迷的妇人,赵大夫说那个是他妻子,两人先前走散了……”   老大夫站立不稳,往边上倒去,张采萱一急,上前扶住他。与此同时婉生也发现了老大夫的不对劲,赶紧扶着,“爷爷,我爹早死了,你别生气。”   老大夫眼眶里有水雾渗出,嘴唇开合,发不出声音,深深呼吸几下,才道:“婉生,你爹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这几天住在我们家的那个人,只是和他长得相似,我们收留了他几天而已,让他走,好不好?”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哀求。   婉生哭着点头,“爷爷,让他走。”   说完,她扶着老大夫到前院,没有进屋,直接去栓门。   老大夫找了个椅子,坐在院子中间,看着赵峻果然抱着个女子进门,过了这半天,老大夫已经勉强镇定下来,语气如常,“等等。先说清楚再进来。”   赵峻满脸讨好的笑容,“爹,救人要紧。”   老大夫冷笑一声,“救人我还得看看值不值得救,就你这样抛妻弃子的混账,我反正是不救的。”   赵峻笑容僵了下,声音更软,“爹,我是混账,但是她……”   老大夫已经不耐烦了,打断他道:“她能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走,我不会让你们进门的。”   赵峻脸上笑容维持不住了,明白老大夫是真的生气了,他走近几步,低声道:“爹,她救过我,哪怕是赔上我的命,我也不能看着她死。”   老大夫气得手指颤抖起来,看着面前的人就想到当初难产而去的婉儿,临走还放不下他。可是他呢?   老大夫转而看向他怀中瘦弱的女子。   妻子?   如果赵峻一直不知道他们家的消息,这个女人是他妻子,那婉儿算什么?   “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你当你自己死了不就行了。”   赵峻还想要说话,秦肃凛已经带人进门来,“赵大夫,既然老大夫不让你进门,你还是带着妻子走。”   赵峻苦笑,“秦兄弟,这事情说来话长,我会跟我爹解释清楚的,再要走,也是等惠娘醒了再走。”   秦肃凛扫一眼老大夫,见他没说话,显然是默认赵峻说的话,等那惠娘醒了再走了。不过他没动弹,村长也皱眉看着,众人都等着老大夫发话,只要他再说不想要赵峻进门,村里人肯定是要将人赶出去的。   赵峻见了,面色越发苦涩,哀求道:“爹……我从小是您养大的,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救过我,如果不是她,我就真的死了,我是真的要救她。”   老大夫长长叹口气,“那就等她好了,你们再走。”   其实老大夫会留下他们,本就在张采萱意料之中,那惠娘是昏迷的,一看就饿了许久,外头天寒地冻,此时天色也不早了,真要是催他们走,万一出了事,到时候还要算到老大夫身上来。当然了,惠娘能顺利进来,真的是运气好。   老大夫转而看向众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今日的事情多谢大家了。”   村长摆摆手,“往后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您可不能出事,我们村好多人都指着您看病抓药呢。”   潜意思就是,什么时候想赶人了,就去找他,村里人也愿意帮忙。   老大夫笑容大了些,再次对着众人道谢。众人见没事,干脆一一告辞回家。外头可冷了,一般人站不住。   而那边的赵峻已经抱着人进屋了,婉生见了,冷笑一声,过来扶着老大夫,“爷爷,我们别管他了,做饭也不要做他们的。”   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出门时,刚好听到婉生这句话,都有些哭笑不得。   赵峻带了个女人回来,婉生也不再过来找张采萱说话了,用她的话说,怕赵峻在家欺负她爷爷,她要陪着才放心。   惠娘倒是当天夜里就醒了过来,不过身子太过虚弱,不能下床,婉生反正是没照顾,赵峻自己照顾的。   天气虽冷,但是没下雪,去镇上的路还能走,而惠娘一个女人还能从镇上走过来,村里许多人都觉得这几天可能安全了。毕竟灾民也是怕冷的嘛,不可能天天守在路上。   如今已是冬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不如趁着现在还能去镇上备些东西好过年。   对于暖房,众人种得越发熟练,各家每年那里面的收成几百斤粮食还是有的,喝糊糊是足够了。家有余粮,就想着备点布料做新衣,买点肉回来腌着好过年,村里人蠢蠢欲动,想要去的人多了,跑一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过渡   村里众人决定, 趁着没下雪,再去一次镇上,卖些粮食, 备点布料和肉回来过年。   如今的粮价高, 波动也大, 刚刚秋收那时候粮食会多少便宜些, 而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秋收这段时间, 粮价只会越来越贵。过年这段时间,快要赶上明年秋收时的价钱了。所以, 趁着年前卖粮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他们去的那天,离惠娘来已经三天了,她倒是醒了,只是虚弱无力, 一直没下地, 屋子都没出。   秦肃凛特意去问了老大夫, 要不要让赵峻他们一起离开。起码安全些。   还有一点就是,再等下去, 说不准到时候下雪了会封路,想走也走不了了。   老大夫这两日憔悴苍老了许多, 长长叹口气后,摆摆手, “让他们跟你们一起走,走了好。”   说到最后,语气怅然。   婉生忙扶着他低声安慰, 张采萱牵着骄阳,心里也有些堵。乍然看到以为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老大夫不是不高兴的,就像是婉生说的,老大夫馒头都多吃了半个。可惜……紧接着来的就是打击。   招上门的女婿带着继室上门来住,算个什么事,想想就糟心。   这一次去镇上,张采萱还是没能去,带着骄阳,她不愿意犯险。   秦肃凛他们走的时候还是早上,张采萱看着他将马车牵出门时,刚好远远的看到赵峻跪在老大夫门口,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才和惠娘搀扶着上了马车。   张采萱站在门口,看着秦肃凛的马车架着往村里去,刚好在他们后面一点,张采萱没动,直到他们的马车进了村子看不到了,才转身进门。   转身时,她脚步微顿,余光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人。她重新回身去看,就看到老大夫不知何时站在大门口,看着村里的方向,似乎在发呆。   张采萱心里叹口气,总得老大夫自己想通才好。   她关上门后去了厨房,秦肃凛走得太早,只热了两馒头啃了就走了,张采萱也可以随便吃些,但她想要帮骄阳煮个鸡蛋。眼看着鸡蛋就要熟了,大门被敲响。   门口站着婉儿,她眼眶有些红,“姐姐,我过来找你说说话,爷爷让我来的。”   张采萱侧身让她进门,“你们买五斤肉够不够吃?”   昨天婉生就过来让秦肃凛帮忙带五斤肉,这个大概是他们祖孙备的过年吃的肉了。   婉生进门,帮着张采萱关上大门,随口道:“够的,爷爷说,我们只有两个人,不需要那么多,过完年还可以去镇上买新鲜的吃。对了,爷爷说,吃食不宜放太久,姐姐你们也别准备太多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你爷爷身子还好?”   婉生叹口气,低低道:“我刚才看到爷爷擦眼泪了。”   张采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婉生也是个小姑娘而已,只得道:“你多劝劝,多陪陪他。”   婉生点点头,“姐姐,你们家的兔子,能不能卖我一只,我想给做给爷爷吃,他吃了好吃的,说不准心情就好了。”   张采萱失笑,“当然可以。”   婉生随着她进了厨房,恨恨道:“今天早上那女人还进厨房,说想要给我爷爷做饭吃,还说这么多年我爹时常念叨我娘和爷爷,她也想要尽一份孝心,让我给打出去了。她做的饭菜,只怕我爷爷看了几天都吃不下了。滚了才好。”   她语气里带上了隐隐的戾气,这可不好,张采萱劝道:“以后你也看不到他们了,好好过以后的日子才要紧,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反正你爷爷已经说了,以后不让他们进村,你也见不到他们了。”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反正接下来她是没再说起他们了。至于兔子,等秦肃凛回来之后杀了再给她,拿回去宰了就行。   秦肃凛他们回来的很快,刚刚过午,张采萱就听到门口有马儿的声音传来。   这马儿喂了这么几年,其实是瘦了的,冬日里秦肃凛再想要照顾它,也只能偶尔吃些青菜而已。大半还是吃的干草。   秦肃凛这一次也带了几只兔子去,带回来了些白米和黄米,还有点心和糖,盐也买了些。   骄阳对于点心是没有抵抗力的,刚刚才吃糊糊呢,瞬间又干掉了三块,张采萱忙将剩下的收起来了,不是怕他吃,而是怕他吃太多了积食。   等秦肃凛去后院拆了马车安顿好马儿,张采萱已经摆好了饭菜,见他进来,笑着道:“赶紧来吃饭。”   秦肃凛看了下桌上的馒头,道:“你吃点心,别都给骄阳吃,还省得他积食。”   张采萱失笑,不再说起这个,转而问道,“赵大夫去了哪里?”   秦肃凛摇头,“他说会一直住在镇上,租房子开个小医馆,他还特意拜托我,如果老大夫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就去告诉他一声。”   张采萱惊讶,“不走啊。”   秦肃凛闻言失笑,“上哪儿去?现在出欢喜镇……”   怕不是想要被打劫哦。   张采萱听出来他的意思,“不管他们,老大夫年纪大了,不好去镇上,他又不能进来,以后只怕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秦肃凛不置可否,这还得看老大夫的意思。   就在秦肃凛他们回来的当天晚上,外头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半夜的时候,秦肃凛还起来找被子来着。   翌日早上,外头白茫茫一片,张采萱还惦记着婉生想要的兔子,吃过早饭,秦肃凛就抓了兔子去了老大夫家中,帮他们杀了剥了皮才回来。   一下雪,路就不好走,只走到老大夫家中还好,这边过去路很宽,而且秦肃凛修过几次,路上很平,只要小心不掉下坎去,就不会有事。   而村里人,有那勤快的,已经在扫雪了。最后这批暖房用的瓦片是谭归送来的,较以前的薄些,对暖房来说不错,但是冬日里下雪就得赶紧扫了,要不然,塌了都是可能的。   张采萱家的屋子,全部都是用一开始那种瓦片,倒是安全一些,不过对面的陈满树闲不住,下雪之后就只有暖房的活计,他做顺手之后,一天大半的时间都是空闲的。所以,村里人搭梯子扫雪,他这边也爬上了房顶。   张采萱见了,嘱咐了几句,也没拦着他。   其实陈满树和当初的胡彻有些地方是相似的,都想要保住这份工。当然,这跟张采萱两人的爽快脱不开关系。   比如那契书上写的包吃住,吃的是馒头,管够,有的人家自己都没能顿顿馒头呢。住的是炕床,好些人自己家里都睡不上呢。至于穿,契书上每年两套衣,张采萱虽没给他做,却给了足够的布料给陈满树,让他自己找人做。当然了,有他的未婚妻表妹在,做衣衫肯定能找着人的。和当初胡彻的契书有些不同,胡彻那个,一年还有五两银子,陈满树这个,只包吃住,没有工钱。   张采萱是按契书来的,但是对于陈满树来说,已经很好了。所以,他一刻不敢懈怠,最要紧的是,张采萱两人某种程度上解了他的尴尬,住在这边,比直接住在姑母家中方便。外人不会说闲话。   张采萱两人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过请来的长工勤快省心,总是件好事的。   隔壁的老大夫家中的房顶,后来买了些那种薄的加进去了的,本来以为赵峻回来,他们家今年有人扫雪,不会有去年那种尴尬,没想到他还没能入冬就离开了。老大夫再一次去了顾家,还是顾书来帮忙扫。   外头下雪,张采萱不出门,也没有人上门来串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两点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看门   张采萱本以为就这么平淡的过一个冬天,却没想到将入腊月的时候, 涂良跑来了。   今年的涂良比起秦肃凛是要忙一些的, 他不光要看着暖房, 家中的家务也要帮着抱琴做, 哪怕外头天寒地冻,出不了门,他也基本上没有空闲。他会跑过来, 张采萱实在诧异。   大冷的天, 涂良的眉眼都是喜气,“秦兄,你们家有没有公鸡?我想要买一只回去。”   秦肃凛看到他如此, 笑着询问,“怎么了?这是有喜事?”   涂良点头,“方才我带抱琴过来让老大夫看了看, 我们很快就会给嫣儿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秦肃凛脸上笑容越发大,“恭喜。”   涂良很高兴,“我们家的鸡只有几只了,都是留着生蛋的。”   张采萱也很快知道了抱琴有孕的消息, 是真心替她高兴。秦肃凛抓了鸡, 涂良欢喜道:“我回去给你们送粮食来。”   他没说送银子,只说送粮食。真正关系好的人, 是不会让亲近的人吃亏的。   抱琴有了身孕,所以这个冬日里她再想要过来找张采萱说话是不可能了。倒是婉生经常过来。   别看婉生和她爷爷两人没有多少地,家中的暖房也是大半闲置, 用来烘药材,只种了些青菜,但他们祖孙的日子过得却不错,老大夫帮村里人看病,药费都不贵,也是因为如此,一般人不找他讨价还价。祖孙两人有了粮食,有时候会让秦肃凛帮他们换布料回来。   婉生经常都有针线活做,而且布料还不错,不过在村西这边,哪家都差不多。尤其顾家和齐家更是豪富。   当然啦,豪富是对村里人来说的。   外头冰天雪地,对于村里人来说,其实这样还安全些。因为封路之后,外人想要进来就不可能了。所以村口那边已经不要人看守了。   后来村长不放心,干脆每天轮流放一个人去。   这么久过去,村口大门处已经有人用土砖造了个小屋子,里面还有火盆。所以,轮到哪家的时候,带点炭火去,还是很好过的。   真正算起来,秦肃凛根本没去村口守过几次,一是村里人太多,哪怕两个人一起轮,轮到的时候也要一两个月,后来村长还改了规矩,按家中男丁来轮流,那样就更慢了。   张采萱却没想到,到了冬月底的时候,也轮到了秦肃凛,还只有他一个人去看。   其实夏天那个时候,在村口看门不会无聊,村里孩子多,都在村口跑跑闹闹。还有无事的老人也会去晒太阳。再不济,还是两个人一起守呢,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我陪你一起去,带着骄阳,”张采萱笑着道。   秦肃凛摇头,“没必要,太冷了,小心着凉。”   张采萱看向一旁努力爬上椅子的骄阳,笑着问,“骄阳,我们去陪爹爹好不好?”   骄阳这两天说话很有趣,问他要不要,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是要的。要是问要不要出去的话,就更要了。还有好不好?他都是好。   比如此时张采萱的问过之后,他脆生生道:“好!”   张采萱顿觉得欣慰,“骄阳都说好了。我们陪你,你一个人在那边不觉得无聊吗?”   秦肃凛无奈,“那多带点柴火,给叫骄阳衣衫多加一件。”   张采萱含笑点头。   秦肃凛去拿炭,张采萱去给骄阳穿衣,收拾好后还披上披风,秦肃凛直接将骄阳裹进了披风中,只留一个小脸在外头。这种抱法,是骄阳以前最不喜欢的,不过现在好不容易能出门,他也顾不得了。   张采萱锁好了他们这边的院子,又跟对面的陈满树说了,两人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里去。   说是看门,其实也没以前严格,夏天的时候夜里都有人,现在就不同了,早上去晚上才回,而且早上都去得晚,吃过了早饭再去,可以说很敷衍了。   与其说是看门,不如说是怕有亲戚过来,村里人不知道。更深一点的想法,好多人隐隐期盼着想谭归过来。   路上满是雪,不过到了村里,哪怕是雪也踩出了一条路。两人走得比方才在村西时快了些,一路越过村子,慢悠悠往村口去。   这种天气,除了扫雪和看暖房,一般都窝在家中,他们去的一路上还碰到了不少人,也会含笑打招呼。   村口的屋子里,满是寒意,当然了,比起外头还是好了许多的,毕竟昨天才烧过炭火。   秦肃凛拿了炭,很快点燃了火盆。屋子里渐渐的温暖起来。张采萱带了馒头,今天就打算烤这个馒头吃了。   好久不吃,其实味道很不错。尤其加上他们带来的酸菜和腌肉炒成的小菜,就连骄阳都吃了不少。   到得午后,骄阳困了,秦肃凛拿了披风将他裹起来抱着,这样也不会冷。张采萱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烘,也有点困,正昏昏欲睡打瞌睡呢,就听到外头有人唤秦肃凛。   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柔和地传来,带着温婉的感觉,“秦公子,你在吗?”   张采萱正打瞌睡呢,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就清醒了。似笑非笑看向秦肃凛,低声笑问,“哟,这是谁?”   其实是夫妻间的玩笑话,村里的姑娘就张采萱知道的,还真没有谁惦记秦肃凛的,反正她没看到过,也没听说过。有虎妞娘在,真要是有,她不可能不知道。   秦肃凛摇头,一本正经,“不知道,不像是村里人。”   张采萱有些惊讶,她和村里人不熟悉,尤其是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因为她们平时大多都在家中干活,不往地里和西山上去,张采萱没什么机会看到她们,不过是不是村里人,她看到后还是会有点印象的。   他们两人在屋里低声说笑,外头的人没听到回复,又问了一声,“秦公子”   张采萱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天气,大男人都不会想要出门,她一个年轻女子跑来村口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想要出村?   “有事吗?”张采萱扬声问。   她可不想出去,外头那么冷。再说,好不容易屋子暖和起来,门一打开,冷风又会进来了。这会儿骄阳还睡着呢。   外头的声音静了下来,半晌才重新响起,“没事,我来看看村口有没有人看着,明天轮到我姨父了,姨父让我过来看看,要是秦公子不在,他今天就过来。”   “不用了,今天轮到我们家,我们肯定会来的。”张采萱语气有些冷淡。   女子紧接着道,“那就好。村口有人总会安全些的。”   屋子里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外头再没有声音传来。张采萱低声问,“你认识她?”   秦肃凛摇头,“她姨父是谁我都不知道。”   这也正常。张采萱不认识村里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秦肃凛就更不认识了。   不过那姑娘说她姨父过来看门,也就是说,她姨父才是村里人,那她就是外头来的了。   当初陈满树他们来时,落水村和李家村的人来了不少,兴许就是那次一起来的。   既然走了,张采萱也没想那么多,兴许她的话是真的呢?只要秦肃凛没那心思,外头的女人再多心思都没用。再说,张采萱不觉得秦肃凛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找什么刺激。两人相处久了,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不会轻易试探。   一整天下来,再没有别的事,也没有人到村里来。   到了午后,天色将晚,两人收拾收拾回家了,剩下一点炭火,张采萱也没有带回家,留给下一个人。   到了这时候,张采萱才想起,现在在村口看门,是按照房子轮的。如今轮到了村西那边。明天算起来应该是老大夫他们,但因为老大夫年纪大了,村长做主让他不用这个时候来,等开了春再补上去。大家对于这个决定都没意见,这是早就说过了的。那么接下来就是齐家。   张采萱一路琢磨,都走到齐家门口了,才道:“齐公子可没有那么大的侄女。”   秦肃凛失笑,“你还在想呢。”   那当然,眼看着有人打秦肃凛的主意,哪怕知道秦肃凛没那心思,她也忍不住会上心。   “应该是住在村里的人。”秦肃凛淡然道。   张采萱看向地上的脚印,这种天气,村西往村里去的人实在是少,这路上今天的脚印就他们夫妻两人的,可再没有别人了。   再说,村里人往村口去,都隐约踩了路的,走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事   无论是谁,如果只在那边村里没事, 要是她往春村西来, 目标就太大了。一个姑娘家, 名声还是要的。   想到这些, 张采萱就放开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秦肃凛没那心思,谁来都没用。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张采萱始终觉得,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有二心,不关女人的事,是他自己本身想要改变。   自从他们村口看门回来已经两天了, 张采萱先前还觉得那姑娘会不会追到家中来,两天过去了,不见有人到村口来。   这天中午, 村里那边突然传来了妇人尖利的叫骂声,张采萱在村西这边都听得到那妇人开口就是人家祖宗,还有不要脸等,很多不堪入耳。   出事了?   村西这边的人坐不住了, 这样子似乎是出了大事, 秦肃凛立时起身裹上披风,“我看看去。”   看到秦肃凛穿衣的骄阳哪里还忍得住, 自从入冬,他对于穿披风这样的动作尤其注意,扒住他爹的腿不松手, 意思很明显,眼睛湿漉漉的,“爹,我要去。”   秦肃凛无奈,“骄阳乖,我们穿衣衫再去好不好?”   骄阳还是不松手,满脸期待之色不变,笑着道:“好。”手指将秦肃凛的衣衫拽得很紧,一点松开穿衣的意思都没有。   张采萱嘴角勾起,“不行了?”   有时候秦肃凛起身去后院,骄阳想要跟着去他就说让骄阳穿衣,等骄阳这边衣衫穿好,他已经走了,最后要是骄阳不依,他抱着意思意思在门口逛逛就回来了。   秦肃凛失笑,弯腰抱起,又去拿骄阳的衣衫帮他穿了,道:“那就我们都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村里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村西这边好多人都往那边去,只是因为路不好走,大家都走得慢。   不提那边的刘家胡家,就是顾家也让顾书去瞧瞧。好久不出门,似乎大家的皮肤都捂白了些。   一直顺着众人去的方向走,才发现吵闹的声音在村口。走的越近,越能听到妇人的叫骂声,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奇怪的是,村里都没人制止。似乎也没有人劝架。   如果正常情形下,有人这样胡闹,村长早就开始斥责了。村里的妇人,也没有敢顶着村长的斥责继续叫骂的。   虎妞和张采萱走在一起,低声道:“采萱姐姐,出了何事?”   张采萱摇头,“不知道。”   虎妞往前探头看了半晌,“好像是村口,看守大门的那个屋子门口。”   听到这个,张采萱眼皮跳了跳,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他们守门那天的那个女子声音。   张采萱不觉得那个姑娘对秦肃凛有多少感情,要不然肯定忍不住要往村西过来。她要是真有意思,又一直不到村西的话,两个月闭门不出,过后谁还记得谁?   他们走近村口宽敞的地方,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口处一个妇人揪着一个纤细的女子不放。   边上的村长媳妇想要拉她,她不管不管伸手一甩,怒气冲冲,又要去抓,“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欺负到老娘头上了啊?你要是真没有吃的,好话说了老娘施舍你一点粮食,他娘的你跑来勾引男人……”   连村长媳妇的面子都不给,显然是气得狠了。   走近了才看到,揪人的那个是平娘,她本就下巴微尖看起来刻薄,此时配上她口中的咒骂,更显得尖酸刻薄。   “别吵了。”全义伸手拉她,满脸寒意,斥道:“丢不丢人?”   平娘手一甩,生生把毫无防备的全义甩开,他没站稳踉跄一下,平娘不怕他生气不说,还犹自不甘心,连他一起骂,“丢什么人?你们做了丑事都不怕,我怕什么?不丢我的人。”   “拿老娘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来送人,张全义,你倒是够大方啊。”   村长背着手站在一旁,眉心紧皱,显然他也觉得为难。   张采萱转而看向那年轻女子,一身细布衣衫上,手肘和衣摆处还有两处补丁,针脚细密,看得出来是个手巧的。此时正捂着头低泣,头发散乱,手指之间露出来的脸上看得到抓痕,露出几点血珠。   低低的带着哭音的语声从她指缝间传来,“大娘,你误会了……”   平娘怒了,上前伸手就挠,不止如此,她还特意去扯她的颈间的衣衫,“误会个屁,都抱在一起了还说什么误会?滚到床上去是不是也是误会啊?老娘把你这衣衫扯开也是误会了?反正你脸都不要了,还拿衣衫干什么?”   平娘没扯开,那女子似乎有防备,抓住衣领不松手。也可能是平娘收了力道。   “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爹娘怎么教的?是不是从小就教你怎么吊着男人给你好处?”   女子羞愤,“大娘,您要是再这么说,我就只能死……”   平娘打断她,满脸愤怒,“去啊!你去死,死透了我就给你买棺材。这么多人面前我说话算话。”   平娘越说越怒,甚至伸手推她,往那房子的墙上撞。   事实上张采萱他们过来这半天,平娘都只是抓她衣衫,一开始扭着不放也被村长媳妇她们拉开了。此时她狠狠撞那女子,村里人都忍不住了,“别吵了,真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他婶,你消消气。”   “平娘,你别有理闹成了没理 ,吃亏的还是你。”   “嫂子,别把人打坏了,那时候真赖着你了。”   众人纷纷劝说,村长媳妇她们再一次围上去拉开了两人,平娘挣扎半天,挣脱不开,眼泪就流了出来,“张全义,我嫁给你二十多年,给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家里家外一把抓,我哪点对不住你,临了了你要弄出这些事情来羞辱我。这个小妖精根本不是好人,你还以为她喜欢你是不是?我早就听说她经常跑到村口这边,专门陪人聊天解闷,你还真以为她有几分真心……”   张采萱听到这里,和秦肃凛对视一眼。   方才那姑娘一开口,张采萱就认出来了,那天就是她跑到村口来问秦肃凛的。这么一看,这姑娘未必就清白,平娘虽不讲道理,这话还是应该有几分可信度。   女子急得直哭,“大娘,您真误会我了,我真没有那心思。都说寡妇难为,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包括村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孀妇?”   女子不答,捂着脸肩膀颤抖,瘦削的身子不堪重负般微弯,哭声不大,断断续续的,却给人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听了的人都觉得心里堵,难受得慌。   “当家的,你当初走时,为何不带我一起走,留我在这世上被人磋磨……”   方才村长质问的话倒显得他不近人情,真的欺负了她一般。   好些男人已经不忍的别看脸去。实在是有点惨,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鞋子都掉了一只,脸上还有抓痕和泪痕,哭得直不起身子。村里的妇人一哭,都是嚎啕,边哭还要叫骂的。这样哭得楚楚可怜的,几乎看不到。   当然了,好些妇人就是哭,外人也是看不到的。   平娘哭不过她,眼看着在场好多人都开始可怜她了。她气不过,擦一把眼泪,冷笑道,“真要是那么放不下,你怎么不随他去?还在这里和有妇之夫勾勾搭搭,说我冤枉你,你们两人抱在一起是我亲眼所见,你这样不守贞节不要脸的的女人,前几十年是要被浸猪笼沉塘的。你要是现在死了,我还真高看你一眼。”   村长皱眉,以前虽是这样。但各村早已废了这样的惩罚,如今朝廷可是有律法的,妇人通奸可以去告官,自有衙门来断,可不兴以前那套。   再说了,孙氏不是村里人,只是村里的客人,他们可无权处置。   见平娘不依不饶还要再说,村长斥道:“别说死不死的,大过年的不吉利。”   平娘不服气,被村长眼神沉沉看一眼,瑟缩了下,不敢再说了,不过眼神还不甘心的往孙氏那边怒瞪。   村长也不管她,转而看向孙氏,沉声问,“孙氏,你不是村里人,又是女子,不需要守门,你跑到村口来做什么?”   孙氏理直气壮,擦了下眼泪道:“我来看看今天有没有人,明天轮到我姨父,他跟我说了,如果没人,他就提前一天来。”   张采萱默了下,扫了一眼秦肃凛,真心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姨父到底是哪天呢?前几天张采萱他们来的时候她就说是明天。   而且她这么一说,还把她姨父牵扯出来了。   张采萱不知道她姨父是谁,她甚至没看到过这女子。   村长眼神沉沉的看着她,“我是要去找五叔来问的。”   孙氏满脸肃然,苍白的面上没有丝毫心虚,“你去找,真是我姨父让我来的。”   听到村长唤五叔,张采萱也知道这女子为何丝毫不惧了。村长的五叔就是当初给她造房子的五爷爷,年纪已经大了,尤其这几年天气不好,身子越发虚弱,当初给张采萱造房子时的意气风发已经不在,苍老许多,身子都微微佝偻了。不过他帮了村里人许多,因为年纪大了,人也厚道,好多人都颇为敬重他。   如果他打定主意要保孙氏,村里人很可能会轻轻放下。   张采萱听着周围人的低声议论,尤其是各家妇人的议论。其实整个青山村的人住得密集,真的住得近的邻居只有一墙之隔,夫妻悄悄话说大声些隔壁都能听到。所以说,根本就没有秘密。   他们住在村西不知道,这些住在村里尤其靠近村口这边的人,好多人都门清。   有妇人恨恨低声道:“忒不要脸。村长改成一个人守门之后,她天天往这边跑。”   “是啊,那天我也看到了。还疑惑来着。今天才知道……”   “五叔一辈子厚道的名声,可别被这不要脸的毁了。”   “五叔才不会,没看他虽然留下孙氏,却和她隔开住,让她自己开伙吗?”   “五叔就不该留下她,就是因为没有粮食,她一个女人,只能从村里这些人口中抠粮食了。”   已经有人去找张古诚了。很快就看到有人搀着他过来,一个冬日没看到,他似乎更加苍老了,才六十岁左右的人,身子佝偻,满脸皱纹。   张古诚看了一眼被众人围在中间,对着他投去求救目光的孙氏,直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要是做了不该做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孙氏闻言,面色更加苍白,伸手捂着脸又要开哭。平娘哪里由得她,顿时上前跪在张古诚面前,“五叔,您要给我做主,今天全义看门,现在只有一个人看门,她跑到村头这边跟他借粮食,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做午饭的时候发现粮食不对,我就跑来问问全义是不是借出去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真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俩在屋中抱在一起……”   平娘特意强调了孙氏在张全义一个人的时候跑来纠缠。众人的面色都不对了,尤其是靠近村西的几户人家,他们可都是一个人守门的,天气冷了,谁愿意跑到村西来?所以,看门的人大半都只有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要是发生点什么,还真有可能。   一个妇人的怒骂的声音又起,却是在人群边缘,“好啊,我还说家中粮食这么好端端的少了一碗,原来是你这个不老实的拿来讨好小妖精了,你想我们一家人饿死是不是?”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辩驳   众人不妨这边又闹起来了,转眼去看, 只见两个平时里在村中几乎是隐形人般的夫妻, 夫妻两人都沉默寡言, 熟悉的人也不多。   没想到孙氏居然也问他们要了粮食。   那妇人身形不高, 不胖不瘦的,长相也寻常,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妇人, 满脸怒气冲冲, 冲上前去,手指几乎指到她的脸上,“你今天必须把粮食还我们, 要不然我跟你拼命。”又回过头,看向满脸不自在又有些愤怒的中年男子,丝毫不惧怕他恶狠狠的眼神, “天杀的,居然骗我被偷了,一问三不知,原来是拿来接济这个小妖精了。老娘哪点对不起你, 你要去勾搭她?”   那男人拉她一把, “丢不丢人?”   妇人冷笑,“哟, 你们都不怕,我怕个屁。问问大家,你们这对奸夫□□丢人还是我丢人?老娘没做那不要脸的事, 不怕丢人。”   她说得理直气壮,手上动作加大,一把推开他,看向孙氏,“快点的,粮食还来,我也不讹你,一碗粮食还了就行,至于我孩子他爹和你之间的事情,完全是你情我愿……”   见孙氏要说话,妇人甩手,“别跟扯那些没用的。”   她咄咄逼人,孙氏往后小退了一步,那男子赶紧去拉,“别说了,就当被偷了。”   妇人再次甩开他,越发生气,“真要是被偷还好了,你拿我和儿子媳妇省下来的粮食去养小妖精,我宁愿拿来喂猪都不给你。”   这时,这边又有夫妻开始吵,全礼怒道:“不关我事,我没有。”   他媳妇不依不饶,“前几天你一个人在这里守门,我就不相信她没有来找你。”   全礼的眼神有些闪躲,怒道:“来了,我让她走了。”又低声哄,“别闹,让人看笑话,我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暗示意味十足。   全礼媳妇顿时就哑了,有些羞又努力稳住,嘴角却已经勾了起来,瞪他一样,“回去再收拾你。”   张采萱在一旁看,心里颇觉得奇异,原来各家的妇人也不是那么逆来顺受,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会默默咽下。   不过也看得出,她们平时的地位不甚高,比如张全义,还有那中年男子,他们俩人确实是说不清楚的。张全义还好些,被抓个正着,只搂抱,再深一些的事情没来得及做。被抓个正着还那么凶,可见他们根本没把媳妇当回事。   那中年男子可就不同了,一碗粮食,如果是大碗,得快有一斤了,省着点吃煮糊糊的话,一大家子能吃一天了。他就这么送出去,村里人可没有这么大方的。   别说什么借不借的,孙氏一个寄人篱下还不得主人家喜欢的客人,拿什么还?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粮食给她。   村口吵吵闹闹的,村长眉心越皱越紧,声音威严道:“孙氏,你不知检点,和有妇之夫勾搭,骗人粮食,你认不认?”   在场的几对夫妻吵起来时,孙氏就一句话不再解释,只蒙着头哭,此时闻言抬头,“我不认。他们说粮食给我了?”   她满脸悲愤,眼神悲戚的一一扫过众人,“你们家粮食少了就是他们给我了?谁看到了?你们这是看我是外村人又没有人撑腰,故意将贼赃往我身上栽。我要是真拿了我就认了,最起码我填了肚子不吃亏,但你们这么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是我拿了,我不认!”   “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走,哪怕现在报官不方便,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她说的义正言辞,语气肃然,毫无心虚之态。   看到她如此,好些人露出狐疑的神情,毕竟孙氏出门看到的人不多,只有偶尔出门还要刚好撞上她才能看到。这么冷的天,谁也不会特意跑到村西来看她到底干了什么。   张古诚长长叹口气,“你走,别住在这里了,我早就说了,我们家没有你的粮食吃,再住下去,你拿什么为生?”   张古诚边上,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就是他儿子了,平时和村长一家关系不错,看着孙氏的眼神满是不善,偶尔扫过都是厌恶的神情。   孙氏不敢置信,“姨父,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们一门亲戚了,你让我走,岂不是让我去死?”   她看向众人,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事不关己,只是在闹得太凶的时候才会伸手拉开她们,而且都是拉偏架,几次纠缠下来她明明不落下风,就是因为她们拉架,结果她的脸都被挠了几下,此时火辣辣的疼。他们的眼神里有不屑,有好奇,有鄙视,还有些是厌恶,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孙氏的眼泪唰得下来了,不知是为了此时的千夫所指还是这命运,哭道:“姨父,是你让我到村口来的啊。你说村里人照顾你,不要你守门,但是这种天气好多人都不愿意来受冻,说不准村口的屋子就没人,你不放心,特意让我过来看,来了就给我一天的粮食……”   她说得有理有据,已经有人怀疑的看向张古诚。   张古诚并不生气,只摇摇头,“走,我们家是留不下你了。”   孙氏见他语气平静却决绝,知道再无商量余地,转而看向村长,哀求道:“村长大哥,你救救我的命啊,这种天气让我走,跟让我死有什么区别?”   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村长媳妇顿时就怒了,“村长就村长,还什么村长大哥?你想要勾引谁!”   她转而看向人群,“要我说,这个女人就不能留,留下了她,各家日子都过得不安生了,还得时不时担心家中的粮食会不会少,可别把我们村的风气带坏了,她这么做,跟暗娼有什么区别?”   众人一惊,这话虽然粗俗,仔细想来村长媳妇说得没错。其实先前好多人都气愤于孙氏的勾引和家中的粮食。此时才想起来,村里可还有不少闺女,真要是让孙氏再住下去,对姑娘们的名声可不好。就像是村长媳妇说的,别带坏了风气。别让她教坏了小姑娘才是要紧的。   孙氏的眼泪不停往下掉,哭道:“大嫂,你也是女人,何必为难我?”   村长媳妇抱臂,“我是女人,但我不会如你一般不自重,你自己都轻贱自己,还想要谁看得起你?”   “我不自重?哈哈哈哈……”孙氏疯狂大笑,“我只怨这不公的命,同人不同命,老天不公!”   她突然就转身往屋子的墙上撞去,村长媳妇离她最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孙氏只碰到墙后就再不能往前。   村长媳妇还没说话,平娘上前,一把将她拉开墙边,道:“你想要死也不能死在我们村,出去再死。”   赵鹃站在一旁,低声道:“这种天气,出门不好?”   众人看向村口,满满都是白雪,一脚下去小腿都没了,这种天气让孙氏走……   “我给你两个选择。”张古诚满脸严肃,“一是立时就走,回去收拾了包袱,凡是你屋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二是老老实实住在里面,除了去茅房不能出来,饭菜我让你两个嫂子给你送。再发现你出门一次,你就给我搬走。”   孙氏低着头,半晌道:“我要住下。”   张古诚点头,转而看向众人,“大家放心,我会看好她的。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安分的才让她自己住。没想到她做出这些丑事。”   “我没有。”孙氏还在反驳。   孙氏看起来温婉 ,说话不疾不徐,年轻又轻,见人就带笑,丝毫没有狐媚之气,衣衫也普通,看到她的人都不会往那边想。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再起   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但是不代表她就没做, 眼看着她信誓旦旦, 不知情的人已经有些相信。平娘不满,“我看在五叔的面上不跟你计较, 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你没有, 岂不是说我胡编乱造溜大家玩儿?这么冷的天, 要不是你不知检点不要脸干出勾引有妇之夫的事, 你以为我们大家愿意跑来跟你扯。”   孙氏眼眶红红,倔强的看着她。周围的人都没说话。好多人是看在张古诚的面上, 毕竟他都说了让孙氏继续住在他家, 无论是因为可怜她还是怕这种天气逼死人, 总之他提出要看着孙氏, 大家就得给他这个面子。   周围一大堆人围着他们,孙氏又满脸委屈,平娘见了, 越发生气,又要伸手打人,“搞得我欺负你一样,老娘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吃我家的粮食, 还睡老娘的男人, 被欺负的是我。”   孙氏微微往后一避。   张采萱看着她如此,以女人的直觉来说,那天孙氏跑来唤秦肃凛时, 那样的声音不可能没有心思,也就是说,孙氏并不无辜。   平娘张牙舞爪,如果这时候有外村的人看到,还以为他们这么多人欺负孙氏一个年轻小寡妇。   村长媳妇不耐烦了,好多人都冷得缩脖子,鼻涕直流,回去指不定就要着凉,要是得了风寒,还得花粮食配药回来熬,想到这些,她语气不甚好,“孙氏,你也别哭了,你说是五叔让你来的,那他们呢,有他们在,怎么也轮不到叫你一个女子来。再不济还有两弟妹呢,那些侄子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轮得到你?”   村长媳妇伸手指向扶着张古诚的两人。众人恍然,这种天气跑到村口,再怎样也不会让一个女子来,再说了,孙氏是寡妇,如陈满树的姑母陈氏那样,也是年纪轻轻守寡,人家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人编排她。   张古诚知道她的身份,以他厚道的性子,又怎会特意让她来?   孙氏的哭音一顿,待想要再哭时,虎妞娘上前,冷笑道:“别哭了,事情到底如何我们心里都清楚,不是你委屈半天我们就会忘记了的。”   说完,看向张古诚,“五叔,您厚道了一辈子,帮村里人许多忙,尤其是这几年,我们都承您的情,但是您辛辛苦苦攒的好名声不是让她这么败的,今天村里大部分的人来了,事实如何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她怎么掰扯都没用。五叔,您带她回去好好看着,别再放她出来祸害人了,等天气转好可以出去了,就让她走。”   张古诚长长叹口气,“我没有让她来看村口有没有人。你们照顾我我知道,我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等开春后我会补起来的。”   “至于她……全由,带她回去,你们离她远些,平时别往她那边去。”   语气肃然。   全由是张古诚的大儿子,闻言点头,厌恶的扫一眼孙氏,“爹,我们回去,她要是不乐意回更好。”   张古诚瞪着他,“带她回去。放她在村里闲逛祸害人呢。”   众人默了下,张古诚这话细究起来也没错,因为孙氏,今天在场上当众吵起来的就有三对夫妻,余下的还有好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看样子也有事,只是“懂事”的没有闹起来罢了。   孙氏被村长媳妇和虎妞娘说过之后,转而去看围观人群,见他们根本都事不关己,想要有的同情和怜惜根本没有,倒是好多妇人都满是厌恶。顿时也不敢再闹,乖乖的跟着全由媳妇走了。   村长摆摆手,“大家都回,别着凉了,要过年了,大家都好好准备,过个好年。说不准明年不需要那么多的税粮了呢。”   最后这几句话,算是村长的祝福,大概也是他的新年愿望。   村里最近好多人定下亲事,都等着开春之后办喜事,好多人暗暗明年的席面,别的东西可以省,席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太差,去年刘家那婚事,村里现在还有人说呢,实在是太差了。   张采萱没有喜事要办,不着急这些,和秦肃凛一起慢悠悠打算回家。张古诚在村里挺有威信,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的,大家也都相信她,不觉得孙氏还有出来的可能。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了,两人回家后赶紧打了热水给骄阳洗脸洗脚,洗过之后就没那么冷了。   张采萱来了兴致,不出门觉得外头冷得不行,出门之后回来似乎也能忍受,干脆打了些白米泡了做米糕。   骄阳是很喜欢吃那些甜甜的东西的,只是米糕做一次太麻烦,而且费时费力,张采萱一般是不愿意做的。   渐渐地就到了腊月二十,眼看着就要过年,村里各家都带上了喜庆,做新衣的,做米糕的,哪怕是下地干活的,都能看出来几分过年的喜气来。   要说人真的是奇怪的物种,前几年有灾情,各家的日子开始困难,只觉得没有希望。现在虽然没有灾了,但朝廷收税粮太多,如果真要是靠地里的收成来填饱肚子,只怕真的要饿死人了。说起来现在和以前的情形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恶劣些,但村里人却比以前似乎多了几分精神气。就好像悲观的人现在变得乐观起来,在这样难的日子里,努力让自己过的好些。   张采萱虽然不缺吃喝,但还是希望生活的环境平和些。她不缺这些,但在别人缺衣少粮的时候,她也不能过的太好,最起码不能对外过的太好。   要不然就如顾家一般,比村里人条件好太多的时候,就少了那份嫉妒心,只能仰望。   但张采萱不行,秦肃凛在村里多年,都知道他不缺银子,但也不会太富裕,要不然也不会到这村里来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张采萱更不用说,她做丫鬟回来,要是银子太多,还不知道村里人怎么编排呢。   别看村里人平和,凡事事不关己不理会,但是张采萱看到过他们孤立平娘一家的情形,还有惹了众怒的孙氏,真的是走在路上都没有人跟你打招呼那种。   最近已经没有下雪了,西山上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地往上移,露出底下枯败的林子来,看得到的,树木越发稀少,村里的暖房太多,还要备下烧炕的柴火,这两年砍得厉害。   虽然天气还冷 ,但路上的雪也少了许多,雪水化后路上满是泥泞,不过也比前段时间满是雪的时候好走许多,最起码不用担心踩空过后摔跤。   这样的情形下,想要上山砍柴的人也可以去了,不怕冷的也可以去地里收拾杂草了。还有村里那边的人想要到村西这边来走动也比较方便。   抱琴这个闲不住的,路上的雪水化后,她还和涂良带着孩子过来玩了半天。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路上不好走,涂良要扶着她,嫣儿就不好走了,倒不是不能走,只是跑一趟之后那身衣衫肯定是要换下来洗。抱琴有孕,家中的活大半又落到了涂良身上,张采萱干脆帮他们将嫣儿送回去,免得她弄脏衣衫。   秦肃凛带着骄阳去后院喂马,张采萱和抱琴他们一起出门。   抱琴的肚子还看不出来,冬日里穿得厚,就更看不出了,不过她还是伸手扶着腰,走得缓慢,“以前生嫣儿的时候,我痛得几乎想要去死,那时候我就想着,只要嫣儿一个了,这罪我再也不受了。但是这次有孕,我发现我还是很期待的。还有,过了这几年,似乎也忘记了有多痛。”   张采萱失笑,当初她生骄阳也痛,真的是再也不想生孩子的那种,但是现在想起来,只知道很痛,有多痛似乎也形容不出来了。   抱琴语重心长劝,“你们也趁着年轻,抓紧再生几个,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总是有人帮衬一番的。”   张采萱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孩子还是要教好才行,要是光生不管教,兄弟姐妹也不见得就愿意帮衬。   这么难得日子,她暂时是不打算生孩子的,哪怕最后只得骄阳一个,也挺好的。   几人不紧不慢就走到老大夫家门口了,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还有年轻女子呜呜的哭声。   这哭声张采萱听过,不只是抱琴,村里人大部分人都听过,孙氏那天在村口哭的就是这种,悲戚里带着无法言喻的委屈,听到的人只觉得心里堵。   这段时间张采萱虽然没往村里去,却也知道,张古诚是真没再让她出来。今天却到了老大夫家中,难道……孙氏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脏污   三人面面相觑,抱琴低声道:“她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不是五叔看着吗?”   张采萱摇头, “可能是病了?”   虽说张古诚说过不让她再出门, 但若是她生病了,也不可能看着她病死, 自然是要带她来看病的。   三人也没多问, 要说不满, 还是村里那些人最先不满, 毕竟村西这边就张采萱知道的,还真没有谁跟孙氏纠缠。   正打算走呢, 就听到里面孙氏尖叫一声, “我不要, 这个是我的孩子, 我不要喝落胎药。”   张采萱眼睛微微瞪大,孩子都有了啊?   与此同时抱琴和涂良也满是诧异,还是抱琴最先沉不住气, 转而问涂良,“你说得那天她去找你,结果没理会她,对?”   涂良沉默点头。   涂良是在秦肃凛之后的两天去看守的,然后又轮到了村里那边, 虽然抱琴家过去还有刘家他们, 不过他们跟村长说过,那边过去村里太危险,等到路好走了才去补上。   这也是事实, 事实上村西这边的人过去村口都有些危险,当初的进义可就是这么摔断腿的。只是秦肃凛和涂良还有顾家没觉得会摔跤,不算什么大事,不至于为了这点去找村长说和而已。   张采萱是听到抱琴说过的,说涂良独自看门那天,有个年轻女子去村口找他,不过他没理会。   后来事发,抱琴也才和张采萱一样,才知道那是孙氏。   院子里面还有张古诚带着斥责的声音,而孙氏的反应很大,声音比那天在村口大得多,也没了轻言细语解释的心思,大声道:“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个是我的孩子……”   张古诚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家门不幸。你夫君都死了一年了,你孩子哪里来的?”   张采萱和抱琴他们本来往前迈的脚步又顿了顿,事实上她们还真不知道这个,只知道孙氏是新寡。   就在此时,老大夫的院子门打开,孙氏发疯一样跑出来,看到路上的张采萱几人时,眼神诧异,不过脚下一点没停,越过几人,继续往前跑,因为路上泥泞,她跑得跌跌撞撞,脚下滑了几次,身形不稳险些跌倒。看得人心颤颤,抱琴则在她跑过来的时候避了下,就怕她碰到自己。   随即,张古诚气急败坏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紧接着还有他的大儿子全由和他媳妇,两人的面色都不好看。   真要是闹大了,才真是丑事。   那边的孙氏跌跌撞撞往村里跑去,张古诚看到张采萱几人站在路旁,叹口气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说完,怒道:“赶紧去追,她要是想要收拾东西走就不要拦 ,要是回家锁门不让你们进,从现在起,别再送吃食了。”   全由夫妻忙不迭追上去,张古诚扶着头,一脸难受的模样,涂良上前,“五爷爷,您要不要进去歇着,等大哥他们腾出空来,再过来接你。”   张古诚点点头,涂良扶着他往老大夫家中去,这些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其实很有话聊,说说话时间过得快。   但是他们还没进门呢,就看到那边的孙氏急促的惨叫一声,张采萱回头,就看到孙氏躺在路旁的水沟里。   差不多就是当年进义摔倒的地方,时隔几年,孙氏也摔了。   全由媳妇朝她们这边招手,显然是需要人帮忙。   抱琴有孕,这种路面,她独自走都困难,自然不去,就只剩下张采萱了。   张采萱看在张古诚的面上,肯定是要去的,她过去后就看到全由无措的站在一旁,他媳妇站在水沟中,面色苍白一片。   张采萱往孙氏身上看去,只见她躺在水沟中,身下是雪水化掉之后沉积的水,本就污浊,此时正一片血红,靠近她下身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暗红,她怔了怔,才道:“我们赶紧扶她去老大夫那边。”   全由媳妇也是一时被吓住,这样的情形一辈子都看不到几回,闻言回过神,弯腰去扶。   她的力气大,孙氏大半的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全由媳妇咬牙扶她上了路,恨恨道:“我欠了你的。想要活命就自己使点劲。”   这话显然是对着孙氏说的,此时孙氏面色煞白,衣衫都湿了大半,往前走时,身后留下道细细的血线。   两人扶着她走得飞快,几次险些摔跤,孙氏只无力的顺着两人的力道,好在有惊无险进了门。   老大夫早已得了消息,见状面色慎重,伸手搭脉,看向一旁的婉生,“去帮她找些干净的衣衫过来,穿成这样不行。”   婉生还未动作,全由媳妇已经道,“婉生的衣衫不合适,我回去给她拿,跑快些也不耽误什么。”   孙氏面色苍白如纸,唇上都没了粉色,捂着肚子瑟瑟发抖,手背上擦破了一大块皮,血糊糊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她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冻的。老大夫叹口气,“你摔这一跤,你自己也看到了,孩子指定是保不住了,现在这落胎药你是必须要喝的。要不然你都有危险。”   孙氏嘴唇颤抖,半晌才道:“真的保不住了吗?老大夫,要不你给我配安胎药好不好?我们母子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老大夫摇头,“安胎药根本没用,再说……你一个寡妇有了孕,这年景日子艰难,你拿什么养活他?”   养活自己都要在村里勾勾搭搭,再加上一个孩子……   孙氏面色越发苍白,转而看向屋子里的人,张采萱和抱琴站在一旁,婉生站在不远处有些害怕,还有就是老大夫了。她惨然一笑,“罢了,配,喝了这孽种就没了,我也好过了。”   全由媳妇很快拿了衣衫过来,又帮她换了,语气神情满是不耐烦,不过手上动作却轻柔,换完了扶着她出门,看到张采萱她们,她才道:“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采萱和抱琴都看到了的。分明是你自己摔跤,不关我们的事。”   强调的语气,也有让张采萱他们帮忙作证的意思。   孙氏面色不好看,精神也不好,有些蔫蔫的,闻言冷笑,“难道不是你们追我,我才会摔跤的吗?”   这话说的,全由媳妇恨不得就这么将她扔了。但是顾忌着张古诚。   她有些恼怒,因为她发现和孙氏说话根本扯不清楚,这个女人总有办法将事情弱化,而她想要放大的事情落到她口中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全由媳妇也不再和她纠缠了,转而看向那边沉默的张古诚,语气肃然,“爹,我可受不了她了,什么时候让她走?”   张古诚看向面色苍白,靠着全由媳妇才能勉强站立的孙氏,恍惚道:“你母亲在时,最是喜欢她,说这辈子就缺了个女儿……”   全由媳妇有些不耐烦,婆婆都死了十来年了,她连长相都忘得差不多了,哪里还会记得她的遗憾。再说她相信就凭着孙氏最近干出的这些事情,婆婆哪怕在世,也不会喜欢她的,别说只是个侄女,哪怕是亲生的,只怕都恨不得掐死了算。   闻言打断他,道:“爹,让我伺候你和娘我心甘情愿,毕竟为人媳妇,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但是她算什么人,我爹娘要是知道,他们也不愿意的,要真是全由的妹妹我还能忍受,哪怕是堂妹呢,再不济是采萱和抱琴她们这些隔房的堂妹我也愿意照顾一二,但是她……爹,我是真的不想管了,她还说会摔跤完全是因为我追她。要不是她搞出这些事情,我追她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越说越不客气,与其说她是跟张古诚抱怨,不如她是特意说给孙氏听的。   张古诚沉默半晌,“这两天已经可以出村,过几天等她可以走路,就让她走。”   孙氏低垂着头,嘴唇紧抿。对于这番话也没反驳。   对于这话,全由媳妇满意了,道:“别说我这个做表嫂的刻薄,过了年走,刚好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表妹,你说对不对?”   孙氏半晌后才轻轻点了头。   张采萱和抱琴他们告辞出门,张古诚对他们道了谢。   出了门,张采萱心情有些复杂,张古诚在村里为人处世不错,且年纪大了,都是别人尊重他,这两年他何时这么道过歉。   张采萱还是照先前约定的,帮他们把嫣儿送回去,这会儿她走路已经没有方才的小心翼翼了,因为她扶孙氏的时候,也沾了泥在衣衫上,反正回去都是要换下来洗的。   抱琴扶着肚子,“不知道孙氏的孩子是谁的。”   张采萱一愣,随即道:“总归是村里的。”   是啊,他们这些人是十月底冬月初来的,现在是腊月下旬,算算也才一个多月,而孙氏的孩子方才老大夫可说了,只有一个月。   怎么算都是在村里有了的。说起来这个,照那天在村口发生的争吵看来,那么多人呢。只怕孙氏自己都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这都是什么事儿。   张采萱送他们到了家,根本没进屋,就告辞回家了,她满身的泥呢 ,进门去弄脏了地,不好收拾。   回到家时,刚好看到秦肃凛抱着骄阳站在屋檐下,看到她进门,笑着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一转眼看到她身上的泥,忙将骄阳放在地上,“这是怎么了?摔了?”   张采萱摇头,边进屋找衣衫换,一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秦肃凛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说。   张采萱换好了衣衫,将弄脏了的拿到屋檐下的盆里,端起准备去水房洗了,道:“其实要我说,孩子还好是没了,要不然村里那些人还有得闹。”   别看当下的人穷,对于子嗣都很看重,当初张全富一家还没分家的时候已经那么多人,听到吴氏有孕,张全富和李氏都高兴得很。   要是孙氏的孩子生下来,只怕也不好过的,可能照顾过她给过她粮食的那些人还会继续照顾,但是他们家中的媳妇可就会针对孙氏了。   当然了,孙氏是留不下来的。   村长媳妇说得对,她那样的作风,留在村里只会害了村里的小姑娘,学不学且不说,只这名声要是传到别村,村里的这些姑娘别想有好亲事了。哪怕嫁了,以后在婆家日子也不好过的。   说这话的是村长媳妇,孙氏就更不可能留下来了。   接下来几天,村里各家忙着打扫屋子过年,与此同时关于孙氏的流言也传得纷纷扬扬。   整个青山村一百多户人家,当初在村口的时候,夫妻两人因为孙氏吵起来的毕竟是少数。因为当时孙氏看起来实在可怜,大家也没有证据,相信孙氏水性杨花的人并不多。不过她有孕又落胎的消息一出,似乎印证了先前平娘她们的指控,孙氏果然不清白。   如果说先前还有人半信半疑,现在提起孙氏就满是鄙夷。她是彻底的洗不白了。   不过这些孙氏可能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家中养身子呢,老大夫说了,她摔那一下有些狠,而且当时是受了凉的,会不会留下病根还不好说,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南越国并不支持寡妇再嫁,推崇为亡夫守节,孙氏如果是个洁身自好的,这辈子本就不会再有孩子。   临近过年那几天,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似乎也没那么冷了,明年,很可能风调雨顺,过年的时候,村里的气氛越发轻松了。   只等着过了年就可以去地里收拾杂草翻地撒种,天气转好,似乎就看到了希望一般。过完年就开春,这样的天气,是最贴近以前丰年的气候。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马车   因为这样的天气,过年的时候村里气氛颇为热闹。   不过这份热闹只是对村里人来说, 村西这边因为各家住得远, 还是冷冷清清的。   过年的时候,老大夫过来买了一只兔子, 秦肃凛主动帮他们家杀了, 还有陈满树, 他过年那天并没有留在这边, 而是回了村里,和陈氏她们一起过年。   张采萱本还想着要帮陈满树盛些饭菜出来端过去, 再加上他自己做的, 也能过个好年了。没想到他要回张家去。   陈满树的婚期还没定, 听秦肃凛说起, 陈满树跟他说过,想要再等等,这两年年景不好, 他也没有银子成家立业。   说到这个的时候,张采萱心里狐疑,忍不住就问,“他想要存银子,但是给我们家做长工, 我们只包吃包住包穿衣, 怎么存?”   他契书上可是连工钱都没有的。做一辈子也不会有银子出来啊。   而且他也不能省了粮食拿回去,因为张采萱只是包吃,吃得多他本事, 吃不下也是替张采萱省粮食,可不会因为他吃得少就把粮食补给他啊,没有这种道理。   真要是那样了,就是张采萱拿粮食请他了,这样有个弊端,如果陈满树想要省粮食,就得少吃。少吃肯定干不了那么多活,还是张采萱吃亏。   秦肃凛帮她端饭菜,摇头笑道,“他的意思是,明年如果风调雨顺,工钱就会涨,到时候我们随大流给他涨些就行了。”   如果真的顺利,粮食价钱会降,那陈满树的工钱确实会涨一些。   张采萱点点头,继续炒菜,骄阳如今也学着吃一点辣,不过也不能太辣,为了迁就他,张采萱的饭菜口味都没有太重,因为以前骄阳经常吃糊糊的缘故,他有时候不太愿意和他们两人一起吃饭,过完年骄阳就五岁了,张采萱有刻意让他养成习惯和他们一起吃饭,也吃一样的饭菜。   杀了只鸡,还有一只兔子,还炒了一盘腌肉,青菜和酸菜也有,暖房里面的长豆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摆了满满当当一桌饭菜,张采萱特意收了米糕,要不然骄阳吃了那个就不吃饭了。   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昏黄的屋子里,桌上对着坐了两大一小,笑语盈盈。秦肃凛端起酒杯,“采萱,我觉得现在我过得很好,很满足,根本没有新年愿望了。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我们一家明年都康健和乐,高高兴兴的。”   张采萱也笑,“挺好的,真的。我的愿望就是,明年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过年。”   骄阳脆生生道:“要是有米糕就更好了。”   张采萱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了初一 ,今年有人约着一起去李家村和落水村去,好多媳妇想要回娘家。   事实上自从他们第一回去镇上时打了一架,后来去镇上的路上虽有冲突,却都小打小闹。好多妇人听了消息,就起了回娘家的心思。   村里好多人的娘家都是那两个村的,结伴的话,不比去镇上的人少。人多了也安全些。   村长对于众人想要去别的村是支持的,照他的意思,大家总不能一直困在村里,外头再乱,习惯了就好了。要不然外头一直乱下去,难道村里几十年就不出门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村里人就与世隔绝了,这可不好。大不了就打一架,等外头的人都知道青山村是硬茬子,自然就不敢来。要是能够把人打怕,以后那些人看到青山村的人就绕道走就更好了。   还有人跑来找秦肃凛借马车。   马车对于村里的人来说,算是个大件,很值钱的东西,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形,更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跑来借马车的人,是全由,他媳妇是李家村的,还有他弟媳妇也想要去。顺便还要将孙氏一起送走。   他来的时候,还扶着张古诚来了。   张采萱两人的这些房子,全部都是张古诚指挥村里人造起来的,而且他收工钱很厚道。可以说是帮了他们忙的。   也是因为如此,秦肃凛没有拒绝,帮他们套好了马车,全由再三道谢。   看着马车走了,秦肃凛有特意注意张采萱神情,“你想不想爹娘?”   张采萱一愣,记忆里憨厚的爹和温婉的娘容貌都已经模糊,仔细想想还能想起一点。从她回青山村开始,每年的七月半她都会去祭拜,当然了,村里各家也会去。   张采萱摇摇头,“不太想了。”   这也是实话,且不说她对于那对夫妻的记忆还有多少,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就是原主,也对他们没有多少惦念了。张采萱两辈子都没有很亲近的人,那种对人掏心掏肺的感觉,似乎在骄阳和秦肃凛身上才有。   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张采萱失笑,“我现在有你们了,不会太想他们。”   秦肃凛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也是,我爹娘我已经记不清了,尤其是我娘,我根本就不记得她的容貌。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家人。”   秦肃凛不过是看到村里妇人回娘家,怕张采萱也想爹娘才有此一问,不过得到意外的回答,他还是很高兴的。   张采萱这个人平时看起来随和,但感情内敛,很难得才会得她一句表白,秦肃凛虽知道她心里对他们父子掏心掏肺,却也喜欢听她剖白心思。两人相视一笑,脉脉温情流转,似乎天也没那么冷了。   过年的弊端就是……他们家剩了好多菜。   张采萱初一紧接着两天都不需要炒菜,光是那些剩下的兔肉和炒的鸡肉就有不少,她还特意留了些鸡肉出来炖汤,要不然更加多。   初一嘛,一般是不干活的,他们俩没去地里,只在家中打扫,将厨房归置一番,悠悠闲闲的一点不着急。但是他们的马车一直没回来。   不过村里的妇人好久没回娘家,回来晚一些是正常的。渐渐地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张采萱往外头看了好几次,“肃凛,不会出事?”   秦肃凛摇头,“不知道。”   村里这些人初一回娘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两年外头不太平他们才省了这个礼节,甚至平时都回不了娘家。如果有人知道这个风俗特意在路上等……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期间涂良跑过来一次,他的马车也被借走,也是不见回来,他有些担忧。跑来询问秦肃凛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肃凛自然是不知道的。   夜幕降临,外头黑漆漆得什么都看不到,只远远的看得到村里那边昏暗的烛火,张采萱靠在炕头昏昏欲睡,骄阳早已睡着了,外面很安静,秦肃凛直接道,“采萱,你想睡就睡,我等着就行了。”   正说话呢,突然听到有人闹哄哄的往村西来了,秦肃凛立时起身,张采萱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   秦肃凛看了一眼骄阳,“骄阳睡了,你别去了,看着他。”   张采萱默了下,这么晚了,外头还冷,没必要弄醒骄阳。不过真要是两人都走了留孩子一个人在家,反正她是不放心的,“那行,要是有事,你再来告诉我。”   秦肃凛摸摸她的发,“不会有事的。”   张采萱听声音,大概是过来找老大夫的,因为齐家和顾家一般是不会有人这么晚去找他们的,别说夜里,白日都没有。再过去是杨璇儿,就更不可能了。   那声音分明是往他们这边来的,离他们家最近的就是老大夫,而且这个猜测完全合情合理,这么晚没回来,应该是遇上事了,如今村里人遇上打劫的,是不会乖乖就犯的,真要是遇上了坏人,一定会打起来,然后,受伤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半夜过来找老大夫就很正常了。   张采萱靠在炕头,闭上眼睛也没睡着,胡思乱想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似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好像没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外面院子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立时起身开门去看,果然看到秦肃凛拉着马车进来,她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因为马车还在,而是因为马车在就证明村里人没吃亏。   马车不便宜,村里人真要是打不过,没道理还能带回来马车。   张采萱立在门口,问道,“如何?”   秦肃凛有些诧异,“你还没睡?”又道,“遇上打劫的,他们打了一架,好多人受了伤,弄到现在才回来,老大夫那边,还有人在包扎伤口。”   张采萱有些忧心,“伤得很重?”   秦肃凛点头,“全由和虎妞的爹骨头都断了。老大夫正帮他们接骨呢,还有好多人有刀伤,据说那些人有两把刀。”   说完,他见张采萱外衫都没穿,忙道:“你先去睡,要是睡不着,等我卸了马车喂了马儿来细细跟你说。”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张采萱当然是睡不着的。今天可以说是比以前每次去镇上的人都多,却也没能幸免,甚至还受伤,是不是证明路上的劫匪越发疯魔了。还有两把刀,南越国对于铁制品管制很严,更别提刀了。也好在如此,他们才只有两把,要是人手一把,村里人可真就不敢出门了。   半晌,外头才传来稳健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秦肃凛裹着一身寒意进来,边脱衣边道,“夜里好冷。”   见张采萱神情严肃,夜已深,她却一点睡意都无。他叹口气,“虽然骨断了,好在没有闹出人命。听说他们今天打死了人,那些人才散了。”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张采萱默了下, 没闹出人命只是村里人而已, 外头的人命就不是命吗?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就是因为看到有人死了,清楚里面的威胁, 那些人才会离开。   说到底,好多人打架都不怕拼命, 但却不想自己受伤或者被打死。毕竟打的时候是大家一起, 但真正受伤还是自己承担风险,身体上的疼痛还好,治伤的药费和耽误的活计可得自己承担。   比如今天受伤的那些人, 骨断了的只能在家中养伤了,地里的活没办法做,难道一起去的人会帮忙干活?还是会拿些肉蛋给他们进补?都是不可能的。既然要自己分担受伤的风险, 打架的时候难免畏首畏尾,就怕自己受伤, 都想着让别人拼命, 怎么可能?   秦肃凛伸手揽过她, “睡,别想了。”   兴许是方才睡过一觉了,张采萱此时倒没有困意了, 眯着眼睛半晌, 还是睡不着,试探着问道:“以后……你能不能少去镇上?”   秦肃凛这样一看就身体结实的,一般是没有人愿意跟他硬碰硬的, 但是外头那么多人他们也不傻,一个不行,两三个或者七八个总行?张采萱就怕哪天受伤的那个成了秦肃凛。   将心比心,她都这么想了,村里的那些人肯定也这么想。   经此一遭,去镇上的人会大大减少。   不过接下来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去就是了,如今已经过完年,如果家中收拾好了,就得去地里收拾杂草翻地撒种了。哪里还有空闲去镇上。   秦肃凛抱了抱她,“好。”   翌日早上,张采萱起晚了,因为头天晚上睡得太晚,夜里还有点失眠,胡思乱想的。她醒来时,刚好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秦肃凛和一个妇人的声音,张采萱忙起身穿衣。   打开门就看到全由媳妇手中拎着篮子站在大门口处,看到张采萱时,笑道:“我家中还有点白米,拿过来给骄阳煮粥吃啊。还有,二弟一会儿会送些马儿吃的草过来,昨天真的谢谢你们了。”   张采萱推拒半天,确实拒绝不了,全由媳妇太执着了,要是真的不要,就有点尴尬了。   张采萱无奈,接过篮子,担忧问道,“大哥如何了?”   全由媳妇摇头,有些忧愁,“只能养着了,还能如何?今年得地里的活就靠着二弟他们了。”   张采萱侧身,让她进门的意思明显,“村里受伤的人很多?”   全由媳妇姓李,村里都唤她玉娘,和村里好些李姓姑娘都有点关系,比如虎妞娘,算是她本家的姐姐。   “多,基本上每个人都受了伤了,其实昨天我们想过逃跑的……”玉娘苦笑。   张采萱默了下,“还是命要紧,别的都是身外物。”   众人之所以打架,说到底还是为了保住东西罢了,最明显的就是马车,村里好几架马车呢,加起来值不少银子,好些都是借的,那边涂良的也被他们架走了。   玉娘笑容微苦,“我要是知道会遇上那些人,说什么我也不回去。”悠悠叹口气,又道,“回去做什么?我爹娘见我拎了二十斤粮食回去,还想要我借他们两百斤,话里话外还说侄子大了,得自己住一屋,暗示我家中没有多余的屋子。”   “别说我要赶回来,就是我不回来,看到他们这么难我也不会留下。但是我不留是我懂事,不给他们添麻烦。他们主动说……我总觉得不得劲。采萱啊,其实你这样也挺好,不会尴尬,也不会在娘家和夫家之间为难。我好在没有婆婆,要不然,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最后一句话,张采萱听了满是疑惑,看到玉娘面色不好,也没多问,真要是有什么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总有人知道的。   送走了她,虎妞娘也拿了东西上门来谢,她昨天也搭了秦肃凛的马车回去。说起昨天的事情也满是后怕,“那些人真的上来就打人,要不是我们反应快,只怕被揍一顿后还会被赶走。好在村里人也狠,抓起马车上的锄头就和他们对打,兴许是因为怕丢了马车回来不好交代,好在最后保住了。”   昨天青山村的媳妇回娘家在路上被打劫,算得上是整个村子的大事,可能几十年后,年轻的这些人垂垂老矣,说不准还会和儿孙说起现在这些事情。   虎妞娘又道:“受伤也不算什么,反正东西保住了,身体上的伤还能养好。伤了心可就没办法了,采萱,有时候亲情真的不能看得太重,还是顾好自己要紧。昨天那么多媳妇回娘家,可能是好久没回去,都拿了大包小包,但是回礼就……我是跟你说说,我爹娘有回礼,也不能跟别人说。免得人家说我炫耀。”   不知怎的,张采萱想到了玉娘苦涩的笑容,问道:“怎么了?”   虎妞娘叹口气,“嫁出去的闺女年后回娘家都是风俗,但都得带上礼物,新媳妇第一年回家还得多带一些,这个时候呢,娘家一般就会给差不多贵重的回礼让闺女带回婆家,这样一来,礼也走了,两家面上也好看不是?但是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好多人两手空空,就是拿,也只是一把青菜什么的。”   青菜在冬日里算是个好东西,但那是以前,现在就不一样了,青山村众人有暖房,青菜顿顿都有得吃,尤其最近天气回暖,地里的青菜也差不多可以吃了,还真算不上什么难得的东西,都快赶上以前菜地里种的一样了,那玩意儿拿来做回礼,说真的,还不如不要回了。   “其实,娘家不好,一般女儿都不会因为这点礼生气,但是嫁了人 ,就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一家人。村里好多人家都没分家,那些小媳妇儿拿了礼物回娘家,却没拿回礼回来,你说婆婆怎么想?还有妯娌之间难免攀比。”   张采萱恍然,难怪玉娘说幸亏她没有婆婆。   “都是这世道闹的。”张采萱半晌才感叹道。   虎妞娘赞同这话,“我看啊,以后村里的媳妇儿想要回娘家应该少了,这一次确实是许久没回。再说了,这个世道,家中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做回礼。”   那天过后,村里的气氛似乎沉闷了些,也没有人再提出去镇上。当然了,也可能是都忙着春耕的缘故。   张采萱也带着骄阳去后面地里干活,她还注意到,好多年轻的媳妇这一回都去了地里帮忙干活,低眉顺眼的,很可能就是娘家不给力,只能自己乖巧些,多干点活。   今年地里的活多了陈满树,他本就是干这些活长大的,比秦肃凛还要熟练些,又舍得下力气,几人七八天就已经将种子撒了进去。   种子撒下,和别家比起来,他们家就显得犹为空闲了,秦肃凛还跑去帮涂良干活。   抱琴有孕,以前涂良都不让她做,如今就不让她去地里了,全靠他一个人又能干多少?好在他们家的地也不多。   秦肃凛去帮忙,张采萱没去,只带着骄阳在外头的路上走了两圈,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午后的时候,秦肃凛却回来了。   张采萱正在厨房做饭呢,见他回来,诧异问道:“怎的回来了?”想到快要到饭点了,又玩笑道:“总不会是没饭吃?”   秦肃凛笑道,“我回来吃饭。”   张采萱真的惊讶了,以抱琴他们的性子,总不会干了活不给饭吃的。   见她满脸惊讶,“方才抱琴的爹和弟弟过来帮忙,饭菜很可能不够,我回来吃点再去。”   张采萱失笑,又一想,秦肃凛完全没错,怕吃不饱先跑回家吃点,一会儿不吃也行了。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张采萱不觉得秦肃凛这样有什么不对, 不过那抱琴的爹和弟弟可真是……   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 想要帮忙,比如秦肃凛是一大早就去的。但是他们来了之后饭不够吃,那就证明他们来的时候抱琴已经在做饭或者是已经做好了饭菜了。   张采萱疑惑道:“真想帮忙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 但两人相处久了,默契还是有的, 秦肃凛闻言一笑, “谁知道呢?兴许人家今天才将家中的活干完也不一定。那个时辰来,兴许是干完了自家的赶过来的呢。”   不过这饭点往人家跑,还是去帮忙, 怎么想都有点微妙啊。再怎么急,倒是回家吃了饭去啊。   张采萱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是不舍得一顿饭, 村里人或许会因为一顿饭生气,但是她不会, 而且还是和抱琴, 都知道对方不是小气的人。再说, 秦肃凛回来正好,要不然就她和骄阳两个人,吃饭都吃不了多少, 不过是少一个人而已, 只觉得胃口都没了。还有,做饭的时候也没那么用心了。   吃过饭,秦肃凛又走了。张采萱闲来无事, 带着骄阳去睡午觉,等他睡着,她还能洗个衣衫什么的。   刚刚哄好骄阳,外头就有人来了,打开门看到是抱琴,她牵着嫣儿,肚子隐约能看到突起一点点,不注意还看不到。   张采萱笑着问,“怎么过来了?不做饭吗?”   抱琴闻言,冷哼一声,“别提了,我还真不想理他们,别说我们家活干不完,我还真不想他们来帮忙。”   张采萱侧身让她进门,笑看着她发牢骚。说实话,现在请人只需要包吃住就行了,比如陈满树就是。抱琴爹和弟弟去帮她忙,抱琴要给他们煮饭不说,还背个娘家帮忙的名声。   要是去请人,不勤快的还不要,而且被请的人都会心存感激的。   “我多亏啊。”抱琴嘀咕,“不是我刻薄,实在是他们先对不起我,我发现稍微对他们给点好脸色,他们就能和我亲近了。原来我可是被他们卖掉的,要不是我机灵,能活到现在?”   张采萱只得劝,“他们总之是来帮忙的,只要不偷懒,你就当他们是请来帮忙的人好了,反正都要做饭。”   抱琴说起他们就闹心,离得近了,真的是不理他们都不行,“方才还累得秦公子跑回来吃饭,别介意啊,等忙完了,我和涂良做好了饭菜邀你们上门去好好吃一顿,我家的兔子可肥了。”   这是要杀兔子的意思。   张采萱失笑,“还缺你一顿饭不成,没必要那么麻烦,你如今有孕,留给自己吃。我们就不来了。”   抱琴没再说起这个,反正她打定主意请他们一家人吃饭,得空了就请。   她进门没看到骄阳,到处观望,笑着问道,“骄阳呢?”   “睡觉呢。”张采萱指指屋子里。   抱琴点头,又想起什么,靠近她低声道,“采萱,跟你说个事。”   张采萱失笑,“有话就说,屋子里只有我们俩,还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语气还隐隐有点嫌弃,抱琴瞪她一眼,嘴上却已经道:“昨天我在外头闲逛,碰上隔壁刘家嫂子,她看到嫣儿,夸她长得好,还跟我玩笑说,让嫣儿和他们家的望来定个娃娃亲。”   张采萱诧异,转而看向她兴致勃勃的脸,笑着问道,“你不会答应了?”   “当然没有。”抱琴一摆手,语气微带一丝不屑,“他们穷成那样,成亲的席面比人家丧事办得还不如,要是嫣儿以后成亲夫家席面那样,我怕是要气死。”   张采萱笑着不说话,抱琴见她不开窍,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家骄阳和嫣儿同年,只大几个月,我们俩的关系又好,关键是你脾气好,又喜欢嫣儿,往后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张采萱哑然,没想到她打这个主意,转而看向一旁正看兔子的嫣儿,唇红齿白,眉眼和涂良有些相似,带着点爽利开阔的感觉。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嫣儿才五岁不到,抱琴已经在盘算给她找夫家了。   张采萱半晌才找回声音,“会不会太草率?他们都还小呢。”   抱琴的兴致不减,“怎会?他们从小一起玩,算是青梅竹马了,感情肯定好的。”   张采萱摇头,“不行。”   抱琴也不失望,笑着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见她似乎真的有这个想法,张采萱微微皱眉。她有这个想法可不好,殊不知秦舒弦就是这么耽误了的,她是廖氏喜欢的姑娘,但是周秉彦不喜欢啊,廖氏再喜欢也白搭,关键是秦舒弦因为这个,在周秉彦成亲之后都还放不下,一直纠缠,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一个姑娘家为何要上赶着做妾。   虽然嫣儿和骄阳不到那地步,但张采萱也不想他弄出什么青梅竹马来,万一到时候骄阳有了心上人,中间夹着个青梅,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想到这里,张采萱直接道:“还是别……孩子还小,我们不要给他们说这些,顺其自然,如果到时候他们真的想一起过一辈子,那我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抱琴不妨她突然认真起来,有些诧异,“不过是玩笑话,你……”   张采萱笑了笑,“以后别这么说了。孩子勉强能听得懂话了。”   抱琴也没生气,收敛了面色,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张采萱跟她说了一下秦舒弦和周秉彦的纠缠,叹口气道:“当初我在府上,有听到秦舒弦幽怨的说周秉彦答应过她要娶她,没想到长大了他食言了,她却还放不开。”   抱琴一愣,“是哦。”   她是楚府丫鬟,这些事情也隐约听说过的,尤其是楚霏霏那个难缠的表妹,好多次她回娘家都是因为她。   “我知道了,往后再不说了。”抱琴慎重道,又有些发愁,“孩子都慢慢的大了,我只要一想到嫣儿以后要嫁人伺候公婆我就受不了,夜里还睡不着,伺候我我都舍不得,还要去伺候别人,我想想就气得头疼,昨夜我想了半天,要是伺候你,我就没那么难受了,离得近,她被欺负了我还能跑过来找你讨要说法。”   这才是真正的胡思乱想。   张采萱失笑,有孕的人容易多想,抱琴这大概也要算一种,想了想劝道:“别想那么多,要是真舍不得,到时就和你现在一样,大不了招赘,放在眼前看着,总不会担心她受欺负。”   抱琴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让涂良认真点干活,多打猎,到时给她造个独立的小院子,就在我们家隔壁,那我隔壁的地就不能卖了,谁买都不行。”她越想越美,“采萱,你果然聪明。我就想不到这个。”   “我决定了,嫣儿以后不嫁人 ,只招赘,我出房子。”说到兴奋处,一拍手道,“这样还没有公公婆婆要伺候。”   她兴冲冲起身,“我回去做饭了,晚上跟涂良说这个。”   张采萱含笑送她出门。   村里各家忙的时候,还有一家人不忙,就是婉生他们家,只有几分地,里面还种了不少老大夫挖来的药材,有些药需要的土质肥沃,但是张采萱卖给他们的荒地里的土却是不行的,于是,老大夫学着张采萱去山上挖土回来种。冬日里还能抱进暖房去,确保药材不会被冻死。   秦肃凛不在,婉生还跑来找她做针线做了半天。张采萱也不觉得无聊。   日子渐渐地到了正月底,村里大半的人家地里都撒了种,空闲下来的人们就往西山上去了。   也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去镇上,主要是现在各家家中的盐和针线这些东西过了一个冬日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妇人们闲下来之后难免就要缝缝补补,没有针线可真不方便。   秦肃凛没想着去,他最近正和陈满树一起去砍柴呢,还是麦生跑过来问他,要不要去。   “不去。”秦肃凛一口回绝。   张麦生有些为难,“秦公子,我们家的糖没了,福到的米糊糊不放糖的话,他就不肯吃。”   秦肃凛面色慎重,“初一那天受伤的人,还有下不来床的,我可不想受伤。”   麦生满脸沮丧,“村里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但是我的糖就要没了,那糊糊吃起来粗糙,有点剌喉咙。”   现在去镇上买米糊糊不方便,村里好多人自己做,他们一般不脱皮就这么磨粉,那是随便怎么磨都都很粗糙的。   秦肃凛见他皱眉思索,道:“我们家去年买来做米糕的糖还有一些,你要不要?”   “要。”麦生满脸喜色,“你们家真的有吗?”   秦肃凛点头,转身回屋,拿了半罐给他,“只有这么多了。”   麦生却很高兴,“够了,我拿回去,慢慢的给他戒了糖换成盐。”又想起什么,问道,“只是我拿什么跟你们家换呢?”   秦肃凛想了想,“就拿今年得白米。”   麦生点头,欢欢喜喜走了。   村里的人确实是有白米的,不过得如张全富那样有水田且土质肥沃的才能种出来,而且产量不高,不过价钱好,每年的存银基本上都是那些白米换的。   除了张麦生这样实没办法要去镇上一趟的,村里大部分的人都不想出门。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样足不出村的样子。   暂时还行,本来去年定下的规矩是十日去一次,今年根本就没有人提这茬,村长也没逼大家,毕竟闹出人命可不是玩的,全由的手现在还吊着呢,别说干活了,自己洗漱都要小心,就怕一个不好恢复不了,可就一辈子的事情,真的完了。   二月初,地里的苗已经长出,绿油油的很是喜人,就算是如此,村里人也没有放松了暖房,那里面现在每年的收成也不少,秋收过后交了税粮,就指着暖房贴补了。   天气回暖快,张采萱还去后面的地里看了看竹笋有没有长出来,最近两年,这竹笋在欢喜镇上也多了起来,秦肃凛去镇上时还会带上腌好了的卖,张采萱加了些香叶和一点点辣椒,味道还不错,又能放许久。因为这个,他们换回来不少银子,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到第二年竹笋长出的时候,镇上就多了好些卖腌笋的,甚至酒楼里也有了这个菜色。   村里也有人去采,去年卧牛坡那边的竹笋张采萱就没采到多少,大部分被村里人收回去了。   今年天气好,只有采得更多的。张采萱也不强求,反正他们家后面的那片竹林里也有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睡着了,错别字来不及改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竹笋   如果只是家中桌上一盘小菜, 比如原来张采萱弄的苦瓜之类, 那村里人可能不会这么狠,但那竹笋弄回来拿盐腌上之后,是可以拿去换粮食卖银子的, 这个就好多人都忍不住了。   张采萱也能理解,毕竟现在日子难过。其实就算是不难过, 但凡有人知道那竹笋能换银子, 也少有人能忍住。   今年的竹笋尤其早,才二月中,张采萱就看到有人去西山拔了用麻袋装回来。   她家房子后面虽然有, 但也不妨碍她去西山拔,那边好大一片呢,再说了, 西山又不是哪家的私产,说起来算是朝廷的。谁都可以去, 也是因为这个, 村里人才肆无忌惮的去拔竹笋。   张采萱不只是自己去, 还拉了婉生一起,她就算是不拔竹笋,采点药材也好。   秦肃凛是不去的, 留在家中照顾骄阳, 还有去后面地里拔草。   张采萱和婉生一起往西山上走,婉生倒没有和她以往一样走走停停,而是一路不停, 等到了卧牛坡时,远远的看到竹林里好多人走动,张采萱先是惊讶,她是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看中这片竹林,去年都没有这么多人呢,只有两三户人家。   今年看这样子,二三十都不止。   看到张采萱和婉生过来,有些妇人有些紧张,还有的理直气壮,不过有些刻意,倒看出些色厉内荏来。当然了,真有那脸皮厚的,看到张采萱面色丝毫不变,还笑吟吟和她打招呼。   说真的,张采萱还真不生气,这个竹笋说起来是可以换银子,但是剥皮就是个费时费力的活,更别提还要拿盐来腌。而且他们家主要的收入不是这个,包括木耳都不是,目前是兔子,别看兔子小肉不多,但是生得快啊,张采萱不出门,其实也是在照顾那些兔子。   见张采萱面色如常,好多人都暗暗松口气,这没遇上还好说,正面遇上确实有点尴尬。如果张采萱真要生气,她们这边也确实理亏。   全礼媳妇笑吟吟的,问道:“采萱啊,你怎么才来啊?”   周围气氛有点尴尬,好多人明里暗里往这边看。张采萱面色不变,回道:“我吃过饭来的。”说完,继续越过众人往前,如果她没记错,前面穿过一片荆棘,那边还有一小片竹林,应该还没有人去。   她身后跟着婉生,看到婉生,她们就热情多了,村里众人除了平娘一开始将老大夫得罪死了,还真没有谁跟老大夫他们家有龃龉。就算是平娘,也是以为拿捏住了这对祖孙才会如此。那可是救命的大夫,现在外头可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求到他们头上。   这么多人,婉生有些腼腆,不过还是含笑一一回应,等到两人离开她们有段距离之后,她才低声道:“姐姐,你就不生气吗?”   张采萱摇头,“又不是我家的东西,我能怎么办?”   这也是事实,这些竹笋都是野生,虽然是她发现了吃法,却也不代表这些竹笋就是她一个人的了。除非是他们家后面那片秦肃凛买下的,那个就真没有人去采了。   那小片竹林离得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婉生上前帮忙,笑道:“姐姐,我帮你。”   张采萱摇头拒绝,“你自己采点回去,我教你腌,味道还是不错的。”   婉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并不拒绝,喜道:“谢谢姐姐。”   婉生一根根抽得飞快,“当然好吃啊,能够卖银子呢。”   两人接下来并没有多说话,抓紧干活,张采萱可不敢保证方才那些人会不会过来。她跑这一趟,费劲巴拉爬上来,总不能白跑。   半个时辰后,两人把一片竹林蒿过一遍,张采萱先是装到篮子里,然后倒进麻袋,她带来了两个麻袋,此时都已经装满了,不过竹笋这种东西,皮太多了,剥皮之后应该没多少了。   婉生从小到大还没这么干过活,此时她头发都有点乱了,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精神却很亢奋,“姐姐,我们好厉害。”   张采萱失笑,麻袋看起来多,其实根本不重,婉生都能扛起来一袋。   回去的时候路过方才的竹林时,里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了。不过竹林也被□□过一片,枝叶都被碰掉了许多。   两人一人拖一麻袋还带着篮子从底下路过,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妇人声音,“采萱你们从哪边来的?这么多呢,还有没有啊?”   张采萱抬眼就看到全信媳妇兴致勃勃问,稍微懂得避讳的人都不会这么直接问,两人关系好还差不多,她们根本不熟啊。   当下只淡然道:“大半是没了,但要是找还是能找到的。”   全信媳妇弯腰去采,一根只有手指长的竹笋被她拔出,叹口气道:“唉,村里这些人真是,有这种好事,倒是早点告诉我一声啊。闷声发大财的,那银子拿来用了也不安心,你说是不是?”   这话颇有深意啊。   