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绝色》 作者:若然晴空 文案: 姚夏觉得自己挺好。 可偏偏她家系统觉得她是个小可怜儿。 …… 多年之后,系统只恨不得穿越回去, ——打死当年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自己。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主角:姚夏 ┃ 配角:V666 ┃ 其它: 作品简评: 一代妖女夏姬死后被系统选中成为任务者,自此穿越各个世界世界体会不同的人生,作为皇权牺牲品的公主,体弱多病的官宦小姐,娱乐圈的花瓶女星,遇人不淑的冷宫皇后……看夏姬如何走出一条不一样的妖孽之路。 本文节奏明快,文笔温馨,天生尤物的女主厌倦了修罗场,穿梭各个世界只为一份真爱,新奇有趣的设定让人不由得莞尔,值得一看。 第1章 初始   穿越系统V666很害怕。   事情发生在一百四十三个小时之前,当时它严格按照系统手册挑选宿主的标准,选择了一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宿主,它头一次选择宿主,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大菜鸡带着小菜鸡一起进入了任务世界。   新手任务一般都是很简单的,这个任务世界就是个单纯的高中校园世界,任务是完成原身的愿望,而原身的愿望就简单了,她要从一个家境贫寒的转学生那里夺到校园男神蒋临的初恋,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高中的男孩子最好攻略,所以这个F级任务的等级只有一颗心,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它的宿主犯病了。   宿主不要去攻略蒋临,她要去攻略蒋临的爸爸蒋明宇,一个标准的总裁爸爸,它预估了一下,要是单为蒋明宇开一个攻略任务,任务等级可能至少要达到B级五星。   V666汪地一声哭了,一双钛合金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的校服少女,少女却当做没看见它,明眸盈盈含笑,白皙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红,梳着简单的马尾辫,看上去就是个再标准不过的清纯小姑娘。   蒋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有些脸红了,他故作无事地用手捂了一下嘴,霍然起身道:“姚夏,冰箱里有可乐雪碧还有牛奶,你要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姚夏对他眨眨眼睛,“我喝白水就好,不是说给你补习吗,就在客厅里真的好吗?”   蒋临轻咳了一声,说道:“没事的,这个房子是我爸爸给我在学校附近买的,他一般不来,而且……我房间有点乱。”   他的声音还处在变声期,平时的话很少,可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才熟悉没两天的班长说起话来就变多了,他悄悄地看了看姚夏,说起来也很奇怪,他和姚夏同班半年多,这是第一次发觉到她有多好看。   大概是之前座位离得远,老师也没让这个平时很忙的班长来帮他补习功课的原因,蒋临心里想着,脸颊上还是不争气地浮现出了两道薄红。   【任务完成度11%,宿主请规范自身,不要做出多余的事情。】V666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姚夏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微上翘了一下,语气温柔地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这句话音才落,蒋临的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了好几下,他的脸已经红得没法看了,自己也觉得脸滚烫得很,又装咳了几声,打开了空调,落地的空调功率很大,原本就不怎么热的客厅内顿时凉爽了起来。   姚夏后来到底给他补了什么课,蒋临都忘了,眼睛只知道盯着那有时开合有时微笑的漂亮嘴唇看,明明开着空调,却只觉得自己浑身热得厉害,睁眼闭眼全是姚夏低眸浅笑的脸,直到第二天上体育课,被球砸了一下头,才算是有几分清醒。   半个操场的距离,姚夏拧了瓶矿泉水慢慢地喝着,阳光炽烈,撒在她身上时却莫名温存了许多,照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晶莹剔透,不时有偷瞄的目光扫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远远地看了看正在打篮球的蒋临,目光温柔而又恬静,让人丝毫看不出,她的脑海里还有个系统在喋喋不休。   姚夏是真的很好奇这个自称绑定了她的系统,不过她更好奇的是自己,她从醒来的时候,脑海里就没有半点记忆,系统说这是正常的,每一个被选定成为任务者的宿主都会成为游走在过去和未来的特殊存在,会经历很多很多事情,拥有为人时的记忆反倒是累赘。   V666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不过就是个新手任务,没必要弄得太复杂,宿主实在喜欢总裁款的,下次还有机会……】   姚夏眨了眨眼睛,在脑海里回答道:【我只是不想事情变得太复杂。】   V666说了半天才等到回音,可反应了一下,还是没懂,于是给姚夏发了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包,脑海里陡然出现一张十分喜感的黑人脸,姚夏却没笑,疑惑地看了看表情包上的问号,这个她是看得懂的,于是继续说道:【与其等嫁进蒋家,再被他父亲强占,不如直接嫁给他父亲,那样会少很多纷争。】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平淡和理直气壮,就像在阐述一个注定要发生的事实,V666整个系统都卡顿了一下,好半天回不出一句话来,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不用嫁,任务完成我们就走。】   姚夏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两节课下,照常去给蒋临补课,前些日子蒋临出了车祸,手臂骨折住院了不少日子,落下的课程不少。只是他原先的成绩不差,住院的时候也请了家教,真要说缺人给他补习是虚的,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让班长来给他补课。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脸庞,蒋临心里跳得扑通扑通的,甚至都没发觉上课铃声响了,一见姚夏转身离开,整个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追了两步,推门进来的班主任有些疑惑地挪了挪眼镜,蒋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说了声抱歉,坐了回去。   高中正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蒋临家境优越,长得好看,明里暗里受到的关注很多,因为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刚进门的新转学生却没翻起什么水花,倒是有男生因为性别的原因多看了几眼,也在看到对方有些肥胖的身形后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   而进门的这位,就是原本的轨迹里拿下蒋临初恋的女孩,只是后来圆满与否,姚夏也不知道,因为她所寄身的这位原主,早在大一那年的暑假就出车祸去世了,短暂的人生犹如一张白纸,什么都没经历过,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经历过,原主的眼界也就只停留在了高中校草的身上。   跟V666想象的那样如临大敌完全不一样,姚夏没怎么注意地看了看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就收回了视线,它不得不再一次着重强调了一下:【宿主不能轻敌,越是这样看着不起眼的女孩子,越是容易受到男神的关注,这是有前人经验血泪说明的。】   姚夏莞尔,含笑瞥一眼离自己有三个座位远的蒋临,蒋临一直在偷偷瞄这边,陡然被抓包,整个校草抖了三抖,随即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四周,确认姚夏是在看自己,顿时一喜,可又不好意思再去看姚夏,他右手成拳抵在唇角,轻咳一声,目视前方,努力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V666看了一下进度条,从11%跳到了30%,它干巴巴地发出两声咔哒咔哒的机械音,这是系统的干笑声,它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开机的姿势可能不对。   傍晚临出校门前,姚夏忽然在脑海里主动开口说道:【只要是完成了任务,我们就可以……走?】   V666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要是每个宿主完成任务之后都得留在那个世界结婚生子到老,那他们的人手得有多空缺?所以完成任务之后离开不仅不会被处分,还很受支持,反之有的任务者为了留在某个世界,还得付出大量的任务点。   听了这话,姚夏大约是明白过来了,V666感到很满意,它第一次选宿主,只顾着美貌去的,后来发现宿主本身的美貌和进入世界的身体没什么关系,差点就吓死机了,毕竟美貌和智商一般程度下是成反比的,它为美貌舍弃智商,最后发现美貌没有地方用。不过相处两天,它渐渐发觉自家这个宿主还是很规矩的,只要跟她把道理讲明白,她就懂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V666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视线一暗,顺着姚夏的视角看去,原来不知不觉,自家宿主已经跟着蒋临到了他家大门口。   在遍地小区的现代城市,一说大门口可能会让人立刻想起低矮的平房,水泥门槛,两扇木门,不过蒋临带姚夏来的家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门口,独门独栋复古式三层小楼,带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小花园,安静得出奇,换在别的地方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寸土寸金的一线,简直豪奢得过分。   作为当事人,姚夏却显得平静得过了头,蒋临本就怀着几分在有好感的对象面前炫耀的意思,对上那双平静的明眸,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了,三下两下开了门,带着姚夏进去。   “这里是我爷爷养病时候住的地方,离学校有点远,但是离你家近,我那个房子图近,你给我补完课又要走一段路才能回家,本来就很麻烦,不好再让你多走夜路了。”蒋临红着脸对姚夏说道。   姚夏嘴角微微地翘了一下,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V666差点跳了起来,它是说只要完成任务就离开,可没想过居然能这么直白!这进度条才30%,这么快把窗户纸捅破了真的好吗!   然而那边,蒋临啊了一声,脸红得像要滴血,磕磕巴巴地想否认,但嘴巴张成“bu”字半天,到底还是没有bu出来。   姚夏莞尔,眼神温柔地看着蒋临,说道:“我也喜欢你。” 第2章 战国纵横   回到系统空间,V666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虽然新手任务的确很简单,但也没有这么快就完成的,它愣愣地看了看脱离了实体,灵魂状态的宿主,钛合金眼里倒映出她的模样来。   人在死后,灵魂的状态会停留在黄金年龄段,穿着打扮也都是遵照内心期望的样子,它的宿主穿着一身古早的贵女服饰,眼波流转,嘴角上翘,温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妩媚,似成熟,似天真。它对人的审美还停留在机械分析上,只能隐约觉得,自家的宿主应该是很好看的。   灵魂体犹豫了一下,说道:“至少我得有个名字吧。”   V666连忙翻了一下资料,说道:【你的本姓是姬,按照你们那个位面朝代的习惯,你夫家姓夏,所以又叫夏姬……】   听了这个名字,灵魂体摇摇头,说道:“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叫这个名字,既然我初有意识就借了那位姚夏姑娘的身,不如以后就叫姚夏。”   V666没有意见,在它眼里,名字就是一个编号,宿主要是高兴,叫V667也可以,确定了姓名问题之后,它整理了一下新手资料,把新手的福利和一些基本的事项解释给了姚夏听,姚夏听得点头,V666就更满意了。   初始的系统上路,很容易会遇到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就是天命主角的宿主,不听话是其次,因为不听话导致的各种任务失败才是大事,对于它们这样的初始系统来说,十次失败就够得上销毁的了,而一次成功的任务按照难度等级算积分,要是以后积分多了,只要宿主肯点头,任务失败也可以拿积分换取系统不被销毁。   等级越是高的系统,越是没有销毁之忧,越是初始系统,就越是战战兢兢,V666给姚夏讲解完基本的惩戒制度,程序运算了一下,按照她生前所处的朝代,斟酌着给她接了一个新任务,难度也不高,只比新手任务强上那么一点点。   姚夏没有反对,她有些新奇地看了看周身忽然腾起的白光,随即天旋地转,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她整个人就从黑暗的系统空间转到了一处偏僻荒凉的野外。   【接下来是传送原身记忆,你有过一次经验,但是新手任务友好,记忆不多,这次是真的了,宿主要做好准备。】   V666的声音虽然机械,却很和善,姚夏点了点头,随即脑海里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些画面来,初始连不成段,后来渐渐地开始明朗,这个世界让她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诸侯划分天下,陌生的是大国有七,六国积弱,唯一强秦,再无平衡之局。   这个身体的原主名叫元嬴,是秦国嫁去魏国的一位公主,但在送嫁的半途上,秦国与接壤的赵国发生战事,魏国原定割秦国十城,并以魏太子娶秦公主,不插手此事,不曾想赵国大败之际,魏国公子无忌窃魏王兵符,发兵十万救援赵国,魏赵合兵在赵国都城邯郸死抗秦军数月,终因秦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只能休战。   魏国失信,秦国不割城池了,不嫁公主了,元嬴半路上被勒令归国,然而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当初魏太子亲自来咸阳城求娶元嬴,他相貌端美,举止有度,早就撩拨得少女芳心难以自抑,这次迎亲的魏臣嘴皮子还利索得很,知道让秦再允联姻无望,就在元嬴面前鼓吹魏太子的好处,又说太子痴情,终于哄得元嬴半夜三更偷偷从送嫁车队里跑出来,要跟着魏臣走。   只是元嬴却不知道,魏太子痴情是痴情,但一腔痴情全都给了妾,她初入魏时,魏王还因为忌惮秦国强大,怀着几分亡羊补牢的心思让太子娶了她为妻,但随着秦国的不闻不问,魏王和太子对她的态度也就一落千丈,元嬴起初以为自己只要生下孩子,就能稳固地位,但两次人为的小产过后,她就再也无法生孩子了,三十年后,秦军攻破魏国都城大梁,元嬴自刎而死。   任务者需要完成原身的愿望,以获取任务成功的积分和各项奖励,而元嬴的愿望是想找个良人,好好地渡过一生,再也不要去管秦魏的纷争。   姚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妹妹。”   V666并不赞同她的话,它挑选这个任务只是因为简单,其实它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蠢得冒泡的原身,正常人的逻辑应该是报复魏太子,轻的是让他爱而不得痛苦一生,狠的是要让他国破家亡穷困潦倒,自己逃避还要任务者也跟着自己逃避,什么道理?   姚夏没说什么,慢慢地扶着边上的枯树站起身,刚才记忆的冲击太强,她现在还有些腿软,这次任务的切入点正是在元嬴偷偷从返程的送嫁车队里溜出来的当夜,元嬴急着想见魏太子,来得比和魏国迎亲使臣约定好的时间要早不少,V666计算了一下,说道:【向东面走,动作要快,章闵要来了。】   章闵就是那个哄骗了元嬴的魏臣,纵横家出身,纵横家朝秦暮楚,事无定主,这人在魏国辗转几年,居然还被后来新上任的秦王重金请了回去。   国之利益面前,一切都要让步,人才面前,一个公主微不足道。   姚夏却没有动,只是扶着树,一手按着胸口轻轻地喘气,一副刚刚赶来的样子,V666急忙说道:【再不快走,我们就要去魏国了!】   姚夏温柔地回答道:【这位妹妹心地单纯,可我占了她的身子,怎么能不替她做点事情?魏王父子是棋,真正拿她当棋子的人才该被报复,任务会完成的,系统先生放心,我都懂的。】   V666不懂姚夏的逻辑,急得团团转,到底还是没办法控制正在进行任务的宿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夜里打西面来了个人影,脚步声缓,一步一步,姚夏回过头,正见夜色下章闵缓缓走近,他年岁二十上下,面庞清俊,眼睛极为明亮。   “公主,小臣已命人在三里之外备了车马,劳公主随小臣步行,秦军擅察,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公主见谅。”章闵说话的速度不快不慢,显得十分沉稳。   姚夏却没像先前元嬴那样急迫,她按着胸口低低地喘息了几声,柔声说道:“先生莫怪,元嬴体虚,三里太远,既然车马不得近,不知可否容元嬴稍歇一阵,再行上路?”   元嬴来时,身上还穿着宫人的服饰,好不容易混出来,却也没走出太远,在这里歇息并不安全,章闵的语气却仍然沉稳,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公主如若不嫌,小臣可负公主步行。”   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摸透了元嬴的性格,章闵补充地说道:“太子翘首以盼,望公主垂怜,此事小臣不会多言。”   姚夏按在胸口的手微微收拢几分,这个细节被章闵看在眼里,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并没有趁热打铁,而是静等在一边,他知道以这位秦国公主的性格,必然是会答应的。   没有犹豫太久,姚夏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半伸出手来,章闵并不犹豫,转身将她背负起来,朝着车马的方向走去,姚夏起初还和他留着一点距离,没过多久,半个身子就那么靠在了章闵的脊背上,章闵一顿,但还是没说什么,仍旧朝着前路走去。   黑夜里行路,一个人自然是不好说话,两个人走了一路还不说点什么,就有些诡异了,还是章闵先开的口,说的仍然是魏太子,本就有咸阳一面打底,又有纵横家的口才做辅,不过短短几个月,元嬴对魏太子堪称迷恋,章闵本以为这位公主会像先前那样兴致勃勃,他心里疲惫,面上却越发温和。   姚夏靠在他的背上,却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魏太子真的喜欢我吗?”   章闵的语气丝毫不变,“太子对公主倾慕已久。”   “先生这样的人,夜负我归,为人牵线搭桥,不怕折了身份么?”姚夏又问道。   章闵说道:“闵不过是个使臣,没什么身份可言,且如今两国争端,多为公子无忌窃符之事,倘两国仍结姻亲,误会解开,则两下安稳,百姓安康。”   姚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章闵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冷不防幽香靠近,耳朵微热,少女带着些许恶意的天真语气在耳畔响起:“这就是你哄我跳火坑的原因?先生,你害我。”   最后的五个字说得极为娇甜,又像是撒娇,又像是委屈,然而章闵却觉得自己好似被黑夜里无端冒出的鬼魅环上了脖颈,一瞬间惊得冷汗涔涔。   作者有话要说:   夏姬小姐姐基本属性:(温柔10)(妩媚10)(智商10)(情商10)(撩汉10)(霸气6)特殊属性:(解语花10)   这篇文纯属放飞,现代古代玄幻西幻星际ABO全息网游娱乐圈什么的,都想试试,明天开始定点发文,每天晚上九点半,啾啾! 第3章 战国纵横   所谓纵横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定论的学说,胜在弟子出色,往往学成后游走诸侯之间,谈笑称量天下,一个优秀的纵横之徒往往比儒家会引经据典,比法家更切实利己,不择手段,更懂变通。   元嬴的记忆里对如今盛行的诸家学说并没有太多印象,这些还是V666传送的基本资料里的东西,姚夏柔柔地环着章闵的脖颈,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后背,低低地咬唇,笑出了声,“你现在送我去魏国,我就跟魏王说,这一路上我已经和你暗生情愫,求他成全,你要是想送我回去,我就说是你强掳了我要去魏国,你要是想丢下我离开,我仍旧回去说是你掳了我,还占了我,先生觉得呢?”   章闵停住了,姚夏从他的背上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裳和发鬓,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宛若流水倾斜,一道眼波流转间已然像是换了个人,就像蒙尘的珠宝洗涤过后,立刻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以公主的才智,早知闵不轨,这些日子戏鼠作乐,莫非有趣?”章闵的眸子里带出危险的冷意来。   姚夏微微蹙起了眉,低声叹息道:“先生何必自比鼠辈,先生失策,只是因为轻看了元嬴,棋子失手,与先生的棋艺并没有什么关联。”   章闵忽而靠近了两步,姚夏几乎看得清楚他的眼睫毛,低沉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闵本有两条路,然公主开口就要断去闵两条生路,但可曾想过,闵还有第三条路走?”   姚夏并不避让,反倒是抬起眸子对上了章闵的视线,语气低柔地说道:“先生若在这里杀掉我,隐藏前事,后事自然和先生无关,可先生是纵横之徒,合纵外,尚有连横路,日后也许入秦,真做得绝了,即便是先生,心里也会带着一根刺吧?”   章闵还从未和一个女子如此针尖对麦芒地说过话,而且这女子前后反差之大让人惊讶,言语之间更是才华毕露,字字戳在他的心头。   春秋已逝,战国乱世,这是男人的天下,女子不过是他们衣裳上的珠玉点缀,宝剑上的金镶边,即便是公主,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也都逃不过做个政治牺牲品的命运,对章闵这样政治生涯刚刚起步的年轻人来说,美人如花,也不过是远看风景,冷不防被花刺扎了手,才忽有些惊醒。   章闵良久没有开口,姚夏却靠近他一步,行了一个小礼,语气和柔地说道:“魏太子虽好,也有美妾二十,四子承膝,元嬴此番归国,过不多久仍要再许他国,兴许夫郎还不如魏太子,我观先生年轻有为,又无妻妾,愿与先生为好,待归国后成婚,先生入秦,为我秦谋,如何?”   姚夏说完,微微抬起眸子,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章闵的脸,却被他避让开去,她也不恼,抬手解开身上宫人的服饰,露出内里锦缎华美的薄衣来,夜风清凉,她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章闵前一刻还犹豫应对,下一刻就见了美人解衣的风景,即便是纵横家的睿智头脑都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连忙背过身去,低声喝道:“公主自重!”   “你们男人啊,遇到轻浮的想矜持,遇到矜持的又想轻浮,见了蠢的想叫她聪明,见了聪明的又宁愿她蠢些,总是不让我们女人好过,坏透了。”姚夏声音低哑中带着妩媚,抬手抚摸了一下章闵的后背,章闵一僵。   从未有一日像今夜的遭遇这样曲折离奇,章闵的生路已经被断了个干净,只剩一条死路,是杀人灭口还是应承美人之欢,前者,他还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至于后者……   章闵的拳头握紧,又缓缓地松开,任由身后两条玉臂环绕脖颈,慢慢地解开他的衣襟,要是换个人来,此刻早已情难自抑,但章闵无疑是理智的,他抿了一下唇,说道:“闵本为哄公主归魏,如今落入公主算计,既定归秦,何必急于野地相欢,也辱公主身份。”   姚夏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红唇微启,温柔缱绻地说道:“先生归秦为臣,元嬴归秦为待嫁女,倘先生归秦后不愿再惹元嬴这个麻烦,那不是白做了一场恶事?”   章闵清冷的面庞上终是晕染出了一片绯红,待嫁的女子总没有拿自己的身子算计人的道理,他惊讶这个公主的聪明,也有些警惕,但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不信的道理,被棋子反噬的火气渐渐地变成了另外一种层面上的火气,他低喘了一口气,转身抱住了姚夏。   “闵……不精此道,倘或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还请公主见谅。”章闵低声说道。   姚夏媚眼如丝,闻言咬了一下唇,柔声说道:“望先生垂怜。”   V666压根就没有料到这个发展,它张大了嘴,虽然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它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是该它出场了,于是连忙在姚夏脑海里大声地叫道:【宿主等下,新手福利里有配备的美梦大礼包,春宵一梦,梦醒无痕,让宿主不用为任务献……献身。】   然而它说得已经迟了,姚夏有些难受地蹙了蹙眉,压根没有去搭理它,伸手抱紧了章闵的腰身,闭上了眼睛。   秦国全民皆兵,送嫁的军队和平时上战场的军队并没有区别,从元嬴离开到被发觉失踪,只过去了一个时辰,秦军沿途搜索,各个方向都派了人,V666眼睁睁地看着地图上代表秦军的点越来越近,简直忍不住想要在章闵的脑海里喊一嗓子,让他快着点了,要是被人发现,被人发现……   章闵心里也记挂着这事,只是美人痴缠,温柔蚀骨,直到几乎能听见远处秦军的马蹄声了,章闵才气息不稳地从地上起了身,他没怎么脱衣裳,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姚夏把里头的薄衣松松地系上了,发鬓微散,却多了一种少女难有的风情韵致,章闵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撩拨了一把。   “公主,秦军将至,闵这就离开,公主车队先行,待闵将魏国的事情解决,再入秦求娶。”章闵低声说道。   姚夏一边拢着松垮的衣裳,一边抬起眸子看向章闵,眼波流转,美目生辉,她似乎想了想,就在章闵以为她要点头的时候,忽然发觉她的眼里漫上了泪光,章闵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低低的哭泣声忽然在荒野里响了起来。   发觉公主失踪之后,送嫁使臣王升命秦军分散人马,四处搜寻,自己也带了兵马一同找寻,并让人沿途呼喊,找了快半个时辰,前面忽然有传令兵来报,找到公主了。   王升还来不及高兴,传令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磕巴巴地说道:“只是公主她,公主她……”   作为送嫁使者,王升毫无疑问是很了解这位公主的,要说多任性不至于,但很愚蠢,也很轻信,这似乎是美人的通病,脸生得美了,头脑就不够用了。   这些日子她同魏臣走得近,他已经觉得不对,只是想着公主到底是要嫁到魏国去的,才没有多言,直到魏国失信,秦王命送嫁车队回程,他才有了合理的借口赶走魏臣,没想到的是,公主竟然胆子大到半夜三更从车队里跑出来。   王升以为传令兵想说的是公主不肯回来,这也是他第一时间发现公主失踪后想明白的事情,魏臣狡猾,必然花言巧语哄得公主要跟他去魏国,所以只是摆了摆手,传令兵顿时不敢多言,王升派人去召回分散找寻的秦军,自己则让传令兵带路,即便公主是偷跑出来的,也没有让人带公主来见他一个下臣的道理。   姚夏哭得伤心极了,好像章闵见过的那个聪慧而又勾人心魄的女子不过是个错觉,拢着一件灰扑扑的宫人外袍,遭了强迫的公主看上去可怜又落魄,有两个看不过眼的秦兵还借着捆章闵的动作,背地里踹了他好几脚。   章闵被按在地上捆住手脚,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陷害了,可他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温存万分,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位元嬴公主本就看上了自己,才弄出这些事情,要和他相好,虽然憋闷,却也消受了一场美人恩,莫说怀疑,就是原本的警惕心思都去了大半,谁成想转瞬之间,局面陡变。   想来想去,章闵也只能揣测,是自己哄人入魏的意图得罪了这位元嬴公主,所以她才不惜用身体报复于他,这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但落在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公主身上,却似乎成了一件合理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章闵:猝不及防.jpg   王升:笑容渐渐消失.jpg   秦王:突然打了个喷嚏.jpg 第4章 战国纵横   章闵没有解释,到了这个份上,再多的解释都会成为小人诡辩,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正在哭泣的姚夏,目光灼灼,似乎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样。   王升来时正见了这一幕,他感到一些怪异,看了看四周,发觉在场的兵卒们表现也都很奇怪,只是来不及多想,他从马上下来,走到了姚夏的面前,行了一礼,责备自然是轮不到他来责备的,连语气都得恭恭敬敬,道:“公主,请随下臣回去。”   姚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拢着身上灰扑扑的衣裳,一手不住地擦着眼泪,明明是很寻常的动作,却好似花枝招展,春意绵软,王升是个四十来岁的官员,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心里也不由得纳罕起来,虽然知道公主美,但今夜的公主,似乎格外地……光彩夺目。   捆了章闵的两个秦兵,其中有个军阶稍高的,见章闵仍旧死盯着自家公主不放,心头火起,抬脚又踹了他一下,王升见了,便道:“此为魏臣,虽犯事,也应交魏国处置,不可私刑。”   这话一出,姚夏哭得更厉害了,先前早到的秦兵们也都一副要气炸的样子,王升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看向带路的传令兵,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陡然明白这里头还有说道,传令兵咽了咽口水,靠近王升耳边,把他们来时看到的事情都说了。   王升、王升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会儿还没有贞节的说法,但深更半夜,一国公主被人哄骗出来,再后强占,这简直匪夷所思,他都不知道是该说公主蠢笨,还是魏臣胆大包天,但不管怎么说,这事他得背责任,而且还没有半点推脱过去的可能。   回程的路上,气氛变得凝重而怪异,知道内情的秦兵们被勒令不准多话,不知内情的又可着劲地想打听,王升担心自己的前程不保,有可能还要搭上小命,也没了平时的勤快,章闵像个奴隶似的被捆住双手,连囚车都没有,跟在车马后面走,有时磕碰有时剐蹭,走得慢了就要摔跤,没几日就伤痕累累,再看不出先前的风仪。   章闵一声都没有吭,他的视线始终定在最中央的那辆马车上,眸子里带着一种异常的光亮。   如今秋深,越往秦地走越是寒冷,到函谷关的时候,章闵已经病倒了,王升心里再有怨气,也只能给他延医,确保到了秦王面前有个罪魁祸首顶锅,好让他好受几分苦头,姚夏只在前几天哭闹折腾,过不多久,也就像消停了,整日待在马车里不出来,也不见人。   不少知道内情的秦兵都是见过那夜情形的,为此更看章闵不顺眼了,在他的饭食里撒灰投石子是常事,但姚夏过得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凄惨。   这个朝代毫无疑问是接近她原本生活的时代的,和大部分水土不服的任务者不同,姚夏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先前哭得有些累,其余根本没什么,V666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宿主比较好了,好在任务简单,了结章闵这一出,元嬴仍旧能嫁人,只要再也不沾秦魏的事情就好。   然而姚夏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换了我是秦王,也舍不得杀他。】   原本轨迹里的章闵也确实如此,即便后来夜挟公主入魏的事情大白天下,也没有影响他受聘秦国,初为使臣,后拜上卿,终至右相,青史有名。   V666张大了嘴巴,差点就没质问那你干什么这样陷害他,赔了身子又折兵,可到底记着宿主是个姑娘家,没把这有些侮辱人的话说出口来。   姚夏却像是猜到了V666想说的话,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有本事,相貌也不算坏,活得又长,所以,为什么他就不能是元嬴的良人呢?】   V666整个系统都卡住了,于是说他是幕后黑手所以陷害他到这种地步的是你,想跟他成婚过日子的人还是你?   姚夏轻轻地咬了一下桃花瓣似的唇,眸子里氤氲了点点星光,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还得再看看,实在不成就是他了,男人总要货比三家,才知道哪个最好。】   V666心情沉重,总觉得自己似乎找了个很可怕的宿主,它调出了宿主的资料来,这次不是简单地看一下姓氏朝代,而是咬咬牙抠出一点积分来,选择了查看生平。   大千世界,无数时空,轮回往复,天道之下,公理昭彰,像V666这样的轮回还愿系统,挑选宿主也是有一套标准的,不是所有的灵魂体都能作为轮回的任务者去完成枉死之人的愿望,首先要考虑的一关,就是灵魂体本身的气运。   气运弱小者诸事不顺,霉运缠身,还会带累身边的人,而气运强盛者能逢凶化吉,与之亲近的人也会被稍微改变运道,不沾霉气,气运极佳之人,不仅自己顺风顺水,还能一念改变他人命运兴衰。除此之外,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大气运者,那是一个世界在某段时间内气运最强的人,能被纳入轮回司任务者挑选范围内的灵魂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成为大气运者的经历。   身负大气运者,才能改变本就注定的命运,而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能量范围,越是高等的世界任务越是难完成,不仅仅有任务者本身的能力问题,还和任务者的气运有关,按照常理推论,一个S级世界出身的任务者能够很轻松地完成A级世界的任务,但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去做,这是因为A级世界本身的大气运者一旦压不住S级任务者,A级世界本身就会启动排斥磁场,强制S级任务者离开,故而许多低等世界都有着诸如踏破虚空,飞升上界的传说。   姚夏的出身不高不低,是个B级普通世界,她的气运也只在中上,所以才轮得到V666一个新手系统挑选,然而查阅过宿主生平之后,V666已经目瞪口呆了。   人的气运是有偏向的,例如偏向运气方面的人,他的人生会过得无比顺利,但成就不会很大,偏向实力方面的,有时往往强大却孤独寂寞,偏向智慧方面的,也许这个人已经看透了大千世界,自身却是穷困潦倒。   而姚夏,却是一个所有技能点都点在万人迷方面的大气运者。和元嬴所处的朝代差不多,姚夏也是一位公主,只不过她的运气不太好,生在了一个战乱频频的年代,母国的实力只在中等,还要接连不断地应对战事,这一点上,是比不过元嬴的。   姚夏十五岁的时候和同父异母的兄长私定终身,只是不到三年,兄长就病故,母国的国君就把她嫁给了一个小国的大夫,生了一个儿子,自此就被称为夏姬。   总结来说,自家的宿主在守寡之后和那个小国的两个上卿以及国君相好,因为有一次国君调笑太过,刚得了兵权的宿主儿子就把国君给杀了,另外一个大国过来平乱,杀了宿主儿子,大国的国君又想娶宿主,被一个重臣劝说下来,把宿主嫁给了一个贵族,那个贵族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又强娶了宿主,过了没有多久,那个重臣又把自家宿主给抢跑了。   要不是明明白白的系统页面摆在这里,V666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看什么话本小说,连看了好几遍,它也才慢慢地恢复了运转,同时也有点同情和心疼自家这个宿主,别人家的大气运者上能玄幻修真血战八荒,下能文成武德争霸天下,到了她这里,就成了甩也甩不掉的玛丽苏光环,被人争抢来去,不由自主。   怪不得她不愿意叫夏姬这个名字,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名字的背后代表着的东西,是她所希望摆脱掉的吧,V666想着,自己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姚夏不是很懂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小东西一会儿嗡嗡嗡一会儿嘤嘤嘤是在干什么,就像她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表情包,又颠簸了几日,车队在咸阳都城外停了下来,兵卒归队,另有王城守卫上前盘查。   作者有话要说:   V666:我百度完夏姬回来了。   V666:……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第5章 战国纵横   王升交了文书,面上一副愁苦之色,跟他相熟的守卫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放了车队进城,又将王升带到了一边。   “王上听说魏国的章闵被带回来了,所以特意命我在这里等人,怎么不见章先生的车马?”守卫官又看了看走在前头的车队,奇怪地问王升道。   王升脸都绿了,指向车马后头灰头土脸一身病态的章闵,把守卫官吓了一跳,王上要见的人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魏臣,不是个下等奴隶吧?   守卫官见此,不由对王升说道:“王上的性子你还不明白?把人折腾成这样还怎么面君?王上怪罪下来,你我怎么担当得起!”   听见这话,不远处章闵抬起头,明明是个虚弱至极的人,双眼却明亮如墨,他苍白的唇颤了颤,哑声说道:“请给闵一碗粥食,一身干净的衣服,一桶清水,闵就可面见秦王。”   他这个摇摇欲坠的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是守卫官怕担责任,立刻就让人把他带下去洗漱打理。   姚夏连帘子都没动一下,车驾滚滚前行,过不多时,就到了元嬴原本居住的漱玉殿,殿前空无一人,殿里也是空空荡荡,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原本在殿里伺候的宫人们全都作为陪嫁跟着她上路,而一个公主出嫁他国在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死不复归,出嫁前所居住的宫殿除非到了要迎来新住客的时候,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宫人们很快就重新收拾了起来,虽然这位公主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得再次出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打扫得很细致,姚夏立刻就成了整个宫殿里最闲的人。   太后已经去世,咸阳宫里唯一称得上元嬴亲人的就只有那个一母同胞的秦王兄长,然而在元嬴的记忆里,她一年都见不到这位兄长几次,更别提什么感情。   V666自从查阅过姚夏的生前事后,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迷之怜惜,见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宫殿中央,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就开口道:【咸阳城全线地图已解锁,宿主可以查看重要人物的方位,方便制造偶遇或是躲避见面,从地图上来看,离宿主住处最近的是……】   它的本意是给姚夏讲一些别的事情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让她不要一个人想东想西,然而姚夏却听得很认真,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整个咸阳城的地图都记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就安心睡觉了。   V666:……   虽然无语,但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宿主,还是个身世如此可怜的宿主,V666怀着一种慈母般的心情看着姚夏的睡颜,琢磨着怎么在主脑允许的范围内给自家小姑娘开几道金手指,整个系统看上去就很慈祥。   章闵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步子虚浮,从正门被弓着背的老宦官带进秦王宫,比起富丽堂皇的魏宫,秦王宫显得十分朴拙,地方倒是大,比魏宫大了三分之一有剩,好在秦王特意赐下辇车,才不至于让还在病中的章闵死在面王的路上。   秦王嬴庄年不过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先前五代国君实行公孙变法,以法治国,以法养兵,使秦国国力凌驾六国,但当年就强盛无比的秦国却因为六国实行合纵之策,被逼得生生窝在函谷关几十年,到了嬴庄这一代,六国内讧,相互攻打,而秦国积攒下的资本已经足够多,嬴庄再无顾忌,第一个下嘴的对象就是六国之中军事实力最强的赵国。   结果谁都知道,魏公子无忌窃符救赵,拖垮秦军,几十万人的伤亡战不了了之,秦国因此元气大伤,所以嬴庄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是很不好的,但就在听说章闵来了之后,这些天一直笼罩在秦王宫上空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嬴庄连在殿内等候都不及,一听通报就起身迎下了御阶。   章闵面白如纸,嘴角还有一点伤痕,走路的步子也轻飘飘吓人,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嬴庄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正要下跪的章闵,面色诚恳而又直率道:“先生不必多礼,寡人闻先生已久,尚有事询,不知先生可否先为寡人解惑?”   章闵没有问秦王想问的是什么事情,微微退开一步,低垂下眸子,说道:“王上所欲询者,必是纵横策中连横一道,皆因自始祖鬼谷子传下纵横策,九纵一横,多见联六国合纵抗秦,少见投秦以连横。”   嬴庄听了,竟然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连连点头,说道:“合纵之策,先为小国保全之计,后成天下势,寡人有幸读过先生文章,其中详解合纵之根本,而纵横者,从中取利。”   “农耕者从地取利,征伐者从战取利,善谋者从天下取利,本质上没有区别。”章闵说着,转而道:“王上应该庆幸,纵横之徒多逐利,而非都如公孙先生那般一心为了天下苍生。”   章闵说的公孙先生并非是秦国公孙变法的那位公孙先生,而是另一位姓公孙的纵横家,如今仕楚,主张合纵,他的理念是六国合纵为强,威慑西秦,能少生战乱,使得天下安定,两代秦王都对此人恨之入骨,也爱之入骨,前者恨他智计,后者爱他才华。   只是几句话的工夫,章闵就将局面转到了自己这边,嬴庄不仅不恼,反倒是更加见猎心喜了,不由得露出了更加诚恳的神色来,说道:“先生此番入秦,虽是被强挟而来,寡人却也不愿放先生归魏,先生既言纵横逐利,若魏国出一分利,我秦国愿出十分,只请先生入秦!”   章闵并没有被这口头承诺弄晕了脑袋,反倒是冷静地说道:“闵著书不多,其中多为合纵策,王上还未见闵之真才实学,就如椟外窥珠,不知价值几何,不能轻谈开价。”   嬴庄的眼睛更亮了,对章闵做了个请的手势,章闵也不推辞,跟着嬴庄到了内殿,内殿的正中,正是一副绘制精细的六国方位图,绢帛制成,山川河流历历在目,约有数人之高,占地极大,只是看上去有些破旧,秦风俭朴,并非虚言。   章闵没有看地图上的魏国,反倒是指向了赵国边上的韩国,说道:“六国之中,韩国最弱,弱且邻近,当先灭韩,初时与赵相争,并不明智。”   嬴庄点点头,然而无论明智与否,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聪明的人不会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多置喙,章闵也没有太纠结这一点,而是道:“长平之战,赵国十户存一,六国最强已然待议,若论连横,闵先以赵为例。”   “燕赵接壤,且燕国地处偏远,少有战事,举国上下全无合纵之诚,如今赵国势弱,可挑起燕赵两国纷争,使燕削赵,使赵削燕,赵国乃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踞,赵武灵王之后,少见英主,如今赵王势弱,宗室猖狂,除燕国之外,在其国内,可派遣能使挑拨宗室同朝臣对立,另下暗手,亡其能臣,死其名将,不出十年,赵国必亡。”   嬴庄是个少有的英明君主,对于这些事情,其实大部分都是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但从来没有听过人如此清晰明了的说出来过,只觉得有如眼前迷雾拨散,陡见朗月晴空,他的脸颊上都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一把抓住了章闵的手,感叹道:“先生真乃寡人之公孙先生矣!”   章闵还从来没有得过君王如此高的赞赏,他在魏国时,虽然魏王对他也很赏识,但君臣之间天差地别,至多给几分赏赐,口头上不冷不热地夸几下,对比秦王,虽然过分夸张了一点,但不得不说,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享受自己的才华被认可的那种感觉,章闵对于入秦这件事的怨气也终是消散了一点。   用赵国做了投名状,正事讲完,也该到了私事,章闵从恨不得抱他几下的嬴庄手里抽回手,脸色苍白地拜伏下去,说道:“王上厚爱,闵愧不敢受,闵来秦时,做了一件糊涂事,只请王上能饶恕闵死罪,如王上宽容,闵日后一心一意为秦国谋,纵死不离秦。”   经过了刚才的一番话,嬴庄看着章闵简直就像看着一个会说话的和氏璧,现在就算是把这块和氏璧放到他的眼睛里,他都不会觉得疼,当即便道:“先生大才,且刚刚归秦,先前非是我秦人,犯了秦法也不当过问,先生犯了什么事,不妨说来,寡人赦免了先生的罪过就是!”   章闵的手在袖子里握了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清俊的面庞上泛起一丝血色,轻声开口道:“闵所犯为……强淫罪。”   嬴庄整个人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嬴庄:这可能是块假的和氏璧…… 第6章 战国纵横   天下七国,秦国无疑是最重人才的,人才稀贵,越是战国往后就越是贵,当年五张黑羊皮就能换来百里奚,到了嬴庄这一辈,就差把求贤若渴四个字写在脸皮上了,许金许银许公主,也少有入秦投靠者。   如今正是大争之世,秦国有兵有粮,名将辈出,但朝中可用的能臣极少,且都是上代秦王的班底了,不提信任与否,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年纪都大了。嬴庄不止一次地派人在七国之中寻访贤才,稷下学宫里卧底的探子都比真正的学子多一半,但不管是明探暗探,都极少能哄骗到有本事的人入秦。   嬴庄知道原因,秦国地处西戎,民风粗犷,在山东六国的眼里,秦人和更西边一点的西戎人没什么区别,在很多贤才的眼里,秦国根本就不是一个国,而是六国之外的虎狼。   如今得了个一看就有真才实学的章闵,他高兴得就差原地蹦几下了,连带着章闵那张病容未褪的脸看上去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光,他原本想着不会是什么大事,至多就是逃跑时杀了几个兵卒,或是路途上骂过他几句什么的,结果一听罪名,他整个秦王都有些不好了。   一个开口就是灭国策的纵横大才,一脸正色地说自己犯了强淫罪,嬴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总结重点,他目光古怪地看了看章闵,虽然一脸病容,但章闵无疑是很俊的,还年轻,他虽然不怎么了解女人,但毫无疑问,像章闵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缺女人的,即便一时糊涂,强淫了女子,或娶或纳,都不见得会到这样在他面前特意说出来请罪的地步。   嬴庄想了一下,说道:“先生是在元嬴归国的路途中被俘,之前在魏国的事情必然不用跟寡人请罪,莫非是秦宫里的宫人?”   章闵一听元嬴两个字,顿时想起了那夜销魂蚀骨的滋味,假如这些日子那女人时时过来折辱他一番,也许他还不会这么惦记,可自从那夜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却越发让他无法释怀。   这一个停顿,在嬴庄看来就是默认了,他哈哈地笑了起来,拍了拍章闵的肩膀,说道:“既然是秦宫里的人,那就不算平籍女子,按我秦法,先生下狱五日,罚十金,就可揭过此事,要是元嬴不追究,先生连下狱都不必。”   秦国以法立国,即便是这样在嬴庄看来极小的一件事,他也没有说出什么免责的话来,只是安慰地说道:“寡人会让人去跟元嬴说一声的,先生不用多想,要是实在喜欢那个女子,寡人这就……”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扶章闵起来,虽然德行上稍有瑕疵,但上位者不拘小节,在嬴庄的眼里,哪怕章闵又老又丑,德行不堪,但只要头脑在,能说话,就还是一块惹人觊觎的和氏璧。   章闵却没有起,他深深地拜伏了下去,垂眸说道:“闵强迫的不是宫女,而是公主元嬴,闵自知罪该万死,只求王上宽宏,能允闵留命三年,暂为秦谋,三年之后,王上若还想取闵性命,闵虽死而无恨。”   随着章闵的话,嬴庄的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又从面无表情到阴森森,从阴森森到面无表情,最后章闵的话说完,他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秦宫里的公主有十几个,这次嫁去魏国,给元嬴做陪媵的就有五个,说句实话,他从三岁起就读书开蒙,过得比战马都累,他登基这么久,都没数清楚自己到底有几个姐姐妹妹,即便是同母的元嬴,他一年也难得见她几回。   章闵在魏国三年,虽然名声在六国不显,但嬴庄将他的书反复了多遍,在各家学派之中,章闵的书是他看过的主旨最明确,解析最尖锐,看待天下局势最清晰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一个宫女或者公主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嬴庄想着,但同时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即便只有一点少得可怜的印象,他也记得元嬴刚刚出生的时候,脸皱得像猴,小小的一只手握不住他一根手指的样子,他还记得她越是长大就越是腼腆,见人不说话,总是低着头用眼角看人,偏偏长得太漂亮,哪怕站在那里不动都吸引着别人的注意,他想起元嬴离秦前,穿了一身红衣,在初秋的阳光下是那么惹人怜爱。   哪怕不亲近,那也是他的妹妹,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她受了这样的折辱和欺负,难道他真的能就这样一笔带过?   嬴庄握了握拳,声音比起先前已经冷淡了不少,“三年之约,先生倒是很自信。”   “王上言重了,闵只是贪生怕死。”章闵说得倒很坦诚,他微微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嬴庄的脸色,顿时心下有数,没有多说,只是轻声说道:“求王上宽宏。”   嬴庄没有再去扶章闵,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寡人给先生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内,先生要让寡人看到你的价值。”   意料之中的结果,章闵深深地拜伏了下去,嬴庄原本兴致高昂,几乎想拉着章闵秉烛夜谈,但经过了刚才的事情,他整个人又阴沉回了原先的样子,也没说给章闵安排什么官职,就让他离开了。   嬴庄召见章闵的时候没有特意避着人,但他的寝殿里一般都是没人敢停留的,也只有个从小伺候他的宦官张平听了全程,见嬴庄脸色不好,张平没敢吱声,冷不防嬴庄开了口,问道:“元嬴平时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张平哪儿知道去,不过他反应快,连忙说道:“公主们都爱些花儿粉儿的游戏,元嬴公主善筝,还会亲自采桑、纺织。”   “罢了。”嬴庄摆了摆手,说道:“她也算是远行归国,明日提醒寡人去看看她,顺带问清楚那个章闵到底是怎么回事,寡人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张平连忙垂眸应是。   章闵离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秦王宫,秦王宫的上空是一轮明月,明月看上去近在飞檐,却非人力所能企及。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上,一双明月正映在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几成幻象。   一夜安眠。   姚夏睡得早,醒得也早,更衣的时候却犯了难题,她不喜欢元嬴常穿的黑衣,好端端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总穿黑衣,平白像老了几岁似的,只是翻来翻去,也只翻到了两件素白染绿的绕襟袍,还有一件红底黑纹金镶边,她只好穿了红底的那件。   换上衣服,由得宫人打理了发式妆容,姚夏仔细地拿铜镜看了看元嬴的长相,元嬴是真好看,柳眉杏眼,面若桃花,菱唇微翘,是一副天生带笑的美人相,姚夏不觉调整了一下表情,使得原本的十分风情收敛去了七分,眼波一转,立刻就像是个天真的少女模样了。   V666慈祥地夸赞:【宿主不管怎么看都是最漂亮的,么么哒!】   为了使得自己机械的语音听起来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它还格外上扬音色,发出了一声欢快的么么哒!   姚夏露出了稍微有些疑惑的神色来,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就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没有让伺候的宫人发现端倪,V666趁着这会儿,连忙把自己昨天在章闵那边听到的事跟姚夏说了,末了,又道:【不过也有好处,现在短时间之内,秦王是不可能再把你嫁出去了,我们趁机慢慢找对象,找个比章闵好一百倍的。】   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姚夏弯了弯唇角,没有提及此事,反倒是对V666说道:【既然秦王要来,总得准备一下,这次就算了,下次不用告诉我,次数多了,表现总会不自然,是个人就会怀疑的。】   真是又冷静又温柔又聪明的宿主!V666整个系统都冒出了粉红的泡泡,连嗯了好几声,惹得姚夏低眸浅笑。   嬴庄是个工作狂,但前一天决定了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快到中午的时候,王驾就到了漱玉宫前,姚夏没有特意去更换衣服,只是理了理发鬓,就从殿内迎了出来,远到五步的时候行了一个正礼。   想要去扶的手停顿在了半空,嬴庄也不觉得尴尬,收敛了面对朝臣时的王气,嬴庄的脸色堪称温和,对姚夏说道:“好,好,回来就好,走,我们进去说话。”   姚夏有些腼腆地嗯了一声,跟在了嬴庄身后进殿,不知为何,嬴庄总觉得自家的妹妹看上去更漂亮了一些,连和以前差不多的腼腆神色都好像更惹人心怜了一些。   陡然想起章闵,嬴庄心里一沉,他勉强没有表露出来,瞥了张平一眼,张平会意,连忙让殿里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   姚夏轻咬了下唇,似乎有些无措起来了。 第7章 战国纵横   嬴庄很镇定的样子,或者说,看上去很镇定的样子。   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国事占了五分之三,后宫外戚占了五分之二,对于和自己流着同样血的秦公室裔,他相当地一视同仁,公子任寻常官职,公主外嫁或是嫁与他所看重的大臣,从十五岁亲政以来,一直如此。   像这样和血脉相连的亲人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说话,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嬴庄的心情有些微妙,然而视线落在温顺乖巧的妹妹身上,那点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微妙就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柔软,却不至于让他讨厌。准确一点来说,就像是一只吃饱了的虎狼,饶有趣味地看着在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瘦弱小兔子的心情。   嬴庄是个习惯掌控的男人,姚夏没有先开口,只是微微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简直就像个普通的宫女,假使有个外人见了,大约也猜不到这竟然是一对兄妹,嬴庄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秦人的标准长相,元嬴却是一副天生的楚女姿态,柳眉杏眼,雪肤花颜,不仅不像相貌平平的先王,也比已经过世的太后漂亮得多。   “寡人昨日已经见过章闵,和他的书一样,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嬴庄开门见山地说道,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家这个妹妹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他原本是想接着问下去的,不知为何话就不太能说得出口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似乎刚才的那句话只是一个无意的话头,转而说道:“其实寡人让你回来,除了秦魏两国的争端之外,也是为你好,魏太子的长子据说很得魏王的喜欢,一直带在身边教养,魏王要是活得长一点,魏太子都不一定争得过。”   这话一出口,嬴庄就觉得有些不妥,他本意是安慰,而且站在他的角度上作为考量,太子之子比太子本人更受宠爱,确实是一件需要斟酌的事情了,可在一个女人的眼里,有什么比嫁给一个俊美温柔又年轻的太子更重要呢?   出乎意料的是,姚夏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正当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少女的头已经抬了起来,白皙的脸庞上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面似乎溢出了细碎的星辰,娇软的声音入耳,“王兄是为元嬴好,元嬴知道的,魏太子虽然好,但是嫁给他,总是要受委屈的呀。”   嬴庄有些惊讶,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魏太子美妾几十,嫁给他确实会受委屈,你是寡人的血脉至亲,日后寡人一定为你挑一个更好的夫君。”   这句话里七分是假,但也有三分真心,以嬴庄的脾气,昨天没有杀掉章闵,就代表他在心里已经认同了章闵的条件,对这个失身的妹妹,他自然会升起一点怜惜之意,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姚夏咬咬下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嬴庄想问的话没有问出来,按理此行的目的就该结束,但因这这一点怜惜,他勉强做出了一点兄长的可靠姿态来,对姚夏道:“咸阳城里洁身自好的郎君也有不少,可有中意的?”   【经声波检测,这句话里的虚假成分达87%,宿主请谨慎作答!】V666的警示声同步响起。   姚夏露出了稍微有些惊惧的神色来,让嬴庄无端端想起了来时漱玉宫前渐生的细草,随风折取,为人践踏,却也挠得他心里发痒,他禁不住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即就听少女的声音带着些犹豫响了起来,“王兄,元嬴还……不想嫁人。”   嬴庄的眼眸变得深了一点,声音低哑地说道:“嫁娶乃人之常情,如今不趁着大好年华,莫非要等到二十再嫁?”   姚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一点,却又极力掩饰着什么似的,微微躲避着嬴庄的视线,道:“不,不是,元嬴只是一时……”说着,却又说不出来了。   就像在看着一只被咬住了脖颈还在垂死挣扎的猎物,嬴庄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猎食者的兴奋,因为这层兴奋,他甚至整个人看上去都危险了不少,姚夏却似一无所觉,白皙的脸庞上满是羞愧惊惧的红晕。明明一切都撕开揉碎展露在他的面前,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试图掩盖。   嬴庄欣赏了半晌,终于有些满意了,他语调轻柔,甚至带着几分欢快,对姚夏说道:“好了,既然还不想嫁人,王兄也不逼你,自己留意着可心的,等什么时候想嫁了,就来跟王兄说。”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嬴庄的自称已经从高高在上的寡人变成了略微温和一点的王兄,他转身离去之后,V666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带着点懵逼,跟姚夏说道:【这个秦王脑子有毛病吧,来的时候就十点好感度,走的时候满四十点了,咱们没做什么吧?】   姚夏抬起头看着嬴庄的背影,细细的眉挑了一下,却没有多说,脸色仍然苍白,眼睛里却微微透着一点娇媚的神态来。   元嬴的任务本身是简单的,但她的出身太好,以至于除了外嫁他国,她所能选择的男人范围就很小,除了一个不知前程的章闵,咸阳城里能配得上她,自身条件又不会太差的男人,那就更少了。   V666怀着一腔老父亲的慈爱之情,把整个咸阳城里适龄的男人都筛选了个遍,最后亲自拍板了两个人,姚夏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由于V666过分骄傲和欢快的语气,她还是很给面子地跟着看了看,头一个是个二十来岁刚来咸阳的谋士,如今在平陵君府做门客,没什么名气,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才学,比章闵还要一穷二白。   【姬子舆,这是章闵的同门师兄,纵横家出身,半路出家自习法家,由他提出秦国新法改革,善水利农耕养民,未来天下三十年,章闵外交纵横,姬子舆内政辅秦,最后也是他做了左丞相,比章闵好!】   姚夏扬了扬眉,指了指第二个名字,问道:【蒙威,这是谁?】   V666对他的热情显然没有对姬子舆的热情高,闻言也只是随意地介绍道:【是秦国名将世家蒙家的继承人,跟他爹是秦王手里最锋利的剑,指哪打哪,一辈子都在战场上过的,虽然挺好,但打打杀杀的,你们姑娘家肯定不喜欢。】   姚夏的眼睛却微微地亮了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太聪明的男人,针尖对麦芒固然有趣,却不能有趣一辈子,相好的男人和作为归宿的男人是不同的,前者尽可以完美无缺,满足女人一切的需求,而后者,只需要能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作为将帅的男人自然不能太愚蠢,但总归不会比指天下为棋的纵横之徒更难缠,章闵是这样,姬子舆既然能做到比章闵还高一点的位置上,那他骨子里就也还是个聪明到凌驾众生的纵横之徒,作为归宿,未免太耗精力,相对而言,一个人生无趣到只有打仗的男人,比这对师兄弟要好得多。   元嬴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位蒙家的少将军,这也很正常,秦王宫里的公主说出去好听,但也只是外人看上去的风光,嬴庄不仅养妃嫔儿女像养猪,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很不上心,非常不负楚国那位公孙先生给他的刻薄寡恩的骂词,然而在面对朝臣时,他又是个极为英明的君主。   V666没有看出姚夏对蒙威的意动,还在不停地赞扬着姬子舆,好像只要能把那个衣冠禽兽的章闵给比下去,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对象,姚夏听着,只是低低发笑。   漱玉宫上下伺候的宫人大约有两百之数,在诸位公主之中算是首屈一指,然而这两百个宫人里不仅包括在漱玉宫内殿伺候听命的宫人,还有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人手,连带着烧水劈柴清扫做饭的粗使奴隶都在内,偌大一个宫殿,冬天的时候光是烧地暖都不够用,比起别国的公室血脉来,简直就是刻薄到可怕。   但嬴庄在这一点上确实没有刻意,他自己也是这样,秦王寝殿比元嬴的漱玉宫要大得多,也不过就是三百个宫人,他的衣冠车马基本上都是好几年不变的,再受宠的妃嫔也不允许穿戴锦缎拖地的华美裙裳,虽然他本来也就没什么宠爱的妃嫔。   咸阳宫很大,姚夏觉得与其说是咸阳宫,不如说是咸阳城,整个咸阳宫内的管理却井然有序,走在宫道上基本上见不到单个的身影,偶尔过去一列兵士,也都至少三人一组,互为看守,这是宫中的严令。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出去甚至见什么人,就很有几分困难了,V666简直像自己也被关进了笼子里,一天天地净想着怎么跑出去见它心心念念的姬子舆,姚夏却像是什么都不关心了,很是关起门来过了半个月。 第8章 战国纵横   半个月之后,是嬴庄的生辰,也是每年诸国使者献礼来贺的日子,在这一点上,战国的诸王们还保持着春秋的礼仪,哪怕两国在战场上还打得不可开交,但到了该送礼的时候,还是不会怠慢,虽然有的时候送的会是战书,或者人头和质子尸体之类。   这样的宫宴,三公九卿都会到齐不说,宫里稍有地位的女子也都会来,妃嫔靠后,公子王孙分列王座两侧,公主居于两者中位,姚夏打扮得并不惹眼,章闵在臣席上,离得有些远,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她一直在微低着头,有时会小声地跟自己周遭的公主妃嫔们说话,看上去很腼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地笑了,在秦王的视线扫过来之前,又端正了神色,似乎他一直就是这么眼观鼻,鼻观心。   嬴庄冷哼一声,喝下满樽酒水,身侧的张平连忙上前给他斟酒,借着老宦官的遮挡,嬴庄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又飘到了姚夏那一边,见她紧张局促的样子,不觉眼里兴味更浓。   女人总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提心吊胆,羞耻自卑,甚至反过来把那些本该对于加害者的愤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去,愚蠢又可怜。   这样的女人,却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太过反差的东西总是会引人注意,何况他的妹妹还生了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真是让人不多看几眼都不行。   嬴庄不觉又喝了一樽酒,正在这时,楚国的使者入座,赵国使者进殿,原本和乐融融的宫宴气氛陡然有一瞬间的凝滞。   秦赵两国多年相争,这次更是打到赵国千里无人烟,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赵国使者是赵王的叔叔长平君,除了是公室子弟外,这位长平君也是一位赵国名将,他进殿时也没给个好脸色,身边的副使倒是笑容谦卑,代他开口恭贺。   嬴庄本想着已经和赵国撕破了脸,他们送来的大约会是自己早几年前扔去秦国的一个弟弟的棺椁了,没想到参拜过后,赵国的力士们抬上来的却是一樽看上去极为精美的青铜鼎,他扬了扬眉,倒也没露出太惊讶的神情,只是吩咐让人抬下去。   “赵国为秦王贺寿,礼还未呈,请秦王慢观。”长平君冷着脸说道。   嬴庄挑眉,看向大殿正中的青铜鼎,陡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他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示意赵国的人继续,长平君于是抬手,很快就有厨工模样的赵人扛着用白布包裹的肉块被允许进殿,进殿不得带刀剑,肉块也是事先被切割好的,整整齐齐码在一起,过不多时,青铜鼎底下点火,热汤沸腾,厨工将肉块下鼎。   一股肉香味顿时从青铜鼎中传了出来,殿中大部分人不明所以,赵国这是带了青铜鼎来,贺礼却不是青铜鼎,而是这一鼎的肉食?这里头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什么典故出处?   然而真正聪明的人早已白了脸,微微掩鼻避开视线,嬴庄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旁人根本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也就更看不出他究竟明白了没有。   章闵低笑一声,仍旧夹了面前炙烤得香喷的羊肉,一口下去,又饮半樽酒,似无所觉。   肉很快就熟了,满满一鼎煮熟的肉食就那么安放在大殿正中,长平君扬声道:“此为我赵国特产野狼羹,呈秦王品食,两国虽战,邦交仍旧,望秦王不弃。”   嬴庄阴森森地看了底下的长平君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呈一碗与寡人尝。”   长平君却不急,看向嬴庄身侧的秦国公室,淡声说道:“秦赵邻近,但此羹难得,秦王既赏脸,不如也让在场的宾客分甘同味,也示我赵国无投毒之意。”   嬴庄摆了摆手,随即赵国的厨工退下,由秦国的兵士上前接手,在呈给各位宾客之前,也都由专门的宫人试过,到了姚夏面前的,是一碗漂浮着两片尚且完整薄肉的浑浊肉羹。   宫宴已经进行到中段,不少菜肴已经冷了,陡然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据说是赵国特产的肉羹,不少人根本没有多想就喝了起来,姚夏盯着自己身边一个颇为爱笑的公主咕嘟嘟喝下半碗肉羹,有些叹息地心想,她怕是有一阵得笑不出来了。   嬴庄喝了肉羹,甚至还夹了一片肉嚼了咽下,长平君见了这一幕,忽然哈哈大笑,指着他道:“秦为虎狼,实为不假!不知同宗血肉,是否要比畜生的肉更嫩些!”   宴上喝了肉羹的顿时僵住,有的禁不住拼命地呕吐,有的咳嗽连连,还有那没来得及吃的,则是一阵后怕,看着桌上的肉羹都直反胃,顿时宴上一片狼藉,章闵没有动自己面前的肉羹,却也没表露出什么异样来,他看向远处的姚夏,不出意外发现她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公主显得最为平静,至于那些装出来的瑟缩害怕,落在他的眼里,就跟脱了衣服一样。   女人太聪明了不好,可过分聪明之外,要是唯独只让一个人看了真面目,那这惹人警惕的聪明也就成了一道格外吸引人的风景,就像现在这样,他连宴上这件事即将引发什么或好或坏的结果都无心去想,只是有些失笑地想着,这个女人啊,连装模作样都这么漂亮。   嬴庄手里的肉羹端得稳稳的,连个眉头都没动一下,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惊慌失措的,长平君笑完,陡然发觉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饱经风霜的脸也禁不住黑了。   在长平君大笑出声的时候,殿下的兵卒已经持剑上前,就要将这一行捣乱的赵国使者拿下,赵国不过十来个人,当下全都护卫在了长平君的周遭。   “昔日秦赵两国为好,互送质子以示诚,如今秦既无邦交之诚,我赵国杀质子理所应当,秦王不会如此小气量,阻我归赵吧?”长平君的声音极为洪亮,殿中各国的使者和秦国的大臣们都听得分明。   嬴庄嗤笑道:“你们赵国的质子不过是割头祭旗,我秦国的质子就该被分尸切块,煮食成羹与血亲入腹?你既言我秦国无邦交之诚,还想什么美事?拿下!也炖了一鼎羹,快马加鞭送与赵王,让他那些公子王孙们都等着,很快也就轮到他们了!”   长平君一行很快被训练有素的秦国兵卒押下,武将席上有个年轻将领跟着走了出去,按照嬴庄的性子,没当着各国使节的面剁了这几个人都叫仁慈,不多时就有人撤换了宴上的汤羹,歌舞再起,不明内情的燕国使者带着国礼被引进了大殿。   这宫宴竟然是还准备再开下去!   当下就有几个公主妃嫔借口吃醉了酒早早离席,姚夏搀扶着自己身侧一个小声抽噎的公主,低眉顺眼地跟嬴庄提了告退,从嬴庄微低的视线看去,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个脸色苍白的妹妹发抖的身形,他的脸色变得温和了起来,抬手允她离席。   路过章闵的座位时,姚夏微微地抬了一下眼,只是很快就又低了眸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去看他一样,章闵的嘴角上挑了几分,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这今日的酒水都变得香醇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对大家有个小建议,看这篇文的时候,希望能够放弃节操,第一个世界说要撩目标他爸就是个预警,以后夏姬小姐姐每个世界都不会有单一男主,这是个天生喜欢撩出修罗场的小姐姐,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姐妹成仇(?)不是事,假如可以的话,大家可以看看我的旧文《快穿之妲己》拉低一下节操,不然第一次看可能会不适应夏姬小姐姐的节奏。 第9章 战国纵横   出了大殿,姚夏就放开了自己身边抽噎着的姐妹,露出了一副惊惧难安又勉强镇定的样子,柔声道:“连岐,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在附近透透气。”   连岐公主眼泪汪汪的,她刚才在席上连规矩都忘了,一个劲地抠嗓子想把肉羹吐出来,这会儿半条命都要吐掉了,还是觉得恶心反胃,推己及人,元嬴虽然没有喝,但也看了闻了,肯定也怕得很,于是很理解地对她说道:“你去吧,我都知道的,你不要怕,多走走,实在不成我晚上到你宫里去住一宿,咱们一起说话。”   姚夏拉了拉她的手,眼里似乎也染了泪光,看得连岐更想哭了,她是一边哭着擦眼泪一边走的,时不时还要回个头看看姚夏,似乎很怕她会吓得晕过去。   【这个公主的好感度目前是最高的,73%,女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快得就像龙卷风。】V666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姚夏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评论,只是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柔软,她喜欢连岐这样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也喜欢元嬴不顾一切的倔强,虽然愚蠢,但不得不说,这些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她已经习惯了算计,只不过如今是为别人算计而已。   【好了好了,不管这些,快快快,我们朝东边走,晚了就赶不上了。】   姚夏面色仍旧苍白着,她柔声对身侧的宫人道:“扶我去东边的走廊,我想吹吹风。”   两个宫人的年岁都比她要大一些,也受了惊吓,忙不迭地扶着她远离了身后似乎张着血盆大口的王殿,朝着东边走去,东边的走廊西靠外宫,东接内宫,不过内宫有一条更近的路,是刚才连岐走的那条,走廊的路平时并没有内宫的女眷经过。   走了不多远,正到了东走廊的转角处,V666指使得更兴奋了:【快快快,上转角,我数一二三你就……卧槽!快走!】   只是它的话已经说迟了,姚夏被宫人扶着朝转角处走,迎面陡然转过来一个乌黑铠甲的年轻武将,两下里都猝不及防,生生撞了个满怀,年轻武将似乎也没想到这边的走廊居然也会有人来,怔愣了一秒,抬起一只手扶稳了姚夏,一个低头一个下意识抬起头,两双眸子对上,又是各自一怔。   刚才宴上,蒙威一直在闷头吃肉喝酒,歌舞都没看几眼,自然也就认不清眼前女子是个什么身份,他犹豫了一下,后退一步行礼,“女郎莫怪,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姚夏身边的宫人一声尖叫,再看姚夏,也是死咬着下唇,一副强压惊慌的可怜样子。   蒙威陡然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血淋淋的人头,他连忙把人头朝自己身后藏,尽量想要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解释道:“这,这是刚才宴上的那个……”   姚夏颤了一下,低声说道:“长平君的人头。”   蒙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就听姚夏小声地说道:“是王兄命你去杀他的,我知道,我只是稍微有一点……害怕。”   “是蒙威失礼了,公主莫怕,我这就走。”一只手还背在身后藏人头,蒙威也不好再行礼,他对姚夏点了一下头,很是别扭地正面直对着她,一点点地挪过了转角,看上去有一点好笑。   于是姚夏真的笑了出来,这一笑温婉明媚,宛若春花绽放,蒙威怔了怔,就见小公主似乎发觉了自己的失仪,连忙背过身去不让他瞧见,十足的女儿家姿态,却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直到蒙威离开了,V666还气愤无比的,【谁知道他居然能拿个人头过来……宿主吓着了吧,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忘掉这个直男,我们还有姬子舆,未来的左丞相!左丞相!左丞相!】   姚夏莫名有趣地觉得,假如V666有人身,大约就是只膝盖高那么一点点,摇头晃脑会生气的小白包子。   回到漱玉宫,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姚夏洗浴过后,果然等到了眼泪汪汪还记着要来安慰她的连岐公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到底还是连岐宫里的宫人来叫了两次,把她叫回去了。   宫宴开得很晚,嬴庄回去的路上酒意上头,非闹着要去宠幸妃嫔,然而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名字来,张平早就习惯了自家王上的酒疯,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给他顺毛,问道:“王上是想宠幸哪国的美人,楚国,齐国,还是燕国的?”   嬴庄眯着醉眼,语气里却听不出醉意,很是正经的样子,“寡人要幸秦姬。”   “秦姬……可是前些日子刚进宫的那几位少使?”张平顺着嬴庄的话问道。   嬴庄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不是少使,比少使位分高,高很多。”   秦赵多名将,燕楚出美人,秦宫里,本国出身的妃嫔并不多,除了张平说的那几个少使,也就只剩个庚人,张平连忙让人去把那位数年无宠的庚人召过来。   庚人那边的腿脚一点都不慢,也就是在张平让人传召的两刻钟后,辇车就到了秦王寝殿,嬴庄还没睡下,正襟危坐,眯着眼睛等着自己的秦姬,张平想着索性人都醉了,也没让那庚人沐浴梳洗,就急急地把人朝内殿里带。   “王上,王上,秦姬来了。”张平轻轻地在嬴庄身侧提醒道。   嬴庄抬起头,面上没有太多的酒意,但微微恍惚的眸子却显露了他现在的状态,他的目光落在了强压喜悦做出恭顺姿态的庚人身上,又朝她后面看了看,呆了半晌,问道:“秦姬呢?”   张平也呆了,“王上,这就是秦姬啊……”   嬴庄愤怒地掀了面前的红木桌案,厉声说道:“你们竟然敢哄骗寡人!还不快去把秦姬给寡人找来!”   张平都快哭了。   喝醉酒的人是不讲道理的,嬴庄认定了自己有一个秦国宠姬,不管张平怎么哄劝,也都八风不动地坐着等,张平没法子,把宫里秦国出身的妃嫔全都找了来,嬴庄早就醉了,根本就不看,只是一边撒着酒疯一边嚷嚷着要出去找秦姬。   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嬴庄的醉意上头,靠着柱子呼呼地睡了过去,张平等人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把嬴庄朝床上抬,嬴庄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咕哝了一句,张平离得最近,听着好像是个“元”字,心里一瞬间翻起了惊涛骇浪。   元字为首,占嫡长,但不会用在男子的名字里,一般而言,君王的妾室称姬,元姬就是他们成婚前第一个妾室,有时生下长子的元姬,地位和正妻差不了太多,但嬴庄不同,他亲政极早,在大婚之前根本没有妾室。   名里带元,又是秦女,身份比少使高很多,还在秦宫里的……也只有一个元嬴公主了。   嬴庄宿醉,隔日竟然也没有误了早朝,昨日他喝得有点多,宫宴上当场命人杀了赵国来使,虽然赵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其他五国若要借此生事端,也是个大好的借口,嬴庄一边翻阅着臣下送呈来的竹简,一边打着哈欠想道。   “……赵国在此前送了四座城池给魏国公子无忌作为封地,那四城同韩国接壤,离秦也近,所以老臣建议这次仍然是取道韩国,先攻公子无忌的封地,赵国上下既然感激公子无忌,他的封地被攻打,又无私兵守卫,赵国必然派兵去救援,此为疲赵,王上觉得如何?”   平陵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他的封地偏远,一年只在咸阳城住两个月,嬴庄要反应一下,才能分辨出他说了什么,也就是这一点空当,老将蒙与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说道:“上次秦赵交战,虽战损一五开,但军中损失仍然极大,还要防备魏楚,此时不宜开战!”   平陵君回斥:“赵乃强国,我秦国如若不在此时疲秦,等同在给赵国休养生息的机会,到时赵国复兴,合纵再起,岂非做了一场无用功,白白损失十几万将士!”   嬴庄抬手,瞥了站在一旁的章闵一眼,道:“说起合纵,章先生为纵横大才,想来他有话要说。” 第10章 战国纵横   章闵只带了两卷竹简,他先让人把自己手里的竹简呈给嬴庄,然后从队列中出来,不慌不忙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臣闻燕有千里马,百金购之;韩有好女,千金得之;魏有人才,万金聘之,如今闵为秦王献策,非是背国,而是物为其主,如燕马为人驱使,韩女献于君前,望诸位莫笑。”   他这话说出来,底下却传来了一片低笑声,连平陵君都笑了出来,说道:“先生如有两全之策,直说就是!”   章闵没有笑,他转过身面对着满朝文臣武将,丝毫没有怯意,扬声说道:“诸位可知,天下七国,秦国之敌有几何?”   “六国。”蒙威恰好和章闵离得最近,闻言见没人回答,便直言道。   章闵赞扬,“这位将军真是好气势,然而错了,秦国之敌,只有三个。”   蒙威想了想,说道:“魏,赵,楚?”   章闵颔首,转而面对嬴庄,说道:“当初晋国三分,赵最强,魏最富,韩最弱,倘若晋国安在,也就不会有如今天下的局面了,王上可是?”   嬴庄烦躁,“先生请言正题。”   “赵国兵强,是秦最大的敌人,如今残败,如不乘胜追击,待十年八年之后,新兵长成,又会成为秦之强敌,所以平陵君没错,但蒙老将军所言,也是秦之实情,故而闵以为,赵国当疲,但秦军仍然要休养生息。”   嬴庄已经把章闵的竹简看完,和他那日说的大方面的构思不同,竹简上详细地列出了疲赵之策,他也就将手里的竹简命张平下发给底下的重臣传阅。   章闵随后讲解了燕赵之间的关系,他早年在燕国有过一段求学的经历,对那里的风俗人情再了解不过,竹简里写得不甚清楚,他仔细地解释了一遍,又补充道:“燕国国内尚有一国中之国,名为中山国,燕国多年同中山国相争,且有过多次偷攻赵国的前例,足证燕人只看得到眼前之利,鼠目寸光。赵国如今就是一鼎任人取用的肉食,只要稍加挑拨,燕国必闻血而至。”   那日他同嬴庄只说了燕国,如今既然已经定了自己的去留,章闵也就不再掩饰,抬眼说道:“魏王年老,疑心极重,公子无忌窃符事更是在魏国掀起了轩然大波,秦与其白白担心魏国会借机攻打,不如将火势倒转,在魏国国内散布消息,说公子无忌因为帮助赵国,得了赵国的支持,赵国战损太大,故而急待找一门可靠的强国作为联盟,在这时推主张合纵的公子无忌坐上魏王之位正是恰当,以此挑拨魏和赵之间的关系,如此魏赵裂变,燕赵相争,魏国内乱,王上坐收渔人之利,岂不美哉?“   大殿之上霎时一片静寂,两百年战国,各家学说纷纭,但总逃不开几个“子”的条条框框,一片“舍生而取义”“兼爱非攻”中,陡然出现章闵这样直白无耻的言论,即便是放到魏楚,也是让人咋舌,更何况是商君之后独尊法家的秦国。   “枉我读了这么多年兵书,到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上兵伐谋,先生真乃大才!”蒙威第一个反应过来,扬声赞叹道。   大殿上的文臣武将们也都纷纷清醒过来,应和蒙威的话,章闵摸了摸鼻子,说实话,这要是在魏国,即便他呈上去的是能替魏国争霸天下的良策,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朝中的老臣驳斥怒骂,秦国这样……他压根就没见过。   这要是在平时,嬴庄都恨不得冲下御阶去拉章闵的手,再抱他一抱,但到了这个份上,他连笑都没什么心情笑,只是等下了朝后,还是命人传谕,赏赐给章闵一座大宅,千金家财,想了想,他又把前些日子宫宴上楚国送来的二十个美人,一股脑地全都送去给了章闵。   章闵并非是纸上谈兵,他在献策之前已经做过许多构想,每一个重要环节都至少有三个备用的方案,秦国别的不多,就是探子多,过不多时,整个魏国境内就流传起了公子无忌要归国继位的消息来,公子无忌是魏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为庶出公子,先王在世时就极为聪颖好学,魏王对他一直十分忌惮,但无人可用时又会想起他,每次局面平定下来,又会飞快地撤去公子无忌的官职,也正是因为这样,魏王的心里是很虚的。   在赵国国内,秦国买通了赵国的两个宠臣对赵王进言,劝他知恩图报,将公子无忌扶持上位,到时赵魏交好,赵国就能更好地休养生息了。   赵王竟然还真的有一点意动。   如此两个月过后,在赵国不间断的小动作之下,魏王终于怒了,不多时就借口公子无忌叛国,把公子无忌留在魏国的妻妾儿女尽数杀死,并向赵国宣战。   章闵陡然摇身一变成了秦国的上卿,咸阳城里两个大宅,家财丰厚,每日上门送金银美女的人络绎不绝,外人看着,好不风光。   与此同时,和他师出同门的姬子舆裹紧了身上破了洞的棉衣,站在萧瑟的寒风里和周遭的门客们一起排着队上交竹简,白皙俊秀的脸庞上冻出了一点薄红,他反复地摸着手里粗糙的竹简,看上去落魄极了。   V666把姬子舆的画面给姚夏看,哭着对她说:【章闵之前在魏国算计魏太子,让魏太子替他引荐入朝,来秦国还是直接见的嬴庄,你看他师兄,多好的老实人啊。】   它话都没说完,就见画面里的姬子舆用短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几滴血落在了竹简的外层,过不多时就凝结了起来,点着鲜血的几卷竹简和其余门客交上去的竹简放在一起,一眼看着,十分显眼。   姚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V666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还想闭眼吹几句,但看着姬子舆疲惫落魄的神情,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它语气低落地说道:【我是真的想让你嫁一个很好的男人……】   姚夏眨了眨眼睛,嘴角温柔地上勾了几分,宛若一朵静静开放的花,美得惊人。   宫宴过后,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姚夏是个很能耐得住寂寞的人,这段时间她学会了元嬴原本擅长的秦筝,还和宫宴那日坐在她旁边的连岐公主建立了深厚的姐妹感情。   虽然这份深厚,大致上体现在连岐公主单方面的好感度上。   系统和宿主之间也是有隐私保护条例的,但出于对任务者的负责,宿主一旦在任务世界对任何人产生的好感度达到了五十点,系统就会收到提醒,连岐公主的好感度已经破了八十大关,不再浮动,正是这个天生热情的公主非爱情之外对一个人能达到的最大好感度,而姚夏这边,却没有过五十点好感的提示音响起。   V666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对自家这个经历了创伤的宿主越发怜惜同情,浑然忘记宿主压根就不记得那些在它看来分外令人难过的伤心往事。   嬴庄倒是又来过两次,只是每次都是说几句话就走,好感度也没有再提升,如此冬日渐过,临近开春的时候,齐国遣使为新登基的齐王求亲,嬴庄特意拖延了几日,才慢悠悠地应下。   秦国和齐国离得最远,平日相交都还和睦,齐国富饶,过得比燕国还要无忧无虑,且从好几代之前就在和秦国通婚,秦宫里除了天生丽质的燕楚美人,最多的就是齐国送来的女人,而齐国更是代代王后尽出秦宫,堪称昔年秦晋之好。   不过齐国这一代的齐王却有些不一样,他并非是太子出身,而是先时派去质燕的公子,在燕国呆了三十年,是上代齐王的叔叔,上代齐王偏宠庶妃少子,少子同太子争位,杀太子以立,齐国的大臣们又杀了少子,立了这位年近五十的公子作为新王。新登基的齐王早有妻室,还生了五子三女,嬴庄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个老齐王居然有脸来求娶秦国的公主。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秦宫里正有到了年纪的公主,如今老齐王在位,娶了他的妹妹,等到新齐王即位,再娶他的女儿,正是件再恰当不过的事情。   “那么,该派哪位公主出嫁齐国呢?”张平小心地问道。   嬴庄想了想,说道:“元嬴肯定不成,她是寡人同母所出的妹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显得我秦国过分小心,上次在漱玉宫和元嬴一起的那个……”   “连岐公主。”张平贴心地提醒道。   嬴庄摆了摆手,“就是她了,多备些嫁妆,路上走个一年半载,齐王年纪那么大,她兴许到了齐国就能直接当太后。”   张平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有话想说,嬴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张平顿时不敢说话了,低头应是。 第11章 战国纵横   秦王谕令很快下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积年的宫人眼皮子都不动一下,至多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公主,心里叹息一声,唯独连岐公主呆呆的,像是傻了。   连岐身后的宫人许是年纪还小,啊了一声,“不是给齐太子求亲,而是齐王?那齐王都多大年纪了……”   姚夏瞥了那宫人一眼,拉了拉连岐的手,发觉她原本温热的手心都有些发凉了,面上带起一丝怜惜,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的样子。   连岐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见姚夏的神情,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说道:“我没事……我母亲就是齐国的公主啊,我去齐国,比其他人去齐国合适得多了,不就是嫁的人老了一点吗?再怎么说也是去做王后的,怎么好像我是去上刑场了一样?”   “连岐……”姚夏低叹了一声,眼里泛上点点泪光。   连岐干笑了两声,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姚夏蔓延着悲哀和泪意的视线里,渐渐溃不成军,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抱住了姚夏,大声嚎啕起来。   哭了许久,哭晕过去的连岐被送上了回自己宫里的辇车,姚夏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用帕子擦一下都会疼,她在漱玉宫外站了许久,寒风凛冽,并不肯轻饶美人。   V666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就听姚夏平稳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宫人也急,又哄又劝,姚夏抽噎着不哭了,但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就朝宫道跑去,宫人只当她是要去追连岐公主,连忙跟了上去。   秦王事务繁多,日出早朝,日中到日落,基本上都是用来批阅各地送呈的奏牍,期间也会接见大臣,商议一些朝上没有说完的事情,姚夏来时,殿外站着好几个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大臣,还有那日见过的蒙威,手里按剑,在殿外带兵守卫。   宫人一路追着姚夏跑到这里,心里实在是怕得很,瑟缩着拉住姚夏的衣袖,“公主,我们快回去吧,要是被王上知道你来这里,一定会狠狠地罚你的!”   姚夏擦了擦眼泪,看样子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摇了摇头,说道:“你回去吧,我今天一定要向王兄问个清楚。”   宫人都要哭了:“有什么好问的啊,王上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改的,公主,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守在殿外的蒙威已经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大步上前,离得约有五步远的时候停住了步子,见是姚夏,还一副哭过的样子,他的面上露出了稍微有些意外的神情,但还是十分公事公办地说道:“公主,王上正在里面议事,不许打搅。”   姚夏对蒙威行了一礼,蒙威连忙避开,她又对他行礼,蒙威连忙说道:“公主,公主有事直说就是,末将真的受不起公主的礼。”   “这位将军,元嬴是真的有事想要见王兄一面,他在里面商议事情,我就在外面等他商议完,只求将军不要阻拦。”姚夏抬起哭红的眸子,语气里满是恳求。   对上那双泪眼的时候,蒙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敲了一锤子,他面皮发红,嗓子也痒痒的,好半晌才硬邦邦地说道:“末将不敢拦公主,只是王上商议事情一向不记时辰……”   他原本想说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去,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未免过分亲昵,顿时干巴巴地闭上了嘴,姚夏连忙说道:“没事,我站在避风的地方等。”   话说到这个份上,蒙威也自然没有再多说的道理,让开路,由得姚夏去殿外檐下稍微避风的地方等候。   出来得匆忙,姚夏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裳,寒风吹得她发鬓微乱,面颊薄红,蒙威仍旧在殿外守候,只是时不时就要看过去一眼,姚夏微微低着头,似无所觉。   V666这会儿也算是反应过来了自家宿主想做什么,她这是……想撩蒙威!   怀着一腔老岳父的心情,它挑剔地盯着蒙威扫描加分析:五官符合时下审美,身高一米八六,正经的盔甲覆盖下是完美的九头身。外在条件过关,出身前程这些也都不用说了,唯一值得商榷的是他的脾气性格。   蒙威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知道这是错觉,因为他现在感觉像是做贼似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避风处低着头的小公主,和那日明媚如春花的美人不同,寒风里的小公主看上去又小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在解自己的披风。   嬴庄今天的心情是很好的,赵魏两国如预期般打得不亦乐乎,燕国那边也初见成效,少了一个重要的联盟,一向不合纵就龟缩的楚国也只能按兵不动,和齐国的联姻既定,原本因为征赵失利的秦国得以休养生息,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都足以证明一个人才能给一个国家带来的变化有多大,虽然对章闵仍旧心怀芥蒂,但嬴庄的心里显然已经有了偏向,甚至于也动过把元嬴嫁给章闵,好更加彻底地掌控这个人的念头,然而只是想了想,他就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正如对待齐国要稍作拿乔,对待人才也该恩威并施,不能一昧只满足他的胃口。   不过他今日高兴,却不是为了章闵,而是因为平陵君呈上来的一份书简,这份书简开门见山,阐述了一番秦国农耕的现状,稍加发散,提出了几个很好的建议,又见微知著,推及秦国今法,一共两卷书简,几百个字,却极为通透,嬴庄看完,陡然有了一种当初看到章闵合纵论的惊才之感。   平陵君算是半个武将,但他出身好,眼界宽,一眼就看出了这份书简的精妙之处,于是赶在开春离开咸阳之前,把这份书简转呈给了嬴庄,他自己是用不上什么文士谋臣的,养一些门客只是为了算账和说出去面子好听,真有才学的人,留在他府上才是浪费。   嬴庄把书简反复看了好几遍,连等都等不及,连忙让平陵君将写书简的人请来,一见姬子舆,见他模样年轻,言谈却有物,不由越发心喜,和章闵不同,姬子舆的才学偏向在于法,此前秦国实行公孙法,公孙鞅此人虽然大才,却十分偏激,所定法律之严苛七国无一,到如今已有百年。   秦国以法立国,姬子舆的法论相比于章闵玩弄人心的纵横道,在秦人看来完全就是高下有别,嬴庄虽然不到这种程度,但显然,比起章闵,他要更喜欢姬子舆一点,当下拉着姬子舆的手就不肯放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姚夏拢着蒙威的披风,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她的脸色还是渐渐地苍白了起来,蒙威忍不住又走过来,低声劝道:“公主,你还是先回去吧。”   V666这还等着他的下文呢,蒙威就闭上了嘴,他是真的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别人,和姚夏一起在殿外站了大半个下午,愣是连姚夏来干什么的都没问清楚,一劝话就是“先回去吧”,笨拙得让人忍不住流泪。   姚夏抿了抿唇,对蒙威道谢,但还是站着不肯离开,蒙威咬咬牙,忽然转身就走,姚夏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看着蒙威走进了大殿。   【这是进去通报了啊,也是傻,跟你说一声他去通报,是个正常姑娘都得涨好感度,这不行,嫁给他以后生孩子智商都没个保障。】V666宛若一个看不顺眼刚进门媳妇的婆婆,对着蒙威的背影,尖酸刻薄地道。   姚夏这一次却没有回应V666,她一只手轻轻地拂过身上布料粗糙的披风,眸子里似乎带上了几分异彩。   作为一个初次面见国君的年轻人,姬子舆的态度堪称淡定,他的衣裳并不合身,有些过于宽大了,这是他进宫之前,平陵君府上的下仆特意找来给他换上的,但他表现得却像是天生的贵族一样,让人根本无暇去注意他身上的衣服,纵横者,并非只表现在国与国之间的合纵连横,也表现在接人待物的方式上。   对贵胄王族,要不卑不亢,自尊自爱,对出身低微的奴隶,要矜持冷淡,态度强硬,对商人,要展现自身的清高和才学,对平民,要随和可亲,但不能失了度。   于是嬴庄也就觉得,这个年轻人除了一开始时有些紧张之外,越是交谈下来,越是对他的胃口,这个人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十分轻易地打开他的话匣子,有些他潜意识里隐隐约约想到的东西,在交谈中被引出来,得到赞同,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知己之感。   正在这时,蒙威走进来,在殿下行了一礼,开口道:“王上,元嬴公主求见,她已经在殿外等了两个时辰了,殿外风雪交加,公主不肯回去,末将斗胆来请王上旨意,是不是让她……尽快回去?”   嬴庄正在兴头上,要不是来的人是蒙威,他都能当场发火,然而反应过来等在殿外的人是元嬴,他将发未发的怒火就突然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甚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等了两个时辰了?”   蒙威没有多想,一听有门,忙道:“公主不愿打搅王上议事,所以并未要求通报,只是末将自作主张。”   姬子舆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稍作打量嬴庄的神情,心中已然有数,退后一步行礼,说道:“王上尚有事要忙,子舆这就告退。”   “先生……”嬴庄上前扶起了姬子舆,有些歉意地说道:“天色已晚,寡人派辇车送先生出宫,明日再召先生详谈!”   这一趟已然达到了目的,姬子舆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再三告别了依依不舍的秦王,走出大殿之时,姬子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殿外的空气,微微抬起头看向秦王宫的夜空。   大雪漫天,寒风冷冽,着实不是个好天气,然而姬子舆却觉得眼前所见皆是美景,只是不知他是否能有一日像这风雪一样,遮盖掉整片秦国的天。   作者有话要说:   姚夏【可怜兮兮】:将军……   蒙威【不自觉解披风】   姚夏【媚眼如刀】   章闵【不自觉兴奋起来】   姚夏【哭唧唧】:王兄……   嬴庄【不自觉解腰带】 第12章 战国纵横   “公主,王上召见。”蒙威从殿内走了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对待秦王时都没有过的小心翼翼,似乎在面对着什么冰雪做的脆弱东西。   姬子舆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朴拙的秦宫石柱后伸出一只玉白的手,随即走出一个拢着玄色披风的少女,少女发鬓散乱,微低着头,正在对着那位蒙少将军道谢,声音倒是颇有几分悦耳,姬子舆无趣地想着,正要转开视线,那少女却忽然抬起了头,朝着他的方向投来好奇的一眼。   姬子舆愣住了。   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这一刻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大概类似于“原来还有这样的”这种,他的出身并不好,比起落魄贵族出身的师弟还要差一些,从小见过的女人,身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愁苦老态,虽然说起来有些好笑,但他确实是刚刚来到平陵君府上的时候,见到他府里的那些无忧无虑的侍女,都十分惊艳的。   贵族女子是个什么模样,他也就只有少年时期想象过几回,后来见多了达官显贵,也就渐渐不觉得有什么了,然而刚才,他却突然反应过来,想象同真实总是有区别,区别在于真实要比想象美好得多。   娇嫩如初开的花蕊,精致如桃叶的边缘,清澈如水,楚楚可人,泥泞的乱世里生长出的娇花,就像是灰蒙蒙的尘埃里唯一的艳色,让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蒙威压低声音对姚夏说道:“公主,快进去吧,外面冷。”   姚夏收回视线,对蒙威点点头,步子规矩地进了大殿,直到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姬子舆才稍微地回过了神,看着身边宦官怪异的视线,他不由得失笑,温声道:“走吧。”   嬴庄的桌案边堆积着一天的竹简,真正意义上的堆积如山,等姚夏进来的时间,他顺带批了两份案卷,姚夏进来的时候,他抬起了头,见她唇色苍白,脸颊发红,不由说道:“过来,这边暖和。”   姚夏却扑通一下在大殿正中跪了下来,深深地拜伏下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说道:“元嬴自请嫁齐,求王兄成全。”   嬴庄手里半开的竹简陡然收紧,他眉头一蹙,有些想不明白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元嬴本就是待嫁公主,且比连岐大上半年,于情于理,也该是我嫁去齐国……”姚夏低声抽噎了一下,说道:“齐王年老,元嬴若去,不出三年五载一定守寡,元嬴只想去过平静的日子,求王兄答应。”   嬴庄放下手里的竹简,走下台阶,来到姚夏的面前,他半弯腰想要扶起姚夏,姚夏却避开了他的手,眸子低垂,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靴面上,晕染开一片。   嬴庄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连岐的关系很好,见不得她去守寡受苦?”   姚夏咬了咬下唇,摇头。   嬴庄却像是看透了她似的,嗤笑了一声,半蹲在她的面前,锐利的眸子盯着她的泪眼,薄唇微启:“还是你觉得已经脏了身子,无所谓再去伺候老头一场?是啊,只要离了秦国,熬上几年,就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像是被拆穿了什么,又被戳中了心思,姚夏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嬴庄有些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眸子微微地眯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了,“居然还真是这么想的,女人的头脑都是这么简单的吗?”   姚夏一时无言,只是默默垂泪,嬴庄竟然也不觉得烦躁,反倒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的神情,似乎见人落泪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V666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见鬼似地发现嬴庄的好感度竟然上升了五点。   等姚夏哭得不那么急了,嬴庄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道:“连岐去齐国的事情,寡人已经定了,不会因为你求情而更改,你要是因为不想见到章闵而要离秦,寡人可以答应你,允你嫁一户远离咸阳的人家。”   姚夏眨了眨迷蒙的泪眼,似乎起了一丝异彩,但有很快湮灭下去,那一点的小火苗却撩拨得嬴庄心里发紧。   “王兄,元嬴自知不配,只想嫁去齐国,或是一辈子留在王宫里……”姚夏说着,擦了擦眼泪,道:“而且连岐身体不好,她要是在路上起疾,一来二去又是一番折腾,不如还是我去。”   嬴庄似乎也为姚夏的话而起了一点担忧,面上露出温柔而又可亲的神色来,甚至伸手抚摸了一下姚夏的发鬓,语气温和地说道:“蒙威还没有婚配,他一年在咸阳待不了几日,寡人把你嫁给他,如何?”   姚夏摇摇头,轻咬了下唇,她的唇色苍白,因为那一咬,反倒渗透出一点白里泛红的艳色来,嬴庄连她说的是什么都没注意,不由得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元嬴只想代替连岐嫁给齐王,求王兄成全。”姚夏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嬴庄很少被人这样违抗过,但奇怪的是心里并升不起什么火气来,只是语气微微有些冷了,像是因为被拂了好意而有些生气,“不嫁蒙威,莫非你还想着嫁给章闵?”   章闵这两个字说出来,姚夏的肩头微不可见地一颤,脸庞上也彻底没了血色,眼里露出些许惊慌又恐惧的神情来,嬴庄眯眼看着,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像章闵这样的人也会为了美色做出那样不堪的事情来。   有时候一桩交易做不成,并非是因为筹码无用,而是筹码不够重,柳下惠之所以能坐怀不乱,无非是因为美人生得不够美。   嬴庄盯着姚夏看了一会儿,忽然靠近了一些,用一种温柔得可以去引诱无知孩童的语气说道:“寡人舍不得你去齐国吃苦,你又不愿意嫁人,那不如真就留在王宫里,寡人只当多养了个夫人,你舍不得连岐,寡人可以为齐王再换一个公主,岂非皆大欢喜?”   这话说得奇怪,如果姚夏真的是来求情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到“再换一个公主”上,但姚夏不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前一句话里的意思,面上却露出了悲喜不定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天真的少女,既为同自己亲近的姐妹不用去受苦而高兴,又隐隐约约为了替嫁的人而愧疚难过。   没有等姚夏犹豫过后再回答,嬴庄已经敲定了这事,他把姚夏扶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在疼爱妹妹的兄长一样,为她拂了拂衣裳上的灰尘,一只手仿佛随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姚夏想要挣脱,却被带得朝他怀里一扑。   “王,王兄……”姚夏似是有些不明所以,想从嬴庄的怀里挣脱出来,却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制住。   嬴庄声音微低,但又带着莫名的温柔,“让王兄抱抱你,王兄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抱起来还没有一只狗重,软得让王兄怕把你折断了。”   姚夏有一瞬间的怔愣,但随即还是反应了过来,就要从嬴庄的怀里挣脱,“王兄,这不合规矩,元嬴……”   “再动一下,寡人立刻让连岐启程入齐。”嬴庄温柔的语气陡然变换,很有几分喜怒无常,姚夏被吓得一颤,乖乖地由得他抱着,不敢动了。   嬴庄在她的脖颈处闻了一下,低声说道:“在外头等了那么久,身子都冻僵了,王兄给你暖一暖。”   这句话说出来,顿时像是有了理由似的,嬴庄抬起姚夏的下巴,用一种叹息的语气说道:“怎么就这么傻,不知道让人通报,也不知道先到侧殿等着吗?”   姚夏进殿都有一段时间了,脸摸上去还是冰凉的,嬴庄用拇指刮了刮她的唇,意外发觉她的唇是热的,就像是那一层苍白泛红的艳色都是虚的,内里其实是道小火苗,灼热得让他心里也火烧火燎的。   这是他的嫡妹,同父所生,同母所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和他联系如此紧密的人,这样抱着她,本该是温情脉脉,可嬴庄却升不起一丝一毫对待妹妹的怜惜爱护之情,想要占有这个女人的欲望烧得他嗓子口都快冒烟了。   理智在欲望之外挣扎,假如换了一个人,理智必然是要比欲望更占上风的,但他做了十几年的王,习惯了予取予求,尤其是女人。   嬴庄低喘了一口气,扯了一下姚夏的衣襟,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来,姚夏低呼一声,连忙要去推他,却不曾想这一推……竟然十分轻易地推开了。   V666整个系统都快要气死机了,在姚夏的脑海里不住地骂嬴庄,可以想见,要是它有实体,一定都要忍不住跳出来揍人了。   姚夏却不像它那么生气,只是也有些惊讶地朝嬴庄看去,却见秦王那张俊美阴鸷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种让人生畏的冷意,他死死地盯着她的锁骨看,似乎能从上面看出一朵花儿似的。   嬴庄自然不是在看花,事实上他确实是想从姚夏的锁骨上看出一朵花来,可是没有,白皙的锁骨上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他却是记得清晰,当初元嬴刚刚出生被抱来给他看的时候,从锁骨到腰腹是一长串乌黑的胎记,那时他还听母后有些忧愁地说过,元嬴这胎记怕是不好嫁人。 第13章 战国纵横   虽然一年只见几次,但元嬴这个妹妹确实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到这么大,直到六七岁时还和母后同寝同出,绝不可能作假,但刚出生时的胎记却是真的没了,唯有一个解释,这件事情母后是知道的。   嬴庄心念连转,却在看到姚夏惊慌的神色之后慢慢收敛下来,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她,用一种陌生的,不带半点兄长温情的视线,带着几分欲望。   姚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瑟缩着颤抖道:“王兄,你究竟……”   嬴庄似是品味了一下她带着颤抖的话语,随即很是温柔地笑了,靠近一些,撩拨起她一缕发丝,“寡人应了你那么多事,你总不能连个回报都不给,一辈子留在宫里的女人,除了奴隶,就只有妃嫔,你是想做奴隶,还是做寡人的妃嫔?”   姚夏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嬴庄,清澈的眸子里泛上泪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嬴庄面上忽然泛起冷意,说道:”否则,寡人也不介意报元嬴公主暴毙,只是你自己得好好想清楚,你死了,你宫里所有的仆从侍女都是要殉葬的,兴许寡人疼你,再为你殉连岐做陪。”   姚夏怔愣了许久,眼泪就像是流干了似的,空荡荡地让人心疼,V666都看不下去了,扯着机械的嗓子,像是要撸袖子和嬴庄干架,它哭着叫道:【这任务我们不做了!十个积分而已,6爷花得起……】   只是它还没来得及切出任务世界,就又听到了姚夏平静中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好戏才刚开始,为什么要走?】   V666愣住了,它愣愣地看着自家宿主用一种和现在跟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的绝望而又惹人心疼的神色跪伏下去,抬手慢慢解衣,嬴庄半眯起眸子,看上去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帝王意气。   雪夜黑沉,蒙威等了许久,都不见里头有人出来,他想起小公主来时焦急的神色,猜测大约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惹恼了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进去,却被守在殿外的张平拦住了去路。   张平面有菜色,连尊卑都不顾,死命地站在殿门口堵住了蒙威的去路,蒙威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一惊一乍,张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蒙少将军,王上吩咐了不许人靠近,先时召蒙少将军过来是为了商议事情,但拖到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王上没空,您还是快点离开吧。”   蒙威也知道自己没理由窥探一位公主的私事,他又嘴笨,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我,我走。”   他将要转身,忽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叫,带着沙哑的哭腔,他不由得愣愣地想道,王上,竟然还会打公主吗?   跟着姚夏出来的宫人一直在殿外候着,张平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也不敢去问他,等了大半夜才算是等到了自家公主,才上前就吓了一跳,公主的脸色怎么比进去之前还要白,才哭过似的,嘴唇也咬破了,渗着血,发鬓是微散着的,不像是进去求情了一场,倒像是遭了什么难。   张平弓着背上前,想扶她一把,姚夏端庄地侧身避开,低声道了谢:“有劳张侍。”   漱玉宫离王殿不算远,姚夏来时也是走过来的,只是如今才下台阶,她的步子就有些发抖了,宫人不明所以,又走了一段路才想起要扶,姚夏微微地摇了摇头,挺直了脊背,借着宫灯的光亮,慢慢地走进了殿外风雪里。   她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地过分,似乎风雪再大一些,人就会被风吹散了,被雪冻碎了,张平摇着头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位公主究竟算是有福气还是倒了天大的霉,只是他也不及多想,殿内就有懒倦的声音传他进去。   平日里用来批奏牍卷宗的桌案一片狼藉,大部分的奏牍竹简都被掀到了地上,铜制的灯台上头挂着烧了一半,已经不再烧的锦缎料子,那料子是穿戴在什么地方的物件,他连想都不敢想,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地垂着眸子上前去给嬴庄更衣。   “王上,快天明了,可要小寐一会儿?”张平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语气平静地说道。   嬴庄摇了摇头,说道:“着人再点一笼灯,寡人把奏牍批完。”   张平习惯了嬴庄的勤政,当下也不敢劝,把撒落一地的奏牍卷宗都整理归位,又为嬴庄收拾了一下殿内狼藉,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条锦缎料子烧了,嬴庄的声音就淡淡地响起:“收起来吧,寡人下次还她。”   烧都烧了一半了,还怎么还……张平眼角余光扫见自家王上俊美脸庞上餍足的神色,陡然顿悟,垂眸上前,把那条锦缎料子和平时的一些重要奏牍收在了一起。   “寡人记得宫里的三夫人都齐了,九嫔呢?”嬴庄一边批阅着奏牍,一边像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张平于是也就斟酌着答道:“九嫔也是齐的,不过多是一些公主陪嫁来时的媵妾,撤了也不必计较什么说法……”   嬴庄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张平小心地揣度了一下,脑门都直冒汗,这年月其实并不是没有兄妹相好,但大多都是背地里成事,日后婚嫁另娶互不相干的,何况是王族,春秋时倒是有个文姜,但跟她相好过的男人,又有哪个能留下英名传后世?   刚得了思慕已久的美人,嬴庄正是愉悦的时候,似乎看出了张平的心思,他一遍提笔批奏牍,一边淡淡地说道:“寡人的妃嫔妻妾已经足够多,不缺这一个,只是她自己想留在宫里,什么时候她想出宫嫁人,寡人自当随她去,不必多做挂心。”   张平连忙吹捧道:“王上是英明圣君,不为美色所惑,自当如此。”   嬴庄不置可否,他要真是英明圣君,就算是发觉元嬴身世,也不该就此贪占她的身子,但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不会生出什么愧疚难安或是悔不当初的心思来。   在别处补偿她一些就是了,不费事去查当年的事情,让她至少真把自己当个公主,过一阵子给她寻个正经的好婚事,不至于真的去齐国做寡妇,嬴庄淡淡地想着。   姚夏身心俱疲,一沾到漱玉宫的枕头就睡着了,几个平时伺候她内寝的宫人想给她把衣裳脱了,轻手轻脚靠近,才解了外衣,之前就被扯过一回的前襟顿时松散开,小半个雪白的肩头从衣裳里滑了出来,一片片深深浅浅的红紫痕迹落在上面,像雪地里揉碎的花瓣。   “公主是雪地里磕着了吗?可怎么像是咬出来的印子……”一个年纪不大的宫人奇怪地小声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白日里跟着姚夏出去的宫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内殿的宫人们只要是年纪稍长一些的,都是一副惊惧的样子。   姚夏一觉睡得很沉,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醒时还有些头疼,她是个敏锐的人,不多时就发觉殿里的宫人们对她的态度和平时有些不同,有好奇窥探的,也有故作平静的,还有年岁长些的,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异,但都是神色上的一点变化,要为这个发作起来才是不好。   【昨天她们给你换的衣裳,还擦洗过了,你睡得太好,我就没叫醒你。】V666小声说道。   姚夏并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甚至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羞耻难堪的事情,她的头还疼着,晕晕乎乎的,索性也就借了这三分病意卧在睡榻上,对外说病了。   不管人品如何算,嬴庄大体上也是个守信用的人,天将亮就下了旨,言公主连岐本是齐姬所生,再嫁回齐国不妥,另换了个比连岐小一岁的公主,这公主原先是给元嬴做陪媵的,身份不算高,就是留在秦国,以后大约也捞不着什么正经的婚事,多半还是给身份高贵的姐妹做媵,不如嫁到齐国做正室王后的好。   连岐一早就来了一趟,她倒也清楚昨天是谁替她求的情,只是姚夏那会还在睡着,宫人们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看连岐公主一脸的喜气,怎么都有些别扭,面上恭敬地说着好话,把人送走了。 第14章 战国纵横   姚夏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一个多月,临到近春乍暖还寒,终于还是在连岐公主三请四拉之下出了漱玉宫,在王宫附近散步散心。   连岐公主爱玩爱闹爱俏,明明天气还冷着,已经迫不及待让人裁了鲜艳的春衣穿上身,她在前面跑着跳着,姚夏就拢着披风在她身后慢慢走,过了一道长廊,入眼就是一片半化不化的雪地,上面微见了几分青草绿意,说什么风景韵致太假,但胜在一路走来空气清冷,活动开了筋骨,也算是让人沾了一点早春新鲜。   “我带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看雪地的啊!”连岐公主笑嘻嘻地拉起了姚夏的手,吩咐侍女不准跟来,拉着她朝另一面的青石墙走。   姚夏不明所以,但还是小步跟上,才过了青石墙,就见不远是秦宫正殿,那是嬴庄平日里上朝的地方,姚夏露出了一些惊异的神色,看向连岐。   连岐眼睛都在放光,给她指指秦宫正殿后的一大片空旷平地,语气里带着些向往,说道:“过了那里,再走一段路,就是王宫外面了……右边有一个小树林,你快过去,我在这里给你把风!”   姚夏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连岐喜悦地说道:“总之一定是你想见的人,快去吧!”   说是树林其实有些勉强了,只是十几来棵树挤挤挨挨在了一起,离得远了看,只要不是过于鲜艳的衣裳,是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的,蒙威脊背挺直站在树下,眉头微蹙,他不过是听宫里巡逻的兵卒说起元嬴公主病了的事情,就让兵卒托了相熟的人去问问,原本也就是一点……稍微有一点担心,没想到那兵卒问的是连岐公主宫里的人,连岐公主那边只给了个没头没尾的时间地点,要他过去。   蒙威不是个笨人,他猜想连岐公主大约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又不能不来,到底是他这边弄出的误会,可来都来了,待会儿要说些什么呢?来的人会是连岐公主吗?或是教训他一番,或是威胁他再也不许窥探宫闱……也许,来的人会是她?   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蒙威就觉得自己的嗓子眼一阵发紧,这些日子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但凡有闲下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地想起有过两面之缘的元嬴公主,有一回甚至还梦见了,愈发让他魂思不属。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是公主明媚的笑颜,一时是公主啜泣的样子,一时又成了那夜荒唐迷离的梦境,蒙威不由得思维再度发散了一下,蒙家位列九卿,世袭兵权,他的战功虽然不多,但同龄的武将之中,除了一个早有妻室的王少将军,再无人可同他比肩,他的身份,原本也够格娶一位公主的。   想到这里,蒙威的俊脸薄红,甚至于想找个地方先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就算来的是那位同元嬴公主交好的姐妹,他也得做出一副规矩的气派来,好生解释一二,要是能顺带让那位替他向元嬴公主带个话,就更好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树林外环佩声动,一道熟悉而又悦耳的女声带着些不明所以地在他身后响起:“这位……将军?”   蒙威的脸霎时成了一张大红布。   他僵硬地转过身,正对上姚夏有些迟疑的神色,一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一些,脸色也比那天在王上宫外见到的要苍白一点,但落在蒙威的眼里却无一处不好。   就像是在见到她之前,他已经在看不见边际的雪地里走了许久,一片雪白中陡然看到一丛极美的娇艳红花,眼中的方寸天地就此被这独一无二的颜色占据。   V666经历了嬴庄的简单粗暴一步上垒,再看到老实巴交的蒙威简直像见了亲人,也不叫着姬子舆了,分外兴奋地跟姚夏咬耳朵:【手都没摸过,好感度就有五十三点,我觉得这个人特别好!】   姚夏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对上蒙威直白热烈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安,她咬了一下唇,说道:“多蒙将军挂怀,元嬴已经无恙。”   蒙威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得解释,这是个误会,他虽然怀着一点慕艾的心思,但是并没有大胆到私底下对公主传情的地步,可看着公主微微低头的样子,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一些。   姚夏轻声说道:“若无他事,我……”   “公主,蒙威二十有二,家中无妻,也无姬妾,自上次宫宴一别,辗转月余,日夜思念。”见她要走,蒙威连忙开口道。   姚夏一怔,随即显得越发不安了,她的眉头也微微地蹙了起来,“将军,莫要如此。”   说出了心里的话,蒙威反倒比之前冷静了一些,他折身揖礼,说道:“蒙威非是轻佻之人,一切都因对公主出自真心,若有幸娶得公主,蒙威必万事亲侍公主,敬之爱之,如珠如宝。”   姚夏后退了一步,看上去有些无措,蒙威抬起头看她,面容十分诚恳,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姚夏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厚爱,只是……”   她低声说道:“只是请将军不要再提此事了。”   蒙威这些天失魂落魄的,好不容易才回了一会儿的神,乍听了这毫不犹豫的拒绝,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样,他张了张口,问道:“公主可是不喜蒙威?”   姚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红了眼眶,蒙威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说道:“蒙威并没有逼迫公主的意思!我……”   他话还没说完,姚夏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蒙威更愣了,他的手脚都不知道朝什么地方放,方才强撑起的冷静也变了个样子,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道:“公,公主,我……”   姚夏却只是抱着他掉了两滴眼泪,就像是醒过神来了似的,放开了他,道了声失礼,转身就走,留下蒙威一个人站在原地,一直站了很久。   见她回来时哭得伤心,连岐公主都不敢多问了,紧张地送她回漱玉宫,回去的路上,V666哭着说道:【都怪嬴庄,不然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姚夏很奇怪它为什么会这么想,元嬴是一定要嫁人的,但嫁给谁只有嬴庄说了算,想要让婚事自己说了算,只有让嬴庄退一步,她见的男人多了,第一次见就看出嬴庄不是个能谈感情的人,元嬴的身份虽然高,但在他的眼里大约也就是一块可以随意换出去的金玉,想让他退一步,只有让金玉成为他到嘴的一块肉。   嬴庄这样的男人,得不到抓心挠肺,得到了也就是新鲜一阵,很快就会厌烦,那时可以卖价钱的金玉已经是一块嚼过弃过的肉,又管它最后掉进谁的嘴里呢。   过了嬴庄这一关,她再同谁相好,只要身份不太离谱,两下里约定说成,嬴庄自然会大大方方地把她送出去。   V666听得张大了嘴巴,过了好半晌,才说道:【这也……太委屈了。】   姚夏并不这么觉得,男权至上的时代,女子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然要付出更多,例如男子慕色,只要稍有权势就可以轻易得到美貌的妻妾,但女子婚嫁全由家中做主,觅一个良人千难万难,她又不是笑一笑就能把人魂魄勾走的妖孽,想要比别人更好的东西,付出的也必然同等。   V666慢慢地缓了过来,问道:【那我们刚才怎么就不答应了蒙威?】   姚夏叹道:【因为我想嫁给他,所以才不能答应他。】   V666觉得自己有些不能理解人的脑回路了,这种感觉在发现蒙威的好感度又涨了十点之后达到了顶峰,可惜姚夏大约是觉得它听懂了,没有再往下说。   作者有话要说:   姚夏:这位将军……   蒙威:我我……我叫蒙威,家住咸阳城东蒙府,年龄二十二,身高一米八七,官职上军裨将!军爵彻侯!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 第15章 战国纵横   这些日子里,赵魏两国的争斗愈演愈烈,赵国底气不足,一边派人向楚国求援,一边想和魏国谈和,但魏国占据上风,赵国之前是能和秦国争锋的军事强国,经历惨败之后,不堪一击到让魏国上下为之振奋,今日下一城,明日夺五城,魏兵几乎如同见了血的蚂蟥。   按照章闵的计策,到这个时候就不需要秦国做些什么了,魏国连战连捷,赵国向楚国求援是没用的,甚至于还可以派留在魏国的暗棋在朝挑拨,能让楚国也加入这盘乱局才是好事。   魏攻赵占地,楚攻魏抢城,燕国分食一口,齐国庸主一心偏安,韩国四战之地,几乎算不进战局里,想让这世道乱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章闵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有良心的人,以往在魏国的时候,也都是摆足了温良和善的做派,时间久了连他都差点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离了魏国,也就想开了。   他原先的想法其实挺好的,秦赵两国相争,不管到最后是哪国赢了,也都是两败俱伤之局,魏国是个大国,地理位置绝佳,正可趁机吞并最弱小的韩国,再强占秦赵土地,就看到时候和楚国谁抢得更多一些,如此一来,天下局势就从强秦强赵变为了强魏强楚,又兼并秦赵韩三国,魏国只要经营得当,天下共主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谁都没想到公子无忌合纵合傻了去窃符救赵,赵国半死,秦国战损不过五分之二,还折了魏国不少兵马。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被算计得亵裤都不剩,想留下小命,只能拿出本事。   章闵把写到一半的奏牍朝边上一推,没什么规矩地伸直了两条腿,由跪坐改成了箕踞,拿了卷竹简在手里,两名貌美的楚女一左一右侍奉着,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他失礼,笑容甜美极了。   “玳奴,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章闵翻着竹简,似乎是随口问道。   左边侍奉的楚女连忙坐直了身子,娇媚中带了一丝羞涩,说道:“先生俊貌——”   右边的楚女也不甘示弱,连忙娇声道:“先生大才——”   章闵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如有一女子,先前百般撩拨,又害我入险,后对我视而不见,可知是为何?”   两个楚女笑得花枝招展,只当章闵是在说笑,像自家先生这样的男人,哪会有女人这么狠心对他?   章闵却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他把竹简放到一边,重新坐直身子,跪坐在桌案前写起奏牍来,说起来他给秦国立了大功,秦王赏官赏银,待遇颇丰,朝堂上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可他还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啊,莫过于给人尝了一口鲜羹,从此让他吃糠咽菜,聊以饱腹。   还没写几个字,外头有人通报,说是蒙威将军来了,章闵放下笔,也懒得去换衣裳了,大步迎出中门,去见这位相交了一个月的军中好友。   蒙家三代侍秦,祖上是魏国人,到了蒙威父亲的这一辈,蒙家在军中的势力已然不可小觑,但说到底,章闵跟他交好,还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看他顺眼。   聪明的人常常会被赤诚直白的人所吸引,这一点在纵横家出身的章闵身上很有几分道理,两个同样聪明的人做了对手,所谓惺惺相惜不过是庸人臆测,如当年孙膑庞涓不死不休。即便是站在同一阵线,也会暗地里较劲。   蒙威不是个聪明人,但也不算愚蠢,章闵喜欢他的性格,一来二去就做了朋友,秦国暂时休战,军中清闲,这些日子蒙威时常会来他这里坐坐,有时是宴饮作乐,有时谈论六国战局,十分投契。   不过今日从一进门,章闵就发觉了蒙威的不对劲,他脸颊发红,步伐生风,面上却带着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蒙兄你……”   听见章闵的话,蒙威醒过神来,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犹豫着又看了看章闵,才说道:“章兄,你看我如何?”   章闵放下酒樽,倒是有些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蒙威,道:“蒙兄少年得志,况有军才,性情持重,日后成就当不下于令祖,乃人中龙凤。”   蒙威想听的却不是这个,不由再问道:“不瞒章兄,我真心求娶一位女子,她再三不肯应,可是临离开时又对我落泪,我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或是我有缺陷,旁人都不曾对我说起,才惹她犹豫?”   章闵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下,说道:“以蒙兄这样的身家,心仪的女子必也是高门贵族出身,蒙兄可以先探明她家中的情况,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我也实在不明,蒙兄何以会遭拒。”   “她并非是厌恶于我?”蒙威的眼神发亮,亮得让章闵心里都有些发毛了。   章闵无奈地说道:“蒙兄还是不懂女子心思,她要是对你无意,恨不得离你远远的,为何要对着你哭?蒙兄不妨探听清楚情况,最坏怕是已经许了人家。”   蒙威顺着章闵的话想了想,已经许了人家是不可能的,元嬴公主刚从去魏国的路上回来,他并没有听说王上有给公主许亲的意思,但难言之隐……公主莫非是觉得她身不由己,所以才不能答应他?   见蒙威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又喜悦起来,章闵哈哈地笑了起来,饮了半樽酒,忽然有些怅惘地说道:“蒙兄的亲事有了着落,我心仪之人……”   他说着,却没有再往底下说,那夜的事已经被封锁了消息,他和蒙威虽然是朋友,但也没有自陈过错的道理。   蒙威得了章闵的点拨,回去之后就把事情对家里人说了,原本他是很忐忑的,活了二十二岁,他第一次对家里张口,竟然就是想娶公主,他以为父亲会不高兴,没想到的是,别说父亲了,就连祖父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本来就想趁着这些日子清闲,给你定一门婚事,还怕你不肯,现在你都自己来求了,哪有生气的道理!”蒙威的祖母笑眯了眼。   蒙威有些脸红,他没忘记十几岁的时候家里想给他定亲,他躲在军营里不肯出来,当时正和赵国打得激烈,他被逼急了,张口就是一句赵国一日不灭,一日不考虑私事。   现在赵国虽然半死不活,可到底也没到亡国的程度,他却是急不可待地就来求父亲和祖父为他求娶女子了……   蒙威的父亲还想保持一点做威严,用盘问探子的态度问蒙威和公主相识的经过,蒙威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随即就被一巴掌拍了头,“愚钝!王上要你取长平君的人头,你拿着人头到处乱晃做什么?多亏公主大度,没有同你计较冲撞之罪!”   被打了头,蒙威也不恼,反倒顺着父亲的话想起了那日初见的场景,脸就更红了,话也不太顺畅,等他说到第二次见面,祖母就先心疼起来了,“下雪多冷的呦,还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蒙威仍旧用的是对章闵的说法,稍稍删减了一下公主抱着他哭的事情,又美化了自家小公主不知道多少,听得蒙家一大家子都直点头,祖父蒙与立即拍板,连第二天都等不及,换了朝服朝靴,就要命人驾车去王宫。   嬴庄这些日子得了个法家理论No.1的姬子舆,几番交谈下来,顿时坚定了趁着秦国休养生息的工夫落实修新法的心思,在原有的公孙法的基础上,酌情删减量刑,姬子舆主张废除连坐制,改为检举制,将五人一伙,一人有罪,其余四人连坐同罚改为一人有罪,检举者可根据被检举之人的罪行获得对方一部分财产。   连坐制本是变法之初为了贯彻公孙法所实行的一项极为严苛的政令,嬴庄也觉得不妥,但有弊有利,正因为连坐严苛,所以在实行之后,很是减少了秦人犯罪的概率,一时之间想要用新法取代,还是一件需要下很大工夫的事情。   此外姬子舆主张法治与人治相结合,偏向法治,人治为轻,他并非是心地仁慈,而是一眼就看出严苛秦法之下的弊端,法需贯彻,但民要哄,从如今的战局来看,秦国仍有一统天下的可能,国土变大,子民变多,相当一部分的公孙法将会变得不再适用,他还对嬴庄提出了废除五刑,只留杖刑和腰斩二刑,轻罪按杖刑算数目,重罪腰斩立死。   废除过于残忍的刑罚,听上去是件挺简单的事情,但实际上比改连坐制还要困难,嬴庄有自己的判断,但不得不说,姬子舆的大部分主张都很合他的意思,他是个行动能力极强的人,当即给了他一个廷尉属官的虚职,让他主持修法。   姬子舆今日是来落实有关农耕四条新法的,嬴庄只同意实行前三条,姬子舆据理力争,嬴庄并不让步,正商议着,外头通报,说是蒙与老将军求见。   嬴庄没有让姬子舆退开,直接召了蒙与进来,姬子舆也就这么退到一边,看上去是打定主意,嬴庄要是不同意他第四条农耕法案,他今天就在秦王宫打地铺。   作者有话要说:   蒙威【犹豫不决】:章兄,你说这女子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啊?   章闵【不假思索】:一定是喜欢你的。   章闵【轻咳一声】:蒙兄,你说我这位姑娘是否也对我有情?   蒙威【毫不犹豫】:章兄人中龙凤,必是如此。 第16章 战国纵横   蒙与征战多年,位列九卿,奉了三代秦君,平日里见嬴庄行的礼节都不太重,反倒是嬴庄要对他礼遇一些,然而这次进殿,他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拜伏大礼,嬴庄挑了挑眉,但还是从上座起身,去扶起蒙与来。   “老将军是先祖文王肱骨之臣,万不必如此折煞寡人。”嬴庄想了想,说道:“老将军莫非是有事要求寡人?”   蒙与直说不敢,但还是压不住那一脸的眉飞色舞,跟嬴庄扯了两句,再不废话,把自己的来意向嬴庄直说了,说完,还又要拜,嬴庄连忙扶起他,眉头却忍不住跳动几下。   那天他说要给元嬴许婚事,还提了提蒙威,但真的没有一点儿把她嫁给蒙威的意思,她是残破之身,嫁给重臣之子,他难道没事给自己找事做?后头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要他怎么放心把她嫁给蒙威?   嬴庄几次想要打断蒙与的话,都没能成功,他想说可以给蒙威换一个公主,蒙与就说起自家孙儿对元嬴公主思慕月余,他想说嫡公主要另嫁他国,蒙与就说起如今天下纷争,秦国蛰伏安居正当时,他想说婚事可以不用急,蒙与就说起这几个月难得没有战事,想赶着把孙儿的婚事定了。   蒙与走的时候,嬴庄的脸都黑了。   姬子舆围观半晌,适时出声,面容和善,语气诚恳:“王上,臣所上书农耕四法,实相辅相成之法,不能缺……”   嬴庄的脸更黑了。 在不涉及自身坚持的情况下,姬子舆确实称得上一个好知音,但一旦关乎他所制定的法案,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比积年的老古板还要固执,嬴庄跟他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听他说起四条法案的道理,到底还是答应了。   姬子舆心满意足,但也没有忘记安抚被他落了面子的嬴庄,他实在是个很会和别人相处的人,先是解释自己坚持的理由,随即赞扬嬴庄善于纳谏,是个英明君主,嬴庄再大的火也被浇熄了,反而对他越发欣赏,姬子舆走后,嬴庄烦心的事情只剩下了元嬴的婚事。   那日之后,朝政繁忙,他连后宫都没怎么去过,更别提见一见那个临时起意幸的便宜妹妹,他虽说没有大费周章把她留在宫里做妃嫔的意思,但也没想过把她嫁给蒙威这样的重臣之子,自然也懒得去安抚什么,于他而言,少了血缘的束缚,他不过就是幸了世上随便一个女人,但对元嬴而言,显然不是如此。   嬴庄按了按太阳穴,原本准备让张平去把人带来,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让备了辇车,他要亲自去一趟漱玉宫。   姚夏和连岐的关系近,平日里不是她在连岐的宫殿里,就是连岐在漱玉宫,今日却是早早借口要休息打发了连岐,让宫人退下之后,自己理了理发鬓,对镜描了一个浅淡的妆容,衣裳没有特意换,仍旧是元嬴最爱的红。   【过了今日,任务就该算是完成了。】姚夏对V666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V666有些奇怪,只是没等它问出来,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声。   嬴庄进殿时,正好见姚夏从内殿出来,神情倒不如之前那样惊惧慌张,规规矩矩地上前,腰间玉禁步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停了片刻,叫了一声王上。   嬴庄忽然有一种驾临后宫,见到自己宠爱的妃嫔的错觉,但还没有深想,这个隐约的念头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好美色,却不好美人,把一个宫里大部分人都见过的公主改名换姓纳入后宫,得到的东西显然和付出不成正比,何况他已经答应了蒙家。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淡了下去,面上却露出了更加温和的神色,温声说道:“寡人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才蒙老将军入宫提亲,寡人已定了你和蒙威的婚事,如今月初,等过了春祭,寡人亲自替妹妹主婚。”   姚夏似乎有些惊愕,但眸光微动几下,却没有露出太多抗拒的神色,对嬴庄行了一礼,看上去有些疏离。   本来话说到这里,只需再随意拉扯几句话,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离开了,但嬴庄自己心里有鬼,给了张平一个眼神,张平会意,把漱玉宫的宫人们都带了出去,仍旧像那日一样,自己守在殿外。   漱玉宫是内宫,外头也没有一个蒙威守着,嬴庄走到了姚夏的面前,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语气冷了不少,“眼光不错。”   姚夏眸子微垂,看上去有些可怜,她轻声说道:“元嬴并未答应蒙将军……”   嬴庄嗤笑一声,松开了她,“他还知道问你一句,已经是抬举了,随你应不应,只要寡人这边应就是。”   姚夏的眉头低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嬴庄来却不是为了挑拨两句的,他道:“待你嫁后,蒙威不曾发觉就罢,要是发觉……你不可将寡人的事情说出去。”   这话说得含糊,但要真是一个为了失身提心吊胆的少女,反应是很快的,于是姚夏也就微微咬了一下唇,露出些许惊惧的样子。   嬴庄对她的惊惧很满意,他的语气再度变得温和起来,说道:“寡人为君,蒙威为臣,他没有二心,寡人自然会待他公正,假使因为你,他对寡人产生了不满,后果你也该明白。”   姚夏越发惊惧了,嬴庄看在眼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正要离开,视线一转,却见漱玉宫内殿里空无一人,和那日在大殿里的情形十分相似,整整一个月不曾近女色,美人在前,柔弱可欺,心思不由又有些浮动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姚夏的身上,忽然见她发鬓上一支金钗斜戴,明明是少女的发式,从他的视角来看,却像是被金钗挽成了嫁妇的发式,让人很轻易地联想起她即将嫁为臣妻的事实。   这一次,理智到底还是占据了上风,嬴庄不再多留,叫了张平,离开漱玉宫,上了辇车。   姬子舆从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却没有回嬴庄赐的宅子,而是车马转道,朝着章闵的住处去。   以前同门治学,他和章闵的关系并不亲近,那时他已经有了入秦的志向,而章闵是魏国人,魏国国力不弱,且重视人才,他没有想过章闵也会入秦,先时他初来秦国,过得潦倒,并不愿意拉下脸去拜访这个昔日的师弟,如今虽然不算地位相仿,倒也走得近了些。   章闵对姬子舆的心情,大约也和姬子舆对他差不多,立场不敌对,而且经营方向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愿意自己在秦国多一个故交的,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所以也不用像章闵对蒙威,姬子舆对嬴庄那样,反倒有种别样的坦诚。   姬子舆主要还是为了农耕法案的事情,要来问章闵如今的战局,法案实行之初,不能大幅度推广,他是想在秦国刚打下来不久的土地上实行,假如连流民都觉得农耕法案好,在秦国国内推行起来就更加便捷了。   章闵自然是知无不言,过不多时,姬子舆得了想知道的消息,酒还没喝几口,想起刚才在王宫里听到的事情,他也就当成闲话趣事,对章闵说起他那位军中好友即将娶公主的事情来。   “听闻是先王的嫡公主,上次嫁魏未成,师弟该是见过的,有失必有得,蒙将军也是一位难得的英武男儿。”姬子舆说着,忽然见章闵变了脸色。   过了半晌,章闵才缓了过来,咬牙说道:“公主眼光独具,蒙将军确实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姬子舆觉得章闵的反应有些太大了,不过他于男女情爱上了解不多,不知道章闵整个人都弥漫着酢的气息,想到那日他在殿外见到的那位光彩照人的公主,蒙将军既然对她关心有加,想来就是求娶的那位,他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名将美人,确实般配。”   章闵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 第17章 战国纵横   春祭过后,五礼齐备,只剩亲迎大礼,比起上次嫁魏,显然寒酸得多,嫁去齐国的那位公主带走了不少宫里早已为元嬴备下的嫁妆喜礼,蒙威没有要媵妾,又少了媵妾的几份嫁礼,假如真的是元嬴嫁人,委屈都要委屈死了,姚夏却不觉得有什么。   亲迎礼十分繁琐,蒙威换下了平日里乌沉的盔甲,穿戴得十分华美,见人就笑,偏偏一直都不敢去看姚夏,直到发觉了姚夏的步子越来越慢,才微微低眼朝她看去,姚夏的双腿已经跪得发麻,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些,蒙威连忙放慢了脚步。   去嬴姓宗庙拜过先祖,由嬴姓族老训诫过后,临到蒙家,按礼蒙威要先行一步,在家门前等候新妇,他却做了一个稍稍出格的举动,拉起姚夏牵着的丝绸一端,在乐声唱和之中,带她朝着家门走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姚夏微微抬眼看向蒙威,蒙威的面庞有些发红,当着宾客的面,他又不好对她说话,只得轻轻地拉了拉丝绸,繁琐的礼仪过后,宾客在前堂宴饮,蒙威牵着丝绸,带着姚夏走了一遍蒙家。   到新房的时候,蒙威的脸又红了,这才低声对姚夏说了从迎亲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怕么?”   姚夏微微地摇了摇头,嘴角上翘,眸光温柔,蒙威的脸更红了,他推开新房的门,带着姚夏进到里面,将两人牵着的绸带系在房门的栓上,不甚熟练地打了一个结。   六礼完成,这就是新婚了。   蒙威有些无措,他之前离公主最近的一次,也就是被抱了一下,如今就要行周公第七礼,他只觉得心口鼓动得厉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安静的新房里冷不丁响起一声笑,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僵硬起来,蒙威更加无措了,姚夏站着没有动,脸颊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红晕,她今日盛妆华服,比平日多了一份美艳,含羞的样子看上去越发动人。   蒙威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然而一转眼看见姚夏的样子,顿时就说不出来话了,他走到桌案边上,拿起桌上的合卺杯,给自己倒满,又给姚夏的合卺杯里倒了一层浅底的酒水。   合卺杯形式奇特,饮完掷于床下,需一正一反,指代男俯女仰,是周公第七礼敦伦的前一礼,蒙威觉得周公一定是个像章闵那样聪明的人,知道新婚夫妻对面尴尬,要喝些酒壮胆气,至少他拿着合卺杯,胆子已经大了一点,走到新婚的公主身边,将浅底的青铜杯递给了她。   姚夏接过,面上似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蒙威行了合卺礼,因为有了掷杯盏的步骤,两人都走到了床边,蒙威低眼看着姚夏,虽然已经心跳如鼓,但他还是想先把话说完。   “原本公主不愿,蒙威不该纠缠,但是有一友人指点,言公主既然为蒙威垂泪,应该是有难言之隐,而非厌恶蒙威。”蒙威说着,微微笑了一下,眸子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之色。   姚夏双手握着合卺杯,低头不语,可就是这样的不言不语,却也透着一种安静的美色,蒙威语气轻缓道:“公主曾经险嫁魏国,想来赏识魏太子的才华品貌,但秦魏决裂,魏太子也另娶楚公主,公主如果还是放不下,蒙威可以等。”   姚夏抿了抿唇,说道:“我同魏太子之间并无瓜葛。”   蒙威察觉到她话里还有下半句,于是没有说话,静静地拿着合卺杯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温柔而又明亮。   姚夏却蹙眉,看上去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蒙威正想说些什么,手里的合卺杯就被取了过去,咣当两声,杯盏被姚夏掷在床下,她咬着唇抬起头,眸光楚楚,似在哀求他不要再问下去。   对上这样的眼神,蒙威也问不出话来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犹豫着伸手,把姚夏拢进了怀里,轻声说道:“好,我不问了。”   姚夏慢慢地把头靠在了蒙威的胸膛上,红唇无声地开合,蒙威没有听到她说话,不由得侧过脸来靠她更近了些,然后唇上就落了一点温热的触感,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姚夏,一时间忘记了怎么说话。   白皙的手指轻巧地解开衣带,蒙威呼吸一紧,看着姚夏绯红的脸庞,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姚夏似乎被吓住了,抬起眸子对上了他的灼热眼神,蒙将军再不犹豫,立刻带着自己的兵马反客为主,不多时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直入云端。   兵法有云,小敌之坚,大敌之擒,小敌退则我当进,小敌迎则我当进,小敌求饶,继续进,小敌哭……哄哄再进。   蒙将军在新房练了一夜的兵,隔天回军营时差点腿软得练不成真兵,军中同袍都知道他新婚未几,见了就要调笑几句,对道贺的,蒙威都是笑脸以对,对玩笑开得没边的,蒙威一概冷脸回应,但凡有说一句不好的,立刻还以颜色,如此一天下来,同他熟识的人大都知道这位少将军对新婚妻子的态度了。   三面之缘,真要说什么矢志不渝是虚的,蒙威知道自己大约就是见色起意,见美心怜,但昨夜新婚合卺,结成了夫妻,他已经把这个漂亮的小公主当成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是他的妻子,就是他的责任,也是战场之外,他的归宿。   姚夏新婚的几日,一直起得都有些迟,蒙家的几个长辈除了把蒙威的头拍得咣咣响,一点怨言都没有,蒙威早年丧母,蒙大将军也没有再娶,姬妾只有两个,见礼时规规矩矩,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人。蒙老将军是在朝的老臣,平日里对着嬴庄敢拍桌子,到家里就是个爱穿得鲜亮的老爷子,和蒙老夫人一样,见了姚夏就笑眯眯的,嗓门都不敢扯多高。   秦国这阵子是真的难得安宁,过了一个好冬,等到咸阳城春暖花开的时候,秦国之外,六国战成了一锅粥,原本只是赵魏相争,燕国从旁扰赵,楚国时不时偷攻几城,尚算小打小闹,但经过章闵指点,安放在六国的探子各自发挥,不多时燕国与魏国合兵,呈合围之势攻赵,赵以割让十三座城池为礼,联合楚国夹击魏国,韩国借势欲夺回被赵国吞没的国土,也加入了燕楚之盟,齐国一贯偏安,但是见邻近的燕国和楚国打成了一团,两国大军都压在赵国,也不由得起了几分贪欲,对邻近的一个类似于韩的小国宋发动了灭国之战。   宋国是三战之地,不仅是一道交通枢纽,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齐国拿下宋国,就能打破偏安之局,向中原进兵,楚国当即反应过来,分兵攻齐,自此六国全部陷入战乱。   咸阳城的六国使者来了一波又一波,今日齐国求援,明日楚国欲盟,而章闵给嬴庄的建议是:示弱,佯攻。   示弱是对六国示弱,佯攻是向西戎佯攻,且不能太投入兵力,要做出连战连退的样子来,以示长平之战使得秦国的国力大大被削减,最好再假失几城,毕竟大争之世,独善其身者总是扎眼。   不能投入太多兵力,是为防备装得太过,真的有人贪心不足想要攻秦,但既然要做出样子来,派遣去攻西戎的必定得是七国有数的名将,章闵给嬴庄的建议是:王家、蒙家。   王家也是秦国的名将世家,父子两代相承,王大将军战功彪炳,王少将军奇谋频出,但这两父子一直带兵镇守秦赵边境,不能轻动,而且蒙家三代在军中威望极高,分量要更重一些,嬴庄想了想,还是决定派遣蒙家。 第18章 战国纵横   蒙老将军几年前就不带兵了,蒙家上阵一般都是蒙大将军为战时主帅,蒙威为裨将,蒙老将军在后方压阵,这次也不例外,虽然新婚未几,但武将世家,这样的情况再正常不过,当初蒙大将军和夫人新婚三日上战场,回来的时候蒙威已经六岁,夫人是难产而死,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姚夏嫁进蒙家不过一个多月,蒙威每天早晨醒来,都觉得她比前一日更漂亮,即便没有经历过,他也莫名地清楚,自己这是真的喜欢上了公主,乍然要离开,愧疚不说,更多的是不舍得。   “西戎不远,只是略打几场,王上说,旬日至,旬日战,旬日归,公主在家中等我,不久便回。”蒙威单手把红缨铁鍪扣好系紧,握着长戟略动了一下,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姚夏的发鬓。   姚夏墨发如云,衣裙素蓝,看上去温柔而又恬静,她握住了蒙威的手,脸颊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没说什么。   V666和姚夏一起看着蒙威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快三个月的身孕,他走了就正好可以瞒住了,蒙老夫人只剩下二十天的寿命,等他回来,孩子已经会叫阿父了。】   姚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问道:【任务还没有完成吗?】   元嬴的愿望是嫁个良人,好好地渡过一生,这任务其实是有些空泛的,具体究竟什么算良人,什么叫好好地渡过一生,都是任务发布者自己主观的意愿,而任务已经在姚夏嫁进蒙家的那晚显示完成了,代表元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V666满心里想着让自家的宿主好好地过一辈子美满的生活,陡然听了这句话,整个系统都愣了愣,好半晌才道:【完成是完成了,但是……】   姚夏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V666机械的声音有了片刻的停顿,但还是回答道:【随时。】   自从蒙威新婚,章闵就很少和他往来了,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单纯地见了他就不自在,除了蒙威自己上门两次,他一次蒙家都没再去过。   作为一个尚算聪明的人,章闵对女色方面下的心思不多,但说起来,能被他记住并且放在心里,偶尔记挂几分的,也就只有一个元嬴公主,他本以为在秦国站稳了脚跟,秦王迟早会把公主嫁给他,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跟了别人。   他并不是牵强附会,当初蒙威来找他谈论心上人的时候,饶是他也没有想过他口中见过几次面的女子会是深宫禁庭里的公主,秦国的男女之防比起山东六国,简直能称得上一声开放,但尊卑有别,君臣有分,他想当然地以为蒙威指的会是谁家贵女,要是人不是元嬴,那只能说巧合,但落在那夜山精鬼魅似的公主身上,若说不是故意,那是在侮辱她的头脑。   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不在意男人的感情,想睡谁就睡谁,想嫁谁就要谁,这世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她想做什么?她到底喜欢谁?   章闵难得茫然了一次,他找不出答案,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深想再去,想得越深,陷得越快,他如今不过是走在路上闻见了花香,离折腰尚有一段距离,要是真的陷进去了,才是麻烦事。   如今天下陷入战火,秦国混迹其中,便是一头伺机而动的虎狼,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个女人的分量,终究太轻。   “先生,门口有个人送来一份木牍,说是呈给先生的,人已经走了。”仆役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封得紧实的木牍封。   