要说这竹笋最先是张采萱发现的,吃法也是她想出来的,最起码外人眼中是这样。   要说最先用竹笋挣到银子且挣得最多的,可不就是她嘛。   四舍五入一下,全信媳妇这是说她闷声发财,不告诉村里人了?   张采萱笑了笑,不软不硬道,“就跟种地一样,凭自己能力挣银子,有什么不安心的。哪怕是种地,还有熟练和不熟练呢。”   全信媳妇也只是夹枪带棒一句话而已,张采萱听了不高兴顶回去也就是了,走了老远,婉生才道:“姐姐,她好讨厌,那语气听了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张采萱和她一起下坡,往下就没那么费劲,走得更快了些,“没事,人一辈子,什么人都会遇上些。无论别人怎么说,最要紧是自己过得好。”   婉生似懂非懂,两人很快下了山,刚刚走到山脚,远远的就看到秦肃凛带着骄阳在齐家院墙外,看那样子,似乎是打算上山了。   “我在这边等你。”还不待走近的张采萱说话,秦肃凛已经解释道。   他自然的接过张采萱手中麻袋,“这么多?”   和往年比起来确实不多,两人随便跑一趟都不止这点,但是今年那么多人呢,跟地里拔杂草也差不多了,每根竹子都找了。   张采萱点头,甩了甩酸溜溜的手臂,道:“往后可能没了。”   秦肃凛当然知道,他在这边等张采萱下山,期间看到好多人拿了竹笋回家。   秦肃凛安慰,“算了,没办法的事情。”   除非他竹笋不拿去卖,只要拿去,就得和村里那么多人一起,哪怕刻意掩盖,那些人也总能看到,看到有东西能换银子,根本没有人能忍住。   张采萱放了小的那袋在老大夫家门口,“婉生,你的我给你放在这里,一会儿你过来我教你剥皮。”   婉生含笑应了,再次道谢,含笑看着张采萱两人回家。   两大一小手中都拿了东西,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看起来温馨无比。   他们回家后不久,正在院子里收拾着准备剥皮呢,老大夫就到了,他扛了方才婉生扛回来的麻袋,歉然道:“婉生不懂事,这竹笋明明是采萱采的,她最多就是帮了忙,连麻袋都是你们家的,她也能扛回去,真的是不知进退。   张采萱失笑,“她自己采的,我借她麻袋而已。”   老大夫叹口气,“你们心善。这样,一会儿我让婉生过来自己剥皮,拿个小坛子腌一坛子就得了,剩下的你们收着。”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去   张采萱没再拒绝, 事实上那麻袋竹笋看起来多,真的全部剥皮出来, 有没有一小坛子还两说。笑着道,“也行, 你让婉生留在这里就行了。”   老大夫并没有走, 蹲到秦肃凛身边, 捞了个小凳子坐了,兴致勃勃学着剥, 不过这活看起来简单, 真想要上手可没那么容易, 老大夫弄断了几根之后,只在一旁指点婉生。   婉生学得快,很快就上手了, 几人在一起闲聊, 倒是不觉得难捱,剥完之后又去了厨房,用热水烫过一遍之后,拿盐和香叶, 还有蒜头放在一起,张采萱甚至还放了些辣椒进去。   老大夫在竹笋剥完后就看出来了, 那半袋子也只能装一小坛子。   婉生喜滋滋抱着坛子回家,张采萱打算明天去后面竹林里把那些也采回来,然后一起腌上 ,哪怕不去镇上卖, 留着自己吃也好。   婉生走后,天色渐渐地暗了,张采萱两人在厨房里做饭,随口说起今天在竹林里的那些人。秦肃凛一直含笑听着,待听到全信媳妇那番夹枪带棒的话时,他眉心微皱,“别理她,这些话也别往心里去。”   张采萱点头赞同。   眼看着锅中馒头起了热气,很快就要熟了,张采萱将炒好的菜端去屋子里,出门时听到敲门声。   张采萱端着托盘,回头对着坐在灶前将要起身的秦肃凛道,“我去。”   秦肃凛坐了回去,将边上的大根的柴火劈了,早上的时候一般是张采萱做饭,他劈过了,明天她直接就可以烧了。   张采萱打开门,有些讶异,门口的人,居然是平娘。   张采萱和她来往最亲近一次,就是那次平娘挠她一爪子,好久了疤痕才消。   平娘这个人,有些不在乎外人的眼光,还有点无赖。当初老大夫住在那房子中,她以为拿捏住他们祖孙了,可是一点都客气的。但也知道好歹,在村长面前也不敢乱来。   张采萱还没说话,平娘已经道:“采萱啊,我来问问你,你的笋怎么腌的?”   张采萱心情有些微妙。   如果是一般农家小菜,各家妇人之间互相探讨一下做法,盐的用量,和面的时候冷水热水,这些都是正常的。但是竹笋可不一样,这可是要卖银子的,就跟镇上各家酒楼里的菜色一样,岂是可以随便问的?   不过,厨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同样的人同样的食材,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是不同,张采萱没让她进门的意思,只站在门口,道:“我煮过之后放了盐,还放了些从山上带来的叶子,不过,锅得洗干净,不能有油,要不然竹笋会坏……”   平娘惊呼,“不能有油?”   语气里满是惊讶,还有点慌,反应过来后问道,“有油会怎么样?”   张采萱看她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最多放个三四天,要不然就要坏了。”   平娘叹口气,“我不知道这个啊,早知道我先前就来问你了。”   张采萱笑了笑,“我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坏过几次了才明白的。”   平娘道过谢,急匆匆转身走了。   张采萱关上门进屋,秦肃凛已经摆好了饭菜,见她进来,笑着问道,“她来做什么?”   张采萱如实说了,秦肃凛皱皱眉,“这也太不知进退了。”   张采萱忍不住失笑,“现在这世道,只要能活下去,脸皮算什么?”竹笋做好了,多少换点银子回来,给孩子买块点心也好啊。   从那天开始,基本上每天都有去卧牛坡那里采竹笋的,就连张采萱那片荆棘过去的小竹林都被人发现了。她也干脆不去了,竹笋就那么多,村里那么多人呢,根本采不了多少。   二月底,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张采萱除了照顾兔子就带着骄阳去外头晒太阳。   再过两个月,骄阳满五岁,其实可以开蒙了。秦肃凛是识字的,不过当初秦府出事时他年纪也不大,出事之后就顾着照顾庆叔了,其实也没读多少书。说起来,如果秦府没出事,秦肃凛身为秦府大公子,肯定是会精心培养的,如今再不济也是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可惜命运给他开了玩笑,他完全是高开低走。不过看他样子,倒是挺满足。   最近去西山的,无论男女都挺多。张采萱在路上闲逛时会碰到不少。一开始的尴尬过后,村里的妇人看到她也恢复了往日的热情。主要是她们看张采萱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是连西山都不再去了。   这么大方的人可不多。   当然了,也有人替她抱不平。虎妞娘就没去,这天她去虎妞家回来时,看到路旁的张采萱,笑着问道,“你没去西山啊?”   张采萱摇头,“看骄阳呢,哪里有空?”   虎妞娘愤愤不平,“村里的人,忒不要脸了。”又叹口气,“都怪这世道。”   张采萱不觉得都怪世道,只能说财帛动人心,看到那东西能换银子,又不是哪家私产,采了也不会如何,当然要去。别说现在日子难过,就是以前,也会有人去的。   说起来人家也是自己费劲从山上采回来,又腌上拿去卖,凭力气挣银子。再说,好些人都没成功,不好吃的话只能留着自己吃了。张采萱笑着道:“那也不是我家的,知道竹笋能卖掉,他们想要采也正常。”   虎妞娘叹口气,“其实我也想去,不过总觉得对不住你,所以我没去。”   “去,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张采萱劝道。   这话真心实意,虎妞娘干活可厉害,她要是想要干,半夜都能爬起来去。   虎妞娘自然听出张采萱没有别的意思,眼睛一亮,“那我可真去了?”   张采萱点点头,看到骄阳跑了,她忙追了上去。   几天后,往西山去的人就少了许多,因为她们腌出来的笋可以吃了,好多人尝过之后,直接放弃了。根本不好吃,别说拿去镇上卖,就是自己吃都嫌弃。最主要的是,很浪费盐。   不过,不放弃的人也有不少。日子忙忙碌碌的,虽然单调,却很充实。   转眼到了三月初,天气更加好了。已经换上了夏日才会穿的薄衫,而当初受伤的那些人,骨头也已经长好,好在都没有落下病根。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痛,几个月没去镇上,村里人又蠢蠢欲动起来。主要是家中的盐,这一次腌竹笋,成没成功且不说,那玩意儿可费盐了,好多人家中的盐罐就只剩下薄薄一层。   村里老人都说,不吃盐干活没力气。盐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就是,村里接下来还有几场喜事,如果不想和刘家一样丢人,就得去镇上备些肉菜。所以村长唤了大家到村口,商量着哪天去镇上一次。   如今村里人对于去镇上,也不会太抵触。大不了就打一架嘛,说起来那些守在路旁的灾民,还不如他们这些人。   一是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根本吃不饱饭,面黄肌瘦的,打架也没力气。二是他们根本没有趁手的东西,大多都是木棒。木棒哪里有锄头这样的东西给力,还有就是气势,村里人每次去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打过几次之后都知道上去就要猛,打怕了他们自然就跑了。   日子很快定了下来。三月十二,刚好逢集,那天镇上的人多,想要买东西的就更多了。   秦肃凛也去,带了一笼兔子,打算换些银子。而村里人除了带些粮食外,还带了腌好的竹笋。   其实她们有试过,各人腌出来的味道都不同。好多人都只放了盐,不难吃,但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没有一个人如张采萱那般用心。味道自然也没那么好。   不过好多人都盘算着,反正换一点是一点。无论如何买盐的银子要换出来,要不然还亏本了。   张采萱还是没去,鉴于初一那天的事情,她当然不可能带着骄阳去冒险。   要是他们都去的话,不带不行,他们家没有老人,没有亲近的亲戚,骄阳给谁都不放心,只能自己带着。有个放心的,就是抱情,不过她自己的活都干不完,张采萱也不想麻烦她。   秦肃凛他们去的那天早上,外面天还蒙蒙亮。马车就已经全部到了村口,这一次都没有妇人,全部都是壮年男子,年纪大的人都没有。   张采萱只送了他到门口,秦肃凛去镇上好多次,一直都没出大事,他自己比村里人还多些拳脚,虽然没有很高深,但是在灾民中自保是足够的。她也挺放心,看着马车在清晨朦胧的雾气里渐渐地远去,张采萱才转身进门。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秦肃凛他们走了。   张采萱进了厨房, 有些心烦意乱,心里慌慌地没底, 厨房里的活她都很熟练,分一半心思在上面就足够了。   一转眼看到骄阳站在门口, 头发乱糟糟的, 身上的衣衫勉强扣住, 也有点乱,张采萱含笑问道, “骄阳, 饿了吗?”   骄阳点头, “娘,我要吃饭。”   张采萱失笑,“一会儿就吃。先过来洗脸。”   骄阳越过门槛跨进去, 左右看看后问道, “爹呢?”   张采萱弯腰轻柔的帮他洗脸,笑道:“你爹去给你买点心了。”   骄阳面色一喜,随即苦了脸,“爹爹说, 这一次要带我一起的。”   张采萱也不怕他生气,含笑道, “谁让你起晚了呀?你爹说不定已经到了镇上了。”   骄阳嘟着嘴,不满道:“那是你们没有跟我说。”   “真的?”张采萱语气里满是惊讶。   “娘,你又骗人。”骄阳更加不满。   他的情绪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没了,骄阳除了味道特别怪的东西不吃, 其他的都还好。再不济也能勉强吃一些。   吃过饭,张采萱收拾了厨房,又去后院喂了鸡和兔子,才带着骄阳去外面的路上晒太阳,顺便消食。   逛了半晌,骄阳又开始昏昏欲睡。张采萱带着他回家将他安顿好,起身去院子里洗衣,秦肃凛今天走得太早,昨天换下的衣衫还没洗呢。   渐渐地就到了午后,张采萱时不时往村里那边的路上看一眼。却始终没有看到有马车过来,今天不只是秦肃凛,还有涂良和顾书都去了镇上,如果要回,他们肯定是一起回的。   昏黄的夕阳洒落,院子里染上了一层光晕。虽然温暖,张采萱的心却渐渐的凉了下来。   这个时候还没到,大概是出事了。这个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夕阳渐渐落下,只余西山顶上还看得到阳光。张采萱忍不住想要去村口等,这个时候她还不忘照顾好骄阳,做了饭菜给他吃,锅里也热了些,打算一会儿秦肃凛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她又给骄阳加了一件衣衫,这才抱起他,打开门走出去。   远远的看到抱琴扶着肚子过来,现在天气好,衣衫穿得薄,抱琴的肚子也勉强看得出有孕,看到张采萱,她担忧问道,“采萱,不会出事?”   张采萱摇头,“应该不会。”经历过上一次打死人的事情后,知道青山村是硬茬子,镇上的那些灾民应该会有所收敛。   抱琴心定了定,眉心却没松开,“但是这个时刻还没回……”   张采萱看到她一个人,问道,“嫣儿呢?”   抱琴随口道:“搁刘家呢,我带着她走有点儿累。想着赶紧过来问你一声就回去。”   张采萱苦笑,问她又有什么用?“我想要去村口看看,如果他们回来了,我也能早点知道。”   抱琴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张采萱皱眉,看着她的肚子不赞同道:“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外头看不到路,你怎么回来?”万一摔跤,可不是玩笑,孙氏就是在那条路上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抱琴摆摆手,“没事,等涂良回来了,让他用马车带我回来。”   张采萱突然想起当年她有孕,还是雪天的时候,抱琴也邀她一起去村口等,可见她是真的不觉得危险。   “那走。”张采萱回身关好门,“你小心些,要是天黑了他们还没回,你就要先回来。”   其实她也要先回来,带着骄阳在外头,现在虽然温暖,但是到了夜里寒意还是颇重的。   抱琴答应了,不止如此,她还去刘家接了嫣儿一起,又拿了四个馒头,一人一个。骄阳刚刚才吃饭,根本吃不下,张采萱没心思吃饭,此时也吃不下,不过还是接了一个过来放进篮子里,打算一会儿给骄阳吃。   是的,她还特意拎了个篮子,里面准备了火折子和火把,一会儿万一天黑了看不到路,就点火把回来,当然,她希望和抱琴一样,等他们回来了,搭马车回家。   因为抱琴有孕,又带着两个孩子,她们走得很慢,到达村口时,天色已经微暗,不过村口此时人却很多。   人虽然多,但气氛不太好,有些沉闷,看到张采萱两人到了,那些人和她们打招呼都兴致不高的样子。   张采萱也没心思说话,骄阳倒是跑去和村里的孩子玩了。   随着天色渐渐地黯淡,看着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张采萱心里越来越慌,面色也不太好看。她觉得胸口有些堵,有点难受,还想吐。其实最近她觉得自己身子好像不对,还说抽空去找老大夫看看,她觉得似乎是有孕了。   村长背着手站在村口,看着大门似乎在发呆,不时有人去问,“村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村长面色慎重,“再等等,兴许要回来了。”   “……别是又遇上打劫的人了?”平娘试探着道。   虎妞娘瞬间就炸了,“别说风凉话。”   平娘怕村长和村长媳妇,可不怕虎妞娘,只道:“我说实话嘛,总不能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镇上离村里才多远,满打满算跑一趟两个时辰足够了,还能将镇上的旮旯角全部转一圈,他们再是东西不好卖,竹笋再难吃,这个时辰,去镇上赶集的人早就回了,他们再等也卖不出去不是?”   是的,这一回去镇上的人尤其多,还是那句话,村子里好多人家都做了腌笋,无论怎么说,买盐的银子要挣出来。他们大部分让都带了腌笋的。   虎妞娘平时就是个直接的暴脾气,“你们家没有人去镇上,你当然不着急了。”   平娘家这一次确实没去,她做的笋,每次都放不长,多放几天就软了,再放放就软烂了,还臭臭的,别说拿去卖,她自己都嫌弃。   平娘当然不服气,张嘴就要吵。村长回头,斥道,“别胡说。”   夜幕降临,村口的好多人都没动,眼巴巴看着村口。   但是马车一直没出现。张采萱有些着急,找了村长道,“村长,村里是不是要去找找他们?”   这话得到众人得附和,出去找好过坐在这里干等,又担忧又冷,气氛还不好,大家都不说话,偶尔有人说话,声音还小,很是压抑,给人一种他们回不来了的错觉。   村长微微颔首,他儿子全余可是也去了的,他也担忧得不行。扬声问道:“有多少人愿意去?”   瞬间就有好几个妇人往前一步,里面包括锦娘,麦生今天也去了的,卖兔子来着,她养到现在,才得两对种兔。   张采萱看了看骄阳,看向一旁的抱琴,“抱琴,你有孕,你帮我看着骄阳,我和他们一起去找。”   抱琴眉心越皱越紧,面色也不太好看,“我帮你看着,你顺便帮我看看涂良。”   村长看到一溜妇人起身,皱眉道:“别添乱,你们去了,到时候劫匪来了,你们光是跑都跑不掉。”   虎妞娘道:“不去也行,你帮我们找些人沿着路去看看。”   但是和去的那些人没关系的人,自然不愿意犯险。这样一来,去的男人就不多了,还有两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村长默了下,道:“愿意去的都去,人越多越好,准备好火把,我们沿路去看看。”   青山村初夏的夜色里,黑漆漆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众人打着火把,往镇上而去。   张采萱和虎妞娘还有锦娘走在一起,心里有点乱,怎么都静不下来。一路上众人不时往前面的路上看,一直没有看到马车。   张采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走过这条路,比起以前,更加烂了,还有麻袋那么大的坑,好在不深,要不然马车也不好走了。   兴许是走的人少,路中间和路边已经满是杂草,道路两旁的山上,荆棘茂密,草木丰盛,夜色的衬托下,似乎有些可怖。   张采萱不怕这个,毕竟人多。他们一行人渐渐地往镇上去,她紧了紧手中拎着的柴刀。   这一次和初一那天不同,初一那天众人晚归,没有人提出去找,因为两个村子间本身就有点远,还有最重要的事,村里的妇人好多都几年没回过娘家,他们哪怕当天不回来,众人也很可能不会去找。毕竟出嫁女几年才回家一趟,歇一晚,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但是今天不同,他们只上去镇上赶集。平娘那话说的对,村里离镇上并不远,他们早上那么早就去了,应该在午后的时候回来,但是直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肯定是出事了。   众人都知道现在不太平,一群人脚下飞快。但是始终没有看到有马车过来。大家都很注意边上的树林,就怕那里面钻出劫匪来。   张采萱随着众人往前,一路上没看到有劫匪,应该说一个人都没看到,他们却并不觉得高兴,相反心里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到镇上了,这些人跑到哪里去了?   就算是出事,也不可能一个都回不来啊!   可惜他们失望了,直到走到了镇上,也还是没有看到人,站在镇子口,众人面面相觑,村长沉吟半晌,道:“来都来了,我们去打听打听,我们村那么多人呢,总有人看到的?”   也对,青山村来的人多,而且带来卖的东西不少,还有兔子,几乎是只有青山村才有。   虎妞娘家这一次也抓了兔子卖的,忙道:“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卖兔子的就行了。”   村长点点头。   张采萱提议,“不如我们也去,人多了也找得快些。”她可不想站在这里等,除了着急再没有别的办法。   村长点头,“那我们大家一起,别走散了,时辰不早了,得了消息我们就回村。”   夜里的欢喜镇,有些暗沉,偶尔有路旁铺子里的灯光透出来,也不觉得亮,只觉得昏暗,众人沿着街道一直走,他们这里面还是有些人来过的,带着众人去白日最热闹的街道,到了那边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路旁的店铺都是关了门的。   这可怎么办?   欢喜镇以前还是很热闹的,只是最近几年外头太乱,白天有衙差巡逻还好些,到了夜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很容易被人进铺子勒索打劫,所以,天色一晚,众人就都关门了。   “问题是这些人哪里去了?”虎妞娘满面愁容。   村长边上的钱炎靠近他,低声说了几句,村长面色不好的看他一眼,扬声道:“你们等在这里,我去找人问问。”   顿时就有人问,“去哪里问啊?”   “你们别管了。”村长摆摆手,看向钱炎,“你跟我一起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张采萱到了此时,虽然心里担忧,却已经冷静了下来,无论如何,这么多人不见,总会有踪迹的。只是他们来得不巧,路上没有人。   已经有人跑到路旁铺子那边去敲门,不过却没有人开门,众人无奈,虎妞娘看向村长消失的方向,道,“不如我们跟上去?走快点应该能追上。”   众人都蠢蠢欲动,不过还是有人迟疑,“可是村长让我们在这里等啊。”   虎妞娘皱眉,“那就悄悄跟。这边一个人没有,我们在这里等什么?”   “那就走。”锦娘突然道,说完率先往前。   锦娘一个女子都不怕,众人就更不怕了。他们往方才村长他们过去的街道追了上去,很快就看到夜色中的两人,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不时往那些小巷子里观望。不过周围都是黑乎乎一片,少有烛火。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改错别字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下落   后来他们看到烛火亮着的屋子, 干脆就上前敲门,那黑漆漆的屋子里面没人, 这种亮了烛火的总归会有人?   结果,里面的人愣是一声不吭, 安静得很, 如果不是有烛火, 会让人以为是空屋子。   人家不开门,他们也很无奈, 总不能闯门?   干脆就跟着前面的村长他们走, 那两人走得不快, 走走停停似乎在找什么,也试图去敲过亮着烛火的窗户,不过毫无例外, 别说开门, 窗户都没有人开一下。   然后,就看到前面来了个人,走路有些蹒跚,手中似乎还拿着东西。村长拦住了他, 低声说了什么,又递了东西给那人。半晌, 村长带着钱炎往左边的巷子去了。   张采萱他们继续往前,就遇上了那人,走近才看到,那人手中拎着酒壶, 人未至,酒气已经扑鼻而来,原来是个醉鬼。   众人拦住他,问道,“今天镇上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那人摇摇头,“能有什么事?天天不都这样?你们想知道什么?”   锦娘最先忍不住,“镇上有没有人丢?”   那醉鬼听到女子的声音,笑呵呵道:“天天都丢人啊,那边的荒坡上,隔几天就有人被扔过去,去那边找!”   张采萱发现,跟这个人说不清楚,他说话都磕磕绊绊。虎妞娘是个急性子,问道:“今天白天,好多人不见了,你知道吗?”   醉鬼笑呵呵答,“我白天睡觉,不知道。”   他打了个酒嗝,离得近的人都忍不住退了两步,就听他继续道:“你们……问了我,给点银子打酒喝啊?刚刚那俩……都给了的。”   虎妞娘暴躁,“给个屁,拳头要不要?刚刚他们问你什么了?”   不只是虎妞娘好奇,他们这些人也好奇啊。   醉鬼呵呵笑着,带着点猥琐,颇有深意道,“他们啊,找那放松的地方呢。”   张采萱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明白了村长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这种地方的。   众人先是惊讶,然后就都想歪了,不过想到村长的目的,也明白他这是找人。   不过,镇上找不到人瞬间就能想到这种地方,怎么都觉得有点微妙啊。   且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也没管那酒鬼,赶紧的顺着方才村长他们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街道上静悄悄的,除了方才那酒鬼,他们也没有遇上人。村长他们沿着街道直走到底,然后进入一条巷子,众人都跟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热闹。   也只是相对于热闹一些而已,最起码这两层小楼是全部亮着的,而且门口还有人,虽然精神不太好就是。   村长他们没停留,事实上看到有清醒的人,张采萱他们这一群人都忍不住了,村长上前询问,众人直接围了上去。   那男子瘦削,个子不高,还有点黑,顺手接过村长递过去的东西,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脸上笑容冷淡了下来,带着点浅笑,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了,“今天啊……镇上确实发生了点事。”   村长忍不住了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吗?”   那人一笑,问道,“你们就没发现,今天的街上格外冷清?”   众人默了下,谁知道啊,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因为他们平时不来,要不然就和白天那些人一样不见了。   再说了,就算是秦肃凛他们这些常来的,也很少在夜里的欢喜镇上闲逛,都趁着白天回家了。镇上夜里的情形如何,他们还真不知道。都以为如今外头混乱,那些人不敢胡乱开门。   看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那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随便逮一个人问都知道。难为你们还能找到我们这里来。”   村长:“……”一点不随便好么?刚刚那个酒鬼,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这群人,什么运气?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今天镇上确实少了人,不,不是镇上。你们是青山村的人?”   村长默认,他发现这人虽然不卖关子,但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   虎妞娘已经忍不住,冲上去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那人似笑非笑睨一眼虎妞娘,眼神扫过她丰腴的身形时隐隐透出嫌弃,“打架闹事,被衙门抓走了。”   张采萱再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不只是她,就连村长都愣了愣,“打架?”   大概因为今天发生了这些事,来这边的人尤其少,他们一大群人站在门口,那人也并不生气,张采萱余光扫一眼大堂,发现里面还有穿着裸露的姑娘,浓妆艳抹的,好奇的往这边看,隐隐还能闻到独属于女子的脂粉香气。这些人里,不乏有人暗暗往那边看的,那些姑娘不以为耻,反而灿烂一笑,笑容风情万种,行走间动作妖娆。倒是他们这边的男子不自在的别开脸去。   不过,却也只是扫一眼而已,大部分的注意力还在村长这边,今天夜里追到这里来的人,都和丢了的那些人有关系的,要不然大半夜的,谁也不愿意跑这么远不是?   而且还没有马车,秦肃凛他们今天几乎带走了村里全部的马车,如今还剩下齐家还有一架,顾家那边,顾夫人似乎有个大红的,那个是肯定不会给村里人的。   这么多人紧张的盯着他,那人没觉得有压力,还颇有兴致,不高的个子悠闲的靠在柱子上,笑容满面道:“他们不是在镇上被抓的,而是在回去的路上被带走的,似乎是遇上了打劫的,就全部都被衙差抓走了。从镇上路过的时候,有人打听出来的,往后欢喜镇上,可不能和以前那样打架闹事了,但凡是打架,全部都要被抓走……”   张采萱听到这里急了,从镇上路过?岂不是说他们全部都已经不在欢喜镇了?忍不住问:“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现在这样的世道……谁知道呢。”   村里人总算是得了那些人的消息,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着急了,如果在镇上还好点,真要是被抓进了都城,怎么才能把人捞回来啊。整个青山村就属村长认识的人最多 ,时不时会来和镇长一起去都城衙门弄些地契房契什么的,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村里那些人,比如张采萱他们卖地给老大夫,是根本没有去衙门报备的,只是由村长作证写了契书而已。   再说了,无论是镇长还是都城那边的衙门里的官员,谁也不会把一个村长放在眼中的。   村长眉心紧锁,在场这些人面色没有一个人好看的,那人却已经摆摆手道,“你们走,这么多人,我们这还是做生意呢。”   得了消息,众人也不纠缠,退了开去。还没走远,就听到那人扬声道,“往后若是有空,可以多来玩儿,说我李三的名字,酒水只收八成银子。”   虎妞娘面色有些怒,不过方才人家都没刁难就直接告诉他们这些,已经算是厚道了。别说村长给了银子,看方才那人的表情,显然是没看上村长的那点银子,当然了,村长也不是什么善财童子,肯定给的也不多。   到底忍不住啐了一口,“都是些勾引人的小妖精。”想到儿子,又发愁,看向前面沉默的村长,问道,“村长,现在怎么办?”   村长摇头,“先回去,明天白日再说。”   确实要从长计议,来镇上可以走路,去都城可不行,怎么也得找个马车。再说,现在夜里上路,欢喜镇这边不让打架,去都城的路上可不一定。还有,衙差再厉害,也是白日抓人的,夜里要是被打了,还不是白挨。   兴许是因为现在镇上不让打架,也或许是打架的那些人今天全部被带走了,他们一群人来回都颇为顺利。   张采萱一路上沉默,听着周围各人的猜测,气氛凝滞。今天去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如秦肃凛,还有涂良,还有麦生这样的,基本上算是家中的顶梁柱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锦娘一直紧紧靠着张采萱走,两人离得近,还能听得到她时不时抽噎的声音。   听着那样的声音,张采萱的眼眶也有些酸涩,喉咙发紧。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倒是想要安生过日子,可是那些劫匪不让,难道我们还不能还手?白白被打死才行?什么道理嘛?”虎妞娘越说越怒,一群人只听得到脚步声,都沉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大家很会猜剧情啊,好几次被你们猜中了QAQ抱紧我的小被子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众人生气之余, 只觉得前路一片昏暗, 看不到希望。就如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般, 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什么, 不过好歹知道这是一条坦途,再崎岖也会不到哪里去,大不了摔一跤。但是秦肃凛他们……他们这一去, 怎么才能回来呢?   气氛越发凝滞, 黑暗中众人只看得到举到头顶的火把,看不到众人的脸。周围妇人低低的啜泣声渐渐地越来越大,有人哭出声来。张采萱的眼眶也开始发热,努力眨下泛起的泪意。秦肃凛, 到底要怎样他才能回来呢?   不只是张采萱这么想, 一起来的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   压抑的哭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 只觉得很快就到了村口。他们回来的路上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被抓走的那些人身上, 少有人注意道路两旁的林子。好在没有人突然跳出来, 兴许, 今天那些衙差将劫匪抓完了, 也或者是他们也被震慑了。   这几年来,欢喜镇上都是乱糟糟的,光天化日之下抢劫, 勒索,强势乞讨,还有就是这种蹲在路旁专门等着村里人出来打劫的。发生得那么频繁,但是一直不见有人管, 村里人先还期待着官兵会过来管管,好歹抓几个。   但是一直都没,除了谭归将人带走几次,其余就真的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如今好不容易开始管了,谁知道村里人就这么撞了上去,真心是流年不利。   秦肃凛他们是村民,可不是外头那些来的流民。就是不知道朝廷的态度和经手的人对他们的看法了。   不过无论如何,打架是事实。在z朝廷看来,他们也闹事了的。   进了村子,这么晚了也还有人等在村口。缩在原先看门的那个房子里,看到他们回来,十几个人一下子挤了出来,问道,“如何?”   找了半晌,没找到早上去的那些人。有些失望。众人七嘴八舌,“如何?找到没有?”   村长叹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听到的人面色都难看起来。被官兵抓走,甚至是已经离开欢喜镇了,这上哪里去找?   说句实在的,想求人都没地方去求。他们这些人除了交税粮,还有就是张采萱他们村西量地界,才能看得到衙差,给人感觉他们都很严肃很凶。更别提官兵了,看起来比衙差更多了几分肃穆与威严,气势上衙差也根本比不上官兵。   衙差最多就是告知村长事情,送些公文,更厉害一些就是拿人了。官兵那可是沾了人命的。   再说了,真正能够做主让他们回来的人,也未必就看得上青山村众人举家之力筹备的谢礼。   众人听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被抓到土匪窝好还是被官兵带走好。好些人觉得还是被抓到土匪窝好,起码还能想办法救回来。要银子要粮,无论哪种,人家有要的东西,人就能够回来。   村长语气沉重的说完,叹口气道:“事情就是这样,今天天色晚了,都留在这里不好,你们都回,回去歇歇,明天白天再商量。”   虎妞也在那些等着的人中,胡彻和秦肃凛的关系一直不错,今天还搭了他马车去镇上,也是没有回来。此时虎妞眼眶红红,仔细询问完了她娘,眼泪已经忍不住往下掉了。   虎妞娘伸手帮她擦了擦,“别哭,不会有事的,先回去睡。”   又拜托看向一旁等着虎妞的张采萱,“采萱,你们一起回,走慢点,小心摔跤。”   张采萱点点头,伸手去拉虎妞,“回,明天还得早起呢。”   虎妞一路哭着和她一起往村西去,顾棋不紧不慢的走在两人不远处避嫌,他也是过来打探消息的,顾书可是和他们一起不见了的。至于刘家和胡家的人,还在村里说话不肯回来。   张采萱直接送着虎妞到了家,因为她要去抱琴家中接骄阳,要路过虎妞家门口。抱琴的家,离两边的人家都有段距离,张采萱一个人走在路上,路旁的蟋蟀声和风声衬得周围越发寂静。她不怕,却觉得有点冷,这几年她习惯了秦肃凛的照顾,习惯了和他互相扶持理解,更重要的是,此时她心里沉甸甸的,深深呼吸好几次,还是一样沉重,秦肃凛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   不知道……都城那边关押犯人的牢房会不会私设刑法?   律法上是不能的,但也是先斩后奏一说,真要是被打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很快到了抱琴家门口,张采萱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缓了缓脸上的面色,骄阳还小,不能吓着了他。   抱琴开门很快,几乎是她这边一敲门里面就跑出来开了。   抱琴一开门就问,“采萱,他们回来了吗?”   待看到门口只有张采萱一个人时,脸上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快进来,骄阳已经睡着了。”   骄阳好好的,这么想着。张采萱心定了定,抬步进门,低声跟她说起镇上的事情。她说得言简意赅,几句话说完,抱琴有些愣,“被抓走了?”   张采萱点头,“镇上那人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他们也没遇上别的人,急忙忙就回来了。不过那人做那生意,迎来送往的,也不会随便骗人。   “那我们怎么办?”抱琴茫然。   说实话,张采萱也不知道他已经好久没有去都城了。就是镇上,她都不经常去,又哪里知道能怎么办。   张采萱问道,“骄阳呢,我先带骄阳回去睡了。”   抱琴指指隔壁,“都在里面睡着,我做了饭菜,你先吃些,回去洗漱就睡下。”   张采萱也不拒绝,她锅中热着的饭菜,可能早已经凉了,此时已经是深夜,她也没心思做饭吃。   抱琴去厨房拿饭菜,张采萱跟着她一起,抱琴见了,忙道:“骄阳晚上的时候要找你,我哄着他吃了一碗饭,后来和嫣儿两人晚了会儿就睡着了。”   张采萱没兴致做饭,也根本吃不下,勉强啃了一个馒头,起身去抱骄阳。   骄阳已经睡得很熟了,昏黄的烛火下小脸上红扑扑的,抱琴见了,劝道,“不如你也在这边睡?反正涂良不在,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张采萱摇头拒绝,接过抱琴递过来的小被子,将他裹好,道:“我回家去,家中还要人看着呢。”   抱琴也不勉强,送她到了门口,语气萧瑟,又问,“采萱,我们怎么办呢?”   张采萱回了家,打开院子门,除了她手中的火把,一片黑暗,她累得喘气,骄阳趴在她肩膀上,她一只手抱着,一只手还得打着火把,她的火把根本没有举起,只是拎在手上。   摸黑将骄阳放上床,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张采萱轻拍几下,又出门去灭了方才就这么扔在院子里空旷处的火把。   然后又去厨房烧水洗漱,现在夜里寒意重,用凉水很可能会着凉,因为她心里那隐秘的怀疑,她如今可不能生病。   等她洗漱完,才去床上躺下,腿有些酸,脖子也累,她伸伸懒腰,只觉得脸上有些热,伸手一摸,入手一片水渍,她愣了下,苦笑了笑,闭上眼睛睡去,却根本睡不着,外头蒙蒙亮了,她才勉强睡去。   翌日早上,张采萱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骄阳脆生生道,“娘,爹呢?”   张采萱心里又沉重起来,面上却笑着道:“爹爹昨天没能回来,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骄阳点头,张采萱起身,“娘去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听到吃饭,骄阳就忘记了他爹了,跟在张采萱身后进了厨房,母子两人一起吃了饭。张采萱就盘算着带骄阳去村口。   今天的村口,人更加多,不只是昨天没能回来的那些人的家人,还有普通的村民都到这边来打探消息了。一片闹哄哄的,好多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昨天没去赶集的人只觉得庆幸,还有人在那边大谈特谈昨天如何的有预感不安全,忍住了没有去镇上,语气里的优越感扑面而来。   这边的一群人面色都不好看,村长沉着脸,道,“我想要去外头打听下消息,他们被抓到了哪里?我们才好想办法找人求情。我想过了,我们村的人打架都是被动,是有人抢劫我们才还手的,无论如何都应该从轻发落,再说,我们村每年交的税粮不少,希望他们看在税粮的份上让他们回来种地……”   村长说了许多,最后拍板,由他带几个人出去,不去镇上,直接往都城去,押送那么多人,路上总会有人看到的,先找到了人在哪边再说。   村里人几乎是六神无主,好些人见村长愿意主动帮忙问,都纷纷拜托他。钱炎见状,提议道:“爹,我带着人去,要是你也被抓……”   话没说完,村长已经斥道:“胡说八道。”   钱炎忙点头,“是我胡说,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村长气得咬牙,这混账……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话。就他知道的,秦肃凛他们是绝对不会先出手打人的,肯定都是被抢之后才反击。   这事情根本说不准嘛,你不想打架人家要跟你打,最后两边都抓走,被抢的人太冤了好么。   他这边村里好多事情都指着他,确实不能出事。他也确实不能去。   后来大家商议,由钱炎和带着几个人去打听,先找到了踪迹再说。余下的人就留在村里等消息,村长还嘱咐众人,“你们都别乱跑,外头乱糟糟的,大家心里得有数。”   有那脑子反应快的,其实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为什么几年不管的流民突然就要被抓住带走了呢?甚至不分青红皂白,连村民也带。村民和流民基本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最大的区别就是,村民身上的衣衫哪怕是有补丁,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也没有流民那种面黄肌瘦。最要紧是精神气,尤其是青山村的人,这几年外头虽苦,但是村里这些人努力干活,根本至于到饿肚子的地步。   精神面貌和外头的流民大不一样,更有顾书这样一看就不是庄户人家的。顾棋和钱炎带着几个人坐了马车离开村子,村口众人却都没有离开,似乎等在这里,他们就会回来一般。   张采萱也没离开,今天的天气暖和,刚好骄阳在这里可以和那些小孩子玩,顺便晒晒太阳。   虎妞一直在哭。她娘都有些不耐烦了,劝道,“应该不会有事的,不就是打个架,说不准很快就能回来了。”   其实,不只是虎妞一个人哭,边上还有好多妇人都在压抑抽噎。情绪激动的已经在和那边优越感爆棚的人吵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悠然头疼,要过年了事情也多。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消息   “你多能耐呀。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你以为他们被抓了你们日子就好过了?”全由媳妇怒瞪着那边一人, 语气毫不客气。   “实话实说嘛, 他们被抓我也担心的, 要不然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人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意。   张采萱没心思听他们吵架,只看着骄阳和村里的小孩子跑闹。似乎在发呆, 边上抱琴低声道, “采萱,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张采萱看一眼她微凸的小腹,皱眉道,“你这个样子难道还想跑去找他们不成?”   抱琴不置可否, 她还真有这个想法。   张采萱眉心皱得更紧, “还是别了。别说遇上打劫的, 你如今这样就是摔一跤也不得了。”   抱琴叹口气, “涂良不在, 我一点都不习惯。”   “我也是。”张采萱的声音很低, 几不可闻。何止是不习惯, 家中少了一个人,她觉得很冷清,似乎有些冷。   “他们会回来?”抱琴低低问。   张采萱点头, “一定会的。”   当天他们在村口等到了下午,钱炎他们才回,众人唰一下就围了上去,“怎么样?他们到了哪里?”   钱炎和顾棋两人坐在马车前面, 跳下马车,道:“确实是出了欢喜镇了,我们往都城那边去问过,好几个人都说有这回事,那天一起抓了五六十人。”   “那他们去了哪里?”张采萱忍不住问道。   钱炎摇头,“不知,我们再想要往前,刚好看到有人在打架。官兵很快出来带走了他们,我们就不敢去了。”   众人默然。   这么说来,还好他们离得远,要不然被当做那里面哪边的同伴,岂不是有去无回?   “如今怎么办?”虎妞娘急了,她儿子和女婿可都去了的。   顾棋回身上了马车,道:“我得先回去禀告公子,至于再去打探……只能明天或者后天再去看看。”   众人松了口气,顾棋愿意去那去的人还能搭一下马车,要不然只能走路了。   张采萱很是失望,不过她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得到他们的消息,若是想要救出人来,更是难上加难。   既然没有消息,她也不想在村口了,带着骄阳回家做饭吃。   不过,顾棋说隔日再去打探,却是没能成行,因为……下雨了。   三月中的天气,正值春夏交替,说变就变,昨天还很暖和,今天就已经寒意扑面。张采萱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心里渐渐的沉了下来。   秦肃凛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   她是真的不习惯,不说别的,就是夜里睡觉,都觉得有些冷。还有每次做饭,她都习惯往灶前看一看。有时候做饭太认真来不及烧火,等到锅中的热气小了,才又想起秦肃凛还没有回来。   大雨下了一天。待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渐渐地小了下来,今天这样的天气,自然是没去成。   翌日早上还在下雨,顾棋没说去,村里人也去不了。如今村里的马车全部都没了,如顾家一般的家境,村里人是不好意思借马车的。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真到了以后,说不准还是会上门。   毕竟,无论在哪里,什么时候都有人脸皮厚。   两天后,雨势渐小。顾棋下了马车,带着钱炎他们再次出发。   随着一天天日子过去,张采萱很想秦肃凛突然回来,没事的时候会仔细听外头有没有马车过来的声音。   离他们被抓走已经过去了四天。村里的气氛很沉闷,甚至已经有人下定决心,走路都要去都城问问。   张采萱也想去,村长也不阻拦,正在询问各家的意向呢,村口有官兵来了。   张采萱回了青山村这么久以来,看到官兵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那次税粮被劫,就只有后来押送税粮的时候才看得到。   不过这一次来的官兵格外不同,兵甲有些旧,面容肃穆,浑身散发一股血腥气息,眼神扫过众人时,有些凌厉。   彼时张采萱正带着骄阳慢慢地往村口去。因为刚刚下过雨,地上很滑,她刻意教他不要弄脏了裤子,母子两人慢悠悠的,根本不慌。   远远地看到村口似乎有人,那衣衫格外不同,张采萱心里一惊,别是又来催交税粮的?   她走近时,刚好看到村长颤抖着手接过一份公文,一把年纪的男人,眼眶都红了,几乎快要哭出来。   张采萱走近,低声问站在一旁的虎妞娘,“大婶,这一次来做什么的?”   虎妞娘的眼泪唰的下来了,“我可怜的虎妞啊!还有全保,这可怎么办呐?世道逼得我们没有活路啊!”   她哭得弯腰,几乎站立不住。村长稳稳接过公文,回身呵斥,“像什么样子?这是好事!”   他嘴上说是好事,神情却满是沮丧。   为首的小将军不以为然,道:“他们已经开始练兵,十天可以回来一次,放心,我们将军是好人。”   看他们一个个的板着脸,眼神凶狠,村里人可不相信他们将军是好人的话,不过不相信也不行啊。   张采萱听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强行征兵了。   青山村这两年交那么重的税娘,不就是为了免丁吗?没想到朝廷在这里等着。   “他们本身打架闹事,算是赎罪。说不准过两年就回来了。”看到村里人实在低迷,为首那人离开前,摇摇头。   此话一出,顿时提醒了沮丧的众人。对啊,他们可是打架闹事被抓的,如今没有牢狱之灾了,确实是好事。   不过……这个年景,去做兵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已经去了,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十天回来一次?张采萱心里的大石终于放松了一些,这两天她有时候猜测秦肃凛是不是被牢狱中的打受伤了?更甚至是……死了。   如今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张采萱心里的喜悦几乎溢出来。被征兵了,总好过被降罪。   而且方才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还要练兵,可见也不是找他们去送死的。但凡是费了心思的东西,总不会轻易舍弃。   十天回来一次的话,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再有五天,秦肃凛就会回来了。   众人回过味来,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不过如今有了他们的消息,是不用去外面到处打探了。   骄阳虽然是个孩子,但这几日他隐约也觉察到了大人的情绪,尤其张采萱带着他在村口,那些人说话可不好避讳孩子,他心底也隐隐知道了,他爹不见了。   张采萱正沉思呢,就感觉到手上的拉力,弯腰看到骄阳小脸上满是纠结,“娘,爹是不是要回来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柔声道:“是,爹爹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要听话,他回来的时候应该会给你带上点心,你想吃哪种啊?”   骄阳摇头,脆生生道:“我不吃点心,只要爹爹回来就好了。”   听到这话,张采萱的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蹲下身将他抱进怀中,“骄阳真乖。”   张采萱和抱琴一起回家,边上的虎妞眉心皱着一直没松开,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你说他们那危险吗?”   张采萱沉默,一直练兵的话是不危险的,但是怎么可能白白养着他们?   “人没事就好了。”张采萱轻轻道。   抱琴面色不太好看,走到村西时,她也不着急回家了,和张采萱一起去他们家。   离了虎妞,她才低声道,“当初我招赘选了涂良,就是看他对我上心,会好好照顾我。”   张采萱看着她,很想问问是怎么看出来的。   抱琴不满,“如今这样,我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有孕了还要干活。要是没了涂良,我们家的税粮都种不出来……”   刚才那公文上还说了减税,凡是家中有人在此次征兵中的,税粮只交一半。   抱琴有些不满,低低道:“我哪里可以跟他比?他走了我还要交一半,我们母子三人怕是要饿死。”   抱琴再不满,却也只能悄悄的跟张采萱说说罢了。不过这税粮收得……也太不靠谱了点。像她们两家这样的,还要收一半。就跟两年前一样,那时候可是一家人才交这么多。好在他们俩家的地不多,要是如张全富一家那样……张采萱打了个寒颤,她虽然不怕苦,却也不想死命干活啊。   村里人没有了前几日的焦虑,转而担忧起他们何时要打仗的事情来,不过他们没怎么出门,最多也就走到欢喜镇上,只知道现在外头好多地方有匪徒,说不准会去剿。   应该是肯定会去。青山村这样不算穷凶极恶的都被抓了,没道理放过那些杀人放火了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一会儿改错字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家   得了消息, 张采萱很期待秦肃凛能回来, 提前一天将院子打扫干净, 又特意起了个大早, 做了一桌子菜。   饭菜做好,不见有人到村西来,她也不着急, 拿出给秦肃凛做的内衫, 最近几天才开始的,已经做了两套了,这是第三套,不过才刚开始。   骄阳在院子里和小白小黑一起玩儿, 张采萱跟他说了他爹今天会回来, 骄阳一醒来就问, 不过这会儿, 他大概是顾不上他爹了的。   张采萱很注意保护眼睛, 做了一会儿就放下针线走走, 院子里转了一圈, 她身子顿住,方才她好像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立时转身去开院子门走了出去,远远地看到村西这边几架马车有序的过来, 她还一眼就认出来,走在中间的就是他们家的马车。   张采萱心里一喜,扬声道:“骄阳,骄阳, 你爹回来了。”   骄阳很快跑出门,看到马车后,欢喜道:“爹回来了,他有没有帮我买米糕?”   张采萱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不想你爹,只顾着米糕了?”   骄阳则已经顾不上挨打了,因为秦肃凛的马车已经过来,很快在门口停下,看到张采萱抱着骄阳,他嗓子有些哑,“……采萱,我回来了。”   张采萱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瘦了些,好像还黑了些,“进屋,我做好了饭。”   秦肃凛含笑点头,“我先去拆马车。”   张采萱站在院子里,看着秦肃凛牵着马儿消失在房子转角,有些恍惚,十日不见,他们还是一样熟稔亲近。   看到桌子上满桌的饭菜,秦肃凛端起碗,笑道:“我可想吃你做的饭菜了。”   张采萱给他舀汤的手顿住,随即恢复,舀好汤递到他面前,“尝尝这汤。”   秦肃凛失笑,很给面子的喝了一碗,再打了一碗,一顿饭下来,他比以前多吃了不少,张采萱有些心酸,外头的日子哪里有家中这么好。   吃过饭,张采萱先前在锅中烧的水早已热了,秦肃凛又去水房洗澡,他满身水汽出来的时候,骄阳已经睡着了。   张采萱正在翻他带回来的东西。里面确实有包点心,不过还有一包已经干成了一块块的点心,看样子不像是新鲜的。   “那是我准备给你们带回来的,结果没能带回来。”   秦肃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中拿着帕子正擦头发,似乎是随意一说。   张采萱轻抚了下那包干点心,似乎抚上了他送上的心意。“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肃凛进门,伸手揽过她,张采萱靠在他怀中,他身上带着洗澡过后的皂夹香气,对于她来说很熟悉,时隔这么多天再次闻到,张采萱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就掉了下来,“我怕你出事,你要是不回来,我们母子怎么办?”   秦肃凛抱着她,低声道:“采萱,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张采萱眼泪汪汪抬起头,“我跟你说,往后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你要时时刻刻记得,家中还有我们母子等着你回来。”   秦肃凛伸手去擦她脸上落下的晶莹的泪,“好!”   “别哭了。”秦肃凛轻声道。   张采萱瞪他一眼,伸手擦了眼睛,她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而已,她一直不喜欢哭的。擦了眼睛,伸手去拿边上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秦肃凛坐在椅子上,低声道:“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很顺利,根本没遇上人。好像是他们都是等着回去的路上打劫,可能主要还是想要抢我们买好的东西。刚刚出镇子口,他们就围了上来,涂良他们都不是第一回遇上打劫,拿着锄头就冲上去了,一锄头下去,就把一个人打倒在地,头上肿了个包。”   说到这里,他轻笑出声,“打架打得多了,都知道上去必须狠,一下子就压制住他们的气势,再打伤两个人,他们就该跑了。没想到……”   “没想到欢喜镇上还会有衙差巡逻,我们先前一点没觉得不对劲。衙差上来把我们全部带去了都城府衙大牢,我们去的时候大牢还空,两天后就挤不下了。一个师爷一样的人就来跟我们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打架闹事的,如今朝廷对这个抓得尤其严格,但凡发现,每人杖责两百。”   张采萱皱眉,“不就是打架,何至于就要人命?”   两百杖下去,指定腿都打烂了,以现在的医术,基本上没救,哪怕不死,往后大概也站不起来了。   秦肃凛笑了笑,没回答她这话,接着道:“不想被杖责的,也可将功抵过,如今南越国国力空虚,匪徒到处作乱,正是缺少剿匪的官兵的时候。”   张采萱给他擦得差不多了,拿木梳给他仔细梳开。闻言,她有些怒,“他们还真能把人打死?”要不然他们怎么都没有回来的。   秦肃凛面色慎重起来,“确实是当着我们的面杖责了好几个人,而且都是专门施杖刑的人,他们,每一个人挨完两百,最能熬的那个,一百八十六杖的时候断了气。”   所以,他们其实根本没得选,只能听命。   秦肃凛摇头,“杖刑太惨了,死的时候下半身基本上已经血红一片,一开始还能叫,后来叫都叫不出了。”只剩下板子打在肉上的沉闷声,抬起时还会溅起血珠。   张采萱莫名就想起了中属于她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杖毙。兴许更惨,衙门那些人是专业的,手上知道轻重,这种杖两百的之所以活不下来,很可能是他们累了,反正都是要死,几杖打死算完。但是周府的奴仆可不会这样的活,纯粹是乱棍打死的。   她思绪飘远,秦肃凛立时就发现了,问道,“采萱,你在想什么?”   张采萱回神,“没想什么,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肃凛讽刺的笑了笑,“什么识时务,不过是还想活下去罢了。”   张采萱正色道:“想要活下去正常,谁都不想死。”不想再说起这个,既然已经去了,目前官兵正是空缺的时候,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转而问道,“你们平时吃什么?对了,你们有没有粮食发?”   秦肃凛顺着她的意思换了话题,“吃大锅菜,每顿一菜一汤。基本上就是青菜,油水很少。汤倒是随便喝,不过那汤……其实就是水。”   “没有馒头?”张采萱疑惑,光吃这些,还不如在家中呢,还有力气操练?   秦肃凛失笑,“有,每人一个馒头,如果关系好吃得开就有俩。”   张采萱有些心疼,“你吃的饱吗?”秦肃凛虽然家道中落,身上却从没缺少了银子,吃喝的银子足够,鸡肉和猪肉这些平时都有在吃,可能他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都很少吃这样的饭菜。   秦肃凛回身,对上她满是心疼的眼神,失笑道:“当然,那汤可是随便喝的。”   张采萱默了下,喝个水饱么?半晌才道,“会不会很辛苦?”   其实真的辛苦,天不亮就要起来操练。他直接道:“辛苦。”   张采萱更加心疼了,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们每次回来可以住多久?”   “每次?”秦肃凛疑惑。   见他如此,张采萱狐疑,“那天送公文的小将军说,你们十天回来一次。”   秦肃凛失笑,“你们听错了?怎么可能十天回来一次?”   “啊!回不来?”张采萱这一次真的惊讶,不过心底又隐隐觉得秦肃凛说的是真的。秦肃凛是兵,不是衙差,那个才是可以回家的,还可以天天回家。但是官兵不同,他们天天都要操练,吃住都在军营,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孕   秦肃凛苦笑, “回不来。一个月左右可能能回来一次。”   张采萱一瞬间有点茫然, 如果以后他回不来,那家中就只剩下她们母子两人, 和前面那十天一样……   她回过神,问道, “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秦肃凛声音有些低,“明早。”   事实上根本不能等到天亮,因为他得赶去军营, 和回来的时候一样, 大概半夜就得走。   屋子里沉默下来,有股难言的气氛流淌,秦肃凛握住她的手没说话。张采萱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半晌道:“一会儿你陪我去婉生家中一趟。”   秦肃凛上下打量她, “你身子不适吗?不会是着凉了?”   张采萱伸手倒水,“没有, 去让老大夫帮忙把个平安脉,你也去看一下。”   秦肃凛再次道歉, “采萱, 对不住。”   张采萱不知道怎么说, 她当然不希望秦肃凛一直不回来, “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往后,我们都好好的。”   秦肃凛抱住他, “我们都要好好的。”   等骄阳醒了,秦肃凛牵着他往婉生家中去。事实上骄阳大了之后,一般不要人抱,不过他也有犯懒的时候,秦肃凛往常一般都会依了他。这一次父子两人时隔这么多天没见,亲近黏糊自是不必说,比如此时,骄阳就非要他抱抱才能走。   秦肃凛蹲下身,伸手将他搂入怀中,轻声道:“骄阳快五岁了,已经是小男子汉,往后可不兴抱了,对不对?”   骄阳认真点头,秦肃凛满意,跟站在一旁含笑父子两人的张采萱道:“往后别抱他了,你累不说,也不能再这么惯着了。”   其实张采萱这几天还真没怎么抱,秦肃凛他们被抓那天,她夜里从抱琴家中将他抱回来,手臂酸软了好几天。   “有孕了,已经一个多月,往后多注意些,多吃点好的,最好是不要抱骄阳了。”老大夫收回手,笑吟吟嘱咐。   不过看到一旁的秦肃凛,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忧心道:“你们怎么办呢?”语气里满是叹息。   秦肃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听到她有孕的时候,他眼睛微微瞪大,心绪难平,他和张采萱生下的孩子他自然喜欢,不过现在……他转而去看张采萱小腹,“大夫,她身子如何?孩子呢?这些日子她奔波劳累,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张采萱本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大概是有孕了。   那边老大夫听了他的问话,摇了摇头,语气认真道:“母子都很康健,只是往后,可不能心思太重。”   秦肃凛也让老大夫把脉,他倒是没有哪里不适,只是他眉心紧皱,显然很是担忧。   张采萱再次有孕,秦肃凛并不觉得高兴,生下骄阳的时候,他就怕不能给孩子相对安全的环境,现在更是不必说,往后他回来的时间不多,谁来照顾她们母子三人呢。   回去的路上,秦肃凛忍不住道:“采萱,我们……”   张采萱伸手抚着小腹,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前几日子虽苦,但是有秦肃凛陪在一旁,他会照顾她们母子。如今……   张采萱疑惑的回望他,“嗯?”   秦肃凛看着她的眉眼,说不出想要伤害她的话来,他知道张采萱喜欢孩子,不大可能会愿意喝那什么药。再有就是,他知道落胎药伤身,尤其是女子,喝了对身子不好。   他默了下,还是说不出那样的话,只道:“等我走了,你们母子怎么办呢?”   张采萱知道他说的是肚子里孩子的事情,抬起头看向天边夕阳,温暖柔和,看样子明天又是一个晴天,“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回到家中,已经是午后,夕阳洒落在院子里,一片柔和。秦肃凛根本没歇着,转身去后院修兔子笼子。   他们家只有一间猪圈,但是兔子要分开养,不能全部塞到一起,秦肃凛原来在家的时候就拿木棍自己钉了一个,但是兔子的牙齿可尖利了,那木棍都不是什么老树,它们就能将木头都咬断了跑出来。   张采萱干脆将它们散养,喂在后院中,天天去扫。   秦肃凛说是修,其实等于重新做,看到满院子蹦哒的兔子,“干脆抓去卖了!别养了。”   张采萱摇头,“养起来又不费事。”   最要紧的是,让她下地干活,她不是不能,只是有点太累了,哪里有喂兔子简单?还有就是,她不想日子过得紧巴,骄阳已经五岁,肚子还有一个,养兔子只要不出事,就能保证她们母子三人的日子过得好,还能过的滋润,也不会缺肉吃。怎么可能不养?   秦肃凛不再多说,专门去找了先前剩下的木板,打算重新做一个兔子圈。至于原先那个,拆了当柴火烧。   张采萱想起他说的,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干脆起身回屋继续给他做衣衫,抓紧些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再做一套出来。   等秦肃凛那边的兔子圈做好,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张采萱起身去厨房做饭,秦肃凛又坐到了他原来的位置。   张采萱偶尔一抬眼看到灶前烧火的人,心里只觉得圆满。都说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话完全没错。当初她何时想过,她会有一天期待着秦肃凛坐在灶前给她烧火。   “一会儿我把柴火搬些到这边院子里来,以后你就不用搬了。”秦肃凛沉吟道,虽是说给张采萱听,却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张采萱摇头拒绝,“别忙活了。早点儿睡,你不是还得起早吗?”   秦肃凛往灶里添柴,随口道:“没事,我习惯了晚睡,早了睡不着。”   昏黄的屋子里,三人相对而坐,骄阳认真扒饭,张采萱端着汤慢慢地喝,这个是秦肃凛刚才才杀一只鸡炖出来的。两人很享受这样安静温馨的气息,谁都不想开口打破。   夜里,秦肃凛执意去搬了一大堆柴火到厨房里,门口的屋檐下也堆得老高,等他回屋时,骄阳已经睡着了。而张采萱给他做的内衫也做好了,桌子上摆了几套内衫,还有两双鞋子,针脚细密,秦肃凛看得心里一暖,忍不住上前拥住她,道:“采萱,谢谢你。”   张采萱没说话,回抱住他。两人相拥半晌,秦肃凛拉着她上床,帮她脱下外衫,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前,“采萱,你要是有什么不好做的活,就别勉强,可以让满树帮忙,实在不行就放着,等我回来再做。”   “你要是觉得不适,一定要过去让老大夫看看。”   “……我会尽量回来的,说不准不要一个月就能回。”   “骄阳如果不听话,该揍就揍!”   “可以多让抱琴过来找你说话,还有婉生,我昨天已经给老大夫说过,让婉生多了来陪陪你。”   “对了,还有件事……”   张采萱噗嗤一笑,秦肃凛已经在两个钟前就让她说,但是他一直在那边絮絮叨叨,根本没办法睡。   如果不是离别有些伤感,张采萱还会取笑他一番。   见她笑了,秦肃凛心底微微放松。   “什么事?”张采萱用手撑着头,兴致勃勃地问,眼神灼灼,满是笑意,哪里有想睡觉的意思。   秦肃凛伸手摸摸她的脸,“如果我不在,你和满树这样住着难免有人说闲话。我想着是不是跟他商量,让他早些成亲,然后他们夫妻都住到对面来,你也能轻松一些。你那个堂妹还能帮你干活,也能陪你说话。”   堂妹大丫自从陈满树搬到了对面,就经常送东西过来。他身上的衣衫全部都是她做的,而且如果她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哪怕一碗肉菜也会给他送一些过来。   张采萱都碰上好多次,对于大丫的印象还不错。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我找机会去跟他们说。”   夜色深重,月光透过窗纸洒落一地银辉,屋子里气氛温馨 ,时不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和低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沉沉睡去。张采萱只觉得刚刚睡着,边上的人就有了动静。   “时辰到了吗?”张采萱低声问。   秦肃凛点头,“我先去洗漱。不好让他们等我。”   这一次秦肃凛不再架马车,马儿留在家中,让满树喂着,张采萱如果要用也方便一些。   他搭涂良的马车去,这个是他们两人商量过的,涂良特意架走马车,抱琴在家中就不用喂马了。至于张采萱,家中还有满树帮忙。不过往后抱琴想要用马车,就得过来找张采萱借了。   张采萱也起身,秦肃凛按住她肩膀,“外头寒意重,你别起床。”   秦肃凛走了,张采萱披衣站在大门口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心里也空落落的。不过没了前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和惊慌,无论如何,他好好的在呢。   有了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日子里,张采和以前一样过日子。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她少出门。如以前带着骄阳在路上散步,一去就是半天,现在只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而大丫和陈满树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下个月。他们两人年纪都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就是因为没房子,陈氏虽然女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但她其实才三十岁而已。身形瘦弱,除了皮肤黑了些,看起来不老。如果陈满树就这么和大丫成亲住在一起,外头肯定有些乱七八糟的话。   如今不同,张采萱承诺了等他们成亲过后,两人都来给他们家做长工,也就是说,不必愁房子了。   为这,陈氏还特意上门来谢。   张采萱起先完全没想过谁的忙,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这样自己方便。避免一些事情,还有就是,大丫从小在村里长大,干惯了农活,张采萱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让她去做。   张采萱也没经常过去找抱琴,主要是家中事情多。倒是她经常过来,嫣儿喜欢热闹,一个人不肯玩儿。   “虎妞今早上又哭着回去找她娘了。”抱琴的语气带着点点感叹。   张采萱失笑,当下男子为尊。在农家更是,男人都是壮劳力,是不可或缺的。除开那些没分家的,这一次村里好多妇人就这么直接被赶鸭子上架自己当家。张采萱倒还好,本来她和秦肃凛两人就没分谁当家,秦肃凛走了,她除了觉得孤单些,有些重活不方便之外,其他都还好。   抱琴更不用说,本身他们家就是她拿主意,涂良只负责听话干活就好。涂良走了,抱琴累了不少。不过地里的活计全部请人,她们家的鸡和兔子都不多,其实也还好。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炫耀   就算是锦娘, 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对劲, 孩子和她自己偶尔出现在村子里。看起来和以前麦生在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些,多了忧愁。   这其中, 虎妞最是让人诧异,胡彻被带走, 先前众人在村里一起去找人打探消息那几天,她每次在村口那里没得到消息都会大哭,她娘安慰半天才能勉强收住。后来得了消息 , 她倒是消停了, 不过基本上每天都要回娘家去。如今更甚,离秦肃凛他们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三天,虎妞天天都要跑回娘家不说,还经常哭,好多人都看到过。   张采萱也诧异, 以前虎妞是个活泼的,没想到一成亲, 就成了这般。   这也太软了。   当然了,她小时候有爹娘和哥哥宠, 成亲后有胡彻。   胡彻这个人, 从小缺关怀, 如果说秦肃凛将他带回了正道上的话, 虎妞娘是彻底将他从那污浊的泥潭中拉出来的人。挑中他做女婿,哪怕是招赘的,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是信任的意思。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少有人会相信如胡彻这样的人会改好。   但是虎妞一家相信,所以胡彻极为感恩。这份感恩的心还落到虎妞身上,平时待她极好,两人感情也不错。就惹得虎妞如今这么放不开,当然了,也是因为有地方哭,如张采萱和抱琴这种,找谁哭呢?   “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张采萱笑着道。   “何至于就到了这种地步?”抱琴狐疑道,仔细打量张采萱神情,见她如往日一般平和,看起来秦肃凛的离开对她来说,虽然失落,影响却不大。   又嘀咕,“跟她一比,我们两人显得没心没肺的。”   张采萱笑了笑,“日子总要往下过嘛。”就算是秦肃凛前些日子一直没消息,她也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世上,不是指着谁才能活下去的。   四月初二,李香香成亲。   李香香的婚事,由李氏一手操办,定的是张采萱一个隔房的堂弟,年前的时候定下的。除了李香香来的那天,张采萱后来也碰上过她两回,这个姑娘给人感觉很精明,很多好奇心,还有点口无遮拦,天真烂漫的样子。   张采萱到的时候,李家院子里还算热闹,不过也没有太多人。现在村里两家结亲,都默认在男方家吃饭,大部分的人应该都去了那边。   不过这边也还是要收贺礼的。   张采萱带着骄阳,抱琴最近经常和她一起,今天也不例外。时隔几年,张采萱和他们家如今相处冷淡,并没有比村里人熟稔。   放下贺礼,她就盘算着意思一下看看李香香,然后就和抱琴一起去李香香夫家,那边热闹,认识的人多,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不会尴尬。   而张家,张采萱一进门,好些人有意无意扫过她和抱琴,一是她们俩如今都只带着孩子在家,村里这样的很少,除了再有一个锦娘,就剩下她们俩了。抱琴好歹有爹娘,无论亲不亲,总是一家人。张采萱就不同了,她孤身一人,和最亲的大伯关系冷淡,往后出了事都没个帮忙的。   众人都用余光扫她,看向她拎着的篮子也满是好奇,不知道她送的贺礼多不多,如果她不傻,这一次就该趁着这个机会多送些,往后和张全富一家来往就顺理成章地多起来了。   张采萱隐约猜到了村里这些妇人的想法,她们倒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习惯了好奇,找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和抱琴进门去时,李氏正抓着李香香的手,满脸不舍,跟嫁闺女似的,眼眶红红,殷殷嘱咐,“他们家两兄弟,你是小的那个,往后多看着你大嫂,她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好好过日子,进通是个老实的,姑母不会害你……”   看到张采萱进来,李氏擦擦眼睛,“采萱来了。”又回过头去跟李香香道,“唤采萱姐姐。”   李香香嘴甜,今天还上了妆,看起来颇为娇俏,笑意盈盈唤道:“采萱姐姐。”   张采萱点点头,找了椅子坐下,余光看到一旁粘着大红喜字的一堆东西,这个就是嫁妆了。   李香香见她看过去,不好意思道,“姑母她非要给我备。我娘当初送我来时就说了,我们家不要聘礼,也没有嫁妆,姑母看不过去,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   语气里满是高兴,还带着点炫耀。   张采萱不想听了,立时起身,“抱琴,我们走,去进通家中,一会儿接亲过后该要吃饭了。”   李香香急了,忙道:“别,采萱姐姐,你刚来怎么就要走?我说错话了吗?”   张采萱回头,“你没错,是我有些急。大喜的日子,你开开心心的啊。”   说完就走。   外头吴氏看到她们出来,有些奇怪,“采萱,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张采萱点头道,“嗯,我想早点回。”   很快出了张家的院子,抱琴低声道,“她什么意思啊?”   “还能有什么意思,人家只是小姑娘,她不懂嘛。”张采萱语气里带着点讽刺的笑意,方才她要是真要计较,稍微反驳一下,肯定这番话就说出来了。   抱琴哑然。   仔细说起来李香香的话确实没错,姑母对她好,甚至是比她娘对她还要好。毕竟她娘嫁妆都不给她备 ,而这个姑母又给她备得太多。她有些苦恼。但是这话在张采萱面前说,这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   当初张采萱成亲,李氏送过来一床被子,其他就再没了别的东西。本来张采萱和李香香都是李氏的侄女,但目前看来,显然是李香香在李氏心目中的地位要高些。   抱琴愤愤不平道,“当初卖了你才养活了一家人,怎么算也应该你要亲些,那份嫁妆应该给你备上才对。”   张采萱清楚,她就是再嘴甜,李氏也不可能那样给她备嫁妆,除非是当初她没有闹着要搬走,房子和地就这么不要了全部给他们,那样的话,说不准李氏也会帮她备一份厚重的嫁妆。   张采萱也不是不平这个,只是不喜欢李香香那种语气,她分明就是告诉张采萱,李氏疼她。   张采萱不需要李氏疼,但她也不喜欢听别人在她面前刻意说这种话。   “走,吃过饭回家。”张采萱拉她一把,“别生气了,我都不生气。”   张采萱确实没生气,她如今和张全富一家生疏至此想,其实她自己要占主要原因。李氏和她都不熟悉,更别提李香香这个李氏的侄女了,要不然她嫁到村里,张采萱根本不认识她。   如今村里的席面还是虎妞娘和村长媳妇掌厨,今天虎妞也去厨房帮她娘了,张采萱和抱琴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天气暖和,就当晒太阳了,骄阳和嫣儿已经跑到另外一边和那些孩子玩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开席,张采萱旁边突然坐下了几个人,她转眼去看,是陈氏带着两个女儿。   陈氏说起来是她长辈,张采萱看清是她后,含笑唤道:“婶子。”   陈氏笑了笑,有些羞涩,“采萱,过几天就是我们家大丫的喜事,你可一定要早点来。”   张采萱笑开,“当然。婶子就是不说,我也会早些来的。”   见张采萱态度和缓,她松了口气,低声道:“往后,大丫和满树还要劳烦你多担待,他们要是哪点不对,你尽管说,大丫从小就勤快,闲不下来,你尽管使唤。”   张采萱失笑,“我还要劳烦大丫陪陪我呢。”   陈氏当然知道,陈满树和大丫的婚事之所以最先被张采萱提起,就是因为如今秦肃凛不在,陈满树再和张采萱那样住,外人难免说闲话。   当初张采萱和秦肃凛就是对门住着,但那是两个院子。   如今虽然也还是两个院子,但外头圈起来了,看起来就跟一户人家一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辞了陈满树,张全采萱一个人住。   但是对张采萱来说不太可能,他们家那么多暖房得有人照看,还有兔子草每日也要备不少。请人是一定要请的,而且还得是男人。   请一对夫妻最好。陈满树和大丫成亲后,就刚刚好了。   饭菜很快上了桌,进通家的席面一般,比去年刘家那个好了不知多少,别说时间久了记不住,今天还有人夹枪带棒的说起刘家的席面呢,刘承就站在一旁听着,很快吃过饭就起身走了。   刘承确实再没有来招惹婉生了,不过他对媳妇也不好,盼娣嫁进去已经一年,还是一样消瘦,根本就没长个子,也没有长胖。今天还没有过来,事实上她平时根本不出门,村里很少能看到她。   张采萱吃过饭也回,和抱琴一起,不过两人走得慢,走到村西时,看到杨璇儿一身鹅黄衣衫站在路旁,微微仰着头,眼睛眯起,似乎在晒太阳,很惬意的样子。   张采萱又是好久没有看到她,此时看到她,突然想起秦肃凛他们被抓走的事情不知道杨璇儿这个“先知”知不知道,如果她知道,那她是不是知道一些往后发生的事情?这可关乎秦肃凛的安危或者是他的命运。   如果他们只是村里,张采萱有办法过得好,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是秦肃凛去了军营,她根本看不到人,想起他时除了担忧还是担忧,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事实上她连秦肃凛一天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危险。   这么想着,本来打算回家的张采萱脚下一转,往抱琴家的方向去,杨璇儿就站在路旁。   抱琴回身,看到跟上来,奇怪,“你不是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正在车上,正晕车呢,码字是不可能了。   不知道几点,12点应该没有更新了。得等到明天下午到家之后才能写了。所以,明天的三更不定时(很可能晚上才有。)也不知道几点钟才能到家,反正我尽快。   悠然晕车是那种拿手机都累的,动都动不了,有东西掉地上都不敢捡,因为一动就要吐。不过只要一下车,我就好了,真心神奇。   大家晚上早点睡呀~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试探   闻言, 张采萱扫一眼嫣儿,笑道, “我带骄阳去你们家再玩一会儿, 他累了回家好睡觉。”   抱琴点头,脸上满是笑意,“刚才我就叫你去我家玩。”   她们没走几步,就看到路旁的杨璇儿,一身衣衫空荡荡的,似乎又瘦了些。脸色呈不自然的苍白, 显然还在病中。   眼看着就要走到杨璇儿身后, 张采萱问道,“抱琴, 这一次你给涂良带了衣衫吗?他们现在大概也用不上外衫了, 可能这是唯一的好处了。”   提起涂良,抱琴叹口气,“带了。但我可不想他给我省什么布料,还是待在家里最好。去了那里,我看是危险的得很,一不小心,小命都要没有了。”   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杨璇儿回过头来,笑着打招呼,“采萱,抱琴, 你们从村里来吗?”   张采萱顿住脚步,笑着道:“杨姑娘,好久没看到你了。是病了吗?”   杨璇儿点点头,“近日天气变化快,着凉得了风寒,老大夫说养养就好了。”   张采萱不意外杨璇儿对她的和颜悦色,她这个人 ,很会处理人际关系。一开始她搬到村里来的时候,可是和村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了的,而且众人对她的观感还都不错。只是后来出了进义的事情,被刘氏那么闹了几场,虽然有她无偿教众人暖房,但是村里人对她已经有了隔阂了。   说起无偿教众人做暖房子这件事情,时隔几年,好多人都觉得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人人都会,手艺也就不稀奇了。可以说,还记得杨璇儿拿出暖房的法子的人根本不多。   张采萱含笑询问,“最近村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杨姑娘都知道吗?”   杨璇儿笑了笑,“我都知道,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全部人都知道了。观鱼听到消息,会回来告诉我。”   她看向张采萱,颇有深意道:“他们也实在是运气不好,刚好撞上去。不过,凡是都是祸福相依,你们还是放宽心才好。”   张采萱隐隐放下了心。她既然说祸福相依,又说秦肃凛运气不好才被抓,如果被抓是祸,祸福相依的话,那接下来就是福了。她不想要什么福气,只要秦肃凛当兵不会有危险就好了。   张采萱得了这句话,心里微微一松,正高兴呢,边上的抱琴脸色一板,“杨姑娘,你慢慢散步,我们回家了。”   说完,拉了一把张采萱,走得远了,冷笑一声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祸福相依?去当兵还有福气的?我看她不只是身子上病,脑子也有点病。正常人怎么会这么讲话?”   张采萱哑然,她知道一些内情,杨璇儿既然敢这么讲,那事情大概就是真的,而且她那话确实有安慰人的意思。   不过落到不知情的人耳中,那番话就实在是不中听。哪有人这么劝人的?人家都被抓去当兵服劳役了,她这边还说什么祸福相依。   张采萱难得的想要替杨璇儿解释一下,道:“她也是好意嘛,劝我们放宽心呢。”   抱琴冷哼一声,“就算是有福气,我也希望涂良老老实实在家干活,日子不必太好,能饱肚子就好了,要什么福气?我是个丫鬟,福气大了,怕是要受不住。”   这个是气话,也是实话。   张采萱本就是找的借口,到了抱琴家中,两孩子在一起玩儿,不久张采萱就告辞。   她牵着骄阳慢悠悠回家时,看到杨璇儿还在路旁,算起来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是没有定下亲事。不过她平时根本不出门,村里人也没有人惦记她的婚事。就算是有人惦记,她传出的消息都是在闭门养病,庄户人家,可没有人愿意娶个病恹恹的媳妇回来,尤其现在缺医少药的时候。   还是那句话,她不出门,看到她的人少,久而久之,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她了,也就没有关于她的流言。   这一次,杨璇儿率先跟她打招呼,“采萱,这么快就要回家?”   张采萱点头,浅笑道,“骄阳该睡觉了,要是耽搁了,他夜里也会睡不好。”   杨璇儿的目光落到一胖旁的骄阳身上,含笑道,“孩子很可爱。”   张采萱笑了笑不答,脚下不慢,继续往家去。   都走了好几步了。突然听到后头杨璇儿唤她,“采萱。”   张采萱疑惑回头,就听她颇有深意道:“方才抱琴是不是生气了?”   张采萱随口就答,“没有。她生什么气?”   杨璇儿浅淡的笑意不变,“她应该是生气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胡说八道?”   张采萱心里一动,她当然知道杨璇儿方才那番话不是胡说八道,但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件事情她连秦肃凛都没说,不过他似乎看出来了一些杨璇儿的不同,偶尔也跟她说起过。   还有她自己,要说秦肃凛和她朝夕相处看不出她的不同,她自己都不相信。但张采萱确实主动没有说过自己的不同是因为什么,秦肃凛也不问……张采萱连秦肃凛都没说,当然就更不可能让杨璇儿知道了。   张采萱适时露出些一言难尽的神情,带着淡淡怒气,“杨姑娘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一些,我和抱琴不计较,不代表村里那些人不计较,要是他们知道被抓走在你口中还是好事,只怕是不能甘休。”   杨璇儿面色微微一变,看到张采萱笃定的神情,莫名就觉得大热的天里愣是脊背上爬上一层寒意。   原先她一搬进来时,经营的人际关系很不错,起码村里的妇人看到她,就没有不打招呼的。对她都没有恶感,但是自从进义出事,刘氏来闹过一场之后。好多人对她都不冷不热,她算是知道了,当下对于女子名声的严苛。   如果如张采萱所说一般,再有刘氏那样的人来闹一次,她这辈子大概也差不多了。   杨璇儿语气软了些,刚才那种高深莫测,神神秘秘的神情不在,面色也柔和下来。“我好心劝你们放宽心,不相信就算了。你没必要这么害我?”   张采萱奇怪的看着她,“难道那些话你没说?”   杨璇儿见她紧抓着不放,也有些怒,“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真的?”   张采萱不妨她突然说出这句话,也反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是真的?”   杨璇儿一愣,随即面色恢复正常,“你爱信不信。这话本就没错,好心好意一句话,让你们曲解成什么样了。我傻了才会跟你打招呼。”   说完,脚下飞快,一点不像是久病的人,转身就进了门,砰一声关上。   张采萱并没有停留,两人在这里说话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周围没有人来,应该也没人看到。   方才她是笃定杨璇儿不敢将她自己的事说出来。张采萱才出言试探,在听到杨璇儿那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真的?”这句话时,她反而放下了心。   那话分明就是怒极之下脱口而出,正常情形的话,一般不会有假。   张采萱得了这个消息,就算是被杨璇儿不给面子的甩在门外,也不觉得生气,反而心底更放松了些,她伸手抚了下肚子,心里就更不慌了。   她极力收起上扬的嘴角,面色不变,牵着骄阳,和方才一样的步子回了家。   待得她关好院子门,面色放松下来,嘴角忍不住勾起。   自从三月秦肃凛失踪到他回来,回来之后再次离开,张采萱说不担忧都是假话,现在这样的日子,农户人家都不好过,更别提官兵,那可是很容易没命的活计,村里人愿意翻倍交粮,哪怕交出全部的收成,都不愿意被征兵。   其实,当初张采萱觉得农户人家日子好过,纯粹是觉得洒一把菜种,没有粮食就吃那种出来的青菜,也不至于会饿死。   不过,秦肃凛已经去了,又不能退回来,张采萱也实在没辙了。   今天看到杨璇儿,张采萱突然想起几次遇上她时的与众不同来,这才出言试探。   没想到……结果喜人。   杨璇儿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要不然不会那样笃定。也不会被张采萱半真半假一句“那你怎么知道就是真的?”将她气得恼羞成怒。之所以会恼怒,就是因为她心虚。而且说完这话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到她如此,边上的骄阳感受最直观,他是个孩子,直接就问,“娘,你怎么了?”   张采萱弯腰抱了抱他,“娘高兴,方才有没有吃饱?给你做米糕吃。”   听到做米糕吃,骄阳一定是没吃饱的,母子两人兴致勃勃去泡米了。   母子两人的日子单调,张采萱有了身孕,家中没了秦肃凛,她的日子忙了起来。马儿直接拉到了对面的后院给陈满树养着,张采萱只顾着那些兔子和鸡就行。虽是如此,但她每天要洗母子两人的衣衫,做出两人吃的饭菜,得了空闲还要给肚子里的孩子拿布料做些新衣。   日子忙碌,秦肃凛不在的日子,骄阳也开始懂事,不再有事没事唤张采萱,比如穿衣穿鞋这些,他醒来看不到人之后就自己穿了。一开始鞋子都是反的,衣衫也拉不整齐,后来就好多了。   陈满树成亲时,和别家又是不同,他这种算是入赘,但是他没有自己家的房子。而青山村一直以来的规矩就是不借房子给人成亲。女子还好,如李香香,还能借李家的屋子。但是男子不行,这也可能是青山村人但凡有喜事要娶儿媳妇,都要造新房子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悠然五点才到家,赶紧开始写,晕车的人真的很难受,我觉得比生病难受。不过我现在已经生龙活虎没事人一样了,哈哈哈哈~   给大家推荐一本基友的文文:   《穿成反派的亡妻[穿书]》by豆大王   简介:我是反派暗恋多年的女神   也是穿书文,更新有保证哒~这个大大也不会坑文,没有这个先例!   晚上12点前,二和一了。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过如今世道不同, 陈氏一个女人拉扯大一双女儿已经很不容易,她被当下这世人对待女子的方式压得太累, 几乎喘不过气。   偶尔听到有人说她的闲话, 比如再嫁之类,她都紧张得几天睡不着,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是想死。不过她都熬了过来,这一次她做主了,女儿就在家中出嫁, 招赘的女婿也不去接, 就在家中成婚。   陈氏下定决心的时候决绝,真的到了婚期那天, 她又心里没底了, 不过看到陈满树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她定了定神,无论如何,就这样。   她担忧忐忑一天,没想到村里人根本没人说她不对,看到两人行礼时还有不少人夸赞两人相配。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其实是她多虑,现在外头乱成那样,再和以前一样接亲根本不可能,这样就很好了。   陈满树成亲,不在张采萱的院子里,其实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她只是和普通邻居一样, 送上一份贺礼就行。不过因为陈满树在他们家做长工的缘故,张采萱这份礼就送上了五斤粮食。这可比村里人好多人都多了,不过也不算太显眼,和陈氏关系亲近的,比如张全富他们家,也是五斤粮食。   