章闵接过木牍,却见封泥上用魏国文字刻着一个元字,仆役只能辨认得出那是字,具体是什么字却不清楚,于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拆木牍,章闵瞥了他一眼,让他退了下去。   一见元字,和魏国文字这样的巧思,章闵已经猜出了给他这份信函的人是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木牍的封口,里面是一张光滑的木片,字是刻在上头的。   章闵看着信,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V666说蒙老夫人只剩下二十天的寿命并不是开玩笑的,人寿有定数,按照原本的规矩,蒙老夫人也是这个时候死的,只是那时没有章闵,六国没有这么大的纷争,她是在满堂儿孙和蒙老将军的陪伴下安然去世的,而这一次,蒙家父子爷孙三代上战场,蒙老夫人的身边也只剩下了孙媳妇和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庶孙。   蒙老夫人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病痛的样子,直到大军开拔,才病倒在床,姚夏带着蒙大将军的两个姬妾日夜侍候,以尽孝心,三个月左右的身孕最是危险,但姚夏一点都不在意,吃喝渐少,有时就在蒙老夫人榻前小睡一会儿,醒来仍旧伺候茶水饭食,比亲生儿女还要孝顺。   两个姬妾是最先熬不住的,她们的年纪都不算轻了,熬一两天夜,脸色立刻黄黑难看,一个先试探着告了病,姚夏没有为难就准了,另外一个立刻也跟着告了病,急急忙忙地抱着孩子走了。   蒙老夫人躺在病榻上,带着一只玉镯的干瘦的手握着姚夏白皙的手腕,一边叹气一边掉眼泪,只道:“公主和威儿新婚,是老妇拖累你们了。”   姚夏温柔地摇了摇头,用清瘦的脸颊蹭了蹭蒙老夫人的手,说道:“元嬴能为祖母侍疾,是莫大的福分,祖母安心。”   蒙老夫人浑浊的老眼里泛上一点泪意,她轻轻地摸了摸姚夏的头发,说道:“老妇怕是不成了,盼只盼着,他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公主和威儿,都好好的。”   V666说道:【她要死了。】   姚夏慢慢地握紧了蒙老夫人的手,靠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蒙老夫人枯槁的面容上忽然焕发出了光彩,笑着咳了起来:“好,好……”   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戛然而止。   姚夏把蒙老夫人的手放了回去,命人告丧,前两日蒙老夫人自己已经让准备了丧仪,如今只要吩咐人按部就班地去做,也是最后给了姚夏这个刚刚过门的孙媳妇省了麻烦。   从那天姚夏说要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天,这会儿给蒙老夫人办完丧事了,V666有些忐忑地问道:【我们现在就走吗?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你的神魂离开之后,这具身体就成了空壳,但没有达到原本该活的寿数,命魂仍在,就会昏迷不醒直到死去。】   上一个世界是新手世界,理论上就是个设定好的程序,自然不存在离开之后的后续情况,但现在这是扎扎实实的任务世界,不仅要考虑生前,连带着死后的事情也得考虑到。   姚夏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坑害蒙威一生,V666提出了建议:【我们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装作难产,这是很多任务者的套路。】   摸了摸小腹,姚夏还是摇头,V666还想提建议,就见她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死有什么可难的呢?最难的事情是活着,还要比别人活得好,除了比别人活得好,还要让别人也都觉得你活得好,你看,活着有那么多的烦心事,比起来,死是最简单的。】   V666一时间没法从自己的系统语言库里找出可以回答的话来,只能陪着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姚夏回到了房间,关上门换了大红的华服,对镜描了一张盛妆。   蒙老夫人刚刚过世没有多久,她这样的打扮无疑是出格甚至不孝的,但V666没有说,姚夏也就当仆役们的异样眼光不作数,她让人备了车马,直接去了王宫。   蒙家的车马前脚刚走,后脚章闵就骑着马赶到了,他连掩饰都来不及,急问守卫,道:“你们家夫人呢?她在府里还是去了什么地方?”   守卫奇怪地说道:“夫人刚才进宫去了。”   章闵愣住了,他的手慢慢地放开守卫的衣襟,步子退了退,跟着他出来的仆从就更奇怪了,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过了好半晌,章闵的声音才恢复了平静,说道:“我没事。” 第19章 战国纵横(完)   V666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姚夏,姚夏只是应了一声,车马行了两刻,就到了王宫,改乘辇车至秦王殿,禁卫见到她,态度仍旧恭敬,只是称呼从公主换成了蒙夫人,她来的时间正好,嬴庄在批奏牍,不多时通报的人就回来了,说王上准召。   姚夏进殿的时候,嬴庄头也没有抬,只是问道:“找寡人有何事?”   姚夏低声说道:“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元嬴在蒙家发现的,请王上屏退左右。”   嬴庄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批奏牍的时候身边从不留人侍奉,只有张平偶尔端茶递水,听姚夏这样说,嬴庄不由得抬起了头,随即就被她和往常不同的神情举止弄得有些疑惑了,“你这是……”   “请王上屏退左右。”姚夏低眸,嘴角微微上翘,元嬴本就是天生适合笑的美人,这样的表情章闵见过,蒙威见过,嬴庄却是第一次见,他挑了挑眉,让张平先退出去。   姚夏侧目,看着张平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一直到殿门关上,她对嬴庄行了一个小礼,神情妩媚,步子款款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嬴庄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元嬴,但一时之间竟然也被她眉眼里透出的妖娆艳色吸引住了,由得她缓缓走上来,姿态撩拨地跪在他面前。   嬴庄撩起她的一缕发丝,凑在鼻端嗅了嗅,“你来找寡人,想说的就是这个?”   姚夏媚眼如丝,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说道:“王兄,元嬴有了身孕,医女说已经快四个月了,你说这孩子是章闵的,还是你的?”   嬴庄一惊,目光落在了姚夏有些宽松的衣裙上,他没有太过失态,只是眉头有些蹙了起来,算算时日,这孩子只有可能是他的,他拧起眉头,说道:“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早点……”   姚夏似是十分伤心,“王兄一点也不顾及我们的情分吗?”   嬴庄差点没被气笑了,连哄几句都懒得去哄,只是冷冷地说道:“蒙家无人,寡人会让宫里的医官给你配几剂落胎药,你这些天先留在宫里,等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姚夏原本是跪在地上的,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半躺半靠在了嬴庄的怀里,她拨弄着嬴庄腰间配剑上的坠子,反而笑了,这一笑宛若桃花盛绽,流水明光,嬴庄一个晃神,她猛然拔出了他的配剑。   “元嬴!”嬴庄没料到她还有这样的胆子,顿时厉声喝道。   姚夏握剑握得稳稳的,压根没有被他这一喝惊住,她却没有对准嬴庄刺下去,反倒不再握剑柄,而是双手握住剑锋,倒转剑尖,毫不犹豫,直接捅穿了自己的小腹。   嬴庄呆住了,听见动静赶过来的张平也呆住了,王上他……杀了元嬴公主?   回到系统空间,V666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它没有想到姚夏能这么狠,蒙威那样的好男人近在眼前她不要,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要,一剑捅穿自己,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姚夏对此并没有什么感受,听V666哭得伤心,还格外安慰它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也是怕死的,到最后一样是左右奉承,图个平安。】   V666被安慰得好受了一些,它之前一直不知道,原来姚夏是不喜欢那个时代的,不然也不至于因为想要离开,做出那么惨烈的事情来,它哭着说道:【你以后有什么不喜欢的就跟我说,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姚夏嘴角微微上翘一些,在V666还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的时候,转而问道:【我想看看我死之后的事情,你先前说可以查阅得到的。   V666连忙点头,它本身有三点初始积分,之前选宿主花掉一点,查看宿主生平花掉一点,查阅任务世界的后续仍旧需要一点积分,系统积分为负是很危险的,时刻可能被注销,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快,但由于等级不算很高,所以奖励积分是十点,已经宽裕了一些,它也就不怎么在意了,掏出一点积分,选择了查阅后续。   姚夏那天死在秦王宫,嬴庄虽然惊骇,但还是很快吩咐人处理了个干净,当天就把元嬴的尸身下葬,说是为蒙老夫人侍疾染病而亡,蒙威一仗打了半年多,回来的时候祖母和新过门的妻子都成了坟堆,虽然伤心,但也就只剩伤心,快到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在蒙老将军的临终劝说下另娶了妻室。   到此尚算正常,但V666没有忘记临去王宫前姚夏派人给章闵送去的那份奏牍,接着往下看去,果然过了二十年,嬴庄将六国一一收拢,秦国成了秦朝,而章闵做了秦朝的丞相。嬴庄临终之时,太子与幼子争位,章闵使计将太子害死,尊幼子登位,蒙威带兵平乱,章闵将他带进秦王宫,给他看了那份奏牍,蒙威看着那份奏牍,沉默良久,隔日带着平乱大军回到西戎边疆,再也没有回来。   章闵让新登基的小秦皇尊自己为仲父,把控朝政长达二十年,他病逝之后,秦皇起棺鞭尸三日,自此倒行逆施,终于引得天下民怨四起,各地纷纷起义,秦皇传召蒙威平乱,十几道旨意发出去,有如石沉大海。四年之后,秦朝灭亡,楚地的起义军赢得了胜利。   后世王朝从章闵的墓里挖掘出了姚夏所写的奏牍,始知这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嬴姓公主,才是灭亡泱泱大秦的罪魁。   【嬴公主无名,少与兄长秦太皇私通,复暗通秦相章闵,嫁大将军蒙威,后有子,为秦太皇戮。闵怀恨,复乱其国。威怀恨,故按兵不援。秦之乱,自嬴公主乱始。——《楚书》】   V666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写给章闵的木牍里说,嬴庄以前就对你不轨,现在有了孩子,嬴庄生气要杀你,他肯定会以为孩子是他的,章闵后来把木牍给蒙威看,又告诉蒙威你跟嬴庄的事情,蒙威就以为嬴庄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所以恼羞成怒杀了你。】   姚夏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看上去不是很难过,她说道:【章闵不是甘为人下的人,他比嬴庄活得长,弄权再正常不过,我只是留了一件让他可以辖制蒙威的东西,并没有像这书里写得那样祸国殃民……】   V666只好安慰她,说写史书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几个能当真的,姚夏看着好了一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章闵的师兄不是秦国的左相?后世史书竟不曾提到他么?】   V666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道:【他,他在楚国起义军还没有成势的时候,就过去投奔了,后来做了新王朝的丞相,比章闵还多活二十年。】   纵横之徒除了逐利,更善趋吉避凶,真的说起来,姬子舆比章闵更像是个纵横之徒,章闵的纵横在头脑,而姬子舆的纵横在心中。   姚夏叹了一口气,所以说,她最不喜欢聪明人,一个人把这世上所有的东西算得太清,能得到的乐趣就太少,纵使富贵荣华一生,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V666没有带宿主的经验,但系统教学资料上说,宿主从一个世界脱离之后,要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治疗,才能接去下一个任务,但它没有检测到姚夏的情绪波动,想想上个任务除了几次419,和最后惨烈的自尽,情感纠葛几乎等于没有,大约并不需要感情治疗,它还想着给自家宿主找一个轻松点的世界,好好地享受一下身为任务者的福利呢。   姚夏对此没有意见,经过上一个世界,她已经从V666这里获取了共同选择新任务的权力,V666也就把自己能找到的无关家国社稷的轻松任务拿给姚夏去看,姚夏对世界的认知不太够,只是指了指其中一个任务,问道:【这个朝代……女子竟然是可以随意出门的吗?】   V666还没来得及去看,任务页面就显示已经接取,姚夏有些懊悔地收回了手,下一刻,她的眼前发黑,神魂一转,从一具少女身体中醒来。 第20章 大宋夜话   姚夏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绣花床上,只是眼皮子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手立刻就被人握住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喜悦。   “小娘子,你终于醒了!”   记忆的冲击有些大,姚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一边慢慢地接收着原身的记忆,一边认清楚了眼前的人,笑了笑,声音干涩道:“文墨,我先前落水……”   小丫鬟文墨又急又恼地说道:“都是那个岳娘子的错!她一个武官家的女儿,放话要跟小娘子比诗文也就算了,输了还不认账推人,老爷已经准备上折子了,就看官家狠狠地发落他们家呢!”   姚夏咳了两声,她这会儿的思维不足以成句,只是按照原主本来的话,说道:“去叫爹爹来,我跟他解释,岳娘子不是故意要推我落水,岳家父子两代抗金,即便岳娘子真的有过错,也不该闹到朝廷上去。”   文墨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姚夏也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自己得到的资料和记忆,过不多时,她就对此刻身处的世界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V666查看了一下任务。   姚夏点得太快,连它都没有反应过来,看到任务等级,它的心更是凉了半截,这是个A级任务,而自家宿主是B级世界出身,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但录入资料之后它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A级世界,而是这个A级世界的一个衍生小世界,通俗些来说,他们现在是身在一本书所构架的世界里。   发布任务的原主名叫林嫣,是朝中三司辖下盐铁副使林文英的爱女,她从小身体虚弱,喜读诗书,十二岁那年和先帝幼子宁王赵阳定亲,待嫁三年之后,染病身故。她的愿望是想在死前让疼爱自己的父兄看到她出嫁,但她并不喜欢未婚夫赵阳。   原著里,宁王赵阳是反派中的反派,不过跟林嫣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并没有太多交集,V666松了一口气,发给新手的任务,等级再高也至少会考虑一下难度,这个任务虽然和上个世界有些重叠,但文明的发展程度不一样,应该不会出现类似上个世界的情况。   林嫣的戏份在原著里并不多,这场落水只是女主角岳庭芳出场时的引子,侧面烘托一下岳庭芳的天真鲁莽,为她日后父兄双亡,提剑独走江湖做铺垫,V666录入了整个世界的资料,发觉这具身体的原主从出场到退场只有寥寥几百字的描述,还多是花在长相上的,也就是说,可以发挥的余地很大。   林嫣的父亲林文英在原著里也没有过多笔墨,不过从这个世界的资料来看,他是朝中的高官,掌盐铁实权,林嫣的兄长林远则是反派宁王阵营中的一员,以文采计谋著称,主角阵营中后期的大部分麻烦,都是出自他手。这次的切入点是在林嫣十四岁那年,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剧情刚刚开场。   知道了爱女清醒的消息,林文英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赶来后院,进门时却早有一道身影坐在床前,一手拿着碗,一手握着勺子,边喂爱女喝药,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林文英脸一黑,喝道:“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还不给我起来!”   完全无视了身后暴跳如雷的老父,林远的脸色更加温柔了,喂姚夏喝下一口药,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说道:“小嫣真乖,等喝完药,哥哥给你糖吃。”   姚夏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跟她以往所认知的兄长完全不同,要不是林嫣的记忆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几乎要怀疑这个男人跟林嫣有过什么了,她有些新奇,任由这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一时之间也忘记了林父。   林文英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不容易等药喂完了,走过去夺过儿子手里的药碗,见姚夏脸色苍白,心里也不大好受,他叹着气说道:“爹爹已经拟了弹劾岳重教女不严的折子,等明日早朝就呈给官家,爹爹知道你人善,但这次真的把爹爹吓着了。”   “岳家父子久在前线,这是为国尽忠,说他家娘子没教养是在打官家的脸。”林远摸了摸下巴,说道:“真要替小嫣报仇,也不必闹大,我认识几个江湖上的人,趁夜半摸到岳府,在她脸上划几刀就成了。”   林文英一巴掌拍在了自家儿子的头上,姚夏也瞪大了眼睛,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林远只得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遗憾作罢。   一醒来就是苦药满口,姚夏没什么力气,仍旧是林远亲力亲为,喂她喝下半碗粥水,刚觉得好了一点,就有丫鬟进来通报,说岳家小娘子又来了。   姚夏看向林文英,林远却先开口了,“让她走,告诉她,林家不需要道歉,这事也不会闹到朝廷上去,不是为她,是为她父兄在前线抛头颅撒热血,她若还有一分良知在,以后见了我林家娘子,还请退避三舍。”   丫鬟把话传给了林府外的岳庭芳,岳庭芳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顿了顿,对着林府正门行了个武将的礼节,转身就走。   林远的话说得高风亮节,但林文英看着他,狐疑之色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姚夏虽然不明白,还是跟着林文英一起看向林远,林远却露出了无辜的神情。   【原著里岳庭芳在同龄的官家女里人缘极佳,因为这次的事情,答应从此见到林嫣退避三舍,林嫣在的地方她就不能去,不到几个月,就被从官家女的圈子里排挤出去了。】V666解释道。   不知为何,姚夏觉得这个兄长聪明得不那么叫人讨厌。   看得出来,林家父子都是真心疼宠林嫣的,也不怪林嫣死后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们见到自己嫁人,能够安心,姚夏吃了药,喝了粥,还吃了两块清甜的糖果,林远给她把被褥盖好,边角都掖紧,随即被林文英拎着后脖颈拖了出去。   父子两人没走太远,就在院子里说起话来,V666听了全程,回来告诉姚夏,说林文英是在怪宁王没有来探望,林远替宁王解释公务繁忙,从两人对话时的情绪来看,林文英已经有了些不想把女儿嫁给宁王的意思,而林远则是坚持认为宁王是自家妹妹的良人。   姚夏脸颊鼓鼓的,一边一个含着未化的糖果,闭着眼睛问道:【你说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什么是小说?主角是什么意思,反派又是什么意思?】   V666惊觉自己带了个人类文明初期的土包子,只得耐心地给她解释,姚夏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大约明白了这个世界是围绕着几个人转的,主角是六扇门里一个叫顾寒的名捕,他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破了不少大案,最后揭穿了反派宁王企图造反的阴谋,结局是拒绝了天子的封赏,和妻子岳庭芳一起隐居世外桃源。   姚夏不知道捕快是什么行当,但说到破案,她稍微地联想到了廷尉,说到行侠仗义,她没什么好感地蹙了蹙眉头,想到一些仗着武力游手好闲勒索钱财的游侠儿。   V666自觉解释地十分详细,还给姚夏分析了一下这个小说世界的具体资料,并且给出了好几条方案,姚夏刚得了林嫣的记忆,正是精神疲惫的时候,撑着和V666说了一会儿话,到底还是忍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   窗外天色渐暗,陡然一道黑影掠过,一颗石子击出,又被内劲飞快收回,隔间小床上睡着的文墨顿时睡得更沉了。   黑影站在床边,盯着床榻上安然入睡的姚夏看了半晌,抬手拂过她的昏睡穴,露在半张面具外的嘴角抿了抿,俯身靠近一些,忽然半脸紧张地伸手摸了摸姚夏的脸颊,脑海里V666尖叫了一声,姚夏微微蹙了一下眉,却没有醒来。   少女肌肤宛若羊脂白玉,触感极佳,黑影做贼似地张望了一下,慢慢地半蹲下去,脸凑近一点,V666顿时尖叫地更加厉害了,姚夏感到眼皮很重,抬了几下才勉强睁开一线,正好看到靠近的半张面具,随即唇上就落了一点温热的触碰,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黑影并没有发觉姚夏醒来,他吻了两下花瓣似的唇,呼吸渐热,轻轻地拉扯开盖在姚夏身上的被褥,从唇瓣磨蹭到白皙的脖颈间,轻车熟路地滑到她圆润的肩头上,姚夏眉头越蹙越深,在V666持续的尖叫声中恢复了一点神智,红唇微开。   “来,来人……”   黑影抬手,一下敲晕了她,似是低声叹了一口气,随即把她拉扯得凌乱的衣裳拢好,在她的唇上怜惜地吻了吻,仍旧替她盖好被褥,从窗户掠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朝堂视角的江湖篇~ 第21章 大宋夜话   黑影下手并不重,姚夏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她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也怔愣了许久,直到听到V666焦急的声音,才算是回过神。   姚夏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刚才来人的胆子实在太大,而且轻车熟路,林嫣的记忆里却从来没有这回事,让她不由得起了几分疑惑,V666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们的等级太低,刚才的人做了伪装,地图上显示匿名,所以看不到他的资料,不过我已经记住了他的身体数据,只要再见到就能对比出来。】   V666把原著的资料给姚夏传了一份,给她分析道:【原著是本探案小说,一开场就是采花盗案,根据时间线,正好就是第一章 的结尾,采花盗在一间女子闺房里出场……】   它分析着又不觉得不对,采花贼和采花盗是不一样的,小说里的采花盗不仅轻功卓绝,武功也是极高,一般的采花贼是夜半偷香,强完就走,这人却是艺高胆大,偷不成就盗,盗不成就抢,隔三差五还会闹出几场灭门惨案来,怎么可能见到人醒了就跑?   姚夏翻阅了一下采花盗部分的剧情,面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V666以为她有了新思路,却不料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武功……是什么?】   V666沉默了一下,给姚夏解释完,它彻底没了脾气,决定下个世界不管怎么样也要带自家宿主去高等文明世界开开眼。   根据原著剧情,三天之后的汴京灯会上,女主岳庭芳因为在擂台一场剑舞惊艳四方,不仅吸引了男主顾寒的注意,同时也被采花盗盯上,顾寒发觉了采花盗的行踪,一路追至岳府,正好救下岳庭芳,采花盗怀恨在心,几次想要出手,都被顾寒破坏,之后两人设计擒获采花盗。   姚夏对原著剧情没有提到林嫣的部分都是粗略看过,V666原本以为她会对顾寒起一点兴趣,但发觉她的注意力都被汴京灯会给吸引了,不由得露出了老父亲的慈爱笑容。   根据时空定律,女性地位的高低和文明发展程度是呈椭圆形的两个极端,文明初始时,无论什么人类族群,女性的地位都是极高的,文明发展中,依靠血与暴力生存的世道,女性地位渐低,而文明渐渐发达,女性地位又随之渐渐提升,这个朝代无疑是文明较为发达的朝代,用来作为过渡再好不过。   原著里没有提到林嫣去没去灯会,但是姚夏想去,林远提前一天辞了御史台的公务陪她,还换了一身颜色极为鲜亮的衣裳,在发冠上簪了一朵大红的牡丹花。   姚夏盯着林远头上的牡丹花看了许久,看得他几乎以为自己少穿了件衣裳,姚夏才收回了视线,林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让随侍的小厮去剪一枝牡丹花来,在姚夏漠然的脸色中,把花小心地给她簪上去,还摆得正了一些。   “汴京灯会,百花争艳,戴牡丹的虽然多,但都不如小嫣戴着好看。”林远温柔地赞叹道,“人比花娇,国色天香。”   姚夏盯着林远头上的大红牡丹花,忽然有种转身回房的冲动,道理她都懂,但男人为什么要簪花?   林远一点都不觉得簪花有什么不对,甚至兴致上来,也让身后随侍的两名小厮一人簪了一朵粉芍药,带着姚夏出了林府大门。   刚到傍晚,外面却已经人头攒动,早早的就有花灯串联起来,只是灯烛还没点,大街小巷花团锦簇,姚夏注意到外面的人,不论是衣着普通的平民百姓,还是打扮精致的富贵人家,不分男女老幼,头上都簪着各式各样的花,一眼看着,姹紫嫣红。   “街上要到夜里花灯全部点上了,照着人影才漂亮,要是耐得等,我们就先去吃茶,要是想看新鲜玩意儿,哥带你去瓦舍逛,唱戏,说书,拉小曲,杂耍,还有专门养的猫狗猴子,逗人得紧。”林远对姚夏说道。   姚夏只是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有种惊讶震撼的感觉,听林远说起瓦舍的种种好处来,更是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连连点头,林远只当她在家里闷得久了,一时也有些新鲜,顿时眉开眼笑地带她去了最大的瓦舍。   瓦舍三面封闭,只有一道门供游客出入,进门是左,出门靠右,进门时交了钱,领了一把贴着彩纸的签子,他们来得尚早,里面还没有什么人,进门的勾栏里一个青衣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姚夏盯着看了半晌,林远叫了好几声,奇怪地跟她一起站到勾栏前看了一会儿,没发觉这个青衣唱得有什么好,拍了拍姚夏的脑袋。   “摆在外面的都没什么好看的,越往里走才越精彩,真想听戏,左边走第六个勾栏的戏最好,好了,跟我来。”   姚夏像个头一回出门的小孩子,被拉着手朝前走,还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惹得林远直发笑,忍不住又摸她的头,差点没把牡丹花给摸掉了,到了第六个勾栏前,果然聚集了不少人,林远从彩纸签子里取了两根大红色的投到勾栏前的筒子里,立刻就有小侍过来,引着他们坐到正对着戏台的好位置上去。   戏台上花旦扮相极漂亮,一转身,一甩袖,身段风流,明眸流转,唱腔也好听,正唱得满堂彩,姚夏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林远道:“那是个男人?”   林远失笑,“戏子当然是男人,不过把他们当做女人看也没什么,总归都是卖艺的。”   两人的位置离戏台近,似乎听见了林远的话,台上的花旦微微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妩媚一笑,低声唱道:“兰闺久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注】……”   姚夏不懂戏,却能看出台上的人一举一动都极为撩人,林远原先也是不大在意的,见这情景,也不由得盯着看了一会儿。   那花旦大约是身价贵,只唱了一会儿就下去了,不多时戏台上换了一出将军戏,打得也热闹,底下不少专为那花旦来的客人都吵嚷了起来,林远也有些怅然若失,姚夏却不觉得有什么,看着台上热闹的打戏,甚至放开了胆子,学着先前的人喝彩。   林远叫来勾栏的小侍,问那花旦还唱不唱,小侍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有一场,红老板早先就请了假,也要看灯会去的。”   林远赏了他几个铜钱,有些失望,回过神却见姚夏一点也不失望,反倒是脸颊浮红,眼睛亮亮地看着戏台上打来打去,像头一次看戏似的,不由得笑了起来。   连听了三场戏,外头的天也黑了下来,姚夏起身时才发觉腿都已经坐麻了,林远扶着她走了一段路,才渐渐好点。   瓦舍里一排排的花灯用铁丝串着,这会儿也都点亮了,照得里面光彩浮华,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是美,林远对着那些回头盯着姚夏看的人一个个瞪回去,瞪了不久也累了,索性从一个小摊上买了张猫脸面具,给姚夏戴上,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来。   姚夏被他逗笑了,粗陋的面具底下,漂亮的眸子微微地弯起来,林远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牵起了她的手。   出了瓦舍,外头的花灯挂得更多,道路两旁和酒楼茶肆果子点心铺子外头挂的花灯多是纸糊的简单花灯,涂了五颜六色,远看漂亮,近看粗糙,专门卖花灯的摊子上才有精致的花灯卖,也有心思巧的大户人家,让下人折了漂亮的花灯,给小主子们带出来照明。   姚夏连规矩都不怎么记得了,东张西望地看,林远也不嫌她土,还格外劝她,“哥早跟你说,就该多出来走走,越是身体不好,就越得锻炼,像这样的日子一年里好几回,你只看那些文人写的画的东西,哪有活生生的灵气。”   说了半晌,见姚夏根本就没大听,注意力全被那些精巧的花灯吸引走了,林远无奈,带着她到了一处看着干净些的花灯铺子里,让她自己挑。   姚夏选了一盏檀木做边,糊细白纸,上头画着四副美人图的花灯,里头的蜡烛点起来,光彩透出白纸,越发照得纸上美人明媚如花,林远也拿了一盏,店家又送了两盏巴掌大小的莲花灯并两张花笺,说是在莲花灯上写了心愿,放到河里,能心想事成的。   林远不信这个,但见姚夏亮晶晶的眼神,还是管店家借了纸笔,在自己的花笺上随意题了首小诗,压在莲花灯里,姚夏接过笔,依照着林嫣的字迹,一笔一画认真地写道:早日嫁得良人。   两盏莲花灯放到河水里,不多时就顺着水流飘进了星星点点的花灯堆里,再也寻不见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注】西厢记唱词,元代的戏。   明天双更!这个世界有感情线,有感情线,有感情线!不是骨科,男主目前已经出场了两个!! 第22章 大宋夜话   姚夏出来是看灯的,也没大注意什么原著剧情,不过汴京城就这么大,她跟林远从护城河那边走过来一转儿,到底还是遇上了岳庭芳跟人争执,赌气上台引剑做舞的一幕。   仔细看起来,其实岳庭芳的眉眼并不如何精致,甚至有些浓眉大眼,但她是武将世家出身,眉眼之间自带一股英气,舞起剑来也没有一般歌舞伎子的妖娆轻浮,反倒透着一种凌厉的气质,让人禁不住想要探寻几分,姚夏一时有些惊住了,戴着面具站在底下看了起来,林远只好陪她。   “哪是剑舞,分明是耍剑,只是放慢了些,你要是喜欢看,哥改天学了练给你看。”林远拍了拍姚夏的脑袋,猫头面具被震得一歪,遮住了姚夏的视线,姚夏本来也就觉得这面具戴着麻烦,索性给摘了下来。   岳庭芳舞剑到一半,视线一转,陡然见林家两兄妹站在底下,一时想起几天前答应的事来,不由得有些分神,脚步身法也略慢了一筹,落在普通人的眼里还没有什么,落在会武的人眼里,就是处处错漏,姚夏左侧边上有个好听的男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   姚夏侧头看去,见是个穿着青锦直裰的青年男子,一片姹紫嫣红里,只有他没有簪花,眉眼俊得像在发光,周身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宛若天上的流云,似乎发觉了她的注视,男子微微低眼瞥了她一下,像有些熟悉的光彩。   岳庭芳收拢心神,剑锋重又变得凌厉起来,然而这微小的变化已经让青年失了兴致,对姚夏微微颔首一下,他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我们也走吧,到湖心亭去坐一会儿,待会儿还有烟花看呢。”林远拍拍姚夏的肩,关切道,“还能走吗?要是走不动了,哥背着你走。”   姚夏眼睛弯弯,嘴角上翘,闻言摇了摇头,一副还能再逛两个时辰的样子,林远笑了起来,替她拿了花灯,大步走在前头,给她带路。   【有人在跟踪我们。】V666忽然出声提醒道。   姚夏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V666急声说道:【和那天的黑影一样做了伪装,但不是那个黑影,检测恶意值达63%,宿主要小心。】   姚夏应了一声,却没有露出异色来,只是小跑几步追上去,离林远近了一些,怕和他走散了。   湖心亭离坊市有点远,街道上人头攒动,林远好不容易带着姚夏挤了出来,身后的小厮却丢了一个,两个小厮是兄弟,剩的那个急得就差哭出来了,林远失笑,让他回头去找,说他是认识路的,只说一会儿找着了人,去湖心亭找他们就是。   小厮千恩万谢地回头找弟弟去了,林远带着姚夏出了坊市,过不多时,人流渐少,到了一处黑巷前,也就只能隐约听见对面街上的欢声笑语和花灯彩光了,姚夏越走越觉得不对,不由得拉了拉林远的衣袖,“这里……”   “这里清净,我们好好说话。”林远反手握住了姚夏拉他衣袖的手,点了她的哑穴,猛然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娘子,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说话的声音也都变了个味道,电光火石之间,姚夏猛然反应过来,这人的头上簪着的是一朵黄花,他的身量要矮一点,林远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有些松垮,她猛然间想起林远走在前面的那一小段时间,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人竟然能把自己和林远调换过来,没让任何人发觉到不对!   【这是采花盗!原著上说采花盗的独门绝技就是变脸和轻功,刚才他就是用了很短的时间制服了林远,然后换了他的衣裳变脸,大庭广众来去一回,就是为了把你骗到这里……这应该是岳庭芳和小厮的剧情!】V666都懵逼了。   原著里岳庭芳会武,反应快得很,发觉采花盗不是自家的小厮之后,撑着和采花盗过了十几招,打斗声引来了顾寒,林嫣却是个娇弱的大家闺秀,光是挣扎都很费力气,采花盗不怎么用力地就完全按住了她所有的抵抗,口中说着温柔小意的话,却极为粗暴地一边解姚夏的衣裳,一边把她往黑巷的墙上按。   采花盗撕扯几下,衣料碎裂声传来,姚夏的衣裳被撕开了一线,从破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截圆润的肩头,采花盗的呼吸发紧,只是还不待采撷一二,夜色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虽然有些冒昧,但这位小娘子看上去并不是很愿意。”   采花盗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反手将姚夏挟持在身前,“你是六扇门的人?”   “我是什么人,跟你放不放这位小娘子,大约并没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觉得这种事只有六扇门的人会管?”   那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却像是靠在人的耳边说话似的,调子也好听,姚夏眨了眨眼睛,想起来这声音正是刚才看剑舞时,那个说可惜的青年男子的。   采花盗却不愿意和这个人废话了,反手一下点中了姚夏的穴道,将人一把抗在肩上,想要凭借着卓绝的轻功逃离这里,冷不防身后突然一根金针飞出,打在他的后背上。   采花盗猛然一僵,身上一空,却是扛着的小娘子被人夺了去,他内劲一吐,将金针一下逼出,反身就要对着来人出手,来人还抱着姚夏一个大活人,身法却比采花盗还要高出一筹来,避让出了残影,飞快地来到了采花盗的身后,一根金簪斜停在了采花盗的脖颈动脉处。   “今天不是个杀人的日子,且放你一回,下次再让我撞见欺辱良家,我就废了你,正巧勾栏里缺个愿意唱阉人戏的。”青年的声音极为悦耳,有如金玉相击,带着几分韵律。   采花盗惊出了一身白毛汗,察觉到脖颈间的金簪移开了一些,连偷袭都不敢,迅速地掠了出去,他轻功极为高明,一眨眼的工夫,原地就只剩下了一件林远的外袍。   姚夏被点了穴,连哑穴都一并被点住了,青年把她放下来,毫不犹豫伸手朝她胸前探去,姚夏的眼睛立刻瞪圆了一些,月色下有些可爱,青年对上这样的眼神,手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解释道:“我是在替你解穴……”   不远处忽然有脚步声急掠,一道清朗声音运足内劲高声道:“卢花蜂,果然是你!刑部拘捕令在此,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姚夏瞪着眼睛看他,青年的眉眼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对她道:“我不叫卢花蜂,我叫红越,红花的红,百越的越。”   说话间巷外的捕快就到了近前,红越的话音都没落下,就给姚夏留了一个背影,只余下离开时掠起的一点细风,撩拨起了姚夏的几缕发丝,进得巷子里的人陡然见到姚夏衣衫不整靠在墙边的样子,顿时一窒,就是停顿了这一刻的时间,红越的人就不见了。   顾寒从接手卢花蜂的案子还不到十天的时间,但已经听六扇门很多同僚说起卢花蜂的可恶,这人着实是个武林败类,仗着轻功只会为所欲为,经常他们官府的人赶到现场,就只能给他收拾残局或者为受害者一家处理后事,陡然见到姚夏衣衫不整,他的脸颊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进该退。   姚夏的穴道一个没解,偏偏来人也跟被点了穴似的,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发愣,不由得拿眼睛瞪他,顾寒惊醒过来,连忙上前,也是靠得近了些,才发觉姚夏只是上衣略有撕扯,他松了一口气,伸手就要给她解穴,手伸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妥,道了声得罪,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一手飞石解穴。   “是刑部办案不力,让姑娘受惊了,姑娘独身在外,恐再有危险,还请告知府上何处,顾某送姑娘回去。”顾寒诚恳地说道。   姚夏啊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又试着啊了好几下,确认自己的哑穴没有解,顾寒却误会了,以为她是个哑的,犹豫了一下,对她比划着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姚夏木着脸看了他半晌,伸手指路。   顾寒让开一步,提剑跟在姚夏身后,出了黑巷,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对着不远处的钟鼓楼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红越:什么bl线?我拿的是男主剧本。   顾寒:醒醒,我拿的才是男主剧本。   宁王:婚都定了,显然本王才是真总裁。 第23章 大宋夜话   林远拢着侍卫的外袍,手里捧着一盏热茶,惊魂未定地坐着,他刚才在人群里的时候被人点了穴道,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身上的外袍就被解走,他从前虽然知道江湖人的存在,但被江湖手段用到自己身上,滋味确实特别。   “六扇门的人已经送她回去了,大约受了点惊吓,有人赶在本王派出去的暗卫前救了她。”站在二楼栏杆前的男子开口说道,平静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林远低声松了一口气,抬起头道:“这些江湖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汴京城里就敢对官员家眷下手,还是多亏了王爷派出去的人,小嫣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和人接触,以后怕更不敢出门了。”   宁王对此不置可否,面上也是淡淡,看上去并不大在意林嫣,林远于是也就转了个话题,说道:“昨日御史台通过了弹劾郑西平的折子,已经上呈官家,这次拿住了他的把柄,就是官家偏袒,停职侯审也是少不了的,下一个李为先,已经派人去查了。”   “不可冒进,郑西平倒台之后,什么都不要再做,等过了夏再说。”宁王转过身来,看着林远,语气微微缓和一些,道:“子安,本王知道你心急,但急则生乱,乱则生变,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林远握了握拳,说道:“王爷及冠和小嫣定的亲事,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父亲那边早有微词,小嫣明年就要及笄,她身体一直不好,王爷大事一日不成,就要拖她一日,子安这个做兄长的,心里实在是难安……”   宁王顿了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必再多言,我多去看看她就是。”   林远还想说些什么,宁王的脸色冷了下去,道:“本王身边危机四伏,你既然疼爱妹妹,何必急着把她送来,她的身体情况本王比你更清楚,要是实在撑不下去,本王也不会看着不管。”   得了这句话,林远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些朝堂上的事,由宁王派的几个侍卫随行,起身回府,宁王也没有留他,知道他的性子一定是放心不下自家妹妹的。   顾寒把姚夏送到了林府门口,却没有进门,在转角处停下,稍作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卢花蜂为人记仇,姑娘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府上也多招一些家丁护院,顾某最近都会带着人在附近巡逻,姑娘要是一旦发觉什么异样,拿着这几颗穿云石掷地,顾某听见爆裂之声就会赶来。”   姚夏接过顾寒递出的石子,V666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这完全是女主剧情了,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顾寒说完话,才想起这位姑娘是个哑的,天生的哑巴基本上都是听不见的,他正犹豫着怎么给她解释穿云石的用法,姚夏对他点了点头,行了一礼,转身就回去了。   顾寒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话这位姑娘是听得懂的。   林文英早早就睡下了,没惊动到他,林远回来之后,立刻猜到姚夏是被点了哑穴,但无奈他是个读书人,知道也没法给她解,姚夏无奈,由得林远又心疼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送走。穴道都是有时限的,采花盗的武功颇高,打进姚夏穴道的内劲也高明,直到临睡还是没法发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遭受了一场惊吓的缘故,姚夏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都是采花盗扭曲轻浮的嘴脸,和衣裳撕扯的怪声,她的眉头越蹙越深,额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梦见采花盗靠近时,她猛然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叫出声——哑穴还是没有自动解开。   站在床边的黑影却被她突然的惊醒弄得步子一僵,刚要转身掠走,忽然发觉了不对,低声道:“你被点了哑穴?”   姚夏缩到床角,抱着被褥,警惕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极了天真不知事的少女惊慌失措的模样,黑影怔了怔,忽然笑了,低声说道:“你在害怕我?你是第二次见我,我来你的闺房却有二三百次,这里的每一件摆设我都清楚,我还知道你换了件大红抹胸,绣的是双鸳鸯……”   【奇怪,这个采花贼怎么没有一点恶意值?】V666惊讶地说道。   姚夏也怔了一下,落在黑影眼里就成了不敢置信,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有种别样的兴奋勒上了喉咙,面具下双眼极为明亮,姚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清澈的眸子里忽然泛上一层薄薄的泪光。   黑影没想到她会哭,顿时有些惊慌起来,半晌,声音变得阴恻恻的,“我最不喜欢女人哭了,要是再哭,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姚夏抹了一把脸,不哭了,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这个奇奇怪怪的黑影,换个思路来说,这黑影说的是真的,正常的采花贼得手几回就该失了兴致,这黑影出入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二三百次,证明武功极高,却见到她醒就要跑,哪里是采花贼的做派?   黑影却当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犹豫了一下,想要动手先把姚夏敲晕,但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点动静,是他进窗户时放下的锁钥被从外面轻轻地挑开了。   细铁签挑开窗户的锁钥,发出的声音极为细微,姚夏压根就没听到,只是看着黑影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朝着窗户走去,她的视线也跟着投了过去,不多时,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一道同样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掠了进来,然后——正对上面具黑影的眼睛。   【是坊市里那个采花盗!】V666连忙道。   半夜采个花还能遇到同行,采花盗惊呆了,面具黑影却一点没惊,他一声冷笑,并指成剑,对着采花盗就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连招,逼得采花盗只有躲避的份,面具黑影显然是个武功高手,招式层出不穷,采花盗很快落了下风,他见势不好,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石灰粉,对着面具黑影就撒了下去,随即疾速从窗口掠了出去。   面具黑影抬手挡下石灰粉,只是一个空当儿,就让采花盗跑了,他回过头,姚夏正乖乖地抱着被褥缩在床上,用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不知怎的,一种被小动物依赖的感觉涌上来,但这感觉还不算坏,黑影折返回去,立在姚夏的床边,看着她道:“替你赶走了坏人,是不是要报答我?”   姚夏瞪他。   黑影俯身,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起身后,悠悠地说道:“这只是个利息,剩下的日后再还,我明天还来。”   腰间被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姚夏低呼一声,发觉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黑影却赶在她开口之前,从窗口掠了出去。   姚夏看着大开的木窗,默默决定等天亮之后,让人把窗户拿木板钉死了,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号称来过二三百次的采花贼,能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交手前   采花盗:有同行,不如一起嘿嘿嘿   交手后   采花盗: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第24章 大宋夜话   姚夏一早起来,真的让人把窗户给钉上了木板,林远临上朝时听见动静,还来问过一句,姚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昨夜的事告诉他,林远面上温柔地笑,一出了家门脸就黑了。   他是弘庆三年的状元,为官六年,两年前调任御史台,是朝中最年轻的四品官,虽然还是个堂下官,但前程极佳,平日里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结怨,见他这样子,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年轻官员凑过来问。   林远一一应付过去,忍住了视线没往自家王爷那里飘,昨日御史台上的折子,弹劾天子近臣郑西平贪赃枉法,纵侄行凶,上头弘庆帝臭着一张比林远还臭的脸,判了郑西平革职待审,杂七杂八各种事项讲了一通后,又报前线岳家父子战败,弘庆帝的脸更臭了,斥了几句,眼看着一句换帅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虽然瞅不见弘庆帝的脸色,但听声音非常愤怒!林远顿时来了劲,想给岳家父子的坑里埋上土再踩两脚,一步正要走出去,兵部侍郎站了出来,替岳家父子说起好话来,“陛下容禀!战场之事不可预测,岳家两代抗金,经验丰厚,且先前连战连捷,如今不过是败了一场,若在此时处罚,恐军心不稳!”   林远眯了眯眼睛,站出去的脚又悄悄地缩了回去,弘庆帝骂完也有些后悔,本朝重文轻武,朝中愿意去打仗的官员屈指可数,能打仗还能打赢的就更少了,撤了岳家父子,就必然要去别处换将,等于拆了东墙补西墙,一听兵部侍郎的话,立刻就坡下驴,“卿家所言有理,朕就放他们一回。”   下了早朝,林远绕了十几个弯,换了三个轿子,一身轿子里换的布衣,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茶楼,底下大堂在说书,小二一见他,立刻带他上了二楼雅间,一句客气话没说,看上去格外警醒。   雅间里已经有了两三个人,林远找个位置坐了,过不多时,几个朝上见的官员也都分了先后进了茶楼雅间,宁王来时,身后跟着的是今天早晨替岳家父子说话的兵部侍郎。   “王爷,今早岳重父子一事……”林远前面有个武官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宁王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本王的意思,北军精锐,撤下岳重父子换上李将军,无疑是给我们多加了一道筹码,但是本王看过战况,前线战事紧急,临阵换将不妥,天子就算一时愤怒,也必然会清醒过来,不如缓缓图之。”   林远心里憋屈,刺了他一句,道:“天子那个性子,只要我们当时推波助澜一把,事后一定不肯认错,更冷前线将士的心。”   宁王看了他一眼,“那是前线的将士,为家国流血牺牲,不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子安,你太过了。”   “我只知道死了岳家父子,军中寒心,朝中悲愤,稍作推动,就是王爷大业坦途的一道御阶!”林远说完,却发现雅间里大部分的官员都对他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林远顿时觉得心有点累,他们是要谋反的!谋反!究竟哪家的乱臣贼子会为什么家国社稷着想?究竟哪家的乱臣贼子会纠集这么多忧国忧民的官员?究竟哪家的乱臣贼子弄倒天子近臣还要找出有力证据?   宁王叹了一口气,觉得林远今天的态度非常不端正,背着天子开的小朝会也不让听了,把他赶到隔间去喝茶,回过身继续开会。   林远捧着一杯热茶,倒是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只是觉得自己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和光风霁月的宁王谋反团格格不入,并且羞愧地流下了眼泪。   当今天子并非正统储君出身,而是先帝临终时独宠十几年的贵妃李氏生下的孩子,李氏蛊惑先帝杀死了品学兼优年年都考一百分的太子,又扶自己的儿子登上了大位,因为有先帝遗命,朝中官员还是勉强认了这个继承人,但并不妨碍大家都觉得先帝傻逼,李氏傻逼,弘庆帝傻逼,最初的一伙背地里吐槽的官员正是如今宁王谋反团的骨干元老成员。   这些官员们本来就对插队上岗的弘庆帝有偏见,等到发现弘庆帝不仅成绩极差,贪花好色,思想品德还不及格,整天一副纵欲过度的昏君做派时,老大人们顿时都急眼了,但本朝皇室子嗣单薄,死了一个品学兼优年年都考一百分的太子,先帝的儿子里并没有第二个品学兼优年年都考一百分的皇子,于是视线微微向上飘了飘,果然在先先帝的儿子里发现了一位品学兼优年年都考一百分的亲王。   自打侄子登基,宁王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天天夜里都有人来向他投诚,走个路被乞丐撞一下,手里都能多三张求见面的小纸条,满朝文武见了一大半,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决定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大家好好商量一下,为此专门买了一家茶楼,等这些人互相见了面,互骂了一顿先帝傻逼,李氏傻逼,弘庆帝傻逼之后,真叫个知音见知音,两眼泪汪汪,于是大家一起组了个谋反团。   宁王起初并没有谋反的意思,他是先帝的弟弟,当今的叔叔,不起什么别的心思,一辈子都能过得好好的,就跟他的封号宁一样,但是本朝开国之君就有个经典的历史课本剧情,黄袍加身,半朝文武威逼利诱哭喊骂娘之下,加上一点男人都有的野心,最后终于弄成了今天的局面。   小朝会定下了一个五年计划,宁王的偏向在于兵权,几个实权老臣的偏向在于另外的半朝官员,经过商议,大家愉悦地决定各退一步,决定……一边收拢武官获得兵权,一边通过各种关系收拢另外半朝官员。   一场小朝会开到了下午,期间还吃了一顿茶楼的大锅饭,每个人都很有干劲,林远隔着一道墙都能听见金吾卫上将军张庸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拿下几个旧日老部下的保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官员散后,宁王给林远带了两个包子,他站在茶楼栏杆前,林远坐着吃包子,吃了一只,林远就不吃了,“今晚有家宴,小嫣说要亲自下厨,小臣得留着肚子。”   宁王顿了顿,问道:“家宴?”   林远瞥了他一眼,说道:“昨天受了一场惊吓,小嫣今早还跟我说,做了噩梦,晚上不敢太早睡,是我提议的。”   宁王于是也就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林远说道:“王爷自从跟小嫣定了亲,明面上还没见过,不如今天去小臣家里做一回客,也尝尝小嫣的手艺?”   “晚上有客,本王就不去了。”宁王的眸子微微移开一些,说道:“既已定了亲,见面是迟早的事,不急,改日请子安瓦舍听新戏。”   林远呵呵地笑,告辞走了。   说是亲自下厨,其实姚夏也没特意要做些什么,她还分不太清厨下的那些奇特炊具,好在林嫣自己也是不会厨事的,只是跟着厨下的伙计捏了几个点心团子,又炙烤了两盘肉,就这,林家两父子还把她夸了又夸。   晚春近夏的时节,气候宜人,庭院里草长莺飞,没有蚊虫叮咬,林远给自家父亲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趁着月色作了一首词,林文英的诗兴也大发,作了一篇七律,按理到这个时候,就该是林嫣这个才女也跟着作诗文的时候了,姚夏却不会,她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来。   也不知道林远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有些臭了,替她压住有些醉意上头的林文英,说道:“小嫣,咱爹喝醉了,不好折腾他,让他就近在你院子里睡一觉醒醒酒,你先去西厢睡。”   林文英醉意里还有些清醒,不由反驳道:“你爹才喝醉了,我没醉。”   姚夏默然,林远让两个小厮架着林文英去了最近的林嫣的院子,原本是要弄到侧间去睡的,但林远摆摆手,让人把林文英架到林嫣的床上,义正辞严:“为人子女理当尽孝,父亲酒醉睡床,难道还要让他睡在侧间窄床上吗?小嫣在西厢睡下,又不妨碍什么。”   林文英打着呼噜,林远给他把被盖上了,一盖盖过脸,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两只鞋也踢到了床底下,还特意拉上了床帘。   姚夏隐隐约约觉得林远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但有些看不懂他的举动,正疑惑着,就被林远拢着肩膀带出了院子,看上去是打算送她到西厢,夜间露重,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给姚夏披上了。   第一次被人不带半点垂涎欲望关心,姚夏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问,进了西厢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面具黑影:这么乖的躺在床上等我?   面具黑影:我是该亲她一下作为对她奖励呢……   面具黑影:还是该亲她两下作为对自己的奖励呢? 第25章 大宋夜话   一夜无梦。   隔日林远上朝时,发觉自家王爷脸色不好,眼皮子底下两道青黑,显然是没怎么睡着,他也不戳破,只作出一副认真上朝的样子来,临到下朝,户部一个官员亲亲热热地靠过来,走到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那官员压低声音,让他下朝之后去一趟茶楼。   昨日商议完,已经定了入夏之前暂避风头,小朝会暂免,显然这是单独留堂,林远应了声好,在官员羡慕的眼神中上了官轿,这一回只他一个人,就不像昨日那样需要遮掩,林远先去了一趟瓦舍,听了半场戏,回头连官服都没换,直去茶楼。   到了二楼上,宁王的衣服却是已经换了,比起平日黑金两色的威严,今日是绣金白裳,外罩乌云纱,更添几分青年俊逸,林远也才想起,眼前这位王爷,如今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昨日听暗卫说,夜间有人窥探你府上,想来是那日的采花盗还不死心,本王需亲自去一趟,震慑宵小。”宁王转过身,面容平静地说道。   林远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说道:“多谢王爷关心,小嫣要是知道王爷上门,一定会很高兴的。”   宁王嗯了一声,负手在后,先林远一步出了茶楼,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官轿,林远派了个腿脚快的先一步回府,让父亲有个准备。   昨日一场酒醉,林文英醒来的时候,眼皮青了一块,腰上还多了个淤黑印记,像是被人揍过,他知道自己酒品不好,磕着碰着也不是没有过,倒也不在意,只是一醒就发现自己睡在女儿的床上,叫来丫鬟一问,顿时恨不能把出主意的林远给揍一顿,他喝醉了,多走几步路把他抗回正院有多麻烦?反倒委屈了自家女儿睡西厢。   可惜林远溜得快,上朝比他早一步也就算了,一下朝就没了影子,他在正堂虎着脸坐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等到林远身边的小厮回来报信,刚想摆个黑脸,小厮就报,说宁王爷要上门了,少爷让老爷赶紧准备。   林文英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听说宁王要来,更是窝火,他本来就不满意宁王这个冷冷淡淡的女婿,但当初是先太后做媒,不好拒绝,宁王大约也是怀着一样的心思,定亲两年,除了上朝,他这个做未来老丈人的,基本就没在别处见过他,别提上门了,就是定亲双方见面都没有过一回。   但皇室是君,臣终是臣,即便心里不忿,林文英也还是让下厨备酒备菜,又派了人去通知自家女儿,让她打扮打扮。   这边刚刚忙起来,林远和宁王的官轿就到了府门口,假如林文英只是个臣子,就该迎出府门,以示尊卑,但他有了一层未来老丈人的关系,只需在中门迎候,宁王进门之后,林文英作势要行礼,头刚低下去,就被一把扶了起来,宁王道:“岳丈不必多礼,该小婿拜见岳丈才是。”   林文英忙道不敢,三请四让之后,一行人进了正堂,按规矩该宁王坐主位,他仍旧让了林文英,林文英头一次和这个未来女婿私底下相处,意外发觉这个年轻人虽然冷淡了一些,但十分知礼,没有一般皇室子弟的目中无人,不忿的心情不知不觉去了一大半,转而开始细细地问起宁王的私事来。   宁王一一答了,林文英的胆子也大了一点,喝了一口茶,又问道:“王爷及冠三年,想来身边已经有了不少姬妾……”   “半数是母后在时所纳,养在城外南园,半数为天子所赐,难以推辞,都未曾沾身,待王妃进门,可以顺理成章全部遣散。”宁王语气淡淡地说道。   林文英也没想到宁王能这么果决,都是男人,连他这样被人传对已故妻子一往情深的,都有两个通房侍候,像宁王这样身份贵重的年轻人,他原本没指望让他不纳妾,只是想提醒一下庶长子的问题,这下反倒是哑口无言起来。   宁王这次来好像没什么目的,答了林文英的话之后,就规规矩矩地等着开宴,他本来就是从半朝文武大臣身上练出的嘴皮子,只是时不时开口说几句话,就能引得林文英谈兴上头,滔滔不绝,不是有林远从旁插话,林文英能说到背过气去。   下厨备好酒菜,像昨日家宴一样,仍旧是在院子里,这会儿阳光不烈,满园春色,丫鬟下人穿梭花间,倒是别有一番生趣,林文英谈兴不绝,入座后也没动筷,宁王静静地听着,只是目光偶尔扫过通向内院的青石路,林远打断了林文英的话,让丫鬟去叫妹妹过来。   姚夏没有特意上妆,梳头的小丫鬟几次想给她簪上从园子里摘来的新鲜花枝,也被她严肃地拒绝了,只是换了一身新制的苏绣襦裙,原身并不喜欢宁王这个冷淡的未婚夫,也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她不能打扮得太过,显得隆重,给人以错觉。   林远派去的丫鬟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说了句娘子来了,宁王手里的杯盏不动了,目光紧紧地盯着来路,果然过不多时,就见青石路后走出一行人,最前面的少女穿着一件月白绣碎粉色碎花的襦裙,梳着少女的发式,步子规矩地走来,他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在林家两父子看向他之前收回视线,一副冷淡的样子。   见他这模样,林文英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在他看来,自家女儿是无一处不好,和这个未来女婿相处过后,他已经很满意了,自然希望这个未来女婿也能像他一样,觉得自家女儿是最好的,但显然,王爷的眼界高着,压根没有看上他女儿。   姚夏走近,行了一礼,微微抬起头看了宁王一眼,下一刻,V666的警报声充斥了脑海:【就是这个人!经过全身数据比对,这个人的身体数据和面具采花贼完全一致!】   宁王礼貌性地对她颔首,冷淡道:“林姑娘。”   姚夏的眉眼里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低头一礼,道:“王爷。”   接下来的家宴几乎称得上诡异,最能带话题的宁王不言语,姚夏也不说话,文英为了不冷场,一直在努力地寻找话题,只是除了林远会搭理他几句之外,两个定亲的人一个低头用膳,一个冷淡以对,林文英最后也放弃了,送宁王出门的时候,本来已经好转的态度又变得和原来差不多了。   这么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婿,就算再优秀也不是女儿的良人,真成了婚,难道以后就这么相敬如宾地过着日子?   心不甘情不愿的宁王走出林府大门没过一会儿,就戴上面具换了夜行衣又折返了回去,照例遣走先前留在林府的暗卫,一个人进去准备窃玉偷香。   一套流程他走了差不多两年,二三百次都是说少了的,有林远这个林府大少爷给他做内应,他还没失过手,上回第一次在林家小娘子清醒的情况下见到人,这感觉就有些微妙了,只是昨天没见到人,今天就忍不住想要过来,哪怕找的借口连他自己都不信,宁王猜测,这大约就是一见钟情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姚夏没有遣走守在隔间的文墨,甚至还多加了个小丫鬟守着,然而到了点,石子仍旧飞进来,一边一个,点晕了两个丫鬟,一道黑影从门口掠进来,翩然落地。   “你昨天也是这么进来的?”姚夏从床上坐起身,目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进门的黑影,她有些好奇,作为未婚夫,究竟有什么天天过来充采花贼的必要。   宁王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然败露在黑科技之下,怪笑了一声,说道:“只要我想,你就逃不过去的。”   姚夏心里点头,他说的确实是实话,面上配合地做出怒意隐忍的神色来,别过头怕自己笑出声,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不怕我找人来抓你?”   宁王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姚夏的脸颊,姚夏避开脸,他也不恼,轻声说道:“你要找谁来抓我?谁能抓得到我?”   姚夏咬住下唇,真的很怕自己笑出来,隐忍的笑意逼得眼眶发红,她颤着声音说道:“我未婚夫是朝廷的王爷,你再敢无礼,我就……”   话音未落,宁王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语气放肆中带着愉悦的笑意,道:“那你怎么不叫人?你们府里的家丁护院不少吧,把他们叫进来,等明天街头巷尾传遍了我跟你的事,再看看你那王爷还要不要你。”   姚夏似乎被他所描述的画面吓到了,眼里浮现出了一层水光,惹人心怜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多欺负她一些,宁王喉头动了动,低声说道:“你乖乖的,我就不让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V666:我从没见过自己给自己带绿帽的人……   顾寒:我要是说这篇除了我之外的男主全是采花贼,你们信我吗? 第26章 大宋夜话   姚夏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地偏过了头,那副柔弱中带着顺从的模样让人越发心热, 宁王从不知自己的未婚妻在清醒的情况下居然是这样灵动生气的,不由得越发想要逗弄她。   见姚夏仿佛认命的样子, 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了些,一只手撩拨起她的头发,就在这时,姚夏猛然伸出手, 就要揭开他的面具, 宁王是习武之人,反应灵敏,迅速地后退开去, 只是面具仍旧被带得一歪, 他手忙脚乱地按住脸上的面具, 惊道:“你做什么!”   姚夏却是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惊慌神色,眯了眯眼睛,冷声说道:“你是我认识的人?”   宁王立刻心虚, 语气却变得阴恻恻的, 没有半丝破绽,“你认识会这样对你的人?”   姚夏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王却似有了借口,底气也足了起来,立在床前负着一只手, 说道:“其实我也并非是你所想的那种人,只是两年前偶然经过林府,发现你天生阴脉,不尽早治疗,活不过十六,所以每隔几天就会过来一次,以内力替你疏导经脉。”   “如果我是采花贼,早就不知道得手多少次了,还会站在这里好好地跟你说话?”宁王义正辞严地说着,差点连自己都要认为自己就是这么光风霁月的江湖大侠了。   姚夏却没忘记两次醒来时这人亲热狎昵的举动,眼神越发地不信起来,宁王也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事,轻咳一声,“这个,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姚夏平静地说道:“家中为我请过无数的大夫,即便是宫里的太医,也从未说过什么阴脉的事,所谓内力更是无从所考,我又凭什么信你一个登徒浪子?”   说到这里,宁王却不那么心虚了,他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在上,运足内力,过不多时,他的掌心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白雾,离得近了,似乎还能感受到空气的扭曲,就像在手掌心升了一把看不见的火焰。   他解释道:“天生阴脉是江湖人的说法,男子天生阴脉,只是要比常人畏寒一些,不能习武,女子本质为阴,再生阴脉,大多数都活不过十岁,所以经籍里没什么记载,林大人疼爱你,用的药请的大夫都是最好的,才让你活到十二岁,至于这两年,全都是我的功劳。”   似乎有些相信了,姚夏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既然不认识我,又何必这么好心,费事替我医治?”   这是未婚夫的义务,换到一个素未谋面的江湖人身上,看着就有些违和了,宁王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硬着头皮编道:“我和你兄长是好友,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姚夏不说话了,宁王顿时松了一口气,琢磨了一下,得寸进尺道:“你既然相信我了,我以后是不是能继续替你医治了?”   姚夏抿嘴,宁王半带恐吓地说道:“你这样的天生阴脉,除非每隔一段时间用内力疏导,否则就会慢慢全身经脉堵塞而死,我这两年几乎都没离开过汴京,最迟不超过半个月来一趟,才换你一条命在,以你的脉象,如果不让我医治,一个月的时间,你就会死。”   V666呆住了:【这就是林嫣的死法啊……】林嫣之死只是原著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情节,那时重要的剧情转折点是岳家父子双双死在前线,岳庭芳提剑奔赴战场,这一节过后,剧情则开始慢慢过渡到了宁王谋反的前奏。   姚夏看原著比V666要更细一点,从时间线来看,林嫣之死前后,宁王被天子派去江南审查一桩贪墨案,顾寒作为六扇门陪同人员护卫在侧,案情扑朔迷离,但宁王到江南之后,第二天就粗暴地抓了几个官员,想要草草结案归京。   六扇门是天子直辖,以公正为己任,不仅没有顺了宁王的意思,反倒坚持一路查了下去,虽然后面证明宁王抓的人基本是对的,但在原著剧情看来,也只是为宁王的深不可测多了一道令人玩味的地方,而这些坚持查案的六扇门官员们,都在归京之后一个个惨死家中,顾寒的官职也被撤。   想到这里,姚夏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宁王却误会了,以为她是在担心以后的事情,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说道:“等你出嫁,我就不会再来了,阴脉可以通过……罢了,你只要知道,等你嫁给宁王,身体会变好就是。”   以内力疏导经脉并非是话本里说得那样简单,不仅需要足够的内力支撑,还要医治之人体质纯阳,童子身未破,并熟悉人体一百零八大穴,而这些穴道分布各处,有的极为隐秘,有的地处尴尬,对着一动不动的睡着的人,宁王早就熟能成巧,可对着一个睁着眼睛看他如何动作的小姑娘,他就很不自在了,不由得轻咳一声,似乎是有话想说。   姚夏于是就看向他,只是头刚抬起一点,就被一只手敲在了脖颈上,晕了过去。   离灯会过去只有几天的时间,采花盗卢花蜂从来都是不得手不松口,顾寒信守承诺,带着六扇门的捕快在林府附近巡逻了几个晚上,并没有什么异状,他反倒比平日更加担心了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卢花蜂再次作案的消息。   受害人是汴京一处茶楼大堂唱小曲的歌女,家里住得远,赶到现场之后,顾寒的脸色顿时沉重了起来,和卢花蜂往日的行径不同,这一次除了采花,更是一场虐杀。因为要留证审查的原因,凶杀现场被封锁了起来,进门就能看到被绑在座椅上的一个少女,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顾寒走进去,目光落在被绑缚着的少女尸体上,眉头立即蹙了起来,让手底下的人拿了一张白布覆盖尸体,常年跟着六扇门的老人办案,不需要仵作,他自己就能看出尸体的大致死亡时间和被害手法。这少女五官姣好,浑身只有几片破烂布料,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肩膀上被咬出血淋淋的牙印,更为可怖的是,一把黄油纸伞没入了身下近一半的尺寸,血肉模糊又残虐至极,让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死亡时间有两天了,这一家住得偏远,平日里和人没什么往来,还是茶楼的管事见死者两天没去唱曲,派了跑腿的上门来问,才被发现的。”副捕头张孝说道。   顾寒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探了一下伤势情况,抿唇起身,说道:“是卢花蜂的手笔,这贼盗早年在武当学艺,出手时会带上一些武当功的习惯,从不遮掩。”   张孝感叹道:“当初卢花蜂犯案,还只是采采花,对着官府嚣张几把,自从那年动手杀了人,犯案的手法一天比一天凶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这个贼子。”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卢花蜂无疑是坏规矩的人,朝廷六扇门把这人列位一等通缉犯,江湖各派也在追杀此人,但多年无果,不是这人武功太高,而是他的轻功配合换脸易容之术,只要躲进人群,基本就再也寻不到了。   顾寒沉声道:“不是单纯犯案,而是泄愤。”   那日灯会,他本来也是去看花灯的,但人群之中却发觉一人步伐奇异,不免留心了几分,等到一错眼的工夫,就发觉这人不见了,而原地留了个被点了穴剥去外袍的年轻男子,他陡然之间才反应过来那人就是卢花蜂,顿时拉住人询问了最近的偏僻地点,追了过去。   卢花蜂心胸狭窄,恶胆包天,偷香窃玉被他打断,这些日子又没能从林家姑娘那里得手,他早想到这人会另外找寻目标,甚至做出更为残忍的事情来,也派了人配合夜间巡查队在城中四处巡逻守夜,但还是没能防住这人。   顾寒面上浮现出冷意来,他本就是江湖出身,对卢花蜂这样的江湖败类更是深恶痛绝,留人记录了案档,回了一趟刑部,调出卢花蜂历年犯事的案卷,想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张孝跟着他一起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晚上林府那边还去不去?采花盗犯案时间会间隔一两个月,林府那么多的家丁护卫,只要林家姑娘不出门,大概不会有事的吧?”   顾寒摇了摇头,道:“要去,卢花蜂为人记仇,何况林家姑娘貌美,他心里一定记挂,千日防贼比不过千日做贼,一日不去,也许就被钻了空子。”   张孝挠了挠头,顾寒疑惑地看向他,张孝干笑了一声,说道:“大人,你这还是第一次夸姑娘家好看呢。”   顾寒的手一顿,他想说不要多想,林家姑娘确实生得美貌,他只是实话实说,但又觉得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有些欲盖弥彰,他摇了摇头,不搭理张孝了,继续翻看案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27章 大宋夜话   六扇门封锁消息很快, 采花盗虐杀案没有闹出太大的风波,原本按照张孝的想法, 以卢花蜂的习惯,再次作案肯定要隔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边歌女一家尸体都还没下葬,又出了一件大案。   死者是城中一家商户的千金,被丫鬟发现时,人躺在床上已经没气了, 掀开被褥就是一床的血, 顾寒取证回来,脸一路都是黑的,他知道卢花蜂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惹恼了, 才要做出这些事情来, 或者是向什么人示威, 又或者在酝酿着什么更坏的事,明面上的总是玩不过背地里的,对卢花蜂这样生性残忍的通缉犯, 除了蹲点抓人, 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卢花蜂只采没出嫁的美貌少女,偌大一个汴京城里符合情况的少女太多,总不能家家户户都派人去守着, 何况普通的捕快衙役根本就不是卢花蜂的对手,六扇门里也不乏一些曾经和卢花蜂正面交过手被打死打残的捕快,虽然有些对不住林家姑娘的名节, 顾寒还是决定带人在林府附近巡逻蹲守。   这些日子,要说最闲的,莫过于宁王派到林府守卫的暗卫,这些暗卫都是些武功不错的年轻人,那天采花盗的事情发生之后,就一直三班轮换日夜守着未来王妃,只有自家王爷进去,避嫌离开的时候能稍微歇一歇,这几天自家王爷似乎和未来王妃把话说开了,几乎夜夜进香闺,他们也就乐得夜里清闲。   对于一个江湖上臭名远扬的采花盗,林远是没什么可怕的,他虽然不懂武功,却认识很多武功高强的朋友,知道王府暗卫的存在,所以他不仅不害怕,还像平日里那样总是劝姚夏出去走走,听说瓦舍排了新戏,也要带着她出门去看。   要是别的东西,姚夏还不一定感兴趣,偏偏林远说的是新戏,姚夏不懂戏,但特别喜欢台上一帮人唱念做打,底下的客人也跟着摇头晃脑或是喝彩的气氛,林远难得休一回沐,她也就答应了下来。   瓦舍里要比那日灯会稍微冷清一些,但底下的客人却比那天要热闹得多,都是喜欢听戏而非只是来看个新鲜的,林远带的人比平常时候要多,十来个护院守在边上,两个小厮挤开瓦舍的小侍在边上伺候茶水。   今日的新戏叫《桃花记》,唱的是一个秀才之女和相府公子的爱情故事,花旦是那日的唱崔莺莺的花旦,妆容要比崔莺莺的妆素淡一些,扮相还是极漂亮,刚出场就引得底下阵阵喝彩,打赏的铜钱不住朝着台上扔,林远扔的是五两一个的银锭,直扔了十个,台上的花旦却不看他一眼,低眉甩袖,身段风流。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清风习习透裳衣【注】……”   姚夏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看去,好像连带着这花旦的眉眼也有些熟悉的感觉,V666却是毫不犹豫地叫破这花旦的身份:【那天从采花盗手里救人的就是他,原著里没提过的人。】   似乎察觉到了姚夏的注视,红越水袖遮盖半张脸,微勾的狭长眸子里光彩盈盈,朝她投来一瞥,又似无意收回,姿态婉约动人,要是个女子做来,一定勾人得紧,可这样妩媚漂亮的花旦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还是个能几下制服采花盗的高手,这就值得玩味了。   姚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林远本来看戏看得高兴,打赏也很大方,但一回头看到自家妹妹竟然也露出了欣赏和若有所思的表情,顿时心里警铃大作,混迹梨园这么多年,他是见多识广的人,一般台上能勾人的戏子,台下也是妖孽,不光能引得男人为他们大把掏钱,也能勾得女人为他们要生要死,这种当戏看看也就算了,可要是落到自家头上,就没那么好笑了。   听完一场戏,本来还有下一场,林远却不敢再停留了,拉着姚夏出了瓦舍,才刚到中午,又看了一场好戏,姚夏有些不太想回去,林远就带她去茶楼听说书。   汴京城虽然大,但每日里家长里短的事显然没法编成说书,所以这茶楼里说的仍然是最近发生的大案,六扇门封锁了城外的虐杀案,却不妨碍城里那几户人家自己走漏风声。   卢花蜂这些年在汴京周遭也算是个名人,每隔一段时间犯的案子也必会被编成说书段子在坊市里流传,还有好事的文人专门为这人写了一本《蜂花录》,写得香艳迷离,极尽想象之能事,还说卢花蜂是个俊俏的年轻高手,甚至有一段时间还成了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后来六扇门将此书封禁,但从来止不住的是文人的刀笔,说书先生的嘴,卢花蜂最近犯下的几场虐杀案被传成了和采花盗春风一度之后,被害者醉死在梦里。   林远只听了一小段,就把雅间的门关上了,不许姚夏听,还格外告诫地说道:“这些东西都不能信,贼盗就是贼盗,他要是真像说书里说的那样无辜,只是风流薄幸的话,六扇门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拿他做一等通缉犯,而且我怀疑那天晚上……”   话说到一半,却又不说了,林远怕勾起自家妹妹的阴影,强行转移话题,道:“底下唱小曲的,哥听过,两个丫头的嗓子都不错,会的也多,叫上来唱给你听?”   姚夏不喜欢听女音,而且刚刚听过一场精彩的戏,这会儿就有些兴致缺缺,林远看了出来,轻咳了一声,说道:“那哥唱给你听?”   林远的曲子到最后还是没有唱成,茶楼老板的女儿被人发现死在了茅厕隔间里,上衣还算完好,下裳却被撕得不成样子,身边放着卢花蜂作案之后常留下的一朵残破黄花,一根枯干柳枝,意为残花败柳。   六扇门的人来得很快,并且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不许进出,因为死者刚死不久,所以采花盗可能易容成了别人混迹在人群里,得一一排查身份之后才能放人,林远说明身份拿出官印也没有用,只能回到雅间里等着自家老父来接,还不忘安慰姚夏道:“不用害怕,我们带了不少守卫,六扇门的人也都来了,采花盗就算是再嚣张,也没有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再犯事的道理。”   姚夏没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林远当她被吓到了,拍了拍她的背,算作安慰,不料这一拍之下,原本低头坐着的姚夏却是重重倒地,林远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一抬脸,却见这穿着姚夏衣裳的女子脸色死白僵硬,五官普通,正是先前在楼下唱小曲的两个姑娘之一。   卢花蜂差点要崩溃了,他今日乔装成了一个歌女,原本只是奔着茶楼老板的女儿去的,爽完之后发觉那天灯会上没得手的官家娘子也在,就杀了同行一天的另一个歌女,把她的发式换成了官家娘子的样子,趁着那个年轻男人下去的时候偷龙转凤,谁料刚得手身后就突然多了四五道气息!   他的轻功极高,甩掉身后这几个人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即便是用尽全力也只能飞檐走壁的同时保持着不被追上的速度疾逃,想要把这几个人甩掉就很勉强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只是二流,一旦被人追上,双拳难敌四手,但是让他放弃怀里到手的官家娘子,他却不甘心!   想了这么多天的女人,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尤其还是在六扇门那帮杂碎的眼皮子底下带走的人,等他玩够了,把人弄死再送回去,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六扇门那些人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了,这个时候说放弃,实在不符合他的个性。   采花盗崩溃,追着他的几个暗卫更是欲哭无泪,刚才底下乱成那样,他们也就是好奇看了一眼,还琢磨着人群里到底有没有卢花蜂,谁能想到刚完事的采花盗还有心情打个包,等到反应过来自家未来王妃被劫,卢花蜂都抱着人跑出一里地了。失了先机,他们本就不是专精轻功的人,哪怕玩了命地追,也始终隔着一大段距离没法追上。   发觉身后的几个人虽然气息绵长,武功大约不在他之下,但轻功不甚高明之后,卢花蜂总算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打算跟这些人拼一场消耗战,两方一个逃一个追,过不多时就追过了大半个汴京城。   姚夏被点了穴,只能目光僵硬地被人抱着奔逃,卢花蜂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轻功极快,常人一般只能察觉到身边掠过去了一阵风,即便是抱着个人,也没怎么拖累他,后头追赶的几个暗卫却是渐渐有人支撑不住了,哪怕是追在前头的两个,身形也变慢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戏曲《白蛇传》唱词 第28章 大宋夜话   回头见此情景, 卢花蜂差点仰天大笑出声,甚至腾出手来摸了一把动弹不得的姚夏的脸, 步伐越发诡异轻快起来,从暗卫的视角看来, 这人几乎已经飞出了残影,实在是轻功至臻化境的一等高手。   先前他们留了一个人通知六扇门,两个人回王府报信,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够万无一失, 但显然这特么的全是废话, 要是他们追丢了人,哪怕六扇门和王府的人全都来了也没用,按照卢花蜂这些日子发疯似的行为来看, 他们就只能等着给自家未来王妃收尸, 追在后头的几个暗卫互传了一声暗号, 几乎同时毫不犹豫抬手点了身上两处大穴,步伐辗转腾挪之间,也追出了残影。   卢花蜂见状暗骂一声, 不得不提起全身内力, 抱着姚夏越发快速地奔逃起来,路过一处瓦舍时,他脚尖一点房瓦, 就要借势跃出一大段距离。正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瓦片,不偏不倚击中了他的腿弯, 卢花蜂立时重心不稳,朝前扑倒,怀里抱着的人也飞了出去,只是他的反应也着实是快,半空中硬生生扭转了姿势,还想去接住姚夏继续奔逃,但身后暗卫已然临近,他只得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飞快地逃走了。   姚夏被点了穴,在卢花蜂超出常人的速度里被摔飞了出去,又是一个房顶的距离,V666都在她的脑海里尖叫出声了,然而下一刻,她就落入到了一个满是脂粉香气的怀抱中。   红越的脸上还描着花旦的素妆,眼角勾勒出狭长晕黑,明明是满面粉黛桃红,低眼看她的眼神却不带半点妖娆媚意,反倒明亮有神,他低声道:“又是那天的采花贼,白日作案,胆子不小。”   姚夏被点了穴,连带着脸上也是麻麻的,她神色僵硬,勉强开口道:“不是采花贼,是采花盗卢花蜂,这些日子他到处杀人作案,上次没来得及,多谢红大侠两次相救之恩。”   “原来是他,是我疏忽了……你叫我什么?”红越微微眯起了眼睛,问道。   姚夏眨了眨眼睛,没有重复刚才的话,红越抬手拂过她的穴道,有些感叹她的聪明,满意地说道:“我不是什么大侠,我叫红越,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叫我,唤声红大哥也是可以的。”   姚夏没有叫,她退出了红越的怀抱,行了一个规矩的礼节,这时留在原地的两个暗卫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也走上前来对红越道谢,只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姚夏的身前,还格外强调了一下他们的身份。   红越笑一声,声音也压得低了一些,道:“两位官爷不用放在心上,走江湖的谁还没点压箱底的本事,真要谢,不如多来我这勾栏里听几场戏,也替我们镇镇场子呢。”   这年头戏子是下九流的职业,确实没什么厉害的江湖高手自甘下贱,而戏子多半是能被当成女人看的,两个暗卫这么一想,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口客套了几句。   过了没多久,去追卢花蜂的暗卫也回来了,自然是无果,卢花蜂虽然伤了一条腿,但少了姚夏这个包袱,跑得不比先前慢多少,几个暗卫却是经过了停顿,气息滞塞,加上又是靠着点穴暂时激发身体潜能才能勉强追上卢花蜂的,确认了自家未来王妃没事之后,也都折返了回来。   这时六扇门的人也赶到了,红越还穿着戏服化着妆,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和姚夏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也是这个时候,姚夏才发觉卢花蜂带着她跑到地方就是先前来过两次的瓦舍,想来要不是这个巧合,飞到了红越的房顶,还真的是凶多吉少。   V666也后怕,机械的声音磕巴了几次都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林远更是一见到姚夏就把她抱进了怀里,好半天都不肯松开,派来追卢花蜂的是六扇门副总捕头张孝,见状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说道:“林大人,这……还是先让林姑娘做笔录要紧,最近我们也在追查卢花蜂,很需要林姑娘的线索。”   他不说林远还不火,这一句话顿时点燃了林远的引火线,他怒声斥道:“汴京皇城,天子脚下,竟容得卢花蜂一个宵小贼子四处作案,逍遥快活!如今更是肥了胆子敢觊觎官家女眷,你们六扇门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张孝唯唯诺诺,不敢作声,几个暗卫背地里却替六扇门掬了一把同情泪,巴掌不打到自己脸上不知道疼,事不犯到自己身上不知道难,卢花蜂的武功怎么样且不论,那一身轻功放在江湖里绝对能进前三,又精通易容换脸之术,也就是他作案嚣张了一点,要是闷头吃肉,乔装嫁祸,可能杀一百个一千个人,都引不来官府注意。   林远这次是真吓到了,发了一顿火,勉强让姚夏做了笔录,连带着看几个差点丢了人的暗卫都没个好脸色,回府之后把事情告诉给了自家父亲,林文英顿时暴跳如雷,当下就要写折子递进宫,这会儿林远反倒是冷静下来了,拦住自家父亲。   “回府前我已经让六扇门的人封锁了消息,爹,妹妹的事情不能往外传,卢花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旦被有心人编造出去,对妹妹的名声不利。”   林文英的火气仍旧,但脸色已经冷静了不少,摇头道:“六扇门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人,这个采花贼的功夫可见一斑,他要是真的恨上了我们家,尽早上折子让天子派人来保护嫣儿,至多是对名节有些损伤,过了天子明路,没人敢在这上头做文章,但有人护卫府中,至少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   背着自家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谋反团智囊,林远从来就没指望弘庆帝,这会儿被自家父亲点拨了一下,顿时有些明悟过来,天子是一杆大旗,打着天子的旗子做事,总是要比自己硬抗要好,至少明面上,他们还是天子的臣子。   林文英是带着气上的折子,字字句句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年代,一份文采斐然的折子是最能入天子眼的,虽然弘庆帝的审美水平并不是很高,但连带着最新的卢花蜂案情八卦一起品,也看得津津有味,不多时宫里传下明旨,一半是斥责了六扇门办案不利,一半是安抚林文英父子,最后命六扇门派出人手守卫林府,要是自家皇叔未来的王妃少了一根汗毛,就拿六扇门问罪,还开出两个月的时限,要求六扇门在时限内抓到卢花蜂。   最后一条简直让整个六扇门都震了三震,卢花蜂从十年前做下第一场案子起,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出现在江南,有时去金国转一圈,天南地北采花杀人,六扇门为了抓他,不知道填进了多少人力物力,但遇得到卢花蜂的武功没有他高,武功比卢花蜂厉害的又很难撞得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抓到的人,要在两个月内抓到,谈何容易?要是人家卢花蜂心血来潮装成老百姓就此隐姓埋名等六扇门完蛋呢?   且不说六扇门上下如何苦不堪言,就是接到守卫林府任务的顾寒,心里也是不大痛快,他是江湖出身,比起六扇门的大部分捕快,武功要高出许多,据从卢花蜂手里逃生的几个捕快说,他要是和卢花蜂正面对上,应当是能胜得过他的,所以案子交给他来负责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但现在他被派遣来保护林家姑娘,案子交给了副总捕头张孝,不说能不能抓到卢花蜂,他实在担心兄弟们的安全。   入夜时分,六扇门的捕快在林府里来回巡逻,房梁上王府派来的暗卫增加到了七个人,连侍候梳洗陪床的丫鬟都换成了从宫里来的会武的女教习,姚夏不禁有些怀疑起了以宁王的身手,还能不能再进她的房门。   事实证明可以,她刚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一直守在床边的女教习就歪了脑袋,软软地倒在了床边,宁王的脚步悄无声息,来到她的面前,对上她有些惊讶的眸子,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小得意,说道:“今天外面守卫变多了,但想拦住我,还是差太多。”   姚夏眯着眼睛看着他,忽然解释道:“那天你后面来的人,应该就是采花盗卢花蜂,我今天遇到这个人了,所以外面才这么多守卫……”   宁王顿了顿,他先前没想到这个,被姚夏这么提起,倒有些后悔起当时只顾得偷香窃玉了,想到自家小姑娘今天受的惊吓,他的语气放得柔软了一些,说道:“不用害怕,下次再遇到这个人,我替你打死他。”   姚夏抿了抿唇,看上去并不在意,宁王注意到她的耳垂变得红了起来,和那副淡然的表情一起,看着分外可口,他顿时嘴角勾起,坏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第29章 大宋夜话   姚夏原本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她对贞洁看得并不重,就算真的落到了卢花蜂的手里, 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如何在他的手底下活下来,而非其他, 但她还是微微低了头,嘴角轻抿,像是有些微笑的样子。   宁王还没怎么见过她笑,顿时怔了怔, 回过神, 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听外面……我听说六扇门的人每隔一刻钟巡查一轮,领头的那个据说武功不错, 隔着院子应该能听见房里的呼吸声, 没时间多说了, 我先替你过几个大穴,等六扇门的人走了,我再来两趟。”   这也实在是件麻烦的事, 姚夏听着就蹙起了眉头, 想了想,说道:“我跟你去西厢,你把文墨放到我床上, 加上这位教习姐姐,正和先前一样,他们总不会进来查看。”   “也好, 就这么办。”宁王让姚夏起身更衣,自己去隔间把被打晕的文墨抗了进来,放在床上,又把点了昏睡穴的女教习扶到桌边坐,脸面朝下,做出一副趴桌上睡着的样子。   宁王来时是打屋顶上走的,这会儿抱着个人也轻松得很,几个暗卫全当没瞧见,他带着人过了院子,去到西厢却是要经过花园的,宁王来时没有往里探查,刚走出院子不多远,就见两个六扇门的捕快并排走过来,他连忙带着姚夏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   好在两个六扇门的捕快不懂武功,夜间还有些风声,掩盖住了姚夏紧张的呼吸声,两人走过去之后,宁王熟门熟路地抱起了姚夏,飞快地朝着西厢掠去。   姚夏上次睡过一次西厢,里面的陈设比较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外间有个老嬷嬷守门,这会儿也睡下了,宁王带着姚夏直接从墙的那一面跳了进去,稳稳落地。   深更半夜,摸黑进房,怀里还抱着个伸手按在他胸口的小姑娘,宁王几乎有了一种偷情的错觉,他的声音不由得低哑了一些,说道:“我们动作快一点,不要被人发现了。”   姚夏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V666都跳脚了,她紧张地回了一声嗯,宁王面具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掌心运起内力,指尖在她背上连点几下,姚夏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你说的疏导穴道……是指一百零八个穴道都要像这样点、点一次吗?”姚夏犹豫着问道。   宁王的手顿了顿,应了一声,怀里的小姑娘立刻更加僵硬了,他心里满是怜惜疼爱,安慰着说道:“别怕,都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真要对你有什么坏心,早就成事了。”   这倒是大实话,他以前进门都是先点穴,一个姑娘家再是天香国色,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也少了七分滋味,虽然有时也会起些别样的心思,但到底就是占两下便宜。   姚夏竟然一时之间分不出这人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调戏她,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说话有歧义,宁王轻咳一声,说道:“要不,还是像之前那样……”   话音未落,他就伸手点了姚夏的昏睡穴,不用再对上那双月色下仿佛能照见人影的双眸,他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内力过穴不怎么讲究一气呵成,重在稳准,以疏导经脉中的阴寒之气为要,宁王把姚夏扶到西厢的床上,替她先过了一遍几个重要的大穴,月色下能稍微看清她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潮红之色,他顿了顿,伸手触及她的前襟,还没落稳,猛然间窗外一根树枝裹挟着强大内劲击中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从窗外掠了进来,伸手探向床榻,宁王顿时反应过来,见这人穿的是夜行衣而非六扇门的制式衣裳,立时想起先前和他交过手的卢花蜂,当即出手。   来人似乎没想到宁王的武功这么高,见到昏睡在床榻上衣衫有些凌乱的姚夏,顿时再不迟疑,招式里带上了几分狠意,宁王的武功虽然高,但七成是因为天赋异禀,同人交手的经验都是从一帮不敢对他下狠手的教习师父身上练出来的,当下就有些措手不及。   几招知深浅,来人陡然变换了一下武功路数,宁王刚想起如何应对,只见来人忽然腰身一转,袖子变长,一道劲风转着弯,重重拂过他的后背,震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你不是卢花蜂,你是谁?”宁王后退一步,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目光十分警惕。   来人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夜行衣,只露在外面一双冰冷狭长的眸子,闻言打量了一下宁王,说道:“你不是卢花蜂,也是个采花贼,今夜无风,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宁王冷笑道:“都是深更半夜上别人家门,怎么我就成采花贼了?”   夜行衣没有回答,身上的杀机却不容忽略,宁王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人,一时又摸不清这人的来历,便试探着说道:“你也是来追捕卢花蜂的吗?”   飞袖霎时袭到宁王面前,一道银光从袖中探出,宁王反应极快,只是又被逼退了几步,离唯一可以逃生的窗户更远了一些,夜行衣冷冷地说道:“我有眼睛,会自己看,休要再油嘴滑舌,留下你的命,我可以给你一具全尸。”   宁王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有些没法解释,不过这回倒是探出了这个夜行衣应该确实没有什么坏心,他正想解释,夜行衣却已经不耐烦了,猛然出手袭向宁王,他的武功本就比宁王高出一线,又是怀了杀心动的手,宁王顿时难以招架,他心知自己再不解释,今晚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叫破自己身份的时候,西厢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隐隐约约能听见是在找人的动静,两人顿时反应过来,是六扇门的人找来了。   夜行衣出手越发狠辣,似乎是想在六扇门的人赶来这里之前杀掉宁王,袖中剑几次擦着脖颈过去,宁王再不犹豫,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内力,扬声叫道:“卢花蜂在这里,快来救人!”   夜行衣身形一滞,宁王反应过来自家小姑娘还在床上躺着,六扇门的人一旦进来,房里站着两个大男人,话就说不清了,立刻伸手就要朝床榻上探,想在六扇门的人来之前带着人先走一步,夜行衣却不是吃素的,他也打着和宁王一样的主意,飞袖赶在宁王之前紧紧揽了姚夏的腰身,怀里一满,立刻破窗,飞身而出。   宁王顿时反应过来,追在夜行衣的身后掠出了西厢,两人一前一后追逃,冷不防斜刺里一道剑光飞出,剑芒直指抱着人的夜行衣,一道暗光却直钉向宁王,宁王险而又险地避开暗光,那暗光直直没入了他身后的墙砖里,宁王看去,却发现是一把极重的剑鞘,只是一个停顿的时间,两道极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六扇门的捕快立即冲了上来,把宁王团团包围住了,宁王咳出一口血,死死地看向两人消失的方向,眼白泛出血丝来,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比这更严重的是,他的未来王妃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顾寒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六扇门里的那些老捕快们骗了他,都说卢花蜂只擅轻功,武功不佳,如果和他正面交锋,必定能胜,但他出手第一剑就落了空,足以证明这人不仅轻功极高,就连武功也不在轻功之下。   姚夏只是被点了昏睡穴,朦胧中被颠颠撞撞了不知多久,即便是两个时辰才会醒的穴道也有些松动,撩了撩沉重的眼皮,正见一双目视前方的狭长眸子,她喃喃道:“红大哥?”   红越眸子微眯,低声道:“你家里不安全,我把后面的人甩脱了,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等杀了卢花蜂,再送你回去。”   姚夏脑子里有些昏沉,听了这话,还是撑着抬眼,低声道:“红大哥,我不能在外面过夜的,爹爹和兄长会担心,对名声也不好,我,我快要嫁人了。”   “是要名声还是要命?”红越奇怪道:“那么多人守在外面守不住一个采花贼,刚才更是差一点……”   他话没说完,却不往下说了,瞥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顾寒,道:“你们官宦人家的规矩我不懂,这人明明有能护得住你的实力,却只能守在外面等听见呼救了再过来,我护着你自然会守礼节,要是担心你未来的夫君介意,我就把他也一起带来,不过是个王府,再闯一趟罢了。”   迎着风,顾寒没听见前面的话,光听见这一句了,他的身影在月色下带出了残影,声音没有带上内力,却仍旧清晰得很,“卢花蜂,休要胡言乱语欺骗林姑娘,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作者有话要说:  卢花蜂: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红越:宫里招工了解一下。   顾寒:我认识一位公公,可以给你走个后门。   宁王:是真的,本王证明,宫里确实缺人。 第30章 大宋夜话   姚夏先前昏昏沉沉,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被顾寒的话一惊, 又想起红越说的话来,顿时猜到了什么, 不由得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顾寒师出名门,又是江湖出身,武功经验一点都不差,就是卢花蜂真的来了, 想要逃过他的追捕也很困难, 红越原本是想从林府周遭绕上一圈,没想到顾寒的速度极快,他手里还有飞蝗石, 时不时击出干扰他的步伐, 很是拉近了一段距离。   到了一处无人的巷落时, 红越忽然停下了步子,他把姚夏放了下去,回过身, 对追赶过来的顾寒说道:“我并非采花贼, 却也在你们六扇门的一等通缉名单里,阁下要与我动手,谁生谁死都不算冤枉, 但是这位姑娘我一共救过两次,她的命是我的,我不能眼看着她被人糟蹋杀害, 不如我与阁下定一场赌约。”   顾寒握了握手中的剑,看了一眼被红越护在身后的姚夏,问道:“什么赌约?”   “第一,这位姑娘跟我走,卢花蜂什么时候死,我什么时候把人送回来。”红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姚夏拉了拉他的衣袖,似乎有些不安。   顾寒断然拒绝,“不行,今日顾某一定要把林姑娘带回去,阁下是个江湖人,不知闺中女子清誉名声重如泰山,今日林姑娘在外过到天明,明天流言就能把她活活逼死,阁下既然说自己不是卢花蜂,那就请把人还给顾某。”   红越冷笑道:“可以,第二个赌约是我把这位姑娘交给你,你负责保护她,一直到我杀了卢花蜂,可行?”   顾寒蹙眉,“顾某原本就是天子派遣来保护林姑娘的护卫,谈何赌约?”   姚夏轻轻地咬了咬唇,红越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衣襟,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那卢花蜂是何方神圣,但也和他交过手,刚才那人虽然内力不错,但论武功就是个花架子,阁下要是真心护卫一人,又何必至于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掳走她?”   顾寒一时竟然答不上来,即便他是天子御派的护卫,也没有时时刻刻守在女子闺房外的道理,隔着一道院子,能听见里面呼吸声有几道已经够艰难,要不是和那位女教习定了半个时辰一次暗号的规矩,林姑娘是什么时候被掳走的他可能都不清楚。   迎着林姑娘哀求的眼神,顾寒抿了抿唇,持剑行礼道:“ 顾某答应阁下的赌约,在卢花蜂死前,顾某定当保护好林姑娘,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顾某……会在征得王爷同意之后,每晚在房门外守着林姑娘。”   红越挑了挑眉头,看向姚夏,见她脸色好转,眸子里又似带着些隐忧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了几分,对她说道:“不必害怕,最迟三天,我会把卢花蜂的人头送到六扇门,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大哥。”   他说完,没有再留,脚底一踏,身影微带几分疾意,只是一个错眼的工夫,人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姚夏看着红越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微微回转过身来,看向顾寒,“这位大人……”   “在下只是个捕快,奉天子之命带人保护林姑娘安危,林姑娘叫在下顾护卫就是。”顾寒低头道。   姚夏也没有和他为了称呼的事争辩,低声应是,犹豫了一下,说道:“方才红大哥说的那人,如果不是弄错了,那我想应该是个误会,还请顾护卫快些带我回去。”   顾寒顿了顿,他刚才和那个夜行衣一追一逃,从东城林家一直到了护城河边上,走回去至少要半个时辰,想要尽快赶回去,只有像来时一样,用轻功带着林姑娘飞回去了。   姚夏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顾寒,看上去真的很急,顾寒也明白一个闺阁里的少女,深更半夜被人从家里掳出,这会儿脱了险不快些回去,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不知道要被传成个什么样子,也就没再犹豫,上前将人抱起,仍旧沿着来时的路,轻功几步飞掠过屋顶。   这辈子第一次和姑娘家离得这么近,顾寒有些不自在,更让他不自在的是逆着风吹在他脸上的发丝,有几缕顺着衣领落进他的脖颈里,挠得痒痒的,只要一垂眼帘,就能看到怀中人微微低着的白皙脸庞,比落进脖颈里的发丝还要挠得人心头发痒,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屏住呼吸提神运气,速度竟然比刚才还要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林府门口。   林府这一夜灯火通明,原本多了这么多六扇门来的护卫,林家的人应该一个比一个睡得踏实,这也对,但说的是前半夜,谁也没想到采花贼竟然这么大胆,当着这么多的人都敢下手,六扇门的捕快们原先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卢花蜂,谁知道面具一揭,竟然是林家娘子的未婚夫宁王。   宁王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没解释自己深更半夜打扮成这样来见未婚妻子是为什么,立即下令调遣人马全城搜寻掳走林家娘子的采花贼,但不许他们走漏林家娘子被抓走的风声,只让他们说是抓卢花蜂。   林文英从知道女儿丢了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连见了一身夜行衣的宁王都没多大反应,抖着嘴唇像是中了风,吓得林远急得团团转的当口上还一连查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家爹爹只是急得上头,其实没病,才稍稍安心。   “爹,你不要担心,王爷不是说了吗?带走小嫣的那个人不是卢花蜂,就是个路见不平的江湖大侠,他误会了王爷是采花贼,所以带着小嫣走了,等到小嫣醒过来,跟人家解释解释……”林远安慰着林文英,也是在安慰自己,只是这话他自己说给自己听都觉得没法信。   妹妹的病他是一早知道的,宁王体质特异,比阴脉都要少见,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甚至于他加入宁王的阵营,都和这个有些关系,疏导只是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治好妹妹的早夭之症,只有阴阳合卺一条路走,宁王有顾虑,林家也有顾虑,谋反一旦失败,从臣最多满门抄斩,但妻族跑不了一个夷十。   他尽心尽力地做事,就是希望宁王能够早日成就大业,但妹妹没了,一直以来的念想就空了,那他做的那些事情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林远脑子里乱哄哄的,宁王也面沉如水,正堂里的气氛一时凝滞,就在这时,外头守着的管家跑了进来,满脸的喜色,“回,回来了!小娘子回来了!”   刚才还失魂落魄的林文英第一个蹦了起来,朝着外面冲过去,林远也追了上去,唯独宁王,抬到一半的步子停顿了,站在原地,有些想去又犹豫的样子。   他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那些哄骗小姑娘的谎话,他担心她,又怕看到她惊讶失望的眼神。   姚夏一进门就被自家爹爹抱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林远挤开林文英,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简直就像怕她飞了一样,姚夏只能拍拍他的后背,示意自己没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文英站在边上唏嘘着说道。   顾寒被手底下的小捕快拉到了一边,他听见了正堂里的动静,和先前西厢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正想发问,那小捕快压低声音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脸上带着些狎昵笑意,给顾寒朝姚夏的方向偷偷努嘴。   这也着实是件稀奇又可乐的事情,他们奉命抓采花贼,抓到一半采花贼摘了面具,结果是人家林家小娘子的未来夫君,宁王爷可真是个会玩的,谁成想假采花贼跟真采花贼撞了车,还得劳动他们家顾捕头才把林家小娘子给捞回来,这都够他们回去说上一年的八卦了。   顾寒这才明白刚才林姑娘说的误会是指什么,她是怕王爷被人误会,所以才急着赶回来,甚至还不惜让他抱着她……   姚夏从林远的口中知道了宁王的身份被人发现,犹豫了一下,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进到正堂的时候,里头已经没了人影,林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姚夏还没怎么,林文英的眉毛都要跳起来了,怒道:“敢做不敢当的东西!半夜上门的是他,不敢见人的也是他,这个女婿谁爱要谁要,反正我林家不要!”   林文英也实在是气得狠了,但他的火气一点也没朝姚夏身上发,反倒是收敛了脸色,让她回去休息,顾寒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把先前的事情向林文英解释了一遍,顿了顿,说道:“在下不敢污了姑娘的名声,只借大人几片瓦,在屋顶上守卫即可。”   林文英沉思了一下,摆手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来得及切采花盗,但是收获了夜夜蹲屋顶的顾护卫一只……明天继续切! 第31章 大宋夜话   林府的事情闹得并不大, 事情发生在半夜,惊动的只是府里的下人和天子派来的六扇门护卫, 至多是后来宁王派人搜捕的动静大了一点,但也是以追捕卢花蜂为由, 并没有提到姚夏一字半句。   但就像是红越说的那样,比起名声,还是命更重要一些,林远并不相信六扇门的人能保护好自家妹妹, 隔日就请来了好几位江湖上的朋友住进府里, 顾寒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但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他白日跟随在姚夏身边不超过十步, 夜间就在屋顶上闭目打坐, 好似真把自己当成了贴身的侍卫。   正如林远不相信六扇门, 顾寒也不相信那晚掳人的夜行衣能在三天之内杀掉卢花蜂,虽然夜行衣的武功极高,但武功高不代表寻人的本事也高, 他守在林姑娘的身边, 不止是为了承诺,也是真心想要保护她。   六扇门的一等通缉犯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就二十来个人, 多是一些武功高强犯案累累的江湖人,年过三十的占了近九成,那夜行衣显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顾寒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两个符合年纪的,而无论夜行衣是这两个中的谁,都是比卢花蜂还要棘手的存在。   虽然他和姑娘家相处的经验不多,却也能看出林姑娘实在是个再规矩不过的官家娘子,她那样温婉沉静的性子,和江湖人扯上关系并不是好事,何况还有宁王这位不走寻常路的未婚夫君,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疼林姑娘起来。   一连两天过去,外面果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倒是坊间又流传起了卢花蜂最新的风流韵事,说他和一户官宦家的小娘子在先前汴京灯会上一见倾心,那小娘子为了卢花蜂不思嫁人,卢花蜂风流多年,竟也为了这个小娘子甘愿金盆洗手,再不为贼,一通故事不知道引得多少姑娘暗自垂泪。   本朝文人身份高,即便是这样的无稽之谈,只要成书,就得过好十好几道流程,再呈报御前,得天子朱笔御批同意之后才能封禁,一般除了太过离谱的邪书,没人愿意费这样的工夫去封禁,毕竟汴京的话本三天一换,折腾来去,折腾的只是朝廷官员。   红越从勾栏里出来,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裳,这年月百姓贵人不分男女都爱往头上簪花,他倒是不大喜欢,只用发带束了头发,反倒要比旁人姹紫嫣红的满头的花更打眼。   比起六扇门,江湖人的门路更多一些,汴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但愿意混在汴京的江湖人不多,卢花蜂再会易容换面,到底武功二流,没达到返璞归真的程度,有些经验的江湖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武功功底,只要肯花时间一个个去找,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并不难。   原本他让常年混在青楼楚馆的朋友帮忙留意,并没有找到符合卢花蜂特征的宿客,耗了一天的时间,还是那个朋友提醒了他,卢花蜂向来好采花,清清白白的姑娘碰多了,对青楼妓子不像正常男人那样推崇,他既然有杀人的癖好,自然应该是在人多的地方寻他。   一直到了约定的第二天夜里,也就是刚才,城南那边一个小乞丐来报信,说是见着了一个身高和卢花蜂差不多的江湖人在几户人家附近转悠,看着是个瘸子,汴京城的乞丐基本上都认识长住在这里的江湖人,那人却是个生脸,小乞丐先前得了红越的嘱托,一见着陌生腿瘸的江湖人,立刻就赶过来报信。   卢花蜂这两天过得实在是有点憋屈,惦记了不少日子的小美人没睡成也就算了,他后来也打听到那是未来王妃,朝廷的王爷手底下养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挺正常,他只有一个脑袋,并不敢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跟王爷抢老婆,让他憋屈的是那飞来的瓦片,他当时只是觉得疼,后来直到落地,才察觉到腿折了。   那种薄薄的一看就是顺手从地上捡来的红瓦片不像暗器,很难发力,他也没想到那个模样漂亮的花旦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不防中了招,腿折的这两天他一点都不敢在外晃荡,生怕又撞见那位唱戏的爷。但心里一点邪火发不出去,他也实在难受,琢磨琢磨,刚入了夜,就从住处翻出来,也没想走太远,隔一条河的对岸就是几户人家,他想碰碰运气。   转了两圈,只听见一户人家里有年轻姑娘的动静,卢花蜂攀上那户人家的墙,侧耳听了听,确认了房间位置,透过窗户扎了一个洞,里头是个背对着窗口正在梳头的苗条少女,他眯眼看了看,好半晌都没等到那少女转过头来,不由得有些恼了,正想不管不顾进去,蒙头盖脸爽一把走人,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卢花蜂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回头去看,他刚才虽然在窥看姑娘,但做采花盗这么多年的警觉一点都没有松懈,他甚至能听见周遭几户人家里头的动静,可身后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这只有两个解释,要么这人轻功比他高,要么这人的武功已经至臻化境,能与天地草木同呼吸,前者有一丝可能,后者压根没有半点可能,毕竟上一个至臻化境的,还是武当那位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的老爷子。   “不敢看我?”红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收回手道:“你现在可以跑了,我数三声之后开始追,要是你能跑得掉,就算你命大,你要是跑不掉,就把人头给我。这样的赌约,是不是很公平?”   卢花蜂咬牙道:“卢某日前腿伤未愈,阁下未免胜之不武……”   红越冷声道:“一。”   他话音刚落,卢花蜂转身就跑,他的轻功极快,甚至比没断腿的时候还要快,一息之间就跃出了一大段距离,红越立在原地数完三声,陡然飞踏几步,追在卢花蜂的身后,他的速度也极快,但似乎气息不长,追一会儿就会停顿一下,几次都险些将人追丢。   卢花蜂飞在前面,呼吸声都有些不稳当了,他不时回头后看,发觉距离越拉越长,虽然不敢置信,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起了一丝侥幸和喜悦之情,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他的步子也变得极快,简直像乘风一样。   快了,快了,他很快就要逃过去了。逃过这劫后,他就离开汴京,去到江南美人乡逍遥快活,再也不来撞这些人的邪!   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卢花蜂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激动的红晕。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陡然传来,卢花蜂本能地避让开去,身后却忽然多了好几道破空声,大约是金针之类的暗器,他在半空中几乎把自己打成了结,也还是中了一针,那针上不知涂了什么毒,只是擦着他的皮肉过去,不多时,那片皮肉就整个变得僵硬麻木,并且极快地朝全身蔓延开去,他连封穴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空中掉了下去。   红越停步,慢慢地走到了卢花蜂的面前,夜色之下,衬着月光,他明亮的眸子里无端多了几分阴冷寒意,就像猫看着一只被逼到了墙角的老鼠,卢花蜂整个人僵倒在地上,只能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靴子,目光惊恐又绝望。   “这两天我听朋友说了你的一些事,六扇门的一等通缉犯里,大约你杀的人是最多的,可全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红越俯身,拍了拍卢花蜂的脸,低声说道:“我朋友有些不高兴,他听说你的案宗和他的在六扇门的档案柜是左右并排,所以托我抓了你之后,把你先送去给他玩两天。”   卢花蜂僵着脸,那毒实在是诡异极了,他用尽了内力也不能缓解一分一毫,反倒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有很多的话想说,然而好半晌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红越说道:“但是我答应了人,要把你的人头送去做礼,只能让他消遣一天,我觉得为了合作愉快,得先收你一点利息。”   卢花蜂的目光渐渐惊恐了起来。   红越伸手从卢花蜂的身上摸出几样暗器小刀来,稍作比划,忽然对他笑了,就像在台上唱戏时的那样光彩照人,要是在勾栏里见着这笑,也许卢花蜂还能喝几声彩,打赏些银钱,可如今对上这抹笑,他却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很快,卢花蜂就连抖都抖不起来了,红越站起身,有些歉意地说道:“听说宫里不是这么切的,我手艺不怎么好,只能给你全割掉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反正你明天就要死了。”   卢花蜂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毒性蔓延全身,他现在觉得只剩一个脑袋是自己的了,甚至于有些怀疑红越说的话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追上之前   卢花蜂:稳住,这波能赢!   被追上之后   卢花蜂:……我不想说话。 第32章 大宋夜话   春夏之交, 气候正宜,姚夏没来之前, 林嫣最喜欢的就是在府中花园的凉亭里看书,V666原本还担心她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没想到的是姚夏也喜欢看书。   旁人看书,正经些的就是诗词歌赋论语百家文集,也有话本演义传奇之类的闲书,那写卢花蜂采花记的话本还出了一整套系列, 林嫣看的是前者, 姚夏倒是不挑,只是格外偏爱史书,还都是正史, 文墨看得纳罕, 多问了一句, “小娘子先前不是爱翻些诗啊词啊的吗?念起来还怪好听的,怎么就改了呢?”   姚夏半点没有心虚,波澜不惊地翻开一页, 回道:“诗词多是千篇一律, 名篇稍看几本也就罢了,都是人写出来的东西,没什么值当反复去看的。”   “那这写史书的司马先生, 就不是人啦?”文墨娇笑着说道。   察觉到文墨说话的语气和平时出入有些大,姚夏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 视线不住地朝着身后飘去,对上顾寒那双沉静的眸子,姚夏的心里顿时有了数,笑了一声,仍旧给她解释道:“史书是他写的没错,史却不是他写的,真实的历史往往要比话本志怪传奇要精彩得多,只当消遣就是了。”   她的声音甚至有些淡淡的,并没有强捏出来的娇柔婉转,然而顾寒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这道轻轻的说话声上,甚至不由自主地投来了视线。   文墨的脸颊更红了,走到姚夏的身边,一边替她斟茶,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一下拳,像是私底下鼓足了勇气,一边笑盈盈朝着顾寒抬手道:“哎,起风了,劳驾顾护卫去帮我们小娘子把房里那件斗篷取来呢?”   顾寒顿了顿,说道:“在下身负守卫之责,得守在这里,还是请姑娘去取吧。”   文墨咬了咬唇,眼眶都有些红了,还是勉强笑着点点头,出了凉亭朝着花园出口去了,脚步先时还算平稳,不多时就低着头小跑了起来,看背影的样子,似乎还用袖子抹了抹脸。   顾寒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再没有和姑娘家相处的经验,他也发觉了文墨对他的好感,只是林姑娘危机未去,别说认真回应,他连想都没想过这种事,他知道林姑娘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更觉得不自在。   姚夏却没有提文墨的话茬,抬手又翻了一页书,轻声道:“顾护卫这两天一直都没休息过,晚上也只睡在屋顶,更深露重的,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待会儿我让文墨去把偏房收拾出来,那儿和我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顾护卫夜里睡觉警醒着些,和在屋顶上也没什么大分别。”   “林姑娘,这,这不合礼数……”顾寒起初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低头说道,心头却忍不住泛起一丝暖意。   姚夏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顾护卫,我都被采花盗盯上两次了,府里全是江湖人,上次王爷的事情还闹得那么大,哪还有什么礼数可言?总是命更重要一些,是不是?”   顾寒坚持道:“那也不能委屈了林姑娘,在下是习武之人,住几天屋顶没什么大碍。”   姚夏叹了一口气,不再强求,顾寒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王爷夜探林姑娘,想来是为了林姑娘的安全着想,虽然有些儿戏,但天家皇室,能做到如此,也……不错了。”   “是啊,我要嫁的是个王爷,他一不贪花好色,二人品相貌俱全,连个挑剔的地方都没有。”姚夏道,她忽而眼波流转,带上了几分清澈的笑意,看向顾寒,说道:“话本里的那些姑娘家大约都不像我这么想,她们爱的是江湖自在,喜欢的是武功高强的侠客,才不稀罕什么公子王孙。”   顾寒莫名觉得这话里带着些奇怪的意味,又不敢多想,只顺着姚夏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江湖也没有多自在,只是看谁的武功高,而且并没有那么多话本里说的年轻英俊的后生,寻常资质四五岁习武,二十年达小成,三十年至大成,武道无止境,能闯出些名声的都是中年人了。“   姚夏似乎很是感兴趣,看着顾寒道:“我看顾护卫你的年纪不算大,算从小开始练武的话,到现在应该是小成了?”   顾寒沉默了一下,说道:“顾某七岁习剑,虽觉剑道修行越发艰难,但同顾某交手之人,都说顾某当过了大成境界。“   要是换了个江湖人来听这话,说不得就得掀桌子和他比划两下,但是姚夏不懂,就算看完了整本话本,她也对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功境界没多大概念,唯一印象深刻的也就是武道入门的点穴功夫了,所以她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随意地问起宁王和红越的武功来。   “王爷那日受了内伤,武功境界有些折扣,看不太出来,但应该在那天的侠客之下。”顾寒顿了顿,说道:“那位侠客从轻功论,是胜过顾某的,虽然一直没有正面交手,但顾某觉得,那位侠客也当到了大成境界。”   顾寒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那位侠客没有刻意引导顾某的话,按照他先前的话,顾某大约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虽然不知林姑娘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但顾某还是要提醒林姑娘一句,那位并非是林姑娘所想的江湖侠客。”   姚夏好奇道:“那他总不会也是个采花贼吧?”   “六扇门三十岁以下的一等通缉犯有两个,一是三年前犯下屠城血案的毒手神医宋不谢,二是江湖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袖里红,从那人的身手来看,应该是后者。”   顾寒的脸色严肃,姚夏抿了抿唇,这会儿文墨磨磨蹭蹭地拿着斗篷回来了,她的眼睛还有些红,像是哭过又匀了一回粉,顾寒也就不再说下去了,退到一侧,姚夏由得她给自己披上斗篷系好。   文墨这回连一个眼白都没有给顾寒,只跟姚夏说话道:“小娘子平时最喜欢在这里弹琴,今天时辰又好,起了风,声音能传好远呢,要不把那架新琴搬出来试试弦?”   V666吓得在姚夏脑海里叫了一声,任务者接手原主的身体记忆不假,可最多是继承个粗略的记忆,语言口音常识这些,琴棋书画学识武功这些东西却不在接手范围之内,没少有过新手的任务者和系统一块儿栽在这上头,它正想教姚夏先把这茬避开,就听姚夏叹了一口气,说道:“新琴不当用,还取那架旧用的来吧。”   文墨连忙应是,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两个抬着琴的小丫鬟回来了,林嫣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从姚夏来了之后,字没写过几回,诗没吟过半首,这会儿说弹琴,连V666都被她惊到了,连忙问她:【宿主真的会弹琴吗?】   姚夏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撩拨了一下琴弦,顾寒的视线落在按在古琴身的那双白玉似的手上,不由得呼吸微滞,耳根也慢慢浮了一层红,直到琴曲过半,也没听出这是什么曲子来,只是对这曲子模模糊糊地有一种优美而古朴的印象,不像是时兴的词曲调子,倒像是比魏晋调还要久远的乐音。   文墨跟着林嫣四五年了,也算见多识广,却也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好不容易等姚夏一曲弹完,眼睛都带着亮,惊道:“小娘子是哪里学到的曲子,听起来都不像是人间的声音了,怪道那些文人总说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呢……”   姚夏拧眉想了想,说道:“不大记得了,也许是从别处听来的,也许是我自己作的,一时只想得起来这首曲子,好久不弹,有些手生了。”   文墨不太相信这话,曲子是别人作的就是别人作的,是自家小娘子作的就是她作的,哪有想不起来是谁作的这种说法?顾寒却有些理解,正如武道共通,有时他练出一套剑式来,仔细回想的时候,也会有一种这剑式可能是见别人用过,又或者是自己悟出来的记忆错位感。   这种感觉是他练过上千套剑式,同无数高手对战过后的后遗症,原来即便是林姑娘这样看上去纤弱温婉的女子,也有刻苦用功的一面。   顾寒想着,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   红越提着两壶酒进门的时候,迎面一股冲天的药气和血腥味,脸色蜡黄的卢花蜂遍体鳞伤被绑在了条凳上,桌上东倒西歪全是药瓶和药材的碎渣,地上似乎是撒了什么药汁,全是难闻的气息。   一个眼底青黑大夫模样的年轻人正蹲在药炉边上扇风,见他进来,连连抬手要赶他,“最后试完一回药,就把人头给你,你先坐会儿等着。”   卢花蜂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红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宋兄,你这是试药还是试毒?”   听见这话,宋不谢直发笑,把半死不活的卢花蜂吓出了一脑门冷汗,他的声音阴冷冷的,却莫名带着几分笑意,“当然是毒,不过放心,毒性都控制得正好,人头这东西,肯定是活着割下来痛快,他死的时候表情惊恐一点,你拿去给小娘子献殷勤,也显得更诚心一点,我知道的。”   红越失笑,他哪里是去献殷勤,又哪里轮得到他去献殷勤?他这样的人,不在乎多杀一两个江湖败类,萍水相逢的缘分罢了,哪有那么多故事。 第33章 大宋夜话   宋不谢是个急性子, 制的药也合他的脾气,见效快, 一碗新毒熬好,连放凉都懒怠, 直接卸了卢花蜂的下巴给他灌了进去,滚烫的药汁都没怎么让卢花蜂动弹,显然是被折腾得半死了。   这会儿也没有再回去一趟待会儿来的道理,红越也就自己找了地方坐下, 宋不谢擦了一把脸上的草木灰, 一边拿着纸笔写东西,一边跟他说话,“也就是这趟赶得巧, 你要是隔两天来找我, 我都出关去了。”   红越挑眉, “是去金国,辽国,西夏, 还是蒙古?”   “跟周老丐爷去趟西夏, 小丐爷在西夏吃了亏,被毒成了个活死人,四肢还让人打得粉碎, 山高水远的也不好再折腾病人,还是我去一趟,正收拾东西准备走。”宋不谢说着, 摆了摆手,“光是我自己制的毒,能把人毒成活死人的就有四种,从来都是害人容易救人难,这趟去了,要是药材不齐,还有得日子折腾呢。”   红越没说话,抱着胳膊等宋不谢的下文,宋不谢轻咳一声,干笑道:“这不是你的轻功厉害吗?劳你红爷做一回梁上君子,往那些高门大户借些金贵药材,红爷你想啊,周老丐爷的儿子,跟咱们那是同辈人,见了面还得叫我们一声师哥的,你救他一条命,以后走遍天下,有乞丐的地方就有人前后打点着,多大的好事,旁人想还想不来呢。”   红越盯着宋不谢奋笔疾书的手看了半晌,直看得宋不谢眼皮蹦跶,摇了摇头,像割肉似的,从药箱里拿出一卷制式奇特的金针,取出四根来,交给红越道:“宁王府的金丝虫草盏,藏在书房内柜。东城商户贾府的千年活人参,摆在正堂佛像后。刑部尚书周府的铁莲子,一共八颗,就在他们家老太太睡着的枕头里。最后一样……那就算是件美差了,就是你惦记着的那小娘子脖子上挂的戈壁墨玉。”   “药材我清楚,玉是怎么回事?”红越拧眉,接过了宋不谢的四根金针,问道。   宋不谢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说道:“要不说你们这些武功厉害的头脑都不管用呢,没听过吗?上等的玉是治骨良药,治骨的玉是黑得越纯越好,而黑玉里就数戈壁墨玉最好,没这块戈壁墨玉,我就是把那位小丐爷救活了也是个废人,还不如不救。”   红越叹气,“想来那仇家也只是为了折磨小丐爷,想让他死得更凄惨些,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大夫。”   宋不谢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   正说着话,那边卢花蜂的脸色紫黑,嘴角流涎,眼皮发白,被绑在条凳上还直抽搐,宋不谢连忙过去观察了一会儿,拿纸笔记了一下新毒的发作规律,原本记录完了就该喂解药,但他不怎么舍得把药浪费给一个将死之人,对红越摆摆手,示意他来取人头。   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宋不谢却一点也不害怕这样血腥的场面,甚至还饶有趣味地蹲在边上看了全程,等红越拎着卢花蜂的人头起身,他还热心地去找了一个差不多的点心盒子来给他盛人头。   “要不我给你腌一下?一等通缉犯死后,人头得悬城门一个月呢,这个天容易放坏了。”宋不谢道。   红越想了想,认真地回道:“不用,留给六扇门的人自己腌,省得折腾。”   临到晚间,几个小丫鬟打了水来给姚夏洗浴,汴京气候干燥,平时林嫣都是一天一擦洗,三天一沐浴,今晚顾寒早早地上了屋顶,姚夏也就仍旧让人准备热水,过不多时,一桶撒着满满牡丹花瓣的热水就准备好了,院门落锁,又关房门,只留下几个烧水拎水的丫头和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伺候。   顾寒闭着眼睛在屋顶上打坐,他的耳力非常好,不光能听见院子里的丫头来回跑动的声音,房里林姑娘和丫鬟们的说话声,就连加水的一点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在心里默念起了心法口诀,这时房里传来轻微的入水声,与此同时是林姑娘一声低低的喟叹,他顿时就红了脸。   热水浸泡花瓣的气味并不好闻,甚至有些熏人,姚夏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见文墨取了一个白瓷的小瓶来,往水里滴了一些金黄的油脂似的东西,原本就很香的浴桶里顿时又升腾起一股浓郁又醉人的牡丹花香,熏得她直闭上了眼睛。   “太呛了,把水倒了再换一桶,清水就好。”姚夏难受地蹙了蹙眉,这不光是她的感受,林嫣的记忆里,她虽然不怎么讨厌花香,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泡了这么多花瓣还不够,又往里倒什么香油脂的,就是个活人也得被熏坏了。   文墨连忙叫人进来换水,姚夏从浴桶里起身,披了一件先前穿的外裳立在边上,水刚加到一半,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听着像是说大少爷带来的江湖人闹了起来,两个粗使丫头出去打听了,姚夏没怎么在意,倒是顾寒竖起了耳朵。   如果他没听错,那边几个人是在争辩梅花金针的事情,朝廷里的人不大了解江湖上的事,他却是混过江湖的,知道这梅花金针的来历,江湖上有个极为心善的神医,治病救人不收一两银钱,但有时遇上了难治的病症需要值钱的药材,就会从周边的大户人家取一些来,有时是取钱财,有时是直接取药材。   之所以说是取,是因为这位神医走时会留下一根制式奇特的梅花金针,往后这户人家中有了病人,这位神医就会过来看病,据说这位神医的医术高明到,哪怕病人油尽灯枯大限已至,他还能跟阎王爷借上三年,所以这位无名神医又被称为鬼见愁。   鬼见了发愁,人见了却是要喜笑颜开的,几乎懂点内情的大户人家见到了梅花金针,不仅不心疼丢了的药材银钱,还要开宴席办酒宴去寺庙上香还愿。   那几个江湖人一边说着事情一边从这边走过去,离得远渐渐也就听不见说话声,顾寒听得没头没尾的,大概猜想应该是林府丢了什么东西,却见着了鬼见愁神医留下的梅花金针,这几人是想去同林少爷解释,路上又争辩起了来的人究竟是鬼见愁神医雇的高手,还是神医本人,几人各执己见,一时都有些吵起来了。   先前是采花盗,然后是袖里红,这会儿又来了位鬼见愁,顾寒叹了一口气,林家好好的官宦门第,怎么就跟江湖人这么扯不清了呢?   正想着,冷不防底下传来哗啦啦的入水声,过不多时,又传来了擦洗的动静,顾寒整个人都僵住了,林姑娘大约是觉得他在外面,听不清里面说话的原因,于是压了嗓子跟丫鬟说话,那低低的说话声简直就像在他耳边响起似的,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林姑娘说了什么,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几乎要滴出血来。   也就是这一个分神,黑夜里忽然掠过一道影子,那轻功实在是漂亮极了,空中几个闪身,霎时间就像是飞燕停在枝头上,落在屋顶,顾寒陡然反应过来这道身影正是三天前的袖里红,手中的剑顿时见了寒光,警惕地看着他。   红越仍旧是上次的夜行衣模样,手里提着一个点心盒,见到顾寒,他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眉毛,把手里的点心盒抛给他,顾寒起初横剑要挡,反应过来之后,左手一接,将点心盒接了下来,里头稍沉,有滚动的动静,闻着味道也熟悉,顾寒顿了顿,打开了点心盒,顿时和里头死不瞑目的卢花蜂对上了眼神。   “卖相不大好看,不过假了包换。”红越叹了一口气,他这会儿也听见了底下的动静,但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顾寒压低了声音,说道:“六扇门对江湖人一向奉行以功抵罪,阁下既然带来了卢花蜂的人头,按理死罪可减活罪,如若阁下肯入六扇门,替朝廷做事……”   红越问道:“你们六扇门,可有人能抓得住我?”   顾寒顿了顿,没有说话,红越笑了,说道:“江湖之大,容得了我,庙堂之高,非我所欲,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替朝廷卖命?话是不好听,但我第一次见有你这样武功的年轻人,见识过江湖后,还肯为朝廷办差的。”   顾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阁下很客气了。”   他见过的很多江湖人,无论武功高低,谁人门下,只要听见他的名头,就会顺口嘲讽几句,好一点的说他领了金饭碗,再不是江湖人,直接一点的,说他做了朝廷的狗,摇头摆尾不成样子。   红越没再多说,底下沐浴的动静实在是无法忽略,他本想先走一步,过会儿再来,又听底下姚夏低声对丫鬟说取换洗衣裳来,知道是快了,虽然不自在,但还是守在屋顶上和顾寒大眼瞪小眼。   即便卢花蜂的人头已经在点心盒子里了,但红越不走,顾寒并不放心就此离开,他看向红越,红越轻咳了一声,只说自己一会儿找林姑娘有事。   那他就更不能走了。   顾寒漠然地站在原地,他一点都没忘记那天这人和林姑娘说话时那关心又怜爱的语气,就算是替那几个被他挤走的暗卫为王爷盯着,他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房里又传来一阵水声,大约是从浴桶里起身的动静,顾寒的脸又红了,红越眯眼看了看,冷不丁地开口道:“你也喜欢她?”   顾寒顿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不谢:要不我给你腌一下?   卢花蜂:不……我觉得我这个咸度正好。   ——   那个,三章之内睡个小哥哥,A红越,B顾寒,可以开始投票了哦,这个世界两个结局,HE的话是AB之间决个胜负,BE的话是宁王结局,那样就没有睡小哥哥的剧情了,看你们选(0-0) 第34章 大宋夜话   姚夏从浴桶里起身, 换了一身料子柔软的衣裳,打发了旁人出去, 只留下文墨叠被铺床,她的头发还湿着,即便用干布擦了也还是在滴水,浸得衣襟处微微薄透。   V666正实况转播屋顶上的对话, 冷不防听见这一句,惊得整个系统都卡顿了0.32秒,姚夏听了,手里的梳子连抖都没抖一下, 将半干的头发梳理得顺滑光亮,就像一道乌黑的瀑布, 文墨铺了床出来, 又用干布给她擦了好一会儿的头发, 将内外收拾停当, 姚夏脱鞋上床之后,她又倒了一盏茶冷在柜头, 才去了隔间睡下。   屋顶上两个男人的僵持正在这时到了尾声, 顾寒脸色发沉, 即便如此, 也没有转身告辞,他抱剑立在飞檐一端,看上去是被惹恼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这是底气不足的心虚。   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姑娘是件太简单的事,一个眼神一个笑,一滴眼泪一声嗔,但牵扯上朝廷皇室道德职责承诺亲人朋友兄弟等等等等许多的人和事之后,这份喜欢就未免显得太过薄弱,假如没有被拆穿,也许要不了几个月,见到林姑娘成为宁王妃,他的心思也就淡下去了,至多是以后午夜梦回,藏在心底一道倩影。   见他这幅样子,红越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旋身落进院子里,隔空几个碎石子打出去,不多时房里房外的丫鬟婆子都昏睡了过去,他轻车熟路从房门外挑开了内栓,房门一开,一股沐浴过后特有的淡香气扑面而来,红越的步子一顿,但手中的碎石子没什么停顿地直飞入隔间内,点晕了刚刚躺下不久的文墨。   姚夏睁开了双眼,正对上红越的眸子,他站在床前,即便夜行衣遮盖了他的大部分五官,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实在是明亮极了,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错认,姚夏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来,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惊喜,“红大哥,是你!”   红越摸了摸她的发梢,道:“你这丫头看着聪明,怎么是个呆肚肠?头发都没干透,这会儿睡了,明天得头疼难受一整天,先坐起来,等头发干了再睡。”   姚夏靠着枕头坐直了身子,但还是没忘了继续问道:“红大哥,你怎么会来的?我听说……”   “我来履行三天前的赌约,顺带把卢花蜂的人头送来。”红越轻声说道,“还有受人之托,和你借一件东西。”   还没消化完卢花蜂死了的消息,又突然被这话打了岔,姚夏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红越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的意思,瞥一眼她微松的衣襟,视线很快收回,道:“是这块戈壁墨玉,丫头,我一个朋友想借它去救人,说是借,大约也还不回来,我知道戈壁墨玉稀少,等过了这次,我让人去寻新的来换,可好?”   打从进门起,红越对她的称呼就从林姑娘变成了丫头,听上去很是亲昵,大约也有一些拉近了关系好说话的意味,但以他的武功,即便是直接拿了玉走人,也不一定就逃不过顾寒的追击,姚夏轻抿了一下嘴,从脖颈上解下原本就露出了一截绳子的戈壁墨玉,交到了红越的掌心里。   那块墨玉是圆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云纹,云纹中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兔,一看就是生肖佩玉,多半还是父母赐,打小戴着的玩意儿。   姚夏微微抬眼看向红越,认真地说道:“这玉是我娘送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既然是救人,那就拿去吧,只是……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红越眉头微挑,不过这也十分合理,他答应过的事情不多,更不会不问内容就给出承诺,然而对上林姑娘清澈的眸子,他想了想,也只得说了一声好。   收好玉,红越刚要转身离开,衣袖就被拉了一下,他顿了顿,回转过身来,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些疑惑的神采。   姚夏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答应我一件事情呢,怎么就走了?”   饶是红越也有一刻的怔愣,他失笑道:“我还当你要再想想,我虽然不是什么天子王爷,没什么圣旨王谕,但还算一言九鼎,丫头,你可想好了,我只答应你一件事情,今日做完,也许你以后有了什么难处,我再不管你。”   “我要不是想好了,还不叫你答应呢。”姚夏眼波流转,嘴角上翘,语气带笑地说道:“我要你现在去园子里剪一朵开得最漂亮的牡丹花,要在我睡着之前回来,我要是睡着了,你就把花放在我枕边。”   红越的目光温柔中带着惊奇,他这辈子答应过的大部分是杀人的差事,也有一些是旁的稀奇古怪的要求,从来没有一件像今天这样简单,少女灵动的眸子里透着真挚的喜悦和一丝丝的不安,似乎是怕他误会又担心他拒绝,说完这话,她就自欺欺人似的蒙上了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做出一副困倦的样子来。   顾寒立在屋顶上,并没有离开,听见里面的动静,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红越从房里出来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那是一种江湖才能养得出来的放肆风流之态,只这一眼,他就说不出话来了,沉默良久,飞身离开。   红越一走,姚夏就从床上跳了下去,并不穿鞋,而是踮着脚尖慢慢走到梳妆镜前,将微乱的头发打理好,想了想,又打开水粉盒子抹了一些在脸上,匀了匀胭脂,对着镜子咬唇轻笑,顿时两靥生辉,美不胜收。   自家宿主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怀春少女,V666不得不提醒道:【宿主的妆太明显,前后不一致,很容易被看出来。】   姚夏面上还带着动人的羞意,语气里却带了几分笑,【要是看不出来,不是白费了我一番工夫?】   V666不是很明白姚夏的用意,不过大体的方向还是明白的,原主林嫣不愿意嫁给未婚夫宁王,以时下国情来看,断了和宁王的婚约,再想和朝堂官宦人家结亲,那基本就是痴人说梦,好就好在这个世界不光有朝堂,还有江湖,断了朝堂的路,想寻一个良人,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白日里自家宿主撩拨顾寒点到即止,原本准备晚上再撩一轮,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了个红越,还十分上道,那边顾寒还先走了一步,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错过一个亿。   文人雅士多爱花,本朝又是个极为推崇簪花的朝代,所以一般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种花,林府的园子里种着大片的时兴花朵,这会儿正是牡丹的花期,红越刚进园子,就见到了一大片开得极为艳美的牡丹花。   要是换个人来,随手摘一朵回去交差也就罢了,但红越不同,他打量了一下牡丹花的种植范围,从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慎重地从这一朵打量到那一朵,花丛里沾了一身的花粉,才选中了一朵花盘中等,花蕊嫩黄,花瓣娇红,颜色渐变极为漂亮,且没有一瓣破损虫咬的牡丹连枝剪下。   回到姚夏的院子,红越注意到屋顶上那个六扇门的捕快已经离开了,他挑了一下眉,带着那朵牡丹进了房间。   姚夏仍旧蒙被背对着他,似乎还想假装自己睡着了,呼吸声却是极快的,红越也不拆穿她,走到了床边,将那一枝牡丹放在她的枕边,转身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哎,你别走!”姚夏把被褥掀开一角,伸手拉了一下红越的衣袖,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眨了眨,像是一只赖上人的小猫儿。   红越失笑道:“我还当你睡着了。”   姚夏把被褥掀得更大了一点,露出了一个脑袋,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被褥的边缘,说道:“只是有一点困了,还没有睡着,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被人发现了吗?”   红越替她理了理在被褥里折腾得乱蓬蓬的头发,注意到她脸上的脂粉痕迹,眸子里不由得泛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仍旧没有拆穿她,只是摇头道:“入了夜,花还很多,挑它费了些时间而已。”   姚夏把那朵牡丹握在了手里,花盘不大,从红越的视角来看,姚夏的半边脸庞被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遮挡住,对着窗外宛若流银的月光。光影重叠,粉白相映,大约是他今生见过的最美的颜色。   红越一时没有说话,姚夏也不开口,只是低着眸子转着手里的牡丹花,菱唇微翘,看上去很是愉悦自在的样子,时而微抬目光,看一眼红越,又很快移开视线。   半晌,姚夏轻轻地撩了一下垂落在脸颊侧边的长发,抬眼看了红越一下,低声说道:“你……明天还来不来?”   红越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说道:“这算是你想让我答应的第二件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红越:到底还是做了采花贼。   顾寒:听说我错过了一个亿的生意。   宁王: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   好吧,AAA,以后也会有很多HE结局的,BE也会有,主要是看大家怎么喜欢怎么来嗷! 第35章 大宋夜话   月色如水, 映着红越的眸子,显出一种格外的温柔来, 他的语气也并不冷,甚至带着些撩拨的尾音,姚夏听得红了一张脸,就像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少女, 陡然间被拆穿了心思似的。   红越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姚夏盯着他的背影看,就听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看在今夜月亮的份上, 再答应你一件事。”   姚夏红着脸应了一声,看着红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然后把身上的被褥朝里堆了堆, 抱着枕头入睡了。   V666用一种和蔼的婆婆看儿媳妇的眼神看着红越, 一直到他离开了探查范围, 回身正想和自家宿主交流感想,就见自家宿主睡得安然香甜的样子, 它叹了一口气, 目光重又变得和蔼起来, 和之前不同的是, 这一次的眼神慈祥得就像是看自家养的猪。   宋不谢的住处在汴京最大的一家妓院,他在楼后单租了一个小院子,一日三餐都让人送进房里,除了送饭的人, 平时来找他的就只有得了门路求医问药的,红越来时,院子外跪着几个人,宋不谢正在房里啃红烧猪蹄。   “你前脚刚走,周老丐爷就来了一趟,看看,脑袋这么大的戈壁墨玉,治小丐爷的只要半拉巴掌大,剩下的全是我的。”宋不谢用油光光的袖子抹了一把嘴,给了红越一个猥琐的眼神,“红爷,你家小娘子的那块,你自己留着吧,说不得就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要是平时,红越肯定会反驳,但这回他却笑了,把其余的药材取出来,一样一样放在桌上,那块还穿着绳子的玉佩在掌心一转,收进了怀里。   宋不谢把啃了一半的猪蹄拿在手里,眯着眼睛打量桌上的药材,没过一会儿,他举了举猪蹄,指指桌上的一只白瓷药瓶,“齐了,明天早上我就跟周老丐爷去西夏,估计没个半年回不来,这是我刚制的补血丹,一炉十六颗,外伤流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吊住命,然后按我先前的方子再吃就成了,兼带壮阳。”   红越在他油乎乎的手刚要按上白瓷药瓶之前,把药瓶收下,宋不谢的药从来都是千金难求,他很少用到,但收药从不手软。   宋不谢摇头道:“你一个杀手,成天血糊飞溅的,怎么比我做大夫的还爱干净。”   红越没有搭理他这茬,只道:“每隔半月,让丐帮的人送一份你的行踪给我,西夏那边没人理你的名头,不要离了周老丐爷,老实治病,不要乱走,保重身体。”   宋不谢受宠若惊,还没开口,就听红越淡淡地说道:“林姑娘气色苍白,呼吸细弱,应该有些病症在身,要是有事,还得找你。”   “红爷,咱做人能不这么实诚吗?”宋不谢苦着脸。   红越并不理他,宋不谢也不闹腾了,摸了摸下巴,问道:“听着是一般的阴寒之症,她平日里也是这样?行动无碍?对了,她的手是不是一直都很冰凉?”   “行动无碍,平日也是这样。”红越顿了顿,说道,“手确实很冰凉。”   宋不谢顿时像是得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用一种叹为观止的语气说道:“这才见了几回,人家一个千金闺秀就让你摸了手,红爷,你不该去做人头买卖,你该改行去做采花贼啊,多有前途!”   红越冷着脸看着他,宋不谢立刻就不敢皮了,老老实实地说道:“只靠这几句描述,大约是阴寒症,但病理无常,还是要见到人之后才能下论断,阴寒症不伤性命,就是容易宫寒,会导致月事不调痛经难生养什么的,你们这还没成呢,不用那么着急。”   宋不谢是个大夫,说这话一点包袱都没有,红越却听得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宋不谢更惊奇了,他绝对只是顺口那么一说,但自家这位好友却是真的听了进去,莫非这是……认真了?   卢花蜂的人头被送到六扇门后,经过十几道腌制程序,在隔天就挂上了汴京城门,汴京城的老百姓们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阵势,多的是躲着城门走的,也有被卢花蜂的名头吸引来,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位采花大盗长相的。   和话本里传唱的俊美风流不一样,层层面具底下,卢花蜂长相普通,眉短眼小,口鼻低矮,看热闹的人都是乘兴而来败兴归,更没什么人关注贴在城门口的告示前站了好几个江湖打扮的人,看着告示底下写得小小的一行字,窃窃私语。   “堂堂六扇门雇杀手追凶,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不一定是六扇门,卢花蜂的悬赏那么高,袖里红兴许是从别处接了他的单哪。”   “别处接的单,怎么还把人头给六扇门送去?”   ……   “你们都不知道啊?是卢花蜂调戏袖里红的心上人,才被一刀割了人头的!”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见一众江湖人都朝自己看来,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道:“卢花蜂死前那是叫一个惨啊,被割人头之前,祸害人的那玩意儿都没了!袖里红杀人从不沾血,不是替心上人报仇,干嘛做那脏活计?”   几个江湖人面面相觑,有个面相憨实些的开口问道:“那你是咋知道的?”   那道声音的主人啃完手里的包子,喝了一口水,正要说话,腰侧就被一根细竹棍子捅了捅,捅得他直咧嘴,一个衣裳整齐的小童也拉他袖子,“宋神医,别说了,快走吧,我们天黑之前还得赶到驿站呢。”   宋不谢露出了沧桑的眼神,对那一行江湖人摆了摆手,老老实实地跟在一老一小身后走了,只留下几个江湖人面面相觑。   卢花蜂死了,林远这几天走路都带风,高高兴兴地送走了府里住着的江湖朋友,连带着对六扇门官员的弹劾也少了许多,御史多虚职,像他这样战斗力强悍的御史更是凤毛麟角,撇去弘庆帝那边的压力,他这边不折腾了,整个六扇门上下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原本已经几天没去参加宁王小朝会了,得知了卢花蜂的死讯,林远琢磨琢磨还是去了。   宁王这几天茶饭不思,他既想去见自家未婚妻好好解释,又怕见到人说不出话来,暗卫被赶出林府,林远还躲着他走,好不容易等到了卢花蜂的死讯,他连朝会都没什么心思开,匆匆开完,就拉着林远来到内间。   “子安,小嫣最近过得怎么样?你有没有向她提到我?你替我解释了吗?”宁王连忙问道。   林远摸了摸鼻子,说道:“我都没敢出现在她面前,这事最好还是我们一起去向她解释,王爷,经过这件事情,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宁王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但是不行。”   林远的眉头扬了起来,“林家不畏死,王爷大业得成,我林家是从龙外戚,百年富贵,王爷大业若败,我林家和王爷同死,何况这次的事情已经闹了出来,王爷对小嫣的感情人尽皆知,王爷难道以为大事败落之后,天子就不会追究林家了吗?”   “王爷早日迎娶小嫣,不光是救她性命,更可麻痹天子耳目,路有一宝,人爱之而不取,外人看来和掩耳盗铃何异?”   宁王没有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拳,沉默良久,还是道:“今晚我会再去一趟,先和她解释,她要是愿意的话,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再过一年,我一定娶她。”   林远咬牙怒道:“王爷,小嫣只是天生有疾,而非卑贱妓子,先时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这样的境况,你还想让她这么没名没分等上一年吗?”   宁王闭了闭眼睛,说道:“子安,我只是不想母妃的事情再次发生。”   