对于张采萱来说,其实是不算多的,当初胡彻帮他们干两年活,他们家可是送上了一百斤粮食,不过那时候粮食也没有现在精贵就是。那里面更多的还是因为有虎妞娘的情分在。   五斤确实有些少,等到他们搬过去住了之后,张采萱自然会有所弥补。一些粮食她舍得,只想要这俩人不出幺蛾子,老老实实干活。   不过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老实的,陈满树帮他们家这么久,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大丫也是,每次去送东西都送了就走,不敢多留。起码可以看出来她知道契书的效用,只要是个守规矩的,张采萱就满意了。   要不然秦肃凛也不会提议让他们夫妻过来帮忙。   他们成亲两天后,就双双搬到了张采萱原来的院子里,张采萱也不要他们做什么,陈满树还是干原来的活,她让大丫去帮她喂兔子和鸡,还有打扫院子。   至于洗衣做饭还有屋子里的打扫,她还是自己来。   不得不说,有了大丫帮忙,张采萱空闲时间多了起来,看骄阳也能更加用心,还有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得抓紧帮他备下衣衫襁褓,现在可没地方买去,就算是有,有了秦肃凛他们的前车之鉴,村里人等闲已经不想去镇上,更别提都城。   但是孩子的衣衫和襁褓,在镇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好的,再说还很贵。完全没必要。   当初张采萱有了骄阳的时候,秦肃凛高兴之下,备下了好多布料,现在还没用完,既然有布料,张采萱还是喜欢自己做。   一是她对孩子细心和耐心,二嘛,她两辈子亲缘单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就想待他们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忙忙碌碌之下,对于秦肃凛也就没那么多思念了。   是的,思念。   两人成亲已经好几年,这期间发生那么多事,秦肃凛一直都将她照顾得挺好,她又不是石头。就算是石头,也有捂热的那天。   张采萱将心思放到孩子身上,果然就不怎么想得起他了,不过偶尔夜里醒来,身旁一片冰凉,也会暗暗叹息。   都怪这世道。   秦肃凛再一次回来时,搭了涂良的马车,他们回来的那天,张采萱特意到村口去等。   因为他们回来过一次,对于到村口的时辰,大家心里都有个大概。不过还是有许多人早早地在村口那边等。张采萱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多妇人站在一旁低声说话了,其中虎妞和她娘紧紧靠在一起,眉眼舒展,没了前些日子的眼泪汪汪,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显然已经放开了。也可能是习惯了。   不习惯不行,还能怎么办?   看到张采萱过来,虎妞娘伸手招她,眼神扫向她肚子时颇有深意,低声笑问,“你这是,又有孩子了?”   张采萱笑了笑,没说话。   虎妞娘眼睛一亮,“还真是?要我说,你们早就应该生了,骄阳都已经五岁,其实已经有点晚了。”   张采萱含笑,不说话。心里对这番话其实不是很赞同的。   他们家只有两个人,照顾一个孩子已经手忙脚乱,再说了,如今这世道,生太多孩子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他们和孩子都不好。再有,她心底有个隐秘的想法,其实她不太想在这南越国生下女儿。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一个女人想要活得随心所欲,根本不可能。哪怕是皇家公主也一样,甚至枷锁更重,一举一动关乎国威。   “孩子是说不清楚的,随缘最好。”张采萱低声笑道。   因为她看到边上虎妞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虎妞成亲已经一年多了,丝毫没有好消息,说不着急肯定不可能。而且她和胡彻虽说对外说是招赘,其实还是胡彻娶她的,张采萱有听虎妞娘说过,他们家不缺儿子,以后虎妞生下的孩子姓胡。这其中,有多少是胡彻回家拿了银子来的缘故就不知道了。   锦娘身形瘦削了些,眉眼带着期待,时不时扫一眼村口紧闭的大门。张采萱其实和他们站在一起也是心不在焉,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那扇大门上。   不只是她,许多人都是如此。   倒是抱琴,眼看着时辰到了还没看到人。又等了许久,才看到大门打开,许多马车有序进入,众人瞬间就围了上去。   张采萱牵着骄阳没动,就怕有人踩着了他。远远的却一眼看到坐在涂良旁边的人。   他似乎又黑了些,身上的气势也不太对,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加凶了。   张采萱心里有些难受,这样陌生的秦肃凛,她还有一点点憷,不过在看到他看过来时柔和的眼神,瞬间放松。   人,还是那个人。   张采萱也笑着迎了上去,秦肃凛跳下马车,先是抱了骄阳进马车,又去牵她的手。   这么多人面前,张采萱的脸有些热,不过他难得回来,她却不想拂了他的心思。顺着他的力道爬上马车,一转眼就看到虎妞扑进胡彻怀中。   边上的人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却没有鄙夷不屑。   涂良左右看看没找到人,焦急问道:“抱琴呢?为何没来?”   张采萱哑然,“我看到她来了的,想着走慢一点等她,我都到了好久没看到她人,可能是……和人说话?”   她有些不确定。   在村里,从村头走到村尾,如果喜欢聊天的人,大半天都是走不过去的,因为时不时就有人拦着你说几句闲话。   抱琴如果走到半路被人拦住也是可能的,再说了,她爹娘的房子也在村里,说几句话很正常。只是这个时辰还没过来,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涂良急了,“哪条?”   张采萱伸手一指最近那条,她们带着孩子本就走得慢,村里又没有认识的人,一般都是走那条最近的。   涂良架着马车往那边去,刚走不远,就看到抱琴气喘吁吁抱着嫣儿跑过来,看到涂良,她似乎松了口气,弯腰放下孩子,“你回来了?”   涂良已经跳下马车,看到她身上几处泥点,担忧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抱琴喘息几口气后,哭笑不得,伸手拍拍嫣儿的脸,恨恨道:“还不是你闺女,走到半路,掉水沟了,我又回去给她换衣……不是故意来晚的。”   涂良心疼,一把抱起嫣儿,仔细打量她浑身上下,待发现真没有受伤之后,才笑着碰了碰她的脸,惹得嫣儿嫌弃的将他推开,“扎人。”   涂良哈哈大笑,“是爹不好。”   抱琴已经瞪他一眼自己爬上了马车,“回家吃饭。”   涂良很高兴,大声应道:“哎,回家吃饭喽。”   秦肃凛他们回来了,村里的气氛似乎都轻松许多,包括没有人被抓的那些人家中,似乎也高兴了些,主要是……他们一行人凑了银子,买了肉和鸡蛋带了回来,卖给村里人。   这个法子最先是张麦生说出来的。   他们因为是戴罪之身,根本没有军饷,但是家中媳妇孩子等着吃饭,还要交税粮,如果单靠着锦娘,这怕是种不出来那么多粮食的。   交不出来怎么办呢,村里到时候还会被罚,罚的这部分肯定会惹争议,谁也不想拖了大家的后腿。   他提议一出,秦肃凛和涂良还好,胡彻也不急,反正他们几家人的地那么少,翻倍不翻倍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村里人就不同了,尤其是麦生,他家中的地还有爷爷那辈留下来给他的,不是亲爷爷,是堂爷爷,因为血缘最近,关系也最好,所以留给了他们家。在当初还让好多人眼红来着。但是到了现在,这些就都是负担了,地一多,代表税粮就多,锦娘和他成亲多年,麦生一直舍不得她下地干活,如今家中没了壮劳力,全部都得请人,拔草这些肯定是没有他在家那么细心。收成自然就少,到了秋收交税粮的时候怎么办?   他们一起被抓去的都是家中困难且舍得钻营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危险的时候去镇上了不是?   他提议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反正他们也要回家路过镇上,带些东西回家外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兴许人家自己需要呢?   这个,大概算是现在这世道的一点点好处了,财不露白,大家都有秘密,也就不会专门想着去探究人家的秘密了。   秦肃凛他们也插了一手,主要是这个活计如果被军营里知道了,大概是要被罚的。秦肃凛他们的加入,就表明了自己不会告密的决心。要不然以后这事情真被人知道了,他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反正不赚白不赚,村里人不说,他们不说,谁知道呢。   别小看村里人的购买力,他们带回来的一百多斤肉和两百个鸡蛋,还有十来罐盐和糖,全部一瞬间就被人抢完了。   当然,卖东西这个活秦肃凛他们不用去,只麦生一个人,因为他提出的点子,主动说要占收益的三成,大家当然不愿意,他才说他一个人卖,如果出了事情,他一个人扛。   众人这才满意,等于他们光出银子不用出力,就等着分钱就好了。   张采萱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呢,涂良想要送他们回家,不过到了路口时,他们主动下了马车。   秦肃凛牵着骄阳,一手牵着张采萱,刚好婉生打开门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笑着道:“姐姐回来了?”   老大夫听到声音出门来看,也含笑打了招呼。   越过老大夫的房子,周围就再没有人了。秦肃凛这才低声问道,“采萱,你们俩人好不好?”   话落,顿了顿又道,“你们三人……”   张采萱失笑,“我们都好。”   她看向秦肃凛,他才好像是发生了点什么事的样子,变化可不小。   方才离得远,她一眼看出来秦肃凛身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那一瞬间才会觉得憷。此时走近了看,秦肃凛身上的肌肉越发紧实,甚至还有一丝血腥味若隐若现。   “你受伤了?”张采萱到底忍不住,低声问道。   秦肃凛身形一僵,随即恢复,面色也自然下来,“没有。”   张采萱冷笑一声,“你不承认,一会儿我可扒衣服查看了啊。”   秦肃凛立时道:“小伤。”   张采萱面色不太好看,秦肃凛口中的小伤应该不是小事,当初他的肩膀被李奎山推木头下来砸到那次,吊了那么久的胳膊,他当时还说没事呢。如今亲口承认受伤,只怕是……   想到这里,张采萱顿住脚步,“先去老大夫那边看看,一会儿我们再回来吃饭。”   秦肃凛摇头,“真没事。”对上张采萱瞪他的眼神,才无奈道:“已经包扎好了,回来时才包扎的,一会儿晚上我过来找他换药,你一起来看好不好?”   张采萱不再执意掉头,顺着他的力道走到院子门口,乖巧的打开门走了进去,直接去厨房将锅中温热的饭菜端到桌子上摆好。期间秦肃凛想要伸手帮忙,被她拍了手。   秦肃凛见她沉默,亦步亦趋跟着,不让他碰,他也不敢乱动。   骄阳狐疑的看着两人,他一个孩子,想不通那么多,只问道,“爹,我的点心呢?”   秦肃凛一愣,随即才道,“我给忘到马车上了。”   张采萱少见他这么呆愣的神情,再说他之所以会忘记,还是看到他们母子太兴奋的缘故。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秦肃凛立时去开,很快拎了个包袱回来,“我一开始想的是让涂兄送我们到门口。这些东西就刚好到家了。没想到方才随着你下马车,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这会儿他给我送过来了。”   方才确实是张采萱执意不要涂良送的。这样相聚的日子,过一刻少一刻,她不想耽误了抱琴他们。   张采萱抬眼看到秦肃凛拎着的包袱,打开来里面有两包点心,都是骄阳喜欢吃的,还有一包桂花的,骄阳不喜欢那种浓郁的味道,张采萱却很喜欢,不用说都知道这是秦肃凛特意给她带的了。   张采萱摸着那包点心,眼眶有些热,“谢谢。”   秦肃凛伸手摸她的发,“我们是夫妻,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不用说谢。”   张采萱心里温暖,道,“吃饭了。”   秦肃凛见她不生气了,失笑道:“外头还有两匹布,给你和孩子的,大丫也会做衣,让她帮忙,还有虎妞她们也可以让她们做,你别太累,平时照顾好自己和骄阳就行了。”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张采萱听得眉眼都是笑意。   两人吃了饭,张采萱收拾了碗筷,还是一样不要他帮忙,只是洗漱完了碗筷之后,执意要去看他的伤口。   秦肃凛当然是拗不过她的,很快就真的被她扒了衣衫,张采萱看着面前几乎横跨整个胸口的伤口有些呆滞。再没想到过他会伤得这么重。   反应过来后,又是方才那种无力的感觉,勉强压抑住了心里的郁气,问道:“你不是说小伤?”   秦肃凛无奈,他就知道是这样,看着张采萱放在他胸口的手,低声弱弱的解释道:“给我包扎的大夫说,只是皮外伤,都是小伤。”   张采萱默了下,原来在军营里,这样的伤口还是小伤吗?她轻轻摸了下他血红的地方,手指上没有红色,她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再流血了。问道:“怎么会受伤的?不是操练吗?”   秦肃凛摸着她的发,“哪里有天天操练的?前天上头有命令下来,去隔壁的流云山上剿匪,我也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个逃跑的小头目,他看到我身上的衣衫不由分说上来就砍,好在我压制住他了。”   张采萱听得心惊肉跳,听到那个“砍”字,她就明白秦肃凛口中的匪可不是青山村外头那种连像样的工具都没有的,人家可是有刀的。还有,下手狠辣,一看就是手中沾了人命的。   想到现在外头乱糟糟的世道,张采萱忍不住问道,“这一回是流云山,以后……”   秦肃凛沉默,半晌才道:“抱歉,采萱,我很可能没办法时时照顾到你们母子了。如果我早知道有今日,我就不会选那天去镇上……”   张采萱心里沉重,秦肃凛说的是不会挑那天而不是不去,可见他去镇上势在必行。   她心里也知道,有她和两个孩子在,不去是不可能的。比如那两匹布,张采萱还好,孩子必须要这种柔软的布料的。   沉默的屋子里,半晌才响起张采萱低低的声音,有些失真,似乎带着点哭音。“你往后……小心。”   秦肃凛伸手抱住她,“你放心。”   秦肃凛回来之后,张采萱只觉得时辰过得飞快,不过是吃一顿饭说几句话,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   “我去看看兔子。”秦肃凛起身,“还有马儿。”   张采萱拉住他,“别去了,我昨天才看过,都挺好的,他们挺上心的。你歇着,好好养伤。”   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不会受伤了还要操练?”   秦肃凛摇头,“现在天气热,可以歇几天的。”   张采萱眼睛一亮,岂不是说他可以多留两天?   秦肃凛看到她如此,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叹口气道:“可能不行。”   “为何?”张采萱疑惑,“你在家中,不是更好养伤?”   秦肃凛摇头,“有军规的,不能这么算的。再说了,我要是不和他们一起走,只有两天,我的伤也好不了,到时候我一个人怎么去?如果找人送,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他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显然已经仔细想过了这个可行性。   张采萱也无奈,她是知道现在人命不值钱的,死个把人对于上位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才不会管你人不人道。   “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去给你炖锅汤。”见秦肃凛要拒绝,她补充道,“我们一起喝。”   秦肃凛跟在她身后,她炖汤他就帮她烧火,几乎形影不离,张采萱无奈,回身道:“回去歇着。这么走着伤口崩开怎么办?”   “不会,真的是小伤。”秦肃凛伸手拍拍胸口,力道颇大,如果不是他一瞬间的扭曲的面色,她还真的要相信了。   秦肃凛见她还要说话,看那表情就知道是拒绝的,率先打断她道:“我想多看看你。”   声音低哑,带着点哀求。   还有他的眼神,那里面满满都是她,仿佛全部的精神都在她身上一般。   张采萱对上那样的眼神,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找回声音,低声道:“那你慢点,我不要你帮忙。”   秦肃凛轻声应了,说是不帮忙,还是会帮着递个刀之类的,张采萱看了看他,问道,“村里一起去的人中,只有你一个人受伤?”   “嗯。”秦肃凛轻轻应了。   这还真是运气不好,秦肃凛遇上那人会受伤,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命都要没了。   张采萱好奇,随口问道,“那什么流云山……匪徒多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十点,可能我晚上就会写,不知道会不会睡着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伤口   秦肃凛点头, 那边原先就是一个山寨,存在了多年。   “多,而且里面的人朝廷都没打算招安……”   见张采萱疑惑,秦肃凛解释道:“招安就是如同我们那一次般,抓回去让当兵。我们一早就得了消息,那几个小头目如果束手就擒还好, 如果反抗想要逃跑, 格杀勿论!”   张采萱微微皱眉, 看了下他受伤的胸口。   “他们都是手上沾了人命的, 倒是底下的小喽啰好多都是新进去的。其实朝廷之所以会注意他们主要是流云山那边劫匪发展迅速, 周围一大片都是他们的地盘,不只是打劫过路的商队和普通百姓, 他们还对着周边的村子, 寺庙, 甚至商户收保护费,高达他们收益的五成。收了还干活, 他们自己就是打劫普通百姓最厉害的一批……”   张采萱听到这些, 心里沉重, 眼神却一直看着他的伤口, 突然问道:“村里这些人,这一次都去了吗?”   本来就不太对啊,哪怕只是普通喽啰,村里人应该有束手无策才对,真打起来怎么可能不受伤?但是方才张采萱随意扫一眼, 还真没有看到有人受伤。   秦肃凛被打断,听到她的问话后沉默了下,才道:“其实,村里这一次去的只有我。”   张采萱眼睛微微瞪大,“你被人针对了吗?”   她就觉得不对劲,秦肃凛才进军营多久?怎么就能去剿匪?   秦肃凛摇头,“也不算,其实是旗长看我训练得好,才把我往上荐的,总旗也是普通百姓,日子过不下去才应了朝廷征兵,对我们还算宽容。他有跟我说过,只有得了一定的军功,往后……说不准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比如回家这样的事情,如果地位够高,他就可以随时回来了。   张采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有些热,“我只想你好好的。”   秦肃凛点头,慎重应了,“我会好好的。”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外头响起了虫鸣声,骄阳此时从外头进来,“娘,我想吃饭。”   张采萱看到他捂着肚子,小脸上眉头紧皱,哭笑不得,顺着骄阳的意思询问道:“饭菜还没做,先吃块点心垫垫?”   骄阳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勾了起来,嘴上却道:“这个不太好?”   秦肃凛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骄阳这是看张采萱没做饭,故意这么说的。立时应道:“我也觉得不太好,你已经快五岁,应该得有点自制力,所以……你还是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   骄阳呆住了。   这个不符合他预期的答案,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求助的看向他娘。   张采萱不看他哀求的眼神,道:“你爹说得对。”。   骄阳的眼眶突然就开始红,委屈道,“娘,我不吃点心可以,但是现在外边这么热得天,万一坏了可怎么好?”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秦肃凛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不甚真诚的赞道:“你反应挺快嘛。”   骄阳有些得意,“那是,每次我这么说,娘就……”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苦着脸道:“爹,我说实话啊,你买那么多,难道不是给我吃的?啊……不会是给小白?娘说,你最喜欢小白了。”   越扯越远了。   秦肃凛伸手敲敲他的头,“我是喜欢小白,但我更喜欢你呀。”   骄阳闻言,小脸一红,有些扭捏道,“爹,你不要这么说嘛。娘还在这里呢。”   张采萱拿着一块点心过来,还未走近就听到他这句话。顿觉好笑。她最近确实有跟骄阳说过,看到可爱的小妹妹也不要说喜欢啊,娶啊什么的。骄阳已经五岁,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她干脆提前跟他说了,免得以后招惹了人家姑娘牵扯不清。   说实话,外头的年轻男子一般都是十七八岁成婚,张采萱没有让骄阳二十多岁再成亲的想法,但如果他愿意,晚些也是可以的。她反正是不想说什么父母之命的,往后还是看他自己。不过,二十多岁成亲,难免会让人怀疑有什么隐疾,最好还是不要。   所以,她想教骄阳从小就和小姑娘保持距离,可不能因为什么青梅竹马关系太好,往后不娶人家就是害了人家的那种。主要还是骄阳在村里太受欢迎,好多小孩子都愿意跟他玩儿。   这个时候的骄阳,还不知道喜欢也是有不同的,乍然听到他爹这话,心里复杂得很。   秦肃凛见了,有些疑惑,张采萱低声跟他说了,他才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儿子,来,你爹我跟你说。”   拿到点心的骄阳心满意足,顺从的被他爹牵着往院子外走,他看到是往外,就更不会拒绝了。   张采萱余光看到,也没管那父子两人。打算给秦肃凛收拾一下带回来的包袱,还没整理几下,突然想起什么,追了出去。   路上已经看不到父子两人了,张采萱心里冷笑,大踏步走到老大夫的院子门口伸手敲门。婉生很快就过来开了门,看到张采萱,有些疑惑,“姐姐?方才秦公子还说你没空呢。”   张采萱闻言,都要气笑了,“他根本没跟我说要过来。”   要知道,方才秦肃凛可是答应了她,要到老大夫这边来换药顺便让她看看伤口的。如果药已经换了,伤口包扎了,为了不撕开刚刚结痂的伤,张采萱肯定是看不成了。等到明天他就要离开,甚至是今天夜里他就要走,而且是一个月才回,到那时候,伤口早已长好了,还看什么?   为了不让她看,他也算煞费苦心了。   婉生看到她的笑容,顿时有些呆。怎么都感觉这笑容有点阴森森的。却已经下意识侧身让她进门。   张采萱踏进门,问道,“在哪边换药?”   婉生伸手一指,张采萱脚下飞快的过去,带着恼怒,一把推开门。   张采萱责备的话在看到秦肃凛胸口的伤口时顿住,皮肉翻开,正往外流着血,虽然看不到伤口有多大,但是老大夫一直不停用方才秦肃凛解下的布条在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张采萱走了进去,没看到骄阳,这种情形也不适合给他看,蹲下身担忧问,“老大夫,肃凛这伤重吗?”   老大夫熟练的上药,闻言想了想,道:“怎么说呢?说不严重,他这么大个口子。说严重嘛,还真就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别担忧。”   看到张采萱的忧色,他又道:“这种伤,只要不是让血一直流,都不会有事的。”   张采萱暗暗松口气,想了想问道,“你的伤药多吗?我们买些。”   老大夫正缠伤口呢,闻言笑道,“伤药我倒是还有一些,但是你们没必要买。军营可以说是天底下上药最好最多的地方了。”   秦肃凛在看到张采萱进门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后就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偶尔还□□一声。   听到这声音,张采萱担忧问道:“很痛吗?”   秦肃凛点头,又摇头。   张采萱早已忘记了方才是过来找他算账的,等老大夫包扎好伤口,赶紧扶着他回家躺上床,然后才想起,问道,“骄阳呢?”   两人忙乱半天,居然把孩子忘记了。秦肃凛不着急,道:“在老大夫家的药房。”   张采萱瞪他一眼,“带我去不比带骄阳简单?”   带着孩子去还得支开他,免得吓着。   秦肃凛无奈,靠在床头,轻声道:“你有孕呢,我不想让你太过忧心。”   张采萱满是不赞同的看着他,秦肃凛适时转移话题,“对了,采萱,骄阳该启蒙了,但是村里没有合适的人来教,我又不在,不如……让他去跟老大夫学认字?”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么多,可能要晚上了。回家之后,这个时间就不是我做主了。对不住大家~   ☆、第197章第一百九十七章 夫子   张采萱眼睛一亮。   村里人认字的人不多, 秦肃凛算是一个,再有……就都是只读过一段时间的,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再读了的。说实话,虽然张采萱自己认不出全部的字,但凡是有一点别的办法,她也不想让骄阳跟着他们学。   那些人虽然认字, 但因为笔墨纸砚贵的缘故, 好多人都写得不好。这里可没有什么拿沙子练字的励志故事, 好多人甚至根本不喜欢读书, 觉得枯燥乏味。   张采萱知道骄阳应该启蒙了, 也和秦肃凛一起商量过,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老大夫确实是认字的, 也会写字, 虽然字潦草了些, 但是自有一股潇洒洒落期间,看起来飘逸。   秦肃凛见她答应, 起身道, “我去找骄阳回家, 顺便找他说说看。如果可行, 我们要备上一份厚礼。”   找夫子嘛,备厚礼是最基本的。不过张采萱却拉住他,“你在家中休息,我去跟他说。”   秦肃凛无奈,伸手拉住她, “一起去。给骄阳拜师,总要显得诚心些,我亲自去请,方显诚意。”   张采萱听了也觉得有理,两人又重新出门,去了老大夫家。   骄阳正在院子里看老大夫磨药呢,满眼的兴致勃勃,似乎很想上手的样子。   看到两人进门,老大夫笑着道:“没事,他自己也可以回去,要是不放心,我和婉生会送他回来的,你们没必要再跑一趟。”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走近了,秦肃凛才道,“赵大夫,我今天来,找你有事。”   语气郑重,面色一本正经。   老大夫在听到他的称呼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何事?”   秦肃凛看了一眼骄阳,道,“赵大夫,村里的情形你也知道,外头的世道你比我们更清楚,骄阳已经五岁,我想要给他启蒙,只是……村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教他认字。”   老大夫讶异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药也不磨了,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不确定道:“我教孩子认字?”   秦肃凛点头,张采萱道,“老大夫,我觉得村里就属你认字最多,字也是你写得最好,教孩子完全没问题。”   老大夫愣了下,呆滞道,“但是我没有合适的书啊。”   “医书就行。”张采萱随口道。   老大夫又愣了下,转而去看边上的骄阳,“那……行。”又补充道,“只要你们不怕我误人子弟的话。”   张采萱面色一喜,“不会不会。骄阳这个年纪,如果没有人给他启蒙才是误了他。”   “笔墨纸砚……我这边没有多的。”老大夫又道。   张采萱一口应下,“我们会备上的。”   老大夫想要说什么,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说的。看向一旁的骄阳,“那我有空的时候你们就送他过来。”   老大夫一口就答应了。   张采萱松了口气。当然了,老大夫一口答应下来很大可能是看在他们平时两家的关系好的份上。   无论是因为什么,骄阳有人教认字,总是件好事。   秦肃凛微微弯腰,“多谢。那我们就回去挑个好日子,带着骄阳正式上门拜访拜师?”   闻言,老大夫摆摆手,“不必,我没正经去学堂念过书,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小孩子。反正我只教他念字和认字。算不得什么正经夫子,你们不必太多礼了。”   秦肃凛闻言,执意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必要的礼节还是要的。”   老大夫今日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只摆摆手道,“说了不必,就是不要,你还以为我跟你们客气不成?”   张采萱两人带着孩子往家去了,骄阳牵着秦肃凛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她看了看,柔声问道,“骄阳啊,以后跟着老大夫学认字好不好啊?”   骄阳点头,“好!”   他这么乖巧,张采萱颇觉得欣慰,又道,“往后你可要仔细些,读书的小孩子就更要乖巧了。”   骄阳还是应了。   张采萱发现,这个孩子今日过分乖巧,和他平时有点不一样。她日日看着骄阳长大,孩子有什么变化,她最是清楚。   “骄阳,你怎么了?”张采萱忍不住顿住脚步,蹲下身仔细看着他眼睛,“是不是不想读书?”   骄阳摇摇头,“不是。娘,我会听你的话。还有爹,我也会听话的。”   秦肃凛捏捏他的手,“好乖。等我下一次回来,还给你带点心。”   骄阳沉默了下,才道:“爹,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吃点心的,娘做的米糕和点心一样好吃。”   这一回,秦肃凛都觉得不对了。   以前的骄阳如果听到说买点心,会高兴得蹦起来。这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夫妻两人面面相觑,还是由张采萱问,“骄阳,你今天不高兴吗?”   骄阳理所当然,“我高兴啊。”   “那你是怎么了?”张采萱直接就问。   “没怎么。”骄阳的脚踢着地上的石子,不看她的眼睛。   两人后来试了好多办法,骄阳都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那之后他就又高兴起来,张采萱觉得,孩子嘛,心情变化肯定也快的。刚才心情不好,可能他自己都很快就忘记了方才为了什么不高兴了。   秦肃凛当天夜里就要走,不过走之前,仔细和张采萱商量了送老大夫的礼物,好在他们家中许多东西都有。备份礼物还是可以的。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虫鸣声,夜很静,几乎能听到枕边人的呼吸声。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张采萱再次嘱咐。   前些日子她从杨璇儿那边试探出秦肃凛往后不会有事的话,正松口气呢。秦肃凛这边就受伤了,可见杨璇儿知道的只是结果,或者是她根本不清楚其中内情。也可能是她觉得受伤正常。   还有就是,张采萱觉得,杨璇儿记忆里的事情是会变的。比如说,她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上辈子的杨璇儿肯定没有现在过得好,要不然她怎么会提前跑过来买房子住下。   总之无论如何,秦肃凛也是人,刀剑无眼。不会认出是他就不会砍上来。无论以后他有没有福,张采萱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秦肃凛应了一声,语气慎重道,“有你们在,我不敢死。”   张采萱伸手拍了一下他额头,“不许说这种话。不要因为谁而活着,你自己都要活得好。”   秦肃凛低低笑开,胸口微微震动,张采萱有些担忧,伸手摸着他的胸口,“别笑了,一会儿伤口该崩开了。”   夫妻两人不知道说了多久,张采萱沉沉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边上已经空了,伸手一摸,满手冰冷,一点温热也无,秦肃凛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张采萱坐起身,看了看桌上昨晚上打好的包袱,此时已经不在,可见那人是真的走了。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有些刺眼,又是一个艳阳天。   她伸手捂住眼睛,半晌后起身穿衣,去了隔壁骄阳的屋子,去年冬日,骄阳还和他们睡在炕上,今年开春,就让他自己睡一间屋子了。事实上去年夏天的时候,骄阳已经自己睡一间房,只是冬日里太冷,他又喜欢踢被子,张采萱不放心,才抱了他过来一起睡。   不过今年就算是冬日,也要让他自己睡了,先要让他习惯不要踢被子,然后再给他烧上炕。应该就差不多了。   骄阳还在呼呼大睡,张采萱在门口唤,“骄阳,起床了。”   很快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张采萱嘴角勾起。今天的骄阳没有让她帮忙,要知道,他虽然会自己穿衣了,但是时不时就要撒娇让张采萱帮忙。偶尔还行,天天要她帮忙,她也不答应。母子两人因为这个斗智斗勇多次了。   两人一起去了厨房,洗漱过后弄些早饭吃了,之后张采萱就去屋子里拿出昨夜两人连夜准备好的礼物,还有秦肃凛带回来的笔墨纸砚,装进篮子里,骄阳不时伸手帮忙,见张采萱装好了,问道,“娘,我们走吗?”   张采萱摸摸他的头,笑着道:“走。往后可要好好听老大夫的话。”   骄阳再次点头。   今天的骄阳,还没问起秦肃凛,张采萱忍不住问道,“你就不问你爹?”   骄阳拉着她走,并不回头,“我知道爹走了,我听到声音了的。”其实他追出去看了,秦肃凛嘱咐他要好好听话来着。   额,张采萱确定自己是睡得太晚,所以睡得跟猪一样,根本不知道秦肃凛何时走的。   老大夫没想到他们行动力这么强,昨日才敲定的事情,今天就拿着礼物上门了。不过,因为是说好了的,他也并没有多说,当下就收了礼物,骄阳弯腰鞠躬唤了夫子。其实敷衍得很,真的是一切从简了。   当日老大夫就拿出医书,张采萱这才注意到,医书已经泛黄,看得出已经存了好久,但是边角都没有磨损,可见收得精心,平时也很用心呵护才会如此。   她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当下就道,“老大夫,不必拿出来,你只写出字来让骄阳跟着练,还有知道那字怎么念就行了,每日写几个,不需要拿这么贵重的书出来,骄阳还是个孩子,万一被他不小心撕了,就太可惜了。”而且,她还没法赔,老大夫只能是自认倒霉。   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扼住苗头,不要给他撕书的可能。   老大夫不以为然,笑着道:“没事,骄阳不会撕,而且这书的边上还有注解,不看的话,骄阳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时候我也会忘记,教他的时候,我也顺便看看。”   他这话是对着坐在那里的骄阳说的。   听到注解,张采萱默了下,医书的注解,不就是解释药效么?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采萱有点纠结,老大夫的医术,在整个都城都有名声的。让他教练字,确实是有点大材小用。再说了,老大夫虽然看起来随和,有时候脾气也大的,她不敢多说,万一他恼了,不教骄阳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张采萱不再多说,道过谢后退了出来。   婉生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最近阳光好,整个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簸箕里面都是药材,张采萱只认得小部分。   婉生看到她,满脸笑容迎上来,笑着问道,“姐姐,你要做针线吗?带我一起。”   张采萱点点头,她如今有孕,秦肃凛还不在家,她一般是不会往山上去的,要是出个什么事,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张采萱看了看院子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簸箕,想到屋子里已经在教骄阳认字的老大夫,道:“那我拿针线过来?”   婉生应了,“怎么样都行。不过你拿过来也好,爷爷就不用出来翻药了。”   张采萱很快回了家,拿出裁剪好的布料,其实她备的衣衫都不大,布料也只两巴掌那么大,根本不费事。   她和婉生就在院子里听着老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教骄阳念字,做着针线,婉生时不时起身去翻晒药材,其实还算悠闲。   一个时辰后,老大夫从屋子里出来,背着手,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颇为愉悦。   “多谢老大夫,骄阳学得快不快?”话落,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有歧义,赶紧补充道,“我意思是说,你会不会太费劲了?”   老大夫扫她一眼,眼神颇有深意,张采萱一时间没能明白,只听他道,“挺好的。”   “那就好。”张采萱松了口气。   她虽然不知道当下的学堂是怎么教孩子的,不过她有听村里人说过,如果孩子太笨,夫子是不愿意教的。   看老大夫这个样子,应该对骄阳还算满意,不会被赶出去了。   午后,骄阳和张采萱一起回家吃午饭,可能是今天又开始学字的缘故,骄阳颇为兴奋,饭一吃完,就想要继续练字。   以前秦肃凛教的时候,他虽然不讨厌,但也不会喜欢。那时候他年纪小,定性也不大,很快就会想要出门。   现在倒是没那么急躁了。张采萱看着他坐在那边一本正经,摆出的姿势挺像回事,当然了,这个以前秦肃凛教过,只是那时候他忍不住扭来动去,没这么认真而已。   张采萱含笑收了碗筷去厨房,然后回去看了一眼,骄阳还是没动,认真练字。其实她有点好奇,老大夫一个大夫,突然给孩子做起了夫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教的。   然后……   张采萱好奇的结果就是……看着面前潦草的字迹,因为老大夫写方子的缘故,那字只有跟着他的学徒才能看懂了,骄阳这个虽然没那么潦草,应该和别的小孩子学的不一样。虽然她也没看过别的小孩子学字是怎么样,但她知道肯定不是骄阳这样。   算了,不要要求太高,能够认字就行,主要是以后不会被人坑。   骄阳念书的事情就这么确定了下来,他每日早饭过后都回去学一个时辰,后来日头越来越大,就改成每日的中午,因为早上老大夫要去采药。午时阳光热烈,他正好在家中晒药。   最先知道骄阳学字的人是抱琴,她也来了兴致,去找了老大夫想要送嫣儿去学。老大夫扫一眼动来动去不停歇的孩子,看了看张采萱,默了下才道,“一起送来。”   抱琴欢喜,隔日就备了一分礼送了嫣儿过去,刚好遇上张采萱。她备的礼就比张采萱的差得远了。   秦肃凛当时和她商量着,给了老大夫一罐糖,五斤白米,还有一块两斤重的肉,十个鸡蛋,真的算是厚礼了,还都是不会浪费的。抱琴拿了几尺布,差不多够婉生做一身新衣,还有五斤粮食。其实也算是很用心的礼物了。   老大夫一样收了,只是他没让嫣儿和骄阳一个屋子学,他将骄阳的桌子搬到了屋檐下,嫣儿就在屋中练字,再有就是,那本医书,他默默收了起来,就连骄阳都不给看了。   张采萱和婉生坐在屋檐下做针线顺便翻药材,今日还多了个抱琴。三人坐在一起说话,更加不会无聊。   只是抱琴时不时就会往屋子里看一眼,悄悄给张采萱说,“你说老大夫为和不让嫣儿在外面?”   张采萱摇摇头,“不知道。”其实她心里隐隐猜测,老大夫可能不想收嫣儿,只是收骄阳在前,他不好拒绝而已。反正那本医书,张采萱是看出来了,他是不放心给嫣儿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清脆的撕破纸张的声音。   这声音让屋檐下几人都不约而同顿住了手中的动作,屋子里只有嫣儿一个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她干的了。当下的笔墨纸砚都是精贵东西,嫣儿用的那些,还是张采萱将骄阳的分给她的。抱琴有点尴尬,起身走到门口去看,突然她惊呼一声。   这声音带着点怒气,里面满满的惊讶,张采萱和婉生对视一眼,走进门就看到……满地的墨汁,嫣儿的脸上已经花了,衣衫上也一大块,老大夫站在一旁,有些呆滞,似乎也对面前的情形接受无能。   “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里面了。”抱琴立即道。   转而看向老大夫,语气满是歉意,“老大夫,能不能让她也搁外边,我还能顺便看看,要是她皮,我也好凶她。”   老大夫默了下,看一眼外头桌子上写字的骄阳,点点头道,“你试试。”   嫣儿很快被挪到了外边,   张采萱和抱琴还有婉生飞快进门去收拾了桌子上和地上的墨汁,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嫣儿已经规规矩矩坐在了骄阳对面,虽然时不时看一眼骄阳,不过好歹姿势是对的。   抱琴颇觉得欣慰,三人继续坐在屋檐下做针线,因为有方才嫣儿搞出来的乱子在,抱琴的心思大半都放在了那边。还有张采萱也是,她没想到嫣儿一个小姑娘,那么大的破坏力,方才屋子里地上的那些墨汁可是没有收拾干净的,根本没办法收拾了。   余光扫一眼那边,就看到嫣儿拿毛笔往桌子上写了一笔,老大夫忙止住她的动作,“这样不行,不能写在桌上,只能写在纸上。还有,下笔不要这么重,纸都坏了。”   语气和缓,根本不凶,嫣儿对他甜甜一笑,继续写,然后就是一模一样的痕迹。老大夫并不生气,耐心道,“下笔不要这么重……”   “砰”一声,抱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嫣儿,好好听话。”   嫣儿顿时眼泪汪汪。   张采萱和婉生对视一眼,赶紧低下头继续做针线。她们也发现了,嫣儿不停地动来动去,跟椅子上有钉子似的。   有抱琴镇压,嫣儿还算乖巧的学完了一天,一个字没学会,只顾着乱动了。   老大夫也是无奈,抱琴歉然道,“是不是不要让她来了?毕竟耽误您的时间。”   老大夫笑了笑,摆摆手道:“无事,人老了就喜欢热闹,嫣儿这样活泼的孩子,我也喜欢的,往后指定能将她掰过来。只是目前暂时还是让她自己坐一个桌子为好。”   抱琴闻言,脸有点热,这话分明就是说,嫣儿耽误了骄阳了。   张采萱也有点尴尬,骄阳的年纪,在当下人看来已经足够可以启蒙,但是张采萱觉得,还是年纪小了点,再过个一年就刚刚好了,所以,如今他学不学,又学多少,她都不在意。只是有了老大夫这个好夫子,她还是很高兴的。额,骄阳似乎也挺高兴。   两个孩子跟着老大夫学认字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每日在老大夫家屋檐下做针线的人又多了一个。三人说说笑笑,日子过得挺快。   转眼到了六月,外头的天气越来越热,张采萱和抱琴都盼着秦肃凛他们再一次回来。   张采萱是纯粹希望秦肃凛能回来,只想要他平安。抱琴则是希望涂良早些回来,嫣儿可会费纸张了,她根本不行,毛笔一下,就费了一张。纸这玩意儿,现在挺贵的。   抱琴话里话外,还有些舍不得,她已经跟张采萱借了好多了。   她虽然还算是富裕,但是银子也不能这么糟践的。   “还是不要让她学练字了。”抱琴突然道。   张采萱讶异,因为上辈子的缘故,她不觉得女孩子读书有什么不对,但显然村里人不这么想,好多人在知道抱琴送孩子跟老大夫学认字的时候,有那自认交浅言深的,还会上来劝。   一个姑娘家学什么字?   如果他们大富大贵,姑娘家读些书也正常,但是庄户人家,好多人觉得没必要。   抱琴后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嫣儿学着读,写就不必了。   其实在张采萱看来,嫣儿的进步肉眼可见,每天都大有不同,如果继续,肯定可以学会。只是抱琴不愿意,说嫣儿跟骄阳比起来相差太多了。根本不是那块料。   骄阳以前可是由秦肃凛教过了的,不说别的,姿势就是他硬掰出来的,所以现在无论他字写得如何,往那一坐,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张采萱也仔细说了这些,抱琴半信半疑,半晌她一拍手道,“等你们家秦肃凛回来,让他给嫣儿掰掰身形,先会坐了再说。”   意思就是,字先不练了。   张采萱猜测,很可能是抱琴觉得欠他们家太多纸,嫣儿又费,每天都要好多张,不好意思继续借了。当然了,也可能是她舍不得纸了。   无论是因为哪种,反正张采萱是说服不了她了。嫣儿最近小脸上的肉都少了点,抱琴也心疼得不行。   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去,又到了秦肃凛他们应该回来的日子了。   一大早,张采萱就起床做了早饭吃,然后和骄阳一起准备午后秦肃凛回来之后吃的饭菜。   是的,和骄阳一起。   现在的骄阳格外听话,以前张采萱支使他拿东西,他大部分时候愿意,也有不愿意的时候,不愿意就会当做没听到,现在不同,他一般都会愿意,还会主动陪着她,也不偷偷往外跑了。   真的是,懂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改错别字,应该在早上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家   最近这孩子带起来很是省心, 根本没有以前那样胡搅蛮缠,每日乖乖吃饭,然后去老大夫那边练字,回来和张采萱一起做午饭,然后睡一会儿,起来再练字, 夜里也早早的睡下, 自己穿衣, 主动帮忙烧火做饭, 说不出的贴心。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 张采萱觉得骄阳也不错。   等饭菜做好,外面的日头已经渐渐地升高, 张采萱牵着骄阳, 拿着纸伞打着往村口去。   这两个月, 村口每到今日就很热闹,一开始是只有家中有人回来的人在这边等, 但是现在就多了许多想要买东西的人。   上一次张采萱没等着抱琴, 结果嫣儿掉水沟了, 今天张采萱特意想要等她们母女, 不过在齐家门口等的时候,刚好看到外出晒太阳的顾月琳回来,看到张采萱,她含笑打了招呼,似乎是知道张采萱的目的, 笑着道:“抱琴已经和嫣儿过去了,我刚才亲眼看到的。”   张采萱先是诧异,随即道了谢,拉着骄阳继续走。她本也没打算等太久,此时得了消息,就更不会等了。   村西这边往村里去的人不多,还都是去得早的,张采萱前后都没有人,不过到了村里之后,除了时不时看到她和她打招呼的人,还有许多人往村口去。   张采萱刚到,远远的抱琴就朝她挥手,那边在墙下,一片阴影,虽然还是一样热,但聊胜于无。   骄阳和她站在一起,只看着场上笑闹的孩子,并不主动去。张采萱见了,笑着柔声道:“骄阳,你想不想去?你爹没那么快回,你也去玩一会儿。”   过分乖巧了,其实也不太好。   骄阳这才过去,抱琴看得满是羡慕,“嫣儿要是有骄阳一半乖巧,我就知足了。上一次就是,我让她不要走边上,不要走边上,一路上都在念叨,结果她还是能给我掉沟里,身上衣衫全部湿透了,也搞得狼狈不堪,那个样子,我当然不好让涂良看到,赶紧带着她回家换衣,所以才来晚了。”   她说的诙谐,在场好多人都笑了出来,抱琴也不生气,摊手道:“今天来的时候,我拿着一根棍子,看到她往边上走就打一下,这才好好的走过来了。”   张采萱听得嘴角的笑容越发大,不过最近天气好,那沟中是没有水的。就是掉下去,也只有尘土。   最近地里的麦子正在抽穗,因为最近天气太干,今年的收成很可能会少点,不过也不至于就到了以前那么严重的地步,减产个一两成差不多。刚好是交过税粮剩下的那些。   所以,今年地里的收成,真的只够交税粮。   村里人也不太着急,如果他们种暖房已经很熟练,每年种出来够吃的粮食还是可以的。   众人一边感叹世道艰难,一边等着秦肃凛他们回来。其实,他们这里好多人都是看热闹,顺便看看张麦生有没有带什么可以买的东西回来。   如今他们回来倒是顺利,到了时辰,大门就打开了,甚至比前几次还要更早一些。张采萱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涂良旁边的秦肃凛面容冷肃更多了几分冷酷。   不过冷淡的眼神在看到张采萱母子时,瞬间柔和下来,马车还未停稳,他已经跳了下来。“采萱,这么热,没必要过来等。”   张采萱胡乱点点头,仔细看他胸口,“你伤好了吗?”   秦肃凛一笑,眨了眨眼睛,“回去给你看。”   见他语气轻松随意,张采萱明白他大半是好了。啐他一口,“谁要看你。”   秦肃凛面上笑容更大,哈哈大笑着抱起一旁的骄阳,“想不想爹?”   骄阳点头,“想。”   秦肃凛更加高兴,“走,回家。”   他们一家三口爬上涂良的马车,往村西去了。那些人都没怎么注意他们,大半的人都挤到了麦生的马车边上。   从村口回家,对她张采萱来说是有点远的,春秋还好,夏天和冬天就太难熬了。尤其是现在,站在外头都要冒汗,更别提还要走路。   就算是坐马车,她也热了一身汗,抱琴捧着肚子,其实也差不多。尤其是,抱琴的肚子已经很大,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她和涂良坐在一起,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方才抱琴在村口说笑的轻松写意早已不在。   到了村西齐家门口,秦肃凛扶着张采萱下马车,又抱了骄阳,还拿了两个大包袱下来。   张采萱见了,笑着问道,“买了什么,这么多东西?”   “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我觉得用得上的就都买了些。”秦肃凛牵着骄阳,眼神却落在张采萱身上,有些担忧她摔跤。   回到家中,一起摆上饭菜,吃过饭后洗漱碗筷,虽然秦肃凛一个月没回,但是和他就在家中一般,相处随意,没有那种刻意的感觉,也显得亲近。   张采萱去翻包袱,她实在好奇,那么大两个包袱都装了些什么?里面翻出来一摞纸,还有墨,另外居然还有两本书。这也罢了,还有两匹布和那种做棉衣的灰棉一大包,还有给骄阳买的点心。   看到那灰棉和布料,张采萱眉心跳了跳,忍不住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如今只有他们能出去,秦肃凛身上装的银子确实挺多的,但是也买不到这些东西。主要是现在外头的东西很贵。   秦肃凛正在换鞋,闻言扫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淡笑道:“那些笔墨纸砚是收缴回来的,其实是上头截留下来赏给有功的将士的,都是默认了的。他们挑了首饰和银子,我就要了这些。”   张采萱默了下,他的话很好理解,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家中有孩子练字,一般人拿来也没用,现在外头那样的世道,如果拿来换银子,根本不好脱手。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秦肃凛拿回来这么多笔墨纸砚乱七八糟的,他也说了立功才有。也就是说,他又立功了,等于他又去剿匪了。上一次回来,他胸口还有伤呢。   “你能不能别去?”张采萱试探着问道。   秦肃凛动作顿住,抬眼看她神情 ,见她满是担忧,舌尖的话转一圈咽了回去。   其实是可以的,他们一开始去的都不是太大规模的山寨,毕竟他们里面大部分都是新兵。而且都是询问过意愿了的。   他本来的打算是,如果她问起就说不行。但是看到那样的眼神,这话他说不出口。于是道:“能。”   张采萱瞪他一眼,“如果不能就不说了 ,毕竟你们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也不知,但知道定然是管得极严的。但是既然能自己选择,你为何要去冒这个险?”这些东西花银子也可以买得到的。   “不会有事,我去都是有心里有数的。”秦肃凛笃定道。   我信了你才怪。   张采萱的眼神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意思。   秦肃凛伸手揽过她,手指摩挲她的脸,眼神专注,“放心,家中还有你们,我不会有事。”   张采萱也只是习惯了担忧而已,事实上她心里清楚,她和秦肃凛离得那么远,说了他不听她也没办法的。只能经常提醒他,家中还有她们母子三人。别太拼命。   “那些灰棉,你拿来给孩子做一个小被子,如果还有得剩,再做一个小斗篷,加灰棉那种。近几年的冬日越来越冷,孩子着凉……”秦肃凛语气顿住。   但张采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骄阳小时候生病,但是他们俩人轮流照顾,就算是夜里不睡觉,也有人陪着,抱着他转转,就不怎么哭了。但若是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平时还好,如果着凉生病,就只有张采萱一个人照顾了。   “其实我也担心你们的。”秦肃凛低声道。   气氛沉重起来,张采萱觉得,他难得回来,没必要弄成这样,这些事情都是事实,并不是多拿出来说几次就能解决了的,既然如此,他一个月才回来一回,没必要在他难得回来的日子里说起这些。   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到这里来的。   想到这里,张采萱适时转移话题,“骄阳跟着老大夫学字,学得挺好,就是……”她有点纠结,拿出几篇骄阳近两天写的字,在她看来其实挺不错,字迹虽潦草,但看起来还行,尤其是最开始两天学得几个,已经很不错了。就是和当下小孩子学的字体很不一样,哪怕和当初秦肃凛教过的,也大不一样。   秦肃凛见了,面色也古怪起来,半晌后道,“没事,能认字就行。老大夫写的,那些药童不就都认得出来?”这个,差得远了,好歹一眼能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晚上了,实在是没办法,好忙好忙。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认错   也对, 兴许练得好了, 还能开创另外一种字体呢。   张采萱颇为乐观的想。   两人在这边说话, 骄阳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张采萱看到他拿着纸过去, 就知道他是去找老大夫学今日的功课了。   秦肃凛闻言,挑眉问, “他这么懂事?”   张采萱眉梢扬起,下巴也微扬,“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我儿子。”秦肃凛失笑道。   张采萱瞪他一眼, “是因为我懂事,所以骄阳才懂事。跟你没关系好么?”   秦肃凛“嗯”一声,带着满满的疑问,“跟我没关系?”   语气缓慢,带着满满的不解。   张采萱脸有点热, 又瞪他一眼。恍惚间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故意逗她呢。   秦肃凛回来,两人光是这样闲扯也觉得温馨,只想着时辰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张采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灰棉收好, 这个得空了就可以慢慢的做起来了,以后月份大了,她大概是没办法再做的。这东西拿出去请别人做也不太好,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点太破费了。尤其他们前面已经有了一个骄阳,村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老二穿老大的,老三穿老二的,老四穿老三的……   要不然那么多孩子,都要做新衣的话,根本不可能。真要是如此,可能饭都吃不上了。   骄阳当初的衣衫确实还在,有些好的还能再穿穿,现在外头世道不同。张采萱并不觉得老二继续穿骄阳的衣衫有什么不好?   不过,总得做些新衣的,要不然身为第二个孩子也太亏了。   秦肃凛上前帮忙,灰棉装回去,打开的布料折好收起来,张采萱也上前,拿到纸笔时,想起嫣儿,道:“笔墨纸砚,抱琴跟我们家借了不少。他们家嫣儿也在和骄阳一起学字来着。”   秦肃凛讶异,“姑娘家学认字?”   张采萱闻言不满了,如果她肚子里是个闺女,也是肯定要学认字的,不可能照着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根本就是洗脑好么。   看到她神情,秦肃凛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姑娘家不可以认字,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送孩子去。”尤其还听张采萱说了,抱琴送的礼物可不便宜。   张采萱闻言,笑着摇摇头,“但是嫣儿大概是要辜负抱琴的用心了,这段时间她和骄阳一起,费的笔墨纸砚比骄阳多,但是字却……她根本坐不住,每天都是抱琴守在一旁才能勉强坐得住。前几天大概是借的纸太多,抱琴说不让她写了。”   秦肃凛微微挑眉,“小孩子嘛,真要是下定决心压着她学,还是会有办法的。”   这却是实话。   别看现在好多小孩子不愿意读书,真要是不读书就没饭吃,不相信他们坐不住。   在张采萱看来,小孩子之所以坐不住,都是因为现在许多许多的孩子都不用读书。   那些不读书的孩子,哪怕家中会安排很多杂事,却也还有许多空闲的。这部分空闲的时间,他们都会跑到外面和别的小伙伴一起玩儿。但是读书的孩子就不同了,当下读书不易,家中哪怕咬牙让孩子读书,难免放许多期待在他身上,毕竟付出了就想要有些收获。但是这份期待落到孩子身上,就会觉得压力太大。   还不如不读了呢,还可以玩儿。   总之,那些在外面疯玩的孩子对于读书的来说,实际上影响很大。   骄阳平时的玩伴就是嫣儿,但是嫣儿不同,她除了骄阳,还有刘家那边的孩子,那些可都是不读书的。而且她和他们一起习惯了,压着她这么坐着,实在是难为了她。   张采萱默了下,才道,“可能是……花费太大了。”   当付出达不到预期的收获,就会想要放弃。抱琴目前就是这样,费了那么多的笔墨纸砚,嫣儿还只是会写几个最简单的字,还都是今天写了,明天就忘的那种。字也写得不好。   秦肃凛点头赞同这话,“涂良他昨日跟旗长说,想要去剿匪。”   这个大概算是军营中那些想要往上爬的人唯一的办法了。   只要挑中,再能安全回来,无论是银子还是东西,多少都有点,哪怕这些都没有,也还有军功在呢,如果会表现,说不准还能捞个旗长做做,哪怕只管十个人呢。   张采萱惊讶,“真的?”   又疑惑,“他是为了什么……”   秦肃凛看着她不说话。   张采萱沉默下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应该是为了抱琴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家很可能没有多少余粮了。   秦肃凛看到她如此,低声道,“涂良他会打猎,力气也大,还操练了这么久,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   战场上刀剑无眼,尤其还是剿匪,那些人可不讲什么道义,没有章法的,偷袭耍赖都是正常的。涂良虽然力气大,但是有点太老实了。   还有秦肃凛也是,他这个人太正直,也不太好。张采萱担忧他的也是这个。   不过,张采萱再担忧,别人家的事情,说到底也不关她的事,哪怕那个人是抱琴。如果他们家真的没有余粮,张采萱不让人家去,岂不是断了人家生路。   张采萱微微皱眉,“那抱琴这一次还让嫣儿学字……那个花费可不少。”   秦肃凛摊手,“所以,她不让嫣儿写字了。”   说这么多,都是猜测。张采萱已经上了心,往后多观察一番,其实就能看得出来。   两人收拾了东西,外头的阳光已经落下,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秦肃凛起身,“我去接骄阳,顺便正式对老大夫道谢。”   张采萱也起身,“我也去。”   秦肃凛也不想和她分开,点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几个月的聚少离多,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冷淡下来,甚至因为这份距离,更加察觉到对方的好。   因为分开后偶尔想起对方,都是想起对方的好处来,午夜梦回时,几番回味,等到再次见到人,只会觉得思念。一丝一毫不愿意分开。   院子里,婉生正翻晒药材,老大夫拿着医书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边上屋檐下的桌子上,骄阳危襟正坐,手臂上袖子挽起。正认真练字。   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从未关闭上的院子缝隙看到这样的情形,相视一笑。真心觉得骄阳省心。   推开门,老大夫拿开医书,看到两人进门,含笑打招呼,“说了好多次不用接。骄阳自己都跟我说过,自己可以回去,对了,今天不就是他自己来的?”   秦肃凛上前,微微弯腰,“多谢赵大夫。”   老大夫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不用谢,我收了谢礼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那呵呵里带着点深意。   张采萱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倒不是嘲讽。当初老大夫不止一次抗议,唤他时不要加那个“老”字,但是村里少有人听他的,尤其是秦肃凛夫妻,根本装没听到甚至知道他不喜欢听,特意这么唤他,就想看他气得跳脚。   如今倒好,秦肃凛最先改了这称呼。   笑容满是深意,话语里却满是谦卑。张采萱当然不能就这么应,光是那本泛黄的医书,就看得出老大夫是用了心思的,要不然随便几个字也把这么大个孩子打发了,忙道:“不,您的恩情我们都记得的。”   老大夫没接话,笑了笑后看向骄阳,“骄阳,今天就到这里了,你爹回来,本可以不来的。”   骄阳认真道了谢,才和张采萱他们一起出了门。   秦肃凛语气柔和,对着孩子,他总是有无尽的耐心的,笑着问道,“骄阳,你喜不喜欢读书啊?”   骄阳看着他,“爹,你喜欢我读书吗?”   “当然了。”秦肃凛毫不犹豫,“学些东西,对你自己往后有好处的。只有你过得好了,我们才能安心。”   骄阳似懂非懂,点点头道,“那我喜欢。”   张采萱一旁听着,突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因为他爹喜欢,骄阳才喜欢。这可不好,骄阳才五岁,不需要考虑这么多的。   “骄阳,你自己呢?”张采萱问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场几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包括秦肃凛,方才他也觉得有点不对了。如果真是因为他喜欢,骄阳才认真读书……他完全没必要现在就这么懂事的。   “我真喜欢。”骄阳重复道,“真的。”   好,张采萱有些沮丧,小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而且骄阳虽是孩子,但是却有主意,他不想说的事情,张采萱愣是问不出来。   张采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嫣儿呢,方才怎么没有看到她?”   骄阳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闻言回头,“她今天没有来。”   可能是涂良不让她来。想想也对,他难得回来一次,肯定是舍不得她离开的。只有张采萱两人这样的,才顾着自己说话,孩子想走就走。   三人到家不久,秦肃凛去了后院,看到不合适的地方就修修,涂良带着抱琴和嫣儿来了。   他们是过来送银子的。   涂良没想着让嫣儿学字,不过抱琴已经让嫣儿用费了那么多纸,往后不管嫣儿要不要继续学,都应该先还上跟他们借的笔墨纸砚。   当然了,没想着让孩子学字,这些肯定都是没准备的,只能拿银子来买了。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涂良没买过,也不知道应该给多少,他是个坦诚的,尤其是和秦肃凛,自觉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就问,“秦兄,你们家借给抱琴的那些笔墨纸砚,我们应该付你多少银子?”又补充道,“不是我不还,实在是我先前不知道。如果你们不要银子,那我就下一次买回来还给你们。”   一番话不停歇的说完,语气慎重,“对了,还没对嫂子道谢,多谢你照顾抱琴和嫣儿。”   张采萱摆摆手,“不必。我和抱琴是朋友。”   秦肃凛看着他递过来的荷包,皱眉道:“你没必要这么急,等以后有机会买到了那些东西再还给我们就是。反正骄阳都用得上的。”   涂良笑了笑,收回荷包,“也行。我会尽快还上的。”   他似乎有些焦急,张采萱心里一动。正常情形下,家中如果欠了一笔账,如果还得上,一般是不会着急的。大不了晚些还,但是涂良此时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如此。   涂良收好荷包,笑着道:“嫣儿暂时还是别学字了,认识就行了。”   张采萱两人都没多说,也不劝。   涂良一家人很快就告辞了,毕竟他回来一次不容易,也不会总在别人家过。   秦肃凛这一回还是在半夜离开的,他们来回次数多了,也知道什么时辰走最好。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他们离开时,村长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去村口问他们外面的情形。   现在外面确实没有以前那么乱了,不过到底还有没有人乱来,谁也说不清楚。秦肃凛当然不敢保证,不只是他,他们一起的人也只说自己没有碰上劫匪,至于还有没有,一律都说不知。   村长之所以会这么问,主要是因为,村里人又蠢蠢欲动想要去镇上了。虽然有张麦生每个月都会带东西回来,但是许多人都觉得……麦生很可能赚了大家银子了。   这个是肯定的,麦生买东西给他们的时候就明说了,他是收了路费的。现在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贵,所以村里人觉得,麦生很可能赚了他们很多。   如果只是一两成他们还能接受。再往上,就接受不了了。   当然了,秦肃凛他们一行人中,麦生赚来的银子,他们也有一份的,无论私心重不重,都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村长半信半疑,不过见他们众口一词,也只能勉强相信。   秦肃凛他们走了,张采萱有孕后,也没想着送他,一开始还想着送送,后来习惯了就无所谓了。   等她醒来,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洒落院子,只让人觉得温暖。   不只是温暖,有点热啊!   张采萱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跑去唤骄阳起床,帮他洗漱后,带着他一起去厨房做饭。和以前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因为今天早上秦肃凛了的离开而有所不同。   吃过饭后,骄阳应该去老大夫家学字的时辰,张采萱特意唤住他,拿了针线活和他一起去。   骄阳到时,老大夫正在换鞋,上面满是泥土和灰尘,一看就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母子两人进门,笑着道:“今天这么早?”   张采萱看了看天色,大概是因为惦记着秦肃凛走,她比往常起早了两刻钟。其实也没早到哪里去。   母子两人笑了笑,都没说话,老大夫也不在意,他们如今已经很熟悉了,笑着对骄阳道:“先练昨天的“苍术”,一会儿我看看教到了哪里,再练今天的。”   骄阳点点头,走到屋檐下的桌边坐下,开始磨墨。   婉生正摆饭呢,老大夫这个时辰才从山上采药回来,他们每天的早饭都比村里人稍微晚一点。   看到张采萱站在一旁帮忙磨墨,婉生笑着问道,“姐姐,你们吃了吗?”   张采萱含笑点头,“不用管我们。”   磨墨其实挺费劲,不过老大夫一般不帮骄阳磨,因为写字的时候,手腕得有劲,骄阳虽然已经五岁,但在力道上还欠缺,所以他一直让骄阳自己磨顺便练练力气。   他有跟张采萱说起过这个,所以此刻她只站在一旁观望。   日头渐渐地升高,张采萱和婉生坐在院子里低声说话,尽量不打扰骄阳和老大夫。   不过,今天还是有点不同的,往日热闹的院子里,少了嫣儿活泼的笑闹声和她胡闹后抱琴斥责她的声音。   说真的,听习惯之后,猛然没了这熟悉的感觉,张采萱还有点不习惯。   她心下了然,她和秦肃凛的猜测合情合理,抱琴很可能供不上她练字了。   午后太阳落山,往常这个时辰骄阳应该收拾东西回家了。   张采萱正想着唤他呢,大门那边被人推开,抱琴带着嫣儿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老大夫,直接走了过去,期间对着张采萱和婉生这边笑了笑。   抱琴满是歉然,“老大夫,嫣儿可能不再来了。主要是我月份大了,往后可能没空送她过来。”   老大夫眯着眼睛,看向一旁有点蔫的嫣儿,笑着柔声问,“嫣儿,你想不想读书啊?”   嫣儿摇头,“不想。”太耿直了。   抱琴的话也对,她那肚子,眼看着临盆就这半个月左右。不往外走是对的,毕竟她家中没有别人,还是在家里待产最好。   不过听到嫣儿的话,张采萱嘴角忍不住勾起,实在是她小脸上面色太正经了,努力做出一副她很认真的模样。   老大夫也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道:“拜师礼我收了,就没有退回去的,如果嫣儿想要继续学,随时都可以来。”   抱琴眼睛一亮,再次道谢。   “等我生完了孩子,满月之后,我会继续送她来的,哪怕我供不起她练字,认字还是必须要的,她爹也是这个想法。”   老大夫方才带着笑意的脸色正经起来,点头赞同道,“认字确实很有必要。哪怕不会写,最起码简单的最基本的字要会念。”   张采萱起身带着骄阳告辞,抱琴和她前后脚出来,却并没有回家,而是随着张采萱往她家去了。   “怎么?到我家坐坐?”张采萱回身笑问。   抱琴点头,扶着腰跟着她走,“好费劲,生完了这次,我再也不生了。”   张采萱默了下,才道,“孩子随缘,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   抱琴兴致勃勃,“我问过老大夫了,他说了有避子药汤,我可以喝那个。”   张采萱也觉得,很有必要喝一些。就是有点麻烦,还有点伤身,不过对于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知道,秦肃凛他们可是一个月才能回来一回,要是遇上身子不方便,还不一定能喝得上。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没说出来,一是她这边离生孩子还早,再有就是,抱琴此时正苦恼呢。“我是真没想到,嫣儿能那么费。你说她从小能吃能睡,长大后穿衣费,鞋子也费,我们家的碗筷,也被她败了不少,但是我没想到,那精贵的笔墨纸砚,她也那么费。”   “当初我一开始送她来时,还觉得她聪明,往后说不准会培养一个才女出来。”   张采萱听得囧了囧。   果然抱琴对嫣儿期待太高,就算是她是神童,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夫子啊!老大夫只是个大夫,学的是药材和药效,可不是吟诗作赋,再说了,她们也没有那适合学吟诗作赋的书啊!   所以,才女什么的,只要抱琴不给她换夫子,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的。   抱琴语气诙谐,显然如今已经看清楚了当初的想法可笑,对于嫣儿做不能才女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张采萱直接道,“跟着老大夫,学成女医差不多,才女……你可真是太难为老大夫了。”   抱琴噗嗤一笑,“我很怀疑,他要是知道我当初的心思,只怕是不愿意收下嫣儿的。”   张采萱也笑,带着她进了院子,看着两孩子围到了狗屋旁,认真道:“抱琴。”   抱琴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慎重,回身看着她,“何事?”   张采萱看了看两个孩子,道,“孩子还少,现在没有定性坐不住,以后肯定可以。我觉得,无论男女,都要认字才好。”   抱琴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一开始我以为笔墨纸砚贵不到哪里去,嫣儿如果省一些,我们也能承受。没想到嫣儿不是那快料……也可能是她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以后再说。我会让她认字的,只是我可能只能在家中教她了。”   张采萱扫向她高高凸起的腹部,转身进屋,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她,“这个是肃凛带回来的,总共带回来两本,我最近在教骄阳,这个你先拿去,等你学完了,再过来换这一本。”   抱琴眼睛一亮,伸手接了仔细收好,想起什么一般又叹口气,“先前是我不对,以为老大夫的那本书没什么特别,后来还是涂良跟我说,那个是老大夫祖传的,轻易不能见人,也不能有所损毁,是要一代代传承下去的,我找个日子,会特意去给老大夫道歉。是我太不知进退,做出的这些事情多亏了他包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了,因为悠然明天一大早,六点就有事出门,不知道天亮了没有,想想就好冷~   ☆、第200章 第两百章 人心   其实没有抱琴说的那么严重, 只是确实有些孟浪, 如果小气的人,很可能就生气了。   不过老大夫年纪一大把, 因为是大夫的缘故,看到的人很多,抱琴这点事情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根本就没生气。   张采萱想了想道, “老大夫应该没生气,你看他对嫣儿还是一样尽心啊。”   她们有看到过老大夫是怎么教两个孩子的,都并不觉得老大夫是敷衍了事。别说看不出来,有没有用心,只要不是傻子, 都能看得出来。   老大夫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对着骄阳和嫣儿似乎有无尽耐心。   抱琴并不反驳,叹口气道:“他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我太不对了,好在嫣儿没有真的撕了它,要不然我真赔不起。”   张采萱也无话可说,抱琴想要去道歉,其实也说得过去。她带着嫣儿上门时, 的确是少了诚意的。当然了,老大夫的样子,似乎也只是随手一收。看了看天色, 劝道,“你回去,这么大的肚子,进出都得小心些。可别摔跤了。”   抱琴点头,牵着嫣儿,“那我回去了。”   张采萱站在门口看着她臃肿的身形渐渐地走远,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寂寥,还有些可怜。   抱琴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如果真要是发动了,可就只能真的靠着隔壁邻居帮她找稳婆,万一隔壁不知道……   张采萱皱皱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每天都过去看看她,就当散步了。   翌日午后,张采萱送了骄阳去老大夫处后,就去了抱琴家中,彼时抱琴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昏昏欲睡,没看到嫣儿。   她院子门虚掩着,张采萱看了,又是一阵难受。   本来村里那边的人,那篱笆小院子的院墙就是个摆设,但是村西这边不同,尤其是张采萱家进了贼,又有人往杨璇儿家院墙爬进去之后,村西各家的院子一般都是关了的。抱琴会虚掩,大概是怕自己发动后外人进不来。   她走进门,抱琴就醒了,看到她过来还是很高兴的,两人闲聊半晌,张采萱才起身告辞。   之后的日子里,张采萱刻意每天都去找她说说话,其实就是看她有没有发动的迹象。   六月底最后一天,张采萱如同往常一般去了抱琴家中,今日有些闷热,可能会下雨。她盘算着去看看就赶紧回来,还有就是,趁着没下雨再去走走,一会儿下雨了就没办法出门了。   骄阳在老大夫处,张采萱就没有不放心的,抱琴家中和往常一样,只是她今日没有躺在院子里,在厨房做米糕来着。今天天气少见的闷热,也难为她还能受得了。   张采萱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相对着吃点心的母女,没好气道,“你就歇歇,这种天气,也不怕中了暑气。”   抱琴不以为意,也不生气。含笑道,“刚刚出锅,你尝尝。”   张采萱伸手接过,还很烫,入口绵软香甜,味道很不错。抱琴对于点心这些做法,自有一套心得。   “很好吃。”张采萱随口赞道,语气很真诚了。   抱琴得意一笑,“那是,以前三公子就是因为这个点心才……”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住,抬眼从窗户往外看了看,才低声道,“过去的事情了。”   张采萱笑着摇摇头,“我不会说出去的。”   抱琴笑了,又递了一块给她,“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两人吃点心,嫣儿也拿了一块,悄摸摸想要出门,抱琴余光看到,顿时大怒,“赶紧回来。”   嫣儿小身子一顿,回身讨好的笑着道,“娘,我只是拿去给维维看一下,我说你经常给我做点心吃,他不相信。”   维维就是刘家的和嫣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抱琴闻言,面色正经起来,道,“嫣儿,你先回来,娘有话跟你说。”   方才抱琴大怒,嫣儿还能舔着脸说笑,此时看到抱琴的神情,她脚下在地上不安的小弧度划着。   抱琴直接出门走到大门口,嫣儿只要跨过门槛就出去了。她抬手,关上了门。   随着门关上,嫣儿的眼眶就红了,抱琴这边还没说话,她已经眼泪汪汪道,“娘,我错了。”   张采萱靠在厨房门框上,手中拿着点心,一口口吃着,并没有上前去拦住抱琴想要和嫣儿认真谈话的心思,看那母女两人这番动静,很显然抱琴这一次动了真格了。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个时候上去拦,对嫣儿不好。孩子嘛,还是得教,不能无脑护。   抱琴并没有因为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心软,只问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嫣儿垂着头,眼泪一滴滴往下落,落在地上晕开,“我不该让他知道我们家今天做点心。”   抱琴面色和缓了些,道,“不是这个。”   嫣儿抬起头飞快看她一眼,又重新垂下,不过却说不出别的了。   半晌过后,嫣儿嗫嚅道,“我不知道……”   抱琴已经心软了,道,“你为什么会对维维说我经常做点心给你吃?”   嫣儿想了想,道,“他老是说他爷爷奶奶对他好,天天都会煮鸡蛋给他吃。”   抱琴挑眉,“这跟我做点心给你吃有什么关系吗?”   嫣儿猛然抬头,理所当然道,“当然有。他说你对我不好,就算是现在对我好,但我是个女儿,是不值钱的赔钱货。以后你有了小弟弟,就不会喜欢我了。”   抱琴的面色一瞬间阴沉了下,很快收敛。蹲下身,看着嫣儿的眼睛。   她已经快要生了,身上浮肿,蹲下去时脚都并不拢,她却保持着这样的僵硬的姿势,道,“娘就算是有了小弟弟,也不会对你不好,嫣儿是我的小宝贝。”   嫣儿面色瞬间一松,抱琴拿过她手中捏得紧紧的点心,递到她唇边,“娘对你好不好,不是外人说的,是你自己感受的,也不是你拿点心去证明他们就觉得我对你好的。娘对你好,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这个点心,你还是偷偷吃了,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你也不想一会儿维维带着弟弟妹妹过来吃你的点心对不对?”   嫣儿点头,顺从的一口口吃下点心。   张采萱过去,扶着她起身,嫣儿点心吃完,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事情,此时已经跑走了。   抱琴的面色很难看,“那些混账日子过得不好,就不想要别人也过得好。”   维维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能够知道些什么,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肯定都是大人教的或者是听大人平日里议论出来的。   张采萱扶着她进门,“别生气,这种事情难免的。”   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将人家的好意曲解成恶毒。也故意会拿自己的心思揣度别人的想法。比如隔壁刘家,张采萱也听说过的,那个维维算是他们家的长孙,接下来就是个孙女儿,然后还有刚刚两岁的小孙子,刘家一家人对于三个孩子的差别待遇是个人都看得出。女儿在他们眼中,真的是随手打骂的物件一般,让悲哀的是,那女孩的娘,也就是刘家的二儿媳妇,对此似乎也觉得寻常,并不觉得他们家苛待姑娘有什么不妥。   他们不喜欢女儿,对于抱琴娇养嫣儿就很不解,甚至还在背后和人议论抱琴是个不下蛋的鸡,好在她是招赘,要不然很可能会被休。事实上,在张采萱看来,很可能是不满涂良对于抱琴的百依百顺。   抱琴深呼吸几下,看向张采萱,恨声道,“我这几日就要生了。嫣儿半懂不懂的,你说要是被他们唆使做出什么事情来……老娘找他们拼命!”   最后一句话,带着满满的怒气。   张采萱心里一惊,嫣儿五六岁,如果真的起了什么心思,抱琴也不知道啊,而且对于孩子,她根本也不会怀疑,谁能想到嫣儿会不喜欢弟弟呢?万一她对弟弟动手……   抱琴越想越怒,又猛的一脚踢到门上,恨恨道:“以前我的那些好心,都是喂了狗。”   抱琴从外面回来时带回来了许多东西,这个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再有就是,她招赘涂良,是个会打猎的,家中平时吃喝都不错,经常会有肉吃。对于上门来的孩子,抱琴也大方,他们家之所以经常有那么多孩子,跟她平时愿意给这些孩子东西吃有很大关系。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多,但是小孩子对这些却没有抵抗力。比如这会儿出锅的点心,她也愿意给几个孩子一人一块这样,为的就是他们和嫣儿一起玩儿。万万没想到他们刘家的人居然会背着她议论这些,还落入嫣儿的耳朵中。   抱琴垂着头,沉思几息,突然道,“采萱,你陪我一起去村里好不好?”   张采萱讶异,问道,“你去村里做什么?”   她担忧地看看她的肚子,劝道,“你现在情形不同,可不能闹事,要不然很容易吃亏的,也别生气,气着了身子不好。”   这些话如果抱琴真的跑去质问,刘家指定是不会认的,就算是认了,也肯定会说是童言无忌,到得那时,还是抱琴小题大做,想要闹事。   抱琴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闻言缓和了些面色,道,“你放心,我才不会拿自己和孩子开玩笑。”   她抬眼看向刘家房子的方向,又道:“这一次,我再不让他们占一丝便宜了。我去村里,是找李大娘过来住在我家,那样我就谁也不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要12点了,会二合一,大家可以早点睡,明天起来看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 暴雨   张采萱闻言沉默了下,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这一次抱琴独自带着嫣儿临产,要说没打着让刘家帮忙的心思谁也不相信。毕竟他们家离得最近, 抱琴这边如果大声叫,刘家是能听得到的。   “采萱,我去村里有点累,你陪我去好不好?”抱琴再次道。   张采萱倒不会拒绝,道:“虽说你不相信刘家, 但在那李大娘,其实和你也不太熟啊。”   抱琴摇头,“刘家这样,往后我不打算和他们来往了,至于李大娘, 在我看来应该是个好人。当初我生下嫣儿,她知道我和我娘生疏,还特意上门来指点过我和涂良几次。”   张采萱也想起来,当初她刚刚生下骄阳,李大娘也是再三嘱咐,如果有不懂的就去找她。当然了,也不白找的,都要付银子的, “但是她很可能是为了赚你们银子。”   抱琴舒缓一笑,“为了银子最好,我如今, 最怕欠人人情。”   她都这么说了,张采萱当然要陪她走一趟了,不过……外头这会儿刮起了大风,天色也黑沉沉的,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   再说,村里离村西还有段距离,这个时候她们两人去,怕是要被困在村里,很可能还会被大雨淋到。   张采萱看了看天色,“这种天气,我得先回去,那明天去?”   抱琴含笑点头,又拿了篮子给她装了一盘点心,才送她出门。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路上尘土飞扬,张采萱走在路上几次忍不住咳嗽,不过好在他们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老大夫家的院子门口,骄阳还在里面呢。张采萱再急着回家也要去带了他一起。   这种天气,虽然眼看着很快就会下大雨,但是应该来得及回家的。张采萱进门后就唤骄阳,他那边应了声,身子却并没有动弹,她走近一看,就看到满满的一页纸满是规整的字迹,骄阳如今,越发写得好了。   母子两人出门,飞快回家,张采萱尤其注意脚下,很快就进了院子。   刚刚踏进院子门,地上已经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晕开,由于先前太干。雨水落下,很快就没入地里,看不到痕迹了。   张采萱牵着骄阳进屋,外头的雨势渐渐地加大,房顶上都能听得到雨滴的声音,真的很大。   骄阳的小脸上紧紧绷着,看向张采萱,“娘,你没事。”   张采萱失笑,“我怎么会有事?”   母子两人就着雨声做了饭菜吃,外头下雨,今天黑得尤其早,往常还还没落山的时辰,今天外头就已经全黑了。天空黑沉沉压下,一看就知今天夜里还会有大雨。   下不下雨的,对张采萱来说不太重要,吃过饭后,她给骄阳烧水洗漱。骄阳如今已不要她帮忙了,张采萱有时候不放心,会让陈满树帮忙。   不过今天这么大的雨,还是算了。   整夜张采萱都睡得不安稳,雨声太大,吵得她耳朵嗡嗡响,以前她不是这样敏感的人。   夜里睡不着,早上就起的有点晚。不过,这早晚说起来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外头的雨势一直没减。起来除了做饭吃,也没别的活干。   吃过早饭,雨势还是那么大,张采萱是不打算出门了,骄阳也自觉开始在桌上练字。   昨天闷热得不行,夜里下雨之后,今天似乎凉快了些。张采萱的屋檐下没有桌子,骄阳也不要她搬,只在屋子里写。但是外头天气不好,光线也不好,别说屋子里面,就是外头,也没多透亮。   张采萱当然不愿意让骄阳在这样的环境下写字,熬坏了眼睛可不好。再说了,反正她也要做针线。   于是,张采萱干脆点了烛火,好歹亮堂一些。   如今她已经不管后院的兔子,全部交由大丫负责,不过刚刚生下来的小兔子还是她自己精心呵护。做针线的期间,大丫过来去后院喂兔子,这么近的距离,只在院子里跑过,她也带上了斗笠。   张采萱做一会儿就会歇歇眼睛,偶然抬眼看到外头的雨势和落在地上汇成了水流的雨水,有些发愁,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要下多久,要是涝了就麻烦了。   还有就是,这么大的雨,抱琴那边如果发动,这么冒雨跑去村里,只怕谁也不愿意。而且这样的天气,她根本不能过去看她,也不知道她那边如何了。   不过再担忧,张采萱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雨势那么大,她是不打算去找抱琴的。   大雨足足下了三天,雨势才渐小,虽然可以出门,但是外头地上泥泞,走在上面很溜,一不留神就会摔跤。   她干脆让陈满树去看看抱琴,如果有需要的话,让陈满树去将李大娘接过来。李大娘这个人,只要给足了银子,应该会愿意的。   陈满树很听她的话,闻言戴上蓑衣斗笠跑了一趟,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姐姐,我请了李大娘过去住,她已经带着包袱去了。我送她进门才回来的。”   张采萱看到他裤子底下还在流水,忙道,“你赶紧回去洗漱换衣,可不能着凉。”   既然李大娘到了,张采萱也安心了,就算是谁也不去抱琴家中,抱琴的孩子也不会有事了。   当然,如果事情恶劣到李大娘都搞不定,那也没办法了。   往年的七月本该是准备着秋收的季节。但是今年,格外不同,这样的天气里,地里的收成应该会有所影响,因六七月这段时间对于秋收的影响尤其大,上个月天天暴晒,似乎太热了点,这个月又天天下雨……   张采萱虽然没去村里也没看到村里人,不过她想想也知道,如今村里人应该大部分都在担忧今年的收成了。   雨一直下,她不知道抱琴那边情形如何了,只在雨势小些的时候让陈满树跑去问问。   七月初三,抱琴生下来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得了消息的张采萱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平安生了,最难的那关算是过了。   李大娘并没有回去,被抱琴留了下来照顾她。如今的风俗是,坐月子期间,一点冷水都不能碰,也不能喝凉水,必须得是温热的。洗漱都只能用热水冷却过后的温水。抱琴家中只有一个人,张采萱不知道她原先的打算是什么,反正她留下了李大娘,包吃住,一个月还给她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不算多,如今银子的购买力不强,不过那包吃就很厉害了。   无论如何,抱琴有了人照顾。张采萱这边也不担忧了,其实李大娘见得多了,比谁都懂得怎么照顾一个坐月子的妇人。   雨一直下到了七月中旬末,眼看着就要到秦肃凛他们再次回来的日子,天上的雨却一直没停,那天就跟被捅漏了一般,一直往下漏水。且雨势极大。   这样的情形,村里人天天盼着雨势停下,如果再不停,今年的秋收怕是没有什么收成了。   还有就是……税粮。   前两年的税粮虽然多,但是村里人咬咬牙还是能够凑起来的,哪怕全部粮食交了,心里也根本不急。毕竟有暖房贴补一二,总不至于饿死人的。   但是今年不同,连日的大雨,好些排水做得不好的人家,暖房已经进了水,好些人暖房中的粮食也被淹了。   这个就不太美妙了。   税粮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沉沉压在众人头上。如果交不上,可是要罚粮一成的。   到了秦肃凛他们该回来的日子,张采萱没能去村口等,当然了,肯定是有人去的。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可能也有人去。   张采萱虽然没去村口,但是她一直走到大门口处往外头看,真心很希望秦肃凛能回来。   但是让她失望了,从早上等到晚上,村西一架马车都没能过来。也就是说,这一次他们没能回来。   张采萱有点希望秦肃凛回来,毕竟一个月没看到了,她还是希望能看看他。