林远掀了桌子,踹门就走。   一朵半干的牡丹花放在梳妆镜前,姚夏打发了房里伺候的丫鬟,对着镜子用一把桃木梳慢慢地梳理着头发,几个胭脂水粉的盒子都开着,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该选哪个好,她的目光从浅粉的胭脂移到了艳红的胭脂上,隔了半晌,放下梳子,又取了梅花簪子和莲花金簪在手里做比对。   V666给出指导性意见:【林嫣的脸型适合精致的梅花簪子,发式应以灵动飘逸为要,妆容不宜过盛,不用扑粉,抹点胭脂口脂,再描一下眉毛就可以。】   它还给姚夏看了一张配装3D图,图里的林嫣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天上的仙子。   姚夏却没有听它的,簪了莲花的簪子,梳了垂鬟髻,描眉画眼,匀了桃红的脂粉,唇上抹了颜色鲜艳的口脂,对镜抬眼,红唇微勾,原本清秀素净的面容顿时变得秀色夺人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不谢:夭寿啦,袖里红要脱单啦!   江湖吃瓜群众:!?   红越:我不是,我没……等下,我确实要脱单了。 第36章 大宋夜话   林远在外头喝了酒回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在家门口徘徊了许久, 还是咬咬牙进去,先换了一身衣服,洗了把脸,去了姚夏的院子。   正屋里没人, 文墨端来一盏热茶,林远捧着茶没有喝,停了一会儿,姚夏才从卧房里出来, 她面带红妆,衣裳鲜艳, 和平日的打扮不甚相同, 林远却没有留意,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放下茶盏就要上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叫了声小嫣。   姚夏垂下眸子, 语气倒是还好, 只是道:“几天没见哥哥了,朝中很忙吗?”   林远如蒙大赦,连忙摇了摇头,用讨好的语气说道:“朝里不忙, 我只是怕你不想见我,上次王爷的事情……”   “王爷之前已经解释过了,只是他没有说明身份而已。”姚夏顿了顿,说道:“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是想耍弄我,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并不想这样,他要么尽早娶我进门,要么任我死了,何必要这样?”   林远把房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几步走到姚夏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说这样的傻话?王爷要是不喜欢你,他想娶谁就能娶谁,身份门第比咱们家还高的贵女都抢着想入王府,他能这样费心费力地替你治病吗?王爷也有他的苦衷,等你以后嫁给他,他会对你很好的。”   姚夏摇头道:“哥哥不要再安慰我了,他是凤子龙孙,不娶只是因为不想,就算我离了他很快就会死,我也不想被人这样轻贱折辱,哥哥是为了我的病才这样说的,可人总有一些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林远急声道:“王爷的母亲,先太皇太妃李氏是高宗爷做太子时的元妃,年少夫妻感情甚笃,后来被府中侧室害得小产滑胎,整整三十年不能生养,不仅后位被夺,还多年失宠,高龄产下王爷之后就去了,如今王府里人多眼杂,王爷也是因为担心你……”   姚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远,林远说着说着,对上姚夏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气氛沉默良久,他颓然地说道:“还有些别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和爹,王爷他自己身处险境,总归是不想让你也牵扯进来的。”   “既然不能娶我,又为什么要耍弄我?”姚夏抬眼,看着林远说道:“哪怕我就真只剩下一天的命,我也不愿意这样过活,他是我名正言顺的未来夫君,好好地替我医治,难道我还能拒绝他?看我羞愧难当又想活下去的可怜样子,很好玩是吗?”   【目标宁王好感度增加10点,目前好感度为73点。】V666小声提醒道。   姚夏从林远的手中抽回手,抿嘴没再说话,转身就走,林远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房顶,屋顶上穿着夜行衣的宁王慢慢地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握了握拳,看向姚夏走过的回廊,到底还是没有过去。   刚回到房里,迎面就是一阵花的香气,先前被钉死了的窗口大开着,和煦的晚风吹得烛光昏黄,红越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把手里刚摘的芍药花递到姚夏的面前,他今夜穿了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裳,制式颇有些奇特,腰封紧束,下摆及膝,窄袖收肩,不像富贵官宦人家的穿着,也不像平民百姓的打扮,似有些江湖气,又带着冷意。   “今晚月色正漂亮,尤其是你窗外的,所以我想让你也看看,那木板钉得还真死,掰了有一会儿了。”红越晃了晃手里的花枝,眉头轻挑几分,嘴角上扬。   姚夏咬了一下唇,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接红越递来的芍药,红越也就保持着拿着花枝的姿势,面上似无所觉,还说道:“城南野地里的芍药开得比牡丹还要艳,闻着也没有那么呛人,这次来得急,我是随手摘的。”   说是这么说,他手里的芍药花看上去还是十分漂亮,白皙修长的手衬着红艳的花色,温柔得不像是一双杀人的手,反倒是越发带出引人沉沦的诱惑来。   姚夏接过了那朵芍药,脸颊泛红,道了一声谢。   红越收回手,又从怀里摸出昨夜的玉佩,仍旧像递花一样递给她,道:“我朋友另寻了新的玉,让我把这块玉还给你,穿玉的绳子有点旧了,我替你换了根新的。”   他掌心里的墨玉雕刻精美,莹润有光,新换的玉绳是暗红色的,上面缀着几颗质地上乘的白玉珠,这一次姚夏却没有接,“我已经把它换出去了,又不能把昨天那朵花还给你,这玉你不送人,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有点道理。”红越没有多坚持,仍旧把玉佩收进怀里,这一次却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油纸包,“这是我来的时候看路边卖的白糖糕,闻着很香,还热着,试试看?”   姚夏接过白糖糕,嘴角翘起来,问道:“你还带了什么东西?还是一次拿出来吧。”   红越挑眉,依次从怀里拿出一叠纸蝴蝶,檀木梳,白玉簪子,山水刻徽墨,两颗五色琉璃珠,连带着腰间挂着的蛐蛐竹筒,一只手不够拿,还换了一只手拿纸蝴蝶。   “我只想送你一样东西,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一不留神就买多了。”红越看上去有些无奈地说道。   姚夏眨了眨眼睛,接过了蛐蛐竹筒,接过了纸蝴蝶,还拿了徽墨和琉璃珠,红越的手里还剩下一把檀木梳和一根白玉簪子,她却没有拿,反倒是一转身,把手里的几样东西朝着书架上放过去。   林嫣喜欢看书,闺房里最多的就是书,有时一些杂物也会放在书架的空置地方上,红越看她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也不着恼,把梳子和簪子收了回去。   姚夏回过身,红越慢慢地说道:“今晚是五月十五,春尾正暖,也无蚊虫,圆月之夜,是最好的赏月时辰。”   “我快要嫁人了,你带我出去,难道就不怕被人看见了?”姚夏转了转手里的芍药花,眼神却是亮晶晶的,看上去有些高兴的样子。   红越也就笑了,“只要我想,没人会发现我们,更何况快要嫁人又不是已经嫁人,对我们江湖人来说,哪怕是新婚前一夜,你也都还是个可以任人追求的姑娘家。”   姚夏这次却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了,红越拨弄了一下她手里的芍药花瓣,眉眼微抬,声音转低,道:“我答应你第二件事,你借我一个时辰,好不好?”   姚夏握紧了手里的芍药花,红着脸颊点了点头,红越嘴角轻扬,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只是几个轻掠,就带着她从窗口掠出了林府的内堂,过不多时,姚夏已经被他带着在汴京城人家的屋顶上疾速飞转了。   和被卢花蜂掳走的感觉一点都不同,除了腰上的手,红越的动作温柔而又规矩,绝不多碰她一点地方,姚夏微微别过眼,似乎是有些不敢去看一抬眼就能看到的红越的侧颜,她今夜的妆容正好,烛光灯火下看着过艳,但到了月光下,却多一分嫌浓,少一点嫌淡。   红越带她去的地方有些远,直过了半个汴京城,才落到了地面上,没了车水马龙的夜市喧闹声,周遭几户人家早早熄了灯烛,一条河静静流淌着,河岸两边开遍了芍药花。   “我在汴京城住了一年多,还是上次追卢花蜂的时候才寻到的这地方,闹中取静,难得漂亮。”红越放下姚夏,含笑说道。   姚夏微微抬头,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地面亮如白昼,妖娆的芍药花在晚风下轻轻摇曳,迎面而来的花香淡中带苦,却透着别样的清新味道,她侧头看向红越,正好红越也在看她,月光将他的眸子映得十分明亮。   一时没人说话,隔了半晌,姚夏轻声打破了寂静,“我,我有点冷……”   红越看着她,慢慢地靠近一点,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姚夏起初浑身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顺从地靠在红越的怀里,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在台下,问我是不是男人。”红越低声笑道,“原本想教训教训你,可我抬头那么一看啊,原来是个好看的小娘子,唉,再大的气也只能消了,谁让你生得美呢。”   这话很是轻佻,要是换个人来,只有被甩耳光的份,但从红越的口中说出来,却带着那么几分亲昵的味道,就像是夫妻之间的絮絮情话,宛若月光流水般平平常常。   姚夏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红越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不多时,姚夏败下了阵,红着脸就要别开头,红越靠近她一些,忽而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第37章 大宋夜话   夜风轻薄, 呼吸声暖,姚夏看上去有些紧张, 像做了坏事似的,红越的唇一离开,她就连忙朝周遭看了看,像是生怕被人看了去。   红越却没有一点做了坏事的自觉, 只是眸子略弯,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打我。”   “我……”姚夏似乎有些说不出来话,她轻轻地从红越的怀里挣脱出来,喘了一口气, 才小声地说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回去了。”   红越松开手, 由得她从自己的怀里离开, 只是闻言挑了挑眉, 说道:“是我太急了吗?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姚夏的脸颊越发红了, 嘴上却道:“谁喜欢你了?”   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蚊子哼哼似的, 要是换了旁人, 多半会取笑反驳, 红越却什么都没有说, 笑了一声,撩袍坐下,仰面躺在草地上,抬眼看着天上的圆月。   姚夏犹豫了一下, 提裙摆坐到了他的身边,红越一手撑在脑后,一手随意地摘了一枝芍药花,递给姚夏,姚夏这次比上次接得快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安的样子。   “我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月夜,杀了第一个人。”红越的眸子里倒映着月影,语调轻柔地说道:“那个时候手笨得很,也没什么力气,只知道拿着匕首一下一下地捅,杀人之前很怕,杀人之后突然就不怕了。”   姚夏静静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红越又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人和屠夫看待畜生没有什么分别,总想着要如何下手,很多人和我擦肩而过,不知道我已经在心里杀了他们很多次。”   红越微微侧头看着姚夏的脸,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那就是她生得确实很美,尤其是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灵气,看着人的时候就像是一面澄澈至极的镜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倾诉,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留意上了她。   姚夏忽然问道:“你第一个杀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红越起初怔了一下,随即眼里就带上了笑意,说道:“是我父亲,他是个盐商,有很多的妻妾和通房,我娘是其中一个,有一次他让我娘待客,那天来了很多人,第二天我娘上吊死了,我偷了他的匕首,等了五天,等到他喝醉睡着的时候杀了他。”   姚夏咬着唇,没有说话,反倒是红越抬手拨弄了一下身侧的芍药花,低声说道:“我去的时候,穿了两件一样的外套,杀了他之后,把沾着血的外套脱了,然后用酒壶里的剩酒洗了手和脸,出去的时候,府里的护院还叫了我一声少爷。”   “后来呢?”姚夏忍不住问道。   红越笑了,“后来我就离开了家,怕被发现我杀了人,没想到撞上了人贩子,他们看我只是一个人,就想把我也哄回去,我用匕首刺瞎了弯腰跟我说话那人的眼睛,但是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有个过路的江湖人救了我,他说我凶性太重,不肯收下我,却把我送进了一个山庄学武。”   姚夏听得认真,时而跟着红越的话紧张蹙眉,时而为他语气里的轻松愉悦带得松一口气,红越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那个山庄待了七年,后来山庄被人买凶灭门,我侥幸逃了出来,离庄之后经历了一些事情,慢慢地就做了赏金杀手,其实那些名头多半也都是江湖人以讹传讹,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很多被我杀死的人,不一定就是武功比我差。”   姚夏看着红越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你不像杀手,更像一个江湖侠客。”   红越脸上的笑没有停,眸子却微微动了一下,他对着姚夏伸出手,姚夏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红越的掌心里,红越把她带得身子一歪,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只是大半个身子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今日救人,人称我为侠,我明日杀人,人言我为恶。善恶两端,不是谁多谁胜,只要心安就好。”红越一只手撑在脑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笑意。   姚夏按着他的胸口,垂眸就能看见他的脸庞,不知为何,她眸子里的紧张羞涩之态慢慢地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闺阁少女的天真好奇和一些微妙的情愫。   红越笑了,眸子里倒映出她的样子,他说道:“江湖太大,一个人久了也会孤单的,我想带着一个姑娘去江南水乡坐乌篷船听雨,北国雪原上摘冰山雪莲,金国的皇宫看楼阁壁画,大理佛寺里煮茶听禅,我想带她看一看我去过的地方,跟她说一说我经历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姚夏抿嘴,没有说话,红越看着她,也不再说话了,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视线又似乎越过了她,看着她身后的晴空朗月,夜色明光。   “都快天亮了,你送我回去吧。”过了好一会儿,姚夏轻声说道。   红越似乎没怎么意外,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脚尖一踏从地上起身,停也未停,运起轻功飞掠,这一次的速度极快,入眼的只是残影,入耳的只有风声,姚夏静静地靠在他的怀抱里,忽而抬手按上了他的胸口。   入眼的残影陡然一顿,红越抱着她停在了林府一处楼阁的飞檐上,离她的院子只隔一个花园的距离,他垂眼看着她,姚夏抬起头,轻声说道:“你明天还来吗?”   红越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他挑眉道:“你明天还要我来?”   姚夏似乎有些害羞了,别过脸,小声地说道:“这才见了几面,哪有这么快定的,你不多来几趟,我怎么知道——自己愿不愿意跟你走?”   【目标红越好感度增加10点,目前好感度为84点。】V666提醒道。   红越离开之后,姚夏对着镜子把妆卸了,洗了洗脸,没有一点怀春少女的辗转反侧,反倒是香香甜甜地睡了一夜。隔天林远休沐,因为昨天的事情,他犹豫着又来了一趟,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说带她出去玩。   姚夏应了,林远心不在焉,出门都不簪花了,姚夏看他却比平日看着顺眼,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林远顿时高兴了,带她转了几条街市,又提出去上次的勾栏听戏。   “汴京城里的戏班唱的都是老一套,难得有唱得新鲜还有功底的新戏班,上次那个花旦我寻人打听过了,没多大名气,但唱得是真不错……”林远说着,忽然见姚夏笑了,他有些莫名,但还是跟着高兴起来,琢磨着等她听戏听得高兴,再寻个茶楼把昨天的话说开。   和宋不谢要天天戴着人.皮面具隐藏身份不同,红越不仅有正当户籍,平日也不遮掩自己的面容,江湖杀手从来都是只闻名不露面,见过他知道他身份的,除了那几个知己好友,都成了刀下鬼,他不接单的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正正经经地唱戏营生。   姚夏一落座,就见台上花旦的目光朝自己盈盈瞥来,她眼里带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着,就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藏不住事的少女,红越唇角一扬,原本凄苦的戏词也唱出了几分繁花春景的美意来,偏偏他的扮相极为漂亮,目光流转,如妖似仙,底下听戏的不仅不喝倒彩,反倒打赏得更欢快了。   林远听的是戏,不由得皱了皱眉,只是见姚夏也跟着众人笑,也就没说什么,好不容易等一场戏下,他刚要提出带着她离开,台上的布景一换,却又还是那个花旦上来了,原本准备散了的客人顿时又惊又喜地坐了回去。   红越一连唱了三场戏,底下听戏的群情激昂,几乎把兜里的银钱打赏空了也不肯下去,惊得戏班的班主来了四趟,生怕自家台柱子把嗓子给唱坏了,趁着换场妆的时候,生生说破了嘴皮子,才算是把他给拦住。   原本就是过午出的门,听了一个下午的戏,从勾栏里出来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林远脑子发胀,满脑子都是咿咿呀呀的唱词在回响,连自己带姚夏出来的目的都忘了,摇摇晃晃叫了辆马车,跟姚夏一起回了府。   红越来的时候,昨天的窗户大开着,月亮看着似乎要比昨天更大更圆一些,姚夏正在煮茶,见他进来,眼里漫上了笑意,给他倒了一盏,道:“唱了一天的戏,还能说话吗?”   接过茶盏,红越抿了一口,声音有些微哑,比之前的戏腔多了几分低沉,“你喜欢听,我就唱给你听。”   姚夏眉眼弯弯,忽而道:“我还想去看看昨天的芍药花,你带我去吧。”   红越唇角勾起,放下茶盏,仍旧揽了她的腰,带她从窗口飞掠了出去。 第38章 大宋夜话   月朗风清, 芍药花开。   依稀是和昨夜差不读的境况,让人几乎生出一种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这一回姚夏看上去比昨夜自在了不少,在地上垫了一片锦帕坐了,拆开红越递来的白糖糕,斯斯文文地咬了一片。   红越从怀里取出一颗明光湛湛的夜明珠来, 随意地放在了她的身侧,这颗夜明珠不算大,却极为明亮,散发着温润的白光, 比天上的月亮要亮得多,姚夏有些不解地问道:“带这个做什么?”   “我怕夜里太暗, 看不清楚你的样子。”红越的声音仍旧有些沙哑, 却比先前温柔了一些。   姚夏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顿了顿, 脸颊微红,仍旧低下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咬着手里的白糖糕, 红越笑了笑, 又从怀里取出一个果子来, 咬了一口, 说道:“今天还早,等过一会儿,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到坊市上去玩。”   姚夏应了一声, 忽而问道:“你一直都在那里唱戏吗?”   红越笑道:“初来汴京,拿这个做明面上的营生,后来也是习惯了,三教九流见得多了,也很有趣。”   姚夏静静地看着红越,红越起初是笑,后来也就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说道:“总是杀人,日子也是很苦闷的,一个人根本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又没有事情做,勾栏酒肆人多热闹,只是看着心情也会好很多。”   红越是个很能开解自己的人,像当初难以抑制杀人的欲望时,他就拼命练武,用极度的劳累消解内心的暴戾,杀手的生活苦闷,他就化成各种身份去过平常人的日子,结交许多朋友,甚至做出登台唱戏这种让正常武林高手难以理解的事情来。   “那你说的荒漠雪原,金国皇宫,江南的乌篷船,那些都是骗我的不成?”姚夏瞪着眼睛看着他。   红越失笑,说道:“我哪会骗你?这些地方我是真的去过,但不是去游山玩水,有几次是杀人,有一回是去寻仇,还有受朋友之托护送几个人。”   姚夏听得直点头,看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没出过闺阁的少女一样,红越轻声叹了一口气,替她撩拨了一下遮挡住视线的发丝,“丫头,我一见你就想跟你说话,怎么说也说不够,只是见到你就会开心,见不到你心里就空落落的,你要是个江湖姑娘就好了,我抢了你去浪迹天涯,谁也追不上我们。”   姚夏眨了眨眼睛,脸颊有些红,但还是说道:“就算是跟你走,我也要三书六礼,媒证齐全,不然算怎么回事呢?”   红越从地上摘了一朵芍药花,对着姚夏晃了晃,挑眉道:“这是采礼,你收不收?”   “哪有这样胡来的……”姚夏嘴上说着,却还是红着脸接过了红越的花,有些害羞地低着头。   红越微微坐直身子,离姚夏近了一些,明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叫林嫣,生辰属兔,你的八字是什么时候?”   姚夏被看得不敢抬头,蚊子哼哼似的说了,红越笑道:“我比你大九岁,生辰八字记不清了,但一定对得上,这是问名和纳吉,至于纳征……”   姚夏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在防备他再从地上摘一朵芍药花做聘礼,她的眼睛实在是澄澈极了,什么心思都写在里面,红越看得低笑起来,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形制奇特的袖中剑来,放在她的面前。   “这把剑没有名字,它是当年我从家中出来,唯一跟着我的那把匕首,加了千年寒铁所铸。剑下亡魂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底下有我的印记,但凡江湖人都认得,送你防身。”   姚夏怔怔地看着被送到面前的袖中剑,剑身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显得寒光凛冽,剑锋处似乎还能闻见旧日的血腥气,她看着剑,红越看着她,眸子里是一样的认真。   一阵微风吹过,姚夏醒过神,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了红越的剑,红越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收了我的聘礼,那就是我的人了。”   姚夏一手握着芍药花枝,一手拿着袖中剑,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就算是我答应了,那媒证呢?”   红越挑眉道:“这可是你说答应的,那就算请期过了,我人在这里,也就是亲迎,至于媒证……我有天地为证,明月做媒,花为三书,六礼齐备,我叫你一声娘子,你应不应?”   姚夏咬着唇,脸已经红得没法看了,好半晌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害羞地背过身去,红越笑了,刚想说自己是在玩笑,却忽然听姚夏低低地叫了一声夫君,她的脸颊羞红,刚说完就转身跑去,红越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追。   跑了不多远,姚夏就被追上了,她低低地喘着气,红越抱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微风轻拂,芍药花摇曳生姿,月光下多了一层难言的暧昧,红越试探着吻上了姚夏的唇。   姚夏没有上妆,唇上带着一点白糖糕的甜意,红越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就再也忍不住想要采撷更多,他抬起姚夏的下巴,俯身环着她的肩,深吻了下去。   “唔……”   姚夏伸手推他,动作却是轻柔而又撩拨的,红越微微松开她一点,靠在她耳边,用低哑的声音说道:“丫头,再叫一声夫君,我想听。”   似乎是刚才儿戏一般的三书六礼让姚夏起了一些莫名的底气,她轻轻地咬了咬唇,叫了一声夫君,声音很低,也很轻。   这两个字仿佛有着什么别样的魔力,从它出口的那一刻,那种压抑在心头的离经叛道之感顿时就湮灭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醉人的甜蜜芳香,她脸颊酡红,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越,忽而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这对一个深闺千金来说是极为大胆的举动,红越也没有想到,只是唇上的热度让他无暇多想,他抬手按住了姚夏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回了一个更深的吻。   像遍地妖娆的芍药花层层叠叠绽开的香气撩人,像沉淀多年的女儿红陡然砸开封泥时的激烈迸发,姚夏双眼迷离,衣襟在红越的身上蹭得开了一线,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月色下好似冷玉凝脂一般,红越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清醒,只是他的视线还没能从那一抹凝玉上离开,肩背就被一双玉臂轻轻柔柔地环住了。   姚夏痴痴道:“夫君……”   红越忽然就生不起停下的心思了,他抬手抚摸着姚夏的脸颊,低眼看着她,似乎要把她记在心里似的,对上这样的视线,姚夏的眸光越发迷离起来。   芍药花丛折倒一片,密密的花叶被衣裳布料压平,碾在泥土地面上,几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花被挤出了花汁,染得衣料上深深浅浅,清风吹拂河岸,带得水面波光粼粼,似江海,潮起潮落。   姚夏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卧房里,她难得睡过头,林父和林远都上朝去了,院子里的丫鬟不好叫她,也就只能由得她睡,姚夏睁开眼后并没有叫人,而是疑惑地在被褥里探了探。   感觉不到疲惫也就算了,就连身上也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如果不是记得清楚,她几乎都要以为昨夜都是一场梦。   V666小声地说道:【宿主昏过去之后,红越带着宿主回到住处清洗上药,他的药抹上去之后,那些痕迹都消失不见了,药物检测等级达到A级中等,他当时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可能以为自己伤了宿主。】   姚夏也就叹了一口气,刚要从床上起身,就发觉自己的枕边放着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花,她拿起花,发觉芍药花底下的被褥鼓起了一片,她掀开被褥,在被褥底下找到了昨夜的那把袖中剑和一封信笺。   信笺很厚,姚夏拆开之后才发现里面一共有四份东西,其中三份封着大红的外皮,打开之后,分别是聘书,礼书,和一份没有写上日期的迎亲书,另外一份是一封简短的信,红越的字出乎意料地很好看。   “吾妻见字如面,昨夜婚定实属儿戏,为使吾妻不负同人私定终身之名,容一月转圜,三书送呈,六礼重备。——红越。”   姚夏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道:“他这是跑了?”   V666连忙摇头,说道:【好感度91点,你砍他一刀他都不会跑,大概可能真的是去准备婚事了吧?】   姚夏有些懵,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跟红越私奔,等到宁王造反失败,再回来带走林父林远,到那时候再补婚事,任务就算完成,这是她想过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姚夏:【难得懵逼.jpg】   红越:【突然有妻.jpg】   宁王:【突然戴帽.jpg】   顾寒:【发生了啥.jpg】 第39章 大宋夜话   宁王有一阵子没来了。   这些日子前线实在不太平, 辽国一意发兵南下,金国蠢蠢欲动, 还要防备自海上而来的倭寇,虽然本朝兵多粮足,但重文轻武这么多年,能打仗的武将实在太少, 但战事一起,朝中主张议和的官员纷纷上书请求和谈。   弘庆帝是个少有的没什么主见的君王,主和派说得有道理,他也就听得直点头, 主战派声声泣血一力求战,他也被带得热血上头, 恨不能御驾亲征, 两方争执不下, 他也就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宁王和他手底下的谋反团成员几乎全都是主战派, 此时正值本朝国力强盛之际,先前不打, 只是因为国力不足, 如今空养百万将士, 莫非是摆着好看的?   弘庆帝对这个样样比自己强的皇叔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甚至还有些隐约的防备心理,原本还有些动摇,一听宁王主战,顿时炸窝, 不仅派宁王出使辽国,还拟定求和国书,发下御旨让宋辽前线守边的李敬将军撤兵休战,早朝一下,小朝会也炸了窝,有脾气暴的直嚷嚷着要反了弘庆小儿。   林远捧着茶坐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汴京安逸,还没到兵临城下的地步,在座的官员们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紧张战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见过血,让众人愤怒的只不过是天子对待战事的窝囊和嫉贤妒能的表现,就像他,比起战事,他更担心的是自家妹妹。   妹妹显然是对王爷起了芥蒂,如今朝中事忙,不能指望王爷去哄,但他是个局外人,哪里是能哄得了自家妹妹回心转意的?偏偏自家妹妹根本离不得王爷续命,他知道妹妹并不愿意如此,甚至连死都想过,也就更加不忍逼她。   小朝会到底是没商议出什么结果来,弘庆帝虽然昏庸,但也知道任用外戚掌控京畿巡防兵力,谋反团中虽然有带兵的武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王爷在京中,这会儿又要被弘庆帝的人马押去前线,地方上的兵力还没到京畿,他们说不得就被弘庆帝一勺烩了,宁王也露出了叹息的神情,让众人散了,只留下林远和两个心腹。   “王爷,我们这次……”   其中一个心腹急忙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宁王就摆了摆手,冷静地说道:“子安,你回去之后收拾一下,入夜时分,带上林大人和小嫣离开汴京,城外十里会有人接应你们。王盛,你即刻跟本王离开,公周留在汴京,一旦有什么异动,按照原先定好的方式和城中的暗探联系,本王要启程前往宋辽边境。”   林远陡然反应过来,惊道:“王爷,你这是……”   宁王的眸子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冷意,道:“宋辽和谈,无异于与虎谋皮,今日割五城,明日让十城,岁岁纳贡,年年来朝,赵明小儿能忍,本王不能忍,京畿难下,本王手握七十万兵,何必要死撑一时?本王欲另立一京,即刻称帝。”   林远从不知宁王的手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底牌,而那两个心腹的面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神色来,林远眯了眯眼睛,忽而道:“小嫣就算了,父亲要是不肯离开怎么办?”   “我留两个暗卫,必要时候打晕林大人,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离开,一旦发现本王不见,赵明即刻就会反应过来,到时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林远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宁王叫住了他,说道:“如果小嫣也不愿意离开,就用对林大人的方法,本王答应你,只要安定下来,即刻立她为后。”   两个暗卫跟在林远的身后回到了林府,说是保护,更多的是辖制,自家王爷不能多留,得即刻离开,谁知道这个狐狸似的林远会不会突然反水出卖王爷,要知道这一次自家王爷不止是离京,更是将朝中所有支持他的官员都抛弃了,一旦大业不成被人捅出来,前头这些人有多忠诚,后面就有多大的浪头反扑。   林远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一路上并没有做什么,回到家中收拾了一些衣物书籍,平平常常地吃了饭,下午还去了一趟御史台办公,入夜回来,两个暗卫盯着他去了正堂见林文英,话都没说一句,一个暗卫就点晕了林文英,又对林远道:“小林大人,是我们跟你去一趟,还是你去把王妃请出来?”   林远淡淡道:“自然是我去。”   两个暗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离开之后,却是对视一下,一个留在原地看着晕迷过去的林文英,一个悄悄地跟上了不会武功的林远,防止他逃出去叫人。   姚夏一整天没有见到林远,这会入夜他反倒来了,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林远让房里的丫头都出去,拉着姚夏的手,看了看外面,把她带到卧房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嫣,你现在什么都别问,收拾东西,待会儿我带着你上马车,父亲晕过去了,你见到他不要叫,也不要哭,我们即刻出城。”   姚夏瞪大了眼睛,问道:“哥……”   林远握着她的手,面容冷静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搏一搏,哥知道你不喜欢王爷,但对哥来说,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命重要。”   姚夏看过原著,里面提到林嫣的地方很少,也没有这一段情节,但她从林远的脸色和话里的意思猜到了一些,不由得眉心微蹙,她先前已经从宁王的话里隐约明白过来林嫣的病是怎么回事,昨夜她和红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现在一整天面颊泛红,四肢温暖,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何况这会儿跟着林远走了,红越回来要怎么办?   林远不知道姚夏在犹豫什么,刚要再劝,房门就被暗卫推开了,那暗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语气里却带了些怀疑地说道:“林大人,王爷说了,你们不能在汴京久留,如果王妃不愿意离开,让我们一样打晕带走。”   “别过来。”姚夏从林远的掌心抽回手,几步退后,面上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要是平时,暗卫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靠近自家王妃,但今日事情紧急,道了一声得罪,就要进来点晕姚夏,电光火石间,姚夏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把寒光湛湛的袖中剑,剑尖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林远惊道:“小嫣!”   暗卫顿时不敢动了,他不是王爷,没有飞石点穴的功夫,那把剑一看就是无比锋利的,对着脖颈那要命的地方,也许自家王妃一个手抖,命就没了。   姚夏冷冷地说道:“哥,如果一定要带我走的话,你们就带着我的尸体走吧。”   “小嫣,你先把剑放下,我们不靠近你……”林远说着,抬起手后退了好几步,暗卫也跟着退了两步,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姚夏冷声道:“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天生阴脉的解法根本就没有那么麻烦,他是在骗哥哥向他投诚,我死也不会嫁给这样的人!”   林远愣住了,他看向暗卫,暗卫却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把将林远捞了过来,一手扼上了他的脖颈,对姚夏道:“王妃一定是误会了什么,王爷对王妃一片真心,等见到王爷,他会向王妃解释的……放下剑!”   姚夏手里的袖中剑微微一颤,暗卫的视线不由得跟着落在了剑上,那把袖中剑看上去并不是很漂亮,底下被握着的剑柄部分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一小半被姚夏的衣袖遮住,看不清楚,然而只是半边符号,却让暗卫瞳孔一缩。   “你先放开我哥哥!”姚夏手中的剑尖毫不犹豫在脖颈动脉向上的地方刺了下去,只差一点点,就要血溅五步。   暗卫崩溃地发现即便自己抓了人质,也还是被威胁得死死,一方面他怕自家王妃真的自尽,一方面又极为在意那把袖中剑上的符号印记。   就在这时,一道乌光自窗口飞出,不偏不倚击中了暗卫掐着林远脖颈的手,那力道实在太大,暗卫痛叫一声松手的同时,还把林远震得连连咳嗽起来。   姚夏看去,只见窗口处不知何时蹲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看着十二三岁模样,见她的视线看来,顿时嬉笑着朝她摆手,“红爷去辽国啦,让我们保护嫂子哩!”   暗卫有心想逃,只是步子还不待退后,就惊骇地发觉自己被乌光打中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上黑气,不多时一股僵硬冷意蔓延全身,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乞丐从窗口跳下来,把咳嗽着的林远扶了起来,姚夏像是脱了力,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小乞丐又去扶她坐到了床上,林远咳嗽了好几下,稍微缓过来一点,连忙问姚夏,“小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王爷他……”   作者有话要说:   红越:我的聘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小乞丐:红爷,你都差点让人偷家了……   红越:…… 第40章 大宋夜话   姚夏抿了抿唇, 显然是不准备当着外人的面提起此事,小乞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 扶了林远坐下,就借口去前面看看情况,仍旧从窗口离开了。   林远顾不得自己,连忙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姚夏咬了咬唇,说道:“我认识了一位朋友,他已经替我医好了病,宁王先前说我的病非他不可, 但其实……”   她的话音未落,窗口木棱却被轻轻地敲了敲, 刚才救下他们的小乞丐目露尴尬之色站在窗下, 轻咳了一声, 说道:“嫂子, 我刚才忘了把地上这个人带走,他只是中了宋神医的毒, 人僵着, 没死的。”   林远和姚夏都转头看着他, 小乞丐顿时脸红无措起来, 飞快地跳进来,扛了倒地的暗卫跑了出去。   经过小乞丐的打岔,房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林远明白了宁王可能是隐瞒了一些关于阴脉解法的真相, 这一点他先前就隐隐约约有些怀疑过,但无奈他结交的江湖人几乎都是来自宁王手下,即便怀疑,也没有门路,他们今夜显然是跟宁王闹翻了,但比起这个,林远更关心的是刚才那个小乞丐说的话。   红爷,嫂子?红爷是谁?嫂子是什么意思?   林远用灼灼的目光看向姚夏,姚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犹豫了一下,删删改改地把红越的事情对林远说了,隐瞒了那一夜的越轨,重心放在了红越那几次相救之恩,和杀死卢花蜂的事情。   自家妹妹向来文静娴淑,即便是和人私定终身,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林远也没有想多,就姚夏说的这部分内容,林远对红越的印象已然好得不能再好,虽然杀手的身份有些让常人难以接受,但就卢花蜂的事情,完全可以把这人当成一个厉害的武林高手来看。本朝重文轻武,但江湖的影响力仍旧不可小觑,这么一想,林远顿时舒坦多了。   今夜的事情实在有些离谱,林文英刚醒,得知真相之后,连一手拉着一手抱着的一双儿女都顾不上,连夜穿了朝服,压着林远进宫去了,弘庆帝温香暖玉在怀,睡得正香被吵醒,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硬生生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中庭灯火通明,急令京畿巡防兵力严格排查,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宁王。   原本要是别人来告密,弘庆帝说不得还能记在心里,等事后封爵赏官,但来告密的是林家,宁王板上钉钉的亲家,他膈应得不得了,偏偏人家这是大义灭亲,连骂都不能骂,还得好生赞扬一番,只是宁王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弘庆帝心烦意乱,索性就省了这一节。   宁王实在是个谨慎的人,他当着林远的面布置的事情是假的,那个被留在汴京的心腹也根本就不在家中,朝中异动一传来,他立刻就通知了城中暗探,一得消息,各处暗探飞快撤走,让弘庆帝的人扑了一个空,宁王中午就出的城,连他去了什么方向都不知道,京畿的官员急得嘴上直冒燎泡,可到底还是捞不到半点宁王的消息。   原本支持宁王的半朝官员全都像哑了似的,好在宁王先前的布置足够小心,曾在宁王手底下做事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宁王也存着做人留一线的心思,没有再多的后手,这些人哑巴吃黄连,平日里对宁王的好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弘庆帝烦得要死,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朝堂安静得过了分。   回到家中,面对脸色沉沉的父亲,林远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年轻的脸上满身疲惫和茫然之意,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却像是缩成了一团,姚夏给他斟了一盏茶,柔声宽慰他,“哥哥都是为了我,我明白的,现在也是及时止损。”   林远捧着茶,半晌,抹了一把脸,狠狠地点头。   林文英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姚夏就对他摇了摇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经够乱的了,爹爹就不要再谈国事了,哪怕宁王真的拥兵称帝,想要打到汴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我们一家找个地方隐居过活呢?总归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吗?”   “好,不谈国事,方才救下我们的那些义士……”林文英刚起了个话头,就见林远有些古怪的脸色,姚夏咬了咬唇,跺了一下脚,一转身就离开了正堂。   林文英一头雾水,林远轻咳一声,对自家爹爹解释道:“爹,其实是这样的……”   ……   红越离开已经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就像他没有出现时的那样全无踪迹,这一个月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宁王在应天府拥兵自立,后是辽国萧太后拒绝和谈,执意发兵南下攻宋,甚至金国那边也冒出了一些和辽联合灭宋的苗头,内忧外患之下,弘庆帝不出意外地病倒了,整天关起门来和妃嫔饮酒作乐。   朝中官员先是被宁王冷了心,刚准备抖擞精神振兴朝堂,又被弘庆帝来了这么一手,怎么一个心酸了得,甚至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悄悄准备出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逃出汴京去应天府追随宁王的官员,竟然就有十几个之多。   林文英是二府三司中的一员,对朝堂的现状自然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弘庆帝一副打定了主意要做亡国之君的做派,把所有的朝堂奏疏拒之门外,偏偏没有天子的命令,官员擅自做主是大不敬,挨了几回冷遇,一众实权的官员们都有些寒心。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辽国的使者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汴京,第一句话就是要和谈,惊得多日闭门不出的弘庆帝都亲自接见了辽国使者,然而更让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辽国使者不光要和谈,更提出了辽国割让燕云十六州的条件。   燕云十六州!   如果不是辽国使者姓萧,往年也来催过岁币,弘庆帝几乎要以为这人是哪个戏班子请来哄他开心的了,他惊得眉毛直立,从龙椅上站起了身,抖着声音问:“没有其他的条件了?”   文武百官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辽国使者,辽国使者都快哭了,“再,再减三年岁币……”   弘庆帝声音拔得老高:“三年岁币!”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善,辽国使者的语气也变得凶了起来,“我们陛下说了,只有这些条件,多了他一文钱都不会给,贵国如果不要土地,辽国皇室哪怕全宗覆灭,交政臣手,也不会再做退步!”   弘庆帝瞪圆了眼睛,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底下却已经有官员看出了端倪,林远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问道:“如果大宋答应你们的条件,你们真的会把燕云十六州归还给我们?”   “只要贵国愿意签下这份和谈国书,我们即刻撤出燕云十六州,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们全盘接手,还望贵国遵守承诺,放了我们太后,交出解药。”   弘庆帝听得有点蒙,下意识地问道:“太后,萧太后?什么解药?”   底下的使者却是更愤怒了,从怀里掏出国书来,指着上头宋字和契丹文一式两语的漂亮字迹,咬牙切齿地说道:“都说宋人侠客光明磊落,却做出绑架我国太后,给皇室下毒的事情来,事到如今你们还装什么傻?”   这话一出,底下的官员议论声就再也止不住了,林远也瞪圆了眼睛,朝堂上的这些官员对江湖没什么了解也就算了,他却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的,所谓侠以武犯禁,各国皇宫把守极为森严,江湖高手供奉也不知凡几,所以这么多年即便江湖势力再大,也没有人想过这种事情。   宋国有武林高手,莫非辽国就没有?显然是这次潜入辽国皇宫绑架萧太后,给皇室下毒的是一位高手中的高手,除了武功高之外,毒术也该是一绝,不然不会闹得整个辽国上下束手无策,到了如今要割让燕云十六州作为退步的地步。   弘庆帝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对辽国使者的指责全当放屁,当下乐颠颠地让人呈上国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前头他是越看越想笑,翻过了两页,却是一怔,他又反复地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神色十分古怪地签了两份国书。   辽国使者拿到签了字的国书,也是松了一口气,有了底气,说话也就正常了一些,就像先前来催岁币时的趾高气昂,偏又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你们宋国好水土,养的都是祸国殃民的美人,不知道晚上国宴,能不能让本使者看看,这位价值燕云十六州的美人是什么样子?”   弘庆帝心情好,也不妨碍面对辽人仍然怂了一头,满口都是答应,满朝文武一头雾水,唯有林远稍有猜测,眉头也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越:我给不起天下,燕云十六州还是可以的。   红越:她一定很喜欢。   姚夏:……我以为拿了江湖剧本,可以不用被骂祸国殃民的。 第41章 大宋夜话(完)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林远猜测的差不离。   那份辽国送来的国书正是由潜入辽国皇宫绑架了萧太后, 给耶律皇室下了烈毒的宋人侠客所书,这位侠客约莫也是心里有数, 并不觉得这一手就能灭辽, 而是提出了实在的条件,要求辽国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宋。   国书最后的一段话,却是写给弘庆帝的,那位宋人侠客在国书上头并没有明言自己的身份,只说他倾慕一位官员千金, 但明花将有主, 这位未婚夫也不是旁人,是弘庆帝的皇叔宁王, 他做下这份惊天大案,正是为了能光明正大迎娶这位姑娘为妻, 希望弘庆帝能够成全,如果弘庆帝不答应, 那就好办了,燕云十六州仍旧做为聘礼,他会抢了这位姑娘离开汴京。   真是……好一份霸道的聘书。   不说宁王已经扯旗造反,就是宁王还老老实实地待在京中, 遇上这样天大的美事,弘庆帝也得叫他忍了,何况如今这样的境况呢?弘庆帝不由得喜悦于宋国和辽国之间的信息不通, 要是这位侠客迟一脚上路, 说不得宁王反了之后, 他就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地带着那位姑娘跑了,也是多亏凑巧。   喜悦过后,连日来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一点,弘庆帝连连叫住了准备拟旨召林家姑娘进宫的太监,决心就算今天被辽国使者气死也不叫人家姑娘进宫,开玩笑,辽国使者一腔怒意过来,指名道姓见人,哪有人家姑娘的好儿来,要是以后枕边风一吹,他这个宋国皇宫也不见得就比辽国皇宫把守森严到哪去。   林家父子心事重重地回府,一见姚夏,林文英叹了一口气,林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姚夏有些莫名所以,还是林远喝了一口茶之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今日朝上辽国使者的事情说了。   说句实在的话,这事要是发生在宁王没有造反之前,问过自家女儿的意愿,林文英说不得也没有这么愁,但宁王已然兴兵,朝野一片混乱之下,又发生了这样箭靶子似的事,有了这么个江湖女婿,他难道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朝为官?就是他心再大,弘庆帝也就是一时兴奋,等到回过味来,也是容不下他的。   侠以武犯禁,不是说说而已的话,一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一旦让上位者感到危机,不管这个人的功劳有多大,大厦倾倒不过是转瞬间,让上位者感到危机的并非言行,而是取决于这人是否已经有了能够威胁到皇权的能力。   显然,出入辽国皇宫绑架当权者于无人之境的江湖高手,自然也能取宋国皇帝的首级于睡梦中。   林远对姚夏解释完,反倒比先前松快了一点,他还反过来劝林文英道:“爹,我们家本就不是什么世代公卿,能得父子两代为官已经是天幸,如今天下乱世,为官倒比贩夫走卒更危险,不如辞官归故里,我倒是愿意去经商,做个自在富家翁。”   林文英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弘庆帝昏庸,他从前不是没有过辞官的打算,只是林远在朝,爱女和宁王的婚约也摆在这里,他官职高一些,既能照看林远仕途,又能护着爱女嫁入王府不失身份,现下可好了,不仅儿子的官没得做,女儿也不嫁王府了,那这官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要谈什么忠君为国,自家女婿做的事情,能抵得上十个林文英了。   姚夏却怔了怔,红越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不是没有猜测过这人究竟是去做什么了,连他反悔了不想娶她都想过,却没有想过竟是为了这个,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一股莫名的暖流久违地泛上心头。   从那天救下林家人之后,小乞丐和另外两个年级大些的乞丐就蹲在了林府门口操持起了旧业,虽然林远几次请他们进去,乞丐们却都不理,小乞丐倒会收下他送来的吃食,只是从不跟他多话,比府里的护院还要像护院。   一个月的时间早已过去,甚至弘庆帝派出去接收燕云十六州的钦差都跟着辽国使者出发了,红越也还是没有回来,小乞丐那边也问不出什么,姚夏原先不知道红越行踪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倒是有些担心起来了。   燕云十六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对于宋国而言,数次兴兵也都是为了它,收复燕云十六州难度之大是难以想象的,即便辽国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交接驻防兵力,朝中上下也还是紧绷了一根弦。   首先宁王在应天府拥兵自立,应天府离汴京不算太远,宁王的兵力比他们强出许多,说不得过几天就打到汴京了,朝中多半官员提出迁都,迁到离燕云十六州最近的地方,一半是为了迁民安地,一半是为了自保。   林家父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了辞官归乡,弘庆帝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些日子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先前全无希望也就算了,如今得了一整个燕云十六州,即便兵力比不上宁王,他还有地势,所以虽然操心,他终究还是没有再摆出那副坐等亡国的昏君样子来。   辞了官,就是收拾东西归乡了,林家祖籍庐州,离汴京不算太远,陆路差不多半个月的路程,离开汴京那日,姚夏让人叫来了府门外守着的小乞丐,把他们回乡的事情说了,小乞丐听完,立刻十分敬业地表示要跟来,并在汴京留了消息,只要红越回来就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离开汴京是六月中,姚夏本以为最迟八月红越就该回来了,但一直到了临冬,也不见一丝他的消息,小乞丐已经比夏天那会儿圆了一圈,林远给他取了名,叫延书,就压在林父开的私塾里听课,没两个月,已经带得乡里乡间的学童跟他练什么乞丐棍法,和别的乡学童争吵打架时的胜率蹭蹭上涨。   比起做官,林远显然也更适合经商一些,虽然他并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但慧眼独具,胆大手黑,几次行商都没有亏本,反倒是挣了许多。和原本以为的辞官之后的清贫生活不一样,这日子反倒过得比先前做官时还自在。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长。   起初姚夏等得心慌,生怕红越出了什么事,后来连最坏的结局都想过了,渐渐地也就平静了下来。   腊月二十四,林家老宅打扫一新,往年这时候也该回乡祭祖,今年却是在老宅里安顿了下来,林文英在后院花园里置办了一场家宴,喝得醉醺醺的,口中还念叨着昨日私塾里要背诵的论语句子,林远没喝几杯,扶着老父回房,回来正见姚夏一个人立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天寒地冻,虽然喝了些酒,也不该在外久留,林远刚要上前,院子里就落下了一道轻如鸿雁的影子,影子手里似乎还倒提着个什么东西,林远眯眼看去,见是一双扑腾着的大雁。   伸出去的脚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林远黑着脸盯着院子里的那道影子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姚夏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但她没有回头,轻轻地咬了咬唇,她低声道:“夫君?”   红越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好半晌,微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是我回来晚了。”   他的身上不似先前的干爽清香,隐隐约约能闻见一点血腥气,姚夏立时反应过来,从他怀里退出去,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裳,“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别担心,我的伤都已经好了。”红越按住她的手,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笑意,说道:“但你也要容它痂痕未全之前,带点血腥气。”   姚夏见他脸色确实还好,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我都要以为你死在外头了。”   红越叹了一口气,仍旧把她抱进怀里,道:“不会让你守寡的。”   姚夏却像是想到了先前的担惊受怕,眼泪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眼里滚落,红越由得她哭,嘴角勾起了笑意。   哭了好一会儿,姚夏不哭了,打着哭嗝说道:“你以后,再也……再也不许离开我!”   红越抱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语调温柔地说道:“我答应你,其实事情做下的时候,没想过宁王会反得那么快,如今燕云十六州复归,他们叔侄二分江山,短时间之内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了,外敌内忧,天下将乱——”   “我只想同你隐居乡野,一世长安。”   姚夏的回应是抱紧了他的肩背,连会不会压到他的伤口都不管,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像是要把自己融进这个人的身体里去一样。   红越微微弯了弯眸子,放开了手里的一双大雁,也抱紧了怀里的人,两只大雁一声长鸣,在夜空中飞远,掠得明月中一双双宿双栖的雁影,明明是寒冬残月,却像是正逢着花好月圆时。   ——《大宋夜话》红越.HE线.完结 第42章 风华娱乐圈   上一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姚夏原本以为任务完成之后会很快离开, 但V666一直保持着缄默, 直到林父病终, 林远儿孙满堂,还多停留了整二十年,和红越是真正意义上的白头偕老。   回到系统空间, 姚夏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发觉是上扬着的,眸子也不由得跟着弯了弯,V666机械的声音响起, 【上个任务圆满完成,任务奖励十点积分, 目前总积分十五点,检测到宿主对任务世界人物好感度达到五十点, 宿主可选择价值三点的心理辅导,价值五点的记忆冷冻, 以消减上个任务带来的心理影响。】   姚夏微微摇了摇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问道:“上次剩余的积分是十点, 这次奖励是十点, 总积分怎么会是十五点?”   V666有一瞬间的卡顿, 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宿主共计在上个任务世界停留时间达五十年, 消耗系统积分五点, 宿主和系统奖励积分对半, 所以宿主积分仍为十点,系统积分为五点。】   就是说这个小家伙还自己掏腰包了。   姚夏有些无奈,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毕竟,她大约也是真的想留在上个世界的,那样美满的一生,大约也只有书里会有,哪怕现在梦醒,被温暖的感觉也还是留在心头挥之不散。   最后姚夏也只是说了一句,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积分从她这里扣,V666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至于V666说的什么心理辅导和记忆冷冻,姚夏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即便对上一段感情仍有留恋,但她最明白离别不可更改,与其伤感,倒不如记得最美好的东西,忘掉才是不负责任。   这一次V666吸取了教训,哪怕真的很尊重姚夏的意愿,也不让她自己瞎选任务了,而是就着最新发布的简单任务,一条条解释给她听,它也大约明白姚夏是一张人类文明早期的白纸,不,也许是竹简和羊皮纸,所以尽量讲得通俗易懂一点。   【这个任务底下有个推荐的图标,任务发布者是个明、伶人……就是像红越那样唱戏的,任务难度A级,这个世界最适合你这个阶段接触一下新东西。】   姚夏看了一遍,没怎么看懂,任务发布者的愿望她倒是看懂了,就是想做个唱戏唱得最好的,虽然没学过唱戏,但有红越的耳濡目染,她对这个职业还是很有一些好感的。   V666咳了一声,敲定了新任务世界,姚夏闭上双眼,下一刻就被花洒的热水迎头浇脸,她反应了一会儿,慢慢地摸索着关了花洒,开始梳理原主留下的记忆。   这个世界说起来和新手世界有些相似,只是新手世界的世界观相对来说不是很完整,除了任务相关的事情,没有涉及任何常识。任务发布者名叫楚静,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是个演员,她从十八岁开始演戏,一直演到二十八岁,都还是个普通的三线女星,后来在一个富二代的生日派对上让人灌醉了酒,被强迫到中途清醒过来,几次挣扎无果,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楚静死前死后都是醉醺醺的,连是谁强迫了她都不清楚,却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愿望是做一个最好的演员,她自身天赋有限,这么多年都是靠脸吃饭,所以寄希望于任务者替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姚夏裹着浴衣呆坐了快一个多小时,才算是彻底吸收了楚静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常识也大致上了解了一些,她按了按太阳穴,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用浴衣的袖子擦了擦镜子,水雾拨开,露出了楚静的脸,见到这张脸的第一时间,姚夏不由得惊讶挑眉。   无他,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元嬴林嫣即便天生丽质,总还是有几分气质的烘托,显出几分胜过其他美人的地方来,才能被称一声绝色,而楚静无所谓气质加成,单凭一张脸就诠释了什么叫美颜盛世,她的美简直就像是上天精心造出来的,纯粹要去迷乱了世人眼。   这也就难怪,一个毫无情商演技,不接受潜规则的女星,硬生生在浮华的名利场里待了十年,不黑不红,也还是戏约不断,这世上真的就有这样只靠着一张脸就能过活的人。   这次任务的切入点是在楚静十九岁的时候,进入娱乐圈一年有余,她的演技还没有被全网黑,靠着那张上天钟爱的美人脸,如今的楚静正在她一生之中最当红的阶段,算得上新晋小花。   姚夏梳理了一下楚静的记忆,知道她刚结束了一部电视剧的拍摄,正值假期,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来,她会在经纪人的大力怂恿下推掉一部火遍大江南北的仙侠剧女三,转而接了一份十年后还被各种拉出来制作成搞笑段子的尬出天际的校园偶像剧女主,之后更是烂片不断,全方位展示自身演技。   姚夏对着镜子,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楚静的记忆里,演戏虽然是件有趣的事情,但被各种各样的导演骂得狗血喷头是家常便饭,她原先以为是唱戏,但显然这个演戏比起唱戏是要难的,戏子对着台下,演戏的却要对着冷冰冰的摄像机,想到自己要对着一架机器喜怒哀乐,姚夏不由得蹙起了眉。   楚静的脸哪怕就是哭丧着都漂亮可爱,这样蹙着眉头,更是楚楚可怜,动人心魄,姚夏不对着镜子看了,她从浴室里走出来,这里是楚静签约的那家娱乐公司拨给她的一处公寓,出道不过一年,两部电视剧女配的片酬,还是新人价,远远不够她在寸土寸金的帝都买一套合心意的房子。   脑子里乱哄哄的,姚夏也顾不得太多,按着楚静的记忆,寻到卧室,摸到楚静那张长两米,宽一米八的大床上,倒头就睡。   只是她眼睛还没合上一会儿,手机就响了,打电话的是楚静的经纪人,背景音有些嘈杂,带着兴奋地扯嗓子,“楚静,没睡呢吧?快点化个妆,穿那件天鹅白的小套裙,我让小王去接你,今天可是遇上好事了,元辉集团周公子点名要见你!你是没看见许瑶瑶那个脸色……快快快,化得漂亮一点啊!”   姚夏面无表情地按关了手机,反锁了卧室的门,带上楚静用习惯的降噪耳机,被子盖过头,蒙被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十点钟姚夏才醒,一开手机,接连不断的提示音显示经纪人打了整整六十四个电话,她打了一个哈欠,没有回拨,换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衣裤,打开卧室的门,照着楚静记忆里的那样去洗漱,梳头的时候她都已经把头发绾起来了,陡然发觉楚静不光没有钗环首饰,连一根簪子都没有,只得作罢,将及腰长发束成一束,用头绳捆好。   楚静长得是真美,姚夏怀疑自己哪怕是披一件床单都能披得出尘脱俗,这样休闲干练的衣服穿起来竟然也不显得素淡,而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新娇美,浑身上下都是美到极致的韶光。   刚洗漱完,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还是经纪人打来的,姚夏这次倒是接了,语气有些懒洋洋的,带着些睡饱之后的愉悦,“琪姐,早?”   “楚静!你死在外面了吗?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不接,公寓公寓也没人,你知不知道昨天周公子气得多厉害?还让许瑶瑶那个贱人陪了一晚!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下去了?你要是不想做,今天就跟我去公司解约……”电话那头的琪姐显然气得比她口中的周公子厉害得多,电话一通就是一串连珠炮,话到后面,已然带上了威胁。   姚夏语气里带着几分确认似的问道:“琪姐,我是来演戏的,不是去陪酒的,还是现在的娱乐公司,内里做的是青楼的买卖?”   V666发誓,姚夏的这句问句里疑惑成分达到73%,是真心地在发问,但琪姐却只当她在回呛,当下声音尖到劈叉:“楚静,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我好心好意为你,要是想害你,我吃饱了撑的给你拉人脉组关系?都是成年人了,那么点子事还要我教你吗?你不做就有别人做,别人吃肉你连汤都喝不上!”   姚夏叹了一口气,按关了手机,对于这位琪姐的话,她其实稍微能理解一点,可决计不可能照她的话做,那样真跟妓子有什么区别?而且,即便是通过手机传来的声音,她也还是能够听出几分这位琪姐语气里的轻蔑和虚假的,就像妓院的老鸨对待手底下的妓子一样。   这样的老鸨寻来的恩客,想来也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姚夏摇了摇头,对着楚静的化妆品折腾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素颜戴着墨镜出去了。 第43章 风华娱乐圈   美人天生就有任性的权力, 楚静虽然是小地方出身, 家境一般, 但从小受欢迎到大,对自己的美貌有充分的认知,天生的美貌加上被娇惯出的自信, 楚静站在人群中间的时候, 一身璀璨的星光连掩饰都掩饰不住, 所以入行一年,她除了拍戏,基本就没有外出过。   姚夏原本是想坐那个名叫汽车的代步工具出去走走的, 但昨天没接到人, 原本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司机小王被琪姐叫走了, 以楚静过往应付琪姐的经验来看, 一般这个时候,不出两三天琪姐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或是一番“循循善诱”,或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 楚静颇能沉得住气, 她不屑于去做卖身求红这种事,但也很明白琪姐这个经纪人对于公司的分量, 每次只是低头闷不吭声地挨过去。   十九岁小姑娘全部的记忆里,称得上阴影的, 大约也就是这个热衷于把她当成床上礼物送出去的经纪人了, 换了平时, 她这会儿应该裹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对于姚夏而言,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出了公寓叫车,姚夏回忆了一下,让司机开到楚静当初刚来帝都时落榻的酒店,路程有些远,司机只是最开始看了她一眼,全程再也没看她,也没有说话,使得车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直到酒店门口,姚夏下车离开,司机才小幅度地松了一口气,他从来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说是漂亮都有些不太恰当,看她一眼,他就浑身不得劲,恨不能立马有一块镜子,让他好好照清楚自己,才知道自己落在她的眼里是个什么样子,不至于心里忐忑,甚至自惭形秽。   姚夏对酒店入住的流程不是很熟,但她实在是个比楚静还要稳的人,嘴角微微笑,眸子上抬,看着人的时候三分似笑,三分似冷,又宛然清澈,美不胜收,反倒是前台小姐有些磕巴了起来,小心翼翼给她办理好入住手续,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她浅笑道谢,转身离开。   “刚刚那个是不是《缘来是福》里的那个大小姐韩菲菲啊?”身边女同事戳戳她,惊叹地说道:“真人比电视上好看多了,皮肤近看简直像会发光,她好像没化妆,都是人,怎么她就能长得那么好看!”   前台小姐直面了姚夏的微笑,这会儿好不容易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但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姚夏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道:“我感觉……她要是不红,就真没天理了……”   进了房间,姚夏坐到沙发上,掏出楚静的手机看,通讯录里基本上都是有些交集的小明星,多半是她曾经参演过的电视剧演员,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她就转而刷起楚静的微博来。   楚静的私人微博是个小号,只有一百来粉,关注也很少,只有她自己和几个同期在琪姐手底下的小艺人,姚夏顺着小号摸进楚静的大号里去,顿时就被辣得眯起了眼睛。   同期艺人的微博都是琪姐让人打理的,像楚静这样“不听话”的艺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账号密码,楚静的记忆太多了,对于这段时期反倒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姚夏盯着置顶页面上那张露出大半个胸,且穿着黑丝的长腿翘在桌子上的性感照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点开底下的评论,一眼就看到底下被顶上来的热评。   第一条是:“这腿我能玩一年。”   第二条是:“夜深了,我想静静怎么办?”   点开其余的评论,也多半是这些污秽的评价,偶有些表白的,也很快会被这些胸和腿的评价刷下去,姚夏关掉了手机,朝后仰躺下去,长出了一口气。   即便有楚静的记忆,她也还是她有她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原本以为只是类似于花旦或者要更难一点的职业,哪怕是最黑暗的潜规则,也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显然现实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V666连忙想要安慰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姚夏就自己缓了过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再度摁关了琪姐打来的电话,捧着水喝了两口,绷着一张美人脸,思考良久,说道:“我要是做些和任务无关的事情,不影响结果吧?”   【严格来说任务发布人的主观意愿很重要,但是像楚静这种普通人的情况,她其实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只是一股执念而已,所以只要最后结果达到了她的要求就可以。】   V666说着,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它干巴巴地问道:【宿主的意思是……】   姚夏有些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但V666觉得自己懂了,它有些难过了,但这份心情还没有发酵起来,就见姚夏兴高采烈地摸回手机,记了一下楚静关注的一个小号微博底下的联系方式,V666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那个微博显然是和楚静的黑丝长腿一个风格,只不过照片里的人是个很是好看的男孩子,他只在身上随意披了一件衬衫,扣子一个没扣,半遮半掩地露出上半身,薄薄一层肌肉看上去漂亮极了,尤其是那深浅分明的人鱼线,透着一股不符年纪的性感。   照片底下的配文也十分简洁,只有四个字:三千一晚,随后是一串电话号码。   这这这这这这特么的显然是只同城鸭子!!   楚静的关注是悄悄关注,即便是小号,她也没脸去关注一只鸭子,也许只是觉得这鸭子长得实在好看了一些,但姚夏不同,V666木着脸看她生疏地记录下电话号码,然后退出微博,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了起来,反复确认没打错,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得有点慢,对面的铃声放完一轮,才有一声不耐烦的少年嗓音响起,“谁?”   V666没想到姚夏是来真的,尖叫着叫她把电话关掉,但姚夏根本就不理,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地说道:“你好,我是在微博上看到你的,嗯……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在东城酒店9042房,来陪陪我好不好?”   “你神经病啊!”对面的少年暴怒地喝了一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别扭地说道:“那个,我接客很挑,你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姚夏挑了一下眉头,没从楚静的相册里翻照片,而是关掉电话,调转摄像头,对着自己顺手拍了一张,微博私信给了那只漂亮的鸭子。   对面的电话这次打来得很快,仍旧是带着不耐烦的火气,语气却比先前好了一点,“咳,真的是你自己的照片?”   姚夏低声笑了一下,“你来不就知道了?”   对面似乎是骂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姚夏眉头微挑,转而靠进了沙发里,似乎并不觉得少年会拒绝她,V666都快哭了,【宿主……】   “没事的,我只是想试一试。”姚夏柔声安抚V666,语气有些叹息,又有些轻快地说道:“花钱买来的男人,也许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   V666想起姚夏先前的经历来,顿时没脾气了,但还是有些隐忧,【要是那个人把今天的事情捅出去让人知道,或者用这个威胁你……算了,我看着他。】   姚夏却只是眨了眨眼睛,微微地笑了一下,似乎并不觉得会发生这样的事情,V666只觉得,自己要是有个人形,这会儿头发都要变白了,简直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啊,它有些忧愁又隐隐约约带着点得意地想道。   微博上的鸭子来得有点慢,姚夏早晨十点多到的酒店,直到下午两点才听见敲门声,一开门,少年人漂亮得近乎戾气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姚夏一挑眉头,顿时弯了弯眸子,微微侧身给他让开一道路。   原本眼角眉梢都透着怒气的鸭子似乎后知后觉到了自己的定位,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刚才学校有点事,来得晚了,我叫周御。”   姚夏温柔地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水,语调柔软地说道:“很好听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静静。”   