但是她又希望他别回来,下了这么久的雨,外头的路上肯定不好走,这也罢了,就怕路旁的山上滑坡,那个可是要命的。   还是别回来的好!只是,抱琴可能要失望了。还有,她孩子的满月,大概是办不成了。   他们虽然没回来,其实村里人也不甚担忧,毕竟外头这么大的雨,要是真回来了才是奇怪。等到下个月,肯定就能回来了。   一整个七月,几乎都在大雨中度过,村里人已经渐渐地从希望到期盼再到绝望。绝望中又生出一丝期盼。   期盼着今年朝廷减免税粮,要不然……村里人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八月初,已经开始冒雨秋收,因为地里好多的穗子上已经开始发芽了,这种粮食,拿来交税肯定是不行了。不过,可以留着自己吃,再不去收回来可能都要烂在地里了。   张采萱没管这么多,主要是她地实在少,倒是对面的陈满树夫妻特意过来找了她。   大丫和张采萱相处颇多,有时候两人还会在一起做针线,时日久了,她面对张采萱也渐渐地自然起来。“东家,后面地里的穗子我让满树看过了,好像也开始发芽了,我们要不要收回来?”   张采萱余光打量她浑身上下,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对于粮食,语气里还满是可惜。他们愿意干活儿,张采萱这个东家只有更高兴的。“那你们就去收,趁着雨势小的时候,雨大的时候还是别去了。”   大丫应了,披上蓑衣去了。   当天下午,两人就拎着刀去了后面。割回来的麦穗全部堆到了对面的炕上,底下已经烧了火,麦子应该不会再发芽也不会烂了。   张采萱没事的时候往外看,经常都能看到村里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来去匆匆的人。显然都是在准备秋收或者正在秋收。   因为怕有人雨天找她,张采萱特意拿了瓦片,让陈满树帮忙搭了一下院子里,看起来似乎是搭了一个棚。她能从屋檐下走到大门口不被雨淋湿,而且地上也是干的,就是简陋得很。不过张采萱已经很满意了。   最近下雨,骄阳不太去老大夫家,一个月之内只去了两三次,每天下雨,有时候雨势停了,骄阳这边时间上又不行。总找不到合适的时候,张采萱也不强求,本身骄阳年纪小,学字没那么着急,再有就是,骄阳自己挺自觉,哪怕没有老大夫督促,他也自觉每天练字一个时辰。   村里人冒着大雨秋收,越是看粮食越是绝望。   八月了,抱琴满月,不见涂良他们有回来的迹象。抱琴也没办法递消息给他们,孩子的满月,大概也就这样了。张采萱都没去,李大娘还特意过来找她去来着,说是抱琴的意思,不过也没强求,不能去就算了。   张采萱当然是不去的,下了这么久的雨,路上真的是深一脚浅一脚,比雪天还难走,雪地一般不会滑,如今的路上就不一样了,如果真要是不小心,摔跤能滑出去老远。   八月中旬,雨势渐小。村里人却并没有觉得舒心,眼看着就要到九月。等到了九月初,朝廷收税粮的公文就会到了。到那时候,如果朝廷没看在这一个多月大雨的份上,减免税粮,那村里人罚粮食肯定的了。   以前。哪家不够还能去邻居家借借,但是现在哪家都不够,上哪里去借。人家都自身难保。   八月下旬。秦肃凛他们还是没看到有人回来。不过现在路上不好走,不回来也是正常的。只是抱琴……村里人知道抱琴的,都觉得朝廷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过也有人说抱琴自己作,她自己爹娘都早已去找过她,表示愿意照顾她月子,但都被她赶了回来。   虽然有人觉得他不对,但也没多少人愿意议论。最近村里人压力太大。   张采萱没压力,因为他们家本来也只需要交一百斤粮食,家中的存粮都不止这么多,只是今年那些带芽的收回来应该不太好吃。   八月下旬,雨势已经小了,村里人来往是没那么难了。张采萱最近根本不出门,就算在家走路都很小心,就怕摔跤。   当听到有敲门声的时,张采萱慢慢的走过去开了。看到是李氏,她颇为诧异,她的旁边还有含笑站着的李香香。   张采萱直接问道,“大伯母,有事?”   李氏似乎有些尴尬,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想要进门的意思明显。   这会儿天上还在下雨,如果她们真有事,张采萱也不好让她们冒雨说话,于是微微侧身让两人进门。   李氏也不废话,“采萱,今天我来,是找你借粮食的。”   张采萱笑看着她,“大伯母,你怎么会觉得我还有存粮?”   李氏沉默了下,“采萱,以前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但是血缘关系无法磨灭。这一次我们家是真遇上难事了,不让我来找你,觉得我们家已经很对不起你,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但是我觉得,你不会看着我们一家被罚粮的。你能不能借我们一些,先把税娘交上,以后再慢慢还你,你知道的,我们家说话算话,以前也欠过你银子,都一分不少的全部还给你了。”   张采萱听得想笑,合着李氏还觉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为何她会觉得以前的银子还上,她就一定会借。   “香香呢,你来做什么?”张采萱不想和李氏纠缠。   李香香看了看李氏,垂着头不说话了。   李氏接过话头,“是这样,如果你们家有的多,能不能借一些给香香?”   张采萱笑了,“抱歉,大伯母,我们家连你想借的都没有,更别提香香了。”   李氏显然是不相信她这番话的,有些不满,“你都不知道我想要多少,就知道没有吗?”   “因为我家中本来就没有多少了啊!”张采萱摊手。   李氏有些不甘心,看了看一旁的李香香,语气放软,“采萱啊,这一回你可真得帮帮你大哥他们。当初是我和你大伯对不住你,不关他的事,你回家这几年,他们也帮了你不少忙,看在这点情分上也不能借吗?”   张采萱再次强调,“大伯母,不是我不借,是我没有。”   其实不只是李氏上门,今年外头这样的情景。张采萱根本就没打算往外借粮,要知道这个口子一开,就刹不住了。她哪里有那么多粮食给整个青山村的人交税粮?   不过,李氏这种时候还不忘带上李香香,可见她是真的疼爱了。   李氏又哀求了几句,张采萱一口咬定没有。   其实李氏如果真为她着想,是不应该带着你香香一起来的。打个比方说,张采萱愿意借粮给他们家,李氏完全可以悄摸摸搬回家去,但是她带上李香香,李香香如今还有夫家,到时候人家知道张采萱有粮食,她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事实上,张采萱家中确实有粮食,但是没有村里人交税粮的几千斤,几百斤还差不多。能顶什么用?   李氏上门没有借到粮食,村里人好多都看在眼中,也没有人再上门来。正正和了张采萱的心意。   越是临到衙差到来的日子,村里人反而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前些日子的人心惶惶,似乎是大家都交不上之后也没有人在为那发愁了。都说法不责众,大家都交不上。看他怎么办?   再说,村里人还隐隐期待着,朝廷减免税粮呢。   一般情形下,今年这样的收成算是惨淡了。如果没有暖房的话,一家人还会饿肚子,朝廷那边应该有动作才对。   比如……税粮减半。   九月,雨势收了,路上的泥泞阴干两天后,已经差不多快要恢复了。   衙差却按时到了,也和往年带来了公文,村里好多人都去看了。   婉生也来找张采萱一起去,她本不打算去的,但是婉生又想去,她也好多天没有出过门。去走走也好,主要是骄阳也好多天不出门了,对他不好。   她们到的时候,衙差已经在递公文给村长,张采萱又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听到周围的议论,她也隐隐明白了。   今的税粮,和往年一样多。除开张采萱她们这样有人被征兵的,其他的全部都按去年的税粮算,方才衙差还念了一下公文上的内容,所有人都听到了。   张采萱她们两人走近,就听到村长问道,“小将军,如果交不上,会怎样?”   衙差摇头,“不知,我们只是负责送,你们听着照办就是了。”   村长面色不太好看,以前别说衙差,就是真正的官兵来,对他也会稍微客气一二。但是今天来的这些人,一个熟面孔都没有。而且对他,一点都没客气。   众人方才已经听过一遍衙差念出的公文,听见村长的问话后,才猛然发现,这一次的公文上没有写,如果交不上会怎样。   众人的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希望。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如果有天灾,朝廷那边多少会减免一些,比如前几年就只收三成税粮。   如果只是三成,村里人咬咬牙还是能挤出来的。不过,这些都是靠着暖房才种出来的粮食,算是家中最后一点压箱底了。   也有人并不这么乐观,没说结果不代表就是想要减免,很可能是那结果他们承受不住。   以前还说一成罚粮,那是因为他们能够拿得出。这一次不说,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拿不出来。   衙差公事公办,说完就走。留下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的众人。   半晌,村长才从已经重新关上门的门板上回神,叹口气道:“大家还是回去找粮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十点,大家晚安,一会儿改错别字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抵粮   方才那些衙差面容肃穆, 村里人不敢和他们说话,不过此时村长这话一出, 众人顿时就有些怒,“我们上哪里找粮食去?”   此话一出, 纷纷附和。   “……家中只有前几天收回来的那个,但如果照往年, 那样的是不收的。”   “村长, 那种收吗?我们只有那种,而且根本凑不齐。”   村长面色很不好看,闻言摇头, “那种铁定是不行的,就算是交上来了,他们不要的话。也是白费力气。到时候还回去又是一场麻烦。”   这也是实话。往年收税粮, 别说发芽, 就是壳多了都不成,不够干也是不行的。   已经有人急哭了,“但是我们真没有。”   “一半都交不上。”   村长眼神落到锦娘还有张采萱她们身上,意有所指道:“能够交上来的,先交了。也不知道今年的处罚是什么。”   如果说今年村里还能交上的,应该就是张采萱和锦娘了,可能还要加上一个抱琴。当然了,顾家和齐家还有杨璇儿不用说,肯定都能交上的。   除开这些,虎妞和她娘应该也能, 其他的……张采萱环顾一圈,基本上的人都面带苦意,眉心紧皱,显然愁得不行。   事实上,村里好多人一年都吃不了几百斤粮食,不是他们够吃,而是如果粮食少了,他们就只往青菜汤里加一点粮食,大部分的青菜和少部分的粮食和着煮到一起,饱肚子没问题。而且这样一来,是很省粮食的,一个家如果有七八口人,一天一斤粮食足够了。   但是如果吃馒头,再拿三四斤都不一定够。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村长背着手沉默听着,“大家能交多少先交上来,我总觉得这一次的处罚不会轻。”   村长的话,还是有好多人相信的,闻言都议论着往家走了,而那边村长已经在招呼人去抬称过来了。   张采萱也觉得村长的话有道理,毕竟如今外头匪患四起,日子也不好过,朝廷那边巴不得多收税粮,又怎么会主动减免?   她和婉生一起回家,路上遇到的人都来去匆匆,也有人和她打过招呼后欲言又止,不过到底没说出口。   张采萱当然不会主动借粮食,如果她豪富,整个村全部的税粮她一个人能交上,那她也愿意出借。但是她也只能够温饱而已。前几年她存下的粮食,到现在基本上都吃得差不多了,如今家中吃的粮食,都是秦肃凛后来拿兔子和木耳还有竹笋换回来的。自己吃足够,但若是要接济人,三五个可以,多了就……如今的情形,接济谁都不好。   婉生家中只有一点点荒地,只交几十斤就好了,有老大夫在,他们家还是很轻易的就能交上了。   回到家中,张采萱并不着急往村口去交粮食,等到了最后一天,顾家和齐家他们这些能交上的全部都交上了,才让陈满树扛着粮食去交了。   九月的天气,阳光明媚,但是风拂过时,也会带来一股寒意。   这一次衙差给出的筹备粮食的时间和往年一样,也是三天。   张采萱有些担忧交不上税粮的结果,因为这样对她来说也算是息息相关。到了衙差来运粮食的那天,她到村口时,时辰已经不早,骄阳没有来,被她放在了老大夫处。   抱琴已经满月,头上包着布巾,身形因为刚刚生过孩子,还有些丰腴,眉眼也憔悴了些,显然一个人带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至于李大娘,满月过后抱琴就让她回家了。   他们家的粮食,还是昨天抱琴过来找张采萱让陈满树帮忙搬过来交上的。   太阳越升越高,张采萱转眼看向那堆较去年少了大半的粮食,可能只有往年的两成,实在是太少了。   似乎被周围众人的气氛感染了,张采萱也担忧起来。   日头还未到正中,有官兵走了过来,还未开门,众人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官兵和普通人的脚步声不同,众人面面相觑,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大门口打开,官兵开道,后头跟着衙差,扫一眼那堆粮食。这一次来的官兵尤其多。村长先是被这阵容惊了下,以前那么多粮食,也没看到有这么多的官兵到来啊。反应过来之后,面上就带上了笑,迎上前去,“小将军,今年七月八月下了那么久的雨,地里的粮食全部都发了芽,这发芽的粮食我们都不敢往上交,所以……”   为首的衙差和官兵低声议论了几句,抬手止住村长求情的话,扬声道:“昨天上头有公文下来,今年凡是交不上税粮的,家中可以出丁免税,出一个人免一半。两个人全免。”   张采萱有些惊讶,又觉得不奇怪。秦肃凛他们军营里都还可以征兵,只是许多人不愿意而已。   村长眼前一黑,因为他们家也没交够。   底下人议论纷纷,反应过来后赶紧求情,“再让我们凑凑,如果不行……”   好多人都在求情,想要他们宽限几天。那些官兵和衙差始终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众人哀求。   张采萱没说话,边上抱琴也沉默着,半晌,才听到她低低道:“采萱,活着好难。”   张采萱深以为然。   这一次村里人全部交够的人大概只有一成,如今知道了后果,挤挤凑凑,大概有三成的人能交上,剩下的……大概只能出人了。   眼看着那边衙差和官兵打开门走出去,抱琴拉了她一把,“我们先走。”   张采萱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她们不借粮食,村里人不知道后果,再有反正大家都交不上,交不上也不要紧……法不责众的想法什么时候都有。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但是如今知道了后果,众人都会想办法交上,现在被征兵,跟去死有什么区别?   为了活命,难保村里人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最起码,跟她们借粮食是肯定的。   两人趁着周围的人还在议论的时候,悄悄出了人群,飞快越过村子往村西去了。   张采萱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抱琴家中,抱琴的孩子自从生下来,她还没有仔细看过呢。   软软小小的一团,肌肤有点红,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张采萱和抱琴心里都清楚,哪怕她们跑回来了,村里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事关生死,上门来借粮食肯定是有的。   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想到会那么快。   两人正在屋子里说话呢,大门口就有敲门声传来,有方才村口发生的事情在,都隐隐猜测到来人是做什么的。   抱琴低声道,“别出声,假装不在家。”   张采萱轻轻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了,悠然要出门了,唉,头突。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借粮   两人没有出声, 更没有让外人进来的意思。   她们想得好,但是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甘心?   敲门声响了半晌, 外面的人似乎也没了耐心,“抱琴, 开门,我是娘。”   听到声音, 抱琴摇头, 张采萱明白,她这是还不打算出声的意思。   如果只是普通邻居,抱琴不开门, 很可能外头的人就这么放弃了,但是现在外头是她娘。张采萱也见过她娘几次对她的纠缠的,几乎是需要她的时候就想起她来了。还每次都一副抱琴应当全心全意帮忙的模样, 理直气壮得不得了。   她娘在外头哭, 呜呜的声音听得人难受,“抱琴,我知道你在家中,外头的事情我不相信那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不能这么狠心,你弟弟可等着你拉拔呢。你作为长姐,合该照顾一二,他还没成亲,也没留下我们张家的子嗣,可不能被征兵啊……”   她一直在外头数落, 抱琴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张采萱低道劝道,“别生气,有些人天生就偏心。”抱琴就是那个应该被牺牲的。   而外头她娘还在哭,“你今天要是不开门,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张采萱面色微变,这可不好,就怕有人跟着闹起来。最后抱琴不拿粮食,人家会说她凉薄,要是拿了,知道的人多了,那些人问抱琴借,她拿还是不拿?   抱琴唰得起身,轻柔将怀中睡熟的孩子递给张采萱,“采萱,帮我抱着。”   张采萱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别闹大了。”   抱琴点头,“我有分寸。”   张采萱站在屋檐下,看着抱琴缓步过去开门,她娘瞬间就挤了进来,一把抓住抱琴袖子,“抱琴,你可真得救救你弟弟。”   抱琴扫一眼她揪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尖已经泛白,显然是用了力气的。“娘,我先关门。”   她淡淡一句话,她娘赶紧松开了手。   抱琴关上门,走回屋檐下的椅子旁,回身淡然看着她娘。   她娘满是欢喜,抱琴让她进门,意味着此事应该会有转机。“抱琴,娘知道你是个好的,从来舍不得我和你爹饿肚子,这几年你帮我们的我都知道,这一回真的得再……”   抱琴打断她,浅然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讽刺,“娘,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们交税粮?”   她娘一愣,“你是我生下来的,总不能看着你弟弟就这么被抓走,你也不忍心是不是?”   抱琴立时接话,“我忍心。”   她娘再次愣住,突然发现今日抱琴的神情很平淡,以前她每次求上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神情,她对不住这个女儿,她都知道。但是抱琴是个心软的,从来不会看着他们一家人饿肚子,要的……大概是想要他们求她罢?   想到这里,她娘微微侧头,刚好看得到她的眼泪划过鼻尖,语气低且缓,一字一句道,“抱琴,我求你了。”声音暗哑,仿佛伤心得说不出话一般。   抱琴见她这番作态,面上讽刺的笑意更浓了,是谁说农家妇人没有心机的?面前这位,可不逊于那些大户人家后院中身经百战的女人。   “娘,你说的没错,我不会看着你们饿死。”   她娘眼睛一亮。不待她说话,抱琴摊手,“但是被征兵不代表一定会死,涂良去了那么久不都没事?”   她又想起什么,笑着道,“娘,当初你跟我说过,涂良说不准攒了军功往后给我个小将军夫人做做。借你吉言。我觉得弟弟不用去,爹还年轻,只要他去,说不准还能给你也捞给将军夫人做做呢!”   不理会她娘面上如遭雷击的面色大变的神情,抱琴接着笑道,“刚好嘛,你说弟弟还小,还未成亲,也没能给张家留后,如今岂不是正好,反正爹已经给张家留了后……”   “混账。”她娘终于反应过来抱琴这番冷嘲热讽,震惊过后就是震怒,怒斥道:“天底下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吗?居然还想送你爹去死……”   “娘说笑了。”抱琴声音微高,打断她娘的话,“让爹去,怎么就是送他去死?那叫为国效力,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再说了,涂良去了大半年,还不是一点事没有,也不见你询问过一句。”   她娘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道,“抱琴,你真不打算帮忙?”   抱琴不说话,神情淡然,显然是不肯帮忙了。   她娘见状,试探着道,“你说,我要是去村子里面闹……”   张采萱皱起眉来,忍不住道,“大婶,现在日子艰难,抱琴家中是真没有粮食,村里不知情的外人逼她也就罢了,怎么还是你率先带头闹起来?”   “我不想闹。”她粗暴的打断张采萱的话,“我不过是让她帮忙而已,外人都可以,我是她娘,她不能不帮我。”   抱琴进了厨房,很快出来,手中拎着一把刀,拉了一把张采萱,将她拉到身后,挡住她和孩子的身形,冷笑道:“你别逼我,逼急了我,我可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她娘看到泛着寒意的刀锋正正对着她的眼睛,脚下往后退了一小步,“抱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初你小时候那么软乎,你在外头到底学了些什么回来?”   “求生存呗!”抱琴语气轻飘飘的。“我是个丫鬟,不狠就没有饭吃,不狠最脏最累的活就是我的,不狠冬日里连热水都没有。”   她娘面色一变再变,渐渐地恼怒起来,“你全部怪到我们身上,我何尝想要送你走?当初你刚刚生下来,我和你爹也是很高兴的……”   “但也抵不过你们老张家的根是不是?”抱琴冷笑着打断她。纠缠这么半天,抱琴已经很不耐烦了,她娘这边哭得歇斯底里,隔壁的刘家说不准都听到动静了。   这一次村里人肯定好多人想要借粮,但是她和张采萱都不能随意开这个头。应该说,是谁都不能借,要不然,事关生死,那些人岂会善罢甘休。   但如果抱琴想要接济她娘,可以趁夜偷偷将粮食搬走,而不是这样闹得人尽皆知。她娘这么跑来大闹的时候,其实就没有给抱琴留后路。大概还是想要一些村里人的舆论逼她就犯。   闻言,她娘一愣,随即眼泪滚滚落下,“你果然还是怪我的,但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当下都是这样,不行了就卖女儿,还没有哪家卖儿子的,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对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抱琴摆摆手,“别扯这些了,我不会借的。说什么都没用。”   她娘眼看着事情不成,哪里能甘心,转而看到一旁的张采萱,质问道:“是不是你撺掇着抱琴不和我们亲近的?”   张采萱正抱着孩子哄呢,方才两人声音太大,将孩子都吵醒了,好在孩子还小,不会哭得太厉害,正不舒服哼哼呢,就听到抱琴娘的这番指控。   她才不怕她呢,当下就冷笑道,“我怎么撺掇?说你重男轻女为求生存卖掉亲女?如今又不要脸的贴上来吸血?想要抱琴一再照顾你们?”   抱琴见她娘将怒火转移到张采萱身上,本来还勉强压着烦躁和她周旋呢,这一次彻底惹怒了了她了。   抱琴不待她娘说话,直接道:“走,往后别再来了。要粮食没有,要命一条。”   说完,拎着刀就冲上去了。   她娘只是想要借粮食,可不敢碰那锋利的刀,“你这个没良心的,如此薄情寡义,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生下来也该把你掐死。”   这些话出来,抱琴听到后脚下加快,几下就将她赶出门去,“滚!别再来了。”   眼看着她娘犹自不甘心的走远,张采萱皱皱眉,“抱琴,她要是还来怎么办?”   抱琴冷哼一声,“我去后院把狗牵出来,再有人上门借粮,我就放狗!”   张采萱无奈地笑了笑,“你夜里关好门,小心些。村里如今可能也要不太平了。”   为了不被征兵,村里人应该会做出些平时不愿意做的事。   她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过午,把孩子递回去,道:“我也回家了,骄阳那边应该差不多了。”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嘱咐道,“对了,最近你还是少出门,嫣儿在几日先别去学认字。”   抱琴点头,“你也小心,骄阳去老大夫家中的时候,你还是送送,别图省事。”   两人互相嘱咐,说到后来,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对视一眼后,都有些无奈。   张采萱起身回家,她肚子已经微突,很明显有孕,她走得慢且稳。   抱琴家离杨璇儿家中间有点距离,都是杨璇儿的地。刚走不远,就看到抱琴的娘站在路旁捂着脸哭。   说真的,张采萱有点憷她。   主要是她如今有孕,可经不起磕碰,抱琴娘似乎很激动,就怕她一个控制不住冲上来。这么想着,张采萱微微侧身,避着她的意思明显。   抱琴娘显然已经注意到她了,“采萱,你也觉得我对不起抱琴是不是?你们两人的命运有些相似,都是被家人卖掉的。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但凡是有一点办法,我又何必……”   她话未说完,已经呜呜哭了起来。   路旁就是杨璇儿的地,如今已经秋收,里面满是杂草和麦桩,张采萱直接走进地里,避着抱琴娘慢慢的往前走,根本不理她。   她似乎也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见张采萱如此,只看了看,又重新低下头开始哭。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哭声,张采萱不管这么多,根本没打算去劝。直接去了老大夫家中,准备接骄阳回家做饭吃。   老大夫有些担忧,“采萱,方才你大伯母跑到我们这边来找你。”   张采萱皱皱眉,并不觉得意外,方才她之所以直接去抱琴家,就是为了躲李氏。借粮食给他们家是肯定不可能的,躲开也主要是不想和她再纠缠了。   “我知道了。”张采萱牵着骄阳,对上老大夫担忧的眼神,宽慰道:“我有分寸。”   老大夫叹口气,“你夜里不要睡得太沉了,还是得小心些的。”   张采萱默了下,道“我明白。”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张采萱也知道老大夫说的话是对的,难保不会有人趁夜摸进门,偷也好抢也罢,都是有可能的。   骄阳听得半懂不懂,出了老大夫家门,他低声问道,“娘,夜里会有人偷偷进门吗?”   张采萱捏了捏他的手,“很可能。不过你别怕,今晚上跟娘睡一个屋。”   骄阳点头。   回到家的张采萱将小白小黑身上的绳子解开,以前偶尔婉生她们会过来,看到小白小黑会害怕,张采萱就随便栓了下,如今可不好再绑着了。   吃过饭后,骄阳去睡午觉,她又去了对面的院子。彼时陈满树和大丫正在吃饭,看到她进门,忙起身道:“东家,可是有事?”   张采萱点头,道:“这几天夜里,满树能不能去睡大门后面?”   大门后面?是围着两个院子的外头那个大门,中间被张采萱他们盖了瓦,多加点被子的话,冷倒是不会冷,只是简陋了点。也没有合适的床。   陈满树先是愣住,和大丫对视一眼后点头道,“可。”   他答应得爽快,张采萱心里安定了点,笑着道:“等这些日子过了,你们的契书可再去续一年。”   闻言,大丫和陈满树面色一喜,“多谢东家。”   张采萱摆摆手,“如今村里的情形你们也知道,说实话,我家中的粮食也不多了,可能只够我们三个人吃,如果借出去,我很可能就请不起长工了。”   陈满树闻言,有些着急,“东家,如今村里不是一点粮食就够的,那就是个无底洞,您可不能借   ……您还有孩子呢。”   张采萱笑着点头,“我不会借的。就是怕有的人想要强借……”   她未尽之意明显,陈满树立时道,“我会拦住他们。”   闻言,张采满意了。   她故意说粮食只够三个人吃,陈满树不想饿肚子,自然就会帮着她拒绝外头的那些人了。   三人还在说话,外头又有敲门声传来,三人对视一眼,陈满树道:“我去问 ,就说您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张采萱点头。   外头来的,是全信媳妇,不用说就是来借粮食的。   陈满树很快就打发了她。   等外面的人离开了,张采萱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们吃。”   出门时注意到大丫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张采萱没理会,直接出了门。   大丫想要说什么?   不过就是借粮食的那些事罢了。村里哪怕把装粮食的缸收拾干净,也好多人都交不上的。这其中,应该要包括大丫一家。   张采萱回了家,有些困倦,干脆去睡了一会儿,期间敲门声响起无数次,都被对面的陈满树拦出去了。   这一次衙差给出的时间是三天,三天后,自觉交上粮食,如果不够的,就自己把包袱收拾好,到时候直接跟他们离开。   第一天就这么忙忙乱乱的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张采萱刚醒,就听到村里那边传来吵闹声,仔细听了下,吵架的还不是一家人,好几户人家都在吵闹,还有哭闹的。仔细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各人都在想办法让家中别人去呢。   比如张全富一家,他们本来是分了家的,那年交税粮免丁的时候,他们家找了村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他们还没有分家。既然没分家,这一次税粮交不上,就得出人。   张采萱站在院子里,都隐隐听到小李氏和吴氏还有何氏的吵架的声音,谁也不相让。似乎声音大些,就能不去了一般。   她摇摇头,起身进厨房做饭。   昨夜她睡得其实不甚安稳,一晚上醒来好几次,都要看看一旁小床上的骄阳才能重新睡过去。   昨晚上骄阳真的跟她睡了,睡在以前的小床上,当初宽敞的小床如今骄阳躺在上面已经有些挤,不过张采萱还是要让他这几天将就一下。昨晚上骄阳应该也没睡好,翻来覆去好几次,可能是认床。   张采萱在厨房做饭,期间听到何氏和吴氏两人吵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不过她也没打算再躲,躲可能是躲不过去的。真要是要脸的人,在被陈满树告知她不在家的时候应该就知道她的态度,懂礼貌的人应该都不会再上门,如这种拒绝过一回还要上门的,就有点无赖了。根本就有强迫的意思。   果然,张采萱这边饭菜上桌,外头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她也没动弹,和骄阳两个人一起吃饭。很快,外面就传来何氏怒斥陈满树的声音,“我找你们家东家,你不过是个长工,我不找你,你别扯这么多,让我进去就完事了。 ”   张采萱三两口吃完了手中的馒头,看向对面担忧地看着她的骄阳,笑着柔声道:“骄阳,你好好吃饭,别出来,娘去让她们走。   骄阳乖巧点头。   张采萱出门,回身关上了自己家这边的院子门,隔绝了何氏想要往里面的视线。“二嫂,一大早的,你来做什么?”   这话有点不客气了。不过张采萱觉得,没必要跟她们客气。   如果李氏真的有心,就应该趁着夜色独自前来借粮食,大白天的来也罢了,还带着李香香……,这是一点没有替她着想的意思。   何氏看到她,不仅不觉得尴尬,还指着陈满树道,“采萱,你们家请这个长工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是你嫂子,他还拦着不让我们进来,哪里有这种道理?”   “是我让他拦的。”张采萱看了一眼陈满树,淡然道。   何氏不妨她这么直接,真的是表面上的情分都不愿意维持了。   边上的吴氏一直和张采萱关系较其他几个嫂子好些的,此时上前,笑着道,“采萱啊,我们家的粮食不够,你能不能……”   “不能。”张采萱直接打断,“我的刚好够吃,我眼看着就要生孩子了,可不能没有奶水。”   吴氏看了看她肚子,赞同道,“是的,有孕确实要吃些好的补补,只是这一次我们家不知道让谁去合适,你如果愿意借粮食,我真的真的感谢你。”   张采萱不管她说什么,只一句,“没有粮食。”   吴氏见状,转移话题问道,“那你说,你几个哥哥,哪个合适去?”   张采萱还没说话,何氏已经道,“采萱,不是我说,这怎么轮,也不应该是你二哥对不对?”   吴氏冷笑,“村里都是长房伺候爹娘终老,大哥肯定不去,那就是二哥了,他不去,难道还真轮到我们不成?说破大天也没有这种道理。”转而看向采萱,问道,“采萱,你说对不对?大哥照顾爹娘,刚好轮到二哥。怎么也轮不到你三哥是不是?”   张采萱被她们吵得头疼,他们家应该谁去,其实根本跟她没关系,“我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一家人商量最好。”   何氏点头,道:“是,我们是一家人商量,但是根本商量不出个结果,昨晚上就吵了一晚上了。今天我们来就是想要你评评理,你说谁去合适。”   “跟我没关系。”张采萱直接道。   何氏和吴氏两人对视一眼,吴氏不甘心道,“采萱啊,你说我们家要是能够交上粮食,不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嘛。实不相瞒,我们家已经凑出来五百斤了,就差三百多斤,你能不能……”   说了这么半天,目的还是想要张采萱借粮食。   张采萱还是那句话,“不能。”   “我家没有粮食,如果你们要盐或者糖,我还能匀一些出来,粮食是真没有。”   吴氏和何氏两人纠缠半晌,张采萱一口咬定没有,两人只能不甘心的放弃。   白天又有许多人过来敲门,张采萱一律不见,都让陈满树推脱说不在。其中包括村里许多妇人,有些张采萱根本不认识的都来了,看来这一次真的把他们逼急了,明知不可为,也还要来试试。一般人都不会如何氏两人那样纠缠,陈满树说张采萱不在,就已经很能表明她不愿意借粮食的决心了。   当天夜里,张采萱还是睡不安稳,外头的小白小黑一直在叫唤,还听到了陈满树时不时开门出去看的脚步声。   张采萱有嘱咐过他,夜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太久,大门如果打开,是不能离开他视线的,陈满树一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基本上张采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小白小黑闹了一夜,天亮了张采萱才沉沉睡去。等她醒来,外头已经没有了敲门声。   她去厨房做饭时,大丫急匆匆进来,“东家,顾家愿意借粮食出来。我想要去看看。”   张采萱闻言有些惊讶。   顾家除了一开始想要和村里人搞好关系,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家颇为低调,和村里人也来往不多。没想到他们这个时候愿意伸出援手。   惊讶过后,她失笑道,“那是好事啊。你看看去。”   大丫欢喜的跑走,张采萱继续做饭,馒头还没起锅呢,就看到大丫眼眶红红的回来了。   她脸上满是愤慨,“东家,顾家居然……”   大丫平日里很低调,话也不多,气成这样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   张采萱问道,“顾家怎么了?你慢慢说。”   大丫怒道,“他们家趁火打劫。借粮食契书上一百斤,实际却只有九十斤不说,必须得过年前还上,如果还不上,就要拿地和房子来抵。”   张采萱这一回真的惊讶,这不是“高利贷”嘛,问道,“村长让他这么做吗?”   “村长不让,不过顾公子出来说了。”   “说都是你情我愿,村长管不着。粮食没有白送的,只要交上合适的“谢礼”就能把粮食搬走。”   张采萱微微皱眉,顾家的粮食应该也没有几千斤,如果全部人都去借,也根本没办法。   大丫眼眶红红,道,“东家,我也去借了三百斤,我怕晚了,就没有了。”   张采萱赞同,“往后可能借都没地方借了。”   顾家愿意伸出援手,虽然代价大了点,也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去借。拿出来的三千斤粮食不过一个下午,就全部都没了。   有了这三千斤,村里一半的人都不用担忧被征兵了。说起来顾家还是做了好事来着。哪怕这么高的利,也得了好多人的感激。   当天夜里,张采萱家外头的小白小黑只偶尔叫唤几次,比作夜好太多了。可见在他们家外头徘徊的人应该少了一多半了。   张采萱心里暗暗松口气,天亮后衙差和官兵将这些人和税粮带走,应该能消停许久了。秦肃凛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回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天时地利的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了,早上悠然有事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回程   当天夜里, 顾家那边半夜了还有人在门口吵闹,声音大得张采萱这边都听得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人能拿出粮食来,这些人当然不想放弃。先前不是没有人想过去顾家求帮忙的,只是顾家平日里和村里人太过疏离,暂时还没有人去而已。   张采萱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家之所以拿出粮食,并不是主动,最先去的人是虎妞娘, 她主动提出愿意写契书,契书写一百斤, 只拿九十斤粮食,顾棋禀告过顾月景之后, 勉为其难才答应的。   虎妞娘是个好心的, 和她关系好的都得了消息, 于是,很快顾家门口就围了一大圈人。   不过, 顾家哪怕豪富, 最后也只拿了三千斤粮食出来而已。村里人再想要纠缠, 顾家就放了狗。那狗比张采萱家的小白还要威风,喂得油光水滑, 看起来身强体壮,不停嚎着看向外面的人,顾棋一双手几乎抓不住绳子。看那样子,似乎很想冲上来撕人。   面对这样的狗, 村里人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许多人认命的回去商量离开的人选,一整天都时不时传来各妇人咒骂还有大声求饶哭诉的声音,还有怒气冲冲斥责的长辈。   张采萱听了这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有顾家,往张采萱和抱琴身上打主意的人瞬间就少了许多,几乎可以说没了,她得以轻松一天。   到了第三天,张采萱去村口时还是没带骄阳,将他放在了老大夫家中,如果说村里还有人值得她信任的话,抱琴和老大夫应该算是最让她放心的。   村口一大早就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气氛沉闷,时不时就有妇人的低泣声传来,边上拎着包袱的男人面色也不太好看,还会嫉恨的扫一旁的兄弟妯娌。甚至还会暗暗怪上父母,对于老母亲的殷殷嘱咐不以为然,显然不只是怪,这是恨上了。   张采萱和抱琴站在角落处,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虽然有她们避而不见在前,但是现在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张采萱和抱琴家中不见得就有多少粮食,在借不出粮食的时候,避而不见是最好的办法了,算给大家都留了脸面了。   再说,此时众人正紧张呢,根本不会注意她们。   衙差到来的时辰和上一次差不多,还是一样严肃,待看到场上的那堆粮食比当初多时面色好了些,为首两人沉声道,“青山村村长何在?”   村长面色扭曲了一瞬,他们一进来他就迎了上去,不用表明身份,这些人应该都知道他是村长了。再说了,这些人分明就是三天前来的那些,不可能认不出他来,这会儿之所以再次询问,大概还是想要公事公办,一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   村长面色不好,但上前的动作不慢,微微躬身,语气毕恭毕敬,“小民在此,小将军有话尽管吩咐。”   那人看他一眼,语气淡然,“时辰不早,我们耽误不起,还得回去复命,你先将粮食称了装上马车,至于没有交上粮食的……”   他扫了一眼人群中拎着包袱,面色不好看的那些人,“你拿账本和我们带来的师爷对账,交够一半的出一人,一点没交的,出两人。如果家中没有男丁,则需要每月交上二十套壮年男子的衣衫。”   人群一阵骚动,先前可没有说这个,如大丫娘家还有杨璇儿那样的,一开始也没有告诉他们不交税粮的后果。   没想到简单粗暴的,每月二十套,根本得熬夜赶出了,还有,他们可没说布料谁出来着。不说布料了,也根本没空种地,只能恶性循环。交不上粮食之后就得做衣交上,做衣衫之后,根本没空种地,彻底的成了给将士做衣的妇人了。   张采萱仔细看了,其实这里面村长可操作的事情挺多,比如够不够粮食这个,都是村长说了算,他说哪家不够,然后拎着包袱出来一人,就算是了了这桩事情了。   也就是说,可以帮别人顶,只要村长不说,那些官兵似乎不管这个,他们只要粮食和征兵的数量对得上,就不管这么多了。   这一次虽然比以前对了对账和征兵一事,却并没有耽误多久,等到了午后,衙差和官兵就押送着税粮,在村里妇人呜呜的哭声中离开了青山村。   他们走了,场上的人却一点没动。   交不上粮食被征了兵的,无论先前家中怎么吵,如今人已经去了,只剩下了伤感。   而交上了粮食的……   此时担忧的就是家中人的肚子,大半的人还担心顾家那边的债务,年前这段时间如果还不上粮食,到时候就要拿地和房子来抵债了。   相比那些出了人的,他们只伤心几天,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留下的这些才是钝刀子割肉,不说别的,光是压力就能让人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大概还算是张采萱和抱琴,还有锦娘。   说真的,上一次秦肃凛他们被抓,家中只留下妇人没有人帮衬的人家,就只有她们三家。仔细计较起来,她们三家在村里都算富裕的。这一次上门借粮食的不是没有,但她们谁也没松口。   锦娘在那些人离开时就带着孩子偷偷离开了,张采萱和抱琴也差不多,算是最先离开的一波。抱琴抱着孩子和张采萱一起回村西去,低声商量着最近还是少出门,秦肃凛他们九月这个月应该会回来,毕竟最近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地上的泥泞都干了好多,等到了九月二十几他们该回来的日子,只要不再下雨,那时候应该更好走才对。   路过张全富家门口时,门里突然冲出来了何氏,张牙舞爪的冲到张采萱面前,她本就警觉,捂着肚子后退几步,看向面前面容狰狞的妇人,“二嫂,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有孕,你走路看清楚一些。”   何氏满眼通红,头发凌乱,“你满意了?你报复我们对不对?卖掉你的根本不是我,也不是你二哥,你为何要害他?”   张采萱皱起眉,“二嫂,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过人还是要讲道理的,这些事情说到底,根本不关我事。”   张采萱才不管她疯不疯,该有的立场得有,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不能让她们觉得自己欠了她们。她好好的待在家中,为了避开她们甚至都不出门了,没道理这些事情还要怪到她身上来。   抱琴也觉得何氏的精神不对,退后几步,挡在张采萱面前,“二嫂,你是不是没睡好?回去歇歇,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说难听点,我和采萱,也是和你一样这么痛苦着过来的,过着过着就习惯了……”   何氏有些癫狂,“所以你们不平衡是不是?你们就想要我也和你们一样痛苦是不是?采萱,你自从回来,我自认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   此时何氏站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道路虽然宽,但何氏张牙舞爪,几乎占了一半的路。虽然没挡完,但张采萱也不敢从边上过,万一何氏发疯突然冲上来,她也没办法避开。   两人根本没办法从这里过。   抱琴抱着个孩子,张采萱的肚子已经显怀,何氏又是在地里干过活的,手上力气也大,她们两人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和她硬抗。   张采萱好声好气,“二嫂,我也是没办法。”   一边说话,她和抱琴一起慢慢地往后退,她甚至接过了抱琴手中的孩子,抱琴空手,戒备的挡在她面前,护住张采萱和她怀中的孩子。   好在孩子不大,张采萱抱着不费劲,她退得有点快,只剩下抱琴和她周旋。眼看着离何氏已经有点距离,她暗暗松口气。   那边的何氏在抱琴的劝说下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越发疯狂了。“你们都是看不得我们好的,我们好好的过日子,碍着谁了?你们为何不帮我们,采萱,他是你二哥啊,当年的事情根本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爹娘他们。”   张采萱暗暗叹口气,有些后悔走这条路了,不过这里是村口到村西最近的,一条直线,一点绕路都没有。她们走习惯了,一回家自然就往这条路来了。   抱琴本来挺直爽的人,这一会儿却格外有耐心,余光注意张采萱这边,见她离得远了,紧绷的身体松开了些,“二嫂,这件事情真不怪我们,二哥是好人我知道,但是这世道就是这样……”   张采萱已经越来越远,看到抱琴也在一步步后退,再不迟疑,转身就走。   反正抱琴独自一人,和何氏纠缠哪怕落于下风也不要紧。最要紧是孩子,还有张采萱自己。   张采萱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将身后两人的争执远远的甩在身后,胸腔里几乎堵住喘不过气,但她不敢停下,脚下飞快,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何氏没有扑上来的意思,但是她不能去赌那万一,她如今月份大,如果孩子出事,很可能她们母子都难保住。   走到半路,遇上哭红了眼的李氏和小李氏,吴氏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小李氏正低声说着什么,李香香也在一旁,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讲真,看到她们如此,张采萱心里有点难受。   看到张采萱抱着个孩子急匆匆过来,似乎还有点气喘,李氏她们是没心思搭理她的,倒是吴氏,勉强扯出一抹笑,“采萱,你怎么回来了?”   张采萱喘了口气,微微缓了些气息才道,“方才二嫂拦住我,说我害了二哥。虽然我不明白我哪里就害了二哥,但我看二嫂很激动的样子……我还是换一条路走的好。”   这番话等于是跟李氏告状了。   一般情形下,儿媳妇不听话,都是归婆婆管的,当然了,何氏这种闹法,如果张进禄在家,他也要管的。   张采萱之所以说出来,也是想要看看李氏她们的态度,如果她们和何氏一样,那么张全富一家人很可能已经记恨上她,往后她要格外注意才行。   李氏闻言,有些尴尬,“采萱啊,别跟你二嫂计较,她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等她情绪好了,我让她过来给你道歉。”   张采萱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不过李氏面上满是歉意,再加上她话语中的意思,显然是不赞同何氏这么闹的。“我不知道二嫂为何会说二哥被带走是我害的,但是此事讲道理的人都知道跟我没关系。”   张采萱话音刚落,李香香已经道,“是,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有一两分看在我们的血缘关系,也不会故意看着你二哥就这么去送死了,还有我……我跟你什么仇,你要这么害我?我才刚成亲,说不准以后就……”   真的是说不通。张采萱心里烦躁起来,冷了面色,“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当下越过她们,抱紧怀中的孩子直接就走。   李氏忙拦住她,讪笑道:“采萱,香香她年纪小,说话没分寸,又刚刚发生了这种事。你是姐姐,又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采萱冷笑,“我比她大,就合该让着她?凭什么?”   她面色实在不好,显然也恼了她们了。   李香香冷哼,“谁要你让?”   李氏拉她一把,手上动作却不大,也没怎么使劲,和稀泥的意思明显。“采萱……”   张采萱冷哼,不看她们,抬脚就走。   要不是为了试探李氏的心思,她才不会和她们纠缠这么半天,还是怀中的孩子和自己的身子要紧,就怕她们忍不住发疯。   “采萱……采萱……”   后头李氏和吴氏的声音传来,张采萱再不回头,心里了然,只怕李氏她们就算是没有面上恼了她,心里难免记恨上她了,往后,她要小心些才行。   张采萱在路上也碰上了村里人,都只淡淡的打个招呼就行了,她没心思和她们说话,不过那些人也没心思就是。好多人都眼眶通红,还有吵架的,一路上吵得面红耳赤。她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就怕被误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来村口根本不可能,她和抱琴都知道村里人可能会过激,早已提前走了,要不是路上遇上发疯的何氏,她们此时说不准已经回到了村西了。   走了没多久,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她戒备的回身,看到是抱琴,松了口气,“没事?”   抱琴点头,“你二嫂根本没动手,看起来吓人而已。其实……我觉得她根本没发疯,只是借故发泄心里的不满。”   当然会不满,不只是她,还有村里的许多妇人也是一样。凭什么一家子几兄弟,就轮到她们守活寡?比如何氏这样,前头还有大哥呢,真的会想不通怎么就轮到她了。   当下都是长子养老,如张全富他们这样的,以后年老之后,一般都是跟着张进福过日子,如果越过老大,那张进福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兴许是因为这个,他才留了下来。   张采萱叹口气,将孩子递回给她,“没办法的事情。我们避着点。”   抱琴低下头看向襁褓中的孩子,伸手摸摸他的脸,一片温热,眼睛紧闭,显然还没醒,顿时松口气,“我不怕和她打,又不是没打过,我只是怕她伤了孩子和你。现在这种情形,真要是被伤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张采萱听到她说“又不是没打过”时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抱琴回到村里,最多就是和她娘吵了几次,还真没有跟谁动过手,说的这句话,显然就是以前在楚府和人打过架了。   不过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像他们家那种几乎是刀架在脖子上都凑不齐税粮的,显然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凡是有一点办法,张采萱相信张全富和李氏也不会愿意送老二去当兵。这样的情形下,真要是被何氏打伤,他们家指定赔不起。   赔不赔的倒是可以其次,身子受伤和痛苦可没人能够代替。   张采萱想了想道,“我们回家后,还是少出门……”   她话音未落,前面突然传来惨叫声,两人俱是一惊,对视一眼后顿住脚步,“别是出了事情?”   张采萱笃定的点点头,方才那声惨叫可不是小孩子和妇人,而是成年男子才能叫出来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村里的壮年男子,都是下地干活的,平日里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如果只是一点点伤,是不会叫这么大声的。   抱琴仔细听了下,那惨叫声不只是一声,“我去看看,你在这边等我,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走后面那条路。”   张采萱点头赞同,接过她手中的孩子,那边的事情看样子不小,很像是打架了,而且惨叫的这个人,看样子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了。她和孩子可不宜凑上去,万一被误伤,也只能自认倒霉。可以说这一次交税粮,已经将村里九成九的人家底全部掏空,大家的戾气都挺重,心情都不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很正常的事情。   她站在路旁,看着抱琴飞快过去,等的时间里有点无聊,张采萱有意无意抱着孩子往回走,盘算着一会儿反正也要倒回去走后面那条路的,还不如她先慢慢走着。   她背对着这边,突然觉得不对劲,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半边血红的人往这边奔过来。   说真的,张采萱心里明白,等众人家中都没了粮食之后,村里应该会乱起来。但她以为那是在官兵来之前,万万没想到,却是在官兵离开之后。   她看到那人朝她这边跑过来,心下大惊,也不知道抱琴怎么样了?但动作一点不慢,转身就跑,还不忘抱紧怀中的孩子。   但是她如今身子不方便,还抱了一个孩子,根本跑不快,她还有空心里庆幸没有带骄阳过来,要不然遇上这样的情形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跑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身后人的脚步声,她根本不知道追着那人砍的人长什么样,甚至根本没看到人,她没空回头,只顾着向前跑。   “采萱……”   有人在唤她,是个年轻妇人的声音,就在前面,张采萱百忙之中看了一眼,看到是锦娘,瞬间大喜,这才隐隐想到,这边是张麦生的家,再不迟疑,朝她家的院子门扑了过去。   相比村里的其他人,张采萱还是相信锦娘的,他们夫妻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本性并不坏,别看麦生平日里想尽了办法赚村里人银子,但也根本没有乱来。不会狮子大开口。   还有锦娘,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妇人,张麦生之所以对她言听计从,完全是对她上心之后的心甘情愿,而不是暴力之下的无奈服从。再说,她一个女子,想要暴力也不可能。   张采萱扑到门口,锦娘适时打开门,他们家的的院墙和村里人都稍微有所不同,当初张麦生在家中时,有用土砖做了一半院墙,虽然不能和村西的几户人家比,但比村里人那种篱笆小院,就是一抬脚就跨过去的那种要好得多。   看到门打开,张采萱心里一松,两步跨了进去,听得到身后砰一声关上门的声音。   她喘息半晌,锦娘已经飞快上前,急切道:“孩子给我,你赶紧歇歇,要不要喝茶,屋子里什么都有。”   张采萱回身看到紧紧关上的大门,长长舒出一口气,也没倔强,直接将孩子递给她,“锦娘,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锦娘轻柔的抱着孩子,摇摇头道,“不算什么,平日里秦公子对我们家多有照顾,今天不过是刚好遇上,顺手为之罢了。”   对于锦娘来说是顺手开门,但对于张采萱来说,却是生死攸关。   她余光可是看到有人拎着刀追那满身血红的人的,谁知道砍人的那个人会不会杀红了眼见人就杀。这种时候当然是远远的避开最好。毕竟以她如今臃肿的身形,还有抱着孩子的不灵便,想要躲开一个疯狂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锦娘也不多说,张采萱此时累得慌,气喘吁吁的,她抱着孩子抬步进屋,边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话音未落,一墙之隔的门外,惨叫声突起,比起方才的那声毫不逊色。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刀入肉的沉闷的声音,甚至还有卡住骨头的咔咔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锦娘手一软,孩子险些落地,张采萱忙上前想要接,锦娘已经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孩子。   两人都没说话,张采萱退后两步,将方才锦娘关上的大门后的门栓又紧了紧。   而东边的厢房里已经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锦娘的孩子大概是正在睡觉,此时已经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   锦娘慌乱起来,张采萱忙上前接过孩子,就看到她急匆匆跑进门,随后就传来她轻柔哄孩子的声音。张采萱立在门后,不敢乱动,她怀中的孩子倒是一直睡得沉沉的,只掀开眼皮看了看,又重新闭上。   一墙之隔的门外,惨叫声中,夹杂妇人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们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大家都别想好过,都去死。”   语气怨毒,带着满满的狠意。   张采萱闻言,心下微惊。   其实一般人听到要被征兵,虽然接受不了,但是有秦肃凛他们在前,还是看得出一点军营的生活的,最起码还能活着,他们去了快一年,也没听说有谁死了,反而因为张麦生的脑子活泛赚了不少银子。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同样的事情,落在同样的人身上,想法就会不同。比如外头这个妇人就一点都接受不了,只以为被征兵就一定会死。   也可能是她平时压力太大,能够提刀砍人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累积的,肯定是天长日久下来的结果,这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大嫂,你……别冲动……”惨叫声小了些,带着痛苦的声音满是安抚的意味。   “冲动?”妇人冷笑,“我嫁入你们张家这么多年,何时冲动过?我早就应该冲动了,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仰仗我孩子他爹纯孝,使劲压榨我们一家,动不动就拿爹娘过来压人。原来你也会怕?哈哈哈哈……我不应该今天才冲动,我应该昨天就拿刀砍人。”   笑声里满满的疯狂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劝说而有所好转,反而越发气愤。   张采萱暂时没有危险,不过,锦娘家的院墙有点高,她就这么站着是看不到外面的,只有男子吃痛的低低□□和妇人疯狂的数落,这么多年的他们一家亏待她的桩桩件件。   男子可能是痛得说不出话,只听到妇人又道,“他爹不在,我也不想活了,砍死了你,我还赚了。”   张采萱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人围观,反正她是没听到有人劝说。想了想,她的眼神落到了房子边上的梯子上,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抱着孩子走进了锦娘方才进的屋子。   锦娘怀中的孩子已经被哄好,不过稚嫩的眼神里满是不安,看到张采萱进门还瑟缩了一下,锦娘看得满眼心疼,“这个是采萱姑姑,你还记不记得?她给过你米糕吃的。”   给过米糕这种事情张采萱是不记得了,她上前两步,低声道,“锦娘,外头好像没有人管,我想要拿梯子看看,你帮我看着孩子好不好?”   锦娘点头,“福到,我们看看弟弟好不好?”   说完,伸手过来接。   张采萱松开了,然后起身出门,抬手就去搬梯子。   梯子倒是不重,只是她看外头的情形的样子不想让外面两人知道,就怕刺激了妇人,她要是发疯进门来砍怎么办?   这么想着,张采萱动作越发小心,其实她并没有很担心,毕竟一般人做事也不会往天上看。只要她动作小心些,不发出声音的话,外面的人很可能不知道她在看。   如果没有人劝说,一直在外面闹的话,对她和锦娘可不好。   她小心翼翼爬梯子,爬到一半时突然觉得不对,低下头一看,就发现锦娘不知何时已经出来,帮她扶住了梯子。   看到她看下来,还用口型轻声道,“小心。”   张采萱朝她安心一笑,又爬两步,头顶就和院墙齐平了,其实外头并不是只有妇人,好多人围着呢,不过都安安静静的,不敢上前去劝。因为此时妇人拎着刀四处比划,口中还在数落。   而锦娘家门口,方才那逃跑的男子此时身下已经血红一片,张采萱居高临下,看到他的腿上正潺潺留着鲜血,他捂着腿和胸口,满脸痛苦之色,求助的目光扫向围观众人,哀求之意明显。   村长满脸焦急,手都有些颤抖,语气倒还沉稳,沉稳里带着满满的焦急,语气尽量和缓,“秀芬,你先放下刀好不好?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嘛。动刀子可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你不替你自己想,也替你孩子想想啊,要是他娘是个杀人魔头,往后谁还愿意和他玩儿?他的亲事……只怕也没有人愿意嫁……”   那妇人,也就是秀芬瞬间回头,张采萱看到了她的眼睛,满眼血红,没有聚焦,显然已经有些疯狂了。“你胡说。”   声音带着满满的警告,村长都怔了怔。   她回过头来,张采萱也看清了她的脸 ,对她来说根本不熟悉,这个妇人平日里很是低调,一般埋头干活,和村里妇人都没有多少话聊,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妇人。没想到如今也会提刀砍人,再看到围观众人脸上的诧异,她明白不不只是她一个人这么想。   妇人突然怔愣了下,似乎此时才听明白村长的话,问道,“娶不到媳妇?”   围观众人没有回答,有人担忧的看向锦娘家门口躺在地上的人,此时他眼睛微闭,似乎想要晕过去般,或者是他已经晕过去了。   没有人回答,妇人也不着急,自说自话,“娶什么媳妇?能够活到那天再说……哈哈哈哈……还有你们……都别想活……”   话语满满的诅咒之意,围观的人面色都不好看起来。张采萱趴在墙头,她站得高,远远的看到老大夫和婉生拎着药箱跑过来,显然是有人过去找他了。算算时间,应该是方才男子一受伤就有人去报信的。   一个老妇人气喘吁吁跑来,看到面前的情形几乎是跌坐在地,蹒跚着往前爬了两下,似乎脱力一般,看得到她已经很努力,却根本起不了身,声音绝望,“秀芬,你别闹了……都是我的错,我老婆子给你赔命好不好?你杀了我,就都好了。不关他事……”   秀芬听到这话,并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更加怒了,“婆婆,我不明白,都是你生的,为何孩子他爹你就那么看不上,要是你不喜欢,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他。他这么多年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么狠心送他去死?”   质问的声音,字字泣血。   老妇人只有一句话,“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本事……都是我的错……秀芬,不关老二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他?”秀芬更怒,手中的刀又开始挥,上面的血迹此时已经有点干涸了,粘在刀上成了暗红色,“既然你们不给我们一家留活路,那就都别活了,一起去死!一起去死!”   后头重复的一起去死那句话,怨毒满满,说着还往地上那已经闭上眼睛的男子身上扑去,那把刀正正对着他的脸。   那样的距离……   张采萱闭上眼睛,抓着墙头的手越发捏得紧了。突然她手下松动了些,想也没想,抓住那块砖往下一丢。其实不是一块,只巴掌大得小块,可能是剩下那种碎了的土砖,张麦生舍不得扔做到了墙上面。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下面的情形,包括丢那块砖也只是估摸着秀芬的方向扔过去,完全没把握会丢到她。不过是她不能看着面前死人,顺手一丢,反正她是尽力了。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下面的情形,土砖落下,然后就有刀落地的声音随即传来,张采萱心里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睁开眼睛往下看去。   一眼就看到土砖落在妇人不远的地方摔得粉碎,而此时底下的情形也有些出乎意料,秀芬被人死死压住。   压住她的是刘承。   刘承家中人口多,不过这一次他们家却好运的交上了粮食,并没有被征兵,实在是他们家根本没有地,那几分地只要交几十斤粮食就行,他们家还是有暖房的,平日里又惯会过日子,交税粮不算什么负担。   张采萱不知道自己的土砖有没有打到秀芬,不过此时人被救下,结果是好的。最起码老大夫到了,一下子不会死人了。   刘承压住秀芬,围观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又上前几人死死摁住她。与此同时,老大夫和婉生气喘吁吁赶到,忙到了锦娘门口蹲下身前看那男子。   地上大片鲜血,哪怕都是皮外伤,也需要好好养养了。   事情到了如今算是被控制住了,张采萱这才松了口气。   底下的锦娘半晌没有听到声音,此时已经忍不住了,问道,“采萱,如何了?”   张采萱对她笑了笑,“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   ☆、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   锦娘松口气, “那你下来, 小心点。我们出去看。”   此时下面的情形已经被控制住了, 就算是打开门出去看, 也不会有事, 张采萱顺着梯子小心翼翼的下来。锦娘看到她平安落地, 才暗暗松口气。   张采萱打开门,就看到老大夫正认真救治外头的那男子, 走得近了仔细看,才看到那男子几乎三十多岁, 皮肤黝黑, 脸上神情扭曲, 一看就知是痛的。那边的秀芬已经被不再挣扎,只呜呜的哭, 也不抬头看众人, 偶尔抬起头, 满是恨意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妇人。目光渗人,让人毫不怀疑若是此时她能动弹, 她手边的刀子说不准真的会往老妇人身上扎。   围观众人纷纷谴责老妇人, 不过都偷偷议论, 村长媳妇刻薄不管这么多,直接就道,“不是我说,婶子,这一回真的是你错。再偏心没有你这样的, 养老是长子,如今遇上事情了,顶上去的还是长子,这道理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   老妇人此时正担忧的蹲在老大夫旁边,眼神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动作,时不时还问上一句,“老大夫,我们家老二他到底怎么样?”   老大夫有些不耐烦,转而看向她,“你离我远一些,挡着我包扎伤口了。”   老妇人闻言,身子往后挪了挪,再次问道,“他有没有大碍啊?”   “死不了。”老大夫没好气道。   老妇人双手合十,似乎在感谢各路神佛,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诊费多吗?往后药费多不多?”   老大夫扫一眼那边的秀芬,道:“每天换一次药,一次十斤粮食,多喝补药,要不然补不回精气。”   老妇人得面色难看起来,眼神扫到那边的妇人,恨恨道,“丧门星,自从你进门,家中没一件好事,你们夫妻两人都是专门来气我的,要是哪天我死了,一定是你们不孝忤逆。现在越发本事,都能拿刀砍人了,我们家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儿,你哪儿来的,回哪里去。”   秀芬闻言,抬起头道,“想得到美,你个老虔婆,当初是你们家求娶我,用了牛车拉我来的,如今你想要休了我,没那么容易。我给你们张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孝顺长辈,从未忤逆过,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休的,这天底下总有说理的地方的。张家总有明理的人。”   这就是威胁的意思了。   一般情况下,村里的长辈,比如张古诚,都不会过问各家日子过得如何,毕竟是过日子嘛,吵闹都是正常的。他自己家不也不太平,顾自己都顾不过来,又怎会注意别人家?   但若是有人找他们来评理,那事情可就大了,真要是请动了他们几人,就得翻来覆去问过水落石出,非得辩个谁是谁非出来才成。   正常情形下,如秀芬这样的,长辈还在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的。事实上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真的闹到族老面前,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吃亏,毕竟她是晚辈,拿刀砍伤家人也是事实。在他们看来,有事情不满可以说出来,找不到人做主可以找他们,因为能够让村里人真心敬重乖乖听话的,都是很讲道理的老人了。   不过今天虽是秀芬理亏,但是老妇人偏心也是事实。村里不是没有人被征兵的。大部分的人都会越过长子让次子去,比如张全富一家就是如此。   这老妇人平日里跟着大儿子,磋磨儿媳妇,如今事情到了面前。又将平时给他养老的大儿子推出去顶罪。任谁也会心里不平。   张采萱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真相。这老妇人姓李,是李家村人,当初生下大儿子的时候,可以说是九死一生。难产之后挣扎了三天三夜,差点丢掉一条命。但是生老二的时候很顺利半天时间,孩子就落了地。村里的许多人都有听她说过,老大就是个上讨债鬼,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是个儿子,当时就会被她掐死。老二就是生下来就孝顺她的,不折腾她不说,因为她生下两个儿子的缘故,当初有些看她不顺眼的婆婆,在她生下老二之后也不会刻意磋磨她。   人活在世上难免偏心,真正一碗水端平的人根本就没有。她自己也承认她偏心。但天底下的儿媳妇儿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当初她也那么难。   听到她暗含威胁的话,老妇人丝毫不惧,“你去呀,我怕你?”   她年纪大了,村里的老人看在这个份上,也不会不管她。这儿媳妇想要甩开她根本不可能,哪怕不和她住一屋,每个月的孝敬也不能少了。   这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寸步不让。张采萱看得眉心紧皱,她不想看这边的热闹,只想回家。这么想着,看到现在的情形已经被控制住,她转身进门就去屋子里抱了孩子,仔细将她身上的襁褓裹好,打算就这么抱回去。   反正大门口看到的人多,也知道她将孩子抱回家了,抱琴若是问起来,这些人也会说的,不过是顺嘴的事情,村里的人也不会那么小气。   张采萱刚刚抱着孩子出门,远远的看到抱琴跑了过来,看到安然无恙耽误张采萱和她怀中的孩子后,忙迎上前来,“采萱,你们怎么样?”   张采萱摇头,“没事。”   此时她们站的位置 ,其实算是锦娘家的院子里。外面的人都注意看那边热闹,没有人往里面看。   到了此刻,两人反而不着急了。   因为村里大半的人都到了这边,抱琴看了一眼外面,“采萱,刚才可真的吓着我了。你抱着孩子离开之后我想着和她周旋一二,没想到……后来见势不对,我就跑了。”   “我在村里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儿媳妇拎着刀追着小叔子砍。你是没看到,那眼睛都是红的。”抱琴语气里满满的后怕。   “我跟你说,以后看到这种人能躲就躲,躲的远远的。”   张采萱深以为然。   “刚才我担心你太老实,要是冲上去拦。受伤都是可能的。”   张采萱笑了笑,“我才不会那么不自量力。就是没有孕,我也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人家都能拎刀砍了,可见恩怨不浅。一般人还是别插手最好。   “我们别管了,回家。”张采萱看了看外头,那老二已经被人抬着准备回家了。   锦娘家门口一大滩血迹,她正收拾呢。秀芬也被人压着带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改错别字,悠然最近好忙,所以可能只更新三千了。如果有机会悠然会多更新的。   每天一章,一章三千最少,今天是个例外(求轻拍。)明天晚上才有更新了,   ☆、第二百零六章 再起   很快, 除了锦娘家门口那片泥地上的血迹, 再找不到方才的惊险。   张采萱跟抱琴两人认真对着锦娘道了谢,一起回了村西。   一路上抱琴垂着头看向怀中睡熟的孩子, 满是后怕, “要不是今天日子特殊, 我还真不想去走这一遭, 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如何跟涂良交代。”   张采萱有些惊讶, 不过面上不显。在她眼中,抱琴和涂良两个人, 基本上可以说是看抱琴行事的, 因为涂良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某种程度上和锦娘夫妻有点相似。涂良和张麦生一样,对待媳妇是从心底里愿意听话,无怨无悔那种。这一会儿听到抱琴这话中对涂良的看重,可见她也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对他的意见无所谓。“不会有事的。我们两个大人呢, 保护一个孩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抱琴含笑,“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   “不,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要不是你让我先走, 我不一定能躲开。”张采萱忙回道。   两人相视一笑, 慢慢地走出村里,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不过才半天时间, 她们都感觉似乎过去了好久,能够再回到村西,心底都只觉庆幸。   “我先去接骄阳。”张采萱看向抱琴,边说,脚下已经往老大夫那边去了。   抱琴也没拦她。方才发生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后怕,秦肃凛不在,张采萱去找骄阳也属正常。   老大夫的院子大门虚掩,院子里屋檐下,温暖的阳光洒落,骄阳正认真写字呢,张采萱看到他好端端的坐在那边,心里一瞬间就安顿下来了。如果说这个世上她还有放心不下惦记的人的话,就是骄阳还有……秦肃凛。   秦肃凛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希望九月这一次他能够回来。再往后,十月说不准会下雪,真到了那时,他想回来只怕也不行了。上个月下雨他就没能回来,如果下雪,就更别想回了。   看到她进门,骄阳立时转过头来,看到是她,面上瞬间绽开笑容,“娘,你回来了,方才村里是不是出事了?”   张采萱默了下,伸手摸了他的头,柔声道,“是,村里出事了。”她回来的路上虽然一直和抱琴说话,但是心底里一直在思索着要不要将事情告诉骄阳。直到看到规规矩矩坐在这里练字的他,这样安静懂事的孩子,合该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些外头的惊险,而不是一次次隐瞒。   她轻声道,“有人拿刀砍人了。”   骄阳五岁多,却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闻言满是惊讶,立时上下打量她浑身,焦急问道,“娘,那你有没有事?”   张采萱闻言,看到他的动作后,沉重的心情不知怎的松了许多,笑着摇头,“我躲开了,没事。”   骄阳小眉头皱起,“娘,往后你别往村里去了。那边的人多,乱糟糟的。爹也不放心的……”   他如一个小大人一般殷殷嘱咐,张采萱含笑听着,并没有不耐烦,她似乎从骄阳身上看到了秦肃凛的影子,心里温暖一片,伸手去帮他收拾桌子,“骄阳,今天我们回家,老大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村里那个人受伤挺重的。等他包扎好,可能得下午了。”   骄阳闻言也不反驳,甚至还伸手帮忙,母子俩人很快收拾好了,关上院子门准备回家。   还没走多远呢,就看到老大夫带着婉生回来了。张采萱忙回身去问,“大夫,村里那边……如何了?”   老大夫摆摆手,“慢慢养着。如果有好东西吃着,应该会好得快些,我只是个大夫,也不是神仙,小半年肯定得要了。”   末了,叹口气,“唉,都是穷闹的。”   那秀芬都能气得提刀砍小叔子了,可见不是穷那么简单的,应该是平日里就积攒了不少怨气,这一回她夫君被征兵可能是最后那根稻草。   村里人被征兵,说惨也惨。但是其实论起来,秦肃凛他们去年冬日去的那批,也没听说有谁出了事。心里接受能力只要不是太差的人,难过之后,都会认命,实在接受不了的,如虎妞那样哭一段时间就好了。也不至于就到了要让人偿命的地步了,当然了,张采萱也不否认,穷也占大部分原因。但是其中更多的怨应该来自于老人的偏袒。   当下的人可没有说长辈不对的,今天的事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秀芬之所以如此,跟她婆婆脱不了关系,但是她却只是对她咒骂几句,动刀子应该从未想过。   如果秀芬今天那刀直接冲她婆婆去,一个老人如何能够逃得过,从她小叔子都只能逃跑来看,秀芬应该从未想过将刀对着婆婆。当然了,她能够追着他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事先没防备,要不然肯定没那么容易。   张采萱不偏不倚,直接道,“可能也因为长辈偏心。”   老大夫深以为然,“还是穷,如果他们家富裕得很,吃穿用度足够,偏心也不明显的,如今这样,动不动就要拿命来填,就显得尤其明显了。”   张采萱点点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大夫,那我今天先带骄阳回家了?”   老大夫摆摆手,“去,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如果不方便,就歇几天再来,骄阳已经学得很快,没必要太逼着他了,我只教认字,日子久了,等那本书上面的字认全,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他了。”而且照骄阳的进度来看,用不了两年,他就能全部学过一遍。   张采萱闻言,心底有个念头一闪而逝,她仔细想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遂作罢。如果真是重要的事情,往后肯定还能想起来的。   婉生和她打过招呼后,已经拎着药箱进门了,张采萱正想告辞呢,余光看到村口那边有人急匆匆往村西跑来,远远地看到老大夫家门口的他们,还忙挥挥手,“老大夫,又出事了,您赶紧看看去。”   张采萱眼皮跳了跳,别是村里又有人因为今天被征兵的人选不满而打起来了?   看这跑来找老大夫的架势,还不是打架这么简单,非得打伤了人才会跑来找他。   张采萱虽然不打算去看了,却也好奇到底是谁又受伤了需要大夫。毕竟村里人的戾气重,对她们也不是好事。如果周围住着的人视受伤如同寻常,打架如家常便饭一般,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牵连到她们母子。   跑来的人张采萱不太熟悉,村里人太多了,好多她都不认识,只是看起来面熟。   那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黝黑,抓住老大夫的手背上还有些因为干燥而生出的口子,沟壑间满是黑色的泥土,不是没洗,是根本洗不干净,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家下地干活的手。   他看了一眼张采萱就不再管,抓着老大夫的袖子就往路上拖,“大夫,快要出人命了,等着您救命呢,他们看我跑得快才让我来的。我力气大,我背您过去……”   说话间已经蹲下身,伸手去捞老大夫的膝弯,老大夫忙推开他,“到底什么事,你说清楚。是什么样的伤,我好带药,还有你别忙着背,我药箱还在家中,我一个人去也是无用的。”   老大夫的声音有些急,但是落在边上的张采萱和那中年汉子眼中,却还是有慢条斯理的感觉。   张采萱都看得着急,那中年汉子更不必说了,跺跺脚道,“就是方才的秀芬,绑回去之后,她婆婆和弟媳妇都在那边骂她。不知怎的就被她挣开了手,她方才砍老二的刀就被他们带回去放在一旁,她拿起来就……砍了花娘了。”   老大夫听到是刀伤,已经唤婉生了,中年汉子见状微微松口气,语速慢了些,“花娘就是她弟媳妇,也没防备,一刀就被砍上了脖子,流了好多血,只怕是……”   张采萱眼睛微微睁大。   老大夫已经急问,“脖子?哪边?”   中年汉子伸手在耳朵旁比划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伤口很深,她下了力气的。所以他们让我过来背您过去,晚一点的话,只怕是要出人命了。”   此时婉生已经急匆匆送了药箱过来,老大夫一把接过,拉了汉子一把,“你背我走,越快越好!”   汉子飞快蹲下,背了他就跑,老大夫拎着药箱,回身对婉生道,“你别来,去采萱家中等我回来。”   婉生本来已经追出去两步,闻言顿住,眼眶渐渐地红了。   张采萱拉了她一把,“走,你爷爷担心你。”   婉生的眼泪掉了下来,“采萱姐姐,我已经长大了,爷爷还把我当小孩子。”   张采萱看到那汉子背着老大夫一阵急奔,眼看着就要进村了,收回视线,看向婉生道,“在他眼中,你就是五十岁了,也还是小孩子。”   婉生倒是听话,和张采萱一起去了她家中,见她进厨房做饭,还帮忙来着,只是时不时就跑去院子外面往村里过来的小路看一眼,随着时辰过去,她的面色渐渐地慎重起来。   等张采萱这边饭菜好了唤她一起端去屋子里时,婉生起身道,“姐姐,我想去看看。”   见张采萱不赞同的看着她,她认真道,“姐姐,爷爷去了那么久没回来,如果只是一般伤口,就是方才午后的那种,也不需要这么久,一定是出事了。我不放心……”   张采萱闻言,暗暗叹口气,还是道,“那你吃点饭再去,顺便给你爷爷带个馒头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波澜   如果那边真的严重到出人命的地步, 老大夫……   “我明白。”婉生是个乖巧的, 也很聪慧,张采萱只这么半遮半掩一句,她就明白了,顺从的和她一起摆饭, 又沉默的啃完了两个馒头, 才拿起一个馒头, 撕开往里加了些酸菜, 还不忘对着张采萱歉然道,“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张采萱失笑,“随便你装。”语气里满是洒脱。老大夫这几个月认真教了骄阳,吃几个馒头算什么。   婉生面上笑容大了些, 手中动作不慢, 飞快装好了馒头,起身出门,张采萱送她到门口,有些不放心,道,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婉生看向一旁的骄阳,摇头道,“不用,骄阳还小, 要是留他一个人在家,他肯定会害怕的。”看到张采萱神情,她宽慰道,“姐姐,你别担心我们,要是他们不讲道理,村长总不会只看着的。”   这倒也是,不说今日之事根本不关老大夫的事,就算是真是他的失误,村长看在他的身份上也会站在他那边的。如果将这村里唯一的老大夫气走,谁也不能答应。   张采萱送她走到门口,婉生笑吟吟和她道谢,然后才慢慢地往村里去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边上的骄阳昏昏欲睡,眼看着就想要睡觉了。   往常的这个时辰,骄阳已经睡醒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弄到现在他还没能睡觉。到底是孩子,虽然极力撑着,却也马上就撑不住了。   张采萱柔声道,“骄阳,你去睡。娘守着你。”   骄阳点头,拉着她进门,“娘,你也睡。”   村西属于秦肃凛的小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厢房中,母子两人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而村里,中间那条路旁的某间院子,此时正热闹非凡,都围着中间一个躺在地上,手被反剪着捆在背后的女子指指点点。   那些人只低声议论,村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她,语气里满是痛心,“秀芬,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秀芬却一点不着急,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听到村长这番话,也并没有动静,一脸心灰意冷的模样。   村长见了,心底生出些怒气,“你如今,我怎么帮你?”   秀芬还是不答。满脸漠然,对于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也恍若未闻。   见村长话里话外有软化着想要帮秀芬说话的意思,在场的好些人都不满了。“这么个狠心拿刀砍人的,更何况还是砍自己的小叔子和弟媳妇,我们村可不敢留。”   这话多少有点驳村长的意思,平娘话一出口就赶紧捂住了嘴。以前村长刚搬来她闹事那次,几乎天天担忧村里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敢他们一家出去,在她眼中,被赶出去可以说是最惨的事情了。所以,此时嘴就快了点。   村长这么多年在村里说一不二,偶尔有几个反对的声音都被拥护他的人压下去,此时平娘跳出来,他眼神就冷了点,面色也紧绷了些。   虎妞娘见了,立时道,“别胡说,到底为了什么还没弄清楚呢,总不能是秀芬无缘无故就砍人?村长最是公正,不会偏袒任何人的。”   虎妞娘比起村长媳妇要更接地气,虽然都得人尊重不敢看低,但还是虎妞娘平日里和村里人关系要亲近些。她的话一出口,顿时许多人附和。   “……总得弄清楚为了什么?”   “对啊,谁没事拿刀砍人啊?这要是在以前,可是要报官送衙门下狱坐牢的。”   “秀芬说不准是气得狠了……”   众人正议论呢,先前在锦娘家门口跟秀芬道歉的老妇人已经冲了出来,对着地上的秀芬就是一脚,踢得她身子都动了动,闷哼一声。   “他婶,你可不能动手。”村长上前,皱眉道。   老妇人闻言,顿时就哭了出来,“这个毒妇,她不只是砍了脖子,还把花娘的手砍断了一只了,方才大夫说了,那只手连着一点点,得砍下来,要不然会出人命的。”   反应过来的众人都一惊,“真这么严重?”   先前花娘的伤口许多人都看到了,都以为会有生命危险。流了那么多血,没想到老大夫到了看过之后表示无大碍。只花娘手臂上确实挨了一刀,但是众人都以为那个是皮外伤,最多伤到骨头,养养就得,没想到居然到了要砍断的地步了。   老妇人怒气冲冲,“这个毒妇,我今天做主,休了!我们老张家要不起这么毒的媳妇儿。相信老大回来知道她做的这些事,也不会再留下她。”   闻言,周围人沉默了下,地上的秀芬却挣扎起来,“我毒?我确实毒,如果不是这世上孝道压人,我最想砍的人是你。凭什么受苦受累都是我们家,而他们一家心安理得的享受……”   老妇人上前,对着秀芬的肚子又是两脚,踢得她话语顿住,身子躬成了虾米状,踢完了看到她的模样,还犹觉得不甘心,怒斥,“滚!”   转而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到村长身上,“他叔,你也看到了,这样的人留在家中,我睡觉都不安稳的。”   村长沉默许久,看向秀芬,“你想如何?”   “我想分家。”秀芬说这话时,毫不迟疑。   周围的人都觉得情理之中,毕竟,闹成这样再合在一起过日子也不现实。老妇人闻言,顿时跳了起来,“分个屁,你想得到美,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想分家,这么个不孝的玩意儿,回提刀砍我再正常不过了,我倒是想要去你家问问你爹娘,到底是怎么教的闺女。”   秀芬苦笑。   村长见了皱眉,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家事了。秀芬拿刀砍人,在村里人影响颇大,如果不好好处理,只怕以后都有样学样都不好收拾了。   “这样。”村长背着手,扫一眼还要说话的老妇人,见她消停了,才道,“休不休的,等你们家老大回来再说,至于你说的不能和她住一屋,那就住到村口去,秀芬顺便帮忙看着大门,往后村里就不用轮值了,全部交由她看,如果出了事情,大家都找她去。”   说完,不耐烦的摆摆手,“今天就这样,别再说了。”   “这可不行,她可是砍了人的。”老妇人急了,忙一把扯住村长袖子。   村长面色本就不好,今天的这一桩桩事情,就没有一点顺心的,方才那些官兵公事公办的态度着实伤着了他了。闻言没好气道,“我知道,所以你想怎么样?送他去衙门吗?我可不去。要不然你问问大家伙儿谁愿意帮你。”   老妇人不以为然,手上一点都不松,村长冷笑,“那将她赶出去自生自灭?”   老妇人点头,理直气壮道,“她都杀人了,赶出去有何不可?”   村长的心冷了下,秀芬今天确实疯魔了,但是她帮张家生下了孩子是事实,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低调从不闹事,说真的,从公文下来开始,村长设想过村里的这些妇人哪家会不满,大概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消停日子过,如果吵的厉害,还需要他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一起去劝劝。却也从未想过最先发难的,是这个平时话都不多的媳妇。“反正我是不会将人赶出去的,你要是不满,自己去报官。”   村长这么发了话,还真没有人敢再说,等他走了,围观众人也渐渐地散开了,虎妞娘走前,将秀芬身上的绳子解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眼看着孩子就要大了,你闹这一出,往后孩子的婚事怎么办?”   “是我拖累了他。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生下来的孩子也遭罪得很,要怪就怪他的命,还有我也是,命贱如杂草,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偏偏还踩不死,留我苟延残喘。”秀芬轻声道,一边顺着虎妞娘的动作,解开了绳子。   张采萱当日回到家中,就再没有出门。对于秀芬家中的事情,她虽好奇,却也没想着再去看。她会知道这些,还是隔了两天之后,虎妞娘上门来随口说起的。   虎妞娘说起这些时,满是唏嘘,“你是不知道,当时秀芬那婆婆就扔了衣衫出来,让她赶紧搬。还有她儿子,等于是就这么将老大一家扫地出门。”   他们要是早点认清,及时抽身,早早的分家,又怎会有如今这样的情形发生。人总是到了事情发生之后,才马后炮的想起当初应该如何如何。   张采萱不相信,“不至于,秀芬当初的嫁妆呢?”   虎妞娘摇头,“当下的妇人,除了和离,家中所有的东西包括嫁妆和孩子,都不能带走。”更何况秀芬还是被扫地出门。   当然了,如果她不满婆婆对她的处置,完全可以再找村里的老人评理。   这事情虽然是长辈偏心在前,但是秀芬动手就是她落了下风,别看村里没把她赶出去,看着是挺优待她的。但是事实上,这两日她婆婆和弟媳妇,甚至是她小叔子都跑去村口找过她。说是为了让她付药费来着,可有得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过年好忙,主要是得招呼客人。   马上就是2018最后一天了,悠然祝大家天天开心,猪年吃肉不长膘,万事顺心如意~   晚安呀!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 回家   大家心里都清楚, 此事虽然是秀芬没理, 但她婆婆和弟媳妇也不是全然无辜的。村里的老人都等着秀芬再次请他们,不过她一直没看到有动静。   无论事实如何,事情到了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张采萱自从那天从村口回来,基本上就不出门了。而村里这两日借粮食的人并没有减少, 时不时就能听到村里人吵架的声音。   似乎是因为家里粮食减少, 村里人的戾气都大了起来。   目前为止, 还没有人上门来借, 不过张采萱打定主意不借粮食。只要开了头,往后想要拒绝,就没那么容易了。   村里人蠢蠢欲动,村西这边还算安宁,张采萱每天都会亲自送骄阳去老大夫家中, 余下的时间都留在家中。   到了九月二十, 算起来应该是秦肃凛他们快要回来的日子了。   前面两个月因为天气的缘故,秦肃凛他们都没能回来,张采萱虽然想念,但更多的确却是担忧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这一回她不打算去村口等了,万一路上遇上有人开口借粮食, 她应该怎么接话?借粮食是不可能借出去的,但是一口回绝的话,就怕戳着了人家的心,万一不管不管拎刀砍人……她如今身子不便,可不敢和她们硬来。   不去村口, 不过她又担忧秦肃凛回来之后在村口看不到接他的人,干脆让陈满树去村口等着,要是他们不回,有什么消息,也好回来跟她说说。   主要是,张采萱很担忧这一回秦肃凛他们不一定能回来。   “娘,爹今天能回来吗?”骄阳坐在饭桌上,端起碗筷时忍不住问道。   张采萱抬眼瞅他,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笑着问道,“是不是想吃点心了?”满是揶揄的味道。   骄阳垂着脑袋,有些失落,“娘,我想爹了。”   闻言,张采萱眼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其实她心里也是怕的,只是骄阳还在,她不能露出一点不安。   她想了想,轻声道,“爹应该会回来。”   骄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大了些,扒饭的动作都迅速许多。   看他样子,似乎是想和张采萱一起去村口接人。   张采萱有些纠结,如今村里乱糟糟的,凭感觉来说,不去村里最好。但是看到骄阳一脸期待……   去是不可能去的,她心里组织着语言,怎么柔和的劝说骄阳打消这个念头。就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声音,张采萱手中的馒头落下,她却已经顾不上,立时起身抬眼看向窗户外,骄阳已经滑下椅子打开门飞快跑出去。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张采萱顺着骄阳打开的屋子门还有院子门,一眼就看到了外面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秦肃凛。   这样阴沉沉的天气里,张采萱对上他温暖的眼神,似乎连周身都温暖了些,嘴角不由得就带上了笑容。   “你回来了?”   她道。   语气熟稔,态度柔和一如往常。   秦肃凛听到这样的声音,脸上笑容更加柔和,回身和涂良一起卸下来一大堆东西,直接搬到了院子里,和他道别后,关上院子门,这才看向张采萱,“我回来了。”   骄阳正围着他爹转圈圈,到底是小孩子,一开始的兴奋过后,已经在好奇秦肃凛带回来的那堆东西了。   秦肃凛捏了捏她的手,不舍的放开,又扫了一眼张采萱突起的肚子,道:“我先把这些搬进屋。”   张采萱点头,还上前帮忙,秦肃凛带回来的东西看起来多,其实没有太重的,只里面有袋白米,看起来挺新鲜的,“这个给你和孩子吃。家中的那些都不太新鲜了。先吃这个,要不然都放太久了,一直都吃陈粮。”   秦肃凛打开一包点心,递了两块给骄阳,也笑着递一块给张采萱,“尝尝,我觉得他们家的点心味道越来越好了。”   两人相处随意,似乎没有因为这几个月的分开而有所不同,甚至还亲密了些,不过,也是因为有这份亲密,倒显得他们有些不同来。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不是相处之间小心翼翼,而是因为珍惜消逝的时间。似乎说句话,都是浪费,到得最后,都不怎么说话,只看着对方柔和的笑。   骄阳拿着秦肃凛给老大夫备的点心跑了,特意跑过去送点心了。   屋子里只留下两人,秦肃凛将她揽入怀中,“采萱,我对不住你。”   此话一出,屋子里温馨的气氛似乎都冷了下来,张采萱抿着唇,某些事情不提,不代表它不存在,秦肃凛选择直面这些,她也不再转移话题,半晌才道,“这个也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一辈子呢,遇上的事情肯定更多,熬过去也就是了。”   秦肃凛没说话,只把她搂得更紧,“采萱,你太懂事,我舍不得。”   舍不得又能如何?   这世道,如他们一家人这般活着,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殊不知外头多少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止如此,还得担忧有人打劫……只要他们不改善,他们自己的日子也只能这样,时时担忧,秦肃凛也就回不了家。   “以后会好的。”张采萱认真道。   肯定会好的,一般乱世之后都有盛世,会出现一个明君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只是不知道那天还远不远。   两人相拥许久,屋子里静谧,“这一回,村里是不是乱起来了?”   张采萱默了下,“嗯,因为征兵的事情,村里那边的秀芬对婆婆不满,拎刀砍了小叔子和弟媳妇,她婆婆扬言要休了她,被村长压下,说等她夫君回来处置。”   秦肃凛叹口气,“我一路上听抱琴说,你……是不是刚好撞上去了?”   张采萱以为他不问这个,毕竟算不上什么好事,闻言虽然诧异,却还是道,“当时多亏了锦娘给我开门,我躲到她院子里,并没有事。再说了,我不觉得秀芬真的疯魔了,就算是追上我,她应该也不会对我动手的。”   这却是事实,当时秀芬的眼睛虽然红,却是一直追着那人,对于路旁的人都恍若未见,那么多人站在一旁看热闹,她都没对着别人发疯。   秦肃凛闻着她身上的清新的皂夹香气,“采萱,我有点怕。”   张采萱闻言,伸手抱住他的腰,“别怕,我们都好好的。”   半晌,秦肃凛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会尽快,让你们母子搬去军营外的村子,到时候我天天回家陪着你们。”   这一回张采萱真的惊讶,“有这样的村子?”   秦肃凛点头,“有的。”只是那里面住的,最少也是个总旗。他进去满打满算才一年不到,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   张采萱看到他笃定的模样,心里也期待起来,青山村日子还算安宁,但是她更想要和他在一起。   良久之后,两人分开,张采萱和他一起去厨房做饭,看着灶前烧火的人,她心里一片安心,笑着随口问道,“这一次你们这么久没回,是因为天气吗?”   “是,七月那次我们好多人都备好了回家的东西,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八月的那次也是。”秦肃凛提起这个,语气有些沉重。其实八月那次,好多人都备了粮食带回来交税粮,就是看到了七月天气不好,今年势必减产,本想着帮帮忙,没想到没帮上。他们最先被征兵的人中,有几个人因为家中的税粮没交够,兄弟中又被征一人。要知道,他们家中因为已经被征一人,这一次只需要交一半,却也还是没能交上。   这里面有家中没粮食的缘故,也有对于征兵的畏惧不大的缘故。   在外人看来,他们去剿匪很危险,说不准下一次还有没有命能回来。但是对于他们自己家人来说,他们不只没事,还能带许多好东西回来,并没有先前以为的那么危险。   所以,再去一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如今家中种地的收成实在是少得很。   秦肃凛低声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厨房里响起他清越的声音,张采萱沉默听着,手中动作不停,这时回忆起当时村里人交税粮的情形,似乎是家中已经被征兵的人反而不急着交,大不了再去一人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一般人不会想这么多,都觉得剿匪危险,尤其是秦肃凛受伤过后,几乎去了半条命,那还是运气好的。   对于征兵的态度,因为各人想法不同,有如秀芬那样觉得几乎等于送死的,也有好多已经被征过兵的并不着急,反正那边还养着他们,家中还省了粮食。当然了,这些人里面还有亲近的叔伯兄弟,这样那样一说,就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如今村里壮年被征走的大概已经有一半。   这里面,家中壮劳力得以全部留下的人家并不多,就算是有,也已经欠了顾家不少粮食,如果过年以前还不上粮食,就得用地和房子来抵债了。   秦肃凛这次回来,还带回来一个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消息,就是他们前两次没能回来,这一回回来就能住三日,等于将前两次的日子补了上来。   张采萱一开始不知道这个,以为他和以前一样,隔夜就要走,甚至因为路程太远不能住到天亮夜里就要走,到了晚上始终舍不得睡去。   秦肃凛看出来她的意思,满是怜惜,心里却温暖一片,虽喜欢这种感觉,到底舍不得她熬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好,多吃好吃的,好好玩儿啊。   这章留评有小红包,截止明晚上12点前都有的。   大家过年还不忘支持悠然,真心很感动了。   悠然从明天开始得走亲戚~   忘记说了,明天晚上见,悠然最少还是要写三千的。   ☆、第二百零九章 冷心   低声道:“这一回我们能多住两天, 将前两个月的时间补起来。”   张采萱昏昏欲睡, 又舍不得睡, 听到这番话瞬间清醒了过来,“真的?”   虽是疑问的语气,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欢喜。因为秦肃凛这个人, 说出口的话,一般都是有迹可循, 不是随便胡说的人。   秦肃凛低着头看着她的眉眼,声音温柔了下来,“嗯。睡,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做早饭。”   张采萱嘴角笑意加深, 闭上眼睛, 沉入了梦乡。   一觉睡醒,外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张采萱刚一动,就觉察到不对,身旁已经没了人, 她伸手一摸, 被子已经微温,心里一惊, 瞬间坐起, 刚刚想掀开被子下床,就听到外头骄阳和秦肃凛低声说话的声音。   她很快放松了些,不紧不慢起身穿衣, 打开门就看到屋檐下的父子两人,骄阳已经在写字,秦肃凛在一旁含笑看着,时不时低声说几句,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张采萱本来就是微凉的身子都温暖起来。   “多穿衣。”秦肃凛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采萱抬眼朝他看去,摇头失笑,“我不冷,你起这么早?”   秦肃凛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张采萱的脸有点热,其实这个时辰已经不早,只是今天下雨,亮得比以前晚一点,看起来还挺早。一瞬间的不自在过后,她又坦然了,如今她可是有孕的人,贪睡都是正常的,相信秦肃凛也这么想,要不然也不会找陈满树夫妻帮忙干活了,只听他道:“饭已经好了,我们先吃饭,然后送骄阳去隔壁。”   语气如常,就像是他从未离开一般。   虽然伤感两天后的离别,但是张采萱不想现在就开始,至少,现在他还在。   这么想着,她脸上自然就带上了笑容,“好。”   三人的相处和以前一般无二,说话间恢复了往日的温馨,饭后,秦肃凛扶着张采萱,两人一起送骄阳去老大夫家中。   老大夫看到秦肃凛,满是诧异,“今天还在?”   秦肃凛笑了笑,“只有两天而已。”   老大夫欲言又止半晌,“唉,这世道……难呐!”   张采萱知道他的意思是前些日子村里的乱象,就算是如今,村里也并不如表面上的太平,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她也不想对秦肃凛隐瞒。   秦肃凛也是一点就通,沉吟了下,起身对着老大夫一礼,“往后,采萱母子还要劳烦大夫多费心,您和骄阳毕竟师徒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陷入危险对不对?”   老大夫半靠在椅子上,看着秦肃凛慎重拜托,半晌没说话,院子里一片安静,骄阳在屋檐下写字,听到这边的动静后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重新认真练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秦肃凛的话。   半晌,老大夫含笑反问,“师徒?”   秦肃凛一本正经点头,“是的。”   老大夫看一眼一旁的张采萱,“可能采萱没跟你说,骄阳学字很快,可能不要两年就能将一本医书上的字全部学透,再往下,我就没什么可以教的了,要知道,我可就这一本书,就算是你们拿回来别的书好了,但是那些我不懂,我也不教。总不能误人子弟胡乱教?”   意思很明显了,如果只是教书上面的字,骄阳只能跟他学两年,再往后他就没什么可以教的了。   张采萱心里一个念头突然浮起,以前也有过,只是消失的很快,她没抓住,这会儿又突然想起,和秦肃凛对视一眼后,他瞬间也明白了老大夫的意思。“大夫,您愿意收骄阳吗?跟您学医!”   老大夫眼神里笑意一闪而过,面上慎重,“骄阳通透,年纪虽小,却看得出聪慧过人,如果愿意跟我学医,我当然愿意。”   张采萱心里一喜。   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学的东西多就能过的好,不是只有读书习字才是出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只想自己的孩子能够过得好。不是非要珍馐佳肴,锦衣华服,她只是想要他做一个有用的人,灾难面前,不会随便就被人舍弃。尤其是现在这样的世道。   秦肃凛看到张采萱的神情,显然也没有不满意的,伸手唤骄阳,“过来,爹有事情问你。”   骄阳不紧不慢写完了手上的字才起身,“爹。”   秦肃凛看向他,认真问道,“你愿意学医吗?”   骄阳扫一眼笑眯眯看着他的老人,又看向一脸笑容的张采萱,点头道,“我愿意。”   皆大欢喜。   秦肃凛笑了,看向老大夫,道,“那我们找个时间再次上门拜师。”   老大夫一挥手,“不必,先前的拜师,其实我就已经看上了骄阳,只是我也知道,凡是不能强求,尤其是事关孩子前程,更是不能随意糊弄,所以才勉强压下,现在你们也愿意,最要紧是骄阳不反感,我觉得挺好,拜师礼那些都是虚的,如今世道不同,我这边说话算话,礼节省了,往后,我们多来往才好,别那么多礼,显得生疏。”   他语气洒脱,满是笑意,看向骄阳的目光都是满意。   秦肃凛这一回回家,办成了这件事,往后骄阳就算是没地方学字也不要紧了,要是他能学到老大夫的一半本事,哪怕不会别的。这辈子也能好好过了。   张采萱不是不想让骄阳读书,但是现在没办法不是,能够找到老大夫学医,已经是运气了。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骄阳拜了师,秦肃凛也放下一半心,剩下的一半,就是张采萱了。   算算日子,张采萱临产的日子应该是腊月左右,这一次下大雨他都没能回家,到了腊月,青山村很可能会封路,如果真是如此,那时候他很可能回不来。   不说腊月,就是下一次,也很可能会因为天气的原因回不来。   夜里,秦肃凛试探着提议,“要不,你也去找李大娘过来陪你住一个月,让她照顾你。”   张采萱摇头拒绝,“大丫就很不错,让她照顾我挺好。”   主要是她和大丫熟悉,那李大娘虽然看起来热情,但始终不熟。   如今的情形下,不熟悉的人,不敢让她在家常住。   陈满树夫妻还算老实,再说了,他们本就是住在村西的。如果张采萱特意让李大娘过来住,现在村里的情形不稳定,好多人都变了,难保李大娘的心性不会变。   别说不可能。何氏就是最明显的,往常她性子利落,说话做事爽快,但是如今不也变得不可理喻?还有秀芬,再老实不过的人,因为夫君被征兵,居然敢提刀砍人,生生砍伤小叔子不说,还将弟媳妇的胳膊都砍了下来,比起好多男人都要狠。好多人到现在都还不能理解,怎么就到了要拼命的地步了。   说起秀芬,就不得不说起他夫君回来后对她的处置了。   秀芬和夫君成亲多年,育有一子,名为张进文,今年十四岁,平日里和她一样沉默寡言,虽然是他们家的长孙,却根本不得看重,这一回秀芬被赶出来,张进文也随着母亲被赶了出来,两人住在村口。值得一提的是,村口看门的屋子只有一间,张进文已经十四,自然不好和母亲住一屋,他独自跑去住了谭归造出来堆粮食的棚子里,因为这两年没有用到,平日里也没有人维护,很是破败,母子两人修补一番,一个女人,一个半大孩子,根本不太会修,还是村里有人看不过搭了一把手,这才勉强安顿下来。   这一次和秦肃凛他们一起的,还有村里这一次被征兵去他们军营的人,占了大概一半,刚好秀芬的夫君就在其中。   他回家那天在村口看到秀芬母子,很快就知道了他走后村里发生的事。   一时间有点懵,还未想明白呢,他母亲已经带着受伤的弟弟和弟媳妇找到了村口,哭诉秀芬的毒辣,非要他写下休书赶秀芬母子出去,不要他们再住在村里。   他和秀芬成亲多年,是真的不敢相信妻子居然会胆大到敢拎刀追着人砍,而他弟弟一个壮年男子还真就被秀芬得了手。无论他如何不相信,村里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也由不得他不相信。   但是看到母亲满脸的愤恨,他也有点冷了心。此次被征兵,凭什么就得他去?如今他去了,但是家中的妻儿并没有得占了便宜的弟弟好好照顾,反而被逼得众目睽睽之下拿刀砍人,和他们决裂。   要知道当下的妇人带着半大孩子独居有多难,看陈氏就知道了,如果能够忍,相信没有人愿意过那样的日子,秀芬那么软弱的人,又一心为儿子着想,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再有,他被官兵带走,再次看   到母亲弟弟恍若隔世,他们上来没有一句安慰询问,满满都是对他妻儿的指责,甚至还要他将妻儿赶出去……如今已是九月下旬,现在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去,几乎等于是要他们的命!   他顿时就冷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210章 第二百一十章 离开   秀芬再不对, 那也是对他二弟一家, 对她这个婆婆可没有哪里对不住。进门多年以来,听话孝顺,说是对她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他冷了心,沉默良久之后, “分家!”   老妇人一愣,随即跳脚,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子,你是要气死我,老娘还没死你就想分家,要是你爹知道他走后你会这么对我, 只怕是死不瞑目……都是被那毒妇撺掇的, 你这是被她迷了心智, 连老娘都不要了。”   怒气冲冲的指责不仅没让他对秀芬失望,反而对他娘越来越失望, 尤其看到一旁吊着胳膊看热闹并没有打算上前帮忙的夫妻, 他们两人脸上还满是幸灾乐祸, 他越发冷静, 回身看向身旁护着秀芬的进文,母子两人相依偎着戒备的看着周围的人, 眼神里都是不信任,他心里一阵钝痛,他捂着胸口, “娘,分家。这一次是秀芬不对,二弟的药费由我们出。”   不待老妇人答话,他转而看向围观人群中的村长和几位老人,躬身道,“劳烦各位长辈帮我们分家。”   “我不答应!”老妇人上前两步,激动道:“如今我们这房由我做主,我一天不答应分家,你休想!那么毒辣的妇人,我们家可不要,往后遇上合适的,我再帮你娶进门就是。”   老妇人声音很大,其实她也知道,如果儿子执意,她没办法的,虽说孝顺她是必须的,但还有夫死从子一说,他们家的闹成这样,不分家肯定是过不下去的,村长也不答应。再说,这一次闹出来的事情虽说是秀芬不对,村里人表面上说秀芬不对,但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秀芬那么老实的人被逼得拎刀砍人,可见老妇人他们一家对她的逼迫,但凡是有点办法,为了进文的名声和往后的婚事,她指定不会愿意拿刀砍人。   村口发生的这些事情,张采萱是后来才知道的,最后还是在村里老人和村长的见证下分了家,不过老大一家等于净身出户,秀芬母子还是住在村口,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们母子不用担忧被赶出村了。   这些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张采萱听过就过去了。她自己家的还扯不清呢。   秦肃凛执意道,“李大娘住在一起,我也放心些。”他的意思是,大不了付点谢礼,让李大娘过来给张采萱做饭菜顺便带孩子。   张采萱心底是不愿意的,不过生孩子还有两三个月呢,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还有就是,那时候可是腊月,冰天雪地的,现在打算得再好,要是到时候李大娘来不了,想也是白想。   秦肃凛在家的日子过得很快,三天时间和往常的一天感觉也没什么区别,张采萱心底不想他离开,但是如今的情形,不离开算做逃兵,逃兵军法处置的话,哪里还有命在。   所以,到了时间之后,再不舍,张采萱也还是起身送走了秦肃凛。   他走的时候天色还早,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张采萱想要送他去村口,被他拒绝,就是送到门口,他还拿披风给她裹了又裹。   看着秦肃凛上了涂良的马车渐渐地远去,张采萱才紧紧身上的披风,准备关门转身进屋。   一转身,就看到骄阳站在他屋子门口,身上只着了内衫,白色的中衣衬得他身形越发单薄,张采萱忙上前,“骄阳,你怎么醒了?”   这个时辰,村里除了要离开的人,根本不会有人起床。   骄阳揉揉眼睛,“娘,爹又走了吗?”   张采萱牵着他进门,扶着他上床躺下,“是的,你爹走了。”   骄阳顺从的躺下,张采萱给他盖好被子,只听他道,“娘,爹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   下一次?   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天气已经转冷,很可能十月上旬或者中旬就要下雪,下雪之后,秦肃凛他们想回来也不成了。   张采萱默了下,伸手轻柔的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很快。现在天色还早,你赶紧睡,明日一早,我送你去师父家中。”   秦肃凛已经带着骄阳正式拜师,他如今已经不只是跟着老大夫学练字了,而是要渐渐地跟着学辨认药材和医理,要学的东西多着。一般学大夫都是先做药童,骄阳也不例外。只是老大夫喜欢他,平时也不缺药童,教他医理药材的时候会更上心,认真指点,而不是医馆中那些抓药十几年还不会一点方子的那种药童。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秦肃凛的离开,张采萱哄睡了骄阳之后,又回去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她眨眨眼,听着窗户外的雨声,天气果然已经转冷了。   而秦肃凛,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军营了?   无论如何,日子总归是还要过下去的。这么想着,她起身穿衣,然后去了厨房,不久之后,骄阳也自己穿衣起身。   张采萱觉得,她对于秦肃凛走之后的日子能那么快适应,跟骄阳的懂事有很大关系。一是他自己穿衣洗漱全部都可以,并且听话。二是,也是最重要的……陪伴。   张采萱有骄阳陪着,似乎日子也不是那么孤单了,骄阳和她是血亲,可以说是这世上除了秦肃凛之外唯一的亲人。   骄阳还小,她得撑起这个家。   村里的气氛在秦肃凛他们一行人离开之后,恢复了往日的沉闷,张采萱知道,好多人都在为顾家的契书担忧不已。要知道,农家的地和房子就是命根子,等闲不能拿出去,但现在如果到过年的时候还不上债,房子和地可能都得割让出去大半了。   这样的情形下,她也不往村里去了。越低调越好,最好是村里人都不要想起她来。   她早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反正借粮食是不可能的。张全富一家都没能从她手中借到粮食不说,就连在她家做长工的大丫,她娘家可是也借了顾家粮食的,都没能从张采萱手中借出粮食,村里许多人已经明白了,她大概是不愿意借了,或者是……她没有粮食借了。倒是没有人再上门,她也乐得不用应付这些人。   日子渐渐地到了十月中,大概是张采萱的低调起了效果,抱琴那边都有人上门借粮,她这边愣是一个没有。就连李氏他们,也在那次何氏闹事,张采萱毫不客气的跟李氏吵了一番之后,再没有上门来过。   到了十月中,张采萱就经常抬头看天,秦肃凛他们走后这近一个月,天气转冷不少,一直都在淅淅沥沥的下雨,这些都不要紧,外头的路还是可以进来的,只要不下雪的话。   十月二十,再有两天就到了秦肃凛他们又该回来的日子,一大早,张采萱起床打开门就看到……外头白茫茫一片。   她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起身回屋加了一件厚衣,看这情形,秦肃凛他们这一次大概是回不来了。   无论如何,日子总得往下过。   她如今肚子越发大了,身形又瘦,看起来只肚子那里突起,刚刚走进厨房,就听到骄阳的屋子门吱呀一声,骄阳小小的身子裹着厚厚的衣衫出来了,耳朵上还带上了张采萱自制的耳朵套,免得他耳朵上长冻疮。要知道骄阳学医理,学辨认药材,不是每天都在屋子里,经常还得在院子去,有时候还要跟着老大夫去暖房中看他种下的药材,也就是说,他时不时就要跑出来,虽然老大夫那边最不缺的就是药材,但是长冻疮的那种滋味,她最是清楚,又疼又痒,能避免的话还是避免的好。   外头白茫茫一片,张采萱月份大了,想要出门是不太可能了。她站在门口,看着骄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老大夫家中去,看着他进了他们家的院子,才转身关上门。   骄阳自从拜师后,每天白日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那边过。张采萱倒是不孤单,婉生会过来陪她,还有大丫,也会过来和她一起做针线。   “东家……”大丫今天似乎有话想说,看着外头的天色眉心紧皱。   张采萱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她,语气里带上了微微的询问之意。   大丫踌躇半晌,张采萱也不着急问,等待的意思明显。   大丫见了,尤其看到她柔和的眉眼后微微安心,低声道:“东家,您能不能借我们家一些粮食?”   借粮食?   陈氏交税粮的粮食不够,大丫和陈满树根本没对她开口就跑去顾家借了粮食交上了。这件事情张采萱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凭陈氏家中的暖房,想要在过年的时候还上顾家的粮食是不太可能的。哪怕她们母女俩人不吃不喝,也还不上全部的粮食。   张采萱心里已经猜测到,大丫应该会问她借。她这边没说话,那边的大丫已经很着急了,“东家,我娘那个人最是要强,一辈子的都不喜欢欠人,这一回是真的没办法了,家中的房子和地都是我爹留下来的,她不敢让这些东西有一点闪失,顾家的契书……娘愿意押上房子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说到这里,她咬牙,“东家,实不相瞒,我娘当时打的主意就是盘算着要是还不上,就来跟您借。”   大丫这番话可以说很坦诚了。   听到这样的话,张采萱倒是不生气,大丫能实话实说,足够坦诚,她很高兴。就是不喜欢那种明明要借粮食,还到处找借口。   张采萱闻言,笑着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这几天好忙啊,还很累。大家晚安!   ☆、第211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失落   大丫闻言, 先是惊慌,然后看到她神情,微微放松, “东家, 我保证不让村里人知道我们家跟您借了粮食。”   张采萱看着她眼睛,含笑问道,“不告诉村里人?万一你不还我,不认账怎么办?”   听到这话,大丫慌乱起来,立时起身, “东家,我娘不是那种人, 我和满树还帮你们家干活呢呢, 到时候……您想怎么样都行。”   张采萱沉吟,一时间没说话。   陈氏是个聪明人。   如果她先前在交税粮的时候立时上门借粮食, 张采萱指定是不答应的。因为那个口子不能开,村里那么多人缺那么多粮食, 不是张采萱可以承担的。陈氏跑去给顾家借了粮食,事情过了之后再跑来找她借粮食, 看在陈满树夫妻的份上, 她很可能答应。尤其如今她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见张采萱没说话, 大丫等不及了,忙道,“东家, 我娘那边还有一百多斤,现在到过年还有一两个月,我们再凑凑,您这边借一百斤就成。”   一百斤粮食,真要是趁夜搬走,不过是陈满树扛着跑一趟的事,想要掩人耳目也容易。大不了让大丫几斤几斤用篮子拎回去,谁也发现不了。   最要紧是,张采萱目前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比起村里那些不熟悉的人,陈满树夫妻还算老实,既然如此,大丫的请求她就不好一口回绝了,只道:“到时候再说。”   村里如今人心浮动,好多人的恶平日里是看不出来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就会立时显露出来,做出来的事情有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比如李氏,当初他们一家人,对于张采萱这个张家唯一的闺女可以说很疼爱,谁能想到他们会卖掉她?   张采萱这话,没有一口回绝,甚至隐隐有答应的意思在。   但是也没一口答应,大丫闻言,虽有些失落,却已经很满意了。在她看来,张采萱这话说出口,就等于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一家的地和房子被顾家收回。   大丫对着她躬身,头几乎弯到了地上,“多谢东家。”   态度和语气都挺真诚,话语里甚至带上了微微的哭音。   张采萱心里安定了些,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赶紧干活。”   大丫抬起头,应了一声,伸手擦了一把泪,“东家,我娘说,她那边有些爽口的酸菜,改日给您送些过来。”   不待张采萱说话,她似乎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我娘不来,我回家去给您带过来。”   听到这话,张采萱笑意深了些,由此可见大丫也是个聪慧的,如今的她,可不宜和村里哪家来往过密,就这么保持距离挺好。   因为好多事情如果是熟人,就很容易说出口了,哪怕知道借粮食不可能,但总会想要试一试。如果是不太熟悉的人甚至是陌生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采萱笑着点头,道,“赶紧干活。”   说是干活,其实是张采萱给孩子做新衣,布料都是剪好的小片小片那种,比碎布头大不了多少。大丫只有羡慕,倒不会有别的心思。至于她自己干的活,其实就是缝补她自己和陈满树的旧衣,现在的衣衫越发容易破了。   如今外头的布庄里的布料,好多都是以前的陈布,新布和陈布的价钱完全两样,村里的这些人就算是有银子,也不会想着买新布,一般情形下,都是买那种最便宜的布料,颜色上虽然看不出,但本身质量上肯定会差些,最明显的就是容易破。有时候干半天活过后,就会破两个洞,陈满树夫妻两人每天的杂事多,基本上天天都会破,大丫但凡是得空,都在补衣。   张采萱家中的这种最普通的靛蓝色布料余下好多,她给陈满树的布料也是这种。当初买的时候确实是新布,但是这么几年过去,也算是陈布了,甚至还不如布庄那边保管得好。别看陈满树做长工一年两身衣衫,等一年过去,两身衣衫已经满是补丁了。   张采萱手中的布料,和给陈满树的完全不同,这个是秦肃凛这一次特意给孩子带回来的。其实是他带回来了一匹,并不是说一定要给孩子做,看那数量,就算是给张采萱和骄阳一起做,也能每人做两身了。   大丫看得眼热,忍不住问道,“东家,您手中的这种布料可真柔软,是不是秦公子这一回带回来的?”   “给孩子做衣的。”张采萱含笑道。   大丫试探着问道,“这个……这种不知道多少银子一尺?”   看她样子,似乎是想要买,张采萱也不生气,笑着道,“这个我没问,不过你若是想要知道,可以去问问你麦生哥。”   张麦生每次回来,都要带许多东西,不过张采萱手中这样的布料,却是带得极少的,村里能买得起这样布料的人可不多。   大丫点头,又道,“其实我知道,我很可能买不起。”   她语气寻常,倒是没有不甘心和嫉妒的意思,张采萱心里妥帖,笑道,“买不起多的,给孩子做个一两身还是可以的。”   这话真心实意,大丫伸手虚虚捂着肚子,“倒也是,不过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唉,这样的世道,真要是来了,也是跟着我们受苦罢了。”   闻言,张采萱都想叹气了。   大丫这话确实是实话,如果是往常的年份,孩子来了,哪怕苦些累些,也总能养大,但是现在这样的世道就显得格外艰难了。不只是会饿肚子,还要担忧外头时不时就会闯进村的匪徒。   “日子再难,总要过下去的。”张采萱轻声道,这话既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如今她独自一人有身孕还带着骄阳,还要担心村里那些人发疯,其实挺难的。但是和别人比,她日子还算好过,最起码她吃穿不愁。   十月二十二,是秦肃凛他们一行人回来的日子,外头虽然白茫茫一片,但是一大早村口就已经有好多人在等着了。   张采萱没去村口,不过她大门开着,时不时就会瞅一眼,她等得心焦,干脆还跑去厨房做好了饭菜,额,连着秦肃凛的那份。   从早上到午时他们往日应该回到家的时辰,一直都没有马车往村西来,张采萱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她走到院子里,抬眼看西山上白茫茫一片,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样的路,秦肃凛他们应该回不来,但是她心底总带着些期待,万一他回来了呢。   毕竟……她伸手抚上高高突起的肚子,如果他现在回不来,下一次回来可能她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秦肃凛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回来,但是她又不想他回来,外头现在冰天雪地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张采萱的嘴角微微勾起,不回来也好,最起码他们一家人都好好的,能够平安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天色暗了下来,秦肃凛他们终究是没能回来,一整天的时间下来,张采萱也接受了这个结果。晚饭时,她和骄阳坐在烧有炕房的屋子里,母子两人对着一桌子饭菜开吃。   骄阳只字不提他爹,还给她夹菜来着,“娘,你要多吃。”   张采萱失笑,也伸手给他夹,“骄阳真乖,你也多吃。”   骄阳乖巧吃了,时不时偷偷瞅她一眼,她早就发现了,却也不点破,只认真吃饭。骄阳到底忍不住了,“娘,外头那么大的雪,爹肯定是没法回来,要不然他肯定要回来看你的。”   张采萱闻言,上下打量他,含笑道,“还有看你。”   不过,骄阳会说出这番话,她还是颇意外的,“你怎么知道你爹今天回来?”   骄阳虽然懂事,年纪还小,根本分不清日子,更加不会知道秦肃凛他们回来是哪天了。   骄阳老实道,“师父说的。他说爹要是有办法,肯定会回来看我们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们俩人了。”   “你师父说得对!”张采萱附和道,又问,“还吃吗?”   秦肃凛没能回来,失望的不只是张采萱一人,还有村里的许多人,好多人就等着他们拿东西回来然后还上顾家的粮食呢。   虽然秦肃凛他们一行人差顾家粮食的不多,但是不妨碍他们拿回来东西之后村里人去借啊。没想到今年下雪这么早,好多人都开始恐慌起来。   认真说起来,这大概是秦肃凛他们年前的最后一次回来了,好多人都指望着他们这一回带回来的东西呢   好还顾家的粮食呢。   张采萱不知道这些,她住在村西,等闲没有人去找她,她也几乎不出门,如今正忙着准备临产要用的东西,还要备下月子里的吃食。其实没什么空闲。   比如孩子的衣衫和尿布,虽然早已经准备好,但是得洗过之后拿开水烫了再烘干。她有身孕,这些事情也不急,她没让大丫帮忙,自己慢慢地做。   她已经跟陈满树说过,等她临产,就让他去村里找李大娘,之后就让大丫照顾她月子。除了秦肃凛不在家,她的日子其实挺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摔跤   张采萱从来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哪怕他回不来, 她也不会时时惦记着放不开, 虽然她对秦肃凛很看重,但是她从来不觉得秦肃凛就合该照顾她。无论什么时候, 她自己一个人,也要认真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或许是她淡定如常的态度, 本来还有些不安的陈满树夫妻也渐渐地安心了,接受了张采萱生孩子秦肃凛很可能回不来的事实。也私底下盘算过等到她发作后应该如何应对。张采萱冷眼看着,没觉得他们有不好的心思, 这才安下心来。   说真的, 大丫跟她借粮食,算是半威胁了。哪怕她摆明了心迹,明明白白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张采萱心里也不太舒服。   自从下雪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不仅如此, 过两日就要上房顶扫雪, 如果夜里雪大,为了扫雪的时候轻松些,陈满树每天都会上房顶去扫掉头天积下的雪。   今年,陈满树他不仅要扫张采萱对面的院子,还有后面新造的暖房之外,她现在住的院子,甚至是后院的兔子圈, 都是由他扫的。如果哪天他全部要扫,等他扫完,都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了。   说起来,他们夫妻的活计并不轻松,反正是没空的。   张采萱的身子开始浮肿,脚上的鞋子都不能穿了,衣衫更不用说,早已大了好多,当初怀着骄阳那时候的衣衫被她留到了现在,那时她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再生孩子,但是也没有把那些衣衫扔掉,如今拿出来,倒是刚刚好。不过都是薄衫,好在她还有披风,裹起来倒是不会冷。   只是夜里经常起身,刚刚躺下又要起,其实怀两个孩子她都没觉得麻烦,但是这一次因为秦肃凛不在的缘故,显得艰难了些。   有时候她夜里起身,骄阳会出门来看,得她将他重新送回床上,才会再睡下。   冬月中旬,外头寒风呼呼,西山上白茫茫一片,没看到有化雪的迹象。现在她们母子两人每日的饭菜,都是张采萱自己做。   一是她如今有孕,吃食上不能差了。让大丫做的话,怎么都感觉不太好。二是她自己知道,临产的时候其实走动一下对自己有好处,老大夫也说了,农家妇人难产的少,富家夫人倒是经常,虽然有大户人家某些龃龉在,应该和富家夫人整日不动弹美名其曰安胎是有关系的。当然了,这个是老大夫自己的猜测,他将猜测说了,仔细嘱咐过她,平日里多动动,可能对生孩子有好处。反正做饭对她来说并不累,而且给骄阳做饭她心甘情愿,倒是不觉得负担。   村里的情形她不知道,只是偶尔会听到大丫给她说起最近发生的事,再有就是虎妞娘有时候会过来陪她说话,不过自从下雪之后,她也不方便经常过来了。肉眼可见的,村里吵吵闹闹的多了,都是因为穷的。   张采萱不管外头的事情,除了每日做饭之外,一心备产。   又是一个雪天,吃完饭的时候,骄阳试探着道,“娘,我想要跟你睡一个屋。”   张采萱正给他盛汤呢,她最近经常炖,基本上每天都有,给自己也给骄阳。说起来骄阳每日也挺累,还费神,还要长身子,补身子也很要紧。闻言先是诧异,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去年就自己睡一个屋了,怎么又想要娘陪你?”   骄阳接过汤,暗暗扫一眼她肚子,“我觉得自己睡着冷。”   这个肯定不是实话,张采萱板着脸,“不许撒谎。”   骄阳低着头,“今天师父说,你快要给我生弟弟了,我怕你……夜里没有人知道。”   张采萱心里一暖,“不会,如果我真有事,我会唤你。”   至于那番弟弟的话,张采萱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并不是老大夫诊出她的脉象了,而是村里人的习惯,但凡是看到有人有孕,话里话外都不会说人家肚子里是闺女。在村里人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儿子总是不嫌多的。   骄阳低下头喝汤,不再说话了。   张采萱有点无奈,有时候孩子太过乖巧,似乎也有点烦恼。她语气柔和,循循善诱,“你要是跟我睡一个屋,就得睡你当初的小床了,那个没有炕,夜里会很冷。娘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呢,我也会担心你的,要是你着凉得了风寒,我还怎么指望你照顾?”   骄阳闻言,抬起头认真道,“娘,我听你的话,不让你担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采萱的最近觉得肚子隐隐往下坠,先前生过骄阳,她心里已经隐隐有预感,最迟腊月初,她应该就要生了。   日子到了冬月二十二,如果不是外面的那些雪,今天这样的日子,秦肃凛应该要回来的。   其实如今这样的天气和路况,虽然许多人都期待着外头军营的那些人回来一趟,但是心里都清楚大半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上一次因为下雨他们都两个月没回,这一次都封路了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往村口去的人并不多,村西这边干脆一个人都没有。就怕人没等到不说,自己再摔一跤。   说起摔跤,最近张采萱走路很小心,尤其是去水房,她格外注意脚下。院子里被秦肃凛当初就搭了两条路出来,通往门口和水房各一条,因为这两边张采萱都避免不了要去,这是怕她去开门或者去水房时摔跤。   一整天,张采萱都有点心神不宁,或许是养成的习惯,也可能是心里的期待,她时不时抬眼看向门口。有时候根本没注意,就已经看了好几次,等反应过来时又忍不住失笑。今天这样的天气,他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的。   村里那边除了偶尔传出吵闹声,到了冬日之后都很安静,尤其是今日,虽然偶有妇人高声不忿的声音,却并没有和以往一般对骂,村里较往日更安静了些,越发显得今日不同寻常。   张采萱往门口看了几次,到了午后其实就忘记了,忙着做晚饭呢。   哪怕是这样的天气,骄阳也没落下去老大夫家中,只是他自从拜师后,就很少要张采萱送,甚至不要她站在门口看着,她执意而已。   今天也不例外,她在家中盘算着到了骄阳快回来的时辰,就起身去厨房做饭,还时不时抬眼看一眼门口,不过这一次是看骄阳了。   眼看着大门被人推开,骄阳拎着个小包袱进来,张采萱放下了心,含笑道,“回来了?进屋吃饭……”   她退回灶边,却脚下一滑,身子控制不住往后倒去,慌乱间伸手去抓东西想要稳住身形,却没抓到有用的东西,慌乱间甚至还打翻了放在灶台上的碗,她仰头看着厨房房顶上的被烟熏出的不同寻常的黑,心里有些担忧,还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落在了地上,先是尾椎痛,一瞬间过后,肚子的痛瞬间盖过了尾椎的疼痛,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发生这么多事,她心念几转,其实也只过去了几息,骄阳进大门就听到张采萱在厨房中对他打招呼,然后就听到厨房一阵噼里啪啦,其中夹杂着她的惊呼,他来不及想清楚厨房发生的事,脚下已经飞快跑了进去。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小人,张采萱勉力压下即将出口的痛呼,甚至还扯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落在骄阳眼中,他几乎压抑不住眼眶里泛上的酸意。   “骄阳,去找你师父过来,还有告诉……大丫他们,你是个……好孩子。”她痛得吸气,伸手捂着肚子,想要自己爬起身,却觉得艰难无比。   骄阳不管不顾上前,想要伸手扶她,眼泪已经滚滚落下,“娘,你有没有事?”   张采萱伸手抓住他的手,“……没事,你别怕!”   骄阳抹一把眼泪,起身飞快跑出去了。   看着他跑走,到门外的时候,似乎隐隐看到他又擦了一把脸,张采萱努力仰起上半身,深吸一口气,嘱咐道:“跑慢点,不着急!”   骄阳已经跑远,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她下半身几乎没了知觉,只知道痛。干脆放任自己躺在地上,感受着腰间的疼痛,忍不住苦笑,独自一人生孩子……果然是难呢。   苦笑过后,她再次勉力起身,伸手抓住一旁的米缸,刚刚撑起上半身,就看到厨房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门,也挡住了外头的光亮。   张采萱以为自己痛到极致之后起了幻觉,因为门口那人,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很像是……秦肃凛。   不过,她心底立时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外头那样的雪,往村里去都不容易,秦肃凛在都城郊外的军营,如何能够回来?   不过是太过思念之后的幻觉罢了。也可能是她心底觉得,这个时候是她最需要他在旁边陪着,所以就有了门口这样的一个人。   他陪着自己呢。虽然他不在,但他一定想要她们母子好好的。   这么想着,她就没顿住手中的动作等着门口那幻想出来的人过来来扶她,咬牙继续攀着米缸想要站起身,骄阳再懂事跑得再快,他腿短是事实。谁知道帮忙的人何时才会来,她还是自己去屋子等着才是正经。   没成想门口那人大踏步进来,她余光看到他进来的脚步,满满都是慌乱,随即就察觉到一双大手稳稳扶上她腰背,轻巧的将她扶起,然后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随即,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采萱,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大家晚安,悠然正走亲戚呢~   ☆、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生子   声音太过熟悉, 张采萱有些恍惚, 又有些了然, 心底安定之余,已经升起了无法言喻的喜悦, 下半身痛得麻木, 她的手已经自然的绕上他的脖颈, 身子也往他怀中靠了靠,“我好痛……”   话出口,她自己都听了都觉得委屈。   秦肃凛满心怜惜,轻声道,“不怕, 满树已经去村里找李大娘了。”   他语气柔和,但张采萱却听出了颤抖的语音, 痛得麻木的脑子里也隐隐了然, 原来……他也是怕的吗?   语气虽然柔和,但动作并不慢,打横抱起她之后, 脚下飞快往门口去。   不过几息之后,张采萱已经躺上了炕床, 身下温热的感觉传来,似乎没那么痛了。   秦肃凛蹲在炕边, 紧紧握住她的手,“采萱,对不住, 我回来晚了。”   张采萱扯出一抹笑,“回来就好。我没事……”   话没说完,她的唇上已经轻柔的盖上了一只手,秦肃凛闭了闭眼,“采萱,你别笑,我受不住。”   张采萱有些惊讶,秦肃凛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不过她顺从的收起笑容,其实也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几息的缓和过后,铺天盖地的痛楚再次袭来,比起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吸气几回,才勉力道,“肃凛,方才我摔跤了,所以……去找老大夫……”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腾出一只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珠,这样的天气里,张采萱满头大汗,触及她肌肤时能感觉到掌下的冰凉,他的心里沉了沉,心底厚重得喘息都有些困难,语气尽量缓和,“骄阳已经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带着大夫过来,你别怕,不会有事!”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张采萱痛到极致,就想着转移话题,如果只想到肚子痛,只会感觉越来越痛,“外头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回来的?”   秦肃凛还未说话,门口处老大夫拎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膝盖处还有白色的雪,隐隐还有水渍,似乎是摔了一跤,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大碍。   他拎着药箱进来,秦肃凛赶紧起身让开地方,“大夫,她方才躺在地上,摔了一跤,您仔细看看。”   老大夫面色慎重,闻言点点头。伸手搭上她的脉,微微闭上了眼。   张采萱手捂着肚子,痛得太狠,她努力控制住想要翻滚的想法,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大夫,等着他的答案。   老大夫很快睁开眼睛,面上凝重之色更浓,“要临产了,李大娘那边去了没有?”   见秦肃凛点了头,他看向张采萱的肚子,“如果不摔跤,应该还有几日……我会一直守在外面,倾尽全力。”   秦肃凛听到这话,却并没有轻松起来。握着张采萱的那只手反而更紧几分,默了下才道,语气沉重,“劳烦您了。”   张采萱虽然大半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但她一直都在等老大夫这边的答复。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清楚自己此次的凶险。如果没那么危险,或者是老大夫有把握的话,他应该会说些话来宽他们的心。但是他说倾尽全力……   她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了苦笑,厨房中的地上经常做饭,难免就有水渍,事实上她摔跤之后她就知道了,她是踩上了那摊水才会摔倒。实在是没办法,她平日里已经足够小心,谁知道还是没能避免。   门外却有沉重且急匆匆的脚步声进来,还有陈满树的的高声,“李大娘,您快点……慢点……”   陈满树并没有进来,李大娘飞快进来,屋子里的情形她扫一眼已经明白了大半,不用秦肃凛招呼,立时起身走到炕床前,伸手去摸张采萱的肚子,边道,“你们都出去,烧热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会叫你们的。对了,做些饭菜拿进来,采萱要吃了才有力气。”   老大夫最先起身,“我就在外面,会配上合适的药材,如果发现不对,立时唤我。”   李大娘随意点点头,看向秦肃凛,赶人的意思明显。   他有些不舍的看向张采萱,“你要好好的。”   走到门口时,伸手拉住跟着他过去准备关上门的李大娘,低声说了两句。张采萱这边痛得狠了,余光看到李大娘听到他的话后面色微变了下,又点点头才送他出门。   “他说了什么?”过了半晌,张采萱觉得自己似乎好了点,忍不住问道。   生孩子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痛,这一次她虽然摔跤,除了比当初骄阳痛些,还有痛得时辰长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此时她得了喘息,甚至还能自己坐起来。就想起方才秦肃凛嘱咐李大娘的模样。   李大娘正想回答,又听到敲门声,起身去门口打开门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煮了一碗面,还有一盘菜和两三个馒头。   那碗面的汤泛着点金黄,张采萱扫一眼就知道,这个是她早上炖出来的鸡汤,秦肃凛应该是拿它煮了面了。至于馒头,则是她先前在厨房蒸出来的。   说起来,这个托盘上的饭菜,就只那碗面是新做的,其余都是她先前就做好了的晚饭。   李大娘将托盘放在靠近炕床的小桌上,看一眼张采萱,见她眉眼间痛苦并不明显,笑着问道,“现在可有力气?你就算是痛,也要勉强吃点东西下去,要不然一会儿怕是会脱力,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张采萱先前已经生过骄阳,虽然是几年前的事情,这些东西却还是记得的。闻言点头,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还行。”   “这就对了。”她含笑回身去端那碗面,“要不要我喂你?”   张采萱此时的肚子虽痛,却不至于一点都动不了,喂饭这种事,就算是秦肃凛她也不太愿意,伸手接过,“我自己来,你也吃。”   李大娘含笑应声,回去坐回小桌旁。   张采萱这边努力吃面,对于李大娘比起方才来时更加热情的态度不以为意。秦肃凛送进来的托盘上的饭菜应该要占大半的原因。当下的人生孩子杀鸡不算什么,但是给李大娘的饭菜是两三个馒头已经算是大方的人家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其实也有些紧张的,李大娘对于伙食颇为满意,对张采萱这边就越发上心了。两个馒头刚刚啃完,余光看到靠坐在炕上的她手一软,碗就落到了地上,瓷器撞击地面的清脆声传出,惊得她口中最后一口馒头几乎咽不下去,忙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灌了一口,立时起身跑过去扶着她,“没这么快,你要撑住。”   张采萱苦笑,是的,方才老大夫也说了,虽然她是摔跤动了胎气引发早产,但是应该没那么快。这也是两人还在屋子里吃饭的原因。因为往后时辰还不知道要多久,她和李大娘两个人总不能饿着肚子等?   这一痛又是半个时辰,张采萱满脑子只剩下了疼痛,期间喝了一两次药。却不知道外头听到碗被打碎之后就坐立不安的秦肃凛已经忍不住想要闯进来。生骄阳的时候,他还能在厨房中烧水,这一次他根本坐不住,只要想到他回来看到张采萱躺在冰凉的地上往后那一倒,几乎是放弃一般的模样,他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这种难受,无法用语言形容,闷闷的呼吸都不畅快了,他不停地深呼吸却一点没有减缓,甚至因里面的张采萱迟迟没有传来安全的消息而越发堵得难受。   张采萱躺在床上,满脑子只剩下疼痛,外头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朦胧一片的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烛火,她躺在床上,希冀的眼神一次次往李大娘身上投去。   “不行,还要再等等……”   “再等等……”   “等等……快了……”   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她只觉得今夜尤其漫长,渐渐地她有些恍惚起来。   恍惚间,听到李大娘一声带着振奋的声音,“成了,用力!”   她勉强打起来一些精神,很快就觉得乏力起来,眼前渐渐地迷糊,有些看不清屋子里的摆设了,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的想起秦肃凛方才出门时抓住李大娘说的什么话她还不知道,深吸一口气问道,“方才……他说什么?”   她的声音极低,不过安静的屋子里就她们两人,李大娘还是听清楚了,反应过来她的问话后,伸手抚上她的肚子,叹口气道,“秦公子说,如果不能保全你们母子,就……保大人。”   听到这话,张采萱突然就想起来了骄阳和秦肃凛,如果她不在了……   天色朦胧,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雪白的青山村村西头,最边上的那户人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秦肃凛在屋檐下定定站着,周身清冷,眉毛上都带上一层白色的霜,听到婴儿的声音,他有些怔愣,随即扬声问道,“李大娘,采萱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李大娘喜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出来,“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张采萱也听出来了她的喜悦,一口气松了,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214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洗三   张采萱睡了过去。   秦肃凛听到李大娘欢喜的声音, 却是没听到张采萱的声音,方才还有时不时的痛吟传出, 此时却只剩下了欢孩子细弱的啼哭。他有些着急, 干脆伸手去推门,嘴上已经焦急问道,“采萱怎么样了?”   李大娘正在给孩子裹襁褓,这么冷的天, 可不好随意帮他洗澡, 先裹上保温才好,还有就是,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张采萱那边睡着了她还得去收拾呢, 手中根本不得空。   闻言扬声道,“没事,睡过去了, 对了,能不能让大丫进来帮我忙?”   大丫一直在厨房烧热水,送热水做饭这样的杂事都是她在做, 到了此时,她那边已经空闲下来了。   秦肃凛当然没有异议, 眼神示意一直等在一旁的大丫进门, 又问道,“我能进去吗?”   “还是别,大丫进来就行了, 我们俩很快就能收拾好,然后你再进来。”李大娘的声音传出,大丫飞快进门,紧紧关上。   见李大娘神情缓和,秦肃凛微微放下心来,边上的老大夫也一脸庆幸,“运气很不错,摔跤之后很容易难产,没想到这么顺利。”   秦肃凛笑了笑,“多谢您了,大概都是您看开的药有效。”老大夫含笑摆摆手。   秦肃凛这边说话,余光看到一旁裹着小被子的骄阳,伸手摸摸他的脸,入手一片冰凉,柔声道,“骄阳乖,现在可以回去睡了?等你起床,应该就可以看到小弟弟了。”   骄阳吸吸鼻子,“我没事,方才喝了驱寒药汤。”末了,又带着点骄傲的补充,“那可是我开的,我开的方子师父都说可以。”   小小的脸在烛火下有些晕黄,眼神带着点小得意,还有些求夸奖的意思。   秦肃凛从来都吝啬对他的夸奖,含笑道,“骄阳很厉害。不仅费心照顾你娘,还能认真学医术,在爹爹眼中,你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好孩子。”   闻言,骄阳有些扭捏,揪着手指半晌小脸上都浮上了一丝红晕,“其实是娘照顾我。”   秦肃凛看到他害羞,颇觉得惊奇,面上不变,继续道,“爹要谢谢你。因为你替我将你娘照顾得很好。”   骄阳揉揉自己的脸,“不用谢……”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大娘抱着个浅蓝色的襁褓出来,递给秦肃凛,“先这样,小孩子体弱,今天太冷了,屋子里气味也不好,等会儿我得空了,再给他洗漱。”   秦肃凛下意识就接过了襁褓,骄阳顾不上害羞了,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去看襁褓中的孩子。   秦肃凛也低下头去看,老大夫也凑了过来。   怀中的孩子小脸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和当初的骄阳差不多,只是这个似乎更红,脸蛋似乎还要小些。   说真的,方才秦肃凛在等待的时候,心里甚至对这个孩子都隐隐生起了怨气,不过此时看到这张和骄阳相似的小脸,眉宇间隐隐还能找出张采萱面容的痕迹,他的心里顿时就软成了一汪水,当初李大娘将骄阳递给他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看看襁褓,又看看骄阳,正想说几句抒情的话,就听骄阳试探着道,“爹,弟弟他……好像长得有点丑。”   秦肃凛,“……”其实他正想说和他当初长得一模一样来着。   低下头看向骄阳看着襁褓纠结的小模样,似乎是有点嫌弃但是又没办法嫌弃只能勉强认下的感觉。   老大夫不管这么多,他笑呵呵的,大概听到骄阳的那句话,“很好看啊,以后长大了也是个俊俏后生。”   骄阳听到后愣了下,重新踮起脚打量襁褓中的孩子,半晌后指着小孩子道,“师父,他会长得俊俏?”   语气里满是不相信。   老大夫点头,“是的,和你很像……”看向骄阳,诧异道,“你觉得你自己长得不好看?”   骄阳哑然。   看着骄阳脸上的怀疑,秦肃凛几乎要笑出来,如果不是还担忧着屋子里的张采萱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他定还要取笑他一番。   大丫很快端着几盆水出来,抽空道,“秦公子,大娘说里面收拾好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   秦肃凛闻言,立时转身进门,又想起骄阳,伸手牵着他一起,看向老大夫,“大夫,劳烦您也一起去看看。”   张采萱头发还没干,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老大夫一旁把脉,秦肃凛伸手摸摸她的脸,眼神里一片温柔,方才在外头冷清的气息已经不在,周身柔和了下来,让人觉得方才的冰凉都是因为外头的天气缘故。   张采萱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色朦胧,她浑身酸软,一时间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麻木,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到秦肃凛的声音响起,“采萱,你醒了,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接大夫过来给你看……”   一连串的话入耳,张采萱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已经生孩子了。因为她踩滑摔了一跤,所以提前生产,有些惊险的母子平安,还有最重要的……秦肃凛好像是回来了。   这会儿耳边的絮絮叨叨,就是往日里秦肃凛刻意放柔了的声音。   见张采萱睁着眼睛似乎在发呆,秦肃凛立时转身出门,留下一句话,“我去给你接大夫。”   张采萱想要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痛,而且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干脆放弃,让大夫来看看,大家都安心。   这一次不只是秦肃凛吓到了,她自己也觉得很幸运。   等到老大夫来了又走,嘱咐秦肃凛过去拿药之后告辞,张采萱靠在床头,含笑看着秦肃凛端着托盘进屋,又转头看看一旁襁褓中的孩子。   “吃饭!”秦肃凛端着一碗饭,打算喂她的样子。   张采萱失笑,伸手想要接,被他躲过,“我喂你。”   见张采萱还要拒绝,他软下声音,“我想要照顾你。”   声音里满是后怕,还有懊恼和沮丧。张采萱从来没听到过他这样的语气说话,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顺从的吃下一碗鸡蛋煮的汤饭,又喝了水,等他收拾了碗筷出去后又回来,才含笑问道:“你怎么会回来的?骄阳呢?”   秦肃凛坐回床边,伸手去顺了下她的发,笑着道:“骄阳已经去隔壁了,走前还来看了你们。”   张采萱听了点点头,真的清醒过后,她心里满满都是欢喜,看着边上襁褓中的小脸舍不得移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孩子怎么样?老大夫有没有看过?”   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紧张,秦肃凛看一眼孩子紧闭的双眼,含笑点头道,“看过了,虽然弱了些,但只要有他好好调养两三年,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张采萱却并没有觉得高兴,有些失落道,“都怪我不小心。”   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们能够母子平安,已经上天待她们不薄,再多的,就不强求了。   她语气失落,秦肃凛却听不得,闻言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这么说。如果真要计较,也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母子。”   她如今坐月子呢,可不能多思,好好养好身子才行。   张采萱本就是豁达的人,见秦肃凛有自责的意思,笑了笑道,“也不怪你,我们家能如此,已经是过得很好了。”   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屋子里一片温暖。   张采萱醒来虽然强打起精神,却很快就困倦起来,得知秦肃凛暂时不会离开只会,又沉沉睡了过去。   秦肃凛看着她的睡颜,想起他还没有告诉她是怎么回来的,这个问题她似乎问了两次了。看着床上的母子,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张采萱生孩子的消息随着李大娘回到村中,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   洗三是不可能洗三的,如今好多人家中还在为过年前还给顾家的粮食发愁呢,根本没有余粮。张采萱如果想要办,去地窖里找找,倒是还能办出一场像样的喜宴,但是她不想。看着怀中瘦弱的孩子,与其办洗三,不如留着那些东西给孩子补身子。如今村里情形艰难,哪怕是张采萱家有余粮,有两个孩子在,她也不敢随意糟践。   所以,她家的洗三简办了。   说是简办,其实就是他们根本没有去村里告知众人他们家生了孩子,也就是没请他们上门。   但也有人自觉上门贺喜。   比如虎妞娘,如今虎妞住在村西,她往那边跑得勤,就显得她不经常往张采萱家来了。外人觉得他们生疏了,其实并没有。   虎妞娘一直记得张采萱夫妻帮他们家的恩情,如今他们家的日子在村里算是好的,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初一开始青菜能换到粮食的时候,秦肃凛愿意带着她去镇上。如今虽然没有了这些,她其实还指望着秦肃凛在军营里对她儿子和胡彻照顾一二呢。她可都听说了,秦肃凛可不是普通的官兵了,虽然只是个小旗,但好歹是个官不是?村里一起去的人,可谁也没有他这份造化。   当然了,许多人私底下怀疑,秦肃凛之所以能够与众不同,纯粹是因为他找人往上头送了礼物。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虎妞娘的心里却没有那份酸意,毕竟,在她看来……钱财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作者有话要说:  悠然最近大概是不能加更了,天天都要走亲戚,不断更还是能做到的。大家晚安~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转机   这些事情是张采萱有孕后村里才隐隐传出来的, 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过,甚至连陈满树夫妻面前都没有人提。   当然了,哪怕不在他们夫妻面前提,有陈氏在, 他们也是知道这些的。不过大丫的性子憨厚,陈满树也老实,觉得这些事情不好意思拿到张采萱面前来说,再加上她有孕, 不好多思, 所以,这些事情她还真不知道。   虎妞娘住在村里, 来的时辰却早, 张采萱刚刚吃过早饭, 她就拎着篮子到了, 里面装了五枚鸡蛋, 还有一只活兔子,算是很大方的礼物了。   虎妞娘坐在床前,笑吟吟道,“如今鸡蛋特别少,我喂的鸡好几天才下一只蛋,别嫌弃少啊!还有,那只兔子你可别拒绝,我知道你们家兔子多,但也别嫌弃我这个, 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   对于收到这样的礼物,张采萱心底是高兴的,不是贪图这兔子,而是虎妞娘愿意拿出来,又真心实意说这些,很明显她是个厚道的。知道感恩的,当然了,秦肃凛当初也没有要施恩求报的意思,只是如今这样的世道,还有人能如此,实在是难能可贵。   张采萱头上包着布巾,将头发全部包了进去,眉眼柔和,含笑道:“我不推拒,就是让你破费了。”   虎妞娘摆摆手,转而说起了别的,“村里那些人的酸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闻言,张采萱有些疑惑,事实上她知道村里的某些人对于她不借粮食出来背后议论,酸话肯定是有。但是这件事并不需要她刻意提出来。对于虎妞娘,她一直都是直接问的,但凡是她主动说出来的事情,就是想要告诉她的,当下问道,“什么话?”   虎妞娘靠近她,低声道,“就是秦公子,如今那些人回来都说,他现在已经是小旗,可不是普通兵了。村里的那些人就……说是秦公子拿了东西找了门路。”   张采萱哑然。   秦肃凛是小旗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但若说他拿了东西贿赂……反正家中的粮食和银子秦肃凛是没动过的,要么就是他几次剿匪分下来的东西了。但是秦肃凛一开始可只是个小兵,分出来的东西都是上面的人指缝间漏下来的一丢丢。糊口还差不多,拿去贿赂?上头的那些人,分得难道不比他多,会看得上他那点?   外人不晓得,反正张采萱觉得,贿赂之事,肯定是没有的。就算是有了东西,依秦肃凛那性子,也干不出这种事。   张采萱疑惑听完,然后斩钉截铁,“肯定不会有这种事!”   虎妞娘在村里认识的人多,且许多人都愿意给她面子听她的话。张采萱不知道秦肃凛他们军营里面对于底下官兵的名声看不看重,如今有人暗地里传这些,真要是贿赂了她就认了,但是此事分明是子虚乌有,白白背个大黑锅的事情,她可不愿意。   看着面前的虎妞娘,这可是个澄清此事的大好机会,不管那些人相不相信,自己的立场得表明了。要是一直不说,信奉什么清者自清,那些人肯定会说他们家心虚。   张采萱心里一思索,当下就接着道,“大婶,我知道,村里好多人都觉得我们家日子宽裕。但如今我们可有两个孩子,肃凛他前程再是要紧,也得先顾着我们母子的温饱对不对?如今的世道,真正好过的又有几人?我们家也只是勉强够吃而已。前段时间交税粮,我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我真没想到,村里会传出这些事情来,肃凛的性子,指定干不出来贿赂的事。”   既表明了秦肃凛不会贿赂,也把村里人的这些猜测往他们借不到粮食之后的恼羞成怒胡编乱造上引,更有暗示自己家的粮食也只够吃,没有粮食借人的意思在。   虎妞娘能够和村里人关系不错,之后还能和村长媳妇感情好,自然不是个傻的。闻言立时就明白了张采萱的意思。当下叹口气道,“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的,我心里也清楚。其实村里的大半人都是普通人,如果能够做官,早就不会窝在青山村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良才总不能被埋没,只要是有才华的,在哪里都能出头。秦公子虽然家道中落,但他天生和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不一样。往后啊,他还有更大的造化呢。”   张采萱忙谦虚几句,虎妞娘含笑道,“你们家帮我许多,往后村里谁要是敢在我面前酸言酸语,老娘撕烂他的嘴。”   说到最后,语气带着狠意,手还比划了一下。   意思很明显,她回去之后,会告诉别人张采萱今天说的话。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一些人看不得别人好。但凡是日子好些,就都是旁门左道来的,不愿意相信别人凭着自身本事往上爬。   张采萱拉住她的手,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虎妞娘摆摆手,“不算什么。本来今天大好的日子,不应该说这些事,但我觉着,你有孕后不方便去村里,这些事情别人也不好拿到你面前来说,你很可能不知道。我就看不得别人说你们家的坏话,已经骂过两个在我面前说起这事的人了。”   张采萱再次道谢。心里直感叹当下人的闲心,如今肚子都快填不饱了,还能凑到一起说这些。   两人又说了几句,抱琴就到了。   她带着嫣儿,怀中还抱着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和虎妞一起进门。   虎妞手中拎着两篮子,其中一个是抱琴的,这一回和秦肃凛一起回来的人,两天后就已经去了军营。所以,涂良是不在的。   至于他们是如何回来的,说起来还是村里的一件喜事。   已经几年都没有在冬日里通路的青山村,今年罕见的被谭归挖通了。也不知道这位贵公子今年因为什么,在冬月二十二的午后,挖通了路,而且,他还带来了粮食,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村里人换些回来缓一缓。   原先顾家总共借出来三千斤,但凡是跟他们家借粮食的人,最近两个月都在为这个事情发愁,本以为事情不会有转机,只能自家勒紧裤腰带抠抠巴巴过日子,更多的人,抠出家中所有的粮食也还不上,就只能心里盘算拿哪块地抵给顾家了。甚至还有想要耍无赖的,粮食没有,地和房子也没有,反正顾家是外面搬进来的,应该不敢逼死村里的人惹众怒……   但是如今有了谭归!   谭归当初换粮食的棚子都破旧不堪,甚至秀芬的儿子张进文还搬进去住了,他几年不来,好多人都没再盼着他来。如今他突然来了,村里人只觉得惊喜。   不过,谭归是来换青菜的。因为他好久不来,而暖房中又能种出粮食,如今村里大半的人都不太种青菜了,甚至因为欠着顾家粮食,好几户自家都不吃菜了,只想着种粮食在年前还上顾家那边的,赎回契书。   反而是那些家中被征兵了的,家中暖房中多少都有点青菜。比如张采萱家中,她是很喜欢吃青菜的,而且她知道,人想要康健,青菜必不可少。还有他们家兔子几十只,冬日里外头可没有草,都得从暖房中弄出来喂。还有虎妞娘,那边的抱琴他们总之家中喂了兔子的,可以说是如今家中青菜最多的人家了。   无论如何,有了谭归,哪怕自家没有青菜,但总有借处了不是?就算是不找村西这几户人家借,村里那边的也完全够还上顾家的粮食了。   当初可是谁家都没有余粮,借都没地方借。   几人凑到一起,说起借粮食这件事,都愁眉苦脸。虎妞大大咧咧,平日里都是她娘照顾她。再说,要说熟悉,村里人最熟悉的还是她娘。   这个时候,和村里人关系好的弊端就出来了。   三人坐在一起说这个,虎妞娘眉眼就带上了点愁,“已经有七八家朝我开口了。”   虽然愁,但带着隐隐的笑意,这些都是小事。这一次虎妞娘能换这么多粮食,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谁能想到,谭归还能来呢?   抱琴含笑摇头,“涂良将全部的菜都收了换粮食,隔天我娘就跑来了。”   说起抱琴娘家,又是一通扯不清的烂账,虎妞娘当下就担忧的问情况,抱琴顺嘴就说起她娘对她的不公。   抱琴和娘家的关系弄成这样,就是因为是她娘经常让她接济,村里人虽然有人理解,但也有人觉得抱琴凉薄,自己富裕了接济一下娘家,怎么都说得过去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扯不清。   就连张全富一家,也在村里说张采萱凉薄了。不过赞同他们家的人不多就是。   毕竟是侄女,没有抱琴这个亲闺女亲近。爹娘卖掉女儿,虽然理亏,但也是时势所迫。张全富卖掉的可是侄女,还养活了他们一家人,怎么说都有点过分。所以,张采萱和他们家关系疏远,只有少部分的人觉得她不对,大半的人还是能理解的。   屋子里热闹,几人的笑闹声不时传出。张采萱含笑靠坐在床头,看着面前几个人都诉说自己的苦恼,面上都带着笑容,看模样都挺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加更还要再等几天。悠然还没有忙完~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心绪   因为今天是张采萱家中有喜, 她们既然主动来了,就不会哭丧着脸。还有就是,因为有谭归到来,她们三家今年大概能过个好年了,心情放松之下当然高兴。   张采萱有孕,厨房里的活自然是不会让她干的, 但是今天吃饭的人多, 光靠秦肃凛也不太可能,好在有对面的陈满树夫妻一大早就来帮忙。   秦肃凛备出的菜也没什么难的, 都是寻常的家常菜,张采萱生孩子他当然高兴, 但也没准备大鱼大肉的招待。只做了两个荤菜, 杀了只兔子炒一盘兔肉,还有就是腊肉炒一盘, 再有鸡蛋汤,其余就再加上一盘青菜。   看到桌子上的饭菜,虎妞娘指着那一盘青菜,笑着道:“实在没必要这么费心,这青菜就该拿到村口去换点粮食, 好歹是点儿进项。换个几斤也好。”   秦肃凛笑了笑不答话, 虎妞娘并不见外, 她本就是显得亲近随口一说,并没有要指手画脚的意思。   几人刚开始吃饭,院子外又有人敲门, 秦肃凛出去后,很快带进来了带着孩子拎着篮子的锦娘。   锦娘还是那柔弱的模样,只是眉眼间似乎坚毅许多,不只是她,村里好多妇人都变了些性子,以前大多数妇人都是操持家务,有时帮着下地,家中的事情都不会多想的。但是如今不行,如锦娘这样的,原先张麦生承担的事情如今都落到了她身上,不坚毅不行,就连大大咧咧的何氏,如今也较原来尖锐了许多。   锦娘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语气真心实意,“采萱,恭喜。”   张采萱笑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来的人,可以说都是跟她关系不错的,“赶紧吃饭去,吃过饭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张采萱家的这一次洗三,冷清里带着热闹,午后老大夫也带着婉生过来了,屋子里更加热闹了。还有顾家和齐家都派人送上了贺礼,不过他们不吃饭,顾棋和齐家的仆人两人送上贺礼之后就走了,秦肃凛留了他们一下,见他们执意离开,也没强留。还有陈氏,她虽然没过来,不过让大丫带过来八只鸡蛋,说是个心意。   张采萱也收了。   当初大丫跟她借粮食,因为陈氏那边还不上。如今村里好多人都靠着谭归这一回送进来的粮食有了喘息之机,但她们家不行,因为陈氏不想欠张采萱太多,所以下半年的暖房中一根菜都没有。她们家没兔子,也就没盘算着种,如今谭归一来,陈氏虽然对那些粮食眼热,无奈家中拿不出换粮食的东西。   村里和她情形一样的还有几户人家,几乎都是忙着种粮食来还顾家粮食的,看着村口棚子里堆着的粮食,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张采萱原就没想着办洗三,总的来说,该来的都来了。至于那些平时就不太来往的,如今不来也罢。   外面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虎妞娘和锦娘最先起身告辞,她们住在村里,如今村里到村西的路并没有挖通,路上满是积雪,走着危险,可不敢夜里走。   别说去村里了,就是虎妞和抱琴,想要回家也不是那么安全的。她们都来得早,想的就是早些起身告辞回家。   她们几乎是前后脚一起离开,老大夫给张采萱把过脉后,也起身告辞。   他们走了,方才还热闹的屋子里瞬间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了他们自己一家人。   陈满树夫妻已经去吃饭洗漱碗筷了,方才人多,张采萱忙着和她们说话,其实根本没吃多少。这会儿人都走了,秦肃凛赶紧去厨房给她重新煮了糖鸡蛋端了进屋。   张采萱方才还下床走动了下,此时已经老实的窝在床上。   秦肃凛将碗递给她,担忧问道,“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   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张采萱哭笑不得,“没事。”   其实她根本不饿,自从生了孩子,一天好几顿呢。不过看着秦肃凛递到面前的碗筷,她还是伸手接过慢慢吃了。   “如果不想吃,就少吃些,一会儿我再给你做……”他语气顿了顿,“采萱,委屈你了。”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不过张采萱却知道他的意思,笑着摇头道,“为了孩子,我不委屈。”   外头冰天雪地,想要买东西都不方便。要知道,当下刚生出来的孩子可是只能喝奶水的,别的东西他都不能吃。   为了孩子,张采萱无论如何也不能任性不吃东西,要是没有奶水,那可就麻烦了。   好在从孩子生下来到现在都一切顺利。   秦肃凛伸手摸着她的发,眼神里一片柔软,张采萱朝他笑了笑,专心吃饭。   陈满树夫妻在厨房将碗筷洗漱完了就回去了,院子里就更冷清了。冷清里带着点温馨,屋子里点起了昏黄的烛火,骄阳正在一旁拿着老大夫那本医书看呢,看模样倒是看得挺认真的。   张采萱看了好几眼,他那边都一动不动,忍不住道,“骄阳,夜里不要看,对眼睛不好。”   骄阳倒是乖巧,闻言立时收起书,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娘,我想要洗澡。”   张采萱笑了,看向一旁的秦肃凛,“你怎么看?”   秦肃凛不慌不忙起身,道,“方才已经烧了热水,我一会儿在水房里的地上先倒上一桶。我热水备得挺多的,如果他要是觉得水房冷就立时再倒一桶。不会冷的,然后加上他师父给的药一起泡,对身子还有好处,不会着凉。”   他这么一说,似乎现在洗澡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尤其是老大夫的开的方子,张采萱是很信任的。   秦肃凛和骄阳父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出去,半晌,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回来。看着烛火下的张采萱,他眼神里满是不舍。   张采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上那样的眼神,那里面不只是对她生孩子遭罪的不舍,还有些别的东西,这几日她刻意避开的问题,大概是避不过去了。   一开始看到秦肃凛回来,张采萱只觉得惊喜,后来知道是因为谭归这边挖通了路,又被军营那边知道,秦肃凛他们才得以回来。还刚刚好就是张采萱摔跤地时候到家。   事情到这里,都挺正常的。但是在张采萱生孩子乏力两天之后,知道村里那些和秦肃凛一起回来的人都离开了而他还在家的时候,她就知道,大概是他告了假之类。她不想问他告了几天假,似乎不问,他就能不离开一般。   秦肃凛似乎也刻意避开这个问题,如今对上这样的眼神,张采萱垂下了头,假装没看到。   见她如此,他心里叹息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接过她怀中的襁褓,“还在坐月子呢,少抱孩子,要不然以后胳膊疼。”   “没事。”张采萱随口道。他要是真离开了,她不抱还能怎么办?   “那不成。”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睛,“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往后……我们不生孩子了好不好?所以,这一次你的月子不能马虎。”   不生?   不生当然是好,但是这种事情不好避免,就是这一次有孕,她分明是喝了老大夫开下的避子药方,据说是不伤身的,但没想到她还是有了身孕。   见她狐疑,秦肃凛摸摸她的脸,“我让大夫帮我备药了,大概等到明年开春那时候就能备齐,等我喝了,你也不需要喝药了。”   张采萱哑然,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她才找回声音,“你没必要如此。”   当下的许多人对于男子尊严看得尤其重,听他话里的意思,喝这个药似乎不麻烦,一次到位。但是让一个男人以后都生不出孩子……换了这南越国的许多男子,大概都是不愿意的。   “采萱,这一次你遭了这么多罪,还一个人在家养胎,还有村里的那些乌烟瘴气,我都知道,但是我……”秦肃凛说不下去了,午夜梦回,他躺在军营中窄小粗糙的床上,只要想到她在村里独自面对的这些事情,就整宿整宿睡不着,尤其是张采萱月份大了之后更甚。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脸上,一片温热。张采萱伸手抚上,抬眼认真看他,“不怪你。真的!我知道你在军营也不容易,如今我们又多了一个孩子,往后,你要好好的,哪怕是为了我们母子三人,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还是没能避免提到离开的事,不过此时,张采萱心里坦然了许多,她发现真的面对也没那么难。好歹秦肃凛还找了陈满树夫妻照顾她们,最要紧是吃喝不愁,而且他还在为他们一家团聚拼命,如此努力,她怎能再苛责他?   他是人,不是神。   当然了,张采萱不是没想过和他一起离开的。但是如今情形不允许,哪怕秦肃凛那边条件够了,如今她正坐月子,外头那么冷,路上还不好走,她根本不可能和他一起离开。   “你……什么时候走?”既然说到了这里,问出这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张采萱心里一片平静,已经在盘算他离开后家中的安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离开   她态度自然, 虽有些失落, 却语气平静,秦肃凛心里再次叹息一声, 将孩子放在床上,伸手揽过她,轻轻抚着她的发。张采萱如今正坐月子呢,头上和普通南越国妇人一般包了头,入手只是一片柔软的布巾。   “后天早上。”秦肃凛语气尽量自然,太过刻意反倒让人觉得不自然,她发现了,却没有抬起头去看他神情, 只是抓着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随即松开。   后天早上, 也就是明天晚上了。   随着手上松开, 她神情也恢复了自然, “那我明天就把给你备得内衫找出来装上,你记得带走。”   秦肃凛听着她柔和的话语,闭了闭眼, “采萱, 你不必这么懂事, 你……”可以跟我闹。   话没说完, 他笑了笑。如果真的因为这些找他闹,她就不是张采萱了。   闻言,张采萱失笑, 抬眼瞅他,眼角俱是笑意,“我也想闹,但是闹了又能如何?”   虽是笑言,却带上了些无奈。   秦肃凛将她再次按入怀中,“你说得对。采萱,往后我会更加努力的。”   恰在此时,门被人敲响,张采萱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分开,她扬声道,“进来。”   随即门被人推开,骄阳走了进来,头上满是水汽,方才身上衣衫随意裹在外面,秦肃凛见了,忙上前拉他进门,拿着帕子就去给他擦头,“冷不冷?”   骄阳摇头,“一开始冷,这一会儿发热。”   他动作轻柔,骄阳时不时悄悄看他,眼神孺慕。   温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夜里张采萱偎依在他怀中,看着外面雪光映衬下的窗纸,低声道:“肃凛,我们不在一起不要紧,但是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秦肃凛抱紧了她,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张采萱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并没有放下心,虽然秦肃凛每次回来提起军营都是说些里面糙汉子的趣事,并不怎么提出去剿匪时发生的那些事,偶尔说起,也只是一两句带过。却并不代表那些事情就没发生没危险了。   就她知道的,秦肃凛他们自从开始剿匪,每个月最少要出去一次,且每次都有人伤亡,张采萱就怕什么时候受伤的那个人变成秦肃凛,更甚至是……死亡。   所以,她没想着尽快搬到军营那边的村子,只想要秦肃凛好好的。   翌日早上,他们刚刚用完早饭,他正打算送骄阳去老大夫家中呢,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虎妞娘站在门口,秦肃凛打开门看到她,有些疑惑,“大婶,你有事?”   肯定是有事,如今村里过来一趟可不容易,不好走不说,很容易就摔跤受伤,一般人不会天天跑的,昨天虎妞娘才跑过来,今天再来……   “有好事!”虎妞娘满脸笑容。   秦肃凛侧身让她进门,她也不客气,含笑踏进门,直接就进了张采萱的屋子,如今她坐月子,干脆吃饭的地方就挪到她屋子里来了,这样他们还能陪着她一起吃。   虎妞娘笑着进门,脚下匆匆,进门就道,“采萱,今天村口那边得了个好消息。我一听到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秦肃凛跟着她进门,“什么好事,还劳烦你特意跑一趟?”   虎妞娘从善如流,再者她也憋不住,或者说是她有些着急,“一大早我就听说了,谭公子的棚子,今天收兔子了。”   闻言,张采萱先是惊讶,随即了然。   这两年粮食少,那一次猪发疫病之后,时不时就有各个村子的猪莫名其妙就死了的消息,光是欢喜镇就是这样,外头的情形应该也有许多,所以,猪肉是不多的。还有些大户人家已经不吃猪肉了。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大户人家,荤菜吃得最多都是猪肉,如今猪肉少了。好多人家自然是不习惯的。   兔子肉虽不多,但偶尔打个牙祭还是可以的。谭归来都来了,带些兔子回去卖,似乎也挺正常。他本就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看得出来虎妞娘很兴奋,自顾自继续道,“今年年景不好,我打算卖几只,谭公子的价格可公道了。你们家那么多,最好也卖些。只要是成年兔子不是那种太瘦的,三十斤粮食一只呢。”   这价钱和欢喜镇上差不多,不过谭归这个没有风险,确实算是公道的。   “你们商量一下,我还得去找虎妞,这个丫头她这个时辰大概还没起,我让她卖几只,胡彻那边也松快些……”边说,人已经摆摆手,示意不必送,起身往外走了。   秦肃凛也没送,等她出了院子,才问道,“采萱 ,你觉得如何?”   家中的兔子如今都是陈满树夫妻在照看,张采萱并不费什么心,只是在兔子刚刚生下来时指点大丫一番。大丫也照顾过好多刚生下来的兔子了,如今已熟练,可以说一点都不要她操心了。   张采萱沉吟了下,“卖,留下三四只品相好的种兔,其他的全部卖了。”   