周御有些不自在地捧着水杯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叫了一声静静,他其实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姑娘是那些狐朋狗友找来诓他的了,哪有长得这么漂亮还要出来找鸭子的,他耳廓泛红,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扣上的针孔摄像头,装作打量四处环境的工夫,姚夏却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用清澈的眸子侧头看着他,就像是在用视线舔舐着他的脸颊似的。   “用支付宝转可以吗?”姚夏轻声说道。   周御迷迷瞪瞪地点头,姚夏的嘴角略微上挑了一些,转了三千的账,轻轻地在少年漂亮的脸庞上亲吻了一下,语气轻柔地说道:“你今晚是我的了。” 第44章 风华娱乐圈   周御来时穿了一件外套和衬衫, 这会儿外套已经掉下沙发, 衬衫也被解开了两个扣子, 他的脸颊晕红,像是要滴血,却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装作轻描淡写地把衣扣上的针孔摄像头调高一点, 只是还没来得及拍全姚夏的脸, 他的衬衫就被拨到了一边。   “你多大了,还在上学?”姚夏不甚在意地问着,语调越发轻柔, 伸手捧起周御的脸, 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总不会是未成年吧……”   周御从来没有和女人这么亲近过, 少年人的火气却非常诚实地朝着下路涌动,不耐烦的语气里也带了些沙哑的低喘,咬牙道:“十八,成年了。”   姚夏轻轻地哦了一声, 仍旧在他身上各处点火, 红唇凑到了他的耳垂边上,低声说道:“那小弟弟, 你做这行多久了,有经验吗?我怕疼。”   一个寂寞到要找鸭子的女人, 怎么说得像没经验的小姑娘一样, 还怕疼!   周御一股火气从内到外直翻腾出来, 一把将姚夏按在沙发上,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叫我小弟弟,不要乱动!”   姚夏弯着眸子看着他,像是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嫖鸭子的,四处点火的手就摊了开去,露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来,可恶的红唇吐出诱人的话语:“好,我不动,你来。”   周御反倒不动了,姚夏半眯的眸子睁开,却见他压在自己上方,极为漂亮的脸庞上露出犹豫和茫然的表情,就像是个再纯洁不过的孩子,犹豫着要不要跳进火坑一样。   姚夏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低声调笑道:“你怕呀?”   周御低喘了一口气,忽而从姚夏的身上下来,连姚夏都怔了一下,却见他对着地上衬衫的扣子一脚踩了下去,连踩了好几下,回过头,见姚夏有些茫然地要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的样子,再没有一丝犹豫,捏起她的下巴,深吻了下去。   “你刚才……”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姚夏喘着气问道。   “少废话,要做就快做。”周御的语气沙哑中带着心虚的威胁。   姚夏低呼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反倒是慢慢地抱紧了少年的肩背,桃花瓣似的眸子里渐渐浮上迷蒙的水雾,这样的她,美得几乎让人惊心动魄起来,周御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法说出重话来,为表泄愤,他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云散雾收已是深夜,姚夏半拢着被褥看电视,转了十来个台,找到一部放了大半集的古装剧,电视的光明明暗暗,打在她的脸颊上,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阴冷的美色,周御光着漂亮的上身坐在床边抽烟,一副颓废的样子,姚夏看得好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背,“怎么呢,觉得自己吃亏了?”   周御的声音有点冷,“你没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姚夏仍旧笑眯眯的,“我又不讹诈你,怕什么呢?还是我早跟你说了,你会穿上衣服走人?”   周御皱眉,抽了一口烟,他总觉得自己上了什么人的套,原本跟人打赌输了,他也没想过践行赌约,勉勉强强挂个微博不是大事,要不是一时被照片惊艳,还有身边几个损友起哄,他是不会来的,睡个女人没什么,但一般这种还是处的情况,难道不是应该哭天喊地要嫁给他吗?这个发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后背被轻轻地踹了一下,“我不喜欢烟味,熄了。”   周御下意识地想回一句你算老几,一回头,见姚夏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了有些困倦的样子,手顿时比脑子快一步熄灭了烟,见那张美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松软了起来,就像吃了一口蜜似的,还甜滋滋的。   长得这个样子的女人,就算是娶回家去,好像也不算很吃亏……周御想着,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一下,视线落在姚夏露在外面的一双长腿上,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姚夏抬脚又踹了他一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放在沙发那边的手机就响了,她懒懒地说道:“给我接一下电话。”   本少爷又不是你的保姆!什么态度!   周御瞪了她一眼,忿忿地想着,但还是下床去拿了手机,怕耽误事,他随手按了接通,刚要给姚夏拿过去,就听手机那边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是楚小姐吧,我是元辉集团的周章,你的经纪人应该跟你说起过我。”   周御拿着手机站住了,没有说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似的哼声,对面的周章却像是了然地笑笑,语气温和道:“楚小姐,昨天的事情其实是一场误会,给你造成困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个不错的角色就当是赔罪,不知道楚小姐……”   “既然知道会给别人造成困扰,那大半夜打电话来是几个意思?”周御不耐烦地接话道。   对面的周章惊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小御?”   周御一把挂断了电话,走到姚夏的床边,把手机丢给她,这一回他的眼神比之前要锐利得多了,几乎带上了冷意,“你认识周章?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蓄意接近我?   姚夏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拿过手机翻了翻,说道:“这是个陌生电话啊,周章是谁?”   见她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周御的脸色好了一点,但还是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到不可思议,他掩藏住怀疑的神色,说道:“刚才有个我认识的人给你打电话,应该是你的经纪人给他的号码,你是个艺人?”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姚夏却眨了眨眼睛,说道:“艺人怎么了?你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难道不应该多被人看看吗?”   周御和她相处的时间还短,一时受不住这样的蓄意诱惑,耳朵整个红到了脸颊,不由得轻咳一声,但他的目光仍旧是盯准了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似的,语气却轻描淡写:“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刚才上来的时候没有电梯卡,只能开了同一个楼层的房间才上来,你再给我转九百块。”   他确认自己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应该很像是一个贪婪的鸭子,与此同时,他更加注意起姚夏的反应来。   姚夏微微挑眉,毫不犹豫地给他转了五千,周御见她实在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来,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多想,脸颊就被轻佻地摸了一把,姚夏柔声对他说道:“小御弟弟,你的服务不错,就是太粗暴了呀,下次要注意一点,我过几天再找你。”   周御被耳边的轻柔吐息弄得不上不下,然而意乱情迷之间,他陡然听见一道关门声,醒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门外,酒店空调的冷风在走廊里盘旋,吹得他有点凉。   光着上半身的周二少站在门口眨了眨眼睛,睡完就丢,果然是……鸭子待遇。   半夜的周家大宅仍旧是灯火通明,周御回来的时候已经三点钟了,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大门,连主宅都不敢去,想随便找个房间睡一个晚上,但没有得逞,守在主宅外面的张伯一见他,就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卖了,一边念叨着一边把他往屋里带。   “可算是回来了,先生十点钟到家,一直等到现在,都没人敢睡……”   周御像只被拎着脖子的鸭子,垂头丧气地被带进屋里,客厅里水晶灯透亮,四周边的灯也全都开着,他家大哥气势沉沉地坐在那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黑恶势力。   周朝沉着脸关掉手机阅读页面,抬眼冷冷地看向周御,说道:“还知道回来?又跟谁出去鬼混了?”   刚刚真.鬼混完的周二少立刻感受到了心虚的滋味,头顿时低得更低了,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周朝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说道:“先上楼去洗个澡,浑身都是怪味,趁这个时间,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周御顿时更加心虚,忙不迭地跑上了楼,周朝摸回手机,冷着脸再度打开了可爱的阅读页面,翻出先前关掉的小说,都怪周御,他本来只是想一边等他回来一边看看小说打发时间的,结果他回来得那么迟,害他看完前一本的结局,只能再翻新书,这个作者写得又实在精彩,让人没法不往底下看。   只是,周御身上的那股怪味,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周朝冷着脸正想着,小说剧情陡然一个转折,女主被绑架了,他的脸色顿时越发冷酷,眼神也锐利了几分,看得悄悄从楼上伸出头的周御瑟缩着缩回了脑袋,只得老老实实地去洗澡。 第45章 风华娱乐圈   周家四代经商, 主营地产, 早些年传到周父的手上时, 由老太爷创立的元辉集团已经是如日中天。   周父自小留洋,眼界开阔,接手集团之后, 立刻开了贸易的路子, 借由集团雄厚的财力支撑, 兴趣广泛的周父又一手着办起酒店餐饮,娱乐投资,旅游开发等多项业务, 无奈草台摊子只搭了一半, 周父周母就出了车祸身故, 留下当时年仅十九岁的周朝一人苦苦撑起家业。   说是一人苦撑家业其实也有点小错漏, 毕竟想替他撑起家业的大有人在,周朝自认不是什么精英,从全球顶级学府辍学归国之后,大半的精力全用在了收拾自家摊子上, 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 各种官司都打了一遍,也让外界看足了笑话, 付出集团每年百分之三的利润,才让那帮贪婪的亲戚全部滚出了周家, 在此期间维持集团运转也花了很大心力, 周父另外开发的各项业务全部中断, 也就是这几年他稍有闲暇,才慢慢拾起一部分来。   有时候周朝也会对镜自怜,悲叹上天没有给他一个好的身世,以导致他和小说里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差了不止一个档,直接跳到走到哪儿都被叫爸爸的层次,一年到头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时间去偶遇漂亮的灰姑娘,发展出三百三十章不可描述的浪漫剧情。   周御换了一身睡衣,硬着头皮从楼上下来,一见自家大哥的冷脸,心头七上八下,吞了吞口水,决定先发制人,“大哥,今天周章又在外面打着我们家的名号招摇撞骗……”   周朝不置可否,淡淡地看了一眼周御,说道:“你没跟他打架吧?”   周御顿时飞快摇头,“没有,其实也没正面撞上,就是从朋友那儿听说的,他拿这个去哄艺人,我就是觉得看不过眼。”   周朝的心里有些失望,心想你练了那么多年跆拳道,揍一个四体不勤的周章不跟玩似的吗,上次还打断他一条腿,怎么这次就忍掉这口气了?但面上还是端住了,只是语气变得有些冷,“跳梁小丑而已,不用管他,说说你今天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我今天跟几个朋友出去玩了。”周御硬着头皮编道,“就打了一会儿游戏,没注意天黑了,手机停电关机……”   周朝深吸一口气,心道你特么的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喝喝酒打打架飙个车泡个妹浪个夜店,还能不能符合一下总裁男主必备叛逆弟弟的设定了?你这个样子,是不准备让大哥给你找温柔贤惠会管弟弟的灰姑娘大嫂了是吧?   周御见自家大哥的脸色越发冷酷,心里更虚了,只是还没等他露出什么破绽来,就见大哥似是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对他道:“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直到上了楼,周御都还有些懵,摆出那样三堂会审的严肃架势,只是几句瞎话就免刑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周二少趿拉着拖鞋,看着自家大哥高大的背影,小声地欢呼一下,幸福地回到房间扑在床上。   打了个滚。   号称没电的手机正好在这个时候响了一下,是一条新短信,“到家了吗?回我一下。”   周御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翻到那八千块钱的转账记录,脸就黑了,盯着那条陌生短信看了半晌,冷着脸敲回复:“到了,你还有什么事?”   姚夏的短信却回得很慢,周御先还拿着手机等,二十分钟之后终于放弃,开电脑打了一盘游戏,短信提示声才缓缓响起,“加一下我的微信。”   周御盯着看了一会儿,把她分在了没人的组里,直接关机不再理睬。   与此同时,姚夏也顺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从楚静的包里翻出一册剧本,就着酒店房间昏黄的床头灯悠悠地翻阅起来,似乎并不觉得周御还会再回她。   V666有些不解,但也没问,说实话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超出它的预料,原本它以为自家宿主身世可怜,周旋在各种男人之间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显然它的猜测纯属扯淡,自家小姑娘不仅不讨厌男人,还有主动攻击性。这性格其实很不错,任务者穿梭时间位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没有调节的渠道,迟早要疯,系统调节只是初级的手段,大部分高阶任务者都选择用各种新鲜爱情来减轻压力。   姚夏看的正是即将要被回绝的那部仙侠剧女三剧本,这部剧由小说改编,原作者拒绝影视公司的改编团队,选择独立创作剧本,姚夏拿到的角色虽然说是女三,但戏份着实不多,只在男主出场中后期,做为接近大结局的一个阶段性BOSS出现,之所以是女三,是因为这部剧的女性角色极少,感情线只有一条,但就连女主也没多大的戏份。   作为传统仙侠小说改编的剧,这部剧可谓是诚意满满,男主一路升级打怪换地图,百万字的长篇小说在改编成剧本之后只有六十集,条理紧凑分明,难得的是并不强行为吸引人气增减戏份,出场的人物极多,但每一个都性格分明,只是原作者似乎并不擅长描写女人,对比那些让人惊艳的男性角色,女主性格模糊也就罢了,连姚夏拿到手里的女三剧本,也不大出彩。   但姚夏仍旧很感兴趣地把剧本看完了,又意犹未尽地去翻原著小说,原著的剧情很是精彩,因为剧本在先,姚夏不免多关注了几分女三,原著里的女三是反派阵营中的一员,出场时是潜伏在正道宗门的魔门妖女,是一位和女主齐名的绝色美人,不过比起女主的冰清玉洁,女三显然就是传统的坏女人角色。她在正道宗门时勾引了自己名义上的师父,又哄骗了师兄,使得师兄入魔,弑师背叛,回到魔门时,又毫不犹豫抛弃一腔痴心的师兄,投入了魔尊的怀抱,后又被魔尊派去勾引男主,引得男主心动,最后被揭穿,死前想要拉着男主自爆同死,被女主一剑斩杀。   全程没有一个字的心理描写,似乎只是为了勾引而勾引,为了去死而去死,但女三性格的不分明并不影响原著的精彩程度,姚夏很有兴致地花了三天,看完了整本小说,期间琪姐打来无数次电话,她都没有理会。   宅了三天,姚夏刚打开房门,就见对面的房间门口有好几个酒店人员,一个经理模样的男人正在开门,她不由得好奇地看了几眼,正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苍白清俊中带着淡淡疲惫的脸,似乎是很久没说话了,他抿了抿唇,冷淡地说道:“我办了入住一个月的手续,现在只到两个星期,为什么敲我的门?”   经理露出歉意的神色,连连道歉,又解释道:“先生已经四天没接送餐车了,又不接前台电话,监控显示也没有出门,所以为了客人的人身安全着想,我们才想来看看,实在是不好意思。”   青年的语气仍旧十分冷淡,说了一句谢谢,就自己接过了送餐车,随即关上房门。   V666有些惊叹地说道:【他居然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连那个人模狗样的经理,还偷偷瞄了好几下呢。   姚夏想了想,总觉得这青年面熟,翻了翻楚静的记忆,才算是从旮旯角落里找出这人某次出席新剧发布会的新闻报道,她眨了眨眼睛,刚看了对方的百万长篇,推门就见到人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奇妙的。   楚静在B市没有房子,姚夏并不想在公寓里久待,她准备租个房子先住下来,楚静当初签的是十年卖身契,违约金的高昂程度几乎一脚踩在违法的边缘,而且有琪姐这样的经纪人,姚夏并不想继续留,戏要接,公司也要尽快解约,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换个财大气粗肯替她付违约金,还乐意捧她的公司。   听起来好像天方夜谭,但这样的事其实不少,以楚静的颜值,早在先前就有不少公司背地里联系过她,只是琪姐很知道拿捏小姑娘,楚静有这个价值的时候被吓得不敢伸手,等到明白了想跳出火坑,已经没有公司愿意接了,就是有愿意的,也多半是想让她卖身。   姚夏循着楚静的记忆,很快敲定了一家新兴的影视公司,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家名为大周的影视公司虽然现在不那么起眼,好像和那些揣着红票愣头愣脑只知道砸人买戏的土大款公司没什么区别,但也就是这个公司,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会迅速飞升,直至力压群雄,成为业界巨头。   更实质的原因在于,也只有这样半点人脉没有的新公司,会不在乎冒着得罪同行的危险签没什么名气的新人演员了,毕竟更好的,他们也找不到。 第46章 风华娱乐圈   周朝这个人很有意思, 做一件事, 旁人累死累活做到九成, 已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他一旦接过去,不做到十成心里就会落下一根刺, 跟网上说的龟毛处女座差不多一个调。   当初周家亲戚上门分家, 鉴于周父周母已经故去, 一众亲戚以周朝的二叔,周章的父亲周宏兴为主,挨个上门递条, 虽没指望吞下整个元辉集团, 也抱了拿下至少百分之五十股份的念头, 周朝万分不得劲, 他的设想是一个子儿都不掏,最好能再搂点回来,谁成想官司打了整五年,还是得拿出百分之三的红利, 他自己为这个事怄气难受了很长一阵子, 把周家一众亲戚气得差点上吊。   生意上就更是这样,他少年继承家业, 虽然也有几个父亲的知交愿意提携几分,但更多的是竞争对手的恶意, 早些年很是吃了一点亏, 这几年缓过了气, 他就不大愿意让这些人痛快,宁可少得几分利润,也要把坑过他的人挤兑破产,有时候他也会想,怎么自己就不能活在小说的世界里,这样他只要说一句天凉了,就能歇好长时间。   凡事都想做到最好,一旦不成就得落刺,所以虽然坐拥一个集团的财力,周朝还是轻易不开荒,去年接了周父支愣到一半的旅游业,耗费了很大的精力物力,投资出去的钱暂时也还没回收,原本没准备这么快又开影视的摊子,但这几年影视行业实在挣钱,早些年周老爷子错过了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阶段,富豪榜都被挤下两位,连带着整个集团都抑郁了几十年,周朝自认还是有点眼光的,并不想继续错过挣钱的行业。   万事总是开头难,影视行业是个圈,没人脉没资历的新公司很难出头,只能从投资做起,签艺人是暂时不用想了,有点名气的明星都想着再发展,不会选择小公司,没名气混不出头的签了也是白签,倒是可以签几个新人试水,借着投资进组混名气,大部分的新公司都是这么干的,但周朝的完美主义作祟,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签艺人的事情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倒是几份周朝亲自择定的投资扔出去,捞回的利益很可观,如果不是每个月底交上来的盈亏数额,他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子公司。   也就是这个当口,大周影视的负责人赵松亲自跑了一趟总部交了最近有意向签约的艺人简历,最上面的是个过气好几年的小歌星,上个月刚和老东家解约,因为闹过出轨丑闻,没有公司愿意签他,简历也是海投的,希望能撞上傻子,赵松早年是替天王巨星炒作起的家,被高价挖来之后也没忘了老本行,觉得这歌星虽然过气,但炒一炒黑火几把还是成的,加上也积了好几份简历,才准备跑这一趟腿。   周朝这个人不光龟毛,还有点洁癖,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看了看,就把这出轨歌星的简历放到了一边,上面的一挪开,就露出底下的简历来。   艺人的简历和一般的求职简历有些差别,除了证件照,还要附加个人生活照,剧照,艺术照,歌星底下的那份简历,周朝能看到的第一页只有一张证件照,这一看他就有些凝神了,赵松露出会心的微笑来,给自家老板介绍道:“这个艺人叫楚静,原来是金城娱乐的,算是半个新人,但长相实在漂亮,小姑娘不懂行,签约让人坑了,违约金整一千万,合同我看了,还有操刀的空间,打几场官司,算上诉讼费,大概二百来万的数,不值当什么。”   周朝压根没注意赵松说了什么,他看着那张证件照,表面平淡,内心已经掀翻了天,手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翻到第二页白衣白裤的素颜生活照,心里又是一阵彩花飞溅,等翻到最后一页的仙子剧照后,他看了很久。   “签吧,官司就不用打了,就按一千万的价签,好好地捧,很有潜力。”周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沉下声音说道。   赵松愣了一下,也就点点头,不打官司其实也是好事,跟老东家闹翻不是什么好词,对艺人今后的发展也有不小的影响,自家老板财大气粗,兴许不在乎这个。   大周影视有钱,金城娱乐虽然不缺钱,但白拿一千万送出去个只有脸能看的新人还是很乐意的,唯一不乐意的大约也就是琪姐了,她早就把人许了出去,这会儿人飞了,周公子那儿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原本还想背地里联系一下姚夏,但姚夏换了新公司,还把手机号也换了,微博账号要回来之后,更是一口气把那些在她看来分外有伤风化的性感胸腿照全给删了,换上清新简单的生活照。   赵松是捧人捧惯了的,他没那个投资的眼光,白坐了几个月负责人的差事,这会儿终于等到一个能让他操刀的艺人,兴奋地一天没睡,姚夏一到公司,就被他笑眯眯地亲自接待了,还特别好声气地询问了她对未来发展的看法和期待,听见姚夏的本音之后,眼睛更是亮了不止一个度。   要知道,他早先就把这个小艺人演过的戏都看了一遍,新人演技青涩正常,要说一眼就能看出楚静是不是个演戏的料子,那是不大可能的,但长相漂亮到了一定程度是不需要演技的,只是要看怎么捧,资金足够的情况下量身定做剧本,再打出噱头来,毕竟美人的本色出演也很勾人,不过这些基于名气的基础上,能有一把好嗓子,显而易见是多了一条路可以选。   姚夏看上去很大方,细微之处却也能看出一点紧张局促来,只是在颜值的烘托下并不显什么,反而更多了一丝可爱,她是个擅长倾听的人,偶尔插话也不过分,赵松和她聊得很是开心,宛若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友人,直到把人送出办公室,才发觉已经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真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能让所有见到她的人如沐春风,始于美色,成于内涵,她并不像是时下浮夸肤浅的所谓明星,反倒有些像他幼时经历过的那个电影黄金年代里走出的美人。   赵松好多年没做经纪人,这会儿也被挠得心痒痒起来,在投资的剧本里翻了两小时,才算是找出几份勉强满意的剧本来,自己给自己加了个班,整理了一下资料,全都发到了姚夏的邮箱里去,让她自己挑选一下,争取在今年之内再拍两部戏来。   姚夏最近睡得都很迟,自从看了那本名为仙侠纪的小说原著之后,她就迷上了这部原著,找到了由这部小说改编的游戏,在V666的小灶下飞快地学会了游戏基础技能,并且迅速地学会了买买买,没两天就一身神级装备在游戏里晃荡了起来。   赵松的邮件发来的时候,姚夏的角色正在一处秘境外的花树下打坐,她刚玩游戏,尚不知道什么叫外观和捏脸,游戏初始界面的一号村妞脸配上神级装备亮闪闪的特效,看着就很有一股诡异的土豪之风,等她接收完邮件回来,身边已经围了一票的玩家。   “卧槽!全套满钻神装,十六品霜天冰刃,我不想奋斗了,富婆小姐姐求包养!”   “大神求包养!”   “小姐姐是萌新吗?收师父吗?一个月九千外卖的那种!”   “弱小,无助,穷逼,但能吃,还爱你……”   “我对你的爱非常单纯,是因为你的钱QWQ”   姚夏打字不甚熟练,但看着附近玩家的各种撒娇打滚调戏还是很有意思的,停了一会儿,大约是看她并不说话,瞧热闹的人也就渐渐开始聊起别的事来,虽然电视剧才刚筹拍,但这游戏正经已经做了五年多,画风精美,玩家基数也大,一块地图常在一起挂机的,也多的是互相认识了很久的玩家,聊得天南地北,姚夏只是看着都觉得有趣。   也就是这会儿的工夫,姚夏一心二用点开了赵松发给她的邮件,显然今天见面,这个负责人非常看好她,给她挑的剧本居然全都是电影剧本,要知道,电视剧圈和电影圈一向都隔着天堑,毕竟大荧屏是不一样的,进了电影圈的明星很少有再回来拍电视剧的,同理也是,电视剧的演员很少有能够入电影圈的。   姚夏知道仙侠纪会有多火,这个剧她是不愿意放弃的,但除此之外,其他的那些电视剧,她也是不大能够看得上的,不由得更加认真了几分,赵松发给她的电影剧本两个现代,一个古代,都不是女主角,戏份也不多,但对于新人来说,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姚夏看了一会儿,视线就停留在了那部古代剧本上了。 第47章 风华娱乐圈   赵松挑剧本的眼光还是有的, 不过大周影视目前能够得到的资源不多, 都是矮子里拔高个找来的剧本, 再挑也没法挑出花来。   两个现代戏的角色一个是女二,一个是女三,戏份都不太多, 胜在剧组班子有经验, 演好了或许能出彩的。古代戏给的是女主, 但却是一部男主戏,女主的戏份还不如别的戏女二女三多,即便是带资进组也需要试镜, 导演还没多大名气, 能入赵松的眼主要还是因为剧本好, 拍得好了也许能火。   姚夏盯着底下署名看了半晌, 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给赵松敲回复,她想选这部古代戏。   就是这阵打字的工夫,游戏里音效忽然响了起来,姚夏发完邮件, 点回游戏看了一眼, 发现自己的角色已经倒在了地上,系统页面显示她的戒指装备被人爆了, 见她默默原地复活起来回血,周围看热闹的人连忙在附近聊天给她打字, 还有人贴出了刚才杀她的玩家ID, 是个叫轻风絮絮的女医仙号。   “没见过秘境门口杀挂机号的, 大神快追上去一刀砍死她!”   “神装的爆率明明只有0.33%,土豪小姐姐难道是从非洲来的吗……”   “快追吧,一件神装好几千呢,沟通沟通让那个人还回来啊!”   姚夏眨了眨眼睛,加了那个名叫轻风絮絮的女医仙号,单向好友显示对方还没有下线,然而已经换了地图,人在昆仑宗正殿。她操作着自己的角色走了几步,看着底下的技能栏叹了一口气。   【我们追过去,打死她!】V666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兴奋。   姚夏摇摇头,她玩游戏只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仙侠纪的世界观而已,装备也是随意买的,要说心疼不至于,但莫名其妙被杀人夺宝,心情也愉快不到哪里去,按照近聊的说法,她这身装备是可以轻轻松松打死那个女医仙的,但是她连打字都是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敲出来的,又怎么去打人?   V666的语气更加兴奋:【游戏不涉及任务,让我来!】   姚夏半信半疑地点头,就见游戏页面里的人物忽然自己动了起来,起初只是抬胳膊抬腿的初级动作,不多时就开始对空释放技能,大约半分钟后,V666直接点开地图,飞到了轻风絮絮身在的昆仑宗。   《仙侠纪》的大小宗门林立,投射到游戏里,只剩下了至上界的二谷三宗一魔门,姚夏的角色是二谷之一的神机谷,主远程器械,那个轻风絮絮的门派名为药王谷,医毒双修,而昆仑宗是仙侠纪世界里最顶级的宗门,被尊为正道魁首,游戏里的设定也是极强,所以玩家数额最大,每天昆仑宗的正殿前都站满了人。   V666控制了姚夏的游戏角色飞到昆仑宗正殿,刚好看见轻风絮絮站在一个NPC的面前,它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上去就是一个大招,轻风絮絮受到攻击,先是愣了,随即回击,只是她这会儿似乎是刚换上医者的装备,没来得及切换毒装,虽然能给自己加血,但V666的操作十分精细诡异,她只抗了不到一分钟,就被一把最后的异火烧成了一具焦尸。   边上围观的玩家起初是震惊,要知道同为二谷之一,神机谷是从来拼不过药王谷的,药王谷弟子主医时,可以把远程攻击伤害极低的神机谷弟子遛到哭,主毒时更是一套混毒三十秒带走,不过看到V666的装备之后,众人也就了然,原来是个人民币玩家。   轻风絮絮倒在地上没起来,却在近聊发了个问号,V666一只脚还踩在她的头上,它的运气实在是好得不得了,不光把轻风絮絮穿在身上的一件千丝缠宝衣爆了出来,连带着她放在仓库里的一颗紫晶石也一起爆了。   千丝缠宝衣是仅次于神装的护具,紫晶石是炼制神级武器的主材料,两件加在一起,比姚夏被爆的神级戒指值钱许多,V666原地蹦了一下,并没有打字回复,踩了一jio轻风絮絮的头,刚要御剑飞离,不远处一道定身诀飞速朝它袭来,按理这样的攻击是躲不开的,但V666只是侧身一让,那道定身诀就打偏了。   姚夏看去,见出手的人是个昆仑宗玩家,有意思的是他头顶着一个“自清风”的ID,那ID正是仙侠纪作者的笔名,一击不中,他也不退,又是一道瞬发雷法,V666一个躲避的工夫,他人已经到近前,长剑出鞘,定身诀数道连发,不多时就把还不怎么熟悉技能的V666定在原地。   “大神斗法!”   “神装对神装,看来还是昆仑宗赢了。”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谁知道前情呀?”   自清风没说话,却也没解开V666的定身诀,昆仑宗的定身诀很有意思,定住一个玩家的时间长达三分钟之久,期间受到攻击会自动解除定身,这招基本上不能用于打架,因为不少昆仑宗玩家会用定身诀来求爱,号称爱的三分钟,所以定身诀又被称作求爱诀。   V666被定在原地,三分钟快到的时候自清风又会轻飘飘地发来一道定身诀,他也不打字,就那么干耗着,姚夏看得有趣,V666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和先前的轻风絮絮没两样,也不知道解释,站在原地呆了九分钟左右,又被定身诀定住的时候,它也学着轻风絮絮在原地近聊打了个问号。   自清风这次倒是回它了:“昆仑宗正殿是清修之所,不得斗殴生事,给这位轻风姑娘道歉。”   轻风絮絮仍旧倒在地上作焦尸状,见V666一直没有打字,也就原地复活,在近聊打字道:“她还爆了我一件千丝缠宝衣,一块紫晶石,紫晶石还是帮会的呢……”   V666没说话,轻风絮絮大约是觉得这个新手根本没看近聊,越发得意洋洋起来,仍旧打字道:“我才上线没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姚夏还没见过这样的人,顿时也有些生气了,在近聊框里努力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回复,只是没等她敲完发出去,就见V666头上出现了一大堆白字,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又打字道:“我们是开直播的,从上线到下线的视频都有,如果我们证明了自己,你们两个也得道歉。”   轻风絮絮这回再也没打字了,她跑到之前那个NPC的面前不知道做了什么,很快就消失在了游戏页面里,这是心虚下线了,周围的玩家顿时都反应过来,自清风似乎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停顿了没一会儿,很快对V666道歉。   V666这下得意了,解除了定身诀之后还在自清风的面前晃了晃,想想自己白挨了那么多下定身,在技能栏里翻了翻,对着自清风就是一个伤害中等的神机雷技能,见自清风的周身彩光四溅好几下,血也掉了半格,得意洋洋地下线了。   血量掉了半格,杨风也没有在意,他关掉游戏,调出熟悉的文档页面,又重新码起先前写到一半的更新,他高中写文,到现在已经九年,每日更新不断,即便是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更新一章,最近仙侠纪的剧本收尾很耗心思,在游戏里听一会儿主题音乐,挂机打坐发呆就成了他全部的娱乐。   B市热闹,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来了这么多天也只在酒店里呆着,剧组每次敲定演员总会拉他去见,久而久之他已经不怎么想接电话,主要角色基本上都已经定下,只剩下女主和两个女配的角色待定,他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再管,这几天只要赶一赶工,把剧本全部做好,他就可以回家了。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地方比酒店房间大一些,看上去漂亮一些,他不是个在意外物的人,住的地方是五十平还是五百平对他来说没多大区别,只是习惯罢了。   刚打了不到五百个字,门铃就又响了起来,还是送餐车过来的酒店人员,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即便再不想吃,杨风也还是去打开了门,跟他合作的剧组大约也知道他的脾气,写起东西来不分日夜,所以照顾他到了一日三餐,看上去十分丰盛。   这会儿九点多钟,也算是饭点,这边送餐车还没进去,杨风对面的房门也开了,开门的是姚夏,即便是用杨风活在虚拟的大脑来看,这姑娘也是漂亮到了极点的,他不甚感兴趣地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了眼尾,对送餐人员说了句谢谢,关上了房门。   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就不能用巧合来断定了,楚静的长相只能用一句天生美色来形容,还从没被人这样无视过,姚夏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起了几分兴致。 第48章 风华娱乐圈   姚夏想接那部古代戏, 赵松还是很意外的, 这年头现代戏拍得快, 省钱省精力,不需要太多的台词功底不说,还卖座, 古代戏不光费钱, 拍出来也很两极分化, 火的爆火,砸得成本都收不回来之所以连带着这部剧本一起发给姚夏,纯粹就是剧本写得好。   这年头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 编剧都是半边天, 电视剧圈子偶有新人冒尖, 电影圈却总是那几个熟人来来去去, 无非就是因为一部电影需要的对故事性,以及情节结构的把控程度都不是新人可以具备的,除此之外,电影编剧圈也是个极度排外的圈子, 一个好的电影剧本基本上都是有团队的。   发给姚夏的这部《战国》则有些不同, 故事架构虽然大,却被掌控得极好, 台词十分出彩,各式人物栩栩如生, 可以想见, 哪怕导演是头猪, 只要资金足够,演员过关,只要照着剧本按部就班地拍,也拍不出烂戏来,更重要的是,这部戏是编剧是一个人,赵松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再见到剧本署名只有一个名字的情况了。   习惯了编剧团队的流水式作业,也是看到剧本署名上孤单单的杨风两个字的时候,赵松才想起,在久远的曾经,优秀电影作品如井喷的黄金年代,越是好的戏就越是编剧个人风格霸烈的产物,那时候剧本署名出现两个人的名字都是稀奇事,还多半是师父带弟子露个脸来的。   毕竟是和刚签的艺人第一次合作,既然能把剧本发给姚夏,就说明赵松也是动过心思的,没什么犹豫地就同意了姚夏的提议,隔天就联系了《战国》剧组,由于之前的投资,双方沟通无比顺利,很快敲定了姚夏带资进组的事情,导演痛快地表示明天就可以来剧组看看,男主演差不多也快谈成了,要是顺利,月底就能拍定妆照。   姚夏挂断电话,唇角微微勾起,惹得半躺在沙发上的周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原本是奇怪她给谁打电话笑得这么开心,结果抬头还不到几秒,他的脸颊就不争气地红了,为了掩饰,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笑个屁啊!你是卖笑的吗!”   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周御迅速地看了看姚夏的脸色,姚夏却半点没有挂在心上,伸手抚摸了一把周御的脸颊,仍旧是笑眼弯弯的,“下次再来找我,就不是这里了,我得换地方住。”   周御气哼哼的,心想得了本少爷两夜恩宠还不够吗,哪还有下次,却还是在姚夏报地址的时候竖起了耳朵,听到一半他就从沙发上蹦起来了,“谁给你安排的地方?蓝湖那边的房子根本不是住人的,脏都脏死了,你一个单身小姑娘怎么好去住那种地方?”   姚夏第一遍倒是没听懂,还笑着回道:“赵先生说那块别墅区地段好,隐秘性高,而且很多明星都在那边有房子呀……”   周御的脸都绿了,大声地说道:“你是不是傻!我说的脏是那个脏!你跟我说说几个明星买得起蓝湖的别墅?都是被包的你懂不懂?那边玩得特别脏,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得吐!还是你愿意过去招金主开性party?”   姚夏眨了眨眼睛,周御一股火气忽然泄了下去,无奈地说道:“我在北区有个房子,地方有点小,但是很安全,你可以去那里住,跟公司沟通沟通,赶紧让他们换个地方,我还真没见过把人往火坑里推的!”   周御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姚夏倒是笑了,捏了捏他的脸,眸子里满满都是愉悦地说道:“这算是被你带回家了吗?”   “你神经病啊!那是借!借!”周御红着脸大声地说道:“借了是要还的!你找到房子就得给我搬出去!”   姚夏愉悦地封住了他的唇,周御起初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沉沦了下去,不多时就反客为主起来,甚至还玩了一把公主抱,把姚夏从沙发一直抱到了床上去,比起刚来时开门见山的粗暴,周二少显然已经蜕变得格外像一只有职业操守的鸭子了︿( ̄︶ ̄)︿   交了完稿,《仙侠纪》剧组也就不再打电话过来了,在这之后杨风整整一个月都没出门,原本已经在看回H市的机票,结果一直没有开机的《战国》剧组也打来了电话,说是男女主演员都已经敲定,今天就要拍定妆照,让他过去看看,与此同时,上次临来之前随手投稿的一部电影剧本也有了导演微博私信联系他,对方还委婉地问他可不可以在B市多留一段时间。   杨风面无表情地回了个“好\(^o^)/~”,随即关上电脑,准备出门买个房子。   B市是华夏帝都,寸土寸金,要是旁人,即便要待一段时间,也没有说就为这个买一套房的,但杨风不一样,他算是含着半根金汤匙出生,杨父没什么经商的才能,却赶上了二十年前网络技术的新兴和发展阶段,通过技术入股变成了不大不小的H市富豪,之后就早早地辞了本职同太太周游全球,有时几年都不见得回来。   也许就是因为有了这对不着调的父母,家长会都得自己去开,杨风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一副平静脸,没有太多父母的干涉,他独立完成了学业,也没有像杨父设想的那样美滋滋地做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而是另辟蹊径给自己找了一份不必同人交际的工作。   不宅的时候,杨风堪称雷厉风行,早晨找了中介看房,排除了两个磨叽的,很快敲定一户一百多平的北区现房,中午商定付款,然后是过户,虽然手续还要一个月才能办理完,但钥匙是到手了。   杨风面无表情地提着行李箱同那对房主夫妻道别,上楼开门,刚要进去,就见电梯门又响了一下,一道翠色长裙的身影出现在楼道里,正好走到他侧对的房门前,见到他,翠色长裙的主人也似惊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一瞬间好似春暖花开,她语气轻轻地带着一点笑意地说道:“好巧。”   楼道口这一侧只有两户,近距离对上那张光彩照人的脸庞,杨风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对着姚夏微微点了一下头,也没有自我介绍,就这么进了房门。   姚夏眨了眨眼睛,也转身开了房门,这房子大约周御也没有住过几天,家具上都盖着布,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光是打扫就花了姚夏两个小时,床单被褥也都一并放进洗衣机里洗了个干净,也是都洗完了,姚夏才作恼似的一拍额头,她忘记留一套晚上睡觉用了,而且好几套床单被褥加在一起,根本没法晾晒。   折腾了一天,杨风并不想吃东西,房主大约也是对这套房有些感情了,早早就收拾干净了房间,家具也留了下来,一应床单被褥都给换了新的,为此他多支付了二十万,算作感谢,他打开电脑刚写了一千多字,门铃声就响了起来,一开门,果然是对门的翠色长裙。   姚夏还系着从厨房里翻出来的清洁围裙,两只手都戴着擦洗碗橱的胶手套,对上杨风平静的眼神,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小声地说道:“你好,那个,我是今天刚搬来的,一个不小心把被褥都洗了,阳台太小了,没法晒,能不能借你家阳台用一下呀?”   杨风侧过身,给她让开一条路,这就是他的默许了,姚夏起初似乎有些懵,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谢,回去抱了满怀半湿半干的床单被褥,小心地不让布料弄脏地板,开始晾晒起来。   家里多了个陌生人,杨风有些不自在,关掉电脑,就那么干站在原地等姚夏晒完被褥离开,要是换了个人,实在能被拿出去当做低情商的笑话来讲,不过杨风是知道这样不礼貌的,他站着只是因为想让姚夏快一点离开,他并不是很喜欢有个人在他的屋子里。   姚夏却像是不懂杨风的不高兴,她一边晾着被褥,一边转过头跟他说话,看上去很像是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有些紧张地想和邻居打好关系,杨风起初是不搭理,想让她自讨没趣,但见到姚夏扭过头来的灿烂笑脸,顿时怔了怔,他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笑脸了,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杨风努力地想了想,发觉记忆里最清晰的笑脸大约就是中学毕业拍照的时候了,那时一个班都笑成了一团,他被感染地很有几分愉悦,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也笑了,后来接毕业照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笑,在全班灿烂如朝阳的笑脸里,他显得平静得过了头。   也就是这一个怔愣,他听见了久违的,自己的,和善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轻地说了一个“嗯”。   实在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新邻居。 第49章 风华娱乐圈   《战国》剧组很快定下了男主,是个二线的年轻演员, 虽然不太红火, 但演技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十分不错,不比《仙侠纪》的万众期待, 《战国》剧组的资金不多,之前还停机了一段时间, 虽然有了大周影视的资助,但还是改不了抠抠索索的毛病, 为了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请来的都不是大牌明星。   杨风来得有点迟, 他长相很有几分俊秀, 一个人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透着冷清疏离的味道, 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 没见过他的剧组人员都在猜测是不是导演又请了新演员。   男主的妆很快化好了, 导演跟着一起出来, 一出来正好看到杨风坐在那里, 连忙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大编剧,来来来, 看看小涵像不像秦王。”   杨风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视线扫过那个穿着古装的年轻演员李涵, 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只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演员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编剧这是不大满意的样子,不过合同都签了,他也不怕,对杨风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来。   导演王放也在电影圈沉浮十几年了,他是个油滑的性子,见状连忙打圆场,笑道:“这是还没到镜头底下,看着别扭也是正常的,一会儿拍定妆照就……”   他话音未落,侧边的单人化妆室的门就开了,顿时周围一股倒吸气的声音,导演见杨风不说话,只是盯着他后面,也不由得好奇地回头去看,这一看,就愣住了。   佩玉将将,流苏轻动,层层叠叠的绕襟袍带出一种繁复美感,宛然楚宫腰,袅袅身姿娇,视线上移,是一双白玉似的交叠在一起的手,锦带上绕,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引得人几乎是痴了,再往上,饶是见惯了娱乐圈的各式美人,王放也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这真是他找来的演员,不是穿越来的楚国公主?   姚夏见到杨风,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来,杨风也怔了很久,才认出这是昨天打搅了他更新的新邻居,一霎的惊艳顿时被现实代替,他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这会儿导演也回过神来了,连忙笑着给自己解了围,姚夏笑眼弯弯,抬眼看了看男主演,她来时就看过剧本,知道这部《战国》的大致内容是写秦王,她见过王,不得不说演员真的就只是演员而已,即便服装相似,眉眼之间那股帝王意气却是装不出来的,即便那演员长相不错,她也升不起撩拨的心思来。   由于女主的戏份不多,姚夏只有两套衣裳,一套是女主嫁入秦国时穿的嫁衣,一套是在秦宫的日常衣服,时隔许久,考据困难,化妆设计和姚夏所经历过的时代偏差很大,眉毛描得婉约低垂,脸涂得苍白,连嘴唇也一起,再用艳红的口脂绘出一点樱桃的唇形来,这样的妆使头不能抬高,眼不能上扬,是一种恭谨之下的美色。   姚夏是带资进组,大热的天不好让她一直穿成这样,导演跟男主演商量了一下,让姚夏先拍,男主演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艳里,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很是绅士地给姚夏让开了路。   影棚里的光打得很足,姚夏一站到镜头前就被光晃了晃眼,她微微地眯起眼睛,底下导演兴奋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就保持这个表情,来来来,头低一点,眼睛不要看镜头,看镜头侧边,好,好!视线上抬,手往后放,好!非常好!”   不必去看镜头,姚夏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连拍了好几张,导演忽然说道:“小涵过去,拍一组合照,静静,你把手按在小涵的胸口,头不要抬,脸朝着镜头的方向。”   男主演李涵冷不防被叫到,再看看台上微微笑着的姚夏,顿时脸都红了,上台的时候还被衣摆绊了一下,等拍照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些僵硬了,摄像师调整了一下镜头,对着姚夏的脸做了一个特写,又将镜头调回去。   被姚夏这样半靠着,呼吸间似乎还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李涵心跳如鼓,一直没有调整好状态,导演也有些不耐烦了,抬了抬手,让李涵先下去入戏。   姚夏本以为拍定妆照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结果只是换了两套衣服,摆了几个动作,行了个礼节就被放过了,卸妆换完衣服回来的时候,看着台上被导演压着气数落的李涵,忍不住笑了。   杨风一直坐在影棚靠后的座位上,只有看到拍姚夏时才抬了抬头,其余的时间都在低头看手机,冷不防身边坐了一个人,他抬头看去,是卸了妆的姚夏。   刚才的古代妆容只是灯光下好看,显得温婉秀美一些,依照杨风的审美来看,卸完妆的姚夏看上去反倒比先前更多了一点光彩,他垂了垂眸子,开口道:“我叫杨风,白杨的杨,风雨的风。”   他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昨天忘记了自我介绍。   姚夏笑得甜滋滋的,眼睛看着杨风,说道:“我知道你,你的剧本写得特别好,小说也很好看,除了这部《战国》,我还要拍《仙侠纪》的配角,没想到我们是邻居呢。”   杨风顿了顿,说道:“不好。”   “什么?”姚夏眨了眨眼睛。   杨风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写得不好,女性角色刻画过于简单,感情线敷衍,很多女读者都看不下去我写的东西。”   姚夏摇摇头,“人无完人,在我看来你已经够好了,一点小瑕疵而已,不都说瑕不掩瑜吗?不要放在心上,人总是要对自己宽容一点呀。”   杨风没再说话,姚夏也不觉得尴尬,也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就在她刷微博的时候,杨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觉得你很适合《仙侠纪》的女主。”   姚夏抬头,眨了眨眼睛,“你说的是慕容小月?”   杨风认真地点点头,“你的性格很开朗,演跳脱的角色会很出彩,《仙侠纪》除了女主之外的女性角色都太……妖娆,不适合你。”   姚夏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女主都已经被定下啦,而且哪有我们这样的小演员挑角色的,都是角色挑我们才对。”   杨风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张凤娘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眉头不由得蹙得更深了,说道:“我找导演。”   见他真的调出通讯录准备打电话的样子,姚夏才像是惊讶到了,连忙按住杨风,道:“杨哥,杨哥,我真的很喜欢张凤娘的设定呀,你别这样,而且我会很难做的。”   杨风很久没和人这样亲近了,被姚夏碰到的手背一瞬间麻了一片,连带着耳垂都红了,他收回手机,低声说道:“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杨哥是个热心的人,我知道的。”姚夏笑眼弯弯地说道。   杨风看着她的笑脸,蓦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叫笑若春花,他垂了垂眸子,点了一下头,后来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坐了很久,直到影棚收工,才被忙了一个下午的导演叫回了神,“哎哎,小杨,天怎么晚了,还不回去啊?”   杨风怔愣愣的,想起新家,还有新邻居,连招呼都没跟导演打,立刻起身走了。   自从姚夏搬来,周御就一直没有联系她,定妆照拍完隔了好几天,姚夏才接到他的电话,听着声音有些闷,要她去一个酒吧陪喝酒,说是要让她出来玩,语气却阴沉得跟抢劫犯似的,像在说你要是敢出来就弄死你。   姚夏眨了眨眼睛,把电话挂断了。   周御从来就没被人这样挂过电话,但这一次居然有些庆幸起来,故作恼火地一把扔了手机,躺回沙发上,对边上的狐朋狗友摊了摊手,说道:“脾气大,不肯来。”   和他关系最好的李先也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也真是的,小御这还叫初恋呢,哪就能给你们看……”   坐在周御对面的孙平闻言直撇嘴,“哥几个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处女能在网上找鸭子,把小御勾成傻逼,上回摄像头都看见她半张脸了,小御硬给踩了,他说漂亮就漂亮啊,不定长成什么样呢。”   周御憋着气喝了一口果汁,他家静静长得确实漂亮,谁不想想大大方方把人带出来炫耀几把,可是他在网上挂名鸭子是跟这帮畜生打赌输了的赌约,回来还被起着哄说过程,他当时脑子一热就真说了,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怎么把人带出来,带出来给他们意淫啊?   正在这会儿,他一个眼尖,看到包厢外经过了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女人身影,顿时脑子一转,匆匆说了句去上厕所,飞快地出去了。   身后几个狐朋狗友的嘲笑声更大了,周御骂了声草。 第50章 风华娱乐圈   由于两边剧组的戏份都不多, 《战国》开机之后, 又间隔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仙侠纪》剧组才慢悠悠地通知姚夏过去试妆,因为大部分原著粉丝都对张凤娘的角色没什么兴趣的原因, 连拍定妆照都没有叫她。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姚夏算是半掌握了演戏的技巧, 其实演戏并不像楚静记忆里的那样困难, 大约是因为带资进组的缘故,遇到了不会演的地方, 导演不仅不骂她,还会非常耐心地给她讲戏,不过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一条过,她也不甚明白,为什么她就坐在那儿随意地说几句话, 做几个表情,就能被周围的人夸了又夸。   《战国》是男主戏, 姚夏的角色只能算作个点缀, 事实上因为她拍戏快, 就只是这半个月的工夫,已经把戏份拍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嫁衣戏,得隔一阵子才能到剧组预约好的影城去拍。   一部电影时长有限制, 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很多拍摄好的镜头都会被作废剪辑掉, 但不包括杨风写出来的戏, 他就像一个无声的导演,每一幕场景都做了精心的计算,只要按照他的剧本来拍,拍摄的过程中不会多一个镜头,也不会少一个镜头,他甚至连台词都不让改动半个字,导演对姚夏可谓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几次跟杨风商议加戏,但都被拒绝了。   影城的预约在一周后,姚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的《仙侠纪》剧组的电话,《仙侠纪》算是杨风当年的成名作,虽然照他所说,瑕疵很多,但在那个网络文学刚刚兴起,满地都是种马情.色的年代,《仙侠纪》一经上架就广受好评,之后更是改编成了网游巨作,差不多十年的发酵使得这部戏未播先火,演员阵容更是空前强大。   姚夏闭着眼睛由得化妆师给她上妆,公共化妆室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原本她也算是《仙侠纪》的带资进组人员,不过和金城娱乐解约之后,这个角色只被当做添头一并给了大周影视,娱乐圈是最捧高踩地的地方,眼见她签了个不知名的小公司,连带着之前有过一点交情的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就在这个时候,姚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周御打来的,顿了顿,还是对化妆师打了个手势,起身到边上接电话了。   这半个月里,周御只来了一趟,被姚夏发现脖子后面有一道口红印子,原本她也只是调侃了一句,却不知道怎么惹得他恼火起来,连鞋都没换就摔门走了,间隔一周,他的声音倒没多大变化,语气里带着颐指气使的任性:“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姚夏眨了眨眼睛,笑了,“这边定妆呢,再得有一个小时,路上不堵车也要半个小时,就是不知道定了妆要不要试戏,我看那边还拍着呢。”   周御有点不大高兴了,“你就不会请个假吗?我难道还没有拍戏重要?”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鸭子的自觉,非常像一个刚恋爱不久的蜜糖小男友,姚夏于是就轻轻地笑起来,“好吧,我尽量。”   周御还是有点不高兴,他觉得姚夏就是在敷衍他,哼哼了两句,却没有挂断电话,声音里带了一点软意,“我都好久没有见你了,你就不想我吗?”   姚夏注意到附近有人偷瞄过来的眼神,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声笑了笑,楚静的声音也好听,压低的时候带着一点撩拨的上扬尾音,听得周御立时就麻了半边耳朵,等他回过神还想说两句的时候,姚夏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定妆果然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那边男女主都在拍着戏,导演一时走不开,就让人把姚夏叫来片场,这部《仙侠纪》男主是视帝,女主是目前最红的大花旦,稍微露脸几集的都是二三线的明星,而一个只拍过两个小配角的演员,在他眼里就跟十八线网红没什么区别,演的还是张凤娘那样只需要勾引人的角色,按他的设想,只要妆容合适,他看两眼就可以让人先回去了。   片场是临时搭的一大片桃花林,粉粉白白,交相辉映,原著剧情这里正是促使男女主感情进展的桃林秘境,剧本上没有吻戏,导演却认为情到深处就应该来一场激烈的吻戏,姚夏来得好巧不巧,正赶在男主演抱着女主演深情一吻的当口。   姚夏顿时被辣得眯起了眼睛,然而镜头里的两个人都非常认真,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导演让摄像师慢慢地从两人的脸部特写拉远镜头,男主演适时后退,正要顺着说完底下的台词,却愣了愣。   导演不知道他愣什么,以前拍吻戏也有不少男演员借机笑场揩油的,但这位视帝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绅士,大约是真的忘词了,他抬了抬手,刚要说话,忽然发觉男主身侧不远的几个剧组人员也都张着嘴呆头鹅似的愣住了,不由得下意识地顺着几人的视线朝身后看去,这一看,他也愣了。   张凤娘前期的打扮是正道宗门的统一校服,穿在女主身上合适就够了,所以导演让她试的是后期张凤娘回归魔门时的一套衣物,在着装上,导演还是很乐意遵从原著的,不论是正道还是魔门,衣服都是尽可能保守,不会出现很多神话剧里露腿露胸的奇怪打扮,但姚夏的这一身,实在是太、好、看、了。   黑金打底,妖娆诡异的紫色图纹附着其上,银纹描边,素手之中握着一段荆棘长鞭,眼波流转间似乎还带着一份天真好奇,但分明妖气冲天,她从桃林外缓缓走来时,甚至让人忘了这是片场,反而呼吸发紧,腿弯发麻,好像真的见到了一颦一笑能杀人的魔门妖女。   导演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只是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随即吼了起来:“都看什么看!各就各位,把第三场重拍一下!”   镜头下的两个主演又抱在了一起,这次拍得很顺畅,导演拧着眉头看着镜头,视线却忍不住直朝姚夏那边飞,好不容易等拍完,连回头看一遍的心思都没有,就抬了抬手让姚夏过去。   “剧本都看过了吧,来,就这个布景,拍一遍张凤娘和齐惊的重逢,台词记不熟就正常发挥。”   齐惊是《仙侠纪》男主的名字,姚夏不仅记熟了剧本,连原著都看过几遍,立刻就明白了导演想拍的是什么,对着男主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她走到了镜头里。   重归魔门,张凤娘的心情并非外人想象得那样坏,她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魔门才是适合她的地方,只是见到齐惊,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她不想看到这个人用这样惊怒隐忍的眼神看着她,他不是那些正道的伪君子,他是不一样的,她回了魔门,就再也得不到他的喜欢了。   被姚夏的眼神感染,男主演也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来,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快走吧,昆仑宗的人一会儿就来了,这次带队的是小月师姐,要是让她见到你……”   姚夏眨了眨眼睛,似乎忽然就不那么难受了,她柔声说道:“你关心我呀?”   男主演顿了顿,半晌,无奈地向导演打手势,他忘词了。   这一试戏就试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还是女主演那边的助理来催了几次,导演才意犹未尽地抬手放姚夏离开,等到去看摄像师拍的镜头,顿时又暴跳如雷起来:“你这拍的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全都是脸部特写!男主呢?男主呢!你是拍戏的还是拍模特的?这拍出来能看吗?啊!”   摄像师也是导演的御用班底了,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小姑娘一到镜头底下,就光想拍她……”   姚夏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早,侧对的门仍旧紧闭着,这些日子她也算是习惯了杨风的深居简出,有的时候还会做点吃食敲他的门,今天多了个周御,大概是送不成了,她一边想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进去。   刚一进去,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边上还站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见她进来,男人抬起头,是一张冷漠又英俊的脸庞,和周御有六分相似,却有着很大的区别,至少周御不会给人这样重的气势压迫。   姚夏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色,仔细地看,似乎还能看到一点害怕的样子。   就是这个眼神!这个楚楚可怜又天真的眼神!周朝冷着一张脸,内心却在流着泪疯狂呐喊着,这种灰姑娘标配的剧情,明明应该是他的!为什么他现在看上去特别像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第51章 风华娱乐圈   周朝怀疑周御很久了。   恋爱中的少年是没法遮掩的, 周御这个年纪正是焦躁得恨不得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时候, 随时带着一股准备提枪上马的火气,有时候连他都管不住,然而自从那天半夜回来之后, 他就变了个样子, 挂在嘴边的脏话不说了,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昨天周朝甚至收到了他的生日礼物!   要是石头能捂热, 周朝不如相信天上能下刀子,周御的种种表现都指向了唯一的可能, 他谈恋爱了,不光是谈恋爱了, 就那个顺毛驴的样子, 还可能什么都做到位了!   周朝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 自家弟弟从小猫嫌狗厌, 也就是他这两年腾出手了才有工夫收拾他, 还没好几天, 他又跟那帮暴发户混子混在了一起, 哪个好人家的女孩瞎了眼睛看上他?果不其然,一经调查,周御已经把人安置在自己的房子里了。   原本他等在这儿, 也没准备演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弟弟的戏码, 他只是琢磨着该怎么跟周御的小女朋友说清楚情况, 周御只有十八岁, 很多事情都不像成年人那么成熟,说句流氓点的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几岁呢,就是想负责也没办法,他的意思是先双方长辈见一面,把话说开了,断绝周御被人欺骗的可能性,再让他们两个自己相处,总归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做着金屋藏娇的勾当。   然而一见姚夏,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这根本就不是叛逆弟弟早恋,长兄擦屁股的正常剧情,而是霸道二少爱上灰姑娘,恶毒大哥从中作梗的八点档。   试着把周御的脸代入一下小说剧情,周朝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脸色越发地冷酷起来,明明没开空调,屋里的温度却直线下降了好几度,秘书悄悄地用同情的视线看了看姚夏,只觉得自家总裁下一刻就要掏出支票扔在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脸上了。   然而冷酷无情的周总裁并没有掏出支票,而是非常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抬手示意姚夏坐下,一副准备就地开个会议的样子。   姚夏糯糯地说道:“这位先生……”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周朝的内心如同刀割,他觉得自己跟周御的剧本一定是拿反了,这样档次的灰姑娘,难道不应该是他的吗?就周御那个尖嘴猴腮的样子,他是走了狗屎运找到的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   “我是周御的兄长,冒昧打扰,我听他的朋友说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事情,所以想来见见你。”周朝微微垂眸,语气冷淡地说道。   姚夏眨了眨眼睛,笑容变得愉快了一点,说道:“原来是小御的哥哥呀,刚才他还给我打电话,我还没见过他的朋友呢,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周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说你们是网恋,我只是很好奇,楚小姐,你年纪不大,也很漂亮,为什么喜欢周御?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这话说得开门见山,又十分尖锐,要是真的心里有鬼,演技再好也会显露出一两分不自然来,周朝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姚夏的脸色,他的眸子眯了起来,然而却见姚夏微微地露出了有些惊愕的神色,好似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道:“网恋?什么网恋?”   周朝眉头一蹙,这和他想象得有些不一样,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说道:“楚小姐,你和周御之间的条件根本不对等,除了他姓周之外,我找不到他的任何优点,在这样的情况下……”   “小御嘴硬心软,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的头脑也很聪明,连玩游戏都比别人玩得好,还很会关心人,他有那么多的优点,周先生做兄长的怎么说找不到他的优点?”姚夏轻轻地摇头,说道:“而且,我不知道周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跟小御只是单纯的炮友关系,并不是在恋爱呀。”   周朝先是被姚夏的前半句话引得深思起来,就在他几乎要感动落泪的时候,又听了姚夏下半句的解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炮、炮友关系?”   他是不是听错了,把朋友听成了炮友?   姚夏却对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对啊,之前是网上约的419,觉得还不错就长期联系了,这样的关系可能有点奇怪?公司给我安排的房子还没审批下来,我就先住在他这里了,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一会儿就搬走?”   周朝拦住了她,经过一番话的洗礼,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升华了,脚底下打着飘,他没让姚夏离开,而是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背影看上去几乎有些苍老的佝偻。   在周朝人生的前三十年,他从来没有觉得跟自家弟弟有过代沟,他自认是个年轻人,还是个非常开明的大家长,除了黄赌毒,周御就是去蹦极,去跳伞,去赛车,去开拖拉机,哪怕就是去要饭,他也没什么不能支持的,但419是什么鬼?长期炮友是什么鬼?是他落伍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开放了?   周朝离开之后,姚夏打开被锁住的卧室房门,周御果然在里面,还是一副被捆好的猪崽模样,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见她进来,一瞬间好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拼命地哼哼了两声。   姚夏忍住笑给他解开绳子,手上的刚解开,周御就自己伸手把周朝塞进他嘴里的布条扔到了一边,控诉似的看着姚夏,“你跟我大哥瞎说什么?他会当真的,他真的会当真的!”   姚夏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我都没把你做鸭子的事情告诉你哥呀?难道跟他说你是我花钱买来睡的男人?”   周御为这句话心驰神遥了一瞬,立刻又反应过来,气恼地直拍床,“你都跟我那样……了,我还不能算是你的男朋友吗?你跟大哥说这个,他对你的印象该多坏啊?等以后你嫁进我们家,不,他都有可能不准我娶你了!”   姚夏轻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周御的额头,“不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周御顿时感到了天崩地裂一样的绝望,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跟我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姚夏轻轻眨眼,“现在你也是我唯一的男人。”   从她嘴里吐出的话语实在太过诱人,周御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然后就听见这个可恶的女人慢悠悠地说道:“可是总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御这次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回来了,姚夏对他眨了眨眼睛,柔声说道:“你是鸭子也好,富家子弟也罢,我不想蹚你们家的浑水,我们银货两讫,好不好?”   “静静,你是因为我们家有钱才不想嫁给我的?”周御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又不继承家业,每年分红足够衣食无忧了,其实家里的亲戚也不多,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不待在这里,去别的地方定居,或者你喜欢国外……”   姚夏打断他的话,语气仍旧轻柔,“你知道华夏法定最低结婚年龄是多少岁吗?二十二周岁,整整四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少变故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我们认识的时间又不长,小男孩图新鲜,你之所以觉得非我不可,只是因为还没腻,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都腻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呢?”   周御下意识地想说不是这样的,然而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恋爱经验,见姚夏这幅笃定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冒出了逆反的火气,却也细心地从姚夏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所以说你并不讨厌我!什么腻不腻的,总要试了才知道!就从炮友开始,我不信你不会喜欢上我!”   姚夏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撩拨了一下周御漂亮中带着戾气的眉眼,她挺喜欢这个小男孩,脾气真对她的胃口呀。   杨风收拾了新列的章纲,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零点三十二分,九点多的时候送来的外卖已经凉透了,于是他也就没有再去打开,而是离开了电脑桌,松了松筋骨,走了两步,来到窗前打开窗户。   夏日的晚风比人造的空调稍热,却带着一股自然的凉意,大约是习惯了城市的空气,他也并不觉得这风有什么味道,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他就喜欢静静地站在窗前发一会儿呆。   B市的夜景很漂亮,各式的灯光明明灭灭,却都透着一股静谧的气息,他在窗前站了不知多久,忽而风大了一瞬,从楼上落下几片盆栽的绿叶子来,有的打在他脸上,有的落在他头上,有的顺着风刮进房里。   杨风怔了怔,半晌才想起去扫。 第52章 风华娱乐圈   周御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男友预备役, 胡闹了大半夜,要是平时, 他已经不管不顾去客厅里打游戏平复心情了, 这会儿倒是知道抱着人说说软话, 哄上几句。   他家世好, 人长得俊,从来没什么需要讨好人的时候,第一次看人脸色,竟然也不觉得憋屈,反倒是满心的甜蜜,用手给姚夏梳了梳有些散乱的发丝,姚夏也就那么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下,周御脑子一热, 忽然说道:“明天你跟我回家吧?”   姚夏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答应他, 反倒是避开他的手, 在他怀里微微蹭了两下, 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睛,这是困了。   周御也就没法再说下去,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发出什么响动, 轻轻地拍着姚夏的后背, 也不知道拍了多久, 他自己也睡着了,姚夏反倒是睁开了眼睛,盯着他漂亮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仙侠纪》的戏份不算多,姚夏在那之后又去了两次,定下了妆容服饰,再之后就是等通知什么时候去拍戏,由于张凤娘在前期只有两三个镜头,姚夏过戏又非常快,这些戏份只持续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中后期的戏份要等剧组进度上来之后再拍,这个时间差正好和《战国》剧组无缝对接。   在《仙侠纪》里,姚夏演的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门妖女,《战国》里却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公主,开场就是出嫁戏,省略掉了楚宫里的经历,着重刻画入秦之后的所见所闻,和男主之间的感情线恒等于零,事实上整部《战国》看下来,男主秦王不过和女主见了三次面,一次出嫁,一次合卺,一次婚后多年,楚国被秦灭,女主大腹便便被从宫里迁出,临上车驾时,远远地看了秦王一眼。   和《仙侠纪》的导演不同,《战国》的导演虽然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显然非常欣赏杨风的才华,有些明显生硬的地方也会和他商量之后再改,杨风的感情线是硬伤,他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比如男女主的三次称不上有太多互动的对手戏,合卺那一面就是导演和杨风商量之后接上去的。   影城的预约一共七天,请了整一个广场的群演,耗资非常大,只为拍一个出嫁的镜头,姚夏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一些拍戏的魅力,也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变得认真起来,严格来说,楚静也是非常认真的,但她从一开始的定位期就被耽误了,大部分只为卖脸的流水戏根本就没有任何磨炼演技的机会,至少从换了公司开始,姚夏遇到的两个导演都是很严厉很有才华的人,会讲戏,有时还会亲身示范。   演戏大部分的情况下分为表现派和体验派,两者没有高下之分,大部分的演员入行时都会或多或少地代入一部分角色,也就是俗称的入戏,例如《仙侠纪》里的张凤娘,拍戏的时候姚夏就尽量让自己忽略其他,只把自己当成张凤娘,而到了《战国》剧组,王导却要求她尽量去演出一个公主的感觉来。   姚夏见过的公主不少,仔细回想一下,这部戏的公主定位和连岐有些相似,她眨了眨眼睛,盛妆之下,眼神微微地忧悒了起来,抬眼看向身后巍峨壮丽的楚宫,前路是秦国的护嫁车队,带着一丝即将离家的忐忑,还有一点独属于少女的天真,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出一步。   