秦肃凛有些惊讶,“你就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张采萱笑了,“我养着它们 ,可不是养来看的。”   本就是养来改善自家日子的,如今谭归愿意收,又不用去镇上怕被人打劫,当然要卖。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卖兔子太多,粮食拿回来之后惹人惦记。   见他如此,秦肃凛起身,“那我帮你捉了卖掉。”   他这一去就是半天,中间有进来看她两次。到了午后该做饭的时辰,他才得空回来,“全部卖了,五十六只。不过我只搬回来几百斤粮食,剩下的一千多斤,我跟那边的伙计说了,等以后再说。方便的时候再搬回来。”   张采萱秒懂。   如今的粮□□贵,要是知道他们家一家人就有一两千斤,村里的那些人只怕真会惦记上,这可不妙,还是别拿回来最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她自然是没异议的。   村里养兔子的人家不多,张采萱家和抱琴家算是最多的,再有就是虎妞娘了,虎妞那边只有几只。这一次搬粮食回来最多的,还是抱琴和虎妞娘,各家都搬了几百斤回来。他们和张采萱不同,没那么信任谭归,这粮食始终是放在自家才算安心,如谭归这种几年都看不到一回的人,要是借他几百斤粮食,根本不熟悉的人,总归是不放心。要是他不来了,那些粮食找谁要?   对于养兔子这件事,村里的许多人并不是不想,只是舍不得买种兔的那一百斤粮食。   不是十斤,那可是一百斤。   十斤粮食,咬牙就拿出来了,青山村大部分人家都可以,但是一百斤就太不现实了,好多人家一年口粮呢。   所以,这一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几家卖兔子,顶得上普通年景一两年的收成了。   谁知道,那小小的兔子就那么值钱呢。   与其说是兔子值钱,不如说是都城那边的人不差钱,想明白这些的人,越发察觉到了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   秦肃凛在卖完兔子的翌日早上,或者说是当天夜里,独自一人架着马车离开了青山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村里可没有人愿意去镇上,而那些和秦肃凛一起回来的人则早已经回去了。   张采萱除了担忧,似乎也想不出办法。   不过秦肃凛说了,自从他们以为和劫匪打架被抓之后,欢喜镇上的劫匪几乎没了。再有,冰天雪地的,除非有人不怕冻死,要不然外头的路上一般是不会有人蹲点的。   秦肃凛走了,张采萱担忧了两天都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也彻底放下了心。   他离开后,村里人并没有多少人意义,如今他们在意的则是那些兔子。   这一次他们几家换了那么多粮食,村里人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就连锦娘,一个妇人带着孩子,都卖掉了十只兔。   就和暖房一样。当初第一年的暖房总共也没有多少,后来都得了甜头才开始盘算着盖。兔子也一样,别人张采萱不知道,反正秦肃凛离开后的三天里,已经有四五户人家上门表示想要买兔子。   说真的,今年那么难,对于这几户人家还能拿出一百斤粮食来她是真心诧异的。因为平日里听村里的那些人话里话外,几乎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想到如今人家居然还能买种兔。   张采萱如今家中只剩下了六只兔子,这些是秦肃凛特意给她留的种兔,当然不可能卖了。不过还有三十多只小兔子,等那些长成,挑些健壮活泼的,也还是可以做种兔。真要是有人想买,卖那些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它们如今还没长大,要等等才行。   不只是她,虎妞娘和抱琴她们也是,眼看着谭过给粮食爽快,再有那兔子冬日的青菜也没了,如今卖掉正好。   他们都是留了种兔,就连快要成年的也拿去卖掉了。如今村里人回过味儿来想要买种兔,哪儿就那么容易了。   张采萱一开始不知道,见了两波人,后来就避而不见了。要知道,她如今可还在坐月子,太费神了对身子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兔子   陈满树夫妻两人还算是听话, 这么久以来,但凡是张采萱说出口的话, 他们都严格执行,这两天说不见人,大丫就真的不让那些人进门。   不过, 只要是人, 就总有自己的私心。   谭归棚子里的人在秦肃凛离开的两天后撤走了, 不撤走不行,眼看着天上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如果再不走, 冬日里天气多变, 很容易再次下暴雪, 只怕那时候想离开也离开不了了。   他们提前一天告知村里人,于是,巴掌长的青菜都被割了送过去了。   谭归留下来的人,不会刻意为难, 哪怕这青菜小,只要干净没有泥,□□得不算厉害,他们都会收。只是暗地里有人在传, 收青菜的时候,他们会压称,还会除皮。就是那青菜采回来之后上面难免有泥,这样的卖相不好, 须得洗洗。但是青菜入水之后,重量上肯定是要沉些的,除一点称,比如半斤一斤出来似乎也说得过去,不过村里有人觉得,谭归派过来换青菜的人除得太狠,这中间的量,应该就是他们中饱私囊了。甚至还有人去跟村长说,让他找谭归说说这事儿。   村长也无奈得很,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他是懂的。谭归也不见得就不知道,能够被他放到村口独自收青菜的人,最起码都是心腹。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会如此,本就是谭归这个主子和他们之间的默契。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跟谭归给整个村子带来的利益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村长不管,这些人也只能暗地里嘀咕。说到底,他们也是不敢去村口和那些人讲道理的,甚至是私底下嘀咕的事情,也不敢让他们知道。要不然下一次换青菜的时候多除个十斤……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是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谭归带来的人在说好的日子里,将棚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在村里人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如果他们一直在村里,以如今暖房的收成,养活一家人,完全不成问题。   张采萱也发现了,似乎在村里每次过不去的时候,谭归就到了。虽说他到来大部分是为了利益,但是救了许多人也是事实。   “东家,我就是来问问您,等那些兔子长成,能不能卖给我娘一对?”张采萱靠坐在床上,手中端着鸡汤,边上的大丫紧张站着,手指紧紧绞着。   张采萱并不着急回答,慢慢喝汤,一碗汤喝完,大丫忙上前接过碗筷,期待的看着她。   她端起一旁的碗中的清水漱口,完了擦擦嘴,这才看向大丫,“你娘有粮食还顾家了?”   大丫笑了笑,“昨天午后我抽空回去了下,我娘说,以前跟您说的借粮还没多谢您呢,好在有谭公子,如今我们家的粮食够了,只是那个兔子……我娘想要再试试。”   以前陈氏就让陈满树过来抱过一双兔子回去,只是没养多久就没了一只,陈氏怕剩下那只也养死了,可是几十斤粮食呢,干脆拿到镇上卖掉了。   没想到这一次她又想要喂。不过……张采萱看向大丫,如今她家中的兔子都是大丫在打理,可以说大丫如今会的东西都是她把手教的,她能将一只母兔养到如今那么多,满村子的兔子都是那里来的,可以说经验丰富。这些都是她自己摸索的,教给大丫的时候也是看她老实厚道。   张采萱语气柔和,“一百斤粮食一双,等那些小的长大了。到时候你让你娘过来抱就是。”   大丫闻言,瞬间就放松下来,刚好边上的孩子呜咽出声,张采萱侧身去看,大丫见状,知机地拿起碗筷和边上的帕子,道,“东家,那我替我娘谢谢您。您好好休息。”   张采萱抱起孩子,解开衣衫,看着大丫脚步轻快的离开,微微叹了口气。   大丫虽然老实厚道,但是陈氏就未必。不过也可以理解,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孤女,想要在村里活下去本就不容易,如果不聪明算计些,可能早就带着孩子改嫁了。   陈氏求生存的用什么手段不关张采萱的事情,但是她一次次算计,她心里说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上一次借粮食的时候半威胁,说真的,张采萱并不生气。因为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用些手段无妨,而且她也确实没办法了。   但是这一次……   张采萱家中如今有六只种兔,这几天已经来了好几波人想要买。心急的人甚至想要将她那六只大的分两只带走。当然了,大部分人都是提前打招呼,想要等那些小的长大之后再来抱。   那些小兔子最快的也还要一个月才能成年,张采萱现在招待这些人,也还是那句话。成年之后可以抱。   不过这事情就跟当初她买小猪一样,手快有手慢无,可以说如今村里兔子留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家了,且兔子多就代表还有个挑选的余地,本就是种兔,当然要挑健壮机灵的。大丫此时说这话,其实等于明摆着告诉张采萱,她娘想要一对,而且是其中最好的那种。因为兔子本就是她在养。好不好的,大丫最是清楚。   两次事情都说不上阴谋。但是张采萱请大丫是做长工的,付了粮食银子的,可不包括这些事情。说难听点,当初张采萱给抱琴和虎妞娘兔子,纯粹是因为两家关系好,给大丫的话,有点不得不给的感觉。因为她如今坐月子,必须得有人照顾。总觉得不对劲。   张采萱当然不会傻得现在将大丫赶出去,无论是借粮食还是买兔子这些都是小事,跟她坐月子养好身子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这么一想,她将事情丢一边去,不再想了。大不了就是一双兔子的事。反正她是东家,等月子坐完,还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   其实这一次她将兔子全部卖完,也有不想受陈满树夫妻掣肘的意思在。真要是活少了,她完全可以不请人嘛。   这么一想,她和孩子一起就沉沉睡了过去。   有些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日午后,虎妞娘兴冲冲跑来,张采萱别人不见,对于她还是会见的。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平白无故跑来,外头这种天气就更不可能了。   虎妞娘根本不废话,坐下就道,“采萱,我有事情跟你说。”   张采萱含笑看着她,余光看到端着茶水进门的大丫,“大婶,有话慢慢说,天色还早,先喝口热水。”   虎妞娘端起杯子,并不着急喝,“采萱,这一次谭公子收兔子的价钱村里人都看在眼中,眼热得很。我也知道好多人跑到你这边来问了,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   张采萱面色不变,如果只是普通的买兔子,她已经放出话了,虎妞娘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凭着她们俩人的关系,等那些兔子长成,她跑来挑两对兔子还是可以的。   可别说她没契约精神,也别扯什么先来后到,张采萱自己的东西,想卖给谁就卖给谁。虎妞娘挑兔子,那挑走的就是人情,这些是得还的。   虎妞娘见她笑容不变,心知自己如此张采萱并不反感,也更清楚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面上笑容更大,“你三嫂子托我来问问,能不能现在就抱走……”   张采萱惊讶。   大丫正倒茶呢,差点打翻了茶壶。   惊讶过后,张采萱笑了。是啊,本就是兔子,村里人想买,干嘛非得等到成年?那得一两个月呢。   见张采萱惊讶,虎妞娘以为她不答应,“放心,我们俩什么关系,不让你吃亏。她找上我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价钱了,现在抱和成年后抱,一样的价,她要是愿意,我才来找你说。”   如今她已经来了,代表那位三嫂子是愿意的了。   看来这一次谭归开出的价让村里人刺激不小。这都愿意,比起以前,种兔价钱隐隐还高了些。   虎妞娘见她神情并不生气,笑着道,“你要是愿意,我立时就回去跟她说,她最迟明天就会来抱了。”   张采萱笑了,余光看到一旁的大丫脸色都变了,道,“只要她不觉得吃亏就行。”   虎妞娘不在意地挥挥手,“吃什么亏?心照不宣的事情,要不然她找我做什么?”   分明就是看虎妞娘和她关系好才会找上门。现在抱回去虽然价贵了些,但是能挑啊,那三嫂子要的就是最先挑。   等她起身走了,大丫收拾茶壶茶杯,有些纠结,“东家,您真要现在就开始卖啊?”   张采萱喝的是水,从有孕后她就不喝茶了,闻言抬眼看她,“她们抱走一双,你不是要轻松一些?”   大丫不说话了。半晌,她收拾完了,端起托盘,“东家,其实我不觉麻烦,您完全可以等它们长成了再卖。”   张采萱含笑摇头,“兔子喂着,得吃青菜,村口的青菜什么价你也知道,早些抱走才好。”   大丫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门去了。   虎妞娘做事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她说最迟明天,其实是回去之后就找了那三嫂子,当天下午就扛了粮食过来挑了一双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下午才发现今天情人节qaq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试探   期间全程由虎妞娘陪同,张采萱裹着披风站在屋檐下, 三嫂子和她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满面笑容, 时不时还低下头看看拎着的篮子, 那里面用布料搭了个窝, 看得到里面的一双机灵的灰兔子。   看到张采萱站在屋檐下, 虎妞娘信步上前, 含笑道,“采萱,你们家的兔子就是机灵, 我家那些根本不愿意动, 你家的倒好, 全部都蹦蹦跳跳, 我们都挑花眼了。”   陈满树不知何时立在大门口, 看到跟着虎妞娘两人身后从后院出来的大丫,笑着接话,“这些兔子可费了大丫不少心思,东家好心收留我们夫妻, 我们啊, 就想着好好干活报答她呢。”   张采萱嘴角的笑容不变。   倒是虎妞娘,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着道,“你们东家确实是好人,不说收留你们,就是教给大丫养兔子的这些手艺, 别人花银子还学不来呢。”   三嫂子拎着兔子,不看身后的大丫和门口的陈满树,含笑道谢,“采萱,那这兔子我可就抱走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三嫂子若是不忙,屋子里坐坐再走。”作势请她们进门。   但凡是和虎妞娘关系好的,一般都不会太极品,大半都是性子爽快的人。   比如这位三嫂子,张采萱以前和她只是认识,并不相熟,但她方才拿过来的粮食都干燥壳少,一看就是上等的那种,拿去交税粮都是可以的。要知道,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年村里不少人家中大部分的粮食都是长芽的。那种又不能交税粮,都是留着自己吃来着,如果她拿那种过来,张采萱也说不出什么来。   由此可见,这也是个拎得清的,没想着占便宜,真心实意想要抱兔子走。   听了张采萱的话,她摆摆手,将兔子上的布料拉了盖上,笑着道,“还是别了,这兔子这么机灵,我可不敢让它们受冻,家中已经在搭兔子窝了,我还是赶紧带回去给他们看看才好。”   说完,风风火火的就往门口去了。   虎妞娘和她一起,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站在后院边上面色微有些难看的大丫,到底忍不住,几步走到屋檐下,因为走得快还差点滑倒,勉强稳住身形靠近张采萱身边低声道,“采萱,那大丫似乎不太高兴,你……”   张采萱先是见她差点滑倒吓一跳,现在路面湿滑,摔一跤可不轻。还没平复心情呢,就听到她这句话,闻言余光扫一眼那边的大丫,笑了,道,“无论怎么说,那兔子的主人是我,她大概是养的时间长了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分明就是见张采萱卖兔子她不高兴。虎妞娘见她语气平静,并无不悦,又一想,张采萱何等聪慧的人,何须她来提点。   那边走到门口的三嫂子已经催促道,“二婶,你快点的。”   虎妞娘应了一声,现在外头的路不好走,最好是结伴而行,当下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先走了,要是有事,再来跟你说。”   她们两人风风火火离开了,有说有笑的,看样子挺高兴的。   她们高兴,陈满树还好,笑着跟她们道别,还问要不要送。大丫这边脸色就不太好了。不过她老实,此事无论怎么说都不是张采萱的不对,只沉默着看着大门。   可能是虎妞娘她们来得太急,大丫这边想要动手脚都来不及。比如……将挑好的兔子换一个地方。不让虎妞娘她们看到。反正张采萱如今坐月子不去后院,她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张采萱站在屋檐下,看着虎妞娘她们走远,并没有询问大丫的意思,转身进门。   大丫也还是没说话。   到了往常吃晚饭的时候,大丫端着托盘进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她边摆饭,边试探问道,“东家,您能不能给我娘留一双兔子?”   张采萱失笑,“本就是说好的,你娘的兔子肯定有。”但是来得晚了,品相就不保证了。   大丫还想要说,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有那三嫂子开头,村里人也不是傻子,这要是贪图这一个月兔子的口粮,很可能到最后就剩下些歪瓜裂枣了。本就是种兔,如果挑得不好,往后的收成肯定是有影响的。翌日早上就有人搬了粮食上门想要挑兔子,都是原先就打了招呼让她留了的。能够提前将兔子送走,张采萱当然没有异议,半日过去,已经挑走了五对了。她这边无所谓,大丫坐不住了,送午饭进门的时候,把饭摆上却不离开,嗫嚅半晌,“东家,您能不能先给我娘留一双?”   张采萱惊讶,随即道,“但是人来人往,圈里的兔子都被她们看在眼中了。”说句难听的,村里许多人都看着呢,如果突然少一对,肯定有人知道的。   大丫的脸突然就红了,“不是我娘不来,实在是如今我们家没有青菜……”   张采萱瞬间了然,陈氏先前忙着还粮食,又有谭归到来,可以说将家中全部的青菜都割了换粮食了。如今没了青菜,喂兔子确实是个难题。   但是张采萱的青菜也不是天上掉的,她既想要好的,又不愿意出粮食,那吃亏的就是她了,虽然喂兔子一个月的青菜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为了陈氏吃亏?如今的青菜可不便宜,村里许多人都是因为青菜解了这一次的围。   认真计较起来,张采萱对陈氏一家是有恩的,当初她请了陈满树,及时解了陈氏的难堪,怎么说都算是帮了忙的。她不是不愿意帮忙,就怕陈氏得寸进尺。认真说起来,买兔子这事,根本算不上穷途末路。都说救急不救穷,那兔子就算是最差的,以如今大丫的经验,也完全养得好。   张采萱不说话,端起一旁的汤。   大丫等了半晌,没等到张采萱说话,低着头出去了。   午后,来抱兔子的人断断续续的,还有些是以前根本没打招呼的,张采萱盘算了下,曾经跟她打过招呼的兔子除开,还有得多,就收了粮食让她们抱走。   天色渐晚的时候,陈氏到了,她是陈满树接来的,扛了一袋粮食,来抱兔子了。   张采萱也没为难她,直接让她去后院挑了。   又过一天,后院的兔子,看起来长得大的,全部都没了。只剩下两三只瘦弱的和那几只种兔了,大丫的活顿时就少了。   天气不见回暖,雪停后几天,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腊月到了,张采萱坐月子根本不出门,兔子没了之后,家中也并不来人了。每日清静得很。   日子渐渐地过去,张采萱的身子也渐渐好转,眼看着就要满月,她心里暗暗期待等到她满月时秦肃凛能够回来。   算算日子刚刚好,她生孩子的时候秦肃凛回来,如今满月,如果路上情形不错的话,刚好是他们一行人回来的日子。就是不知道谭归还会不会再次挖通青山村的路。等于全部的期望都在谭归那边。如果他不愿意,都城到欢喜镇再到青山村这一段路,大概是没有谁有那么大的人力物力的。也就是说,如果谭归不愿意挖,秦肃凛大抵是回不来了。   张采萱这个人最是现实,很能适应周围的环境,虽然期待,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大概他们是回不来了。   满月酒和洗三一样,她是不打算办的,眼看着到了腊月下旬,村里那边还没听到有消息说她们家请客,就都明白了,张采萱家的满月,不会办了。   办不办的,说到底是自家的事情,但还是有些人隐隐期待的。几次喜事下来,张采萱虽然说不上大方,但也绝对算不上小气。这一次张采萱卖兔子,一双兔子一百斤粮食,一点商议的余地都无,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商议,算得上是抢完的,好多人都看到他们搬粮食去换兔子,那可是一千多斤粮食呢。   不少人都觉得,他们家的运气实在是好。一开始可就一只兔子呢。谁知道能带来那么大的好处,越发伺候好抱回来的小兔子了。   腊月下旬,村里人还是期待军营的那些人能够回来过年,今年算得上大起大落,不过好在有谭归,总算能过个好年了,比起去年虽然差了许多,但是比起秋收时的绝望,如今的情形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只希望明年风调雨顺,收成好些交税粮之后还能留下些余粮,最好是谭归冬日再来一趟就好了。还是很看得到希望的。   张采萱没想那么多,如今她只盼着秦肃凛能回来。   腊月二十二,早上的时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张采萱到底按捺不住,大丫送早饭进来时,想了想道,“今天有人去村口等吗?”   大丫一愣,随即了然,外头天寒地冻的,不确定道:“大概是有的?”   张采萱端起碗筷,道,“让你们家满树去村口看看。”大丫应了,她又补充道,“别一直在那边等,现在外头冷,等不到就回来。这种天气,大概是……”回不来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加更还得再过两天,大家晚安~   ☆、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章 过年   大丫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咬咬唇道, “满树一会儿就去。”   似乎有些不甘愿。   张采萱扫一眼她, 心下明白, 大丫夫妻大概是不能再用了。还是寻摸着找人。   好在她已经满月了,不说自己打理自家, 勉强干些活儿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本来陈满树的契书早就到期了,秦肃凛见他老实, 而张采萱也确实离不开人。就继续往后顺延了工期,目前为止,他们之间并没有重新签订契书。都是照着原来的那个走,随时都可以解除。   张采萱满月,虽然没有请人, 但该来的都来了的, 比如洗三时候上门贺喜的,这一次就都来了。   不过,这一次就没有秦肃凛在厨房张罗菜色了。   张采萱也不着急, 有虎妞娘在,一桌菜色还不是简简单单?   虎妞娘和村长媳妇一起帮村里各家张罗喜宴的席面, 如果张采萱这一次真的要办, 这席面说到底也还是交给她们来管。   虎妞娘掌厨,大丫打杂,不过一个时辰后,一桌饭菜就得了。   一行人坐上桌子, 大丫只帮着端了饭菜,之后就站在屋子角落听她们说笑。眉眼处有些担忧,时不时就向外看一眼,等到虎妞娘招呼众人吃饭,她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两步,“东家,满树还没回来,我想去看看。”   “去。”张采萱也不为难她,直接许了,又补充道,“让他别在村口傻等,冷了就回来吃饭。”   语气随意,此时有了虎妞娘她们陪着,张采萱根本就没想着他会回来,实在是她们谁也没提这件事,根本没当今天是秦肃凛他们应该回来的日子。   大丫点头离开了。   虎妞娘看到她离开屋子,打开院子门出去,压低声音道,“我来抓兔子的时候,她确实是不高兴的,你要小心。”   张采萱点头,“他们如果不想做,不做了就是。”   虎妞娘点头赞同,“没道理你拿着粮食养着他们,他们还给你脸色看。”   这个倒是没有。   大丫和陈满树两人到底老实,虽然可以看出来不高兴,但明显的使绊子却是没有的。   张采萱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反正……如今她已经满月,她也不要他们帮忙了。真要是合不来,大不了一拍两散。   大丫这一去就是半天,张采萱和虎妞娘她们一顿饭吃完还没有看到他们两人回来。   虎妞娘她们顾忌着她刚刚满月,实际上当下许多妇人坐月子是四十天甚至是两个月的,张采萱这样起来陪她们,难神。饭后,她们一个个起身告辞。   抱琴是离开得最慢的,临走前到底忍不住,看了一眼村口的方向,“快要过年了,不知道他们今天能不能回来?”   张采萱沉默下来。   以往的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到家了。   但是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人影,也没听到什么消息。方才陈满树回来说了,村口那边,不见有人挖路。甚至是因为天气太冷,也有村里人不抱希望的缘故,今天在村口等的人尤其少。   “希望他们能回来。”张采萱低声道,垂眼看向抱琴怀中的襁褓,此时裹得严严实实,这个孩子前几天还生病了,多亏了老大夫离得近。   她们走了,虽然有大丫在厨房收拾碗筷,时不时传出碗筷清脆的撞击声,屋子里炕上靠坐着的张采萱听到后,莫名觉得有些孤单。   今天她确实有点累,送完了抱琴之后就回屋照看孩子,顺便歇歇。   孩子喝饱了就睡了,张采萱伸手戳戳他的唇,入手一片温软,也惹得睡熟了的孩子动了动唇 ,似乎有些不适。   张采萱始终没有困意,外面的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等到大丫进门询问她的晚饭时,没点烛火的屋子里已经一片朦胧。   天……很快就要黑了。   而秦肃凛他们,果然没有回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不过日子总得往下过。张采萱在大丫进门时就接受了这个结果,闻言道,“煮三只鸡蛋。”   其实她不太饿。不过,因为要喂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   满月的日子就平静的过去了,张采萱到南越国已经好几年,如今她也渐渐地融入,也知道天意如此,非关人力,实在是秦肃凛和她都只是个普通人,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现在不能回,等年后可以回来了,那时候应该可以将这个月的假补起来,可以多住一日,其实也挺好,就是不知道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当然了,张采萱只是偶而感性起来叹息一番,大部分的时候面对生活还是很积极的。   秦肃凛没能回来,她这边年还是要过的。不过如果就她们母子三人的话,难免太冷清了些,骄阳提议,干脆接老大夫一起过来过年。   骄阳这个孩子难得跟她提要求,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前段时间她卖种兔得了一千多斤粮食,算得上大赚一笔,请骄阳的师父过年,本就是应该的。   当下的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尤其是老大夫这种教骄阳手艺的,那更是要一辈子都敬着了。   大丫在看到张采萱积极准备过年的时候,试探着道,“东家,我娘今年想要我和满树回去过年,大年三十下午,我们能不能请半天假?”   他们平日里经常跑回去,这个张采萱是知道的,其实她请长工,只希望他们事不要太多,再一个将家中的事情都收拾好了,对他们也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陈满树干活细致老实,又是做惯了的,干活快切且多,张采萱也不是极品东家非要压榨他们什么。   沉吟了下就答应了,道,“去。”   大丫明显是松了口气的,“多谢东家体谅。”   大丫不在,年饭就得张采萱自己收拾出来了,好在婉生和老大夫也不是干看着的,三十一大早就过来帮忙一起做饭了。而且顾忌她还在坐月子,包办了大半的活。   婉生如今已是大姑娘了,眉眼更加柔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村里姑娘没有的大气,那是村里人怎么都学不来的。张采萱虽然没出门,却已经听说了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有和老大夫结亲的意思。   不过他这边一直没许口就是。   其实,张采萱也并不想婉生嫁进村里的人家。但凡是条件尚可的,家中兄弟妯娌都多,婉生被老大夫一直带在身边,妯娌婆媳之间的事情见得少,自然就不懂得怎么相处。真要是嫁了,每日柴米油盐,哪里还有如今的日子过?   但是婉生年纪又到了,如果没意外,确实会嫁到村里。   她这边纠结,那边的老大夫和婉生没想这么多,合着骄阳一起贴窗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今天过年,确实不应该想这些烦心事。张采萱的脸上也带上了笑容,无论如何,过年的时候高兴些,说不准来年日子能得偿所愿了呢。   今年过年,秦肃凛不在,张采萱和老大夫他们一起,烛火下各人脸上笑容温暖。   张采萱心里暗暗许下新年愿望——希望来年,他们一家人能一起过年。   以前觉得这个愿望不算愿望,如今想起来,却觉得想要一起过年也有点难。   过年嘛,总归是高兴居多的。   老大夫和婉生直到夜深了才回,张采萱如今还没有满四十天,并没有出去送,老大夫也不要他们送,和婉生两人互相搀扶着渐渐地离开,眼看着就要出院子了,骄阳看到了,突然追了上去,“师父,我送你。”   老大夫回头那一刹那的眼神满是喜悦,“不必,等你大点再说。”   过完年之后,喜庆很快就没了。值得一提的是,大年初一应该回娘家的时候,村里的人结伴出了村子。   据说现在外面的路上并没有劫匪,除了路面不好走,完全可以去镇上的。   这个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不过村里的那些妇人确实是在初一那天出去,然后夜里的时候顺利的回来了。   且不提她们回娘家各家发生的事够村里人暗地里议论好久,只如今可以随意去镇上这一件事情,就很值得人津津乐道了。   张采萱窝在家中养身子,大丫有时会和她一起缝补些衣衫,笑着说起这些,“她们都说,如今镇上要饭的人虽然多,但已经没有人敢明抢了。只要小心些不被人讹诈,和以前一样了。”   这个倒是好消息,很像是秦肃凛他们剿匪有了效果,还有就是朝廷那边对于流民的掌控力加强了。   照这么下去,如果顺利的话,等匪徒剿完,很可能秦肃凛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当然了,剿完匪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太可能。不过,如今好歹看得到一点回家的希望了不是?   张采萱不知道别人对于秦肃凛他们被征兵怎么想的,反正她是没什么保家卫国的觉悟的。天底下那么多人呢,凭什么这样的事情就落到秦肃凛身上?她还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被征兵的人无论名声怎么好听,张采萱都不想要,要知道,秦肃凛他们每次出去剿匪,都危险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事变   如果可以, 张采萱只想在这青山村平安终老,不过这世上之事, 总是难能顺心如意。无论如何, 日子总要往下过, 这个世道, 并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她从来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 无论多难,总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些,更别提如今还有了两个孩子, 不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他们, 张采萱也会好好过日子。   过完年之后,天气渐渐地回暖, 还有就是她已经满月,可以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出门逛逛了。   不说别的,最起码每天骄阳去老大夫家中的时候她可以送送,顺便抱着孩子晒晒太阳。   是的, 正月初十左右, 阳光就已经出来了, 虽然不太暖就是,但比起前些日子的寒风刺骨已经好了太多。   张采萱迎着阳光眯着眼睛,怀中的襁褓裹得严实,只孩子的脸能晒到一点太阳。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 似乎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正陶醉呢,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采萱……”   张采萱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抱琴手中抱着孩子,嫣儿陪在她身旁,正往这边来呢。她有些诧异,认真说起来,今天的天气并没有太好。抱琴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按道理也晒不到这边来。   不过,随着抱琴走近,看到她眉眼间的焦灼,张采萱余光看到她怀中抱着的裹得紧紧的襁褓。抱琴的孩子可不是她这种小的,就算是天气冷,也没必要裹成这样。   “孩子怎么了?”   抱琴叹口气,“发热呢,我带过来让大夫看看。”   张采萱有些担忧,探过头去看,“很烫?”   抱琴点头,“所以,我得赶紧看看。”说完,脚下不慢,几步就进了老大夫的院子了。   倒是嫣儿,有些失落的站在一旁,并没有跟进去。   张采萱见了,笑着问道,“嫣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娘骂你了?”   一般两个孩子的情形下,大的那个总会多被说些。抱琴因为要带两个孩子,家中也是自己一个人打理的缘故,脾气比起原来急了不少,有时候脾气上来,嫣儿就会被骂,不过之后,抱琴又跟她道歉,弄得这个孩子最近懂事了不少。   嫣儿摇头,“娘没有骂我。昨天我带弟弟洗衣了……”   张采萱哑然,半晌道:“天气这么冷,你也不好去碰凉水的,一会儿让大夫也给你看看有没有着凉?”   嫣儿有点“萱姨,我是不是不懂事?”   张采萱笑了,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你很懂事,你不是无缘无故带着弟弟玩水,知道帮你娘洗衣了。你娘不会骂你的。”   嫣儿轻轻松口气,“我不怕,这一回是我错。”   张采萱拉着她进门,说真的,她也有些担忧抱琴的孩子,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发热,就算是有大夫也是挺危险的事。   她们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大夫起身,边道:“好在来得及时,等热退了之后就没有大碍。不过这退热的药得立时熬了喝下去,可不敢耽误,最好是让婉生熬来得快些。”   闻言,不只是抱琴松口气,张采萱也暗暗松口气。   这边正说话呢,老大夫的大门却被人猛然推开,张采萱回头就看到虎妞娘气喘吁吁跑进来,她到这里似乎就是来找张采萱的,眼睛只看着她,“采萱,出大事了。”   虎妞娘这个人,平日里大大咧咧,少有这样面色难看的时候,惊讶问道,“什么事?”   “村口那边来了许多官兵,说是……”她说到这里,累得不行,喘息几次才重新道,“说是来找谭公子的……”   谭归?   官兵找谭归,是因为谭归做什么错事了吗?   那边的虎妞娘也终于说完了话,“现在正一家家搜查呢。”   听到这个,张采萱皱起眉来。   看这样子,谭归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干了什么样的错事,惹得朝廷如此大费周章。她倒是没有怀疑那些官兵的意图,毕竟整个青山村除了村西这几户人家也没有哪家还有余粮。更别提银子了。   婉生正等着老大夫配了药材去熬呢,见她累成这样,赶紧倒了杯水送了过去,“别着急,慢慢说。”   虎妞娘急得不行,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人,压低声音,“其实是我见事情不对,那些官兵是找不到谭公子不罢休,我们村和谭公子牵绊颇深,我有点怕……”   说到这里,她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边的老大夫和抱琴因为听不到,已经往这边走了几步,老大夫虽然没动,身子却已经往这边尽量倾斜了。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兵塞了二两银,才问出来,原来那谭公子居然……图谋不轨,带兵造反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不可闻。   包括张采萱在内,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还是抱琴反应快,和张采萱对视一眼后,稳了稳声音道,“我们跟他也不熟悉,最多有些交易,也是银货两讫。他再谋反,跟我们也没关系。”   虎妞娘一拍大腿,“抱琴唉,虽说是这样,但是人都有私心,万一那些人里面有人起了不好的心思,我们村的人……”   张采萱瞬间就明白了虎妞娘的意思。是人就有私心,他们村的人和谭归有没有关系,不是她们村里人自己说了就算的,说到底,还是这一次来搜查的官兵说了算。谭归确实是不在青山村的,这个村里人都清楚。但如果他们起了讹诈的心思,只怕村里这一次……   张采萱正沉思呢,老大夫的院子里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安静了下来。   这一安静,就隐隐听到了村里那边鸡飞狗跳的声音,不过妇人的咒骂声倒是没有,可见她们再泼,也不敢在官兵面前放肆。   虎妞娘见她们不说话,有些着急,“现在怎么办啊?”   边说,已经边转身往外走,“我得去跟虎妞那傻丫头说一声。”   走到门口,又回身,似乎思索了一下,过来拖了张采萱。   张采萱顺着她的力道往大门口走,其实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已经想要带骄阳回家了。   “采萱,听大婶一句话,回家去将粮食收捡一下,别随意就让人看到了,方才我有在篱笆院门口看他们搜,其实并不是很仔细……”   虎妞娘声音压低,说得极快,张采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骄阳已经走到张采萱的身边了,她低声道,“骄阳,今天先到这里,跟娘回家。”   骄阳点头。   他们出门的时候,远远的看得到村里那边的动静,确实有官兵往村里人的院子里进进出出,一片乱象。   张采萱心里一凛,伸手牵着骄阳脚下加快,赶紧回家。   进了院子之后,先进门将孩子放在床上,骄阳一直跟在她身边。   好在孩子此时睡熟了,张采萱手脚轻,这一番动作并没有惊醒他,低声看着骄阳嘱咐道,“骄阳,你看着弟弟,娘有事情,不叫你开门你就别开。”   骄阳乖巧点头,又问道,“娘要不要我帮忙?”   张采萱的心顿时就软了软,摸摸他的脸,笑着道,“骄阳真乖。不过,你还小,你能看着弟弟,就已经帮了娘很大的忙了。”   说完,她再不耽搁,起身出门,顺便关上了门。   她先跑到院子门口去关了大门,然后就进了厨房。   先前她自己做饭的时候,厨房里的米缸基本上都是满的,细粮和白面随处可见。但自从她生孩子后,秦肃凛那次就已经将厨房中的粮食收得差不多了。一些放到房间里,剩下的全部搬去了地窖。所以,张采萱坐月子的时候,给大丫做饭的粮食不管是她自己吃还是给大丫他们吃的粮食,都是从她屋子里拿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变化大,悠然感冒了。大家注意身体。今天有点短哈,头痛。明天悠然多发点,加更还要再等等。   ☆、第二百二十二章 搜查   所以, 认真说起来她厨房中并没有什么东西。   不过,有些平日里没注意的, 比如进门就看到灶前挂了的半块肉, 还有那边的一小包白面, 以防万一, 她拿出一个篮子, 将这些东西都装了起来。   还将早上吃剩下的人一盘肉菜和半锅鸡汤也端了。   这些东西她瞬间就收拾了, 出门时还回身查看一番,确定没有让人觊觎的东西后,才疾步出门, 往她和秦肃凛房间隔壁的那间屋子去了。   那屋子萧条了些,不过还是点了炕, 屋子里温暖一片,她抬步走到后面墙壁处, 那里有个小门,她打开门弯腰走了进去。   沿着挖出的梯步往下几步,屋子昏暗,角落里放了四五个麻袋, 她不看那些, 直接走到梯步后面, 那里,还有一个小门。   那个小门在梯步后面,很是隐蔽,如果不是走近了看, 根本看不到。一般人也不会往那边看。   张采萱走近,点亮了篮子里带下来的烛火,打开小门就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麻袋,再过去一点,还有好几匹布料。角落处有大大小小的罐子,上面还挂了肉。屋子昏暗,但却一点不潮湿,摸摸顶上还能感觉到一片温暖。   这个屋子,是以前秦肃凛和她两个人备出来的“仓库。”里面装了他们俩人所有的粮食和布料,头顶上就是他们屋子的炕床,所以这个屋子里并不会受潮,里面的粮食也不用经常翻晒。   张采萱扫视一眼过后,将篮子放在门口处,回身关上门,再三查看,确定连自己也不容易发现那个小门之后,转身爬上楼梯。   她出门后,回身看了一眼炕屋里面的小门,这个小门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不过这个在村里也没什么稀奇,就她知道的,村里大半的人家都挖了这样的地窖。   她速度极快,从她进厨房到进地窖再出来根本就没有过去多久。就算是如此,等她关好隔壁的那间屋子门时,已经听到了院子外头并不温柔的敲门声。随即就听到陈满树有些慌乱的声音,“小将军,你们……”   “捉拿朝廷反贼,如有违抗,视为同党,与反贼同罪。”声音朗朗,带着不容拒绝的肃然。   然后,张采萱就听到了沉重的凌乱的脚步声,有些往对面的院子去,还有院子门被敲响,“捉拿反贼,赶紧开门!”   骄阳也听到了动静,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往外偷看,刚好被张采萱看到,想了想,她上前推开门牵了他出来,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骄阳别怕。”   骄阳点点头。   张采萱这才起身,牵着他往院子门口走去,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功夫。门外的官兵已经等不及,本就粗暴的敲门声越发大声,甚至带上了斥责之意,“开门!再不开门以窝藏朝廷反贼论处 !”   张采萱打开门,就看到外面十来个官兵,敲门的人见她开门,退后一步。   与此同时,一个人稳步上前,看样子似乎是为首的人,他并不仔细看张采萱神情,只沉声道,“奉旨捉拿反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骄阳有些害怕,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张采萱退后一步侧身让开,“你们能否小声一些,吓着我的孩子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突然就有婴儿啼哭的声音传出,张采萱面色微变,拉着骄阳就进门去了。   她进门抱起孩子轻声哄着,那些官兵已经紧随着她进门开始在各屋查看。她不管他们,只一心哄孩子。   她这边无所谓,但那为首的官兵却似乎不放过她,信步走到她门口,扫视一眼屋内,除了比一般农家的布料和摆设好些,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听说,你们家姓秦?你夫君是家道中落之后才流落到青山村的?”   那语气说不出的别扭,带着点嘲讽。张采萱不想答话,索性低下头,就当没听到,反正孩子的哭音本就大,听不到也正常。   那官兵语气冷了下来,“你别装听不懂,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还听说,整个青山村中,就属你们家和那反贼关系最好。”   张采萱背对着他,听到这话后面色变了变,虽然不想承认,但最差的情形还是发生了。这些人,果然知道了谭归曾经和他们家的关系,虽然在她看来,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和村里的那些人比起来,他们家和谭归确实是很亲密了。   她心下一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本就在她听到这消息后的意料之中。“不知道反贼是谁?您一进门就说捉拿反贼,我们小老百姓不敢反抗,您要搜的话搜就是了,说我们家和反贼关系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那人语气不变,还是一样冷肃,“别装傻。我方才就已经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是来跟你通风报信吧?”   张采萱露出一副无奈神情,“将军,你们大张旗鼓的来,村里那边得到消息本就快些,跑过来和村西我们这边的住户说说本就是正常的。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反贼是谁,您上来就说我们家勾结反贼,这话我是不认的。您不能看我们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就冤枉我们……”   那为首的人看到张采萱一脸的义愤填膺,气得脸都红了,很是激动,沉声道:“反贼就是谭归,你可别说不认识他。”   张采萱语气顿住,半晌道,“我们确实认识他,但是已经几年没见了。早就生疏了,要不是你现在提起,我都忘记了这个人。”   几年没见确实是事实,这件事情跟村里人一问,大家都知道。   “说句实在话,我们身份低微,他确实帮了村里人许多忙,但是我们连他身份都不知道的。”   那将军却并没有放过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听说以前他特意来找过你们几次?”   张采萱心里暗叹了下,道,“那是因为我们先前救过他。他在山上受伤了,刚好我和夫君干活遇上,本来看到他是刀伤我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谭公子说,我们将他救下来,他愿意给银子。这才……我不放心,怕被骗,讹诈了谭公子留下玉佩,非要他拿银子来赎……”说到这里,张采萱迟疑了下,继续道,“谭公子确实认识我们,不过我不觉得我们和他关系好。”   那将军若有所思,如果事情真如张采萱所说,他们家和谭归的关系就得重新审视了。一般的富家公子如果被人讹诈,就算是他们救了他,只怕也不会和他们来往密切了。   恰在此时,外边有官兵过来,“将军,那边有地窖。”   那人“哦”一声,扫一眼屋子里的张采萱,抬步走了过去,张采萱抱着孩子忙跟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那人进了隔壁,而角落处的小门已经打开了,见那人要下去,她忙阻止道,“将军,手下留情,那里面可是我们全家的口粮。”   张采萱站在屋子门口,看不到地窖里面的情形,心里有些慌乱,就怕他们进去之后发现那个隐蔽的小门,那里面存下的粮食虽然不算多,但在这样的世道里,很可能让人起觊觎之心。   那人进去半晌退了出来,张采萱余光看到他脸上并没有异样,心里微微放松,只听他道,“你们家的余粮倒是不少?”   张采萱微低着头,“全部都在那里了。”   和村里人比起来,光那地窖里面的四五百斤已经很多了。   几间屋子搜查完也不过几息功夫,甚至还有官兵去了后院。   张采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并不试着阻拦。其实也拦不住,真要是被这些人打伤,还不是白挨。   官兵没找到人,全部撤到了院子里。   那人背着手,仰头看着已经爬上院墙的刺藤,问道,“你们真不知道反贼踪迹?”   “不知。”张采萱语气笃定,一点心虚都无。确实嘛,本来她也不知道,谁知道谭归看起来挺靠谱的一个人,如今居然会谋反?   或者说是他被人说成谋反。   毕竟,朝堂上博弈,能够将人钉得死死毫无翻身之力的罪名,谋反在里面算是第一个。这罪名很大,真要是因为这个,大概还得诛九族。   张采萱自觉说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对面为首的官员相不相信。   不过只要没在他们家找到谭归或者是谭归的东西,张采萱就是安全的,要知道,村里那么多人看着呢。真要是胡乱抓人,村长他们也不能答应。   “往后若是发现反贼踪迹,赶紧上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要多写一点,失败了。还是先保证日更吧明天晚上见。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余音   听到这话, 张采萱面色不变,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为首那人一挥手, 搜查的人已经出门去了, 他最后离开, 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 回身看向屋檐下抱着襁褓还牵着个孩童的年轻妇人。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衣, 却掩不住浑身的气质, 容貌比起村里的妇人也大大不同,光是白皙的肌肤就将村里一大片妇人比了下去。也比村里的那些妇人干净简单。一眼扫过去挺普通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仔细看来,却觉得很不一样。还会生出一种感觉, 让人觉得这个妇人在这样的村子里怪可惜的。   “要是有了消息,还是尽快上报, 村口那边会有官兵长期驻守,你们可别想着瞒天过海,不为自己想,也为你两个孩子想想。”   那人说完, 再不回头, 转身走了。   张采萱听完, 低下头看向怀中又迷迷糊糊想要睡觉的孩子,边上的骄阳道,“娘,爹还有多久回来?”   张采萱暗暗叹了口气, 但愿这些事情没有牵连到军营那边的秦肃凛,要不然……可就真的麻烦了。   那些人刚走,陈满树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东家,他们进了暖房,踩到了菜。”   闻言,张采萱无奈道,“收拾一下吧。”要不然还能如何?总不能去找那些人说理吧?   其实,他们真的可以说是秉公办理,一点没有徇私。张采萱已经很庆幸了。别说不可能,就比如他们家这样的情形,真要是遇上那有私心的,完全可以讹诈些钱粮。   如今只是被踩几棵菜,根本算不得什么。   陈满树闻言,也叹了口气,偷偷查看她神情,欲言又止半晌,似乎有什么话想问。   张采萱自然注意到了,他不问,她也懒得主动询问,走到大门前,抬手想要关门。她还想去地窖看看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她的“仓库。”   因为她走近,两人的距离拉近,陈满树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东家,他们有没有讹您?”   语气里还带着点点担忧。   张采萱挑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怕她被讹诈过后,养不起他们夫妻?反问道,“小将军一脸正气,又怎会是你说的这种人?”   陈满树有点尴尬,“东家说得是。”   张采萱抬手关门,嘱咐道,“回去把那些被踩的地方收拾了,也别往外说,自己收拾了就得了。”   那些官兵搜查的时候,难免手重,翻翻找找的打烂东西本就是常事,张采萱还没进屋去查看,不过听动静也知道东西被打烂翻得乱七八糟肯定是有。一会儿等孩子睡着了,她还得去收拾呢。   见陈满树点点头,张采萱关上了门。   这夫妻俩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张采萱到如今还留着他们,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足够听话,还有就是胆子小,不敢偷东西。当然了,跟她这个东家要好处之类的事情难免,就算是不请他们,找了别人做长工,这些事情也避免不了。   她转身进门,不过一会儿,怀中的孩子已经又睡着了,她重新将他放在床上,嘱咐一直跟着她的骄阳,“骄阳 ,你帮娘看着弟弟,好不好?”   骄阳抬头看向打开的柜子和里面翻得乱七八糟的衣衫,有些沮丧,“娘,我想帮你收拾。”   张采萱顿觉窝心,“你能帮娘看着弟弟,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看起来乱七八糟,其实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去看看地窖。   张采萱飞快出门进了隔壁的屋子,那小门还是打开的,她进门后扫一眼角落的四五袋粮食,原先摞得好好的,这会儿已经全部搬开了。她脚下不慢,转去了梯步后面,拿着烛火走近之后,并没有急着推门,弯腰下去,仔细查看门上,当看到一条细细的黑线横在门中间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屋子被他们发现,想要进去的话,这根线铁定留不到现在的。如今黑线依旧,证明他们没发现这个屋。   这样就足够了。   张采萱是个现实的人,在她眼中 ,如今的世道下,粮食和银子是很重要的。哪怕人没事,但若是没了粮食,一家人拿什么过日子?她如今可带着两个孩子呢。   解了黑线,看到地窖里一如她方才关上的样子,门口处还放着她拎进来的篮子,她将篮子拿出,想了想又进去,走到角落那几匹布料面前,搬开布料 ,看到两个摞起来的箱子,打开一个,烛火映衬下反射着微光,一个个元宝排列整齐,她伸手摸了下,入手一片冰凉。这冰凉却让她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这两箱银子是谭归送来的,里面还有些是他们后来存下的,底下甚至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是金子,并不多。但这里面算是他们夫妻这几年来全部的积蓄了,大部分都是秦肃凛冒着危险去镇上送菜换粮食攒下来的。   有了这些,就能保证她们母子三人的日子不会拮据。   等她再次从地窖出来时,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往后有空的时候,还是得将这些东西分开,最好是多放几个地方。   其实对面她原先的院子里还有个地窖,只是如今那边住了陈满树夫妻,不好放东西。藏东西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和秦肃凛商议一番。   等她收拾好几个屋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陈满树将对面收拾完了,还过来收拾了后院,要不然张采萱这边事情还要多。到了最后,她扶着有些酸软的腰,心里只盼望着往后这样的事情别再发生了。   官兵来势汹汹,村里的这些人只能承受,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来。   当然了,这只是村里的普通人,还是有人想要试着讲讲道理的。   比如……顾家。   张采萱这边还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就听到顾家那边颇为热闹,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看到从她这边出去的官兵在顾家门口纠缠,似乎是顾棋挡住大门不让他们进去。   她只看了一眼就重新关上大门回去收拾东西了,不是什么热闹都好看的。   不只是她一个人这么想,包括村里人也是这种想法。顾家和那些官兵,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两边争执到最后肯定是有人要退让的,无论哪边落了下风,都不是可以让他们看热闹的。   等到天色渐晚,村里的官兵大半已经退走。虎妞娘再次上门,张采萱也知道了顾家门前发生的事。   据说不是顾棋不让官兵进门,而是试着和他们讲道理,顾夫人的屋子能不能不要搜。   至于在门口就开始闹……   张采萱想到那些官兵进门之后招呼都不打就各屋乱窜,顾棋大概也是知道他们的作风才会想要在门口就讲清楚。   可惜那些官兵不吃这套,甚至因为顾棋想要阻拦的样子而特意将顾夫人的屋子多翻了一遍。   “兴许是觉得我们村这样得地方,不会有那精贵的夫人。一阻拦这其中指定有事,说不准还怀疑谭公子就在他们家……”   虎妞娘坐在椅子上,语气里满是叹息,“以前那些劫匪闯门,我们还能修墙将他们挡在外面,如今……”官兵闯门,却是没办法拒绝的。   张采萱赞同,怀中的孩子哼唧两声,似乎睡得不安稳,她顺手摇了摇,道,“谁说不是呢。”   虎妞娘也被她怀中的孩子吸引住了注意力,笑着问道,“孩子取名了吗?”   张采萱垂头,看向怀中的孩子,笑着道,“还没呢,他爹走时有些急,那时候挺忙的。现在又一直没回来。我想等他回来再取,先唤他小名,叫望归。”   虎妞娘闻言,又想叹气,到底忍住了,伸手摸摸他的脸,“望归,挺好的。”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虎妞娘又道,“顾家门口差点打起来,还好我们没反抗。”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我今天特意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村口谭公子的棚子被他们征收了,如今住了十来个人,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长住。就连以前谭公子许可了住在里面的进文都被他们赶了出来。”   张进文和他娘秀芬如今一个住在村口看门的屋中,进文家的事情后来被谭归知道后 ,似乎是村长在他面前提了一下,谭归直接让进文住在那个棚子里,甚至在收青菜的时候都没让他搬,如今倒好,那些官兵将他赶了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匪徒还要霸道,真的是为所欲为,想如何就如何。   张采萱有些惊讶,问道,“那他如今住在哪里?”   虎妞娘叹气,“现在住村长家呢,不过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村长媳妇那个人,平日里虽然公道,待人还算热情,但这样长期收留一个人,落到谁身上都不会甘愿。再说这事,如果不是她男人是村长,怎么都不会落到她身上,她本就对村里这些杂事不甚喜欢,村长平日里要是为了村里的事情烦心,她还会生气。跟我抱怨过多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见,大家元宵节快乐~话说,买来的汤圆里面全部是糖qaq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期盼   说到这里, 她语气一顿。似乎是说出自觉说出了些不合适的话。   当然了,虎妞娘何等精明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不合适的话, 之所以说这些, 大概还是想要告诉张采萱村长媳妇对秀芬母子的态度了。   秀芬的遭遇固然让人怜惜,但是这些事情真要是落到某个人身上,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村里人虽然可怜秀芬母子,但真的愿意伸出援手的又有几人?   最多就是在张进文想要住村口谭归棚子的时候默认, 心慈些的搭把手帮着修补一番屋子,还有些暗地里送些腌菜之类。再多的, 就没有了。   村长之所以管秀芬母子,大半还是无奈。费心找地方安顿她们母子, 大半还是因为责任二字。别看村里人高高挂起, 真要是他也不管,又成了他的不对了。   村长的态度都是如此, 更别提村长媳妇了。再让人可怜的人要是成了谁的责任,都不是什么美妙的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张采萱叹息。   虎妞娘却已经不再说起这个,转而道,“我得去看看虎妞, 这丫头独自一人, 我还真放心不下。”又感叹,“说起来你比虎妞也大不了几岁,但是待人接物无有不妥,虎妞要是有你一半懂事, 我也就不操这么多的心了。”   张采萱笑了笑,“虎妞再听话不过,若是被她听到你说这话,该要伤心了。”   见她起身,张采萱也不挽留,道过谢后起身送她出门。   虎妞娘说的这些事情,张采萱听过了就真的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不觉得这些事情会和自己扯上关系。村口那些驻守的官兵只要不到村西这边来,反正她也不会去村口,根本就看不到。管他们住不住呢。   至于秀芬母子,张采萱就更没放在心上了,这两人以前她根本不熟,往后大概也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在家照顾好两个孩子。   还有就是……春耕了。   正月十几的时候,天气已经很暖和了,阳光洒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张采萱每日带着望归去送骄阳的时候,顺便在路上就晒了太阳,不过两三日后,她就觉得不妥当了。   天气回暖,村里人就忙着春耕,她带些孩子晒太阳,倒显得她无所事事一般。就连抱琴,孩子那边刚刚退热,她也扛着锄头下了地。   张采萱看了看怀中才两个月的孩子,果断打消了下地的念头,如今天气虽暖,但早晚温差大,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得风寒,别说孩子,大人都有些受不住,她还是顾好孩子要紧。   至于后面的地,就全部交由陈满树两人了。   让他们帮忙种地,按道理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陈满树本就会种地。   但还是出了点点问题,“东家,种子不够。”   一大早,陈满树就过来敲门,说这话时有些忐忑。   张采萱惊讶过后,想到她和秦肃凛两人种地时撒种的情形,心里隐隐了然。不过,她也去了地里,看了看陈满树撒的种子。   确实是比她和秦肃凛两人撒的密了许多,难怪粮食不够了。   秦肃凛和她成亲这几年,种后面的这片荒地的时候,除了一开始,后来撒种,他们都刻意撒稀了的,虽然生苗的时候看起来单薄了些,但到了后面苗比那些肥地里的也不差什么,打出来的粮食也差不多。   今年只陈满树一人种这些地,张采萱是看都没过来看的。如今种子不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只好再给他拿。   陈满树拎着半袋子粮食,脸上有些感动,“多谢东家信任。”   他倒是真的说老实话。   他一开始来找自己的时候忐忑张采萱是看在眼中的,不外乎就是怕她觉得他私藏了粮食才不够的。如今她爽快给了粮食,只字未有质疑的话,可见对他的信任。但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没想到他会直接拿出来说。   陈满树说完,转身就走。倒是张采萱站在门口愣了下,随即失笑。   他们夫妻还没有干过偷偷拿东西的事情,要不然张采萱老早就不用他们了。   如今村里想要请人还是很容易的,包吃包住就能请到不错的人,她也不是非他们夫妻不可的。   张采萱家中的地有他们夫妻两人,种起来是很快的。本身地也不多就是。之后她还让他们两人去帮抱琴种了两天。她带着两个孩子,每日腾出来去地里的时间根本不多,折腾了好几天也才种了一半。   等抱琴的地种完,也到了正月二十二了。   一大早,张采萱就起来了,不久后骄阳也起身了,跟着她进了厨房帮着烧火。   张采萱看着灶前格外乖巧的孩子,似乎是秦肃凛走了之后,他就很乖巧了。在她生下望归后,就越发懂事了。   骄阳有些兴奋,“娘,爹今天会回来吗?”   看着他脸上的兴奋,张采萱默了下。别看她今天起这么早,而且一副想要为秦肃凛做些好吃的东西的样子,但是她心底其实很怀疑,身在军营的秦肃凛,很可能被谭归连累了。这一次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   当然了,如果他好好的,以这几日的天气,他肯定会回来的。但就怕万一……   看着骄阳满是希冀的小脸,她垂了眼不看他神情,笑着道,“应该会。”又补充道,“就算是你爹没回来,他也一定是想回来的。”   骄阳含笑点头,“娘,我明白了。”   看着他满脸笑容,张采萱不确实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秦肃凛哪怕回不来,心里也肯定惦记她们母子三人的。   今天的村口格外热闹,年前那一次村里人都怀疑他们回不来,没想到还真是。但今天这样的天气,应该会回来的,算起来加上年前那一次他们没回留出来的假,这一回他们应该还能多住一天来着。   张采萱对于秦肃凛回来也很期待,吃过早饭后就抱着望归慢悠悠的钱去了村口。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的主动提出想要去村口等他爹,老大夫那边今天不去了。   这个孩子自从拜师之后,少有想要偷懒的时候。张采萱也干脆由着他,难得孩子想要歇歇,她当然不会拒绝。   天气回暖,村口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不过都刻意避开了角落处的那个棚子。此时那里正有几个身着兵服的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对于聚在村口的这些人,时不时低声议论几句。   当然了,这边的人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也没人愿意冒着惹怒他们的风险跑去偷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不多,我有罪。   今天确实有事耽误了,下一章明晚上八点,明天加一更。大家轻拍(如果没意外的话,明天开始都会两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暗涌   张采萱当然注意到了谭归棚子那边的官兵,村口这边她自从有孕之后就不常来了。今天也是天气好她才跑了晒太阳。还有就是因为孩子, 骄阳和望归都是小孩子, 小孩子嘛,平日里还是要多见人的。今天的村口不用想都知道很热闹, 带着他们过来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玩玩。   抱琴的地昨天刚刚才种完, 能够这么快,心里真心感激张采萱的。她和涂良的日子虽不错,但却没有张采萱家底丰厚,一个不小心,说不准那点存粮就没了。所以, 哪怕只是一点荒地,也断然没有荒着不种的道理。收一点算一点,因为这, 她脸上的肌肤都黑了点。   她这个人, 本就坦然, 真心道谢, “采萱, 这回还得多谢你,要不然我现在忙着种地呢。”   张采萱笑着摇头, 心思不属,“不当什么。”陈满树不去帮忙, 在家中也是那些活。如今去干了两天,家中的活也还是一样干,并没有耽误什么。还有就是, 抱琴并没有亏待了他,包吃不说,暗地里也给了粮食的,他也没有不乐意。   抱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村口的大门,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也焦急起来,“不知道他们今天能不能回来?要是能回,这个时辰,也应该到了才是。”   是的,如果能回,这个时辰,差不多应该到了。   不只是她们俩人,村里的许多人此时都没了闲聊的心思,频频往村口大门那边张望。   虽然如今外头没有打劫的人了,但是村口的大门并没有因为这个就打开,反正有秀芬看着,有人来她会开的,还是关着安全些。   这么一等,就到了下午,眼看着日头渐渐升高,村口等待的众人隐隐焦灼起来,时不时就有人低声议论,“别是回不来了吧?”   “……会不会是那边的关系……”说这话的人,隐晦的朝那边谭归的棚子指了指。   这话的意思是,会不会是被谭归连累得家都回不来了。   “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但如果他们一直不回,说不得就是因为他们。   这个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谭归要说和青山村没关系,谁也不能说这种话。整个青山村的人都得了谭归的恩惠,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初隔壁的落水村和那边的李家村,因为青山村的暖房和谭归冬日会来收青菜,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住进青山村。最明显的,就是村西的刘家和胡家,这些都是看得到的。谁知道上面的人会不会因为这个严查青山村出去的人。   张采萱的心随着日头的升高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如果今天下雨天气不好,她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这天气回不来,但是今天阳光明媚,天上的云都不多,再好不过的天气了。   就在村里人等得越发焦躁,甚至已经有人在低声商量着去路上迎迎的时候,村口的大门被敲响了。   这声音瞬间就让人振奋起来。   张采萱本来心里正胡思乱想呢,听到这声音瞬间就精神了些,边上的抱琴抱着孩子呢,也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显然也是紧张的。   秀芬想要上前开门,但却是后面等着的人等不及了,挤开她两步上前。后面的人也一窝蜂挤了过去。   张采萱和抱琴没动,她们抱着孩子,那边太挤,就怕挤着了孩子。   就算是没过去,但那边门一打开,她们两人都探头看了过去。   大门口被人挤得满满当当,但她们还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心里先就“咯噔”一声。   要知道,秦肃凛他们每次回来,可都是架马车的。   张采萱脚下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没能看到马车,只看到大门口两个人一身布衣,挑着担子,一脸的笑容。   她们两人的位置高,还能看到那担子上还有花布展开,上面摆了各式首饰还有针线,另一边还有点心和盐糖的罐子。   不只是张采萱心里凉了,围上去开门的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货郎打扮。都不需要他们自我介绍的那种。   门口的货郎见门一打开就这么多人,先就愣了下,但还是没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脸上已经自然就扬起了笑容,“你们村有需要的东西吗?我们是镇上过来的,带来的东西都是家里用得着的,备着也不会坏那种。你们都来看看,价钱好商量……”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本以为外头的是那些两个月没有归家的人,谁承想还能是镇上过来的货郎,这都多久没有货郎过来了?   还是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两位小哥,你们来的路上,可还碰到了别人?”   这话问得……   货郎先是茫然,然后老实道,“现在这世道,路上哪里还有人?反正你们这条路上,我们是一个人没看到。”又扬起笑容,“附近的货郎就是我们兄弟了,都不容易,世道艰难混乱,我们来一趟不容易,这银子也挣得艰难。说是从血盆子里捞钱也不为过……但这不是没办法嘛,我们拼了命,你们也方便了,大家都得利,是不是?大叔,您是村长吗?要不要叫他们过来看看,别的不要,难道盐还能不要?”   先是诉苦 ,又推销自己的货物,还能认出来村长,看来是经常挑东西去村里卖的人了。   这些话声音不小,有些还是货郎刻意扬高了声音的,张采萱和抱琴这边听的真切。   抱琴就叹,“唉,还真是……这都什么事?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还来了。”   当初村里有一次遭贼,就是货郎带进来的,自那之后,村里人对于货郎就不太友好了,但凡是他们来,就没有能进村口大门的。都是就摆在门口,有那想要买东西的,就去村外买。   听到货郎的话,好多人脸上都掩不住失落之色,也根本没想掩饰。   张采萱对于货郎倒是不厌恶,并不见得所有的货郎都不好,毕竟除了那别有用心的,这些真的货郎还是很是方便了村里人的,此时她想得更多的是,秦肃凛他们现在如何了。   如果真要是有事耽误了还好,下个月怎么样都应该回来了。就怕……忍不住低声嘀咕,“不会有事吧?”   这声音不高,只边上抱琴听得清楚,听明白她的话后,再回头看向那边谭归棚子前的官兵,她的面色渐渐地白了。说真的,她先前还真没想到那么多,哪怕觉得谭归可能连累他们,却也根本没往心上去。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谭归什么身份,说和他们纠缠,又有几个人相信?   谭归谋反,虽说认识这个人,但许多人都并不觉得会和自家人扯上关系。但是抱琴是大户人家回来的,最是清楚那里面的道道,如果真要是给谁定了罪,那根本不需要证据。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认定谭归和青山村众人有关系,那么无论有没有,定然都是有的。   这些官兵始终不撤走,其实就已经很能表明上位者的态度了。   抱琴的声音都隐隐颤抖起来,“采萱……怎么办?”   张采萱摇头,事情到了这里,她和抱琴每个人都两个孩子带着,想要怎么办都是不行的,不说别的,就是找去军营问问情形都不行。   “不知道。”张采萱实话实说。   村口来了货郎,但却并没有多少人有心思去买。不过也只是对于村口的这些人来说,村里面的那些,一般都是家中没有人去当兵的,得了消息也有人往这边赶,货郎很快就被包围了。   张采萱两人则根本没去看村口,对视一眼后,干脆利落转身往谭归棚子那边过去。   问问总行吧?   两人走近,隐约听到棚子门口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她们走得快,根本没听清,张采萱也没刻意去听,走到他们两人三步远处站定,笑着问道,“小将军,我们想要问问,我们村征兵的那些人,跟你们这回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啊?那谭公子……会不会对他们有影响?”   张采萱根本没想着和他们绕圈,直接就问。   抱琴紧张的捏着她的胳膊,眼神疑惑:“这么直接没问题?”   张采萱眼神和她一对,里面满是坦然。就得直接的问,才能得到最直接的答案。   抱琴想想也对。   她们两人的动静很快就被那边的人发现了,顿时就有人围了过来。   其实是一开始那边的人就隐隐注意着这边,看到张采萱两人过来,又是询问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天会到这里的又没围着货郎的,都是家中有人在军营的,一直没看到人,大部分的人都挺担心。其中就有何氏,她还算是最先发现这边动静的,走在最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12点见。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找人   不只是她,好多人紧随着她过来, 不用问都是担忧这个问题的。   这么多人紧紧盯着棚子前面的两个官兵, 他们在张采萱问话时面色还好,但看到这么多人过来时, 脸上就有点不好看了。这么多人围着, 怎么看都有点逼迫的意思在。   这个村本就是以前谭归施恩过的,谁知道他们村里的这些人和他的牵扯有多少。据说是整个村的人都是得过谭归恩惠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谭归对他们这些捉拿他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如今在村里驻守,哪怕自己是官,但也怕村里人不安好心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 哪怕最后朝廷帮他们报仇,却也是晚了的。能够活着,谁还想死?   这么多人站在前面, 怎么看都不合适。   俩官兵对视一眼后, 立时起身, 面容冷肃, 唰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 冷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有点反应过度。   张采萱微微皱眉, 扫视一眼身后众人,语气柔和, 带着几分悲意,“两位大哥,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我们这些人家中都是有人在都城郊外的军营当兵的,说起来和你们还算是同袍,就是想要问问,这一次反贼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今天本来应该是他们回家探亲的日子,但是到了这个时辰却没看到人……我们也是担忧才有此一问。”   她的话软和,周围的人赶紧附和,俩官兵缓和了面色,收回佩刀,“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面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都城郊外的军营里面的事我们就更不知道了。你们问我们,白问。”   张采萱见他们神情坦荡,显然是真不知道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毕竟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真从这些人口中知道了秦肃凛他们的消息,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青山村去当兵的人都是新兵,和这些人应该不是一路,如果他们都有所耳闻,还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下落问出来,众人都有些失望。   眼看着日头已经在往下落,张采萱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她如今喂奶呢,不敢饿肚子,万一没了奶水可不是玩的,望归可才两个月呢。   张采萱退出人群,里面还有些不甘心的揪着俩官兵不放,比如何氏,就不停地问军营里面的事情,但那些事情哪能随便说。   她不管这么多,军营里面的事,好多秦肃凛都说给她了,看向一旁的抱琴,问道,“我要回家了,你呢?”   抱琴满脸的失落都遮掩不住,“回吧,还能怎么办呢?”   两人不紧不慢往村西走,都有点蔫蔫的。   出了村子,上了去村西的路,抱琴到底忍不住,道,“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不回来孩子都该不认识爹了。”   张采萱没说话。涂良他们个把月才回来一次,那几个月大点的孩子也根本不认识爹啊。对于几个月大的孩子来说,一个月回来一次和半年回来一次根本没差别。抱琴说这话,很明显就是她自己想涂良了。   又想到罪魁祸首,抱琴就有点怨念,前后左右扫一眼,没看到别人,压低声音,“采萱,你说这谭公子也是,看他做生意上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谋反了呢?”   这意思是,谭归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被安上了这样的罪名,真要是落实了,可是祖宗十八代和往后多少代都不好活了。更甚至是,往后哪里还有后代?真要是以这罪名被抓住,只怕是后代都没了。亲族之内 ,只怕都没有能活下来的了。   谁知道呢。   要张采萱说,谭归未必就真是谋反,别的地方她不知道,反正对青山村的众人谭归足够慈悲了,每次村里快要过不下去他就出现了,已经救了村里好几次了。   村里的这些人虽然愚昧,这一次被抄家查看,还招了那些官兵住在村口,说是驻守,其实就是看着村里这些人呢。就算是如此,也并没有多少人暗地里骂谭归。   毕竟,人家救了自己的命是事实。   张采萱不想说这些,再说现在最要紧事不是这个,道,“回家吧,先吃饭。”   骄阳和嫣儿跟在两人身后,骄阳小小年纪背挺得笔直,有些沉默。嫣儿就差些了,不过也不怕骄阳,叽叽喳喳一直在后面说着什么。   秦肃凛他们这一次还真就没能回来,张采萱后来还跑了两趟村口去探那些官兵的口风。如果他们这一次真的被连累,没道理村口的这些官兵不知道。但他们还真就不知道。   张采萱也拿不准了,看村口那些官兵的模样不像是撒谎,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秦肃凛他们为何这一次不回来呢?   翌日一大早,院子门被砰砰敲响,张采萱正在厨房做饭呢,听到这声音就觉得外面的人很急切。   她走到门口,没急着开门,先问道,“谁?”   “采萱,是我。”   听声音竟然是锦娘。   张采萱打开门,“嫂子,你来有事?”   这个时间,都是各家做早饭的时候,锦娘一个人带着孩子,没道理饭不做跑到村西找她说话。现在来,定然是有事了。   锦娘一身布衣,上面还有俩补丁,脸上有些焦急,“村长正找人想要去都城那边问问情形呢,我特意跑过来跟你说一声。”   张采萱哑然,这她担忧秦肃凛是不假,但是她也确实腾不开手去找人啊。家中还两孩子呢。骄阳还好,老大夫那边对付个一天,但是望归才两个月大,总不能带着奶娃娃去找人吧?   如果真得了秦肃凛不好的消息,她可能还真会去,但如今没消息,她自觉没必要犯这个险。别秦肃凛那边没事 她这边再累出病来。说起来她生孩子也才两个月,身子其实都还没调养过来。   锦娘见她不说话,又道,“村口那边吵吵嚷嚷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吵吵嚷嚷?   这是有人不答应?或者说是其中有什么事掰扯不清?   张采萱也不含糊,人家都特意来叫了,可见村口那边的事如果不去可能会吃亏,心下一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就解围裙,道,“嫂子等等我。”   说完,立时转身回了厨房,将灶下的火退了,又对着一旁的骄阳道,“骄阳,你今天先去师父家中,等娘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边说话,手上动作却不慢,将蒸好的馒头递了两个给他,“骄阳乖,先对付一顿。”   骄阳接了馒头,看着张采萱风风火火的进了屋,这是去收拾望归了。这么大点的孩子,这个时辰还没醒呢,最要紧是还得换尿布,锦娘冷不丁到来,她其实有点手忙脚乱的。   骄阳跟着她进门,“娘,我想跟你一起去。”   张采萱闻言心里软乎乎的,“没事,娘去看看什么事。”   什么事,张采萱和锦娘一起出了院子,就听她道,“其实就是村长让人去找,但是去的那些人觉得吃亏,非得要我们这些不出力的人给点工钱……”   张采萱哑然半晌,“说起来似乎还有道理?”   锦娘叹口气,“确实是有道理的。”但这其中又还有人不愿意出这份银子,毕竟去的那些人之所以愿意去,还不是因为家中有人在军营,问一个人的下落是问,问整个村的人还不是顺便?更有那性子小气的,这青山村的众人可都是亲戚,再不济还是邻居呢,既然是邻居,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的,要谢礼……不觉得过分吗?   她们两人到的时候,村口正吵得热闹的,就听有人道,“进文,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你当初住到谭公子的棚子里我们说什么了,甚至还帮着你休整了,我还给你们娘俩送了一篮子菜呢,这青菜什么价你不是不知道,真要是算起来,还是你欠了我们的,帮着问问怎么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双手叉腰,声音很大,老远就听得清楚,都是指责母子忘恩负义的话,周围也还有人附和。   张采萱默默走近,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不愿意去都城的人之中,愿意拿银子的还是大多数。而且就在刚才,村长已经吩咐了,让家中有人在军营的家中都来一个人,有事情商量。   说的还是银子的是,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不去的人家托人打听消息,每家多少银子,都须得家中亲自应承下来,等去的人回来了,这银子是必须要拿出来的。   一个个请到了,当面说清楚了,到时候就不能不认账,说没听到不清楚不知道之类推脱的话就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上八点见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争执   这意思很明白了, 进文就是要去的一员, 那妇人是不想出这份自家的银子呢。不过她这么揪着进文不放, 其实什么用, 去找人的不可能只是进文。   这边何氏双手环胸,正斜着眼睛看张家几兄弟呢, 似笑非笑的,“你们就去找找你二哥都不肯?”   话里话外有让他们去的意思, 她那语气神态落到外人眼中,似乎他们没人去, 就没了兄弟情分一般。   如果只是两兄弟有一个去了,那留下的这个无论如何都要去找找看的。但是张家走了一个老二,留下的还有四兄弟呢, 老二之所以会去, 还不是为了剩下的这四人?   但是这四兄弟里面让谁去, 这又是一个问题。就跟当初选征兵人选一样,让谁去都不好。外面据说是没有劫匪, 但也是据说而已。当初秦肃凛他们被抓走的时候, 不也谁也没料到。要说安全,还是守在村里最安全。   那边的几妯娌低声议论,说起来都是家事,张采萱只是偶然听了一耳朵, 根本没想听,还是看向了前面的村长。说到底,最后到底出人还是出力, 出力的应该出多少力,都是他说了算。以张采萱家的情形,出人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出力了。她也没想着占人便宜,该出多少银子或者粮食都不会推脱的。   但是就是这些也够掰扯半天了。还有就是去找人的人选。   昨天天气那么好,秦肃凛他们一行人不见回来,怎么看都不寻常,但凡是家中还有壮劳力的,都想要去找找看。   村长的意思就是这个,张采萱到的时候其实还早,锦娘可能是得了消息就去跟她说了,这些人其实才刚开始商量呢。   很快,家中有人去了军营的人都到了,村长清了清嗓子,“来这里的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多废话,直说了,毕竟时辰耽误不起,如果人选出来了,他们最好是今天就启程。”   现场一静,村长说话,还是很多人愿意给面子的。   “选十个人去,家中没出人的 ,每家十斤粮食……”   这话一出,好多人面色都不好看,更有性子急的人打断道,“村长,您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如果真要是十斤粮食,那我们不找了,没道理为了下落不明的人让家中的人饿死吧?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顿时就有一片附和之声。   张采萱和锦娘还有后来到的抱琴站在一起,并不出言,只沉默听着。她们三人方才已经悄悄商议过粮食还是要出,别人出多少她们出多少,她们三人仔细论起来,哪家也不缺这些粮食,还是找人要紧。   至于虎妞娘,她今天根本没空,正忙着帮村长维持下面的秩序呢,比如这时有人反对,底下一片闹哄哄,她就已经开口和人掰扯了,“村长也是为了大家伙才想办法,不愿意出粮食就拉倒,反正到时候不打听你家的人就完了。”   这话一出,气氛诡异的静了静。   村长背着手, 对于下面的气氛恍若未觉,满面肃然。   得,看这样子,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了。先前闹得最凶的妇人就不再说话了。   说起找人,去军营的甭管家中这边看不看重,都算是帮了家中的大忙了,不提拿回来的好处。只是当初去的时候,就是为了省下粮食给家中的人,都说人活一张脸,不为自己,也还要为家中的小辈,都不能让人戳了脊梁骨。   十斤粮食就这么定下来了,说真的,实在是不便宜。但谁让没有人愿意出村去都城那边呢。   见下面没有反对的声音了,当然,大面上是没有了,还是不少人暗地里嘀咕的。   村长不管这么多,继续道,“这粮食既然大家没意见,那么一会儿选好的人出发后就全部交到村口来。现在就是出去的人选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方才说的一家十斤粮食,我如果没记错,我们村的全部人交上来的话,几百斤是有的。”   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不少人意动,村长本就站得高,见状眼神里就放松了些,“去的人可平分凑出来的粮食,等你们前脚走,这边收上来立时就发给你们家人。”   这一回议论声大了些。   不外乎就是想要那份粮食呗,一人能分几十斤呢。当下的粮食可精贵了。几十斤粮食,喝糊糊的话,够一家人吃一两个月了。   张采萱几人一直没出声,等村里选好了去出去的人 ,就盘算着回家拿粮食。其实她们算是村里最好管的那波,村长说的话每次都很好的执行。但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们是必须要到的,她们愿意拿粮食,但是村里这些人怕她们赖账不是?   那边选出来的十个人架着马车离开村子,这边众人就回家拿粮食了。回去的时候,还是张采萱和抱琴结伴,她们谁也没说让对方带粮食过来,毕竟两人都抱着孩子,如果再带上粮食也不轻松,干脆都再跑一趟,还能结伴。   不过她们住在村西,等她们将粮食拿到,村里这边基本上交得差不多了。说起来村里就是这样,如果事情不可更改,交粮食还是挺快的,就怕落于人后挤着了。   她们这边交粮食,那边村长已经算出来每家该分多少,那边人都等着呢,他一点没耽误,也为了表明自己没私心,甚至他自己家因为没出人,也拿了十斤粮食来。这会儿已经开始称出去了。   张采萱两人只负责交,分粮食这事其实根本不关她事,不过她和抱琴跑这一趟有些累,毕竟拎十斤粮食,又一点没耽误,这一会儿手臂都酸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两人交了粮食过后就站在一旁歇了一会儿才拎着篮子回家。   她们走时,那边的粮食已经分完了,村长这么快分粮,大概也是为了表明此事他是一点私心都无。   回去的时候,两人就走最近的那条路。去村西最近的那条路呢,就得路过张全富家院子外。   张采萱其实不太避着他们,除了那一次张进禄走时何氏受了刺激吓着她,平日里都还好。再说今天她们两人累得不行,也没想着要绕路。还没到张全富家门口呢,就听到院子里何氏正在撒泼。   两人对视一眼,脚下都顿住了,实在是何氏那一次发疯记忆犹新。   “粮食不拿出来分,你们想什么美事呢,当初他爹可是省了一大家子的粮食,今天你们挣了粮食就想独吞,也不怕噎着……今天这粮食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我们孤儿寡母是那么好欺负的?大不了分家,看谁怕。反正老娘不怕。”   抱琴听了半晌,道,“我们走吧。”   确实,他们自己家吵架,跟她们没关系,何氏这一次也不会疯到她们身上来。   两人没理会乱糟糟的张家小院,李氏也顾不上外头路过的人了。他们院子外不时有妇人来来去去的,大概还是为了看她们家的热闹。张采萱两人夹在里面丝毫不起眼。   越过村子,两人踏上去村西的路,路上的人骤然减少,几乎没了,抱琴想起方才何氏的话,笑着道,“你那二嫂,现在当然不怕分家了。”   也对,当初他们分家之后再次合并,就是为了少缴免丁粮,如今何氏家中已经出了丁,而且也没了成年男丁,她当然不怕,往后若是再要征兵,分不分家都不关她事了。不分家其实还有弊端,要是再来征兵,再次缴免丁粮时还会动用到她的利益。   张采萱却轻松不起来,方才看到去找秦肃凛他们的人起身后,她就一直在担忧。真心希望秦肃凛他们这一次没回来是因为出去剿匪之类,可千万别被牵连。   抱琴看到她的面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了口气道,“采萱,别太担忧了,经历这一遭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世上,谁都靠不住,我们自己且好好活着吧。尽力就好了。”   她靠近张采萱,压低声音道,“采萱,其实我不觉得他们就这么死了。如果真死了,没道理我们这边一点消息收不到。”   这话也对,她和抱琴可以说是涂良和秦肃凛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真有个什么事,不说死了,就是犯了事,她们就在这青山村没挪窝,没道理不告知她们一声。   “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张采萱心里就是止不住担忧。他不是别人,他是秦肃凛,是她的夫君,是孩子的爹,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忐忑   接下来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抱琴和涂良当初成亲时可能没什么感情, 只是觉得那个人合适, 但是这么几年过去, 两人之间还有了两个孩子,涂良这几来对抱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她又不是石头,就算是石头也捂热了。之所以这么说, 不过也是认命了而已。   当然了,这段时间抱琴忙着春耕, 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得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眼看着就要到村西了,抱琴叹息一声,“要是有人想要搬到村西这边, 我家中的地还是抽空卖了算了, 指望他们回来种大概是不可能了。”   张采萱默然, 如果不是他们家请了陈满树夫妻,这一次后面的地如果找不到人帮忙, 只怕是也要荒起来了。   到了村西, 抱琴本来和张采萱道别往那边去了,走了不远后又掉头回来,张采萱这边正往老大夫家中去呢,接骄阳回家来着。   抱琴也跟着她进门, 道,“我还得拿点药材回去熬。”   这两天忙乱,张采萱时不时就问问抱琴孩子的病情, 此时看向她怀中的孩子,看起来并没有大碍,再次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提起孩子,抱琴语气轻松下来,“好多了,好在村里有个大夫,要不然我真要麻爪了。”   骄阳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以前学字的时候这些都是婉生的活计,现在都是骄阳的活儿了。这些也都是学医术必须要学的,药材怎么晒,晒到什么程度,包括怎么炮制,还有怎么磨粉,都得学,以后大点还要和老大夫一起上山采药。说起来骄阳自从正式拜师之后,每日基本上都在这边过的。   张采萱带着骄阳回家,一路上这个孩子都欲言又止,进院子时到底忍不住了,“娘,爹是不是出事了?他为什么不回来?”   张采萱摸摸他的头,看着孩子稚嫩小脸上的正色,心里摇摆不定是不是要告诉他实话。   她这边迟疑,骄阳已经道,“娘,爹不回来是不是跟那天搜屋子的那些官兵有关系?对了,他们现在还在村口不肯离开,是不是就是在等爹回来?”   张采萱没想到他一个孩子还能懂得这么多,或者说没想到他忙碌了一天之后,还能暗地里琢磨这些。心里软乎成一片,“骄阳,娘天天在家中,也不知道你爹不回来跟村口的那些官兵有没有关系。不过,你爹应该是无碍的,我们在家好好等着就行。”   骄阳乖巧点头,回家之后自觉看着望归,张采萱则去厨房做饭。   村里人去都城架的是顾家和齐家的马车,有前面借粮食一事,虽说收了利息村里人差点还不上拿地和房子抵债,但到底没到那一步。于是,村里人好多人记得的都是顾家的人情了。上门借马车的时候也没有原先的惧怕,只觉得顾家是好人,大半会答应借。再说了,顾家还有顾书也在军营呢。   架马车去都城郊外,如果顺利一点不耽误的话,今天午后就能回来,那是在秦肃凛他们没出事好好在军营里操练的情形下,还得路上不遇上打劫之类的事情。   总之,就算是下午得不到消息,等到夜里他们怎么样都会回来的。   张采萱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时不时就往村里那边看看,如果有了消息,仔细听的话,村西这边应该也能听到点动静。   她回家做了饭菜,和骄阳两人吃了,外面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今天的午饭吃得晚,往常吃过午饭还要去老大夫家中的骄阳也不动弹,只在炕上和望归玩闹。其实就是骄阳拿些拨浪鼓逗他,两个月大的孩子,只能看得到个大概,不时咧嘴笑笑。   天色渐晚,村里那边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张采萱的心慢慢地提了起来,看来是不顺利了。   夜里,她还去厨房烧水给两个孩子洗澡,等收拾完,时辰已经不早,望归已经睡了。   骄阳在一旁帮着收拾衣衫,张采萱接过,道,“骄阳,你也睡。”   骄阳看向张采萱手中的盆子,那里面满满一盆子脏衣衫,都是母子三人的。   骄阳小眉头皱起,“娘,这么晚了,你还要洗衣?不如让大丫婶子洗。”   张采萱笑了,“没事,娘一会儿就睡。”   她们母子自己穿的衣衫,张采萱还是喜欢自己洗的,她乐意干这些活。给两个孩子洗衣,她一点不觉得麻烦。   张采萱洗完了衣衫,夜已经深了,村里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不只是她等着,今天交了粮食的就没有睡觉的。十斤粮食呢,哪能那么丢了,非得买个结果不可。   一直到了后半夜,张采萱熬不住了,听到村里那边传来的鸡鸣声,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她白天还得带孩子呢,这么一想,她熬着也不是办法。秦肃凛不在,她尤其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她才生孩子两个月,可不敢这么熬,干脆躺上床陪着望归睡觉。   迷迷糊糊还没怎么睡呢,天就亮了,张采萱醒来后,身子没动,仔细听了下村里那边的动静,除了偶尔传来的鸡鸣和狗吠,还有村里人打招呼的声音,根本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很可能那些人还没回来,或者是回来了她这边睡着了没听到动静。   张采萱立时起身,此时时辰还早,两个孩子都还没醒呢,她洗漱过后,本来应该进厨房做饭,想了想去了隔壁屋子,伸手敲门,“骄阳,帮我看着弟弟,娘去村里看看,很快就回来。”   骄阳应了一声,张采萱这才打开院子门往村里去。   她手中没抱孩子,空着手走得飞快,直奔村口。   昨天好多人家都出了十斤粮食,这对于村里人来说可不少了。她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那边了。   看到她过来,那些也只随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都没有闲聊的心思。张采萱也没心思说话,再说,她家中还两个孩子呢,直接就去了村口看门的屋子,村口有人,秀芬也睡不着,或者是进文走了她睡不着,毕竟外头虽说没有打劫的人了,但世道乱成这样,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她男人走了,如今孩子也走了,她睡不着也应该的。   张采萱走近,蹲下身子问道,“婶子,昨晚上他们有人回来吗?”   秀芬叹了口气,摇摇头,“一晚上都没动静,我出来看好多次,我就怕……”找不到人不说,去找人的那些都回不来了。   话没说完,已经双手捂着脸,头低了下去,肩膀轻轻地颤抖起来。   她未尽之意明显,张采萱伸手拍拍她得背算是安慰。   她这边问,那边注意这边的动静的人也多,听到秀芬这话,本就沉闷的气氛越发凝滞。   吴氏哭道,“就不该贪图这点粮食……”   张采萱这才注意到吴氏也在,不用说昨日去找人的那些人里面就有老三了。那何氏说的想要贪下那粮食的人就是吴氏了。   这话就让人不爱听了,本就是拿了粮食去找人的,不过就是一晚上没回来,十来个大男人呢,还能丢了?   吴氏话里话外就跟他们回不来似的,好多人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忍不住露出些不赞同的神色来。还有那泼辣的妇人直接道,“话不是这么说,你们家男丁多,合该出人,再说了,昨天去的人好多都是贪那几十斤粮食,要是我家有合适的人,我家也去。”   恰在此时,张采萱隐约听到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顿时精神一震,偏旁边吴氏和那说话的妇人又争执起来,她听得不真切,忙道,“别闹,似乎有人来了。”   众人凝神一听,还真是有马车来了。顿时面色一喜,“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八点见,最近更新不稳定,我尽量两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归来   外头声音一起, 里面的几人就顾不上争执了。   这个点天才刚亮, 村口这边其实没有多少人。若是往常,这个点村口大概只有秀芬母子两人,今天完全是特殊情形, 就算是如此, 连秀芬一起大概有十来个人,远远的还有俩妇人结伴过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 张采萱的心渐渐地提了起来,因为那声音……那声音很单调, 根本不像是好多人一起回来的样子。   不过, 她也没指望他们在进文他们的寻找下回来就是。   秀芬在这边守了几个月,开门关门基本上都是她, 此时听到声音, 看向围在一起的人,眼神询问:“开门?”   顿时就有人接话, “先开吧, 我们的这么多人呢, 听这样子,外头的人似乎不多。不怕!”   秀芬也只是询问而已,手已经去摸门栓了。   大门缓缓地打开, 张采萱站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门口过来的马车刚刚停下。进文从马车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去的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无论如何,总归是好事。秀芬看到进文,立时就跑了出去, “进文,如何?可得了消息?”   看到门打开,马车直接进了村口大门,进文留在最后头关大门,众人已经围上了马车,“如何?,他们还在不在军营?”   也有现实一点的,赶紧问,“……你们找到了军营了吗?”   张采萱却一直没动,只站在大门口,看向进文,“进文,你们得了消息了吗?”   进文关好了大门,回身对着秀芬安抚的笑了笑,才看向张采萱,“姐,我们找到了军营,不过我们都进不去。”   秀芬上下打量他,见他并没有什么不妥,微微安心,“你找到你爹了吗?”   进文摇头,“军营的人不让我们进去,也不肯帮我们找人,说是不附和规矩。”   张采萱哑然。   想想也对,军营呢,哪能随便让人打听。   秀芬声音加高,有些不敢置信,“那你们就白跑一趟?”   进文沉默。   看这样子,还真是白跑一趟了。   一瞬间,张采萱有些泄气。   那边围在马车旁的人也似乎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你们白跑一趟?我们这十斤粮食就得这么个结果?只找到他们军营?”   妇人的声音尖利,似乎是有人低声劝了她或者是扯了她两把,“他们刚刚回来呢,无论如何,总归是跑了这一趟,路上的危险……”   不只是妇人一人不满,也有人帮腔,“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十斤粮食呢,哪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的,都经不起这么祸祸。”   顿时就吵成了一片。   兴许是听到了动静,村口这边的人越聚越多,都是指控马车上的人的,除了小部分张采萱这样沉默的,大部分的人都不甘心出了十斤粮食什么东西没得到。但是去的那波人又觉得他们都跑了一趟,现在路上根本不太平,没得到结果他们也不想,那军营里面还有他们的家人呢。   吵吵嚷嚷的,此时太阳都出来了,暖洋洋的洒在村口,张采萱心里却冷呼呼的。算了,回家吧,家里面还两个孩子等着她回去收拾呢。   这么想着,也不再问了,再逼他们也不会得另外的结果。转身往村里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何氏急匆匆跑过来,看到张采萱,顿住脚步,问道,“采萱,可得了消息?”   何氏自从那次发疯之后,一般是不跟她说话的,此时会问她话,大概还是着急的。   张采萱也没难为她,摇头道,“他们军营是找到了,但是没能问出来他们的消息。”   何氏皱眉,“那不是白跑一趟?那退粮食吗?”   这就不知道了。张采萱也没想着那十斤粮食,真要是退,有村长在,也不会少了她的。   张采萱不接话,只道,“我还得回去看孩子呢,先走了啊。”   一声二嫂都没唤,抬脚就走。她可还没忘记,当初何氏对着她说的那些怨怼的话。   何氏也没再唤,脚步匆匆往村口去了。   回到家中时,骄阳正抱着望归哄呢,抱倒是可以抱,就是个子不高,抱着孩子挺笨拙。张采萱忙上前,望归身上的衣衫穿得凌乱,不过好歹是穿上了的,骄阳有些自责,低着头嗫嚅道,“娘,我不太会。”   见他如此,张采萱本来因为得不到秦肃凛消息而失落的心顿时就暖了起来,笑着道,“你还小啊,不会带弟弟很正常。”   她在厨房做早饭的时候,听到村口那边吵闹声加大,还有妇人咒骂的声音不时传来,可见没能意见达成一致。粮食那些人是不愿意退的。   她也没再去了,只安心带孩子。虽然心里还是止不住担忧,但并不是只有秦肃凛重要,家中的孩子一样重要的。   午后时,干脆去了老大夫家中。   “还没消息啊?”老大夫也担忧的问。   张采萱叹口气,“没有。”   老大夫沉默半晌,安慰道,“应该是无事的,先前不是说他们经常出去剿匪吗,会不会这一次就是出去剿匪没能回来,等下个月看看吧,应该就能回来了。”   婉生也忙附和。张采萱哪里看不出他们是安慰自己,军营的事情哪能说得清楚,但愿就如老大夫说的那样,他们说耽误了没能回来。   村里因为这事吵了好多天,张采萱倒是不经常过去,去了也得不到个结果,还不如老实搁家带孩子呢。   到了二月,天气就更好了,阳光越来越暖,她每日在外头晒太阳的时辰越来越长,望归也似乎能认人了,婉生和抱琴想要抱他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   二月初的夜里,月光如水,在院子里不用烛火也能看得清。张采萱将两个孩子收拾完了,正准备睡觉呢,就听到敲门声了。   此时时辰可不早了,这家中可只有她一个大人,哪怕对面有陈满树夫妻,她平日里也挺警惕的,这个时辰,一般人可不会再串门子。更别提方才她隐约似乎听到了有马车的声音。   她走近大门,低声问道,“谁?”   “采萱,是我。”   这声音……是秦肃凛回来了?   张采萱心里一喜,抬手去开门,“肃凛,你回来了?”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秦肃凛,月光下的他面容较以往更加冷肃,不过眼神却是软的,“采萱,让你担心了。”   张采萱猛的扑进他怀中,伸手捶他胸口,“你怎么才回来?”   秦肃凛伸手揽住她,轻轻拍她背,“别怕,我没事,上一次是剿匪去了,我们军营里面的人去了大半,回来才知道村里人去找过我们。他们不说,是因为我们的行踪不能外露,那边也不知道村里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打听我们的安危,就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来试探军情……”   听到这里,张采萱已经了然了。如果秦肃凛他们真在军营说不准还能得些消息,就是因为他们不在,搁外边剿匪呢,军营那边才不能说出他们的行踪,就怕打草惊蛇。   张采萱浑身都放松下来,“回来了就好。”又想起什么,问道,“谭公子谋反的事你们知道吗?有没有牵连你们?”   秦肃凛点头,“知道。”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不好说的,半晌才道,“先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都是我给你们母子带回来的吃食和布料,你好好收着。”   这话有点怪异,往常秦肃凛不是没有带回来过东西,“好好收着”这种话一直没说过。不过两人两个月不见,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将东西卸了,早些洗漱歇歇才好。   等他掀开帘子,张采萱有些惊讶,“这么多?”   马车上满满当当塞了一车布料和粮食,两人将东西卸完,张采萱觉得有点不对,秦肃凛每次回来都会给骄阳带些点心,这一次却一点都无。有些不同寻常,张采萱心念一转,之所以会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你们回来得急?”   秦肃凛点头,“天黑了才得的消息,没地方买点心。”   他语气如常,但两人相处久了,张采萱就是觉得他不对劲,此时马车上的东西已经卸完,她紧跟着他进门,皱眉问道,“肃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肃凛没接话,将扛着的麻袋放下,却并没有起身去外头卸马车,烛火下他认真看着她的脸,似乎想要记住一般,“采萱,我要走了。”   张采萱闻言有些着急,忙问,“你不是刚回来怎么就要走?往常不都是一天……这一次你们上个月都没回,应该有两天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见   ☆、第二百三十章 离别   秦肃凛猛的抱住她, 就打断了她的话。   屋子里安静, 昏黄的烛火似乎也冷了下来,不再温暖,比那冬日里没烧炕的屋子还要冷, 秦肃凛的声音响起, “今天夜里得到消息,我们军营全部拔营, 得去扈州平叛,那边离都城太远, 我们这一去, 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们村的人求了将军, 才能回来一趟。不过立时就得走, 这马车我留在家中,你在家有了马车也方便些……”   张采萱不想听他说这些, 听到扈州时就有点懵, 这是哪里?中好像没提, 她到了南越国几年也没听说过。不过就她知道的,都城附近似乎没有这个地方,谁知道是哪里?   只问, “不去行不行?”   秦肃凛沉默下来。   张采萱的心一沉再沉,看他这样,大概是不行的。   秦肃凛的手不舍的在她背上摩挲,“本来出征在即, 我们是不能离开军营的。后来我们再三求情才能回来,离开前已经在军营画了押,如果做了逃兵,每人一百军杖,你知道的,一百军杖下来,哪里还有命在?如果真的能不去,我也不想去,我不想要高官俸禄,只想和你还有孩子一起过平静的日子,只是这世道逼得我们如此,采萱,我会好好的活着回来。”   张采萱的眼泪不知何时早已落了下来,抬起头看他的脸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怎么都看不清,忙抬手去擦,“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走?”   外头的马车还没卸,看秦肃凛的样子也不像是想要去卸马车的样子,明摆着的问题。   “是。”秦肃凛也不隐瞒,微微松开她,“我想要去看看孩子。”   屋子里昏黄的烛火摇曳,秦肃凛探头过去看炕上才两个多月大的孩子,此时他正歪着头睡得正香,秦肃凛想要伸手去摸,又怕将他碰醒,手虚虚握了下就收了回来,拉着张采萱出了屋子。然后又轻轻推开隔壁屋子的门,屋子昏暗一片,他拦住张采萱想要点烛火的手,轻声道,“别点,别吵醒了他,我看看就行。”   张采萱站在门口,黑暗中看到他模糊的人影往床前去,大概过了一刻钟,秦肃凛起身拉着她出门,然后再轻轻关上了门。   两人都没发现,在门被关上后,床上本来睡熟的孩子睁开了眼睛。   秦肃凛语气里满是歉然,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神情,“采萱,对不住,家中就交给你了。”   张采萱叹口气,问道,“那谭公子的事情是不是连累你们了?”   秦肃凛摇头,“并没有,一开始有官员来问过我们,但我们和谭公子的关系简单,就是得了些他的恩惠,然后就没了,问也问不出,我们村的人都去剿过匪,好歹算是立了些功的。对了,我们这一次,听说就是去讨伐谭公子的。”   张采萱默然,“谭公子他真的就谋反了?”   秦肃凛摇头,“谁知道呢。”   说完,拉着她出门,“马车我还是给你卸了留在家中,我带出去也只能卖掉,现在外头的马车可不好买,留下来你真要用的时候也方便。”   不待张采萱说话,他已经出门去牵了马车到后院开始卸,她一直沉默陪着,讲真,她有点慌乱,以往秦肃凛虽然不在家,但她心里知道,他就在都城郊外,虽然偶尔会出去剿匪,但每个月都会回来。如今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或者说……还有没有回来的那天。   “等我回来!”   秦肃凛拎着张采萱给他备的包袱走了,他回来的快,走得也急,根本来不及收拾什么,只原先就做好的中衣,还有些咸菜。   他坐了涂良的马车,张采萱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渐渐地往村里去了,不知何时,骄阳出现在门口,“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张采萱蹲下身抱住他,“骄阳,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青山村在军营的那些人趁夜回来了一趟,却跟没回来过一般。天亮了之后,村里人该如何就如何,虽然他们多多少少都送了点东西回来,但日子还得往下过,多少都不算多了。   天色大亮,张采萱早已醒了,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屋中,她微微眯着眼睛不太想动,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娘,弟弟醒了吗?”   张采萱起身开门,望归每天睡觉的时候多,此时还没醒呢。“骄阳,你怎么这么早?”   骄阳衣衫整齐,“娘,我睡不着,我起来帮你做饭。”   无论如何,日子总得往下过。   秦肃凛昨夜回来的事情,村子那边的人应该都知道,张采萱也没想隐瞒,饭后她送骄阳去老大夫家中回来时,刚好遇上准备出门砍柴的陈满树。   “东家,昨夜秦公子是不是回来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陈满树就住在他们对面的院子,听到动静也正常。再说了,秦肃凛回来本就不是偷跑回来的,根本也没有掩饰的必要。   陈满树有些疑惑,“那今天怎么没看到?”   张采萱直接道,“已经走了。他们都很急,你去砍柴吗?”   陈满树还想要再说什么,张采萱却已经不想再听了,起身进门,“上山的时候小心些,推柴火的时候注意看看下面有没有人。”   午后的时候,抱琴带些孩子到了,她最近正忙呢,也难得上门。此时来了,却有些忧心忡忡,“采萱,他们这一去,何时才能回?”   这谁知道呢。   她似乎也没想着听张采萱的回答,又接着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张采萱叹口气,“危险肯定是危险的,能不能回来全看命。”   这么一说,抱琴有些着急起来,“那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张采萱看着她慌乱的眼睛,认真道,“抱琴,往后我们可就真得靠自己了。”不能寄希望于他们了。这话既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日子慢慢地往前过,地里的活张采萱是一点没想着去做了,都是陈满树去拔草除虫。她只照顾两个孩子就已经很忙。值得一提的是,前些日子村里人去找军营中秦肃凛他们下落的时候,发现如今路上比起以前安全了许多,去镇上买东西一般也不会有危险了。这一次秦肃凛他们回来又留下了不少马车。比如张麦生家中的马车,这一次就留了下来。然后村里如今去镇上的人渐渐地多了,架着马车一个来回也挺快。   秦肃凛不在,张采萱这边关门闭户,不过,除了村里和她熟悉的人,比如虎妞娘和抱琴她们偶尔过来,也少有人上门找她。   当看到门口的进文时,她颇为意外,“进文,你可是有事?”   进文今年十五,身量不高,个子跟她差不多,低着头的时候,就显得他矮了点,“采萱姐,我想要借你们家的马车去镇上一趟。”   说实话,张采萱和他们母子都不熟,马车这样的东西在青山村家中算是个大件,等闲也不会往外借。不是信任的人是不会愿意出借的。进文这么上门来借,怎么说都有点冒昧。她就算不答应,也完全说得过去。   不过,这母子两人的日子也确实难,“你去镇上做什么?”   进文踌躇了下,道,“我想去镇上帮村里人买东西,就像当初的麦生哥一样,赚点粮食……您放心,我赚了多少都和你平分。”   原来打这个主意。如今虽说路上安稳,但原来去镇上须得打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好多人都不愿意冒这个险,如果往后真的平稳下来,那去镇上的人会越来越多,赚这个银子也只是暂时而已。   进文架着马车走了,张采萱站在门口看着,刚好陈满树拖着一棵树回来看个正着,到底没忍住,问道,“东家,进文来借马车吗?”   张采萱嗯了一声,没有多说的意思,转身进门。   从那天开始,进文就开始帮村里人带东西了,他收货物的一成银子,两三天就去一趟,虽然有货郎,但还是进文这边的东西便宜些,货郎来了两次卖不掉东西就不再来了,相对的,进文那边生意还不错。   只要不用马车他就送回来,顺便送回来的还有当日赚回来的粮食。张采萱都顺手收了,这马儿也不是白用的。   不止如此,最近外头天气好,野草长势不错,他抽空还去割草回来喂。家中的马本来是陈满树打理的,包括割草,现在有进文接手,他那边也乐得轻松。   张采萱的日子平淡,倒是望归一天天大了,二月二十二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期待秦肃凛他们回来了。如今他们,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八点见,大家晚安。   ☆、第二百三十一章 辞工   南越国也没个地图, 就算是有,也不是张采萱这样的身份可以拿到的。她这边着急也没用, 还是过好自己日子要紧。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陈满树似乎对于秦肃凛什么时候回来有些着急, 问了她几次。不只是如此,他还对张采萱家中各事的询问多了许多。   比如今天, 村口的进文又来架马车去镇上, 村口那边又有不少人想要让他帮忙买东西。   今天本来应该是秦肃凛他们军营那些人回来的日子,但现在他们整个军营全部拔营, 现在都不知道到了哪里,想要回来是不可能了。村口那边的人还是习惯过去,这一过去,人一多了,不知怎的就想要去镇上买东西, 刚好看到进文,就问他去不去。   进文已经跑了镇上好几次, 赚的银子和粮食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这才又跑来架马车走。   “东家, 您……”陈满树欲言又止,回身看一眼村里, 刚好看到进文架着马车进了村,张采萱这边无动于衷,转身就要进门,他忙道, “东家,您要是放心我,不如让我去镇上跑一趟,赚来的银子都是您的,我绝对老实不贪图一分。现在进文去,谁知道他……”老不老实。   未尽之意明显,张采萱当然听得出来。   说真的,进文去镇上带东西,每次拿过来的粮食也不少了,跑一趟五六斤是有的。她虽然不缺这点粮食,但这个世道,现在外头还在打仗,粮食肯定是不嫌弃多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乱起来了。还有就是,她可没忘记杨璇儿对于谭归的觊觎。以前她只以为杨璇儿是看上了谭归的身份和银子,但是如今看来……   如果谭归谋反是必然的,那杨璇儿看上他什么?   反贼东躲西藏被朝廷派兵讨伐的身份么?   很明显不可能,杨璇儿那边最近一点反常都没有,可见谭归谋反这事还是正常的。如此一来,她图个什么?   再深一点的东西,张采萱不敢想。   不过她也不着急,杨璇儿一直以来都没有和她疏远,就是现在在路上碰到她也会温和的打招呼,还有就是当初她曾经说过的,秦肃凛是有后福的。她不需要什么后福,只想秦肃凛在这样的动荡中全身而退就放心了。   不管陈满树想要去镇上做什么,张采萱也不想知道,一口回绝,“没必要,你做好家中这些事就行了。”   陈满树有些不甘心,张采萱已经不想再听,转身就想要进门。他一着急,忙道,“东家,大丫好像有孕,我想要带她去镇上看看大夫。”   张采萱惊讶回头。   想要看大夫,老大夫的医术在欢喜镇连着都城都是有名的,不过是把个喜脉,何必跑到镇上去?也就是说,他想要去镇上,不只是为了看大夫,里面还有别的事,但他可能不好说,当然了,很可能就是为了想要帮村里人买东西赚点银子和粮食。   心念电转之间,张采萱也想了个七七八八,含笑道,“如今大丫有孕,往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陈满树一愣。   张采萱面上不变,继续道,“大丫有孕,现在还好,她还能干活,等她临盆,干活只怕是不行了……”她和陈满树夫妻签的是长工契约,如今更是契书都没重新签了,随时都能解除。可没有买下他们夫妻,如果卖身契,张采萱管他们生孩子甚至是孩子的吃食还差不多,如今这样,不过是干一天活吃一天饭,大丫要是不能干活了,张采萱这边可没有白养着她们的道理。   “你们好好想想。”张采萱又道,“要我说,如果有了孩子,其实不合适再做长工,对孩子不好。如果不想做了,可随时来跟我说,等我重新找了人,你们这边就可以走了。”   陈满树帮张采萱他们家干活的这段日子,日子过得平静,不愁吃穿,哪怕村里为了税粮勒紧裤带,也根本不关他们夫妻的事,粗粮馒头照样吃。但张采萱说的这话也对,他们不是卖身,孩子要是真落了地,不懂事的时候还好,真要是懂了事他们夫妻还是长工,名声肯定不好,对孩子的影响可想而知。他现在刚知道大丫有孕,正是兴奋的时候呢,根本没想到这些。如今张采萱提醒他了,他不得不仔细想想。   无论什么人什么样的身份,对于孩子的期待都是很高的。陈满树也不例外,他愣怔着应了两声,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很明显张采萱的话对于他的冲击不小。   陈满树这个人虽然老实,但却不笨,两天之后主动找到她,“东家,您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想过了,确实不能让孩子长大后我们还只是个长工,村里的那些妇人……好说不好听。所以,实在对不住,您这边好找人吗?”   张采萱对于他的回答不算惊讶,毕竟寻常人都会为了孩子避讳,那些下九流为何干的人少,不都是怕名声不好吗?当下的许多人都觉得儿子很重要,再有就是还得有个好名声。陈满树当初之所以会做长工,主要是没地方住,权宜之计而已。   张采萱应了,陈满树帮他们家干了这么久的活,情分还是有些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好聚好散。“我试试。”   张采萱家要重新请长工了。   消息一出,村里好些人蠢蠢欲动,过来询问的人不少,主要是问工钱。   当下的世道,能吃饱就很不错了,张采萱并没有想付多少酬劳,还是和以前一样,包吃包住,一年五两银子。再有就是,她还是想要请夫妻,毕竟她独自带着孩子,家中又那么多活,请女人是不行的。要是只请一个男人,对她名声也不好。   刚走一波过来问工钱的人,进文架着马车过来了,先是打了招呼,然后去后院卸了马车,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一回他还带了秀芬过来。   秀芬看着进文去了后院,笑着道,“采萱,我也不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今天我来,是听说你们家想要请长工?”   请她们母子也不是不行,就是当初秀芬拎刀砍人的事挺狠的。张采萱如今家中可有两孩子,如何哪天一言不合她又拎刀,张采萱可没把握护住两个孩子。   她这边沉思,一时间没答话,秀芬一想就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采萱,我和进文这段日子过得苦,我并不是来跟你诉苦的,只是想跟你说,只要有我们母子一口饭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至于我以前做出的那些事,我到现在也能坦然的说,我不后悔。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刀子也不会对着孩子和你。你若是信我,往后我肯定听你的话!”   她眼神毫不避讳对着张采萱,里面满是坦诚和期待。   如果秀芬不再拎刀,请她们母子其实也挺合适,进文今年十五,完全可以当成大人来使。还有就是秀芬对于地里的那摊事也清楚,请了她之后,家里家外的好多事张采萱都不用操心了。   张采萱家中的长工很快就换过了。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长工嘛,之所以不愿意卖身,不就是为了来去自由些,陈满树眼看着就要有孩子了,不想做也正常。自己寄人篱下矮一头不要紧,孩子可不能。   只是……值得一提的是,那边秀芬母子从村口看门的房子里搬到张采萱对面的院子里。村口那边各家又开始轮流看守。   这边陈满树夫妻搬回村里陈氏家中。二丫的婚事如今还没定下来呢,又是适婚之龄,还有陈氏在家,不过刚回去几天,村里就有不好听的话流传出来。当然了,不相信的人占大半。但是陈氏受不了这个。她寡居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流言,所以,很快陈满树就去了村长家中,接下了看守村口大门的活。本来秀芬母子看大门,村里人就不用轮流了,现在她们不看了,重新轮流之后好多人还不习惯了,如今有陈满树愿意接下,村里好多人都愿意。很快,他们夫妻就搬到了村口的屋子里。   等于是陈满树夫妻和秀芬母子换了住的地方了。   这么一看,陈满树怎么看都像是个傻的,好好的房子不住,非得去住村口那小屋,帮着看大门还没有酬劳,还得自己吃自己。   再多的流言,也随着时间渐渐地沉寂。还有就是,流言嘛,本就是村里妇人的闲聊,几天之后就有别的新鲜事了,谁还记得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文连载几个月了,可能快要完结了(就这几天了)。其实过年的时候就该完结的,只是那时候太忙了没能加更。谢谢大家几个月以来的陪伴,有了你们我才有更新的动力,过年的时候几次差点断更(一想到你们等着我就不好意思断更),好在都坚持下来了。   再次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鞠躬~   忘记说了,12点还有一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再征   张采萱觉得, 村里的这些人无论请谁,都挺省心的, 因为他们似乎对于地里的活都能上手。秀芬母子一来,暖房里面的活计差了些, 但是后面地里的活就很熟练,拔草除虫根本不需要张采萱吩咐, 而且秀芬比起大丫又有所不同, 她格外珍惜这份工,每天天不亮就起身了, 还主动跑到张采萱这边来打扫院子。   以前大丫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张采萱说什么她做什么,或许是陈氏太过严厉的缘故,大丫就少了些灵活,秀芬就不会这样,张采萱在她来的那天就说了, 她们母子三人住的那边不需要她打扫,但她得空的时候还是会过去打扫, 但都是白日里过来, 而且不进门, 分寸把握得很好。   反正张采萱挺满意的,得空就去暖房指点一下他们母子。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好, 大概就是后院的兔子秀芬不会养。不过在她的指点下,秀芬学得挺快。   仔细论起来,只要帮过他们家的长工都是学了手艺走的,虽然没拿到多少工钱, 但学了东西是能带走的。比如当初胡彻学的暖房里种菜,大丫学的养兔子。如今陈满树夫妻没有做长工,收入来源就只有陈氏带回去的兔子了。   张采萱倒是无所谓,能够在他们家做时间长还能学到东西的,性子都不会太差,当然了,小心思避免不了,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没办法请一个人就全心全意为了她不是?   转眼过去了半年,七月中,眼看着就要秋收,最近天气不错,不过村里人却时不时抬头看天,就怕像去年那样突然下雨,然后地里的粮食收不回来。   这半年来,一开始进文还能抽空去镇上帮众人带东西挣些银子和粮食,后来众人发现去镇上实在没什么危险之后,就不需要进文了。村里人去镇上也渐渐地寻常起来。   最近天气炎热,到了午后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口那边纳凉的人都挺多的。等闲张采萱也不往村里去,去得最多的就是老大夫家中,有时候骄阳学医理她也会在一旁旁听,普通的药材能认个大概,都是无意间学的。   这日午后,村口那边突然就有了动静,她在老大夫家中正纳闷呢,虎妞娘就跑过来了,“又来征兵了。”   听到这话,张采萱心里只觉得无力。“大婶,我们这种怎么算的?还需不需要交粮食?”   如今家中可再没有合适的男丁了,骄阳还是小孩子呢。   虎妞娘叹口气,“我们这种没了男丁的,只交两百斤粮食就得,主要是……”她眼神担忧的落到老大夫身上,张采萱惊讶问道,“不会是老大夫这样的也要征?”   话出口她就了然了,如她一般家中没有男丁的都要出粮食,老大夫好歹也算个男丁。   虎妞娘满脸都是压抑的怒气,“不止如此,老大夫是大夫,今天来的那些官兵特意问了村里有没有大夫,都已经说了,大夫想要免丁,得四百斤粮食。我们村只有老大夫一个人需要交四百斤……”   每户人家两百斤,家中如果从未征过兵的,得再加三百,如果愿意报效朝廷,则一斤都不需要交。   无论多少粮食,现在就要交的话,村里大部分的人都拿不出来,好多人家中如今粗粮糊糊都吃不上,都指着地里的粮食收回来解饥荒呢。还有好几户人家家中的喜事都往后推了,准备挪到九月去。其实就是到了那时候才能办出来喜宴。   现在是一年中最难的时候,别说两百斤,就是一百斤也大部分的人家拿不出来。官差走后,村里许多人就去了顾家门口。   张采萱看到这样的情形,赶紧进了老大夫的院子带着骄阳回家,临走前道,“大夫,你这边粮食如果不够也别着急,你是骄阳的师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官兵把你带走的。”骄阳还得跟他学医术呢,关乎孩子的前程,老大夫就算是一斤粮食都没有,张采萱也要把他留下来。   顾家门口吵吵嚷嚷,张采萱紧闭大门,根本没打算借粮食,她也不想和顾家一样赚村里人的粮食。顾家的大门这一次却没打开,当然也有人跑到张采萱家门口来敲门。她没去开,进文在问过张采萱的意思后也没去。   他们母子却还能有一点粮食的,都是进文上半年跑去镇上帮村里人买东西时存下的,紧接着他们母子就做了张采萱家的长工,存下的粮食自然就存着了,如今拿出来交粮正好。不过也没有两百斤,全部称完,只有一百七十五斤。   缺了二十五斤,秀芬没办法了,只能求到张采萱的面前。表示愿意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省出来。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顾家这一次真的就一点借粮食的意思都无,一开始众人还好声好气的求,后来见他们根本不搭茬,干脆就在院子外面咒骂,只想着逼了人出来再说。   办法用尽,顾家只派了顾棋出来交粮食,真的就一点粮食都不往外借。   这一次收拾了包袱跟着官兵的人是最多的,基本上的每家每户都跟着官兵走了一人,浩浩荡荡的看起来挺壮观的。走时村口的哭声张采萱在村西自己家中都能听到。   至于家中只剩下妇孺 ,比如虎妞这样的,两百斤粮食交不上,官兵也没强征,只让他们在秋收后交上三百斤。   好多人都只觉得绝望,这粮食根本还不上,侥幸收够了粮食还上了免丁这部分,还得交税粮,就算是这些都够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今年的冬日里,可再没有谭归挖路进来给各家送粮食了。   真的是,一时间只觉得怎么样都是个死。   张采萱越发深居简出,除了老大夫家中,抱琴那边她都不去了。她也不来就是。   这一回,抱琴家中的粮食勉强交够了,官兵来过之后收粮食的头一日她爹娘又到她家中去大闹了一场,想要她帮着交。抱琴没给粮食,最后她爹只能收拾了包袱和官兵走了,因为这个,她娘跳脚在抱琴家院子外面骂了好多天。   村里大半的壮劳力走了,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偶尔在路上遇上人,基本上都满脸苦色,眉宇间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大丫家中,这一回没能交上粮食,陈满树拎着包袱走了。   张采萱家中的粮食村里人好多都知道,那一次卖兔子的,还有去年过年时换的。不过谭归换的粮食,好多还没还给张采萱呢,说起来谭归还欠着她粮食呢。   那些人来借粮食的时候,张采萱推脱了,她自己家两百斤,还有老大夫家的四百斤,对外说的是抱琴家的两百,还有秀芬母子的两百都是从她家中来的。剩下的她们母子自己留着吃了,再有就是,往后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又来要粮,得备着些。   张采萱是不知道往后的世道应该如何,自从她搬到青山村,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真的是没有最重,只有更重,尤其是今年,真的是不打算给人留活路的感觉了。   村里的壮劳力一下子少了许多,紧接着就是秋收。好在今年的粮食收成不错。不过,就算是收粮食一件事,村里的好多人都觉得难。但是粮食还在地里,还欠着朝廷不少粮食呢,还得交税粮,又怕变天了粮食收不回来,只能没日没夜的干。   多的是趁着夜色还在干活的人,许多如骄阳一般大的孩子也要跟着干活,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尽量多些,大家晚安,明晚上八点见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日子   村里的人忙着秋收, 今年比起去年的收成简直多了太多了,但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喜悦。以前家中七八岁的孩子许多都不用下地,得空了还能和小伙伴一起在村里疯玩。但是今年不行了, 干活不说,还有点战战兢兢,实在是日子太难, 家中大人的脾气就不太好,动辄打骂都是正常的。所以,这些孩子的日子越发小心翼翼。   村西的这些人家就好太多了,一是村西这边的人家大部分家中还算富裕, 当然了, 这个是相较于村里的人家来说的。再有就是, 村西无论哪家,家中的地都不多。如张采萱和抱琴还有杨璇儿这样的还能有点荒地, 那边后来搬进来的胡家和两个刘家,就真的只有几分菜地,哪怕家中人多, 也根本没粮食可收。   说起来,两户刘家和胡家说不准还羡慕村里人的忙碌。好歹有粮食收, 多少能缓解一下朝廷那边的免丁粮,主要是这一次免丁不是看每家的地,而是按照每户人家来收的。张采萱不用问都知道,这一次何氏应该没那么傲气了,毕竟真要是把她分出来, 她上哪里去拿两百斤粮食来交?   村里的现状张采萱知道,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实在是无能为力。   对于她这一次没借粮给村里人,虽然有人暗地里咒骂,却都能理解。所有人都知道她家中还有余粮,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朝廷又以什么名目过来收粮食。这些粮食落到谁家,都不会全部拿出来帮人。   骄阳虽然每天都去老大夫家中学医,村里秋收的事情他只是知道,并不怎么看得到。毕竟最近天气好,老大夫采了不少药材回来翻晒,他也挺忙的,没空在村里闲逛。   张采萱每天的日子都挺平静,村里忙碌的事情她清楚,要不是她请了秀芬母子,大概她也会着急秋收,但如今有人帮忙,她就不操心了,每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两个孩子。   这天夕阳西下,张采萱去接了骄阳回来吃晚饭,正帮他舀汤呢,就听他道,“娘,谢谢你。”   张采萱惊讶,含笑问道,“谢我什么?”   骄阳一本正经,这个孩子懂事格外早,少了些属于孩子的童真,说话做事都挺老成,张采萱无奈过后也觉安心,这样的世道里,孩子懂事些挺好。   “要不是我是你和爹的孩子,这两天大概和福到一样要去地里干活。”   闻言,张采萱失笑,“干活并没有什么不好。你如果不是在学医,娘也会让你去地里干点活的。”她说这话真心实意,骄阳如果不读书,张采萱哪怕有银子请人,也会让他干些活的。   骄阳低下头喝汤,有些低落,“今天福到过来问师父买药膏,他的脸和脖子都晒伤了,红彤彤的,应该很痛。”   福到是锦娘的孩子,说起来那孩子也不大,不过锦娘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干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很可能她和张采萱的想法一样,孩子还是多少干点活才好。农家孩子,可不能学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张采萱笑了,“不干活不见得就是好事。骄阳,你婶子让福到干活,就跟娘让你学医术是一样的,人活在世上,总归要找到生存的手段。你学医是手段,福到学着干活也一样是生存的手段。”她没说出口的是,如今外头的世道,本来应该再晚一点学着干活的孩子都被迫提前了。   秋收过后,和往年一样,朝廷那边收税粮的公文就到了,比起往年,今年似乎来得早了一些。   以前秋收过后,如果遇上收成不错的年份,各家还会做些米糕之类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割点肉回来庆祝一下,也有秋收太累了犒劳一下家人的意思。但是今年村里人一点看不出丰收的喜悦,米糕和肉更是无从说起。尤其是在官差过来送过公文之后,各家的脸上都多了些苦意。可以说,没有哪家交了这些粮食之后还能有余粮,区别不过是够吃到年前还是年后而已。更有交这些粮食都交不齐的人家。   好在也没有人过来找张采萱借粮食了,除了偶尔还有人不死心去顾家纠缠,她这边却是再没有人上门了。虽然纠缠了也没粮食就是。   张采萱已经暗地里打定主意,别人她可以不管,老大夫家中是一定要管的,若是可以,她都会把老大夫留下来教骄阳。好在他们没有地,不需要交税粮,只需要交免丁粮就行了,而这一次之后,村里的壮劳力去了大半,往后来征兵的事情大概不会有几回了,免丁粮大概收不了几次了。   不过,各家都在村长的建议下先交了税粮,毕竟免丁粮可以拖着,大不了往上涨几番,但是税粮可不成,这个交不上,可是要全村的人都要加一成的。免丁粮谁家交不上只是涨自己家,税粮可就拖累别人家了,本来日子已经很艰难了,可不想再惹了众怒。   今年交粮食,村口那边每天都有人吵闹,张采萱让进文交过自家粮食之后,等闲也不去村口了,都说见面三分情,某些不好说的话都还说出口了。虽然但是拒绝,但她也不想当面拒绝,还是躲着吧。官差来的那天更甚,据说还有人不服气想要和官差争辩一番,却被怒了的官兵拔了刀,还见了血,虽然伤得不重,却也再没有人敢闹事了。   受伤的是张古信的小儿子,也就是张古诚的侄子,年纪不大,刚二十岁。张采萱和他不熟,过来包扎的时候,刚好她去接骄阳回来吃午饭。看得到他胳膊上的衣衫颜色都成了深色,还在不停往下滴,鲜血滴在滚烫的地上,看得人眼晕。   老大夫看到他如此,赶紧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陪着他过来的,还有他媳妇,本就眼眶红红,闻言眼泪都止不住,“那些官兵太狠了,不过是说几句话,他们就拔刀了,还好他反应快伸手挡了,要不然那刀就落到了脖子上了,焉能有命在?”   伤口不太深,很可能官兵砍过来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省了力道的。要不然真要是下了狠心,只怕整个胳膊都留不下了。就算是如此,也能让村里人蠢蠢欲动想要反抗的心按捺下去了。   经此一事之后,再没有人想要反抗,只能暗地里期待衙差少来几回,最好是每年除了交税粮就别再来了。   秋收过后,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没了余粮了,喝青菜糊糊的人挺多,也有人如当初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那样割些青菜回来切了晒干,不过以前备干草是为了家中的猪和马,如今却是为了……自己的肚子。   当然了,备干草的时候自然不能说这个是给自己家吃的,只说是给兔子备的。   说起兔子,如今的兔子在各家跟祖宗也差不多了,生怕它热了冷了,运气好的已经生了小兔子了,不过如今谭归不会再来,有兔子也只能拿到镇上去卖。谭归不来了,村里人虽失望,却还是对兔子寄予了很大希望,拿到镇上应该也很好卖。   不过……如今去镇上虽太平,但往后可不敢保证,毕竟欢喜镇上最富裕的青山村各家都没了余粮,可想而知暖房不如青山村的隔壁的落水村和李家村是个什么光景。以前是外地的流民过来走投无路打劫,如今这情形,本地人都走投无路了,往后谁知道他们饿肚子之后会不会起不好的心思?   张采萱没打算去镇上,家中有粮食有盐有糖,地里还有青菜,最起码不会饿死。腌肉虽然不多,但后院有兔子,想要开荤了就去捉两只,倒不是她嘴馋,而是她自己要喂奶,骄阳要长身体,她最是知道如果孩子成长过程中营养跟不上之后,就会很容易生病,她本就只有一个人,若是孩子再生病,可真就分身乏术了。   秋收过后,秋雨就落了下来,秋雨一落,天气就冷了起来,眼看着地里的青草枯完,马儿就要没草了。秀芬母子刚搬过来,有些事情还要张采萱吩咐,比如给马儿备下冬日里吃的草,还有给兔子在暖房中种够足够的青菜,最要紧的,就是砍柴。   说起来,张采萱家中的柴火一直都没少过,对面的院子里看到的到处都是柴火,请来的长工只要不偷懒,都有时间砍柴的。   与此同时,村里也有许多人去山上砍柴,哪怕秋雨已落,外头已经开始冷。西山上的树木经过这几年,早已稀疏许多。   张采萱深居简出,越发低调。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见。   ☆、第二百三十四章 风起   十月底的时候, 天气已经很冷,早上起来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往年这个时候, 村里人大半已经备好了过冬的东西,比如柴火和粮食,只有少部分人会上山砍柴。但是今年……   张采萱家中是不缺这些的, 但今年不比寻常,她有时候会格外注意村里人的日常。她发现今年基本上每家都还在上山砍柴,更有带着孩子去的。以前这些孩子平时只帮着做些家务,到了农忙的时候——比如春耕或者秋收的时候会干许多活,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大半的时间都是疯玩的。   只能证明, 日子越来越难,还有就是, 村里的壮劳力果然少了许多,就连孩子也必须要干活了。   天气渐冷,眼看着就要入冬, 每年入冬之后大家都不太出门了。其实张采萱隐隐盼着入冬,她是真有点怕, 如果村里各家都没有余粮,吃糠咽菜的时候她家中还有粮食,其实就是犯了众怒。入冬之后,大家等闲都不出门了,来村西这边还怕一脚踩空掉到沟里摔着。   十月底的最后一天夜里, 张采萱和往常一样,两个孩子洗漱过后,先送了骄阳上床,然后带着望归回房睡觉。   望归如今已经十一个月,白日的时候非要下地走路,天快黑的时候累得睡着了。后果就是天黑了他反而睡不着了。张采萱也无奈得很,只好陪着他玩闹。这一玩就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夜已经深了,眼看着望归迷迷糊糊准备睡觉,张采萱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大点的孩子,精神头尤其好。等孩子睡着,她还穿衣去了水房,回房的路上突然听到村里那边有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吵闹,总之很不寻常。   张采萱本来困顿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她倒是希望是村里的妯娌或者婆媳之间吵架,再不然就是邻居之类的。   但是声音却渐渐地加大,小半个村子的人都醒了过来,隐隐看得到各家的烛火都亮了起来。这个真的很不寻常,要知道,如今各家日子艰难,无论什么东西都省着用,其中就包括烛火。天黑之后,少有人点烛火到深夜。甚至起夜都是摸黑,一般不会点烛火。   张采萱这下彻底睡不着了,与此同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秀芬的声音响起,“东家,村里似乎出事了。”   张采萱打开门,问道,“婶子知道是什么事吗?”   秀芬摇头,试探着道,“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什么贼之类的……”   这个张采萱也听到了,而且看样子不像是村里的人,因为有村长在,如果真是村里的做出这种事,他都会打圆场,很快就能处理了,不会闹得这么大。这么一会儿过去,村里那边的吵闹不见小,隐隐还更大了些,点亮烛火的人家越来越多。   张采萱见状,当机立断道,“婶子,似乎是出事了,能不能唤进文起身守在门口?”   秀芬点头,“他方才已经起来了,只是不太方便,现在正在院子里呢。”   张采萱了然,他们母子一起起来,只是夜深了进文不方便过来。道,“婶子,你到我们这边院子来,进文先守在门口,我看村里那边的乱子说不准会闹到我们这边来。”   闻言,秀芬的面色慎重起来,回身嘱咐了进文几句,才随着张采萱进门。   不只如此,张采萱还进屋将屋子里亮着的烛火熄了,就这么摸黑和秀芬站在屋檐下听村里那边的动静,小白和小黑早已经站起来了,在院子里不停转悠,时不时低低叫唤,声音里满是威胁。方才张采萱也是因为它们的叫声才会警醒起来。   两个人站在屋檐下,气氛紧张,秀芬似乎受不了这种紧张,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东家,你怕不怕?”   张采萱低声回答,“怕有什么用?”又道,“婶子,你怕吗?”   秀芬似乎笑了一下,初冬的夜外头一片漆黑,张采萱看不到她的神情,不过她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揶揄的语气“我还敢拿刀砍小叔子的,不怕。”   说起这个,她似乎想起什么,道,“东家,不如我去拿刀?”   张采萱拉着她摸黑进厨房,点亮火折子找到了刀。秀芬上前拿了,低声道,“东家,你收留我们母子,对我们有大恩。一会儿若是有事,我会护着你的。”语气诚恳,带着点狠意。   她这话绝不是胡说,张采萱都听到村里那边吵闹声越来越大,且渐渐地往村西来了,还听到进文在大门外道,“娘,有人打着火把往村西来了,走得很快。”   张采萱当然不会矫情的拒绝,拉着她出门往最外面的大门去,进文正守在那里。随口道,“多谢婶子帮忙。今日过后,如果我们能全身而退,进文娶亲的喜宴需要的粮食和肉菜都包在我身上了。”   闻言,秀芬脸上笑容更大,“东家是个好人。”   张采萱和秀芬到了大门后,从门缝里看到往村西这边来的火把挺多,起码二三十人,没想到还真过来了。先前的侥幸没了,她眼神冷了些,低声道:“搬柴火,堵住门,我怕那些人是外头来打劫的。”   闻言,秀芬和进文很快就动了起来,动作飞快,白天的时候进文刚砍回来一棵大树还没来得及劈开,此时正好,三人合力搬过来顶住门,还不放心的又加了几根木头顶住。   那些人到了村西,又分成两路,一半往顾家那边去,另一半往这边来了,到了老大夫家门口又分了一小半,剩下的直奔张采萱家这边过来。   小白小黑早已猛力叫了起来。很快,那些人就到了近前,火把照得门口亮如白昼,随即砰砰砰敲门,“开门,奉命捉拿反贼。如有违抗,以同罪论处!”   张采萱有些惊讶,秀芬和进文也差不多,不过他们俩谁也没动,秀芬压低声音,“东家,开门吗?”   张采萱沉思半晌,低声回道,“不开。我们假装没听到。”   秀芬虽有些紧张,却真就不动,也按住了进文的手。   外头的人却似乎没什么耐心,敲门的声音越发急促,甚至还用脚踢,“开门……再不开撞门了!”   秀芬有些紧张的往张采萱这边靠了靠,低声道,“东家,要是真是捉拿反贼的……”真要是官兵,她们不开门,要是官兵恼了,一场牢狱之灾怕是少不了。   张采萱声音冷静,打断她道,“如果不是呢?”   秀芬不说话了。如果不是,这一开门,院子里可就他们三个人,还两个是女人,进文还是个半大孩子,更别提屋子里还有两孩子,风险太大。外头如果不是官兵,看样子人还不少,放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外头的人越发暴躁,好多人拿脚踢门,“再不开门就以窝藏反贼论处,可是要掉脑袋的。”   听到这话,张采萱越发笃定他们不是官兵了。首先他们一点章法都无,似乎也没个领头的,当初搜查村子那次,可是有个领头的人,现在外头那些人乱糟糟的只顾着威胁他们,一点照章办事的规矩都无。如果真是官兵,这边不开门,应该请示一下为首的人才对。   门后被木头顶得实实的,张采萱家的大门没装几年,当初造的时候就用了好料子,无论外头的人怎么踢,始终纹丝不动。张采萱见状,微微放下了心,抬眼看向院墙顶,压低声音道,“还得找几根木头,防备一会儿他们从墙上进来。”   秀芬这会儿已经稳住了心神,反正已经得罪了外头的人,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进来了。他们的后面,就是当初张采萱两人做出来的仓房,现在满满当当堆的都是柴火。她赶紧拉了进文赶紧就去后头那对柴火中去寻趁手的木头了。   张采萱回忆了一下屋子周围,当初种刺藤的时候大半的院墙外都种上了,只前后门处留了些地方。如今冬日里刺藤的枝叶已经枯萎,不过光是藤上的刺也不是好相与的,而且刺藤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他们想要外面靠近院墙,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他们想要进来,应该只能从前后门附近进来。   等秀芬母子拎着木棒过来,张采萱低声道,“进文,你去后院门口顶住门,就守在那边,他们很可能会从那边进来。”   是的,他们来得急,其实从村里闹腾开始,一刻钟不到,他们就已经到了张采萱这边的门口。她根本没多少时间反应,一开始只因为是村里人吵架,后来见势不对才开始动作。此时后门那边还没顶门呢。不过,想要从后门进,得从西山的那条小路进后面的荒地之后才能绕进来,白天都不好走,更何况这样的夜里。   进文应了一声,飞快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上八点见,大家晚安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危机   进文一走, 门后只剩下了张采萱和秀芬两人,似乎更安静了些,也隐约听得到外面人的说话声。   “……不开门怎么办?”   “会不会是真睡着了?”   “睡个屁,这么大的敲门声, 里面的狗也不停叫唤, 哪怕是猪应该也吵醒了。应该是假装没听到不开门。”   这话在理, 顿时踢在门上了的声音更大了些。   张采萱轻轻后退一步, 抬眼去看被外面的火光照亮的墙头。秀芬往她这边靠了靠。   外面的议论声继续, 有人提议,“翻墙吧, 不是搬了梯子?”   “这边不好翻啊, 刚刚我看了,那边都是刺,看样子房子周围全部都是大片的刺藤, 他们家也不嫌弃麻烦。”   又有人道, “我们换一家人算了,他们家虽然有粮食,但耽搁半天进不去的话,吃亏的还是我们。听说那边的两户可是都城中很富裕的商户人家的公子……再说了,这里面似乎还有狗, 我可是听说过, 他们家的狗可撵过人的,很凶!”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都是外面进来打劫的人,谎说自己是官兵捉拿反贼,以村里人对官家的敬畏,很可能会开门。而且听这话的意思,还打听过村里各家的事。   “怕个屁,狗子再凶,难道还有我的刀子快……”   张采萱此时已经转身去后面的柴火堆中找趁手的木棒了,不时还抬眼去看大门旁边的墙头。隐约还能听到墙外传来有人搁梯子的声音。   秀芬也仔细听了半晌,她们两人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出,可以说将外面人的议论全部听了进去。知道那些人不是官兵,她最后一丝顾虑都没了,听了梯子的声音后,脚下挪了两步,站到了传出声响的墙边。   果然,很快墙上就冒了个头出来,张采萱家的院墙当初造的时候就比别人家的高了些,光是村里人普通用的梯子是搭不到顶的。梯子顶上那步到院墙顶大概还有半身的距离,剩下的那点距离就只能用力爬上来,而且当初秦肃凛可是往上放了瓷器碎片的,虽然不多,却也不是那么好翻的。   张采萱和秀芬站在院子里,墙头被外面的火光照得亮晃晃的,一眼就看得到努力爬上来的人。但墙头上的人看院子里就是黑乎乎一片。   秀芬看到人有些紧张,低声问道,“东家,我们……”要不要动手?   一边说话,就扬了扬手中的木棒。声音低不可闻,最后几个字还是张采萱看到她的动作后自己补充的。忙按住她的手摇摇头。   外头的人实在来得太快,张采萱还没来得及去寻梯子呢,那东西一般都放在后院,用的时候才搬过来,这会摸黑外头还有敌人,她根本没想过去搭。再说了,这边只有她和秀芬两个女人,要是梯子搭了打不过爬上来的人,那梯子很可能就是给外面想要进来的人搭的,张采萱当然不会做这种事。   有本事,进来再说!   那人爬上墙头,看了看下面黑乎乎的一片,拿起火把照了照,张采萱和秀芬忙忘阴影里避了下。   大概看清楚了下面的空地,院墙挺高,那人将脚挪了进来,又踌躇了下,然后……还是跳了下来。   他拿着火把跳了下来,因为太高,他落到地上滚了两滚。阴影里的张采萱两人看他就跟看黑夜里的烛火一般,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落地,张采萱两人就扑了上去。   她的木棒直直对着他的脖颈用力打了下去,秀芬的木棒落到了他的头上。只听一声痛叫,他软软的不动了。   张采萱用脚踢了下,见他一动不动,微微放下了心。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痛叫,立时就有人爬了上来,她们两人动作也快,赶紧躲了起来,等外头的人拿火把一照,一眼就看到晕倒在地上的男人,“老五……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反应,他又唤了两声,外面门外的人已经按捺不住问道,“老三,怎么样了?”   老三啐了一口,开始将脚往墙里挪,“好像是晕了,可能是摔的,娘的,他们家这院墙造得这么高干什么?”   很快,他也跳了下来,照旧摔在地上。张采萱两人再次扑上去,照旧敲在他头上。   一连进来两人都没了动静,外面的人有些慌了,“老三……老五……”   张采萱两人也沉得住气,丝毫没打算出声。   外头大概有十几个人,事情发展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沉不住气之后转去别家,实在是张采萱也无力收拾他们。   外面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低声嘀咕起来,院子里的两人凝神细听,也听不见外面的人商量了些什么。   恰在此时,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张采萱看到那门后心里一跳,那屋子是她和秦肃凛的屋,她出来的时候里面只有望归,望归还不到周岁,根本不会走,更别提开门了。   待看到出来的人是个小孩子,看那身形分明就是骄阳时,她才舒出一口气,就这么两息间,她的后背已经半湿,都是吓出来的冷汗。   顾不上墙头上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她忙上前几步拉住骄阳,一把将他拉到阴影里,才低声问道,“骄阳,你怎么醒了?别出声,别怕!”   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拍他的背安慰。   骄阳的眼神却落到那边两个倒在一起的两人身上,伸手递上手中紧紧捏着的纸包,“娘,这个……”   张采萱低头,黑夜里看不清他手中的东西,只能隐约看到是个小纸包,“这是什么?”   骄阳也不隐瞒,“我从师父那边备下的迷\药。”   张采萱了然,当初有人闯进村,还多亏了老大夫的药,只是那一次是放进粥中的,这个……   张采萱接过,低声问道,“怎么用?”   不用问都知道,整个纸包丢出去肯定是没用的。但若是散开再丢,如果药效真那么好,那打开纸包的人先晕了才对。   “用火烧,闻到的人应该会晕。”   张采萱和秀芬对视一眼,现在外头的那些人都拿了火把,将这药扔到火上,应该也不是很难。   说干就干,秀芬和张采萱两人捡了方才随着那两人跳下来的火把,又找了个差不多的木棒将纸包绑上,进文已经扛着梯子过来了,原来他顶了后院的门之后,始终不见有人去,想着外头的人很可能会爬梯子进来,他干脆扛着梯子过来,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他拿着爬上梯子最顶端,秀芬将火把递给他,进文将火把和那根绑了纸包的木头捏在一起,朝着那边的拿着火把的一群人头上扔了过去,之后飞快下了梯子。   本来将纸包绑个小石头扔过去也行,但是张采萱觉得不稳妥,万一纸包没有那么刚好落到火上,里面的人还暴露了。如今这样妥当许多。   三大一小站在门后,从门缝往外看。听到外头噗通倒地的声音,还有人惊呼出声,想要弯腰去扶,下一瞬弯腰扶人的也倒了下去,见状,剩下的站着的几人再没了侥幸,转身跑走。   听到脚步声远去,张采萱暗暗松了口气。忙道,“进文,拿绳子,捆人。”   很快,院子里的两个人就被捆了起来,至于外面的……   张采萱皱眉,道,“不用管,他们若是能醒跑了就算了,醒不了的等天亮后村子那边的人过来收拾。”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家中有粮食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听方才这些人说话,他们也知道张采萱家中有粮食。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跑到他们家来的人尤其多。   别说这些劫匪,村里眼热的人也不少,就怕有人趁火打劫。反正她是不开门的,万一外头的人装晕呢,这边一开门岂不是刚好如了他们的意。   骄阳帮着进文捆人,小脸上不见害怕,满是兴奋,闻言道,“如果真的晕倒,天亮之前大概是醒不过来的。”   此时危机解除,张采萱看到他兴致勃勃的小脸,冷笑一声,伸手去揪他后颈上的衣衫,“骄阳,来和娘好好说说,为何我们家会有这样的东西?”   说完,揪着他就进门了,她可没忘记,屋子里还有个望归呢,而且这么大的动静都不见他哭,可也不对劲的。   望归还是炕上,闭着眼睛正睡得香,张采萱有些惊讶,方才的狗吠声动静可不小,没想到这孩子还睡得着。不过,也还好他没醒。   骄阳看到后,道,“方才我来看他,他就没醒。”   闻言,张采萱心里一软,骄阳能在外头出事的情形下没顾上害怕反而顾着不满周岁的弟弟,她心底真的很欣慰。   欣慰里又有点心酸,骄阳之所以会这么懂事,都是这世道逼的。如果秦肃凛还在家,他应该没这么早熟。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见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退去   无论什么时候, 孩子懂事总是件好事,张采萱欣慰之余,也不想问骄阳那药粉是怎么回事了。孩子有点心眼想要自保也挺好,只是他年纪太小了点, 总让人不放心。   不过作为父母, 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心孩子的, 如今世道不同, 孩子知道自保总比傻乎乎的等着她救要好。   秀芬站在门后, 从门缝中往外看,地上还有好几个火把, 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她有点不甘心, 走到张采萱门口问道,“东家,我想要把外头那些人也捆起来, 能不能拖一个进来之后把门关好慢慢捆?”   这虽然麻烦些, 但却还真是个办法。拖人的时候小心些,赶紧拖进来就关上门。   张采萱看着一旁低下头的骄阳,随口道,“你们看着办吧。”   对于秀芬母子,她还是挺放心的, 如今他们母子的生活全靠她养着, 只要他们脑子没坏,都会保护好她。   秀芬应了一声离开了,张采萱蹲下身, 摸着他的头,“骄阳,别怕。”此时她早已忘记了兴师问罪,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   又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么多。   骄阳笑了笑,“娘,我不怕。爹爹走了,我是家里的男子汉,本来就应该保护你。”   张采萱也笑,笑着笑着眼睛模糊起来,伸手一把抱住他,“好孩子。”   外面的秀芬母子很快就将门口晕倒的人捆完了,绳子都费了不少,等张采萱母子从屋子里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横七竖八摆了十来个人。   秀芬语气满是惋惜,“看样子,跑掉了好几个。”   张采萱笑道,“我们能全身而退,已经很好了,跑就跑了吧。”   秀芬闻言,赞道,“这倒是。今天这事情,还得谢谢小公子。多亏了他备下的药,要不然我们就麻烦了。”   进文赞同,“外头最少十几个人,我们三个人肯定是打不过的,如果他们真的非要翻墙进来,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张采萱从门缝中看向外面不时移动的火把,叹息,“不知道村里那边怎么样了?”   秀芬也看,回道,“如今的世道,能够自保就不错了,东家只是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做得很好了。”   张采萱不置可否,仔细查看了外面,见没有人,想了想打开门站到门口,看向老大夫家的院子。见那边院子里安静,似乎连烛火都没点,她微微放下了心,转身进门栓上门栓,道,“进文,今天夜里劳烦你多费心,过了今夜,明天可以补觉。”   进文应了,“我回屋穿衣去。”   两人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着了单衣,还是胡乱套的。   秀芬担忧地蹙起眉,责备道,“我记得嘱咐过你让你穿好衣衫,要是着凉可怎么得了,暖房里那么多活呢,要是你病了,岂不是要我和东家去干?”   “娘,不冷,紧张还来不及,热一身汗。”见秀芬还要说话,他一个箭步跳进院子,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散,“我去穿衣。”   秀芬怒道,“不听话!等你爹回来收拾你!”   他们能如此吵闹,其实也是放松下来的缘故。张采萱笑看着,并不阻止,等进文走了,笑道,“婶子回去歇歇,这些……”她看向地上一大片的人,“天亮的时候应该村长会过问吧。”   其实根本没等到天亮,半个时辰后,虎妞娘就过来敲门了。看到院子里一串串的人,愣了下才对着屋子里出来的张采萱问道,“采萱,你没事吧?”   张采萱摇头,“村里如何了?那些人走了吗?”   虎妞娘点头,“走了,抢到了粮食一窝蜂就跑了。这些……我去找人来带走。”   她说完就疾步走了出去,很快,就带着人过来将院子里的人全部抬走,一路抬到村口那边去等村长发话。   等众人将人抬走,虎妞娘见张采萱没有跟上去看热闹的意思,问道,“采萱,你去看吗?”   张采萱摇头,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她还是不想去村口晃悠。要知道,今天夜里那些人假借官兵搜查的名义敲门,开门的人肯定很多,也就是说,被打劫的人肯定有。日子本就难过,好多人家中已经和喝糊糊了,就想省点粮食下来过年。如今再被打劫,日子大概要过不下去了。借粮食一事势在必行。   张采萱温和道,“大婶,我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么冷的夜,望归还在睡觉,我怕带他出去着凉。我就不去了。等出了结果,你再过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她不去看,秀芬母子还是可以去的。   如今已经在清点劫匪,那应该安全了才对,看热闹嘛,好多人都喜欢的,张采萱干脆让他们母子都去了。关好门后,回房陪着望归睡觉。   而骄阳,到底是孩子,早已睡了过去。   张采萱这边迷糊了半天,外头的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等天色大亮,她正打算起来给孩子熬粥,就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紧接着秀芬的声音隔着大门响起,“东家,我们回来了。”   张采萱起身去给他们开门,两人满脸的兴奋,秀芬看向进文,“去熬粥。”   进文听话的走了,秀芬则随着张采萱进了这边的院子,“东家,村里打晕人的,就我们家和老大夫还有顾家,再有那边的杨姑娘家中,加起来有二十来人。算起来还是我们家最多。”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张采萱问道,“那些人怎么处置呢?”   闻言,秀芬冷笑,“东家,你当他们是什么人?都是落水村的,还有些和我们村的人能扯上亲戚,村长说了,每天一顿青菜糊糊养着,让他们拿粮食来赎人。越晚来吃的粮食越多,赎人就越贵!”   张采萱哑然。   自从世道乱起来,衙门基本上不管事,青山村几次遭劫,除了不分敌我将秦肃凛他们抓走那次,对于欢喜镇上这些流民和劫匪根本就没处置过。就只谭归收拾了两回。   说起来,衙差来收税粮倒是一次都没少过,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怎么想都有点拿银子不办事的感觉。好不容易有个谭归愿意帮忙吧,如今还成了反贼。真的是,这世上的道理,也不知道怎么说的。   所以,村里遭劫后,各家一点想要报官的心思都没有。   张采萱又问,“那村里被劫的人家多吗?”   秀芬进了厨房,帮忙烧火,“我在村口听他们说了,那些人进村的时候就说是官兵搜查反贼,黑灯瞎火的,大丫也看不清楚,听到是官兵,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就开了门。等进来发现人不对已经晚了,那些人看到她大肚子,再看到村口那屋子里简陋,倒没为难她。直接就进了村……”   说到这里,秀芬叹口气,“大丫倒是想要给村里人报信呢,但她那肚子被这么一吓,就……立时破水了,要生孩子……路都走不了,更别提报信了。村里各家也是,听到是官兵,大部分都开了门,等看到人才觉察到不对,好多人家都被劫了,那些人也不拘什么,粮食和盐糖,但凡是用得上的东西都拿,还有人家中的腌菜坛子都被抱走了。”   “村西这半截住的人家听到动静不对,好多人家就不开门了,所以,靠近我们这边的人家被劫的少。靠近村口的就惨了些,好几户人家日子大概要过不下去了。”   张采萱沉默听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锅里的粥,心情也有些沉重起来。当下的人对于衙差和官兵的敬畏非同一般,更有交税粮时起的冲突以青山村这边吃亏告终,村里人听到是官兵,自然不敢怠慢。   秀芬见她听着,也没想她回答,继续道,“本来我们抓住那么多人,粮食应该可以追回来的。但是他们根本就毫无章法,我看他们也没想着分赃,谁抢到就算谁的,所以,一开始村口那边被劫后,那些人搬着粮食和坛子就已经跑了。”   也就是说,抓住了人也没用了。留下的这些,分明就是一点粮食都没抢到的。真正抢到东西的人早就跑了。   而且,如果是各抢各的,谁拿到算谁的。那以这些被抓住的人威胁,让那些跑了的人将东西还回来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世道,亲兄弟都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只是邻居和亲戚。真要是逼起来,除了他们自己家的人可能会着急,那些人根本不会管。   而能够出手抢东西的人,家中应该也难,要不然也不会夜里出来打劫了不是?   想要他们家中拿粮食来赎,大概也拿不出多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上八点见,大家晚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丫   张采萱是这么想,但她只沉默听着没说话, 秀芬说些村里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还有被打劫的各家说起开门时的后悔。   其实还有些人家更加冤枉。张采萱当初回来时村里的篱笆院不少,就是那种一抬脚就过去了的。但是后来村里各家日子都不好过, 也被外人劫过一回, 渐渐地各家的院墙越修越高, 篱笆院的人家虽有,但却没有原先多了。   那种院子, 在昨夜是吃了大亏了。有院墙的那些人还敲个门, 这种篱笆院的,因为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人, 他们干脆也不敲门,直接就闯进去了。别看昨天到张采萱门口的有十几人, 据那些被抓住的人交代,昨晚上他们来的人,全部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还是跑掉的占大半。   很快粥就熬好了, 而院子外面,进文也唤她回去吃饭了。   张采萱没有和他们母子一起吃过饭,都是各吃各的。秀芬起身告辞她也没留。   谭归棚子里的那些官兵在今年四月的时候悄然撤走了, 走的时候还找了村长警告了一番, 就是发现谭归就赶紧上报,胆敢窝藏的话,以谋反论处。   总之后果严重,村长连声保证村里不敢窝藏。   他们走后, 那棚子就空了下来,如今刚好关这些人。   张采萱本来以为,她抓住这些人还算是有功劳,等到村长要来了赎金,应该多少分些给她。至于别的,应该都不关她的事才对。   昨夜她没睡好,确切的说应该是根本没睡。所以,饭后送走骄阳,望归午睡的时候,她干脆去陪着他一起睡。被秀芬唤醒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   “东家,大丫在外面跪着,非要见你,要不然不肯走。”秀芬的声音带着些歉意和恼怒。   歉意是对着张采萱的,恼怒不用说都知道是对着外面的大丫的。   张采萱有些迷糊,隐约想起今天早上秀芬回来时似乎说过大丫昨夜动了胎气生孩子了?   如果没记错,大丫就算是顺利生下来了孩子,现在也应该在坐月子才对。这么冷的天,跑到村西来做什么。跪在他们家外面,看样子是有事情求她。   如果有事情,完全可以找陈氏啊,虽她是出嫁女,但陈氏当初让大丫和陈满树结亲,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招赘。那大丫很还算是她们家人,怎么也不管管?   自从秦肃凛走后,她夜里睡觉很浅,此时被吵醒也睡不着了,再说,大丫如今的身子状态,跪在外面确实不是个事,怎么都得去看看。   她穿衣起身,挽起头上的发,才起身往外走,一眼就看到院子门口的秀芬,此时她只剩下了怒气,看到张采萱出来,缓和了语气道,“东家,她不肯走,也不肯说来找你什么事,非要见你……”   张采萱点头,走到院子门口,也看到了跪在外面的大丫。   她跪在大门外,距离大门还有点距离,大概是怕张采萱恼了她。当下的人都说刚生产的妇人污秽,身上不干净,出嫁女的话娘家都不能回,去亲戚和邻居家都得出了月子才行。   大丫看到她,深深伏下身去,“东家,求您帮忙。”   张采萱看到她后就皱了眉,实在是大丫的脸色很不好看,面色苍白,几乎没了血色,身上衣衫也不厚,身下……还有滩暗红。   “大丫,你这是做什么?”张采萱直接问,只想着赶紧说清楚了让她回去,刚生孩子的人,身子很容易就亏了,大丫如此,往后很可能落下病根,如果养不回来……以当下的医术,对她的寿数可能也有影响。   大丫嘴唇颤抖 ,显然是冻的。   张采萱走出院子门,皱眉道,“我听说你昨夜生孩子了?若是有事找我,让你娘跟我说也是一样,你何必亲自跑来?自己身子要紧!”   大丫身子颤抖,可能是冷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东家,求您帮忙……”   她这话说了两次,张采萱叹息,其实她原先还打算明后天让秀芬帮她给大丫送些贺礼过去,大丫帮她干了那么久的活,其中虽有些不愉快,但苦劳总是有的,“你说说看。”   大丫眼神里满是期待,“昨夜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错。村里损失那么多粮食和东西,我赔不起。村长他们是好人,暂时也没说这个,只是昨夜抓住的那些人,村长让我负责他们的吃喝,等以后他们的赎金收到了再还给我。”   这事情仔细论起来也合情合理。原先这种事应该是落到村长媳妇身上,但虎妞娘跟张采萱说过多次,村长媳妇对这些事越来越不耐烦了,这一回应该是村长怜惜自己媳妇,大概也是为了自己家的和谐。所以将这事交给大丫。昨夜的事情说起来也不能全怪大丫,但确实是她将贼人放进来的,村里人迁怒到她身上是必然的。   大丫满脸苦色,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滚落,她一激动,身下的那滩暗红似乎又大了些。张采萱看得眉心紧皱。   “但是满树走了,我家中只剩下一点点粮食,我坐月子全指着我娘补贴,实在是没有他们吃的粮食,我求您,借些粮食给我,等我拿到了村长给我的粮食,肯定来还给你……”   张采萱有些无语,为了那些劫匪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娘呢,她让你来找我的吗?”   到了这时,张采萱也懒得问清楚了,只道,“他们是劫匪,吃什么粮食,煮点青菜给他们饿不死就行了,难道你还想着给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不成?”   大丫恍然,磕头道谢,想要起身时发现自己起不来。   张采萱心情复杂,当初陈满树夫妻俩人帮她干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跪过,她不喜欢有人对着她跪,他们夫妻只离开前在大门口跪过一回。   秀芬忙上前帮忙,扶起她后看到地上的暗红,有些无措的看向张采萱。   张采萱转身进门,嘱咐“去让大夫给她配几副药。”   转身进门时,隐约听到秀芬的话,“东家是个好人,你往后有事情好好说,弄成这样何必?”   半个时辰后,秀芬回来了,一回来先找了张采萱,“大夫配了药,没收药费。我送她回去了,如今住在家中,村口那边不让她住了,村长已经在排轮流的人家了。说是让大丫好好坐月子。”   张采萱不置可否,让秀芬送了两三斤粮食过去算是她生孩子的贺礼。再多的就没有了。   她这边不出门,村里那些人对大丫的迁怒她却是知道的,更有人跑到陈氏家门口去咒骂,让大丫赔粮食。   陈氏当然不认,言说无论是谁听到外头是官兵,大半的人都会开门,根本不能怪大丫。那天晚上就算是不是大丫看门,换了谁听到是官兵都会开门。   这也是实话,半夜里看不到外头的人,只看得到火光冲天,外面的人又来势汹汹,给人感觉跟官兵很像。张采萱一开始也差点被唬住,好在她戒备心强,这才没开门,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一团乱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在这时候,拿粮食这种事,跟要人命也差不多,等闲都不会愿意的。   就在抓住那些贼人的当日,村长就让村里人去欢喜镇上散播了消息,说被抓住的这些人全部都能用粮食赎走,至于用多少,得他们家人来了再说。   这也有试探的意思在,如果真有人来问,就证明他们对于这些被抓住的人颇为看重,赎身的粮食也能往上涨一点。但是几天过去,青山村村口静悄悄的,别说赎人的,就连货郎都不来了。   村长发了狠,那天夜里整个村里损失的粮食和东西挺多的,现在年景不好,说是救命的粮食也不为过。如今他们既然装死,就这么养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哪怕只是喂猪一样煮些青菜呢,也没有白养着他们的道理。   村长干脆让村里人押着他们去镇上发卖。   一人卖一百斤粮食,只要有粮食或者足够的银子,就能把他们拉走。   当下的人不能私自买卖人口。他做了多年村长,做事公正,也习惯不落把柄,发卖的时候先就去了镇长家中报备了。不知道怎么说的,镇长反正是答应了的。   卖人挺顺利的,两天后,被抓住的那些人全部发卖了,最后有那瘦骨嶙峋或者是年纪太大的就便宜卖了。村长也不拘那些买人的人的身份,只要给够了粮食,就能把人带走。   其实村长是个聪明人,那些人之所以不愿意上门来赎,大概还是怕青山村的人找他们麻烦,要是让他们把抢走的粮食还回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么一个个发卖,家中的人就能凑够了粮食赎人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见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夜   卖人挺顺利,搬回来了接近两千斤粮食, 和村里的损失比起来还差了许多。于是, 这些粮食怎么分,就成了目前最大的问题。   村长的意思是, 那些被劫的人家每户发三十斤, 剩下的粮食给张采萱他们村西这几户人家分, 毕竟,抓住他们是张采萱和顾家他们, 最大的功臣应该算是老大夫, 有了他的药,张采萱才能抓住十来个人。还要分一些给大丫, 她做饭给这些人吃了的,且不谈吃了多少粮食, 只天天做饭给那么多人吃,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村长一说补贴大丫,好多人都不愿意, 都说那些人进村就是大丫放进来的,要不是她,村里人说不准不会有这么多损失。还有些人甚至说, 如果不是看大丫日子也难, 还要她赔偿大家伙的损失。”秀芬语气里意味不明,听得出来里面有庆幸的意思。她也坦然,“东家,说起来我们母子还得感谢您收留, 要是那天夜里是我在村口看门,说不准也会开门。”就是那天夜里,张采萱笃定着不开门,她嘴上虽没说,但心里是虚的。   张采萱笑了,“陈满树要走,才有你们来,没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秀芬也不多说这个,陈满树为了孩子走,本就是正常。继续道,“或许是因为你和顾家还有老大夫他们都没去,村里人说起分粮食,根本没打算分给你们。尤其是你,他们全部都忘记了,那些人我们家抓得最多,这些没良心的。”说到最后,语气恨恨。   “只说被劫的人家平分那些粮食。”秀芬抬眼看她神情,“东家,其实……真要是这么分,村口那边的人家又有几户有余粮,如此一来,说不准他们还赚了呢。”   张采萱哑然,“不怕,有村长在,他们不敢胡来。”   秀芬有些着急,“东家,村长虽然公正,但事关粮食,他们可不会听话了,还说村长有私心,想分粮食给你们,就是想要拉拢你们……”   也对,能够抓住劫匪的,都是家中有余粮还算富裕的,现在这世道,有粮食就什么都有了。和他们搞好关系,最起码不会饿肚子,这么说也没错。   看秀芬着急的样子,显然就这么放弃分粮食她是不甘心的,但张采萱的想法相反。她如今只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家中有余粮,而且有余粮这件事情村里人都知道,低调还来不及。   张采萱嘱咐道,“这事情别着急,看顾家怎么说。”   秀芬怎么能不急,“顾家那么大的家业,看不起这点粮食,他们这一回都没人去村口商量。可见对于分不分粮食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上张采萱的眼神后,秀芬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起身道,“东家,我这个人最喜欢着急,你别生气。我去看看后院的兔子,该喂兔子了。”   对于秀芬说顾家不在乎这点粮食的话,张采萱并不这么觉得。   顾家的地根本不在青山村,一开始的两年他们还种了的,后来不能出村,他们家的地就没种了。当然了,张采萱承认他们家家底厚,但上一次顾家借三千斤粮食出来还收了利息,还有就是这次交税粮,无论村里人如何哀求和威逼利诱,他们就是不借,很可能就是家中粮食不多了。要知道,顾家和齐家主仆全部加起来得有十来个人,他们可不会跟村里人似的喝青菜糊糊,哪怕是家中仆人也不会喝的。如此一来,每天的消耗可不少。   当然了,村里拿回来的粮食总共才那么多,还得分给那么多被劫的人,哪怕是以村长的意思分,顾家也分不了多少。这可能才是不去人的原因。   村里因为这些粮食吵了好多天,村长做了许多年村长,凭的可不光是公正,还得有手段才能镇住村里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村里这一次不再听他的意思,最后他还是强硬的以他自己的意思分了粮食。被劫的人家各家分三十斤,张采萱这边送来了一百斤,顾家和老大夫家都有。甚至大丫那边他也送了,不过粮食分完,他自己辞了村长的位置,不再做村长了。   他不做村长,村里的老人再三劝说无果,他是铁了心的不再干了。   很快,新的村长就选出来了,就是那和收粮食的官兵闹起来得张古信的儿子张全宇。从村长分粮食到换村长,总共才两天时间,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村长就换了。   不过粮食分了,这村长换不换的,也没觉出来不同,最高兴的就数村长媳妇了,逢人都乐呵呵的。   张采萱这边,粮食送过来她就收了,并没有推辞,村长帮她争取过来的粮食她如果推辞,无论是真是假,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这一回事情之后,已经到了冬月,送了粮食过后的隔日,天上飘飘扬扬下起了大雪。两三天之后,路上就积了厚厚一层,村里人等闲也不出门了。   骄阳每天还是去老大夫家中学医,他已经跟张采萱商量过,等开春之后就会带着骄阳上山采药了。   日子慢慢地往前过,除了午夜梦回会想起秦肃凛之外……   秦肃凛已经离开了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包括村里一起走得那些人,也跟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没有消息,张采萱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怕的。   打仗哪能不死人呢?   