原本只是试拍找找感觉,王导却看得认真了起来,尤其当姚夏微微回头的一瞬,他的瞳孔放大,一把推开摄像师,自己蹲到了摄像机前,小心地给了一个眼神特写。   通常情况下,大荧屏少见人的面部特写,更别提眼神特写,原本一分的东西放到了十分,不经意的细节被放到最大,能剩下多少美感都不知道,但王导不仅给了,还足足停留了三秒之久,才轻轻地拉远一点镜头。   定制的戏服衣摆非常长,十多个宫人打扮的少女半跪着托起衣摆,镜头并不拍她们的脸,只拍最前面的两个面目稍美的宫人,其他人就都只能露一个发顶和背影,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然而拍过姚夏的正脸,镜头再转到这一幕的时候,就有些不协调起来,王导琢磨了一会儿,指挥着宫人们转了两个圈,都没能感到满意,于是另辟蹊径,让人翻出带有战国纹饰的面具来,这样宫人们就只露出一点细长的脖颈。   盛妆待嫁的公主被服侍着慢慢走上了车驾,小心翼翼的面具宫人跪留在原地,护嫁的秦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面容冷肃,然而却在公主上车之后,对着楚臣露出了一抹冷笑。   马蹄声渐远,镜头慢慢地上移,定格在楚国天空的青灰色阴霾上,就像在象征着这个国家即将覆灭的命运。   事实上姚夏只是上了个假车,亏在她外面的时候还觉得这幅车驾跟她之前在秦宫里坐过的都没什么区别了,然而上去之后才发现,外面造得精美,里面却只是个空架子,干巴巴的木头内壁甚至都没上漆,里面什么都没有。   到此姚夏在《战国》的戏份就只差一幕后来加上去的合卺戏,原本拍完这个镜头,时间还早,但请的群演太多了,剧组上下忙得团团转,想顺带着把之后的戏拍完是不成了,隔了快三天的时间,姚夏才接到了王导的电话,让她去拍最后一场戏。   主演李涵这段时间被王导骂过不知道多少回,演技却是实实在在地升上来了,穿着一身繁复古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浮别扭,居然真的隐隐带了些霸气,只看王导满意的眼神就知道能演成这样,已经多不容易了。   姚夏也不挑剔,上了妆出来,这次的戏服不是上次出嫁时穿的那套,而是新赶制出来的,比上次那套稍微简单一些,却也十分华美,尤其配上特别设计的妆容,更显出惑人的美色。   说是合卺,其实并非大部分人想的那样少儿不宜,作为周公之礼的尾声,合卺是一套完整而又繁复的礼节,王导没准备拍什么激情戏,镜头改换了几次方位,拍到合卺玉杯被放下,姚夏的最后一场戏就结束了。   结束了自己的部分,《战国》之后要拍的,就不是姚夏需要关心的了,大约是那句单纯的炮友关系太有威慑力,那天周朝回去之后,足足半个月都没什么动静,他沉默地看着周御一点点改变,从之前随时准备跟人干架的状态,慢慢地变成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时间在打电话的焦灼恋爱状态,然而更可怕的是,他慢慢地也有一点觉得……其实周御这样也挺好的。   他试过跟周御谈心,原本他一摆开架势,周御就警惕了,但他一说并不反对他恋爱,周御立刻就高兴了,一屁股坐了下来,那天他们聊了很长时间,自从接手家业以来,周朝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人聊过天了,甚至最后他们的话题都不在恋爱上了,他也是那天才发觉,原来自家的弟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脑袋空空,他有很多见识,也有很多想法,他很聪明,只是不愿意和他交心。   周朝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和家人亲近的温暖感觉,然而周御只觉得从那天之后,自家可怕的大哥就升级了话痨技能,时不时就要逮着他,跟他说话,偏偏他还不敢不听,他还想跟静静恋爱呢。   如此几天,周朝觉得自己对弟弟的教育已经初见成效,于是提出了一个在他心里早就成型的要求,他想让周御到集团来,先做他的助理,跟在他身边学习如何经营企业。   周御顿时惊呆了。   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跟自家大哥争什么,一是周家历来家业只传长子嫡孙,对于其他子嗣的教育也都是养猪政策,从小吃喝玩乐,长大了自然就没什么野心,习惯了拿着集团的分红过得美滋滋的,谁还愿意去做掌舵这样的苦差事?   然而周朝并不觉得这样是对的,他之前铺垫了很久,这会儿见周御不求上进的样子,当即冷笑了一声,说道:“所以你说的那些对人家楚小姐一往情深的话,全都是屁话了?”   周御试图据理力争,“恋爱是恋爱,跟这个没有关系!”   周朝冷笑道:“怎么没有关系?你现在年轻漂亮,等过十几二十年,连这一点优势都没了,你拿什么跟那些豪门巨富争楚小姐?拿你那一年几千万的分红?你养得起她?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   周御的脸都憋红了,好半晌才说道:“静静跟我在一起,又不是为了我的钱……”   周朝的冷笑几乎变成了嘲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周御,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御挣扎良久,终于咬牙道:“我,我做你的助理!”   轻轻地抬手,周朝满意地在周御的发顶上拍了两下,松口道:“这个周末,你可以把楚小姐带到家里来做客。” 第53章 风华娱乐圈   《战国》剧组的戏告一段落, 张凤娘的戏份又实在不算多,大周影视不像金城,这会儿刚签的艺人又着实不算多,赵松又听到过一点风声,就更不会把人往那些乌糟地方带, 所以姚夏这段日子确实是闲了下来。   周御是个会玩又懂玩的人, 一副墨镜跟他出门,能从早晨八点玩到晚上两三点钟回家还意犹未尽, 难得的是, 即便是闲在家里, 有这个人在, 也很难让人感觉到无聊,至少姚夏对他这一点很是满意,可是周御自己不觉得,从小被严格教育,即便外表和行为十分叛逆, 他的骨子里也还是存着一点时下年轻人很少有的保守观念, 觉得把人带回家才叫是真正过了明路,是负责的表现。   姚夏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不知道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在周御各方面都很讨她喜欢的情况下,宠着他一点也没有什么, 何况只是一点小事, 周御顿时就高兴了, 翻出一套他最喜欢的西装,准备周末穿,眼角余光正看见姚夏的衣柜里只有十来件衣裳,裙子都没几条,顿时就心疼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   “给我干什么?”姚夏有些奇怪地说道。   周御哼哼,“也不是白给你的,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以后想花钱只能从你这里拿,所以你以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得随时听我电话,还有,你得叫我一声老公听听。”   姚夏瞥了他一眼,把钱包打开,里面一张黑卡,一张身份证,两张印着不知道是什么外文的金卡,还有十来张整钱,两个钢镚,周御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伸手拿回身份证,还把两个钢镚一起掏走了。   “你叫不叫啊,不叫我拿走了啊!”没有了两个钢镚坏逼格,周御重又哼哼了起来,带着一点得意,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或者你亲我一下也可以。”   姚夏拍了拍他的脑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周御总觉得姚夏拍他头的时候,很像他小时候拍家里养的一条金毛脑袋,他有点不高兴,但比起这个,他却是想起了自家大哥说过的话,静静只比他大一岁,在他胡天胡地玩闹作乐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镜头里光芒万丈,镜头外温柔动人,是个男人见了都喜欢。周家家业只传长子嫡孙,元辉集团有钱不是他有钱,说句实在话,他确实就只是个纨绔子弟。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配静静?或者说,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配得上静静?   周御抱住了姚夏,看上去有些沮丧,姚夏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抽风了,却也没有动,就只是任由他抱着,两个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周御小声地说道:“静静,你不答应嫁给我,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还不够成熟,没办法交付终身?”   姚夏没有说话,周御抱紧了她,轻声但又坚定地说道:“我会做出个样子给你看的。”   然后周二公子拎着一袋垃圾被扫地出门,迎面的热浪打得他整个人都傻了,姚夏站在房门口,空调的清凉气息从她身后不断地传来,她的笑容也很温柔,语调又清又甜地说道:“麻烦你了,倒了垃圾之后,再去超市买齐明天要用的食材,记得帮我带一瓶冰的橘子汽水,嗯?”   周御死活扒着门,“倒垃圾有钟点工,食材可以点单送货上门,大中午的,这么热的天,我出去就会变成一张人干的啊!”   姚夏顿时变了脸,温柔的白雪公主不到一秒就成了恶毒王后,盯着可怜的周小王子,冷漠地呵呵出声:“刚才还说要做出个样子的人呢?”   “我要是晒黑了,你一定就不要我了!”周御试图据理力争。   姚夏关上了门。   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周御就热出了一身的汗,要是平时他能一边踹门一边骂上一个小时,但这会儿,却也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转身认命地下楼倒垃圾。   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明明同在一片热得像要蒸熟人的空气里,这人看上去却是一身清爽,半点不接地气,周御记得他,是静静的邻居,这些日子他也撞见过几次,只是没打过招呼,这会儿也就顺口问了声好,却见那青年陡然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几乎带着锐利的锋芒,然而一个错眼,青年的眼帘就又垂了下去,他的眼睛生得倒是很好看,透着一股文人的贵气。   一个怪人,周御哼着歌进电梯,漫不经心地想。   很快到了周末,周家老宅上下打扫一新,周御的车开进去时,甚至还在道路两旁看到了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个个背手挺胸,一副彪悍的精英模样,他抽了抽嘴角,扭头对姚夏说道:“我大哥一定是想吓你,平时他们都在偏厅打牌。”   姚夏没觉得几个护院站在路边有什么可吓人的,只能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来,进了主宅,客厅里的仆人穿着统一的制服齐齐鞠躬,周御的下巴都快要掉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生活在偶像剧里,还有张伯,他平时不都穿着老头衫来回转吗?这标准的英伦管家三件套是什么回事?他从来不知道张伯竟然是会讲英文的!   但显然应该只会一句欢迎,因为说完欢迎之后,张伯就退了回去,周御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去看静静的表情了,他觉得自己一家子真的很傻!真的!   坐在沙发里的周朝微微蹙眉,失算了,自家弟弟带回来的是娱乐圈的艺人,不是一贫如洗没见过世面的灰姑娘,他摆出这样的阵势不仅不能吓退她,反倒是很有可能激起她的野心!   周朝轻轻地咳了一声,表露自己的存在,原本这个时候,他是要先开口,以表示对客人尊重的,然而周御立马转过身对姚夏开口了,“静静,我大哥累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参观我的房间!”   话音刚落,他就牵起了姚夏的手朝着二楼跑去了,周朝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嗤了一声,看上去眼神非常地冷酷。   “先生,这身穿着有点热。”张伯伸手拉了拉领结,用带着一点B市口音的调子开口提醒。   虽然大厅里四台落地空调齐齐开着,但毕竟是夏天,穿得多了心理上不自在,周朝也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高定领带,有气无力地抬抬手,让他们都回去换衣服。   周朝不常在家,主宅大部分时候都是周御在用,当时始建三层,后来又加了两层,老太爷在的时候住第五层,后来就换了周老爷子,周父周母,再之后住在第五层的人就成了周朝,周御不大喜欢老一辈人的装修,先是让人打通了他居住的二层,又接通了三四层,造了一个漂亮的室内游泳池,边上还弄了桌球室。   别的不说,周御活得是挺精致的,整整一个二层,光是卧室就有三间,大小不一,大的房间里床是定制的,足有一般的床四个大,地上铺满了毛绒绒的地毯,小的房间只有一扇小窗户,进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好卡放进去一张床,门一关,睡在里面,大约会很有安全感,还有一个就是很正常的房间了,看得出来周御睡在正常房间的频率高一些,书架上的各式书籍显然也都是翻动过的。   姚夏好奇地看来看去,继刚才三流偶像剧的尴尬之后,周御这才找到了一点虚荣感,带着姚夏参观了三间卧室,又拉着她去了游戏室,健身室,观影室,还有一整套专业设备的VR室。   “平时玩得不多,玩游戏还是出去跟一群人一起才有意思。”周御朝楼下飞去一个怨恨的眼神,对姚夏说道:“主要还是他们都太害怕我大哥了,就算他人不在,只要我带朋友回来,他们家肯定就会收到我大哥的电话,周阎王嘛,谁敢惹他,时间一长,就没人愿意跟我回家玩了。”   姚夏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这些东西看得出来跟原本的摆设装潢都很不一样,能容得下你这么放肆,你哥哥应该只是单纯不喜欢你跟那些朋友往来,你可以试着交一些人品性格不错的朋友,不要钻牛角尖。”   周朝上楼的步子一顿,却听那边周御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可是除了他们,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周御发誓,自己说这句话单纯只是为了阐述事实,但对上姚夏那双温柔的眸子,他立刻就觉得有些委屈了,需要抱抱,语气里也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思,姚夏没有让他失望,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虽然没有亲他,但比亲还要安慰人,周御顿时不觉得委屈了,还低头主动地抱了抱她。   周朝原本有些软化的面容再度冷硬如冰,他静悄悄地下楼,留下一个散发着怨念的单身狗气息的背影。 第54章 风华娱乐圈   临到晚上的时候, 姚夏忽然接到了赵松打来的电话, 大周影视刚成立不久, 赵松这个负责人也忙得很, 姚夏差点没认出他的号码来, 电话一接通, 赵松半带怒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仙侠纪》剧组不用去了, 那边后期剧情大修,张凤娘的角色改得很出彩, 有个大花提出要演,他们已经向金城提出了解约,金城也同意了,一个角色而已……听说金城当家花旦孙蓉准备进军电影圈,想拍宋导的新戏女一, 那个角色我帮你问问。”   赵松的话里几乎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思,姚夏也就笑了出声,轻声道了一句谢, 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演名导的戏, 赵松也就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 像他这样在娱乐圈混了十几二十年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人脉手腕, 只是他拉的是草台班子, 金镶玉的底总不能配茅草屋的盖, 这回要不是实在生气了, 也不会动用那份当初送出去的人情。   周御开车送姚夏回家,听她讲得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由得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   姚夏解释了一下,又道:“其实也挺常见的,金城本来就是仙侠纪的投资方之一,有大花想配戏是好事,剧组乐意,投资方乐意,之前签好的合同违约金也不多,本来就是顺水人情,现在不给了收回去,没什么的。”   “可是你都把剧本背下来了,还花了那么多心思琢磨去演那个角色!”周御听得都气炸了,这些日子他和姚夏半同居在一起,早就习惯了她手里捧着剧本背来背去,时不时演一演的样子,他几乎能从那些连不成段的情节里想象到了姚夏在剧里该有的美艳风情,突然就被一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什么大花小花截了胡,他简直比姚夏本人还要生气了。   周御怒气冲冲地说道:“那个金城影视投资,我们也投资,违约金我给,让金城影视滚出去,我们做唯一投资方,你想演哪个角色就演哪个角色,女配也好女主也好,都得放着让你来挑才对。”   姚夏被他逗笑了,眉眼一弯,“好了,公司也才刚开,你这样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合作?等着吧,这次要是真能拿下宋导的戏,才叫回敬呢。”   周御抿了抿唇,直到下车,仍然有些耿耿于怀的样子,姚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还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记,这才摇曳生姿地上楼去了。   赵松的人脉确实不是盖的,就在他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姚夏就收到了宋导的试镜邀请,和她之前拍的戏不同的是,这部《握风》是一部都市电影,主要讲的是一对新婚夫妻从热烈转为平淡的爱情生活,甚至都没有太多三角四角的狗血感情纠葛,这是一部平静的文艺片,既没有撕心裂肺的离别和错过,也没有能引人落泪的遗憾和叹息,然而楚静的记忆里,就是这部在国内反响平平的《握风》一经国外上映,同年便斩获多项国际大奖。   有趣的是,《握风》原本的女主角,正是那个见张凤娘改版人设出彩,抢了姚夏角色的大花,原本的轨迹里,宋导并没有看上金城力捧的当家花旦,而是看中了她。   姚夏没再多想下去,她收到了一份掐头去尾的剧本,不得不说,一部戏,当编剧的才华高于导演的时候,整部戏的核心就是围绕着编剧的刀笔转的,而当导演的才华远远大于编剧的时候,即便剧本不甚出彩,有了导演的画龙点睛,戏仍然会十分出彩。《仙侠纪》是前者,《握风》是后者。   男女主都是家境长相性格俱佳,大概就是那种普通人里能被称一声男神女神的存在,恋爱两年,男主求婚,女主答应,浪漫的婚礼过后,男神和女神开始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渐渐地男神发现女神虽然愿意洗手作羹汤,但不乐意洗碗收拾垃圾,女神也发觉男神四体不勤,总能想出各式借口逃避家务,两个人小打小闹,拌嘴赌气,褪去了恋爱期的光芒,开始慢慢地磨合起来。   渐渐地,女神可以毫不在意地一拖鞋拍死蟑螂,男神做起家务又快又好,看上去一切都在变得美好起来,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平淡的生活滋生了更多的不满和暴躁,习惯了单身的自由,等到两个人待在一起不再甜蜜的时候,婚姻就成了一种负担,两个原本性格都很好的人渐渐变得易怒,几次争吵过后,两个人选择了暂停一段时间工作,出去旅游缓解心情。   两个人先是去了山清水秀的旅游圣地,排队两个小时,晒了半天的大太阳,却又被拥挤的人群夹带着停都停不下来,女主被绊倒,男主下意识地护住了女主,出了旅游景点,又去游乐园,偏偏轮到他们的时候,摩天轮卡停在了半空,从中午到深夜,底下一直在抢修电路,摩天轮上却安静得很。   男主和女主坐在一起,回忆了很多以前恋爱时的小细节,经由这段日子对双方的理解加深,以前的那些事情就都有了另外的解释,故事进展到尾声,是两个人又恢复了先前的生活,但平淡不再让他们恐惧,就像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一样,他们归于宁静。   对同一件事的理解,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段看来,都是很难一样的,按照姚夏的眼光来看,这部剧本没什么特别的,文艺也不是很文艺,接地气又不是很接地气,想升华些什么,又实在没有刻画到位,但显然,这份理解和导演的理解是有偏差的。   姚夏把剧本又回头看了两遍,忽略掉其他的人物,男女主的性格倒是十分立体,试镜如考试,尤其是到了宋导这个级别的导演,就像积年的老教师一样严苛,姚夏并不偷懒只看重头戏,而是认认真真地背了三天,把宋导给她的剧本内容全都背记了下来,闭着眼睛随便提一句话,她都能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内容。   拍了很多年的商业片,宋导一直很想转变一下风格,在连续扑了三部文艺片之后,这部《握风》几乎到了拉不到赞助的程度,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原本的轨迹里,退而求其次选中电视剧演员的事情。   宋导很早之前欠过赵松的人情,这次赵松想塞人来试镜,宋导虽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给姚夏脸色看,毕竟赵松实在很会做人,连带着这个新人一起送来的是上千万的资金注入,文艺片向来小成本,只要不请太贵的男主,钱还是够花的。   虽然现在有些窘迫,缺人也缺钱,但钱并不能左右宋导的原则,他只是松口答应让人来试镜,要是实在不满意,他是宁可不要投资的,毕竟导了这么多年的戏,掏一掏家底,谁还没个拍几部电影的钱了。   事实上在见到姚夏照片的时候,宋导就有些不大乐意了,剧本的人设本身就是一对门当户对条件相当的男女主,女主长得这么漂亮,哪里符合普通的优秀女人的定义了?还得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戏?而且娱乐圈浸淫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正派的不受诱惑但见过太多的导演,他其实是对长得漂亮的女艺人有些稍稍的歧视的。   姚夏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礼貌地问了一声好,宋导咳一声,说道:“男主还没定,先试独角戏吧,就那场张凝从机场回来,对着镜子慢慢整理仪表的镜头。”   剧本全都看过,姚夏立刻就知道宋导指的是那一场戏了,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拢了拢头发,先前看上去的一些光彩就收拢了大半,明明人还是刚才的那个人,看上去立刻就变得失色了不少,她没有去做多余的无实物表演,只是看向宋导的座位,却不是在看他,而像是在看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宋导先前还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在照镜子了,他有些新奇,一般的演员在接到这样的要求时,大部分都会选择侧身位表演,而不是正脸对着观众,不仅是为了让观众看着方便,更是因为正对着人时会下意识紧张,很多演员的演技并不足以支撑这一点。   姚夏却好像是在自己和宋导之间真的架了一面镜子,她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对着那面镜子细细地补了妆,又反复地梳理着鬓边散落的发丝,似乎真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样,宋导甚至注意到,她每对着镜子做一个动作,原先不知为何有些不协调的地方就会变得顺眼一点,好像真的是从机场里出来,对着镜子慢慢地整理起自己的样子。   宋导的眼神变得认真了起来。 第55章 风华娱乐圈   通常而言, 演员有个入戏的过程, 除非是真的本色出演,否则试镜的表现应该是比正常表演要差一些的, 然而姚夏却完全没有这个毛病, 即便那张漂亮的脸仍旧吸引人注意, 但并不会过分抢戏。   “再试一个镜头, 张凝回到家, 打开电脑, 继续处理公司事务, 遇到丈夫回家那一场。”宋导忽然说道。   场记飞快地搬来一把椅子,姚夏道了一声谢, 随即像是把一个包放在桌上的动作, 然后顺了一下头发,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   人在真的放松的时候,并不会时刻面带微笑或是别的什么表情,这一点大多数人其实是不知道的, 如果一个外行看来,大约也就是姚夏旁若无人地在坐着的一个状态。   她仍旧选择了面对导演一席,先是一个开电脑的姿势, 右手鼠标轻动两下, 很快开始了敲击键盘, 她按键的姿势也有讲究, 如果忽略掉她的表演, 只看她手指的动作, 还能隐约看出那是真的能连成字的一套顺序,还时不时有敲击回车键的动作,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宋导翻动着剧本,这里是季节忘带钥匙的一幕戏,作为第一次的小争吵前奏。   姚夏的眉头轻微地拧了一下,起身绕开电脑桌,做出像要去开门的走路姿势来,只是她并没有走出多远,就回头对着导演席微微地鞠了一躬,很有礼貌的样子。   仿佛电影突然中断一样,甚至还有个负责人下意识地“诶”了一声,宋导没有说话,只是抬抬手示意姚夏可以出去了,这次赵松是跟着姚夏一起来的,正坐在宋导的身边,姚夏临出去前,似乎有些不安地看了赵松一眼,赵松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姚夏带上了门,宋导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水,赵松却拿起了桌上的剧本,笑了笑,说道:“待会儿老张过来跟我谈谈投资的事情,宋导你在这儿,慢慢试其他角色吧。”   “我还没说你带来的那丫头能用呢,你倒是积极得很啊。”宋导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并没有不悦的意思,显然,他对姚夏的表演是满意的。   赵松嘿嘿直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得意的味道,他当初被一手带出来的天王打压到几乎退出娱乐圈,谁也不会想到,他现在背靠着元辉集团这颗大树,手里还握着一张实力与美貌并存的潜力牌,又重新杀了回来,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名叫楚静的新人,要不了多久,绝对会红破娱乐圈的半边天。   宋导的这部文艺片已经筹备了不少日子,原本是准备赶暑期档的,结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演员,投资也没有到位,一直到现在暑假快要过去也没开机成,这次女主连带着投资一起到位,他自己是有一套御用的配角班底的,即便他扑了几部,这些用惯了的人也都还是愿意接他的戏,所以剩下的只是男主的筛选了。   然而这也是道难题,甚至是比投资还要难的难题,按照宋导的想法,文艺片就是要越清新越好,在娱乐圈浮沉久了的演员,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点表演的痕迹,也许在普通人看来会十分吸引人,但落在眼光毒辣的宋导眼里,就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比较倾向于找一个真正的新人来演。   原本的轨迹里,《握风》到最后还是找了一位演技十分出色的天王来作为男主角,原本早已奔四的天王被层层化妆出了二十多岁的样子,由于演技出色,配以宋导精湛的拍摄手法,并没有出现太多的违和感。   姚夏对于男主的人选并不十分关心,从赵松派来的助理那里得知自己已经被定下了,她也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你未来的男朋友”,这备注大约是周御偷摸着设置的,姚夏忍不住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今天大哥生日,全集团放假两天!静静,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了,晚上想吃什么你来定,我们出去吃饭!”周御欢快的语气响了起来,比起先前的各种不耐烦装凶,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姚夏报了一下地址,刚想说什么,就听周御分外惊喜地说道:“南天大厦三楼?我在十六楼,我现在就下来找你,你别动啊!”   挂断电话不到五分钟,姚夏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回头却没有看到人,周御猫着腰从她身后转过去,抬手一下蒙住了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低沉的凶意,几乎一个字一个颤,“猜猜我是谁……”   姚夏无奈地笑道:“你别闹呀,好多人呢。”   周御的嘴角翘了起来,松开蒙着姚夏眼睛的手,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张开双臂要抱抱的姿势,语气却嚣张得很,“这座大厦就是我们家的,这里谁不认识我?哪家媒体敢乱写,天凉王破了解一下。”   姚夏被他惹得笑了起来,却也没真投入他的怀抱,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刚才你电话里说,今天是你大哥的生日,怎么不回去,反倒要跟我出去了?”   周御被拍了头,也就不执着于抱抱了,像一只乖巧的大狗,用脑袋蹭了蹭姚夏的手掌,说话的声音变小了一点,“不想在家里,过了他的生日,第二天就是爸妈的忌日了,我每年这两天都不回去的。”   姚夏也就不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了,她摸了摸周御的头,却被周御拉过了手,贴在他的脸上,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周御那张漂亮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难得的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几乎有些温柔了,宋导正好拿着一卷合同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人的亲昵,他眯了一下眼睛。   “那个年轻人是来试戏的吗?怎么没看他进来?”   赵松伸头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得心脏停跳,一把拉着宋导回了试镜室,压低声音快速地说道:“老宋你不要见到长得好看就当成小明星啊,那位是元辉集团的二少,最近跟楚静谈恋爱的……人家那个身家,买下半个娱乐圈都够了,二少脾气可不好,别让他听见了。”   宋导原本很是有些硬气的,他也是在一个行业里做出头的人了,一个人优秀到某种程度,面对资本时底气也是足的,可最近事业低谷,关键的投资也是人家元辉集团赞助的,那位二少怎么也算是半个金主了,他也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适合季节那个角色,可惜了。”   季节就是《握风》的男主角,长相俊美,能力出众,性格也十分随和温柔,赵松是看过剧本的,不由得砸了咂嘴,觉得宋导很有可能是扑街戏拍太多了,脑子都坏了。   周家二少的脾气不好是上流圈子里公认的,他还是那个白眼狼经纪人的时候,有次有幸参加一场十分高大上的名流晚宴,正是满眼纸醉金迷之际,这位周二少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宴会的举办人,一位旁支的周家公子按在地上揍,四五个保镖愣是一个不敢上去,最后那位周家公子也没敢报警,却是扎扎实实快半年没再冒头,据说是腿被打断了。   周御腻在姚夏身边腻了好一会儿,就像一块大号的棉花糖,姚夏是被赵松开车送来的,一会儿还要回公司一趟,所以在外面等赵松,她看手机的工夫,周御也坐在她身边,胳膊假装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臂,碰一下就高兴得很,他不玩手机,时不时地要看几眼姚夏,时间长了,似乎也觉得这样太尴尬,也就顺手拿起姚夏带出来的剧本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差点没炸了,“吻戏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床戏的?这特么的难道不是个文艺片吗?”   姚夏眼睛都没抬,语气淡淡地说道:“难道两个人结婚之后不用上床的吗?”   周御被噎了一下,但还是十分坚持地说道:“你才刚出道,年纪也不大,这才第二场电影就要拍床戏,还半裸,以后要是被人贴上艳星的标签……”   “那你想怎么办?”姚夏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说道:“半裸是一定要商量的,但是床戏没法删啊,一共三场,都是剧情的重要转折点,你不要闹。”   周御差点被气哭!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啊!他是在为了她好,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怪他闹!他闹吗?他要是真的闹,这会儿已经去揍导演了!   正好这时赵松跟宋导已经商量完了应对策略,一起走了出来,见到周御,赵松非常自然地打了一个招呼,向周御介绍了一下宋导,稍稍有些讨好地笑了笑,还在背后戳了一把宋导,宋导有些别扭地对周御点了一下头,他已经很少在面对年轻人的时候主动把自己落在下位,同人打招呼了。   周御的视线猛然对准了宋导,锐利中充斥着满眼未经雕琢的灵气,宋导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资深纨绔子弟那一点可怜的威势,转而有些惋惜地暗暗打量起了他。 第56章 风华娱乐圈   周御怀着一种找茬的心理盯着宋导看了半晌, 还是赵松给宋导解了围, 连忙不着痕迹隔了一下两个人,还给姚夏使了个眼色,他满脸带笑,对着周御道:“二少是来接静静的吧, 正好, 这边已经试镜完了,宋导刚定了静静作为女一, 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   姚夏被使了眼色,倒也明白赵松的意思, 伸手拉了拉周御,还没说话, 就听他晃了晃手里的剧本,说道:“我也觉得正好,这个剧本我刚看过了,宋导是吧,你不觉得这部戏里很多的东西都是不需要的吗?”   赵松都快哭了,连忙说道:“二少二少……”   “这剧本我觉得不怎么样, 胜在文艺片的档次高而已,拍出来会怎么样还是看您, 虽然很多文艺片都有裸露的成分, 但是大部分都只是因为需要宣传噱头, 我不觉得以您宋导的身价, 还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获取票房。”周御挺直脊背, 眼睛盯着宋导,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导没有说话,姚夏原本去拉周御的手却顿了顿,看了一眼周御,她还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吸引人呢。   赵松这回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下里不是人,既想替自己的老朋友说两句话,又不敢得罪周御,好一会儿静寂,宋导慢慢地开口了,“裸露的部分我也觉得不太妥当,这是之后拍摄的时候需要决定的事情了,不过二少看上去对电影有一点研究?说实话,我觉得二少可以试一试来演这部戏,男主的形象是和二少有一些重叠的。”   周御起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宋导的话,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前半句上,见宋导并没有立刻松口删戏,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了起来,正当他准备据理力争时,大脑突然卡了一下,解读出了宋导的下半句话。   让他来演……演男主?   和很多出身不错的年轻人一样,他一开始是很有些看不起娱乐圈的,但自从接触到了静静,他渐渐地发觉这个圈子并不是他想象得那样臭不可闻,那些明码标价自家艺人的影视公司终究只是个例,潜规则多是多,但也分人,尤其是自家最近也在准备进这个行业试水,他了解到的就更多了,但无论如何,他也只是想过自己开开公司,他从来都没想过亲自下场啊!   赵松简直给自家老友的胆子跪了,他连忙想要对周御说这只是个玩笑,但却见周御的脸上起初是怔愣,但随即就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他眨了眨眼睛,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   周御最后还是口头上同意了宋导的提议,他对演戏的兴趣不大,可这是跟静静一起演戏,作为戏中的丈夫,他不仅可以听到静静亲口叫他老公,甚至还能演床戏!虽然实战都经历过了,但他来演这个男主,就可以避免静静被对戏的男演员占便宜!   说是口头上答应,只是因为合同一时还没有准备好,和正常的艺人不同,周御并没有签在哪个公司的旗下,他的身价也实在不好界定,说是财阀公子吧,他在娱乐圈又实在没半点水花,用新人待遇吧,人家还是半个金主爸爸,赵松心里藏着事,半哄半骗地终于把周御哄去和姚夏共进晚餐,一扭头,差点对宋导破口大骂。   “我说老宋你怎么回事啊!二少那边就算他能答应,周先生能答应?你这不是害我吗?要是周先生一个迁怒,你别看我这么大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分分钟就倒!”   宋导的脸上露出了愧疚,他也就是抱着一点希望那么一说,谁又能想那位周公子就应下了呢?赵松也没想到,所以他这会儿真的是晴天霹雳了,顾不得元辉集团放假,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助理办公室,想向自家老板汇报今天的事情,然而……   “您好,元辉集团,有事请留言预约,谢谢您的来电。滴——”   男儿有泪不轻弹,赵松鼻子一酸,愣是掉了两滴眼泪,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再度一无所有,干干净净,两手空空地离开娱乐圈的背影。   《战国》剧组从拍摄之初就没怎么宣传,拍摄完成之后一系列流程过去,成片的日子三五不靠,既没赶上暑期档,又实在没法压到春节档,只能攒了一把,宣传先行,准备十月一日国庆节发布,大周影视背靠元辉集团,这次又是旗下新人大荧屏首秀,各地影院已经定好优先排片,周朝把这件事交给了周御。   这段日子,周御一直在跟着周朝学习管理,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遇事不退,没有推辞,所以实打实的忙了好几天,这次放假,他从早上起就一直抖着脚,只恨不得拿手去拨公司墙上的指针了。   出了南天大厦,大约是下午三点二十多分,时间还早,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周御拉着姚夏的手走了不多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对她说道:“我都忘了,南天二楼今天有珠宝拍卖会,我们回去看看?”   姚夏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她喜欢玉璧金银,珍珠玛瑙,不怎么能接受这个时代的亮晶晶审美,那些钻石宝石看在她的眼里,还真就只是一些漂亮点的石头而已。   周御也不坚持,勾了勾她的小手指,语气愉悦地说道:“不看就不看,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姚夏并没有放在心上,坐进了周御的车里,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周御放了一首舒缓些的音乐,好让姚夏更舒服地刷起手机来,她的微博清了一波先前金城给买的僵尸粉,又转换了风格,一开始被骂得很凶,经过水军控场之后,评论变得和谐了不少,在最新的一条《战国》宣传视频底下,几乎已经看不到那些个内涵性暗示的猥琐留言了,取而代之的多是一些颜粉,仔细点开去看,有不少居然都是小姑娘。   “嗷嗷嗷嗷!我要是长成静静这个样子,我上厕所都不关门啊!不关门!”   “劳资不管,静静最美!静静最美!静静最美!”   “秦王是不是瞎!对着这样的公主你跟我说他!不!爱!姐一个女人都想为了她亡国!”   “别跟我说你想静静!静静是我的!我的!”   “怎么能这么美!怎么能这么美!静静女神嫁我!”   前五条热评底下加了无数的10086和身份证号,姚夏看得笑眼弯弯,这份转发是赵松替她发的,视频她也没看过,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条视频而已,底下的粉丝为什么就能跳成这样,她怀着一点好奇的心情点开了《战国》的宣传视频。   一瞬间的黑屏,陡然有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今年祖龙死。”   随着这道声音渐渐明亮起来的是俯拍渐近的西秦帝宫,绵延数千里一眼看尽,镜头转进秦宫,正对上一双凛冽的黑眸,随即伴奏声起,几道歌舞着的身影旋转间,又是一派笙歌景象,火焰燃烧着的七国地图陡然展开,沿着灭国的顺序,镜头陡然拉近,第一个是韩国宫殿,群臣束手,众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一道低哑的男声说道:“十七年,灭韩。”   第二个是赵,镜头拉入赵国地图时,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血雨纷飞之间,李牧惨死赵国兵马之下,男声再起:“二十五年,灭赵。”   第三个,第四个……   镜头到了楚国的时候,出现的却不再是冷肃的朝堂景象,而是车马千乘,雪地红妆,楚国的天空一片阴霾,盛妆华服的公主成了唯一的亮色,她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镜头一转,她垂下眸子,静静地站在秦王面前,美得就像是一卷神女画。   视频进展到了尾声,七国的地图一瞬间被燃烧干净,火焰余烬之下,战国两个烫金墨字陡然落下,伴着戛然而止的音乐,震得姚夏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视频我看了十几遍,每一遍都觉得看不够,你的镜头实在太少了,这个剪辑师也真会抓人心思……”周御嘀咕了一句,又说道:“那个演秦王的明明长得还没有我帅,拍出来倒是霸气得很,据说演员在戏里都是比戏外好看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宋导拍我能不能也给拍成这样。”   姚夏眨了眨眼睛,她是看过剧本的人,这会儿仔细打量打量周御,也有些怀疑宋导的判断了,周御跟周朝显然应该是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的,周朝长相英俊,是那种一看就很能震场面的那种帅,周御却是那种放肆的漂亮,冷下脸的时候几乎是暴戾的,怎么看都像一道危险品,让他去演一个性格温柔的角色,真不是玩笑话? 第57章 风华娱乐圈   周御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富家的子弟总是比一般人的胆子大点,他只是玩票一把, 要是实在演不来,和剧组说一声, 把那些敏感戏份删光, 再换人就是了。   正好, 周朝也是这么想的。比起赵松的战战兢兢,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周御从小兴趣广泛,但大部分都是三分钟热度, 真要说坚持下来的, 也就是防身的跆拳道和一点武术了, 他对周御的政策就是风筝式放养,并不扼杀他的兴趣,但会让他认识到自己适合与否,何况只是去演个电影这种小事。   赵松挂断电话, 对一旁伸着脖子等消息的老朋友叹了一口气,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宋导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对娱乐圈的这些个事并不关心,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解决完了之后, 他这边也就剩下开机试戏了。   赵松一点都不觉得周御能演戏, 比起这个, 早一点物色替补的男主人选反倒更重要些, 还有剧本里的床戏,他也想看着磨一磨,看能不能直接拉灯或者弄个隐喻手法什么的,这样一想,他也松泛了一点。   周御开车带着姚夏转了一大圈,顺带订了一个常去的私家餐厅,临到天黑,却被死活堵在了路上,姚夏刷着手机,起初还没有发觉,听见后面的鸣笛声才抬了头,前后都是车,堵得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忘了今天是工作日,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了……”周御臭着一张脸说道。   姚夏摇了摇头,轻声笑道:“还好,我们不急着回家,夜景也好看。”   似乎她的声音起了一点作用,周御的脸总算不那么臭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姚夏不经意瞥见他居然是在发短信,不由得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周御撇嘴道:“给张伯发个短信,让他别担心,他年纪大了,什么通讯软件都不会用,早几年就会用BB机,就收短信还是我教他的。”   姚夏听得嘴角弯弯,周御看了看她,莫名觉得这样的她看上去很温柔,原本烦躁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甚至不知不觉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堵车堵了两个小时,订好的餐厅也没了,周御把车停在了楼下,姚夏打开灯,看了看冰箱,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挂面和一段真空包装的火腿,两个鸡蛋,连葱姜都没有,倒是还有半边买火腿送的蒜,周御一进门,就被姚夏打发着去剥蒜。   原本周御的这处住宅是冷光灯,姚夏来了之后,冷光灯换成了暖光灯,到了晚上,灯光昏黄,笼罩在人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也被熏染出了一股暖意似的,周御先时还有些不情愿,他想订两份外卖凑合一下得了,但一转头看到厨房里忙碌着的暖黄身影,话就堵在了喉咙口,他揉了揉眼睛,低下头对着垃圾桶剥蒜,不让姚夏看到他微红的眼圈。   自从爸妈去世之后,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一幕了?   冷冰冰的只有他和大哥两个人的餐桌,即便摆着再多他喜欢吃的东西,也还是难以下咽,高薪聘来的大厨可以做出五湖四海的珍馐美味,却做不出他最想要的,那种家的味道,而现在,他终究是尝到了。   “想什么呢?蒜剥好了吗?来端面。”姚夏回头看向他,眸子里带着一点疑惑地说道。   周御飞快地把手里的蒜拍碎进碗,姚夏给他盛了大半碗的面,小半碗的面汤,捞了十来片过了白水的火腿片放在碗里,又给他放了一只鸡蛋在火腿的边上。   清汤寡水的一碗面,姚夏倒是没感觉有什么,只怕周御吃不惯,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埋头把面全都吃光了,还喝掉了一整锅的面汤,撑得坐都坐不下来,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吃这么多,小心撑着,一会儿晚上再睡不着,”姚夏正收拾着碗筷,周御把碗接过去了,他把没做完的家务全都做了一遍,甚至连平时要请钟点工才能收拾干净的浴室和厕所都打扫了个干净。   姚夏眨了眨眼睛,却没有阻止周御,暖黄的灯光底下,她就那么静静地陪着他做完所有的家务,像一朵安静的解语花。   每年的这个日子,周御都会失眠,他习惯了一个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凑合一夜,到第三天,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家,他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也会睡不着,没想到的是,他抱着姚夏睡得很沉,难得一夜无梦到天明。   《战国》首映很快就定下了,过了首映式,影院里变得漆黑一片,正是电影开场的时候,开场的画面和宣传片里不一样,是一个将士垂死时摇摇晃晃地看到了蓝天,天空中几道战火飞溅,打出《战国》的影片名,随后又是一道流矢,导演名在流矢上停顿了两秒不到,又是数道箭矢打出的名字,将士的视角到了尾声的时候,眼前一暗,屏幕一暗,再度亮起的时候,就是之前拍的姚夏仰望天空的那一幕。   大荧屏下的眼神特写十分惊艳,被邀请来的专业影评人原本还在挑刺状态,见到这一幕特写之后,却都怔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记录起片头的优缺点来,然而剧情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随着盛妆的楚国公主入秦,战国的帷幕也渐渐揭开,一切都是那么紧锣密鼓,却又顺理成章。   西秦强盛,有灭六国之势,前有韩国公子只身入秦为谏,后有赵国名将陨落佞幸之手,再有魏国水淹大梁,与楚鏖战数年,灭孤燕,并残齐,分外考究的服化道,娴熟的镜头语言,精湛的台词功底,很轻易地就把观众带进了那个金戈铁马的乱世,姚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出现在电影里的样子,明明是和楚静一模一样的长相,可她就是知道,镜头里的人是自己,不是别人。   杨风的剧本风格一直都很明显,他的笔下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是为了剧情添彩,不会出现浪费人物的情况,姚夏看了一会儿,大概也发觉了自己在这部戏里的定位,虽然从戏份上来说是女主,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作为一段剧情的导.火.索出现,偶尔的深入则是为了缓解观众的审美疲劳,毕竟只有计谋打仗没有美人红妆的乱世战国,并不算完整。   剧情过半,姚夏的戏份也过了半,可以看出这部电影剧情的侧重点是在攻打赵国和楚国上的,其余很多都是一笔带过,赵国的戏份侧重点在于被秦国的反间计,在于被佞幸害死的名将李牧身上,而楚国的侧重点在于朝堂,两者之间,夹带了一些儿女情长。   楚国公主确确实实只有三次出场,姚夏是拍戏的人,看到自己出场的时间和镜头,就能知道大概什么时候退场了,赵国的剧情走完之后,很快就轮到了另一侧重的楚国,两次出场完,原本她以为自己的退场剧情会在楚国被灭之后展开,然而一直到灭了齐国,她的那一幕戏也都还没有开场,她不禁有些奇怪起来。   这时电影大约只剩下二十分钟,换了造型的秦王看上去貌似真的有一种杀伐果断的帝王霸气,泰山封禅,四海巡游,看上去是乱世即将落幕的美满局面,然而乐声却从先前的苍茫大气越染越悲,直到马车惊驾,玉璧复归,一道“今年祖龙死”电光火石间入了惊魂梦,比先前苍老得多的秦王陡然睁开眼,最开始回忆起的却只是秦宫层层回廊下,一道微微的回眸。   那并非他一生所爱,他甚至不记得那个楚国公主的名字,然而那道远远的身影却像是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似的,怎么也拔不掉。   这一片镜头只给了三分钟不到的时间,苍老的秦王回忆起了年轻时的事情,谋臣良将,马踏天下,意气风发。还有一点更久远一些的,几乎是童年时代他以为早已忘记的事情。镜头飞快地掠过,掠过,最后慢慢定格在了赵国邯郸一个普普通通的冬日里,一道婴儿的啼哭声。   这是乱世的开局,也是战国的终局。   黑暗的影院里,不知为何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哭声,姚夏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她看向身边的周御,周御抹了一把脸,小声说道:“静静,我觉得这片子得火。”   姚夏也算是第一次看电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生活过的时代和电影里的时代差不多的原因,她倒是没有太多触动,有时看到了实在没考据到的地方,还会难受到分心,这样一场下来,她也就很难代入观众去体会他们的情绪了,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她已经拉着还恋恋不舍的周御走出了影院。   周御还想把片尾曲听完,不太情愿离开,姚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后天宋导的戏就要开拍了,你台词背了吗?还不回去背!”   周御的脸顿时变臭了。 第58章 风华娱乐圈   正如周御猜测的那样, 《战国》上映之后大火,国庆黄金周期间,几乎是场场爆满, 还有很多人一刷二刷乃至三刷,网络上的自来水更是数不胜数, 俨然有国产希望之星的架势,铺天盖地的好评之下,几乎一出现黑子喷子,就会被打上同行水军的标签。   这样的势头当然并不只是影迷自发组织的结果,赵松早前就和《战国》男主演的公司制定了合作计划, 两家一起有规模的营销,配合以上映之后的大众好评, 成功将自家艺人捧成了电影圈新秀。   新秀听上去不算什么, 然而电影圈不是电视剧圈,看的是人脉演技和运气,要是方法不对, 即便捧着钱求着人家,也少有能成正经势头的, 赵松却是有经验的人, 一切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宋导再见他的时候, 开口就是恭喜。   “恭喜个什么啊, 能把那位小祖宗给送回去, 你再恭喜我吧!”赵松哭丧着脸,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皱着眉毛让化妆师化妆的周御。   周御是真别扭,那化妆师自己就一脸的妆,看着油腻腻的,身上带着一股廉价的香水味,靠得又那么近,胳膊还时不时轻飘飘地擦过他的脸,他真没什么洁癖,但被按着化了一会儿的妆,简直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刻去洗一把澡。   一般现代戏男演员的妆都追求自然清爽,其实化不了多长时间,主要是遮盖掉瑕疵,再根据人物性格稍微描出一点特征之类,周御压根没什么瑕疵,但宋导要求化妆师把他的面相化得硬朗一些,带些棱角,看上去才符合男主的年纪,一套妆化了差不多三十分钟,一被化妆师放开,周御就站了起来,接了衣服进去换。   这衣服也有说头,本来剧组准备的衣服是国内某个西装中高端品牌的赞助,但是周御一听是赞助,就死活不肯穿上身了,在他看来,赞助的东西简直就跟讨来的没什么区别,打了一通电话,那边张伯琢磨了一下,就把周朝的西装拿了两套,给送来了。   周御年纪不大,身高却十分喜人,穿着周朝的西装也不嫌长,搭着刚化的妆,从换衣间走出来的时候,姚夏一个抬眼,差点真以为是换了个演员,无奈周二少那头凌乱的飞毛实在太有特色,看上去就像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功青年突然犯二戴了个头套。   宋导这次有了经验,他也不直接跟周御说,而是悄悄让人叫了姚夏,跟她商量,让她过去问,姚夏似笑非笑地瞥了周御一眼,也不说话,指指镜子让他自己看。   周御琢磨了一下,倒是没如宋导想的那样主动要求剪发型,而是走过去拿了摩丝,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梳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大背头,还对着镜子照了照,看得出来,他自己是很满意的。   宋导……竟然意外地满意。   大背头是上个世纪的流行了,但宋导这一辈的人,都是上个世纪过来的,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梳大背头的,那些要么平顶要么娘气兮兮的韩式日式发型,作为一个有些保守的人,他其实并不喜欢,难得见一个年轻人梳这样的头,他对周御的观感立刻好了不少。   这些天周御的台词已经背得很熟了,宋导也不敢为难他,直接从挑了个最简单的场景试拍,在两次没找准机位以及被远处拍照的剧组人员影响之后,周御很快找到了感觉,影棚里的家居式道具看上去很真实,台词也不难,就只是一些生活场景而已,何况还都是对着姚夏,从开拍到结束,全程他都感觉自己十分自然。   宋导也惊了,他没想过像这样一个从没有拍过戏的新人居然能这么灵气,要知道,演技的最高境界就是自然,自然到让观众都认为他演的是真的,这就是演技了,而周御的演技,怎么说呢……就好像他真的是女演员的新婚丈夫似的。   定妆照也拍得十分顺利,周御虽然不是那么习惯镜头,但他不怯场,导演怎么指挥他就怎么做,也许还存着一点让姚夏刮目相看的念头,他在镜头里的荷尔蒙简直都要溢出去了。   赵松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周御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在剧组里混得风生水起,他的身家太高,基本上和剧组里的男演员没有竞争关系,那些人精一个个都是拉关系的好手,虽然周二少情商低,但没关系他们能忍啊!没多久就跟周御混成了能一起打排位的兄弟,女演员那边就没什么了,除了有一两个心思大的,基本上相处都还好。   拉拉杂杂小半个月,剧组的进度过半,也到了外出取景的时候。   这些日子《战国》的影响持续发酵,连里面的出现几分钟的配角都被统统拉出来火了一把,更别说名字大大方方挂在主演位置上的姚夏,宋导也是有经验的人,和赵松商量了一下,借着这份热度炒了一把新戏,他虽然连扑三部,但电影圈里的名气却比《战国》的导演大得多,何况圈外人很少有知道他最近在走下坡路的,一波营销过后,#荧屏新秀或成宋女郎#再度屠版。   网络上顿时火成了一片,说实话,姚夏的粉丝大多数是颜粉,这类粉丝在某种程度上是最忠诚的,只要颜值不变,管你出轨醉驾吸du整容艳照潜规则,他们骂归骂,但美色面前仍旧会把持不住悄悄舔屏,何况除了在金城时那些说不上黑历史的腿照胸照,楚静是真的找不出第二个黑点。   按照一般的趋势,网上火成这样,当事人总要多多曝光一下,提高自己的曝光率,将这份热度稳定一下,哪怕是在拍戏的中途,大部分的明星也都会做点什么维持热度,例如闲暇时候开开直播,发几条似是而非的微博,乃至炒一炒绯闻什么的,但姚夏不。   她的微博账号虽然要了回来,但平时并不自己打理,之前赵松接管过去之后,她就没怎么过问了,赵松先前那一阵子忙着营销,也把这事忘了,结果等想起来的时候,姚夏的最后一条微博,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了。   一个对于明星来说,简直可以称为失踪人口的发博频率。   热评也被换了一轮,从三个月前各种舔屏的美美美变成了“2081年了,静静上线了吗?”“3012年了,静静上线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上一炷香。”“4037年了,在坟里悄悄问,静静回来了吗?”   姚夏眨了眨眼睛,顺手给自己咔嚓一下,拍了个自拍,配文:“明天去苏州取景,听说很漂亮呀。”还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评论已经有了几百条,姚夏没有刷新,就那么一条一条慢慢看,大部分都是“嗷嗷嗷静静终于想起账号密码啦”的欢呼式撒花,也有专心舔屏的,直到刷新,最近的几条热评突然映入了姚夏的眼帘。   “等等等等!静静背后沙发上的那只jio是谁的?是谁的!是谁的?!”   “卧槽,那只脚,那是个男人的脚啊!特么的还没穿袜子!”   “现在是零点啊!有零点还在异性朋友家沙发上翘着脚的朋友吗?这绝壁是男朋友吧!是吧!”   明明是文字,看上去却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咆哮感,底下连舔屏都忘了,迅速排成了队加了问号 10086和身份证,俨然一个翻车现场。   姚夏怔了一下,回头看向沙发,周御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一只脚踩在沙发扶手上,一只脚翘着晃悠,再点开微博上的那张自拍,边缘处刚好能一只不偏不倚翘着的脚。   赵松的电话几乎是秒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静静,你要跟二少公开了?”   姚夏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可能,大概,闯了个祸。   听过她的低声解释之后,赵松连忙说道:“立刻删掉,有记者问也不要讲,就算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也可以,一定要撇清和二少的关系,这不是我们能主动曝光的事情,我会留意后续。”   姚夏挂了电话,周御却已经刷到她的微博了,他整个人都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眼睛都在发亮,“他们说我一定是你男朋友!”   姚夏点了点手机页面,几下把微博给删了,周御惊道:“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把这个给删了?”   “刚才没注意拍到你了,赵先生说可能会有麻烦,让我立刻删掉,还有千万不要公开和你的关系,我觉得挺对的。”姚夏看上去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道:“毕竟炮友这种事,不好拿到大庭广众说吧。”   周御气得想哭!要是赵松站在这里,他非要把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第59章 风华娱乐圈   姚夏的微博发出去只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删除得也很快, 甚至都没几个人能留下截图, 赵松的公关也做得十分及时, 不管怎么问, 就是朋友聚会,还@了几个同剧组的男女演员, 几乎只要当晚没出现在人前的,都表示自己也去了, 就是这样没错。   转正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周御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有人跟他搭话也爱答不理的, 宋导为了照顾他的情绪, 临到苏州的第一天,并没有安排他的戏份,而是拍了几场女主和配角的对手戏, 弄得周御更加怨念了,戴着个墨镜就那么坐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看,那一天,剧组的进度前所未有的快。   《握风》实在是一部再日常化不过的电影, 熬过了刚换环境的水土不服,拍摄进度很快就追了上来, 周御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赵松天天怕他一个脾气不对立刻撂脸走人, 没想到他这次难得认真, 也出离配合,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自己的戏份。   男女主的戏份是差不多的,几乎没多少单人的戏,所以周御这边杀青之后不多久,剧组的进度也宣告完结,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演员需要操心的了,周御还没歇上两天,那边周朝的电话就打来了,让他回去负责开发一个楼盘,是真.全权负责,那一片楼盘从开发到售卖,没有别人过手,事情是有人提点着做,但十分琐碎,用鼻子想都知道,这是为了让他把心事放回正道上去。   对于一个做地产起家的集团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老本行更正经的事情了,事实上连周御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对娱乐圈才感兴趣,拍戏虽然好玩,但只限于和静静一起,要是换了个女人,让他对着她笑,对着她温柔说话甚至亲吻和床戏,他只要想想就浑身恶寒。   姚夏对此没什么意见,跟周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她已经很了解他的性格,说是纨绔子弟有些过分了,很多日后功成名就的人在他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家境,也是这样的性格,她看得出来,周御成长之后,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男人,至少不会比他的兄长差到哪里去。   楚静上辈子几乎没摸过电影圈的门槛,《战国》上映之后,她的愿望值就几乎满了一大半,姚夏其实是有一种预感的,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不长了,任务的积分不算多,是完成任务之后就这么离开,还是其他,她也有想过,但还没有一个定论。   回到B市已经是深秋,落叶缤纷的时节,《战国》的余热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众参演人员的大红大紫,尤其是男主李涵,从一开始叫不上号的二三线演员一跃成为了年度最热男星,不仅确定参演了知名IP改编的大电影,还加盟了一个正热门的综艺真人秀节目,成为了固定班底,其他的配角也是各有收获,就连开场给姚夏提裙的面具宫人,也都营销凑成了网红。   比起这些,姚夏这个戏份最多的女主角却没多大动静,没接广告,也不上节目,除了刚拍摄完一部文艺片,再没有别的料可爆,由于颜粉大多看脸不看其他,之前“背后一jio”事件也没掀起太大的风浪,不明真相的人看上去,简直就像被雪藏了一样。   宋导一连扑了好几部文艺片,也没脸再去炒作营销了,他也没奔着拿奖去,毕竟业内都知道,文艺片拿奖容易是容易,但那大部分是给悲剧的,像《握风》这样琐碎的,每个人都会经历一遍的东西,即便用了漂亮灵气的演员去演出来,能有多大水花也说不清,过去也好几个月了,他已经快忘记了这剧本当初给他的触动,只是觉得他这个年纪,应该拍一部这样的片,于是就拍了。   他不营销,赵松倒是想,但周朝考虑过后,还是驳回了赵松的决定,周御以后是要经商的人,拍个电影全当玩票了,提起也不丢人,要是片子营销不成反而烂了,以后见客户,走到哪儿都被认出来,说一句你就是那个电影里的谁谁,他都替周御牙疼。   三方都没动静的情况下,《握风》就这么顶着宋导出品的黄金招牌悄无声息地赶在春节档上映了,也许是《战国》的票房大热带动了电影行业的积极性,宣布春节当日开映的影片多达十三部,其中不乏名导名作,天王巨星,还有两部一直很受欢迎的港城喜剧续集,《握风》首映当日的票房只在中游水准,还是周御给开了绿灯,让元辉集团旗下影城首推《握风》,甚至买电影票送饮料爆米花的招都使出来了,也还是挡不住其他影片的大好势头。   春节档拥挤,是因为看电影的受众并不重合,很多人春节回家只呆几天,不可能每天都出来看电影,这家多一点票房,那家就会少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下,票房排行前三的电影很快稳定了下来,第一是孩子爱看的动画电影,第二是年轻人最喜欢的3D商业视觉大片,第三是中老年人会去看的经典港城喜剧续集。   《握风》的票房沉浮了两天,偶尔也有奔着姚夏的颜值或是宋导的名头去的观众看完之后,在网上发一些感慨的文艺言论,但也很快消弭无声。   事情是在第三天发生的,春节过后三天,正是各家各户走亲访友结束之后,关起门来歇着的时候,大部分的年轻人都闲得无聊在家上网刷论坛刷微博打游戏,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元辉集团二公子为博美人一笑,参演春节档电影《握风》,床戏大尺度独家曝》的新闻屠版了各大网媒的头版头条。   元辉集团是做地产起家的,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元辉集团开发的楼盘,只说元辉集团,也许还有人不知道,但稍微拿起手机搜一搜,只要不是过分穷乡僻壤的地方,都能搜到带有当年周老太爷亲笔书写的“元辉”两字商标的建筑,元辉集团的二公子在一般人的想象里,至少也是名车豪宅随便买,嫩模明星天天换,去拍戏的豪门公子?简直没法想象!   微博热搜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被好事者顶到了第一,连#春晚难看#这样的话题都被压到了后面,然而《握风》连个宣传片都没剪,只有一套少得可怜的定妆照,照片里周御眼神锐利,笑容温和,连那股天生的漂亮劲都被压了不少,看上去出离俊秀,还带着一种精英气派,半点也不像大众想象的那种纨绔子弟。   闲得无聊的人都是魔鬼,为了吃一口新闻里似是而非的瓜,他们能偷偷摸摸顶风冒雪跑去看电影,别的至少不说,看看豪门公子演戏就是最大的噱头了。   《握风》是夏天到秋天那会儿拍的戏,开场时正是那种明亮的撒满阳光的夏季,坐在电影院里的人们顿时感到了浑身一暖,随后出现的拥挤的机场,喧闹的人群,就更加接地气了,穿着职业装的姚夏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了出来,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然而她脸上的那种微带疲惫的神情,她走路的姿势,甚至打电话时略带不耐烦的语气,很快地就勾勒出了一个有些优秀,长相漂亮的普通姑娘的形象。   事实上从她一走出来,为了吃瓜来的观众心里就有数了,女主角长成这个样子,新闻里的美人还能有别人?豪门公子总不能眼瞎吧?宋导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不多时镜头一转,一辆中高端商务车慢悠悠地停靠下来,穿着白色衬衣的青年对着正走过来的姚夏挥了挥手,随即挂断了手里的电话。   这段戏原本是一个开场的引子,暗示男女主的关系有些僵硬,但是在拍的时候,周御总是忍不住要笑,宋导实在没法折腾他,只能稍微改了一下戏,成了现在张凝微带冷漠,季节满脸温柔的情景,由于拍摄手法的改变,看上去居然比原先的还要像冷战一些。   大体来说,这是一个新婚小夫妻慢慢磨合的故事,非常生活化的一部电影,原本为了吃瓜看戏来的观众也不由得被一点点地带进了戏,即便有的人关注点还是在于周御的西装手表领带鞋子的档次,他举手投足间有没有比别人多点气势之类。   很多人等着想看的大尺度床戏并没有出现,在周二少的拍桌威胁之下,宋导敢怒不敢言地拍了两场吻戏,一场只露到肩膀的床戏,之后就全是各种拍摄手法组合的拉灯镜头,然而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失望,一部电影六十分钟,除了周御刚出场时的一点骚动之外,竟然再也没有人发出声音,无他,实在是太.能引起人共鸣了。 第60章 风华娱乐圈(完)   人情冷漠的现代社会, 连父母都没法交心, 纯粹的恋爱更是少有, 真正走入婚姻殿堂的, 相亲和速婚占了大多数,而婚前的感情积累不够, 双方互相了解不够, 也是造成离婚概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宋导自己是个二婚, 对这样的事情理解只会比别人更深刻。   剧情进展到中段, 张凝和季节正式开始冷战,以前不是没有导演入手婚恋题材,但大多数都是为了弄出噱头来,各种狗血三角恋, 小三青梅乱飞, 即便有拍得好的,看多了也难免会让人心累, 尤其对女性观众的观影体验也不够友好, 其实这部《握风》一开始的剧本初稿, 男主也是有个知情识趣的青梅妹妹想要插足的,被宋导直接删去了整个角色。   中年导演的理解总是和时下的流行不同的, 在他看来, 一桩婚姻最大的敌人不是什么小三小四, 而是热恋的感情衰退之后, 爱情慢慢转化成为亲情的部分, 很多人不愿意接受那种平淡到一眼能看清未来柴米油盐的日子,惧怕青春的逝去,结束婚姻就成了一个假装自己还年轻的借口,毕竟单身在很大的程度上都会给人的心态带来不同的感受。   男女主的经历就像这个世上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从热恋到冷淡,再到平淡,剧情看上去没什么波折,其实节奏很好,最后一段戏两个人又回到了当年认识的地方,明明看上去起了很多变化,但又好似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那样并排坐着看夕阳,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这样的两个人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大约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相伴着看夕阳吧。   片尾曲是周御唱的,改编自一段很经典的小说名句,原句是“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   周御的歌在挑剔的音乐人听来,分分钟能给他找出十条八条失误来,但他唱得很认真,是任何一个观众都能听得出来的认真,竟然没什么人感到出戏,直到离了影院,才有人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靠!老子花了一张电影票的钱,合着就是吃一嘴狗粮!”   “这电影根本就是告白礼物吧?还特么的拍得这么认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知道为什么,看完之后好想找个人结婚啊!”   #看完想结婚##看完突然不想离婚#顿时在两天之内霸屏网络头条和热搜,还有不少人跟风发起#结婚前和结婚后的区别#,每一条点进去都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御原本是黑着脸刷微博的,没一会儿竟然被逗得笑了起来。   这两天赵松连个春节都没过好,周御的头条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发布新闻的各大网媒,律师函发出去十多张,钱也撒了一大片,总算是控住了场面,并在电影取得好评之后迅速转换势头,另外又通过顺藤摸瓜找出了搞事的幕后黑手,从周家老宅出来之后,赵松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榨成了一张皮。   联系网媒的是《握风》剧组的一个男演员,在电影里演追求过女主的一个学长,他自觉演技比周御好得多,如果《握风》能火,第一个火的人肯定是他,毕竟之前的《战国》,一戏得道鸡犬升天的盛况还在眼前,连女主都是同一个,眼看《握风》不温不火,连个宣传炒作都没有,他就存了心想搞一波事情,周折几转之后才成功把消息放出去。   巧的是,这个男演员正好是金城娱乐旗下的艺人,周御早就惦记着金城抢过姚夏的角色,这两天差点没给气炸,连金城老总亲自上门来赔罪也没给个好脸色,蹬蹬几下就跑上了二楼,留下金城老总对着周朝的冷脸,大冷的脸汗都要下来了。   最后的结果是元辉集团正式收购金城娱乐35%股份,成了大股东,全票通过雪藏那个搞事男演员的提议,并以出国拍戏为由把人扔到了太平洋另一边的国度。   临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握风》在海外上映结果十分喜人,宋导更是入围了一个知名电影奖项年度最佳导演,只等五月份出结果,姚夏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握风》作为一个题材的开山之祖,拿奖的日子还在后面。   周御得意,他现在走在街上都有粉丝求签名,公司里的小姑娘迷他迷得不得了,他觉得他要是真的留在娱乐圈,没准会成为天王巨星!姚夏盯着他看,眸光柔软,又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留下吧,积分慢慢赚就好,一个人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V666的声音久违地响了起来,机械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暖意。   姚夏抿了抿唇,最后也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积分要从我这里扣,是我太贪心了。】   正在电脑前奋战计划案的周御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姚夏,发觉她还好好地坐在沙发上,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一下子心好慌,看到你突然就不慌了,一定是因为我太爱你了静静!”   姚夏笑了。   这一世姚夏呆了四十多年,楚静的身体不是很好,于是他们也就没有生养,周御满脸嫌弃地抱了两个周家旁支的孩子回来,一个男孩,一个稍小些的女孩,好歹也算是儿孙满堂,回到系统空间之后,姚夏满头的白发渐渐变得乌黑如瀑,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想起自己是个任务者。   V666很贴心地等了一会儿,才询问道:【任务完成,宿主是否需要查看当前积分?】   姚夏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系统空间内一片虚无,久远的记忆回笼,隔了一会儿,才算是变成了V666印象里她的样子,她轻声说道:【继续下一个任务吧,上次我们说好了的,这次的任务由你来选。】   V666探测了一下姚夏的脑电波,确认她是真的缓过来了,才稍稍有些安心,它点开了任务页面,经过一轮筛选,敲定了一个大星际时代的任务,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接取,而是和姚夏商量似的介绍道:【由于前两个任务宿主都选择了留在任务世界,在任务者遴选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被主脑判定性格减分,所以我们第三次任务最好不要选择太……能产生感情的任务,这个任务的发布人是一名女性Alpha,任务偏向简单,如果不发生意外,五年之内就能直接完成。】   姚夏似乎能从那道机械的声音里听出它的小心翼翼,不由得轻声笑了笑,说道:【我会注意的,放心。】   任务接取之后,传送的空间很快打开,姚夏的眼睛被光芒刺得眯了眯,随即耳边一道劲风传来,身体快过意识闪避,并且一掌反手握住来人气势汹汹的拳头,将袭击的人在空中整扭了一圈,击飞出去。   这一切都是身体的本能,姚夏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身处一片开阔的,类似于学校操场的地方,周围不远处站了许多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其中男性居多,偶尔有一两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也都穿着没什么改变的黑色制服,剃着极短的头发,眉眼间戾气十足,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看上去就很不女人的样子。   姚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她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头能轻成这样!一把摸下去,几乎摸不到头发,短短的头发茬毛糙又扎手,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和那少数一两个女人是做一样打扮的!   被击飞出去的人挣扎了几下,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姚夏注意到他仍旧想扑上来的眼神,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别扭,她见过的男人多了,一见面就想扑上来的男人更多,但从没有过这样单纯的充满着战意的眼神,好像只要她一个不注意,他就能扑上来揍她一顿似的。   “乔里斯!你是不是疯了!艾沙刚才突破了,她已经是三阶的Alpha,你根本打不过她!她的眼睛都红了,你想上去送死吗?”一道低沉的带着怒意的男声响起,姚夏抬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军裤,上身精赤的高大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有一张极为英俊深刻的五官,带着一种异国的风情。   