如今一点消息都没,她不相信村里一起去的那么多人都没人出事,她最怕的,还是出事了她不知道。   秦肃凛走后这段时间,除了虎妞娘和抱琴偶尔会过来找她说话,还有婉生有时候会过来找她请教绣活,家中的客人很少。白天骄阳一走,她干完家务之后,止不住就想起秦肃凛,越想就越是孤单。   冬天里的日子过得平静,路上不好走,彻底没了串门的人。   腊月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今年的雪化得尤其早,还没开春呢,路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想要去镇上还是可以的。村里好多人都拿了兔子去换粮食回来过年,也多亏了那些兔子才能过个好年。   腊月二十七,森冷的夜里,两个孩子都睡了,张采萱在厨房里蒸米糕,不只是骄阳喜欢,现在望归也很喜欢吃,她暗地里盘算着等开了春就给他断奶来着,不过,从现在开始就得少给他吃,白日尽量不给。奶不给吃,就得想办法给他弄些口粮,最起码得让他心甘情愿的啃了之后还能饱肚子,这样应该就想不起来要奶吃了。   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眼看着最后一锅了,她从小灶旁的坛子里打了热水,顺便就把装米浆的木盆洗了,要不然等到明天就不好洗了。   端着盆出门倒水,手中的水泼出,身子已经打算回转,余光却看到院墙下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她心下一惊,手里一滑,盆子就飞了出去。   盆子飞出,她却顾不上,转身就往厨房跑,看到砧板上的菜刀伸手就去拿。   手拿在手中,还未转身。却听到身后一声轻笑,随即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采萱,我这么久不回来,你就给我泼一盆水?”   这声音熟悉,午夜梦回她思念了多次。一时间心神不宁,手中一松,随即菜刀落地的声音传来,她弯腰去捡了,才回身去看。   厨房门口,站着秦肃凛。   他一身黑衣,似乎黑了些,手臂上的肌肉隔着衣衫都能看得清楚,比起以前似乎更肃然了,只那眼神里是柔的,尤其看着她的时候,那里面是温暖的。   张采萱嗓子里有些痒,出口的声音有些失真,眼睛也模糊起来,“你回来了?”   眼睛模糊了,就看不清他了,他变化本就大,张采萱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或者是她思念太过又熬夜而产生的幻觉,忙伸手去擦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八点见。大家晚安   ☆、第二百三十九章 离开   随即身子落入一个微凉的怀中, “采萱, 我回来了。”语气里带着满足的叹息。   张采萱捡起来的刀“哐嘡”落地,她却没有再捡, 伸手抱住他的腰, 张了张嘴, 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却只说出一句,“你回来了!”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秦肃凛心里一片酸涩, 将她抱得更紧,语气却轻了些,“采萱, 我对不住你。”   两人相拥良久, 张采萱心情平复了些,眼眶周围一片凉意,不用说都知道是眼泪,她懒得伸手去擦,就着他胸口的衣衫擦了下, “回来就好!”   胸口的脑袋毫不客气擦眼泪。秦肃凛哭笑不得,“一会儿该把我淹了。”   张采萱带泪的眼瞪他一眼,“我给你备了衣衫, 可以先去换。”   其实她心情平复之后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秦肃凛没打算换衣呢,她不容拒绝的拉着他就往屋子里走, 眼神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就去一片的柜子里给他找衣。   秦肃凛这么久不回,又哪里坐得住,听到炕上孩子传来的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他拿着烛火走到床边,含笑看着睡熟的孩子,想要伸手摸,又怕弄醒他,“叫什么名儿?”   张采萱正在翻衣衫的手一顿,笑着回道,“我取了个小名儿,望归。上一次你临走那次回来我就已经取了,只是你走得太急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秦肃凛听到望归时,眼神更柔,里面的歉意也更多了些,“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还有骄阳,他有没有听话?”   张采萱拿了衣衫起身,递过去道,“骄阳很听话,我觉得他比这世上的所有孩子都听话。”   秦肃凛忍不住笑,“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好。”取笑张采萱自夸的意思。   张采萱不以为然,反正她就是骄阳听话了怎么地吧?秦肃凛抬手脱衣,她并没有回避的意思,一眼不错的看着。   他有些无奈的放下手,“采萱,我知道我们夫妻许久不见,但你这样……我会害羞的。”   张采萱冷哼一声,“你脱不脱吧?”   秦肃凛无奈的笑了笑,抬手去解衣,“方才你在蒸米糕吗?能不能给我拿几块过来,我好久没吃过,想得紧。”   张采萱点头,身子却不动,“一会儿我去帮你拿。”见他手不动,没有脱衣的意思,起身往他那边走,“是不是要我帮你?”   抬手就去解,秦肃凛一把抓住她的手,“采萱,你也太大胆了。”   她冷笑出声,“我们是夫妻,孩子都生俩了,该看得不该看的不都看过?我有什么大胆的?”说完,不由分说就去解他衣衫,方才她埋在他怀中时他似乎躲闪了一下,大概是碰到了伤了,还有,她可闻到了血腥味的。   秦肃凛眼神柔软,任由她动作,嘴上却道,“望归还在呢,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张采萱并不为他这番话脸红,手上动作不停,解开外衫,没看到内衫上有血迹,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哪怕受伤,应该也不太重才对。   他的胸口上果然缠了绷带,看样子是刚包扎过的,她当然不会为了看伤势而解开,一般伤口每次解绷带都会撕开伤口流血,她只想了一下就放弃了,血腥味似乎浓了些,颤抖着手抚上,“伤得重吗?”   秦肃凛摇头,“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张采萱隔着绷带看不出伤势,不过就算是伤重,此时应该要痊愈了,要不然他怎么回来的?想到受伤,问道,“你们一起回来了多少人?全部都回来了吗?”   闻言,秦肃凛沉默下来,半晌道,“我和涂良还有麦生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大军还在两百里外。”   张采萱惊讶。   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意思,秦肃凛正色道,“我们赶回来,是为了接你们走。”   不待张采萱询问,他已经解释道,“谭公子当初被污蔑为反贼,大军开拔就是为了讨伐他。但是……可能是上面的人怀疑我们得了谭公子恩惠,故意让我们做先锋。”   张采萱听得眉心微皱,先锋可不是好词,说好听点是先锋,说难听了就是送死,还是先死的那波。   “谭公子的大军三天后会入都城,到时候肯定会大乱,我不放心你们。我和涂良还有麦生如今已是谭公子军中的人,且还算有些地位。我们的家眷如果再待在村里,难保到时候朝廷不会抓你们去威胁,我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境地,采萱,跟我走好不好?”   这才对嘛。要不然他何必半夜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秦肃凛歉然道,“现在。”   张采萱起身去收拾望归和骄阳的衣衫,又问道,“那村里别的人呢?”   秦肃凛在一旁帮忙,“谭公子会派人过来看着。只要你们走了,相信他们也不会费心抓他们了。”   当今以仁爱治天下,抓他们几个人的家眷还行,要是抓得多了,可就毁了名声了。   说走就走,张采萱动作飞快,很快收拾了两包东西,骄阳迷迷糊糊被唤醒,看到他爹已经回家,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告知要连夜离开。走到门口时,两狗跑了过来跟着他们,秦肃凛失笑,“让它们一起走。”   秦肃凛抱着望归拎着包袱,张采萱牵着骄阳出门,走到老大夫家门口时敲门,婉生出来开的,秦肃凛简单嘱咐了两句,就带着张采萱母子往村口去了。   村口守门的是张进福,而且大门根本没关,虚虚掩着,打开门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两架马车。涂良已经坐在马车上了,随时准备走的样子。   张采萱上了马车,里面坐了抱琴母子几人,再加上他们一家和两狗,基本上就没地儿了。这边刚刚坐好,大门口又传来动静,麦生带着锦娘母子到了。   马车很快往欢喜镇上去了,秦肃凛和涂良两人坐在外面,抱琴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到底是孩子,又是深夜,很快,嫣儿和两个小的孩子都睡了过去。骄阳一直撑着,靠在张采萱的身上,低声问道,“娘,我们去哪里?”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只见她也摇头,“不知道,不过你爹总不会害我们的。”伸手揽过他,“睡吧,一觉睡醒我们就到地方了。”   骄阳乖巧的闭眼,半晌,又听他问,“师父他们呢,不跟我们一起吗?”   张采萱见他眼睛还没睁开,显然已经困了,轻声道:“我们只是暂时离开,以后还会回去的,你师父年纪大了,半夜跟着我们颠簸也不好受对不对?”   因为有孩子在,张采萱和抱琴也不怎么说话,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们根本不知道的目的地。还是方才她跟骄阳说的那话,总之秦肃凛不会害她就是。   马车颠簸,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她时不时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一条缝往外看,看到马车路过欢喜镇,根本没进去,转道往都城方向去了。   外面得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张采萱和抱琴都昏昏欲睡,秦肃凛掀开帘子,道,“采萱,到地方了。”   张采萱顺着他掀开的帘子往外看,这地方隐约是一条巷子,跳下马车,一条巷子里各家紧门闭户,院墙高高的,除了房顶和院子里的大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也可能是天还没有亮的缘故,各家都没开门。   似乎是被周围安静的气氛感染,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进门,然后大门关上。外面看院子不大,但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园子里树木葱郁,这样的时节还能把园子护成这样,可见时是用了心思的。   总共两进的小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先前商量过,秦肃凛直接带着她进了最里面的院子,屋子里床褥桌椅都是齐全的,只差入住的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见   ☆、第二百四十章 不舍   张采萱让骄阳去床上睡, 转身轻轻关上门回了主屋, 秦肃凛正在轻拍着望归哄他睡觉呢。她随意看了一下后院的几间屋子,发现每间都收拾得挺好, 各式用具虽不名贵, 却样样不差。她先前可是听他说了, 他们几人是赶回来的, 那这些东西就不是他们准备的了。能够在都城中有这样的小院还打理得这么精心的,且院子主人还愿意借给他们住的,只有一个人。   ——谭归。   秦肃凛见她进门, 起身拉她到床前坐下,轻声道,“这边就是没有炕床, 不过方才我已经让院子里伺候的人准备碳盆送进来。”他摩挲着她的手, “采萱,这个是谭公子借给我们住的院子,你们先住着。”   张采萱皱眉,他说的是……你们?   又想起他说三日后谭归就要进都城,如今他可还是反贼呢, 朝廷通缉的画像都还在各城门口贴着,她可听村里人说过,欢喜镇上都有。这样的身份想要进都城, 只能是打进来了。都说有舍有得,借了人家这样的院子,打进来的时候秦肃凛一定是会帮忙的了。   或者说是秦肃凛已经决定帮他打进来, 所以才有他回来接她们母子出来的事情。   她有些着急,不抱希望的问,“你还要去吗?”   秦肃凛没答话,伸手将她抱住,意思显而易见。   突然门口响起敲门声,张采萱回神,“大概是送火盆的。”   秦肃凛点头,起身去开门,很快端了个火盆进来,“这个院子里有一对老夫妻,他们是照顾你们母子的。会帮你们洗衣做饭,买菜这些也是他们去,你只看好两个孩子就行。对了,我走之后,如非必要,你们都不要出门。”   见她点头,他火盆放好,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回身坐到床边,“奔波一夜,你也累了,睡吧,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才走。   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张采萱躺下,借着外面微弱的天光看他的脸,大半年不见,他似乎更黑了些,看起来更冷淡了,眉眼也冷,只是那看着她的眼神里是温柔的,和当初一般无二。   对上那样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人还是当初的那个人,无论外表怎么变,对她和孩子的态度一直不变。于是,她伸手拉他,“你也累了一夜,陪我睡会儿。”   秦肃凛无奈地笑笑,不过到底脱衣上床搂住了她,渐渐地他觉得不对,怀中的人似乎不老实,一双手在他身上到处点火,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牙道,“采萱……”   张采萱挑眉,眼神里带着挑衅,秦肃凛翻身覆了上去。屋子里随即传出暧昧的声响。   秦肃凛一边穿衣,边嘱咐道,“这几天忍耐一下,先别出门,等我回来接你们。”从衣衫里掏出一把纸票放在张采萱枕边,有银票有房契,“这些你收着,里面有两张房契,一张是前面巷子里的小院子,那边离衙门近,住着安全。还有张是铺子,可以租或者自己做生意都成……”   张采萱的脸上满是红晕,乌发凌乱,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手撑着头含笑听着,这一会儿她心情放松,想着方才秦肃凛那样……伤口都没崩开,身上的伤势应该是不重的。   听着听着却觉得不对劲了,眉心渐渐地皱了起来,怎么听都感觉这些话在交代后事,似乎是他不回来她们母子几人也能过得好一般。   不过,她知道事情到了这里,就差最后一步他们一家就能全身而退,如果秦肃凛现在不去,只怕谭归那边不好交代,他们三人本就是提前潜回来的,不出事还好,万一军中出了内奸,还不得安到他们三人身上?   分别在即,张采萱也不想说那些晦气的话,挑眉看向枕边那堆纸,颇有深意地扫一眼床上凌乱的被子,问道,“你这样算什么?”   秦肃凛闻言,手中绑衣带的动作顿住,走到床边狠狠吻了她的唇,半晌分开,对着她满是笑意的眼睛,“你说呢?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们。”   他走了,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似乎也带走了屋子里的暖意,张采萱放下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闭上眼睛,但眼角却有可疑的水珠滑落。   突然她起身拿起衣衫往身上套,随意套过之后,拿起一旁的披风裹上,走出门口大声唤,“肃凛……”   秦肃凛正准备抬脚出后院,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张采萱站在廊下,满是泪痕,他的心里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比他受伤时还要痛还要心慌,脚下比脑子更快的转身奔了回去。   张采萱扑进他的怀中,“肃凛,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好想你。”   秦肃凛伸手抚着她的发,安抚道,“我也想你,想你们!我保证,这一次之后,我们一家再不分开。”   “你要活着回来!”张采萱补充道,“要是你不回来,我带着你的银子粮食和房契改嫁,骄阳和望归唤别人做爹……”   话没说完,唇被温热柔软的东西堵住,磨了磨,秦肃凛恨恨放开她,“你敢。”   张采萱不服输,嘴硬道,“你看我敢不敢?”   秦肃凛对上她带泪的眼,突然就心软了,轻柔的擦去她的泪,轻且慎重地道,“我会活着回来。”   张采萱站在廊下目送他离开,随着他渐渐地走远,心里也提了起来。半晌,她进屋躺下,有些奇怪自己这一次的不舍,上一回秦肃凛离开,还是走那么远她也没这么担忧。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一次的身份。   那可是造反呢。   或许是因为昨夜确实太累,她担忧着胡思乱想,不知何时睡着了。   身旁有人揪她耳朵,睁开眼睛就看到望归对她露出四个牙齿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揪他鼻子,“小坏蛋。”   望归想躲,母子两人笑闹了半晌。张采萱起身给他穿衣,屋子里有些冷,火盆虽旺,但不知是不是屋子太大,还是她住惯了炕屋,总觉得不暖和。   大概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声响,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夫人,是否需要洗漱?厨房已经准备了热水。”   张采萱这才想起秦肃凛走前似乎说过,她们母子是专门有人照顾的。她也不客气,“端进来,顺便准备些粥。”   骄阳早已醒了,正在院子里转悠呢,看看各种树木,看到张采萱抱着望归出来,笑着道,“娘,这边还有两种药材。”   看他样子,对于环境的变化似乎并没有不习惯。张采萱见状也暗暗放下了心。   吃饭的时候,骄阳好几次偷看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娘,爹又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一定加更,实在是对不住,今天字少了点。明天三更,一更三千字那种!说到做到(握拳)表打我。   好像这章写的要仔细些的感觉,翻来覆去改了好几遍。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更   “对!”张采萱对于骄阳, 以前还想着瞒他, 但知道他不同于别的孩子,比别的孩子聪慧早熟之后,好多事情就不瞒他了,“不过, 这一次你爹没出远门,快则三五日,慢则十来日就应该会回来。”   骄阳闻言,面色一喜,“真的?”   张采萱失笑,“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你爹说了,这一次他回来之后, 就再不和我们分开了。”   看得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他挺高兴,转而想起别的, 问道,“娘,师父他们留在村里,会不会有事?”   张采萱笑着摇头,“不会,过段时间,我们说不准就回去住了。你还要跟着大夫学医呢。”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张采萱转身去看,一眼就看到端着托盘的妇人, 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满脸和善的笑意,“夫人,饭菜得了,您和小公子尝尝是否合胃口?”   一锅粥和几样小菜,边上还有一盘包子,看起来热气腾腾,张采萱还是昨夜蒸米糕时吃了两块,折腾一夜饿到现在,看着这些饭菜就更饿了。   张采萱抱着望归坐好 ,笑着问道,“你们吃了吗?对了,怎么称呼你?”   妇人一福,“奴婢夫君齐三,夫人唤我齐家的就行,我和孩子他爹一起照顾你们这几日,这个是……主子吩咐的。”   张采萱脸上笑容微敛,“我唤你齐婶子吧,往后还劳你们多照顾。”   妇人忙谦虚,言不敢当。   等她走了,张采萱含笑给骄阳盛粥,“多吃。”   张采萱搬进这小院子,不用秦肃凛说她也知道是谭归的院子,那这里面的人自然也是谭归手底下的人了,方才那妇人特意说出来,大概带了点提点的意思在。意思就是,这院子是谭归的,他们也是谭归吩咐的,张采萱由他们夫妻看着,谭归那边用着秦肃凛也放心些。   今天腊月二十八,住在这巷子里,丝毫感觉不到一点过年的喜庆,清静得很。   正吃饭呢,抱琴和锦娘带着孩子进来了。   抱琴忧心忡忡,“采萱,你说他们有危险吗?”   张采萱无语,这院子可不是白住的。危险肯定是有的,“他们能从那么远一路打回来,就差这最后一点点路,应该会平安无事的。”这话,既是对她们说,也是对自己说的。   张采萱和抱琴对于有人伺候这事都挺自然,毕竟以前在府上都看到过。锦娘和她们就不同了,有些拘谨,似乎话都不怎么敢说了,不过在她们两人面前,她似乎要自在些,左右看看,不远处几个大孩子正一起在树下摘叶子,整个院子就再没有别人了。她靠近两人,低声道,“采萱,抱琴,都说男人有了身份地位就会起那些花花心思……”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按理说,如今他们三人正危险着呢,一般情况下,要担忧这些也是等事成了再说,锦娘现在就说这些话,会不会太早?也有点不合时宜。   不过,她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会说出这种话……   两人这么看着她,锦娘的脸有些红,垂下头道,“今早上,外面留下来照顾我们母子的那姑娘留月,话里话外打听我们家麦生,而且昨晚上麦生临走前跟她嘱咐了好半天,我……有点不安心。”   张采萱哑然。   抱琴则不以为然,“嫂子,要我说,男人真有那心思,不是留月,也还有星星太阳的。”   锦娘闻言,倒是精神了些,“当初我爹看中他,就是因为他们家穷,而且他人厚道孝顺。谁知道他会有这样的运道。”   锦娘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转而说起幼时的趣事,有人聊天,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就到了午后,齐婶子给她们做了饭菜,很快天就黑了。   白天人多,倒是不觉得如何,到了夜里,张采萱住的院子还是最里面一进,安静得很。越发思念担忧秦肃凛了。   今天二十八,后天要过年了。村里还能看得到各家厨房上的青烟,哪怕不买肉菜不做米糕,也会熬些糖粥之类。看得出一些过年的气氛。   翌日早上,齐婶子送早饭进来的时候,笑道,“我们这边搬进来人,隔壁似乎看到了,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拜访,被留月拦了。夫人,主子吩咐过我们,越低调越好,最好别引人注意。”   也有告诉张采萱别和外人来往的意思在。   “我明白。”张采萱看向她,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他们何时进城吗?”   齐婶子面上笑容不变,“这个是机密,奴婢不知。”   张采萱泄气,这么干等着她心里着急,就像是一把刀搁在头顶,不知道何时落下的感觉。如果事成,往后的日子肯定好过,如果事不成……不只是秦肃凛他们,很可能院子里这些人都不会好过。   腊月二十九,她起了个大早刚好看到齐婶子挎着篮子进门,后面的齐三甚至还挑了个担子,看得到里面的肉菜,张采萱笑问,“需要买这么多吗?”   齐婶子将篮子放下,福身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临近过年,肉菜涨价不说,还不好买。明天过年,到时候更不好买了,今天我看到合适的就赶紧买回来了,明天就不用去了。”   一整天除了隔壁有时候会传来欢声笑语,过得和昨日一样安静。外头丝毫不见乱象。更别提什么打仗之类的事情了。   不过张采萱知道,谭归他们正蛰伏在都城外,找准时机就会冲进来。想到这里,她转而看向厨房中整理肉菜的齐氏夫妻,方才她可是说了明天不上街的。   转身看到骄阳正兴冲冲的往外院走,张采萱忙唤住他,“骄阳,去哪里?”   骄阳回身,并不隐瞒,张采萱对他宽和,他也养成了对她并不隐瞒的习惯。“我去找福到。”   张采萱挑眉,道,“今天别去了,陪陪望归,顺便练练字。”   骄阳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乖巧的回了屋子磨墨练字。   夜深人静,城门口突然就火光冲天,很快,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喧闹的声音响彻半个都城,许多人家都点亮了烛火,张采萱听到动静,立时起身穿衣去了隔壁,骄阳正迷糊着准备出门呢,她忙拉着他出门,“今夜跟娘一起睡。”   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这边的屋子,让他上床和望归一起睡,“你陪着弟弟,娘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张采萱脸上的肃然感染了他,骄阳点头,靠着望归看着她出门。   她出门就看到抱琴抱着孩子急匆匆进门,“采萱,你说是不是……”他们动手了?   张采萱点头。   很快,锦娘也带着福到进来了,把孩子放到床上,三人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齐氏夫妻在门外道,“几位夫人别怕,有奴婢在,你们不会有事的。主子已经安排好了的。”   这个自然,谭归让秦肃凛他们辛苦将她们接出来,肯定不会再让她们落入朝廷手中。要不然岂不是白安排了?   张采萱她们在最里面一进院子,只能隐约听到巷子杂乱的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外面此时乱成一团。   突然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过来,几人对视一眼,锦娘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他们回来了?”   张采萱摇头,“没那么快。”   锦娘和抱琴闻言 ,面色都白了白,“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对号入座,尤其是心虚的时候。   很快,那叫留月的丫鬟急匆匆进来,“大娘,外面的官兵非要进来搜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搜查?   齐婶子皱眉,“我去看看。”   却已经来不及了,外面的官兵紧随着留月就进来了。   为首那人却不像是一般武将,肌肤白皙,没有秦肃凛他们的冷肃不说,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还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一挥手,“让你们院子的人全部出来,奉命搜查反贼。”   齐婶子上前,满脸谄媚,“将军,我们这院子都是妇孺,哪里来的反贼?”不待那人生气,她上前一步抓住那人袖子,似乎是想要求情的样子,却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中,继续道,“我们这院子是周尚书府上的小院子,住的是府上管家乡下来投奔的亲戚,不好安排。她们都是农家妇人,没见过世面,将军官威厚重,恐吓着了她们。没有反贼!”最后一句话笃定非常,让人不由自主信任,“还请将军通融一二。”   那人捏了一把荷包,眉眼露出些满意之色,挥手道,“既然是周大人的院子,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反贼的。大家再去搜!”   官兵退去,他留在最后,对着齐婶子道,“我们奉命搜查反贼家眷,这边既然没有,那我们就走了。”   齐婶子闻言,面上适时多了几分感激之色,“多谢将军手下留情,将军慢走。”   齐婶子面色惶恐的送他们出去,很快回来,对着留月道,“出去,守好门户。”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随和,哪里还有一点方才的谄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去,锦娘长长舒出一口气,“采萱,我总觉得他们是来找我的。”抱琴也赞同,“我觉得也是,要不然都这个时候了,还搜查什么?”抓紧打仗才要紧。   张采萱则觉得搜查是事实,但不是专门为了她们而来,毕竟她自觉自己几人没那么大的面子。谭归军中多的是能人,他们的家眷肯定也没带上,很可能和她们一般,就藏在这些巷子的小院子里。   张采萱起身,“好在走了,看看孩子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二更   齐婶子还没离开, 她弯腰对着几人一福, “方才奴婢不是有意贬低各位夫人,求各位夫人恕罪。”   “没事。”锦娘挥挥手,“你打发走了他们,算是救了我们, 该我们谢谢你才对。”   说完,也急匆匆起身,还是看孩子要紧,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就行了,言语贬低算什么。   外面乱糟糟的各种声音传来,几人一直不出门,要是有人敲门, 也交由齐氏夫妻去应对, 不瞎出主意。   夜色渐渐地褪去,外面天光亮了起来, 蒙蒙亮的时候,都城中又起了一阵喊杀声,张采萱听得越发担忧,就怕秦肃凛他出事。   这一等就是一天,今天过年,齐婶子去吃饭置办了一桌菜,但是桌子上的几人却味同嚼蜡。吃不出味道来,还是锦娘最先放弃,放下碗筷道, 苦笑道,“采萱,抱琴,我总觉得没味道。大概是苦日子过久了,乍然吃这些肉菜还吃不惯了。”   抱琴放下碗,“别吃了吧,不要勉强。”   孩子们倒是还好,不过大点的似乎能察觉到大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有些紧张的左看右看,张采萱见了,安抚道,“骄阳,吃完了早点睡。你说过要帮娘照顾弟弟的。”   孩子们走了,大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渐渐地说起些以前的趣事熬时间。   天色渐晚,都城各种各样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张采萱的心随着声音渐小也慢慢地安定下来,结果就要出来了。目前来看,应该是好的。   南越国景安三十五年最后一天,谭归带领的大军以百姓危苦,赋税深重,暴君无道为由,于腊月二十九深夜进城,当时守城的军队毫无抵抗之力,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杀进皇宫,都城主路平安道上铺满了鲜血,清洗的时候满目暗红,三个月后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皇宫之中,却并没有都城中的血腥,景安帝已经写好了退位诏书,坐在銮殿上等着谭归。事情很顺利,谭归继位,改国号顺,年号永昌,封景安帝为安王,赐居安王府。   大年初三的时候,秦肃凛他们终于回来了,彼时张采萱正抱着望归看骄阳练字,余光看到秦肃凛背着手大踏步进来,她的脸上绽开柔和的笑容,对上她温柔的眼神,他的眼神里绽开比她眼神里更温柔的笑意。   “采萱,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她如是说,语气和眼神一眼温柔。   秦肃凛他们成功了,却并不代表他们就没事情做了,每天都得进宫去商议事情。目前只是没有生命危险了而已。值得一提的是,涂良和麦生都受伤了,其中以麦生受伤最重,禀过上峰之后,锦娘带着他回村子去了,老大夫的医术很不错,还有就是锦娘在都城住不惯,总觉得格格不入,回去之后,也能安心养病。   她离开前,还跑来跟张采萱辞行,暗地里跟她说,麦生回来一天,留月总想着往他身边凑,她不想让他们再凑到一起,还是分开的好。   如今还没出事,锦娘这么说,落到外人眼中,会觉得她小心眼。她愿意跟张采萱说这些,显然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一般人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小气的。   锦娘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梅花,此时正开得正旺,“你说我小气我也认了,反正我觉得在对待这样的事上,小气些很有必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时候我才要后悔。我是接受不了麦生有其他人的,当初我爹帮我选中他,就是知道我看起来温婉柔和,其实最是倔强,尤其是这种事情我一点都接受不了,我爹只我一个闺女,外人看来他和我娘夫妻情深,其实他不是没想过纳妾,那时候我已经十岁左右,我坚决反对,几天没进水米,差点就……爹娘终于妥协,所以我后来才会嫁麦生。”   锦娘带着麦生走了,张采萱还去门口送了,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院,一眼就看到留月倚在檐下的廊边看着大门口的马车远去。发现张采萱的目光后对她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加敏感的。   锦娘走了,对于张采萱和抱琴两人的日子并没什么影响。虽然她们关系不错,但平日里并没有多少时间一起说话。倒是她们剩下的两人一起的时候多。   他们走了,抱琴一直跟着她进了内院,兴致勃勃,“你说,涂良能得个什么官?”   张采萱哑然。   秦肃凛他们既然要提前把她们接出来,就证明她们某种程度上来说挺重要,最起码是能够威胁到谭归的。她们属于家眷都如此了,那秦肃凛和涂良两人最起码能捞到一个官做的。   “不知。”张采萱含笑摇头,又嘱咐道,“别到处胡说,心里有数就行。”   如今谭归是君,再不是以前的谭公子,现在揣测他的想法叫揣测圣意,弄不好是要获罪的。   抱琴也不生气,“我明白。就是有些感慨,当初我在楚府,那样的身份也觉得很满足,要不是怕夫人对我赶尽杀绝,我说不准还下不了决心回村,选涂良也是看中他老实厚道,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那天齐婶子说,我们这院子是周尚书家的,你知不知道周尚书是谁?”   看她神情,张采萱想到一种可能,“不会是以前那周府吧?”   抱琴一笑,意思显而易见。就是张采萱以前赎身出来的那个周府。   齐婶子会这么说,就是笃定那些官兵听到周府的名号后会退去。而朝中那么多官员她为何会独独说周尚书呢?可见那周秉彦早早的就投了谭归门下了。   果然不愧是男主,如此的情形也能找到一条生路。   当然了,也可能是齐婶子胡诌的,扯出周府的名号出来,那些官兵总会有所顾忌的。   这一次谭归登基为帝,那可是改朝换代,别看景安帝全身而退,朝中大臣可没有这个待遇。他登基后很是发落了一批官员,朝堂上前朝官员十不存一。最近刑部和都城衙门的大牢都没有空的,菜市场那边天天有人砍头,哪怕天天用水冲洗,也留下了浓厚的血腥味,杀的都是谭归当初的政敌和贪官,只要罪证属实,通通从重发落。他全部的仁慈似乎都给了安王。   当然了,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往后流传百年的是顺帝顺应民心继位后对景安帝的仁慈,至于朝中官员,他们的罪都由如今的顺帝来定了,无论他到底是不是史书上说的那样都得认。   张采萱得空了和抱琴待在一起闲聊,如今她也不担忧了,虽然秦肃凛每日都忙,早出晚归的,但他每天都归了的,看到他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当齐婶子进来说有人上门想要见她时,张采萱颇觉得诧异,她在都城中可没有熟人,总不会是青山村的人吧?他们被吓怕了,等闲不会出村,欢喜镇上都不怎么去,更别提都城了。   她并没有立时就见,问道,“什么样的人?”   齐婶子垂着头,“周少夫人。”   听明白后想清楚周少夫人是谁,张采萱心情复杂,不过还是道,“不见,找理由拒了吧。”   齐婶子闻言,默了下才道,“夫人,如今情形不同。谁贵还不一定呢,要不然她怎么会上门求见呢?您说对吗?”   张采萱瞬间了然,齐婶子这话的意思是说,楚霏霏上门来是求情的?   那就更不能见了。她再蠢也知道如今多事之秋,秦肃凛他任命都还没下呢,怎么帮别人求情?如果一般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刚改朝换代,正是要紧时候。   齐婶子福身去了,很快却又进来了,禀道,“夫人,周少夫人说,来的人里面有您的亲戚,说是有家中姑奶奶。”   姑奶奶?   来人果然是秦舒弦,其实真要是不见楚霏霏,可能会惹人诟病,毕竟周府算是对她有恩。不说买她的那时候正值灾年,就只放身契一件事,在当下许多人看来,就是张采萱得了周府大恩了。   她不想见,齐婶子当然不会直说,只说她正在午睡或者身子不适不宜见人免得惹了病气之类的话,大家面子都好看。但是秦舒弦上门就不一样了,再不济她还是秦肃凛的妹妹呢。   秦舒弦比起当初带着孩子到青山村求医时又有不同,那时候她落魄,身上衣衫都不好。如今她身上再找不到当初的落魄,一身浅绿色衣衫,外罩一件大红披风,眉眼间多了些妇人的成熟韵味,看到张采萱后,落落大方一礼,“嫂子。”   张采萱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别多礼,坐。”   楚霏霏和她一起,闻言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笑道,“我听说秦公子早已投了谭公子门下,早就想找个机会上门拜访,不过青山村偏僻,都城这边想要去也不方便,如今好了,你们搬到了这边,往后来往也方便。当初在周府,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有缘,正想和你亲近呢,你就出府嫁人了。还有秦公子,和舒弦是亲兄妹,这天底下最割舍不掉的就是血缘,再者他们兄妹还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有听婆婆说过,当初舒弦未嫁之时,最担忧的就是这个哥哥了,就连他的婚事也时时放在心上,谁承想这门婚事就落到了你身上,我听说你回去之后,没和秦公子第一时间定下亲事,还是舒弦不放心着人去催……如此总总,可不就是缘分二字?合该我们来往亲切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悠然马上去写,12点见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更   她一坐下, 面带笑容扯了一通,张采萱沉默听着,楚霏霏比起当年, 多了圆滑, 暗指张采萱曾经在周府得了照顾,还有周府对秦舒弦多年精心教养,虽然跟张采萱没关系,但和秦肃凛分不开,毕竟他们是兄妹,后来扯那么多, 主要就是一句话,秦舒弦对这个哥哥放不下,连带得周夫人也对秦肃凛挂心。总之一句话,周府对他们家是有恩的。   张采萱端起茶杯, “周少夫人渴了吧, 先喝水, 慢慢说。”   楚霏霏面色微红, 张采萱这话, 怎么都感觉嫌弃她话多的感觉。   那边的秦舒弦已经端起茶杯, 浅浅尝了一口, 含笑道, “入口顺滑,唇齿留香,我已经好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水了。”   楚霏霏听了张采萱一句话, 先是噎住,随即恼怒非常,她本就是贵女,虽出嫁以前被继母和妹妹磋磨了下,但身份在那,她们到底不敢太过分,后来她重生,一步步收拾她们,顺利嫁给周秉彦,和周夫人暗中斗法,还打发了许多周秉彦身边的丫鬟,甚至是楚府那边后来也不敢小觑她。哪怕是她子嗣上有些忧愁,也在去年顺利生下一双孩儿,多年来顺风顺水,都城的人提起她哪个不赞一声命好。此时却被当初根本看不上的丫鬟暗中嘲讽,偏她还没法生气,勉强按捺下去,就听到秦舒弦这句话,她正喝茶呢,这话虽没有怨怪的意思,但其中意思明摆着就是说周府苛待了她。听到这话一急就呛住了。   她捂着喉咙,“咳咳咳……咳……”   张采萱挑眉,扬声道,“齐婶子,帮周少夫人顺气。再上一杯茶水,呛着可怎么得了。我远在青山村,也早就听闻周大人对夫人爱重,如果要是在我们家出了不妥,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这本就是事实,周秉彦为了楚霏霏连亲娘都不顾,外人就更不会放在眼中了,凡是楚霏霏不喜欢的,他也恨之入骨。   楚霏霏好容易在丫鬟的帮忙下咳顺了气,就听到张采萱这番话,忙道,“不会不会。”   张采萱转而看向秦舒弦,笑着问道,“妹妹如今住在何处?”   秦舒弦看一眼那边缓过气后满脸通红的楚霏霏,笑着道,“昨日才被表嫂接到周府,如今在周府暂住呢,虽说姨母一片好意,但我住在欢喜镇惯了,再说我已经嫁人,不好在亲戚家长住,一会儿我就收拾了东西回去了。”   楚霏霏顾不上和张采萱说话,听到秦舒弦要走,她哪里会答应,如今周府和秦肃凛牵扯最深的就属秦舒弦了,要是她也走了……   忙道,“表妹自从成亲后就离家不归,婆婆好多次都提起你,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合该多陪陪她才对。”   “孀居之人,不好让姨母沾染了晦气。再说了……”她看向楚霏霏,颇有深意问道,“我若是在周府长住,表嫂可放心?”   张采萱听到“孀居”二字,面色慎重,问道,“怎么回事?”   秦舒弦笑了笑,眉眼带上些苦意,“都是命,怨不得别人,打仗嘛,总归会死人的。好在还有孩子陪着我,嫂子放心,他临走前是立下了军功的,我们母女往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张采萱哑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那边的楚霏霏可受不了秦舒弦这挑衅的话,“表妹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和秉彦青梅竹马,若是真有情意,还有我什么事?”   秦舒弦会到如今的地步,和楚霏霏脱不开关系,闻言冷笑,“表嫂这话真心吗?”   两人面色都不好看,张采萱懒得看,也不想听她们掰扯这些,仔细论起来,她也被牵连其中了的。干脆起身,“这个时辰,望归要醒了,我得看看去,你们慢坐。”   说完,起身就走。   其实明摆着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秦舒弦率先起身,“嫂子,我回去了,还得收拾行李呢。”   张采萱点头,楚霏霏坐在椅子还不想动弹,不过两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看张采萱就没有想要和她好好聊的意思,无奈起身,“采萱,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眼见张采萱头也不回,没听到一般,只好无奈道,“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秦舒弦和楚霏霏两人一起往外走,秦舒弦笑容可掬,看到留月还和善的对她笑笑,楚霏霏就不行了,面色难看,一出院子就冷笑着问道,“表妹,方才你那话什么意思?”   秦舒弦也不怕她,反问,“什么意思?表嫂应该知道啊。我可不觉得如今我们还是亲戚,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不会以为我记性不好都忘了吧?”   楚霏霏当然不认,她自觉自己从未主动害过人,最多就是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一直不反击,她自觉没那么善良,应该说是蠢。“我害你?分明是你不安好心自作自受,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秦舒弦丝毫不让,冷笑道,“我奢求?我和表哥一起长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们两人边吵边上马车,齐婶子送她们到门口看着两人上了马车才回,走到后院时在园子顿了下,转身进主屋,将方才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张采萱。   张采萱听完,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了。齐婶子有心了。”   秦舒弦会如此,大概还是不甘心的,往后说不准还会那对夫妻纠缠。   见张采萱似乎听进去了,齐婶子面色松了些,笑着福身,“夫人不嫌弃我多话就行。”   今天的秦肃凛回来得尤其早,这边正摆晚饭呢,他就进门了,“我回来得这么巧吗?”   张采萱含笑瞅他,“今天这么早?”   秦肃凛点头,坐下后拿起碗帮她盛汤,“今日事情少,我就早回了。”   张采萱含笑接过他递过来的碗,“你们还要忙多久?”   闻言,秦肃凛笑容微敛,“采萱,虽然如今皇上已经登基,但天底下并不太平,原先好多人被逼得落草为寇,如今还等着朝廷招安呢。”   张采萱了然,“你要去?”   秦肃凛毫不隐瞒,点头道,“采萱,我打算去。最难的时候我都过来了,如今只是招安而已,不需要拼命。没道理现在放弃,我愿意和你一起回村里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人活一世,得负起责任。我不只是你夫君,我还是骄阳和望归的爹,我得帮他们置办下一份家业,让他们衣食无忧,学文练武,平安长大。”   张采萱笑了,“我陪着你。”   秦肃凛闻言,心里酸酸胀胀的,又是心疼又是满足,“这辈子能够遇上你,是我的福气。”   边上的骄阳偷偷用余光看两人,张采萱注意到了,瞪他一眼,“孩子在呢,胡说什么?”   秦肃凛一本正经,“本来就是,骄阳有你这样的娘,也是他的福气,对不对?”   这话问的是骄阳。   骄阳埋头喝汤,闻言点头,“我最喜欢娘。”   张采萱觉得,孩子在的话,还是要避讳一些,别教坏了骄阳,她可不想他十三四岁就想着成亲,还是晚点好。转而道,“对了,今日舒弦来了,还有周少夫人一起。”   “舒弦?”秦肃凛疑问。   张采萱点头,“她说自己孀居,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秦肃凛叹口气,“知道,她夫君这一回不知怎的也进了军中,就在两百里外的桐城时,被暗箭射伤,没能救回来,他那一箭,是为皇上挡的。”   所以,秦舒弦说她们母女往后的日子不难过绝不是虚言。谭归这个人,就张采萱知道的,知恩图报是肯定的。且言出必行,当初第一回见面时救他的一千两银子,如今还在青山村院子里的地窖中呢。   他们家的银子和粮食,从谭归那里拿的就占了大半。说到这个,张采萱突然想起,“当初谭公子还欠我们家一千多斤粮食呢。”   秦肃凛失笑,不过还是嘱咐道,“往后别说谭公子了,要尊称皇上。”   张采萱点头,心里暗暗记住,如今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掉脑袋的时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秦肃凛又道,“周府的事情往后你别管,周大人虽是前朝官员,但还是多少有点功劳的,只是想要恢复前朝时的荣光怕是不可能了。”   张采萱瞬间了然,一家子的性命能保住,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难怪今天楚霏霏来时并不着急,看她的目的更像是想要搞好关系。当然了,她高高在上惯了,尤其是在张采萱面前,说的那些话就没有一句是听了舒心的,三句话内就要提一下当初周府对他们夫妻的恩惠和他们夫妻和周府的渊源。   见张采萱明白了,秦肃凛又道,“如今我们住在这边离皇宫太远,不太方便,皇上今天提了一下,我们可能要搬家了,应该过几日会赐下府邸来。”   说是过几日,翌日午后秦肃凛又是早早回来,不过这一回他却直接带着张采萱上街。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逛都城了,马车一路往原来周府那边去,张采萱觉得新鲜,一路上不时掀开帘子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好了,明天见。   要完结了,很快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正文完)   她兴致勃勃, 秦肃凛坐在对面含笑看着,自从他进了军营,两人难得一起出门。或者说是自从世道乱了之后, 两人就再没有这种悠哉悠哉逛街的心情了。   眼看着周围的景色有些熟悉,转入周府那条街后, 张采萱有些惊讶,“我们新家在这边?”   能够住在这边的, 可都是朝中重臣, 或许……她要把秦肃凛在朝堂上的地位再拔高一点。   “对的, 我们住在这边。”秦肃凛大概是看出来她的意思,满是笑意。   时隔几年, 再次走在这条街上, 和当初的心情已然完全不同了。   周府大门还和当初一样,威严肃穆, 此时紧紧关着,来往的仆人都从旁边的小门进出。马车走得快,她只扫了一眼, 还没看清楚呢, 马车就过去了。   秦肃凛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却没说话,伸手拉住了她的,“一会儿你去看看院子,想住哪边住哪边,要是不合适就改, 我们如今不缺银子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昨天骄阳问起老大夫,得空了我们去把他接来。骄阳的学业可不能落下了。”   秦肃凛赞同,“老大夫医术不错,如果真让他只在我们家教骄阳医术,可能他住不惯,如今都城里的巡逻的官兵密集,不会有不法之徒。最近刑部那边关的人多,好多铺子都急于出手,等我找两间合适的买下,给老大夫开个医馆,对骄阳以后也好。如此,他应该不会拒绝了,毕竟婉生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在村里,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亲事。”   他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张采萱听着这些,心里突然觉得圆满,这个世上有那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只为了她和孩子打算,她很幸运。   马车却突然停下,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主子,到了。”   秦肃凛拉着她下马车,抬眼看向面前的房子,其实这条街上的房子,乍看之下都差不多,和方才周府的大门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包括门上的漆都是崭新的。   秦肃凛拉着她进门,“这里原来住的是万墨,前户部尚书。对了,和住在我们村的顾家还有点关系,顾公子的嫡母就是他的庶女。刚查出他官商勾结,和顾家还有都城的几家富商人家暗中都有来往,查抄的时候他家中还有两房他们送他的妾室 ,还都不是外面买的,都是富商家中的庶女,甚至还有嫡女,更别提家中藏着的银子了。他们关系牢固,根本不经查,昨天已经砍了,家眷全部流放。包括那些富商,也重查近二十年的税银,如果不对,就得补交,还得罚银……”   这些事情张采萱只是随便听听,想到前面的乱世,朝中应该是没有多少存银的。要说家中富裕,应该就是这些贪官和富商家中最是宽裕了。   院子不算前院,光后面就有三进,且每进都有园子,房子也大,被万墨隔成了好几个小院子,张采萱家人本就不多,全部住进来,也还空旷得很,根本不会担忧住不下。   张采萱里外走了一圈,各处景致都不错,只要找人继续护着就行,屋子里的摆设都是齐的,再说了,他们家根本住不完这些院子,挑好的住了就行。   “没什么要改的,现在这时候,还是低调些吧。”   秦肃凛含笑点头,“那我们挑个良辰吉时就搬进来。”   两人出门准备上马车时,张采萱朝来路看了一眼,“这边,是不是离周府很近?”   秦肃凛点头,“其实就是他们家隔壁。关于周府的处置还没下来,如今皇上正忙着处理那些贪官污吏。”   张采萱只是随口一问。当下的人分为三六九等,她以前的身份确实惹人非议,算是最下等。一般人要是如她一般传奇,大概是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过往的。不过她并不觉得那是耻辱,随便外人怎么说了。   越想掩盖,总有人会逮着人的痛脚狠戳。她越坦然,外人打击不到她,自然就不说了。   和她身份一样的,还有抱琴,不过他们家在另外一条街上,看得出来,涂良从身份上较秦肃凛是要差一些的。不过抱琴的身份经不起深究,当初张采萱虽然被周夫人指给周秉彦做丫鬟,但到底她连秉院都没去就出府嫁人了。而抱琴……当初她只是青山村一个貌美些的妇人,村里人暗地里无论怎么猜测,但到底不会追根究底。但是如今就不同了,抱琴的身份水涨船高,被有心人查得透透的,不过也只是有心人而已。毕竟这一次追随谭归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不乏农户,如今也都是武将了。说起来,麦生和锦娘是个例外,不知他们怎么想的,麦生回家后就再没有来都城,只说自己伤重,哪怕养好了胳膊也使不上力气,无法再为皇上效忠。   分明就是想要在青山村过安稳的日子了。谭归知道后,也没亏待了他,赏下院子和金银若干,嘱咐他好好养病。   如今住的小院子还是谭归的,还是尽快搬走为好。所以,五日后,秦肃凛用马车拉着一家人就搬进了新宅子。   至于齐婶子,她本是谭归的人,张采萱想了想,他们夫妻做事妥帖,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待人接物礼仪规矩都刻到了骨子里。干脆让秦肃凛跟皇上禀过,把他们带到了新宅子,让他们做了管事。也有跟当今新皇表忠心的意思。家中的管事都是他的人,等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也是张采萱图省事,秦肃凛地位不同,周围来往的人也不同,找个熟悉规矩的总比闹了笑话要好。要是重新找人,可没那么方便。万一找到个被发落的前朝旧臣的家中的管事,那才是有口说不清。   新皇登基,一切从简。最近官员的罢免很是寻常,相对的,各官员的任命也寻常,这条街上几天几天就有人搬家。上行下效,各家乔迁之喜也办得低调,好几户人家干脆就自家关起门来庆贺一番就算了。如今世道艰难,还未缓过气来,皇上都一切从简,下面的人自然不敢高调。   他们搬家的当日,还有些人上门送礼,来的大半都是家中管事。还有……楚霏霏。   她又来了,不过这一回没有秦舒弦一起。她自己来的,带着人和贺礼上门来时,齐三正在门口接待那些送贺礼的管事。   张采萱得了消息时,正在换屋子里的摆设,这些都是以前的万夫人弄的,极尽奢华,她似乎尤其喜欢花团锦簇,到处都是花红柳绿。张采萱看一会儿还觉得新奇,时间长了她受不住,还是素净些好。听到齐婶子禀告,她只道,“不见。”   至于楚霏霏在外面说她忘恩负义什么的,她就不知道了。   其实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如今的情形下,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是不会说张采萱的不是的。等以后……谁还记得这个。   周府的处置很快下来了,周尚书告老,周秉彦外放至蛮城做了一个知县。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身为前朝旧臣,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没有大运道,他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回来了。   张采萱听秦肃凛说起这个时,还有些感慨,当初那本,可没写到这里,只在女主生下一双孩子就圆满大结局了。到底是宠文,对于背景并没有多交代,她翻过一遍,可没有什么改朝换代的事。只说世道艰难,肉菜都不好买。   也只是而已,这里面的人可都是活生生的,这个世道也不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日子还是要慢慢过下去的。   张采萱靠在秦肃凛肩上,轻声道,“我想给周夫人送些银子。”   就当还了她当初的赏。她可没要张采萱的赎身银子的,反而还给了银子。当然了,那时候那些银子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秦肃凛笑了,摸摸她的脸,“送吧。”   张采萱有些担忧,“皇上那边会不会有想法?”   “不会。”秦肃凛笃定道,“我跟他实话实说了就行。”   又想起什么,问道,“舒弦呢?”   秦肃凛淡然道,“她过段时间会搬到都城来,可能是为了孩子。听皇上的意思,可能会鼓励寡妇再嫁。”这对兄妹反正是亲近不起来的,但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   搬进新宅子后,秦肃凛又忙了起来,有时候回来已经是夜里,老大夫已经搬了进来,张采萱特意分了一个院子给他,里面还有个药房,骄阳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那里,还得抽空跟他爹练武强身。   渐渐地到了二月,天气暖和起来,张采萱每日醒来时天色都不早,她如今大半的时间都花在陪望归身上,因为秦肃凛回来得晚,这孩子也越发习惯晚睡,张采萱自然也跟着晚睡,早上就起不来了。   鼻尖有些痒,还有熟悉的男子气息萦绕,张采萱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秦肃凛抓着她的头发在她鼻尖扫啊扫,她翻身坐起,抓着一缕发就扑到他身上,非得找补回来不可。   夫妻两人笑闹一通,张采萱趴在他怀中,笑问道,“这个时辰还在家中,今天怎么得空?”   秦肃凛轻柔的帮她顺发,“今天我告假,你陪我上街逛逛?”   张采萱眼睛一亮,哪怕已经搬到都城,她却是打不起念头去街上逛的。如今有秦肃凛陪着,她顿时就来了兴致。   又想起孩子,问道,“望归呢?”   秦肃凛帮她找衣衫递过来,白色的衣衫上只几朵小花,张采萱瞅一眼就拿过来穿上了,只听他道,“给婉生带半天,我们午后就回来了。”   她有些惊讶,“不带孩子?”   秦肃凛笑道,语气亲近,“我们好久没有单独出去逛街,不带孩子,帮他们带些点心回来就行了。”   行吧。   两人出门时,张采萱才发现他身上也一身白,看起来似乎更冷了些。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人却已经被他拉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慢行,两人不时说笑几句,三刻钟后马车还未停下,张采萱觉得奇怪,最近的街道根本不需要这么久,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马车走的路并不是她以为的大道,而是一条巷子,看样子更像是街上铺子的后门那条道。   张采萱回头,刚好看到秦肃凛收回视线,并不见异样,她瞬间了然,去这边在他意料之中,很可能是他吩咐的。   “我们去……”张采萱的问话顿住,因为秦肃凛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她闭了嘴不再问。   不久之后,马车停下,秦肃凛拉着她下马车,面容肃穆,在她面前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时候,但握着她手的那只手握得很紧。张采萱有些惊讶,也不多问,和他一起从后门进了酒楼,一路往上到了三楼。   等到进了房间推开窗户,张采萱一眼就看到了……法场。   方才马车兜兜转转,外面居然是法场。且上面还反手绑了一排人,老的已经白发苍苍,年轻的也二十多岁左右。都是一身囚衣狼狈不堪的样子,垂着头看不到他们神情。   他们的站在三楼,居高临下往下看,一眼就能将法场和法场周围都看得清楚。   秦肃凛的声音淡然响起,“当年我年纪小,却不代表我就忘记了。如果没法报仇就罢了,如今我已然有了能力,自然要为我爹和秦氏族人讨个公道。如果真是我爹他们有错,那我也认了,但我细查过后,发现并不是我爹有错。而且……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孙略身居高位,多年来排除异己,明里暗里杀了不少人。手段毒辣,还都是斩草除根。当年不过是他小儿子调戏了我姑姑,我爹不忿抽了那混蛋几鞭子,他们就□□。他们杀的不只是秦氏一族,和我们家境遇相同的,都城就有四家,甚至是桐城那边也有他们的手笔……”   他握着她的手极紧,语气平静,但张采萱就是听出来里面压抑的愤怒和悲痛。他们成亲这些年来,秦肃凛并不在她面前说起原来的秦氏,偶尔说起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份仇恨。   张采萱心情复杂,有些心疼他背负这些,又有些不是滋味,“为何不跟我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   闻言,秦肃凛一笑,和以往一样温暖,“你是我妻子,我只想你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我不想让你背负这些,我并不是非要报仇,因为我们成亲后我就发现,比起报仇,我更想要让我的家人平安喜乐。这些仇恨,就让我一个人记得就好了。如今我告诉你这些,就是已经放下了,而且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看着张采萱眼中的心疼,秦肃凛笑了笑,安抚道,“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他们做的错事太多,就算没有我,皇上登基之后,他们早晚也有这一日。”只是如今有他在,这些事情查得快了些而已。   底下传来监斩官一声令下,两人抬眼去看,刚好看到大刀高高举起,而跪在中间一直低着头的也抬起了头,或许是无意也或许是注意到了酒楼中他们的视线,他抬起的眼正正对上了他们。   然后,他的头颅飞起……张采萱眼前一暗,原来是秦肃凛挡住了她的眼,他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别看。”   两人下楼,气氛有些沉默,上了马车后,秦肃凛一把抱住她,“采萱,谢谢你陪我。”   张采萱回抱着他的腰,“我们是夫妻,合该同甘共苦。”   马车缓缓出了巷子,渐渐地外面热闹了起来,张采萱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热闹的街道,笑问道,“不回家吗?”   秦肃凛让外面的车夫停车,笑道,“难得出来一趟,怎么也得逛逛才回不是,给骄阳和望归的点心还没买呢。”   接下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秦肃凛带着她逛了半日才回,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给孩子的,吃的玩儿的买了不少。   回家的时候,路过周府时,看到大门口处好几架马车,似乎正在装东西,她扫一眼放下帘子,“这是要走了吧?”   秦肃凛也掀开看了一眼,随口道,“大概吧。”   两人都没放在心上,那以前张采萱费尽心思逃离的大门,此时对她来说,根本已算不得什么了。   却不知道从周府大门处走出来的两人也看着他们的马车,那边马车停了,周秉彦问道,“隔壁搬来的,是表妹的哥哥吧?”   楚霏霏面色不太好看,此时正注意旁边乳母抱着的孩子呢,闻言没好气道,“我已经去过了,别说求情,人家根本就不见我们。如今人家高升了,可是新帝面前的红人,哪里还看得上我们?再说了,以前他落魄的时候,但凡是婆婆多少上点心,一个孩子能吃用多少?如今人家也不至于不见我们……”   最近这段日子,周秉彦从人人追捧到如今的避之不及。以前的他是都城有名的翩翩公子,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宗妇,提起他都是一片赞誉,尤其是他跟楚霏霏的感情更是得许多人传扬。如今……还是不提了。   他温和惯了,不过这个时候他没什么心情哄她,尤其她还叽叽喳喳满是怨言,不过对着楚霏霏他也说不出难听的话,只道,“我不过是问一句话,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楚霏霏闻言瞬间就炸了,“我受人冷眼都是为了谁?”   周秉彦也生气了,一时间只觉得她咄咄逼人,“没人让你去。”   楚霏霏越发生气,正想跟他理论,身后周夫人被丫鬟扶着出门,方才的动静她都看在眼中,道,“别太过分,如今我们还能保住性命,全靠秉彦。你看看前朝官员还有几人能站在朝堂上?你身为他夫人,不想着宽慰,还火上浇油,像什么话?你就是被宠坏了,哪家媳妇敢对着夫君这么大呼小叫,越发的没规矩了。”   说完,板着脸上了马车。   楚霏霏简直气得不行,不过他们家今天搬走,这么多马车放在门口,动静颇大,周围好多人都暗暗看着,和周秉彦吵几句还行,要是和周夫人吵,就是她的不对了。   对于周府门口的事情,张采萱一无所知,和秦肃凛两人一起进了门,刚走不远,就看到骄阳牵着望归急匆匆迎了出来,看得出来他想要飞奔,但因为牵着望归根本跑不动,只得慢慢走。   张采萱看在迎过来的两个孩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她有夫君,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这辈子她有亲人,她——很幸运。   秦肃凛握着她的手,对着两个孩子笑着迎了上去,初春的阳光洒在含笑进门的一家四口的的身影上,照出一圈昏黄的光晕,衬得他们脸上的笑容越发温馨柔和。   这辈子能够娶到你,也是我的幸运。   永昌元年四月,秦肃凛被新帝授征安将军,同年五月带军出征讨伐各地匪徒,历时两年。两年中,回都城次数寥寥。征安将军不愧是跟着顺帝打天下的猛将,两年后,整个南越国再无匪徒,甚至一听到征西将军到来就直接放弃抵抗等招安的。   永昌二年十月,征西将军授镇国将军,同年腊月,镇国将军连同夫人搬到都城二十里外的青棚山,那里是原先新帝还未登基时就造起来的暖房。新帝登基之后,或许真是真命天子。自登基之后就风调雨顺,顺帝尤其重视农事,鼓励开荒,荒地五年内税粮全免。被景安帝的税粮摧残得害怕的百姓听闻后无不欣喜,奔走相告。两年后,整个南越国就能保证温饱,十年后,户部的库房和各地衙门的仓房中就装满了粮食,南越国真正的富裕起来。   后记:镇国将军和其夫人对于南越国后来的农事发展功劳甚大。顺帝重视农事,知道镇国将军夫人对于农事上的天分之后,遍寻天下种子,凡是各地官府献上的各色种子,都交由镇国将军夫人试种,青棚山上一应事宜都交由他们夫妻打理。所获不菲,其中命名为红薯和萝卜的产量最高,保证收成后在整个南越国推广,南越国很快能保证温饱和这两样东西不无关系,镇国将军夫人对于南越国后世影响颇大,往后的许多年,南越国都再无饿死之人。镇国将军夫人于二十年后,得顺帝亲封镇国夫人,可说是南越国史上少有凭自己功劳得封的女子。于后世女子地位上的提升影响深远,他们夫妻也是南越国史上少有的恩爱夫妻,真正做到了相守一生,不离不弃。两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得许多人传颂,无论正史野史,都传两人夫妻恩爱,鹣鲽情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写到这里,算是完结了,谢谢大家几个月以来的陪伴和支持。   悠然也很不舍,这段时间过年,悠然好几次都差点断更,好在都坚持下来了。能够坚持,全靠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再次很真诚的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鞠躬~   还有两章番外,大家想要看谁的都可以说说,悠然会挑着来写。   悠然的预收文,后天晚上12点开,也是穿书。会日更,V后最少日六,肯定会完结,请大家戳进专栏收藏一下,谢谢支持~再次鞠躬~么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番外一   三月春风轻拂,阳光明媚, 温暖的洒在青山村, 张采萱不时看看外面,脸上笑容温和, 回身看向一旁的秦肃凛,“一会儿到家之后,记得把粮食搬上来,一会儿我们先把银子拉走。”   他们夫妻回来的事情, 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青山村。   青山村中当初被征兵的人不少,但是回来的人却没那么多。大概一半的人都没能回来,好在新帝仁慈, 凡是战死的,都多少发了银子。当然了, 因为死的人太多, 银子到手也没多少。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他亲自过问的, 不存在被官员中饱私囊的可能,实在是国库空虚。   整个青山村中要说出息的,就是秦肃凛和涂良了,原先还要加上一个麦生, 不过他回来养伤后就再没有去都城, 还禀了上峰往后都不去了,皇上的赏赐都送过来了。   不过他虽然没能做官,但那赏赐也看得人眼热。   除开他们三人, 剩下的那些哪怕活着回来的,都多少有点官职,也能接一家人去军营外的村子过活,但他们在青山村住得久了都习惯了,周围邻居都是亲戚,出了事情也有人帮衬,迄今为止,真正搬走的几乎没有。   两人的马车直接往村西去,后面的各家议论纷纷。   张采萱两人正从地窖中往上搬粮食和银子呢,这些东西藏得隐秘,虽然这个院子以后不会长住,但她也没打算那个地窖就这么让人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她懂。留些在里面,往后也是个退路。   他们关了院子门在屋子里鼓捣,前来找他们叙旧的人挺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张采萱在村里时和他们关系多好。他们这边关了门,就秀芬母子在那边应付。   到了午后,张采萱两人和村里人告辞,临上马车前,余光看到张全富站在不远处,看到她看过去对她一笑,“往后多回来看看。”   张采萱胡乱点了头,就起身上了马车。   他们回来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今天天气好,杨璇儿正在村西的路上晒太阳呢,看到张采萱他们的马车回来,实在是辨识度太大,全部加一起五架马车,当初顾家搬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阵仗,他们家……真的富贵了。   杨璇儿的嘴角勾起,当初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都城顾家,思索了好几日,才决定搬到青山村来。   上辈子她浑浑噩噩的,只知在顾家庶女们面前炫耀顾夫人的宠爱,却不知道顾夫人对她也只是利用而已,小小年纪的她那时候心里已经非顾月景不嫁,全部都是顾夫人的手笔,其实她最想要的是用她这个侄女控制顾月景。   顾月景看起来温和有礼,其实最是疏离,任何人都别想走进他心里,灾难来时,他谁也不管。而她……果然没有人管。   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回忆那时候的处境,机缘巧合之下,她跟着都城中一个混混头目,过得比外面那些人好多了,最起码不会饿肚子,但是她却不知这天底下男人的劣根性,有了妻还要妾,都有了还想着去偷……很快,那头目身边得女人越来越多。她的处境虽不如一开始好过,但也没饿着。直到谭归挥军入城。   这天下彻底易主,原先在都城中混得还算不错的混混头目突然就被抓了,她和那些女人一起被抓之后,关了几天就被流放蛮城。   流放的日子里实在过得太污糟,她已经不想再回忆。随着谭归登基,关于他的身份和过往也在天底下暗地流传开来。还有就是他麾下的第一员猛将秦肃凛和其妻,他们的身世和谭归一样离奇。几人的交集,最早就是在青山村。   谭归身为高门嫡子,被庶兄暗杀,流落到青山村后山。被秦肃凛夫妻所救,且他们俩还是最先造出暖房在雪灾中还能种出青菜和粮食的人,青山村因为暖房,没有一个饿死的人。谭归讨了法子在都城郊外大面积建造暖房,可以说他打天下时的花费,与那暖房脱不开关系。   还有秦肃凛的传言,说他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原先一起征伐天下的时候还看不出,后来被顺帝封为征西将军讨伐南越国境内的各处匪徒时,下手狠辣,对于除他妻子之外的女子毫无怜惜,哪怕跪死在他面前也无动于衷。传言最离奇的就是他有一次对于贼首的独女投怀送抱,以期能求他网开一面,却被他一刀就削了头颅,真的是郎心如铁!也不知他对着那娇滴滴的美娇娘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杨璇儿决定搬到青山村,顺便还带来了顾月琳,顾月景那个人待人虽冷淡,但是对这个妹妹却是很上心的,她本打算和月琳搞好关系,然后有事情的时候顾月景还能看顾一二。   对于秦肃凛夫妻,她一开始确实是打算交好的,后来发现他们夫妻比起顾月景来毫不逊色,都是一样的冷淡。尤其是秦肃凛,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响起上辈子他杀人如麻的传言,心里止不住打鼓,几次之后,她也不为难自己了。   挖了秦夫人的人参来买粮食,这个是她最开始就打算好的。上辈子张采萱挖到人参的事情并没能瞒过别人,或许是名人身边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这只是顺便,其实她搬到青山村来最大的目的……还是谭归。   她只是想要在秦肃凛夫妻之前救下他,如果能做谭夫人就更好了,她自觉不是异想天开,话本里那么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兴许这份幸运就落到她头上了呢。   哪怕是没能做成谭夫人,有救命之恩在,等谭归登基,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救了皇上一命,拿个郡主之位来换——不过分吧?   可惜打算得再好,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抢不过来。本来她以为自己能先一步挖掉张采萱的人参,就一定能救下谭归,可惜事与愿违。   没能救到人,她搬到青山村来也不错,这个村子往后可是许多人都会追随谭归的,和她们搞好关系很有必要,当然了,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没能挣下救命之恩,她干脆造暖房,靠着这个法子接近他也不错……   没想到他也是不肯屈服的。也对!乱世里能杀出一条血路登基为帝的人,如果被她一说就妥协了,他也不能是新帝了。杨璇儿靠在村西路旁的石头旁,看着张采萱他们的马车渐渐地往村里去。   “或许真的是我太差劲,怎么倒贴人家都不要。”她轻声道。   后面传来轻浅的脚步声,随即身上一暖,紧接着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姑娘,太阳落山了,小心着凉。”   杨璇儿回身,语气柔和,“观鱼,你恨不恨我?”   观鱼垂着头,“姑娘救了我的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不起您的。”   杨璇儿拉紧披风上的带子自己系上,淡然道,“当初是我错。但是我不后悔,你若是不跟着我,日子过得如何,且不知道呢。”   上辈子你对我伸出援手,这辈子我保你温饱,还了恩情了。   她笑了笑,对着面前低下头看不清神色的观鱼道,“过段时间,给你找门亲事。”   观鱼闻言,只道,“多谢姑娘费心。”本来姑娘家提起婚事总会不好意思的。但这话说了太多次,到得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激不起丝毫波澜了。   杨璇儿是真的想要给她找门婚事的,好歹主仆一场。原先是因为观鱼嫁人后她找不到人一起住,毕竟外面乱成那样,别有用心的人太多,她好容易重生一回,一丝一毫的危险都不能有。如今外面的世道渐渐地安稳下来了,日子会越来越好,她也可以重新买人了。   她这边沉默下来,观鱼偷偷瞅她,看她样子比以前哪次都慎重,兴许这一次是真的?观鱼心里生出一丝希冀,又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嫁人,姑娘呢?”   杨璇儿默了下,转身和她一起进了院子大门,“我啊,活得好就行了,能够自己做主不用随波逐流,其他的都不强求了。”   与此同时,青山村众人也看着他们的马车渐渐地远去,“这是富贵了?听说还是将军呢。”   “……你为什么不上去说说话,说不准采萱带你一起走呢。”一个妇人笑着看向一旁的李氏。   李氏尴尬的笑笑,“采萱和我们一直亲近不起来,再说,她当初的身份不太好,如今秦公子的身份非同一般,我还是别为难她了。”   众人挤眉弄眼,这意思是说张采萱往后的日子很可能不好过,秦肃凛如今身份银子都不缺,纳美妾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无论村里人如何揣测秦肃凛两人之间的感情,但他们都没想到,这对夫妻一辈子都始终如一,除了彼此,两人之间再没有别人,哪怕关于他们夫妻的不好的流言,都是没有的。   “你后悔吗?”村口不远处的房子院墙边,锦娘温柔问道。   麦生的胳膊还吊在脖子上,闻言摇头,“不后悔,我这点心思在村里还行,打仗的时候埋头砍杀也行,但是如今……”他指指脑袋,“现在可是要靠脑子的,要不然别说富贵,只怕我还要连累你和福到,当初爹临走前再三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子,我还是留着村里,做个富贵闲人就好了。再说,留在村里能让你安心。”   听到这句,锦娘面色微变,垂下了头,半晌抬头,“对,我不放心。”   虽没有明说,但都知道她不放心什么。   麦生伸手揽过她,“往后你不需要担心了,安心给我生个闺女,好不好?”   抱得太紧,锦娘有些不适,动了动身子道,“你轻点,勒着你闺女了。”   麦生闻言大喜,“真的?”   锦娘脸热,轻微的点点头,“早上大夫刚诊出来的。”   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我有闺女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番外二   永昌十八年春   青棚山   青棚山附近几十里都是各式各样的暖房,靠近都城的方向造了个三进院子, 镇国将军夫妻俩人住在那里已经许多年。   此时院子大门外站了不少人, 都是一副恭敬模样,张采萱一身厚重的诰命衣衫, 这个是宫中准备的,且每年都有新的送来,从里到外足足好几层。凡是朝廷命妇都有这么一身,区别只是颜色和图案还有布料的不同。   今天天气不错, 还是春日呢,她愣是生生捂出了一身汗。   秦肃凛和她互相搀扶着,见她热得脸颊绯红, 伸手帮她扇风,“大概要来了。”   张采萱倒是无所谓, “没事, 一年就两回,我受得住。”   每年的春天和秋天, 皇上都会出宫来青棚山亲自验看暖房。这么多年来张采萱都已经习惯了。   周围的人虽多,但站的位置都离他们俩有段距离,秦肃凛望都城的方向看了看,道, “采萱, 我们住在这边好是好,就是每年这两回……”   张采萱瞪他一眼,“别说话。”   秦肃凛顿时就住了嘴, 还抿了下唇,有些委屈的样子。秦肃凛已经是中年了,做出这副样子……她噗嗤一笑,“那些天天上朝的得多少回?”   秦肃凛将南越国匪徒剿完之后,就交回兵权,和张采萱一起搬到了这边。   对于两人种暖房的本事谭归是知道的,尤其在秦肃凛主动交回兵权的时候对他们夫妻越发满意了。于是,圣旨很快就下来了。青棚山这边的一应事宜就交由他们夫妻主理,近年来收获不错,每年都能运好些粮食回去。   前面隐隐传来许多人厚重的脚步声,顺帝到了。   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跪了下去,豪华的马车帘子掀开,顺帝跳了下来,已经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如三十岁左右一般,浑身儒雅,见状抬手,“不必多礼。”   他语气随和,比起以前多了些威严,整个人也没了当初的痞气。   他随和,张采萱两人却不会大意,依旧行完了礼才起身,顺帝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带朕转转,看看今年又有什么变化。”   接下来张采萱两人带着他往新造的暖房那边去,顺帝左右观望着,颇有兴致的模样,不时还点点头。四周不远处都站满了禁卫。   暖房逛完,此时的大麦已经在暖房中一年能收三次,且收成都很不错,谭归自登基后,凡是南越国地界内气候合适的地方都建起了暖房,且农作物多了许多,如今早已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吃饱穿暖,才不会关心上位者是谁。安王已经在十年前就逝去了,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初的景安帝了。   顺帝越逛,脸色越发柔和,到了午后看到桌上一桌普通的饭菜后,颇为感慨,“犹记得当初我初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夫妻满是戒备,对了,那时候镇国夫人还不太愿意给我做饭吃,有几回到了饭点还撵我走。”   满是揶揄的语气,不见有生气的意思。   提起当年,张采萱的脸上也露出些笑意,秦肃凛抬手倒酒,“皇上说笑,分明是您贵人事忙,来不及吃饭。”   几人之间不见生疏,相处随意,一旁静立的宫人见了,头越发低了下去。   皇上对于镇国将军夫妻的重视比他们认为的还要多些。   饭后,又说了半晌话,宫人上前禀告,“皇上,时辰不早了。”   顺帝起身,看向秦肃凛两人,“这边朕就交给你们了。你们种的不只是粮食,还是南越国人的希望,好好照顾它们。”   然后声音微高,“回宫。”   张采萱两人恭敬地看着他上了马车,马车渐渐地远去,也带走了周围伺候的人,院子门前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其实,皇上让我到这里,我觉得他比以前更看重我了。”秦肃凛扶着她起身两人慢悠悠进门。   张采萱想起方才谭归话里话外对两人的亲近,有时候皇上的态度代表许多东西,他的一言一行许多人都看在眼中,他表示了对他们夫妻足够的看重,那下面的人也不敢放肆,还有就是他放出了一个信号,他之所以对他们夫妻看重,是因为他们俩在研究新的农作物,也就是说,他再一次表明了自己重视农事的心思。   张采萱想起这些,脸上笑容绽开,“有一个重视农事的皇上,是天底下百姓的福气,最起码不会饿肚子。”   确实是天底下人的福气,顺帝在位四十年,南越国发展迅速,隐隐领先周遭各国,本来还有些苗头蠢蠢欲动的各国都把爪子缩了回去。   顺帝在位期间,对于镇国将军夫妻很是看重,君臣相得。秦肃凛两人也一直住在青棚山,顺帝对他们没意见,他们两人的日子过得挺不错,朝堂上的争斗等闲也不会牵扯到他们,谭归是个读书人,早早地定下太子,一门心思培养,别的儿子若是有心思他率先就拍了下去,所以,他退位后新帝继位颇为顺利,又早早地分封了各个儿子的封地,成年后就让他们去了封地,并没有以前历史上那些兄弟相争的戏码。   皇家和谐,底下的臣子也好做。当然了,也有想要争那从龙之功的,还没开始呢就被顺帝收拾了。有时候皇子想要争权夺位并不是他自己想,而是底下人一步步推着他走,顺帝当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弄成那样,他收拾了几个不老实的臣子时,手段颇为狠厉。作为开国皇帝,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狠辣,当初他初登基的那三个月,法场那边天天有头可砍。能够站在朝堂上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就不会有人再伸手。   ————————   蛮城底下,有县城大小十来个,作为南越国边界,这边向来以野蛮著称。当然了,这是都城那边来的人这么觉得,这边对于女子的约束并不大,说白了,就是对于姑娘家的规矩并不多,这边的姑娘能随便在街上闲逛,哪怕是贵女也一样,最让都城人诟病的,就是这边对待婚事,并不是非得父母之命,大街上看对眼了就能让家中去提亲,姑娘家要是看中拿个好男儿还能当面表明心迹。   蛮城,阗县后衙   一个嬷嬷站在楚霏霏面前,“夫人,那钟意姑娘,今天又在街上对着大人表明心迹了,那话说的,我听了都脸红,偏偏街上那么多人居然没人觉得不对,这么下去,大人会不会……”   楚霏霏揉揉眉心,有些疲惫,摆摆手道,“我知道了,嬷嬷下去歇歇。”   夜深了,周秉彦才回到后衙,这房子在这阗县算是好的,但是比起当初都城中的周府就差得远了。周夫人到了这边就病恹恹的,一个月里有二十天身子都是不适的,无奈之下,他把父母都送到了隔壁的烟城,那边四季如春,很适合修养身子。如今这后衙就住了他们夫妻和两个孩子,地方不大,伺候的人也不多。很是清静。   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楚霏霏面色冷淡的坐在榻上,周秉彦稍微一想就知道她在气什么,阗县能有多大,根本就瞒不住什么,当然了,他也没想瞒。   他自觉和楚霏霏夫妻两人之间互相信任,只要她相信他不会有别人就行。   周秉彦刚到阗县,这边风俗和都城很是不同,相对的,辖下的百姓对于律法知道的不多,又都是火爆性子,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很不好管,今天他尤其累,“霏霏,不早了,早点睡。”   楚霏霏看到他已经脱鞋上床,越发生气,以前周秉彦无论多累,只要看到她生气都会来哄她,现在他已经连哄她的意思都没。她气冲冲走到床边,责问,“那个钟意,你打算怎么办?就让她一直这么纠缠你吗?如今整个阗县都知道她心悦你,非君不嫁……”   周秉彦已经闭上了眼睛,闻言随口道,“那怎么办?她爹是阗县第一富商,我初来乍到,人家是地头蛇……霏霏,你理解我一下,也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真的?”楚霏霏摸摸他的眼,看到眼周的黑眼圈,又满是心疼,“以后会好的。”   是啊,以后会好的。无论如何,日子总得往下过不是?她到得如今,也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和两个孩子了。   ————————   老去   永平十年   青棚山的院子里,张采萱和秦肃凛两人依偎着看着天边的夕阳,昏黄的夕阳看得人心里温暖,尤其是加上身边的人,不觉丝毫凉意。   骄阳带着妻儿过来,一眼就看到相依偎的两人,从后面看,两人的头发都已然全白了,身形都佝偻着,让人觉得若不是互相依靠,他们很可能会站不住。   他的眼睛瞬间就热了,边上的妻子擦擦眼,“夫君,我们先别过去好不好?”   那样的美好,谁也不愿意打破。   秦肃凛却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看着夕阳,虽觉得美好,却生出许多不舍来,他握着身边人的手,“采萱,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跟在婆子后面从周府后门出来,那时候我想着,舒弦这一回又不想见我,反正庆叔走了,以后我也不来了,但是后来看到你,我突然觉得要是以后都不来,就看不到你了,很可惜。”   张采萱轻笑,声音已经不见当初的清脆,有些沙哑,“胡说,分明我已经回村了你还不想娶我,定亲的时候你还说,若是我不愿,这门婚事就不算数。”   秦肃凛笑着看向她,“其实……那时候我很紧张,就怕你真的不作数,如果周府那边不派人来问,我也会找机会跟你提亲的。看到你搬去村西……”   张采萱听着,渐渐地瞪大眼睛,她从来不知道秦肃凛对她动心时那么早,她一直以为两人是成亲之后互相理解互相陪伴渐渐地才交心的。   秦肃凛对上她的眼,里面满是柔和,又带着执拗,“采萱,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语气笃定。   张采萱笑了,“谢谢你。”谢谢你陪伴我一辈子,也做到了当初的诺言。   两人相处久了,后面几十年两人都再没分开过,张采萱只三个字,秦肃凛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是我要谢谢你,这辈子我亏欠你许多。若是有下辈子,你愿意让我补偿你吗?”   提起下辈子,张采萱有些恍惚,她能再活一辈子,已经是很幸运的事,哪里还敢奢求?   她恍惚一瞬,那边的秦肃凛已经等不及,语气有些急,“要是有下辈子,你必须嫁给我。”   张采萱回神,笑了下,“伸手戳他的脸,老了还学起来霸道了。你以前可都不勉强我做任何事的。”   夕阳渐渐地落下,周围泛起凉意,秦肃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肆意,“别的事情可以随你,这事儿没得商量!”   两人互相搀扶着的身影在夕阳的光晕里渐渐地远去。   ——————————   张采萱再次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睛还未睁开,就伸手去摸头上,她怎么会头痛呢,分明没撞到啊。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分明是……死了来着。   她病重了几个月,最后昏迷那几天,秦肃凛的沙哑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有些吵又有些窝心,渐渐地她就听不到了。   此时又是怎么回事?   那么痛苦,她应该醒不过来才对。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妇人声音兴奋的响起,“医生……护士……她动了。”   听到这个,张采萱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那声音,分明就是当初热心帮她介绍对象的师傅,而医生护士什么的,已经离她太久远了。   秦肃凛……   想到这个,她的眼睛越发酸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很快她的身边就围了一圈人,医生问了她一些问题,还让她动手动脚,她一些机械的随着他的话动了动。医生沉稳的声音传来,“醒过来了应该就没大碍了,目前看来一切还好,回去好好休息。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再多做些检查。”   医生离开,师傅熟悉又陌生的脸凑过来,温热得手摸摸她的额头,“饿了没有,我去给你买点粥,等喝了粥,我再送你回家。”说完,风风火火的就走了,走前还不忘拉了一下病床之间的帘子,隔开了两边的视线。   张采萱坐起身,看了看周围陌生的摆设,眼睛模糊起来,她抱膝埋头,肩膀颤抖起来。   帘子却被人唰一拉开又拉回,她疑惑抬头,师傅买粥应该没那么快才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身休闲装,看得出来平常应该喜欢锻炼的,隐隐看得到肌肉结实。手臂用绷带吊着,她有些疑惑,对上他的眼……那看向她的眼神是热的,那样的热切和温柔她只在一个人眼中看到过。   她擦擦眼泪,发现自己没做梦,顿时欢喜起来,“肃凛。”   那人很快过来拥住了她,低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霸道:“你不许嫁给别人,必须嫁给我。”   等师傅拎着一碗粥回来时,就看到张采萱床边坐了个陌生男人,她有些疑惑,“采萱,这是谁?”   “对了,你今天没能见成人家,那小伙子很不错,我一眼看到他就知道和你很配。要是错过,你一定后悔。方才我已经约了下次……”   张采萱瞬间就觉得边上的人捏着她手指的力道紧了紧。她心里瞬间了然,忙笑着抬起两人相握的手,“师傅,忘了给您介绍,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