名叫乔里斯的青年迅速被同伴拉住,按在了一边,上身精赤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停在离姚夏十尺远的地方,像对着一头即将发怒的猛兽,微微地压低了身子,用诱导的语气说道:“艾沙,你现在不要动,不要试图攻击同学,站在那里,我知道,你需要一个Omega发泄,对吗?”   姚夏眨了眨眼睛。 第61章 苏遍全星际   那男人的发音习惯显然和姚夏以往认知的并不相似, 有些像西方的语言, 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规则,身体的本能让姚夏听懂了这句话, 但她并不是很能理解Omega的意思,面上不由得露出犹疑的神色来。   就是这一个停顿,男人一个抬手,立刻就有两道迅捷的身影出现在姚夏的身后,姚夏的本能迅速选择了抵抗,然而突然一道飞针自她右侧传来, 姚夏刚察觉到这份危险, 身体却先于意识避开了那道飞针,猛然出手将其中一道袭击她的身影击倒在地,电光火石之间, 男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姚夏听见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 随即一阵剧痛传来,那男人硬生生地把她的手臂打断了。   姚夏还没来得及掌控身体,但疼痛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身体的本能还在反击,但男人显然要比这具身体厉害得多,一抬手就扭住了她踢出去的腿, 一拳击在她的小腹上, 打得姚夏眼前青光飞溅, 又伴随着一声令人牙疼的骨裂声, 她彻底地晕了过去。   “科尔森少校,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孩子是你们战舰指挥系的二年级生,假如你也没记错的话,能不能解释一下她身上的伤势?就算是星盗服刑期间受到这样的虐待,也足够起诉到军事法庭。”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科尔森一身黑色军装半靠在医务室的门框边,闻言轻轻地耸肩,用一种抱怨的语气说道:“萝丝,她是一个Alpha,这样的伤只要躺几天就能好,甚至不需要治疗舱,她的突破来得太快了,你也知道一个信息素爆发的Alpha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我,她甚至会上了那个一年级的Alpha小崽。”   萝丝医生没有理他,动作十分迅速而又轻柔地替姚夏处理着身上的伤势,科尔森夸张地感叹道:“艾沙要是知道,她昏迷之后有这样一个漂亮的Beta小姐替她治疗,一定会幸福到再昏过去的。”   萝丝包扎完姚夏的手和腿,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揭开姚夏的衣服,露出一片平坦的小腹,科尔森下手的时候并没有留情,姚夏的小腹上一片乌紫,落在雪白的肌肤上,几乎有些暧昧的残忍,然而科尔森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脸颊微红的萝丝的身上,吹了一个轻佻的口哨,“艾沙一向对单兵训练不感兴趣,看看她的身材吧,几乎跟那些Omega一样,想找情人,还得找我这样的……”   他暧昧地发出一声低喘,用目光舔舐着女性Beta冷艳的脸庞,然而这份诱人的挑逗没有得到回应,萝丝的脸一转向他,就变得冰冷了起来,她指着门口,“单兵训练课还有二十分钟结束,作为教官,您该回去了。”   科尔森于是悲伤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姚夏早就有了意识,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然而她一直在接收着任务发布人的记忆,所以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任务发布人名叫艾沙,她的记忆不算长,从两三岁记事,到三十岁同星盗作战意外身亡为止。   艾沙是一个女性Alpha,虽然有着女性的外表,但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优待,出身军旅世家,她从三岁起就开始进行军事训练,十五岁接触机甲,同年以联盟童军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入联盟第一军校,七年军校生活,八年参军资历,把她锻炼得犹如一块钢铁,然而仍旧有一块藏在她内心的柔软地方,是一名伪装成了Beta的Omega军医。   因为一次意外,她知道了那名军医的秘密,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辛苦地掩盖自己的性别,却默默地替对方做了很多事情,终于在临走之前,她向那名Omega军医表白了,对方犹豫了很久,最后只说等她回来再答复。   艾沙的愿望是要任务者尽快积累参军资本,以保证遇到那位军医时能够有足够庇护对方的权力,源于Alpha的独占欲,她并不希望任务者靠近她的Omega,只要任务者能够保护那名Omega到退伍就够了。   姚夏躺了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萝丝医生给她包扎好的地方已经传来了骨头生长的动静,小腹处原本的疼痛也不见了,以Alpha强大的恢复能力来看,那名名叫科尔森的教官并没有下狠手,临到第二节 课下,姚夏的两个舍友敲响了医务室的门。   这个世界由Alpha,Beta和Omega构成,这三类人都分为男性和女性两个性别,其中Alpha是天生的领导者和决策者,占据三种性别3%的Alpha几乎全部处于权力高层,Omega比Alpha还要稀少,由于生育率极高,越是纯种的Omega和Alpha生下的孩子越有可能继承Alpha的强大体魄和头脑,每一个从Omega出生起就受尽宠爱,成年之后几乎毫无例外地嫁给Alpha,而Beta占据了人口的大多数,是最好的服从者和被支配者,维持了这个世界的运转。   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Alpha,Beta和Omega才是性别,例如艾沙这样的女性Alpha,和男性Alpha的区别恒等于零,这也是作为一个女性,艾沙的两个舍友都是人高马大的英挺青年的原因。   科尔森好歹有一点良心,并没有让刚刚突破的姚夏参加下午的机甲训练,而是让她的两个舍友把她送回宿舍休息,姚夏原本觉得自己断手又断脚,至少也要人搀扶着才能走路,没想到的是两个舍友只是对着萝丝医生说明了一下来意,然后就示意姚夏下床跟他们回去,半点没有怜惜的意思,甚至其中一个叫乔克的还嘀嘀咕咕地抱怨,好像姚夏占了什么便宜。   姚夏勉强下了床,随即就发现自己的腿骨虽然还是断裂状态,但走起路来并不是很疼,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这只是因为Alpha强大的忍耐力在作祟,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娇弱的姑娘家看待,步子比起两个舍友来说也就慢了许多。   乔克却误会了,“那个一年级小崽已经回去了,他是科尔森教官推荐来的人,你把他揍了还当场突破,已经够打教官脸了,别想着再揍他一顿了,不过那个小崽子的拳头还真是够硬的,唉。”   另一个舍友瓦德也劝:“你刚突破,信息素还在半爆发状态,不能受到刺激,去了万一再红眼,直接进入发情状态……艾沙,我可不想在明天的校报上看到你上了个一年级生的新闻。”   “说实话,你的信息素味道也太大了,宿舍里还有个强制禁闭的安格斯,他的味道也很难闻,我看我们这几天就别回去了,我知道,你们的信息素一定会打架的,真的!”乔克打开了宿舍的门,推着姚夏进去。   几乎是在进门的一瞬间,一道宛若寒冰的庞大气息当头朝着姚夏扑来,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姚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那道气息却忽然凝滞了片刻,气息最浓郁的那个房间后传来一声沙哑的男声:“艾沙?”   姚夏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艾沙的最后一个舍友安格斯,机甲作战系的三年级生,两天前出任务时意外突破,信息素爆发进入发情状态,被同行的两个七阶Alpha强制带回,关在自己的宿舍里,再过五天,他的发情状态才会结束。   每一个Alpha突破时都会或多或少地产生一次信息素爆发,幼年的Alpha信息素爆发十分危险,一个不留神就会活生生把自己熬死,越是高阶的Alpha信息素爆发就越是危险,安格斯突破到了四阶,偏偏没有Omega伴侣,被关在宿舍房间里两天,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憋疯了,这会儿感觉到舍友躁动而富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不由得越发焦躁起来:“出,出去……”   姚夏对Alpha的信息素并不敏感,但受到艾沙身体本能的影响,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锁,并没有回答这个不礼貌的舍友。   两个Alpha的信息素在不大的一式四间军校宿舍里碰撞,偏偏那个该死的艾沙还一点都不懂得收敛,像是存心要压过他似的,刺鼻的信息素不停地试图攻击他,安格斯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他衣服的扣子已经解开到了下腹处,汗水浸透了稍长的金色发丝,冰冷的唇紧紧地抿着,一个失守,被那道信息素迎面扑了上来,他难受地发出了一声吼叫。   “艾沙,停下!你想被一个Alpha操吗?”   一股怒意不知为何窜上姚夏的脑海,她抿唇将这股翻腾着的恶感压下,带着一股被冒犯的冷意回答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安格斯快要崩溃了,他大声地说道:“收起你的信息素!别再挑衅我!” 第62章 苏遍全星际   接收了艾沙的记忆, 姚夏大概理解了信息素是个什么东西,Alpha的信息素大多霸道而又富有攻击性, 且极度排斥同性, 一个Alpha强大与否,是可以通过他的信息素来辨别的,但她虽然控制了这具身体, 外放的信息素如何收敛却一时弄不明白,被艾沙本身的信息素影响, 她也变得有些焦躁易怒,冷笑了一声,算是回答。   一群Alpha里必然会有一个领导者,哪怕其他的人并不服气, 安格斯作为宿舍里唯一的三年级生,且武力值比众人高上一线, 虽然嘴上不说, 但整个宿舍里确确实实是以他为主的,艾沙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从来没有表露出对安格斯的不满,或许有, 但安格斯没有见过, 也就全当没有,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Alpha竟然是个刺头, 专门挑在这个时候来挑衅他!   Alpha对Alpha的信息素是没有欲望反应的, 不仅如此, 两个势均力敌的Alpha如果在发情期内对上,天性里争夺Omega的本能会使他们陷入疯狂,有很大几率会造成一死一残的局面,但这里是军校,Omega的禁区,长期身处混乱而又躁动的强大信息素之中,军校生对同性的信息素敏感度降到了最低,甚至在不能杀死同学的强硬规则束缚之下,有的Alpha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强迫一些信息素柔和的Beta同学,甚至两个Alpha互帮互助。   安格斯正处在发情期,足足被关了两天,就是见到个干巴树洞都想捅一捅,何况艾沙的嗓音并不像男性Alpha那样低沉而又带着威胁性,哪怕是那股恶心的信息素味道都不能掩盖住她那清亮的嗓子,有时宿舍里开玩笑,也会说盖住艾沙的脸,只看身体还是很像Omega的,安格斯原本是想警告她,但话说出口就变了一个味道,他从欲望的漩涡中清醒过来,不由得暗想,莫非是我平时就对艾沙有一点想法,所以到了这个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操她?   姚夏压下了艾沙身体的本能怒意,开始试图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但爆发期的信息素很难受到人为意愿的控制,反倒更加躁动,这时安格斯也发现了姚夏信息素的不对劲,似乎由一种使人想要呕吐的恶心味道慢慢转化成为了一种花香?   安格斯记得那种花,他曾经在虚拟游戏里见过它的全真投影,即便经过了数据模拟的摧残,那种花的香气仍然使他挑剔的鼻子陶醉,那是一种名贵而又娇气的花,只生长在遥远的水蓝星系。在它的故土,它可以足足开上三个月不败,而一旦离开那个星系,哪怕用最快的星舰,全真模拟水蓝星系的环境,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保存超过三天,所以被称为三日花。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晕了头,才会把Alpha的信息素当成了香味,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在舍友慢慢转变的信息素下,他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欲望再度抬头,这使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崩溃,再度大声吼道:“该死!艾沙,你究竟觉醒了什么能力?”   姚夏仍旧在尝试收敛自己的信息素,V666也忙得不停运转,甚至发出了机械摩擦的声响,隔了好一会儿,就在安格斯再也忍不下去,一拳锤向紧闭的房门时,姚夏的信息素忽然消失了,不是那种Alpha平时勉强压下的收敛,而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不仅如此,安格斯发觉在那股花香消失之后,连带着自己身上躁动的欲望也消失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   Alpha的欲望中带着很大一部分野性残留,越是强大的Alpha就越是拥有不止一个伴侣,并非花心,而是强大的力量爆发之后难以外泄,当Omega伴侣不处在发情期时,Alpha无法同Omega伴侣交欢,很多人痛苦于这一点,觉得这样的兽性本能让他们无法拥有真正的爱情,但安格斯不在此内,他出身军官世家,从小就明白Alpha的身体机制,欲望越强烈,就越是证明这个Alpha的强大,尤其是步入三阶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平静的身体了。   一个正常的Alpha,怎么可能不经发泄突然欲望全消?安格斯第一反应就是那股花香有诡异,但却奇怪地生不出怒意来,反倒是听见自己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说道:“艾沙,你做了什么?”   姚夏眨了眨眼睛,复述了一遍V666的话:“我想,我大概是突破的同时,觉醒了类似能够抑制身边Alpha信息素的能力,具体应该还需要去检测,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安格斯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听说是姚夏觉醒的能力,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刚开始闻见那股花香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弯了,要知道他可是忠实的AO支持者,并不想和一个硬邦邦的Alpha上床,哪怕那个Alpha看上去真的很像Omega。   每一个Alpha都是天生的强者,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强大和头脑发达,更是因为只有Alpha会觉醒天生的能力,比如有的人能够操控金属水木火,有的人能够通过精神力锻炼杀死比自己强大十倍的敌人,还有的能够吞噬星空异兽而转化成能源,安格斯早在入军校前就觉醒了家传的控火能力,原本的轨迹里,艾沙觉醒的能力是治疗,她刚参军时,还因为这个能力被分配到了军医营,如果不是机甲师等级达到了五阶,她甚至会在军医营待到退伍。   V666起初也以为姚夏的觉醒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没想到的是艾沙的治疗能力觉醒到一半的时候,身体反应却突然消失了,它吓得检查了好几遍艾沙的身体,生怕出什么纰漏,然后……姚夏就觉醒了。   【Alpha的能力觉醒应该是和灵魂有关,你和艾沙是两个不同的灵魂,所以觉醒的能力也不一样,你的能力是操控信息素,在这个世界已知的历史中,并没有出现过。】   姚夏对这个能力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能力,然而V666却知道,在这个人人都受到自身信息素影响的世界里,能够操控自己和别人的信息素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远了不说,就眼前这个安格斯,只要姚夏愿意,立刻马上就能把他弄痿!   虽然……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   打了校际热线,第一军校医疗研究中心的人来得非常快,没过一会儿,姚夏已经被送到研究中心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得出的结论和V666一模一样,之前并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一众研究人员几乎恨不得把姚夏拆开几片研究个彻底,科尔森教官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的等候椅上,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忽然问道:“喂,小鬼,你能模拟Omega的信息素味道吗?”   艾沙的记忆里,除了自己的母亲,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Omega了,Alpha的独占欲极强,即便是自己的子女也难以容忍,她只继承了记忆,并不知道艾沙的母亲信息素的味道,于是只有摇头。   科尔森教官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这个能力基本上是废的,小鬼,你还有五年的时间,五年内不能觉醒第二能力的话,你也基本就废了,这个能力能干什么,抑制Alpha的发情?军队里有Omega军妓,要你有什么用。”   姚夏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Omega军妓?”   科尔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这里是第一军校,蚊子都飞不进来的地方,何况医疗研究中心这些人基本也都是军队里退下来的人了,见姚夏呆木木的样子,他不由得翘起了嘴角,懒散地给这个年轻的小崽子解释,“Omega是用来生孩子的,那些生不出孩子的Omega,会在做完腺体割除手术后被繁育中心送到军队里,给那些爆发期又没有伴侣的Alpha发泄,嘘,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那些Omega平时都是伪装成Beta的,大部分都在后勤处,也有一些Beta军官,不过那是‘业务’能力非常强的Omega才能做到的位置,啊,也许你见的哪位漂亮的Beta小姐,就是一个很适合上床的Omega尤物呢。”   姚夏没有说话,科尔森却误会了,他暧昧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用鼓励的语气说道:“小鬼,你的专业课学得很不错,但战舰指挥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在军队里发展,还是得靠机甲作战的实力。你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头脑也很灵活,我看过你入学时的机甲成绩,老实说非常不错。小鬼,你要不要跟我学机甲?”   姚夏听见一道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好。” 第63章 苏遍全星际   距姚夏所在的远古世界无数时间之后的星际时代, 科技让人叹为观止,机甲就是其中之一,这种类似于小型星舰的合金机械造价十分高昂, 基本只供应军队,即便出身军旅世家, 艾沙一直到进入第一军校两年后,也没能拥有一台完全属于自己的机甲, 而她本身,对机甲作战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Alpha是这个宇宙迄今为止发现的智慧生物中最为强大的族体, 通过大混乱时代长达两万多年的星际战争成功站在了星际人类的巅顶, 又经过数万年内斗,最后分裂成了现在的联邦和帝国两个不同的政治体系, 已知近七成的星系都在联邦的统治范围之内,而帝国的军事实力非常强大, 优秀的机甲师层出不穷。   第一军校只是联邦这边的说法, 要是说起军校之间的实力, 每七年举办一次, 最能证明军校生能力的星原校际联赛, 已经连着四届都是帝国奥蓝多洛军事学院蝉联第一,在艾沙的记忆里,她毕业之前的那场比赛,也是奥蓝多洛军事学院获得了冠军, 不仅如此, 还是联赛的九个考核项目同时取得了第一的成绩。   奥蓝多洛就是帝国王室的姓, 这座由帝国王室命名的军事学院几乎成了联邦第一军校的不可说,科尔森才调任教官不久,却没有多大忌讳,听见姚夏说好,他也就翘着脚说道:“这样你就是我的学生了,我去过奥蓝多洛,那里都是由机甲师一对一带自己看中的学生,我觉得这个模式很不错,我们可以试试。”   艾沙的身体素质极强,她只是不喜欢超出作业范围的体能锻炼,她是战舰指挥系的学生,如果不出意外,毕业之后进了军队,熬上十几二十年资历,或者立功升迁,成为上校军官之后,就能作为一座星舰的指挥官参与战斗,这不仅是她的理想,也是她作为星舰指挥官的父亲为她设想好的人生。   科尔森拿到了艾沙入学时填写的资料,在看到她的理想一栏时,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些无趣的军旅家庭生出来的孩子,几乎都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姚夏的伤只养了一周不到,Alpha的恢复能力让她几乎难以置信,战舰指挥系一周要上三天的课,除此之外,艾沙还选修了战时后勤统筹,紧急医疗救护,机甲作战等指挥官必备的课程,一周大概只能休息一天左右的时间,科尔森毫不留情地占用了她这一天的休闲时间,并且在姚夏的课程表上划去了后勤和医疗的选修课。   军校内是没有星网覆盖的,所有军校生的光脑在入学时都被强行绑定了军校网,所有的休闲功能都被禁止,唯一能够用的只有校内通讯和星网全息模拟对战,后者要到二年级才能解锁,军校第一年,基本上全都是专业课和体能训练。   姚夏的星网对战系统刚刚解锁没有多久,就连艾沙自己都没试过几回,在星网登录舱前打开光脑的时候,透明的屏幕上很快显示了艾沙的战斗次数,四胜一负。   科尔森感到很不可思议,“你平时休息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晚上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又在干什么?忙着操.你的室友吗?”   姚夏没有回答,艾沙有阅读的习惯,喜欢在闲暇的时候阅读一些书籍,她觉得这没什么错,但显然,在脑子里只有机甲作战的教官面前,阅读是和操室友一样浪费时间的事情。   艾沙在星网里有一台模拟二级军事机甲,这是她入学前花掉了所有奖学金购买的,她那时刚刚突破二阶,用二级机甲刚刚好,没想到经过一年的封闭训练,她突破了三阶,这会儿用起二级机甲,反倒没有刚开始时那样流畅了,何况姚夏虽然有了艾沙的记忆,但控制机甲还是头一次,只适应了一小会儿,就看得观察屏前的科尔森皱起了眉毛。   他是不是判断失误了?二年级的学生用来实战的机甲只是初级的学生机甲,以前不是没有过换了正规的军事机甲就泯然众人的优秀学生,他看中的这个小崽子,难道也是这样?   V666看姚夏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得说道:【宿主仍在新手期内,本世界中可请求开启系统教学模式335小时,以实际教学时间为单位,请宿主选择开启,是/否。】   姚夏眨了眨眼睛,选择了是,随即她发觉自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机甲操作台前熟练地运动了起来,速度之快几乎出了残影,每当她的手按下几个键,左侧机甲投影里的姿势就会迅速地变换,不一会儿就打出了一整套艾沙记忆里的二年级机甲基础教学动作。   科尔森挑了挑眉毛,又坐了回去,这时系统检测姚夏已经录入成功,全息观察屏陡然一暗,姚夏的正前方半个操场远的地方,陡然也出现了一台外观差不多相似的机甲,观察屏上同时显示出对方的名字,西奥多。   开启了教学模式的V666操控着姚夏的双手,将机甲升空到了虚拟战场的上方,它的操作十分精准,在原地停留了大约十秒钟之后,对面的机甲才同样显示升空,准备时间三十秒,期间可以查看对方机甲以及机甲师的情况,按理来说,机甲不是一个人操控的东西,在主机甲师的旁边,还应该有一名副手,负责检测机甲和周围情况,毕竟机甲师在对战的时候,很难注意到机甲的损毁情况以及风度湿度等一些可能会影响到精细操作的东西。   对面的机甲里显然是有两个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攻击了主驾驶舱,副驾那边也会很快填补上来,作为后手同她交战,艾沙输掉的那一次就是因为这个,V666却还有闲工夫安抚姚夏道:【我们是新手,教学时间很长,只要省着一点用,没必要把时间花在学习训练上,好不容易来一趟,这里的科技算是发达的了,这里的人啊,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们就应该吃点好的,再睡几个漂亮的男人……】   姚夏被它惹得眉眼弯弯,嘴角上翘,配合手上几乎飞出了残影的操作,看上去简直有些诡异了,科尔森一开始并没有切入驾驶舱的监控,还是在看到姚夏的机甲使用了小射线,才惊讶地切入了监控,看到了这一幕。   谁都知道,操作机甲有两套方案,一是驾驶舱键位操作,二是精神力操控,小射线是驾驶舱键位操作才有的一项机甲独立技能,两者之中,看似后者比前者要高端许多,在外行眼里也确实是这样,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精神力操控机甲就像是让人暂时抛弃身体,使用机甲同人作战,流畅度通常而言比键位操作要好,但精确度就不一样了,机甲操作台上的键位多达一千多个,有的键位按下的力道不同,都会使信号动作发生改变,顶级的机甲师基本都是键位操作,而精神力操控,几乎只要有一点精神力天赋的人都能做到。   艾沙只是个二年级军校生,以前接触机甲也都是键位操作,却只是初级的键位操作,等她到了三年级,就需要学习精神力操控,而只有她到了五阶,身体再度得到强化,才能重新开始使用键位操作,虽然都是键位操作,两者却有着天壤之别。虽然三年级才开始学习,但军校生大多都在入学前就学会了精神力操控,几乎人人都有一点使用机甲的经验,这也是科尔森一开始并不惊讶的原因。   现在他看到了什么?一个三阶的军校生,竟然在熟练地使用键位操作,并且十分行云流水,这得是对自己的机甲多么熟悉才能做到?科尔森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艾沙只是选修他课程的学生,如果不是那比正常Alpha纤细得多的身形,还有那天她忽然突破打败了他看好的一年级小崽子,他甚至不会注意到她,所以说,在开学的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可以被称为妖孽的机甲天才?   科尔森盯着姚夏手上的操作,脸颊上陡然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红晕,他难耐地松了松衣领,低喘一口气,九阶Alpha强大的信息素在不大的观察室内放肆地延伸开去,碧绿的眸子里波光闪闪,宛若见到了一生的挚爱,温柔中带着一股不容错认的狂热。   对手虽然有两个,却意外地笨拙,V666的时不时的骚扰动作甚至都不会受到抵抗,这也让它加快了攻击速度,毕竟教学时间有限,一场战斗最后计时只花了七分钟三十四秒一七,姚夏察觉到自己双手能动却隔了足足十秒钟,V666离开之后,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第64章 苏遍全星际   科尔森并没有让姚夏休息, 他接通了姚夏的光脑,把她的信息关联到了自己的资料底下,然后示意她再次进入战场,姚夏没有拒绝, 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在认认真真看着V666操作的。   新的对手在机甲制式上和姚夏差别有些大,艾沙的机甲是最普通的二级军事机甲,一式简洁的黑色外观,自从使用之后还没有维修保养过,数据模拟出的战损痕迹看上去几乎有些破烂, 对手却是一台看上去大了一圈,身姿也极为流畅,白金外壳镶红晶能源石的机甲,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看上去就很厉害又有钱的样子。   科尔森不由得惊讶自己这个新学生的运气, 这个时间段正是各大军校高年级生集中训练备战联赛的时候,即便他设置了范围, 也很难对上高阶, 然而再度匹配来的对手星网内战斗次数3127次,胜利场次达到了2693场, 并且掩藏了名字, 显然是一名高年级的优秀学生。   联邦的军校星网不是军网, 只会匹配到军校生或者校内的教官, 军校生战胜场次达到一千场,就能在对战时掩藏自己的名字,总是有人不愿意顶着实际身份同人对战,也许还有一点别的原因,所以几乎每月对战排行榜上都会出现一两个匿名,这些匿名毫无疑问实力都非常不错。   双方的操控都十分精准,几乎同时驾驶机甲升空,V666这次选择了主动进攻,对手的机甲强度已经达到了五级,资料上显示正在驾驶机甲的操控者是一名五阶的Alpha,在硬件条件相差太大的情况下,想要战胜对方,除了主动进攻占据先机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投影场地是一片开阔地,对手是一台二级机甲,里面坐着的是个三阶的小鬼,雷哲已经想要打瞌睡了,他这两天已经有了突破六阶的预兆,为了避免在学校内发情,只能暂时请假,离他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住着两个正处在发情期的Omega,都是家族为他准备的,他现在没什么反应,不过Omega信息素的甜香味时不时地来撩拨他几下,让他有些烦躁。   他在这之前已经排了六场机甲对战,大约也是时间段不对,除了遇见一次教官账号,打了二十多分钟遗憾落败,几乎都是些低级的学生机甲,这次的小鬼就更可笑了,驾驶着一台在他眼里可以被称为破烂的二级机甲,甚至连四阶都不到。   觉醒的两个能力相辅相成,加上强大的身体素质,早在刚突破五阶的时候,他就已经打遍同阶无敌,如今即将突破六阶,只有更上一层楼。   V666的主动进攻在雷哲的眼里无异于蚂蚁伸腿,他懒散地睁开双眼,抬手按上启动键,然而过不多时,他的目光就是一动,这个Alpha小鬼从战场中央向他进攻来的动作几乎没有丝毫错漏,他竟然一点都找不到对方的破绽!   雷哲早在进入军校之前就觉醒了家族的视觉进化能力,只要等级相差不大,他能够看清对手的每一个运动轨迹,甚至预判对方走位,他的第二能力是短时间精神力爆发,能够在键位操控机甲的基础上使用精神力觉察机甲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自行改装的顶级制式机甲上甚至没有副驾驶座。   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一个完全找不到错漏的三阶Alpha机甲操控者?雷哲眯了眯眼睛,原本半靠在座椅上的人腰背慢慢地直了起来,一个闪身避过V666用来阻挡机甲视线的激光小射线,这个小鬼竟然还是键位操控者!   V666一击不中,并不迟疑,上一个键按下去,就像是知道会失败一样,几个键位轻重一转,在白金机甲流线型的机械身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笨拙的二级机甲就那么轻轻巧巧地滑出一大段距离,并且借着一道对地镭射炮向上躲开了雷哲的反击。   【这个人有点难缠,他的机甲防御性能太好,反应也很快,只有跟他打持久战,等他什么时候出差错了。】V666给出试探结果,并且给了一个精准的猜测:【等他耗光精神力,一定会出错,这一场大概要……两个小时!】   V666的猜测并没有错,它使用精准的操作避开了雷哲的所有攻击,但却被二级机甲的低性能拖累,很多攻击打在白金机甲上基本无效,雷哲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几乎没有给过它一击必杀的机会,一场战斗硬生生从下午五点打到了晚上七点,V666越是操作越精细,姚夏的额上都透出了冷汗,她的手感觉不到多大痛苦,但肩膀几乎已经没法动弹。   科尔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坐着观战到打开了观察室的虚拟战场沙盘,隔了一会儿甚至开了录屏,他已经很久没有聚精会神看过这样一场学生间的对战了,并且全程没有错过一秒钟,他难以相信一个机甲初学者竟然能够驾驶着一台二级机甲和五级机甲激战两个小时没有落败,如果不是看到了那名Alpha的操作,他几乎都要怀疑是哪位十二阶神级机甲师闲得没事逗那台五级机甲玩。   两个小时的激战,战场上的形势看上去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一个追一个逃,不过追人的那个遍体战损痕迹,逃跑的那个灵活迅速宛如入水的鱼,只要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落在了下风。   雷哲大汗淋漓地坐在机甲操控台前,如果不是启动了精神力包裹,他的手指甚至已经没法感应键位,以前不是没有打过持久战,但那是在双方能力持平的情况下,这种战斗会让人产生快感,甚至当场突破都是有可能的,然而这个对手不在这种情况内,雷哲的双眼都带上了血丝,这个二级机甲操控者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精细的好似蜘蛛丝一样的操作,缠起人来更是如同跗骨之蛆,无论他如何躲避,总是能使用一些类似小射线的低级技能挠他几下,不管他怎么打,哪怕是大范围性伤害,对手也总能预判先机,迅速逃离,甚至有一次还在他面前摆了一个十分中二风骚的战神姿势后立刻跑掉!如果不是查看了战斗统计屏,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打了两个小时,甚至连对方机甲的一块漆都没蹭下来!   雷哲简直恨不得把对面那个死中二病从那台破烂机甲里揪出来塞进高阶机甲里,让他给自己来个痛快的!两个小时啊!他几乎就没听见一声机甲碰撞的声响,还怎么打?怎么打?   这一点浮躁顿时体现在了机甲的操控上,白金机甲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在空中停顿了三秒左右,V666当即抓住时机背身一跃,这次没有迅速逃离雷哲的攻击范围,反倒是猛然转开了机械臂上的镭射炮,拼着挨了雷哲一下重击,镭射炮口对准了驾驶舱,咣当一炮,把白金机甲的驾驶舱外壳轰得一震。   突然的攻击使得雷哲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大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想要反击,然而精神力的萎靡让他立刻感受到了手指的僵硬,还没来得及缓和过来,对手的一套连击迅速袭来,雷哲拼命地操控着机甲键台,然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挨了二级机甲近一分钟的攻击之后,也只打出了两道光炮,与此同时驾驶舱脱落,持续了两小时十三分钟的战斗宣告结束。   V666欢呼一声,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看看姚夏,这场战斗虽然是它在操控,但一直透支着的是自家宿主的精神力,要是再迟一会儿,宿主撑不住了,这场战斗谁会赢还说不定,见姚夏面色苍白,V666顿时就心虚加心疼了起来:【宿主精神力空耗严重,应该立刻回宿舍休息,还有宿主的手……】   艾沙的一只手之前是被打断过的,虽然已经恢复,但长期使用还是会有些别扭,它之前就感觉那只手反应神经有点迟钝了,这会儿见姚夏手都抬不起来,机械的声音都小了一半:【建议尽快就医。】   姚夏脸色苍白,却还是弯了弯嘴角,安抚似地摸了摸那只受伤的手,【好。】   科尔森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时间从观察室走了出来,这时登录舱透明的门打开,姚夏看上去就像一条水里捞出来的鱼,全身都被汗湿了,然而科尔森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块绝世珍宝,他扶住了她,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了,安心休息吧。”   姚夏笑了笑,全身脱力晕了过去。   雷哲没有晕,他是清醒着被抬出登录舱的,长时间操控机甲并且透支能力,使他连站立都变得十分艰难,颤抖着手联络了私人医疗团队,他的视线落在了同他对战的那台二级机甲的主人资料上。   艾沙,三阶Alpha,十六岁,联邦第一军校二年级生,星网对战场次6,负一场。 第65章 苏遍全星际   联邦的军校基本上都是七年制, 二年级的军校生在经历过更加严苛训练的高年级生眼里, 几乎就和新生没什么区别, 被这样一个连战斗经历都没有几次的小鬼打败, 如果不是身体还在叫嚣着疲惫, 雷哲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经历了那么一场该死的对战,他这两天就快要突破的六阶屏障都有些摸不到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试图平复下心情来, 然而一直到出了治疗舱,他也还是无法平复下憋屈的心情, 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台破烂的二级机甲的战神姿势, 那种明明几下就能打败的敌人却足足耗了两个小时,甚至把自己的精神力全部耗光, 也无法碰触到对方,最后落败的感觉, 几乎让他气得想杀人。   联邦第一军校离中央星太远, 而且在校期间并不能返家, 所以雷哲请假也是住在军校的一颗附属星上, 从治疗舱出来之后, 雷哲一言不发地让机器人管家去收拾东西, 并且让隔壁两个发情的Omega带来的仆人把人再送回去, 仆人的魂都要被吓掉了, 连忙小心地问道:“瓦德少爷不是快要突破了吗……”   雷哲给自己扣上最后一颗军校制服的扣子,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连一个三阶的小崽子都能打败我,还突破什么,告诉我哥,我回校了。”   他说完,什么都没有带,就这么两手空空,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姚夏睡了一觉,醒来时两只手上都缠着绷带,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听见一道机械的滴滴声,随即房门就被敲了敲,是安格斯的声音:“艾沙,你醒了吗?”   姚夏起身,过去给他开了门,安格斯是个长相很俊秀的Alpha,排除初见的尴尬,他的性格其实很不错,大约是姚夏替他解决了发情的问题,他这两天对姚夏的态度很好。   “是科尔森教官送你回来的,最近你空闲的时间都是跟他在一起……”安格斯端着一杯温水递给姚夏,看上去十分关切地说道:“艾沙,你是刚从一年级的封闭训练里出来的人,很多事情都不清楚,科尔森教官是个花花公子,听说抛弃了不止一个Omega,还有很多Beta情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Alpha感兴趣,但是他绝对不可能真心对待你的。”   姚夏眨了眨眼睛,喝了一口温水,说道:“安格斯,我对Alpha也没有兴趣,科尔森教官确实是在教导我机甲作战,我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真的能教我一些东西。”   安格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温和地说道:“你想学机甲作战?”   姚夏垂下了眸子,“我想以后毕业了,能在军队里快速发展,战舰指挥官太遥远了,如果我能成为一名高阶机甲师,大概就能很快实现理想。”   “在军校,想学机甲作战根本就不是难事,艾沙,我记得你还没有一台自己的机甲吧?我送你一台,毕竟机甲作战最重要的是实战。”安格斯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带着一些暗示的诱惑,姚夏盯着他漂亮的眸子看了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温水杯。   安格斯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姚夏一点,眸子里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痴迷狂热,声音也微带沙哑地说道:“你会觉得恶心吗?一个Alpha,想上另外一个Alpha,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艾沙,你的信息素最近都不排斥我了,你是不是也有一点想跟我上床?我可以在下面,只要你让我上一次,你想上我多少次都可以,艾沙……”   姚夏的语气变得冷淡了起来,“抱歉,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安格斯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眸子仍旧亮晶晶的看着姚夏,说道:“那我只在下面可以吗?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上一次。”   姚夏没有半点软化的意思,安格斯只能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我知道一时之间想要接受这样的事情很难,我可以等,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跟Alpha上床,一定要第一个想起我。”   安格斯走了,V666不无惋惜地说道:【这是联邦第三军团长的小儿子,家世好,长相好,还挺傻,睡他一点都不算吃亏啊。】   姚夏笑了笑,没有说话。   即便被拒绝,安格斯也还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没过几天就送了姚夏一台机甲,无论姚夏怎么拒绝,他就是不肯收回,最后没办法只能把那台机甲扔在仓库,这倒是提醒了科尔森,于是第二天,姚夏就被他勾着肩搭着背拉去做检测。   “炫影19082?啧,我就说那个三年级的小鬼能送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机甲都是定制的,做完力量检测,再带你去测精神力,霍蓝大师自从看了你的战斗视频,就一直说要给你亲自制作一台机甲。”科尔森的教官服解开了三颗扣子,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靠着姚夏说话,呼吸间都带着男人才知道的暧昧。   姚夏脊背挺直,看上去格外地清冷,并没有一点应和的意思,难得科尔森也不觉得扫兴,带着姚夏来到了力量检测中心,他来的时间点正是上课的时候,中心大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身影,过不多时,就轮到了姚夏检测。   “请对着检测屏全力击打三次,三次击打请尽量保持一致。”工作人员是个对信息素不甚敏感的Beta,说话语气冷冰冰的。   姚夏抿唇,运足全身的力道,对准乌黑的检测屏连续挥拳三次,第三次之后,陡然有一圈机械钳住了她的手臂,工作人员说道:“绷紧手臂肌肉,保持十秒。”   姚夏照做了,十秒钟之后,机械松开,工作人员将检测结果显示给了姚夏和科尔森看,随即扫了一下姚夏的军校号,将检测结果录入进去。   科尔森之前就有些猜测,拿到结果却还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13t,你这个年纪的小鬼算是不错了,离天才还差一截,这次居然收了个数据型的学生,还真是……”   机甲师和机甲师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人身体素质不够,但智商极高,反应能力迅速,作为键位操控者,能够使用极快的手速操控机甲进行作战,这一类机甲师被称为数据型,不是说数据型有多不好,而是身体素质的限制使得他们常常会因为脱力而落败于身体素质更强大的对手。   艾沙的身体素质并不差,在普通Alpha里甚至能算是顶尖,但以科尔森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身体素质配上那样精细到让人惊喜的手速,在妖孽机甲师的圈子里,也只能被称为数据型了。   不过科尔森并不算很失望,毕竟他是以帝国妖孽的水准来看待这个三阶小鬼的,如果只以联邦军校的标准来看,他这也还是收了一个十分天才的学生。   做完力量检测,科尔森发了一条通讯,又带着姚夏去了精神力检测中心,姚夏之前不知道,被V666提醒了才知道,原来Alpha的精神力是很难增长的,艾沙在入学前精神力等级是二阶,在军校待了一年多的时间,按理精神力等级应该在三阶左右,不能再高,然而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她的精神力等级已经到了五阶。   【所以一会儿不管是什么检测,都不要用全力,收一半留一半,万一暴露了,再把我们送去做切片……】V666十分紧张。   姚夏眯了眯眼睛,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异状,跟在科尔森的身后上了检测中心的三楼,三楼只有一个精神力检测室,里面的工作人员有十来个,见到科尔森进来,有两个工作人员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走了过来。   “给她检测一下精神力。”科尔森指指姚夏。   一个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姚夏跟他进去,姚夏注意到他的方向终点是一台和之前的力量检测屏差不多的东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机械,收敛一下精神力应该不难。   一道苍老的笑呵呵的声音正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就是这个小家伙要定制机甲?怪不得哪,精神力都在外放了,我看看,大约有四阶高阶了吧?真不错,科尔森,你的眼光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姚夏整个人都僵住了,回头看向声音来处,一个穿着得体的老人在助手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清澈,带着温和的光亮,看上去就和年轻人一样,科尔森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塞罗大师?您怎么来了?不对,我是想说,艾沙的精神力居然有了四阶?”   塞罗大师呵呵地笑,看上去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会失误,他看向了姚夏,眼里充满了和善的赞赏。 第66章 苏遍全星际   姚夏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面上不失自然地露出了一些惊愕的神色, 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瞪着眼睛看看科尔森, 又看看塞罗大师, 隔了一会儿, 才壮着胆子在塞罗大师和善的目光下开了口。   “我,我入学的时候测过精神力, 是二阶低阶,我今年是二年级, 不可能的吧……”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大,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科尔森一把拍在了她的头上,说道:“塞罗大师的精神力等级非常高, 不会有错的,大概是你刚刚突破, 又觉醒了能力, 顺带刺激了精神力的迅速增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塞罗大师却一点也不在意姚夏的质疑,笑呵呵地说道:“精神力也是一项能力,如果我没看错, 她应该不是觉醒了一项能力, 而是同时觉醒了两项,并且更侧重于精神力, 这在联邦的历史上只出过一例啊。”   科尔森竟然一时没能接话, 姚夏下意识地露出了懵懵的表情, 塞罗大师慢慢地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地说道:“我今天是特意为你来的,孩子,你喜欢机甲吗?”   姚夏点了点头,科尔森露出惊喜又有些为难的表情,“塞罗大师,之前霍蓝大师说过想为这孩子量身定制一台机甲,所以今天我才带她来检测数据,您……”   塞罗大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霍蓝的孙子又犯病了,是他托我来接替他的,可怜的莱尔斯特,他的Alpha信息素一直处在爆发状态,而且人也变得疯狂。”   “莱尔斯特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遇到那样的事情真的太不幸了,希望他能早日找到恢复的办法。”科尔森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但因为平时的轻佻,姚夏竟然一时之间没法分辨出他是真的在伤心还是做样子。   塞罗大师看上去也很喜欢那名叫做莱尔斯特的Alpha,被科尔森这么一说,似乎也想起了他昔日的优秀来,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那孩子太傻了,身为一名Alpha,竟然会愿意和Omega进行双向标记……”   他说着,眉头的刻纹都变得深了一些,姚夏眨了眨眼睛,带着些许好奇看向科尔森,科尔森只是对她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提起了伤心的事情,接下来的身体检测变得意外沉默,塞罗大师临走时,倒是对姚夏露出了笑容。   “你的身体素质不错,但真正的优势在于精神力,除了机甲作战之外,强大的精神力其实更适合机甲制作,如果你愿意,等到毕业,可以来我这里试一试。”   科尔森环住了姚夏的脖子,对塞罗大师咧嘴,“塞罗大师,这孩子是一名数据型机甲操控者,有了强大的精神力,只会让她的机甲生涯变得再长十几年,我想我的学生还是更愿意作为一名机甲师进入军部的。”   他这话几乎都有些不客气了,和之前的恭敬相比略有些违和,塞罗大师却没有生气,笑了笑,在助手的搀扶下离开了。   塞罗大师人一走,科尔森就撇了撇嘴,“这些Beta就是喜欢跟军部抢人,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明白,Alpha都是天生的战士,只有他们会喜欢平静的生活。”   姚夏有些惊讶,那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机甲制作大师,原来是个Beta吗?原来Beta也可以成为受人尊重的大师?   科尔森没有回答她这一次的疑问,倒是一边拢着她的肩膀走路,一边小声地跟她解释了之前的事情,“莱尔斯特在两年前,也跟你一样的年纪,他的等级达到了六阶,连精神力都突破了五阶高阶,军部签署的提前征调令里排名第一,是真正的联邦天才。后来他遇到了一个Omega,他真的爱上了那名Omega,甚至愿意忍受发情期的折磨,也要和那名Omega进行双向永久标记。然后如你所见,那名该死的Omega跑了,莱尔斯特一年前又突破了七阶,信息素猛烈爆发,但是一直无法稳定下来。如果再找不到那名Omega,他就只有割除Alpha腺体,从此做一名废人了。”   科尔森的话里带着一些专有名词,姚夏起初不是很懂,但很快,艾沙的记忆给她做出了解释,在大混乱时代之前,Alpha的能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和Omega之间的标记也不像现在这样纯粹只为发泄。那时的Alpha和Omega之间的标记被称为双向永久标记,被Alpha标记的Omega会完全掩盖掉自身的信息素,终身只能为那名Alpha生育。相对的,被Omega标记的Alpha从此只能同那名Omega生活,也只会被那名Omega的信息素吸引。   大混乱时代之后,这样的双向标记变得不再适合Alpha发展,并不匹配的发情期常常让能力日渐强大的Alpha痛苦不堪,在经历了黑暗的几代人之后,渐渐的双向标记的合法性就被抹消去了。   虽然遗传记忆会告诉每一个Alpha这一点,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去遵守,不得不说,艾沙活到这么大,也就见过莱尔斯特这一个愿意和Omega双向标记的Alpha,还倒霉到被欺骗了感情。   科尔森见姚夏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来,也放下了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记住这个可怜的例子吧,永远不要相信那些Omega的花言巧语,Alpha天生就是支配者,这没什么好谴责的。”   姚夏抿了抿唇,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莱尔斯特学长是因为突破引起的信息素爆发,导致无法脱离发情期,如果,如果我可以暂时抹消他的信息素,发情期会不会提前结束?”   科尔森愣住了,他之前根本没有想过Alpha的能力能够治疗莱尔斯特那样的事情,这会儿也忽然反应了过来,姚夏既然能够让那个机甲作战系的室友脱离发情期,那么也当然同样可以治疗莱尔斯特!   科尔森迅速接通了霍蓝大师的通讯号,二十分钟后,一艘私人飞船迅速在第一军校的上空停靠,原本军校上空是不许飞船停留的,但霍蓝大师是联邦硕果仅存的三位十二级机甲制作大师之一,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军部任上将职,有特别通行证,科尔森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姚夏办理完请假手续,两个人就稀里糊涂地上了飞船。   “现在需要祈祷,你真的能治疗好莱尔斯特的病了。”科尔森的神情第一次这样严肃,姚夏也不由得被他带得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莱尔斯特自从休学之后,就一直在联邦医疗中心接受治疗,军校离得有些远,所以不得不进行空间折叠传送,如果不是考虑到姚夏才刚刚三阶,看得出来,飞船的驾驶人员是准备像来时一样,不断进行空间折叠,二十分钟到达联邦首都星的。   即便是这样,经历了三次空间折叠和传送之后,姚夏下飞船时也还是忍不住靠边吐了一场,脸色白得简直像个病人,科尔森连忙给她拍了拍背。   霍蓝大师早就等在了星船渡口,见到科尔森,甚至都没来得及寒暄几句,锐利的目光就落到了还在呕吐着的姚夏身上,虽然她的形象看上去不太好,他也没有过多计较,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几分希冀,说道:“孩子,你真的能够治好莱尔吗?”   姚夏缓了一口气,接过科尔森的手帕,白着脸说道:“应该可以,让我试一试吧。”   霍蓝大师的专列路线提前进行了清理,明明渡口离联邦医疗中心隔着大半个首都星,却只用了三分多钟,连一句废话都没有,姚夏很快见到了整个光着身子被浸泡在医疗舱里的莱尔斯特,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这名青年的下.身停留了一瞬,在看到那上面各式各样的管子和针口之后,整个脸色都有些绿了。   科尔森的脸也绿了,他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看向霍蓝大师,霍蓝大师看上去几乎都要老泪纵横了,“如果不是你刚才的通讯,事实上我们正在准备给莱尔斯特进行腺体割除。”   姚夏试着感受了一下莱尔斯特的信息素,她对信息素一直不甚敏感,甚至分不清Alpha和Beta,V666连忙提醒道:【跟上次的安格斯差不多,不过这个人的等级很高,一次可能不太行,你先试着让他好受一点。】   就在V666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姚夏慢慢地走近了医疗舱,她还不太能够运用自己的能力,只能尽量在心里念叨着能力能够生效。   然而就是这样她自己都没有太大把握的事情,就在她靠近医疗舱的一瞬间,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什么,科尔森更是惊讶出声。   “莱尔斯特爆发的信息素真的被控制住了!” 第67章 苏遍全星际   莱尔斯特事先被注射了镇静药剂, 无意识自控下的信息素只会更加强烈,事实上科尔森从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尽量收敛自己的信息素, 以免给莱尔斯特的信息素刺激, 变得更加暴躁, 然而就在姚夏使用能力的时候, 那股一直肆虐着的信息素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安抚下来了, 慢慢地变得平静起来。   这种平静不是在Omega身上发泄过后的云散雾收, 而是一种真正意义的上平静, 就像时光回溯到了发情期之前的状态, 一种奇妙的香味在手术室内蔓延开来, 并不是Alpha那种带有攻击性的气味, 也不像Omega信息素那样诱惑, 就像一朵原本就开在那里的花忽然地绽放了,香气如同静谧月光一样倾泻而下, 惹人心醉。   在场的大多是Beta医护人员,霍蓝大师更是全副精神都放在自家孙子的身上,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科尔森盯着姚夏看了半晌, 眸子里的暗色一闪而逝。   莱尔斯特的信息素被暂时压下,姚夏也走到近前, 大约是这个世界的人都比较早熟,艾沙年纪不大已经长得和成年女人没多大区别, 莱尔斯特比艾沙大两岁, 看上去已经像个俊美的青年, 他赤身被浸泡在医疗舱里,隔着一层透明的舱门,浅蓝色的水液把他的眉眼点缀得分外温柔,姚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能打开一下医疗舱吗?学长的等级太高,我没办法不通过肢体接触解决他的发情期。”姚夏看向的是霍蓝大师,她看得出来,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是这个看上去十分严肃的老人。   霍蓝大师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过自家孙子这样平静的表情了,听到姚夏的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连点头,说道:“打开舱门。”   两个医护人员上前,先将里面的药液放干,同时导入氧气,隔了一会儿,轻轻地打开了医疗舱,姚夏实在不想去看那些管子,只得半闭着眼睛,V666接管了她的双手,一把按在莱尔斯特的胸膛上,使用教学模式,将姚夏的精神力慢慢地注入莱尔斯特的身体。   接收到姚夏精神力的瞬间,手术室内莱尔斯特的信息素再一次产生了变化,凝滞着的信息素就像是找到了水的鱼儿,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起来,不像是先前毫无意识的集中爆发,而是,就是……像那种正在发泄时的Alpha的信息素反应。   “是真的,她的能力对莱尔真的有用……”霍蓝大师喜悦的话语刚卡到一半,看见姚夏微微发红的脸庞,察觉到手术室内信息素的变化,出口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来了,他看向科尔森,科尔森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按照这里的标准,这个人的等级达到了七阶高阶,精神力六级,他的信息素十分强大,操控他的信息素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好在他的信息素从来没有被疏导过,我们这边开了一道口子,他自己就顺着过来了。】V666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机械的声音忽然变得小了一些。   【所以说,他快好了,把我们传染了……】   事实上不用V666提醒,几乎是在它按上莱尔斯特胸膛的一瞬间,姚夏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手的触感她感觉不到,但那种燥热的感觉是无法隐藏的,一丝一缕的,慢慢从手臂爬向了全身。   医疗舱内被束缚着的莱尔斯特慢慢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姚夏的呼吸灼热,V666原本想就这么松手了,姚夏却在有知觉的时候再度把手按上了青年的胸膛,她脸颊绯红地朝身后看去,声音略带低哑地说道:“这是我第二次使用这个能力,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副作用,应该是莱尔学长的等级太高。”   霍蓝大师下意识地说道:“我这就让人去找一个Omega来!”   姚夏咬住下唇,朝着科尔森的方向看了看,眸子里带了些迷茫的欲望,她摇了摇头,看上去几乎就要倒下去了,她哑声说道:“不是这样,是莱尔学长的信息素诱使我进入发情期,只有,只有他的Omega才可以……”   V666连忙说道:【不光是莱尔斯特的Omega,直接上他也可以。】   这话姚夏没有说,但她欲言又止的小眼神,以及时不时飘向莱尔斯特的目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几乎跟莱尔斯特交缠在一起的信息素,已经把这一点暴露无遗,霍蓝大师一天之内大悲大喜,这会儿都有些木了,即便要跟自家孙子上床的是一个Alpha,他也还是木着脸带着一众医护人员和科尔森出来,还带上了门。   科尔森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他的眉头拧得死死的,不时回头看向手术室,“霍蓝大师,莱尔斯特他……”   霍蓝大师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说道:“莱尔清醒的时候,是宁愿死也不要割除Alpha腺体的,我一直想,今天之后,也许他会想尽办法自杀,就算能够活下来,也会痛苦一生,现在有了能救他的办法,就算是以后一直跟一个Alpha在一起,我也能想开的,何况是他带累了人家。”   “不是,霍蓝大师,我的意思是,莱尔斯特他还处在昏迷状态,把发情的艾沙跟他关在一起,您能确定不是艾沙上了他?”科尔森的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他太了解自己的两个学生了,莱尔斯特看上去温柔可欺,但骨子里就是个再骄傲不过的Alpha,被一个Alpha上了,在他看来大约跟割除腺体的侮辱一样大,而艾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下意识地觉得艾沙就算被人上了,也不会多在意。   霍蓝大师也惊住了,在他老人家的脑子里,自家孙子不管怎么讲都应该是在上面的,但科尔森的话实在是有道理,他整个人懵了好几秒,最后也只是木着脸说道:“那孩子救了莱尔,又被他连累发情,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能再对人家提出过分的要求了,至于上下……看他们自己吧。”   科尔森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开明的Alpha家长,他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压下心中莫名的一股郁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手术室里的人刚走,姚夏就软倒在了医疗舱前,她的手刚从莱尔斯特的胸膛上滑下,医疗舱里的青年就睁开了双眼,他生了一张比安格斯还要俊美的脸庞,被药液浸泡得潮湿的黑发微带几分卷曲,他的眸子是碧绿色的,如同一汪清澈的碧泉,透着温柔又明快的光亮,只是这一汪碧泉却这会儿却像是被薄雾笼罩了一层,看上去就像是失了神采一样。   姚夏咬着唇,几乎都咬出了一点血丝来,她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看上去仍然有些犹豫,V666连忙说道:【没事的,只要不过分牵扯感情,任务一完成我们就走,不会影响考评的,真的。】   【不是这个。】姚夏蹙眉道:【Alpha和Alpha……要怎么办?】   从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发觉了艾沙的身体构造和她原先认知的女人身体并不一样,虽然外表看上去是女人,但功能显然更着重在进攻的方面,Alpha天生的掌控欲更是让她现在无比地想要……她觉得很有可能一会儿做着做着,她就会不自觉地占据了主动权。   虽然已经被刷过很多次三观,但姚夏真的没有上男人的爱好,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V666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对着莱尔斯特比划了一下,说道:【宿主,你尽管上,这个男人等级高你四阶,能被你攻了算我输好不好?】   姚夏还在犹豫,半清醒半昏迷状态的莱尔斯特已经硬生生地拔掉了自己身上的束缚物,还有底下各式的针管,有些还带着血丝,但Alpha的恢复能力确实是极强,明明还沾着血,只是暴露在空气里十几秒的工夫,就已经开始结痂。   “穆卡……”莱尔斯特低低地叫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温柔眷恋,他轻轻地抚摸上了姚夏的脸颊,姚夏皱眉,“我不叫穆卡,我叫艾沙。”   莱尔斯特像是顺从情人一样轻轻地嗯了一声,仍旧半闭着眼睛叫道:“穆卡,你回来了。”   姚夏从来没有遇到一个男人在准备和她欢爱的情况下叫着别人的名字,在他的唇快要落下的时候,她不由得下意识地避开了几分,然而就是这一个避让,原本温柔的青年眸子里却陡然染上了血色,一把扼住她的脖颈,加重了力道,他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道:“穆卡,你再敢离开我的身边,我就打断你的腿,好不好?” 第68章 苏遍全星际   Alpha和Alpha之间天生就有排斥反应, 少数爱好奇特的除外,基本上正常的Alpha是无法对另外一个Alpha发情的,但眼下莱尔斯特的状况特殊, 他的信息素虽然趋于平稳, 但等级太高, 姚夏一时之间很难替他将发情的副作用全部消除掉,而且她也被传染得燥热难耐。   脖颈被制,耳边一声声传来别人的名字, 即便眼前的这张脸是多么符合她的胃口, Alpha天生的掌控欲望还是让姚夏无法就这么顺从过去, 她试探着挣扎了几下, 随即被制得更紧, 于是她也就不挣扎了, 反倒是不顾V666的劝告,主动将手按上了莱尔斯特的胸膛。   姚夏看过V666使用她的能力,这一次只是稍有凝滞, 很快, 她就学会了一点控制方法, 只是她被吻得断断续续, 经常停顿好几秒, 隔了一会儿又开始, 所以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半废了两年, 莱尔斯特看上去并不像一般的Alpha那样强壮彪悍, 他的脸颊甚至带着些忧郁的瘦削, 薄薄一层肌肉覆盖下,是同龄人难以想象的高阶力量,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花费很大的力气制住她,在七阶的Alpha眼里,眼前的三阶小鬼就和Omega一样柔弱可欺。   莱尔斯特似乎被姚夏的柔顺安抚了不少,他轻轻地亲吻着她的唇瓣,温柔得简直不像是一个Alpha,但扼住姚夏脖颈的手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放松,好像他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直到姚夏的制服扣子被解到第二颗的时候,他的眸子微微地眨了眨,碧绿色的眸子里迷雾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姚夏越发娇艳的模样。   【一次性摄入对方的信息素过量,宿主即将进入强制发情状态,大约持续三天。】V666的机械嗓音响起。   姚夏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她半眯着眼睛看着渐渐清醒过来的莱尔斯特,忽然一口咬住他的唇,连扼在脖颈上的那只手都不畏惧,硬生生咬破了莱尔斯特的唇瓣,两个人同时尝到了血的腥气,碧绿色的眸子全然睁开的时候,莱尔斯特一把推开了怀里的Alpha少女。   “你是谁?我这是在什么地方,穆卡在哪里?”   莱尔斯特的记忆只到一天前,那时他意识稍有清醒,祖父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他就又陷入了昏迷中,被爱人的背叛和发情期折磨了整整两年,莱尔斯特清醒后,只觉得浑身轻松,他下意识地以为是穆卡回来了,虽然不知道这个正在发情的Alpha少女为什么和他在亲吻,但他显然不准备继续下去。   姚夏的意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伴随着被动发情,她的信息素也开始爆发,Alpha天生排斥同性的信息素气味,莱尔斯特微微地蹙起了眉,从空间纽中取出衣服穿上,想要离开,姚夏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哑声说道:“这里是联邦中心医疗手术室,你的Omega没有找到,我的能力特殊,吸收了你的信息素,要么你在一天内找到你的Omega给我,要么你替我解决发情。”   莱尔斯特怔了怔,下意识地说道:“穆卡……没有回来?”   姚夏已经快要不耐烦了,她一把将莱尔斯特扑倒在地,呼吸急促地说道:“我的等级没有你高,也打不过你,你只需要替我解决三天的发情期,你上我不算吃亏,等霍蓝大师答应送我的机甲制作完成之后,我们两不相欠,难道不是很好吗?”   Alpha天生头脑发达,趋于理智,原本姚夏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但这些日子艾沙的身体本能在潜移默化之下着实让姚夏有了一番改变,如果让V666给出一个确切形容的话,大约就是直男思维。   同样直男思维的莱尔斯特冷静地想了想,随即接通了祖父的通讯,简单交流几句,在确认了眼前这个Alpha少女说的是实话的情况下,莱尔斯特挂断了通讯,蹲在姚夏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艾沙学妹,很感谢你救了我,原本应该是我主动报答你,但Alpha之间,只有强者能居于上位,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姚夏眼尾发红,脸颊滚烫,眼见莱尔斯特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不由得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吻上去,却被他轻轻地避开,莱尔斯特碧绿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抱歉,我觉得亲吻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   “我,我要,我想要……”姚夏哑着嗓子说道。   莱尔斯特温柔地叹了一口气,将姚夏抱了起来,“作为感谢,我会协助你完成发情期,但这里不行,跟我回家吧。”   姚夏伸手想要去解莱尔斯特刚刚穿好的衣服,被他轻易制住,霍蓝大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清醒的孙子了,即便孙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不住扑腾的Alpha,他也还是欣慰地落下了泪水,对于祖父想瞒着他进行腺体割除手术的事情,莱尔斯特虽然一时怔愣,但也很快调整了过来,见到科尔森,还彬彬有礼地叫了一声老师。   科尔森目光落在姚夏的身上,啧了一声,除此之外一句屁话没说,   莱尔斯特确实是个讲信用的人,抱着姚夏下了车,到了家,十分讲信用地把姚夏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抽空查询了一下光脑,确保自己获得了足够的理论知识之后,才放心地进行了实践,初次实践进行了两个小时,然后就成了四个小时,六个小时,最后进行了为期一天一夜的实践。   姚夏差点是从莱尔斯特的房间里爬出来的。   作为一名天资出众的Alpha,莱尔斯特从小就被严格教导,清醒之后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斯文的帝国贵公子,即便武力值摆在那里,他那张温柔俊美的脸也还是有很大的欺骗性,在姚夏向霍蓝大师告辞时,他还分外温柔地笑了笑,再一次表示了感谢。   这三天里,姚夏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非人类的能力,她现在几乎看到莱尔斯特的笑容就腿肚子发软,面上却不露出什么,平静地点了点头,还不忘提起霍蓝大师之前答应她的机甲。   莱尔斯特恢复的消息传得是很快的,姚夏还没出房间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上门拜访,都被霍蓝大师一一打发了,莱尔斯特的父亲虽然发来了通讯,但并没有从军部请假回家看望自己的儿子,反倒是他的堂弟维诺从军校回来,这会儿颇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莱尔斯特没有露出一点看不起的意思,面上反倒是更加温柔了,替自家祖父承诺了三个月的期限,他一直送姚夏到渡口,回去的路上,霍蓝大师带着些试探地问他道:“你跟那个Omega的双向永久标记是没办法消除的,他害你成那个样子,就算以后找到,我跟你父亲也是不会同意他跟你在一起的,难得有个孩子能跟你……莱尔,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个Omega,这是自从穆卡逃跑,全家人对他的代称,就连并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兄长的维诺提起穆卡时,也是一副恨不得生撕了他的样子,莱尔斯特顿了顿,却只是摇摇头。   “艾沙是个Alpha,我也是Alpha,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她的身边,她总会有Omega,祖父,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同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如果我是那样的人,当初也不会和穆卡双向标记。”   莱尔斯特发觉自己提起穆卡时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心痛而又难过了,大约是得知他生死一线,回来救他的人并不是穆卡,而是一个陌生的Alpha少女时,他就已经死心了,也许当初的爱恋和心动一时之间还难以彻底忘记,但他的骄傲并不允许他再留恋这个背叛了他,还践踏了他的尊严的Omega。   霍蓝大师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莱尔斯特已经和那个该死的Omega双向标记,他就是再心疼再气也没有别的法子,不过他是真的觉得那个叫艾沙的孩子很好,如果她是一个Omega,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替自家孙子订立婚约。   “先不提这些,你的身体再调养一阵子就能彻底痊愈了,是回军校还是提早进入军部,也该好好想一想了。”霍蓝大师顿了顿,说道:“星原校际联赛在八月份,你要是参加,也许这次能跟帝国奥蓝学院争一争。”   奥蓝学院,帝国奥蓝多洛军事学院的简称,奥蓝学院不光是帝国军部的骄傲,更是联邦所有军校头顶二十多年的阴霾,几乎只要提起军校的排行,联邦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莱尔斯特碧绿色的眸子轻轻地眨了一下,没什么犹豫地说道:“我回军校。” 第69章 苏遍全星际   联邦军部对军校内的优秀学生拥有提前征调权, 莱尔斯特在没有出事前,早已经被盖上了提前征调的印章,如今耽搁了两年,原本按照规矩,应该直接进入军部,但也正是因为耽搁了这两年,正好赶上了七年一度的星原校际联赛。   星原校际联赛是大混乱时代之后,联邦和帝国初次和谈时订下的约定,以双方掌控区域边缘的十三个超能源星球七年的开采权为冠军奖励, 每年由帝国和联邦境内所有军校派出参赛学生进行九项考核,最终的胜者队伍会获得星原徽章,几乎所有佩戴有星原徽章的军校生在进入军部之后, 都能发展得十分顺利。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星原校际联赛是联邦和帝国之间军事势力的展示渠道之一,每一届联赛都对向全宇宙智慧生物实况转播,上一届观看率为77.51%,据说每一年都有心态不够好的军校生在战败后选择自杀。   接连四届的失利, 联邦军部这次也是铆足了劲想夺一回星原徽章, 为了防止在对上帝国军校之前早早消磨了实力, 早在一年前就把各大军校的优秀学生集中起来训练,又连着举办了好几次联邦军校大赛, 一个好苗子也不肯放过, 折腾了一年, 最终选出了前二十名, 直接由军部下达调令,在联邦第一军校内空降出了一个七年级S班。   莱尔斯特的申请书刚提交上去,一个小时之后就收到了回复,军部非常认同他的做法,并希望他在体检之后尽快进入S班进行集体训练。   姚夏回校之后没多久,科尔森就接到了调任通知,由他担任S班的机甲课教官,他是第一军校的教官,而S班的军校生大部分都是从各大军校提前征调来准备参赛的,高年级的教官抽不开身,算起来等级足够,又有空闲的,也就只剩下他了。   一对一教导课程被迫叫停,姚夏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对机甲作战的兴趣还是挺大的,没了科尔森的监视后,被V666硬生生刷到99%的胜率终于被她慢慢愉快地拉低到了54%,艾沙的专业课考核成绩也开始下降,V666几次急得想帮她作弊,霍蓝大师的机甲也就是这个时候送到的。   大约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霍蓝大师一看就是下了工夫的,这台没有命名的三级机甲有着比起那天的土豪机甲还要闪亮的银白色外观,几乎所有容易损坏的关节区域都使用了高硬度的晶石材料,比例十分优美,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号的艾沙,各项武器配备也都十分全面,更难得的是,这台机甲为了契合姚夏的精神力,在操控台上使用了特殊的材料,使得机甲的精神力减少了正常机甲的15%左右,堪称顶配。   V666几乎见到银白机甲就走不动道了,一边兴奋地向姚夏解释着制造者的用心和材料的稀有特殊,一边甚至忍不住伸出了一道精神力,近乎贪婪地探测着银白机甲的构造,隔了一会儿,它期期艾艾地提了一个要求:【宿主,我,我想驾驶这台机甲和人对战……】   军校生之间的对战大多都在虚拟战场,实在是机甲之间的对战太过凶残,一招不慎就可能人甲俱毁,姚夏却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从驾驶舱出来,花费了一百贡献点使用轨道将银白机甲传送到校内实地战场,并在光脑上预约了场地。   【艾沙的记忆告诉我,实地战场很少会有人来,大部分都是打赌约架之类,我们可以等几天。】姚夏安慰V666说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光脑却忽然传来一道滴滴的声响,白字显示“预约成功,已匹配到对手,对战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请尽快赶到场地。”。   姚夏眨了眨眼睛,V666却高兴地低呼了一声,虽然机械的嗓音很难听出它的心情,但姚夏就是能感觉到,它现在很高兴。   嘴角微微地上扬几分,姚夏也没有换衣服,艾沙是那种短到发茬的发型,连梳都不用梳,这个世界,化妆更是Omega的专利,所以她除了带了一瓶水,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这么进入了战场大厅。   战场大厅甚至不是露天的,类似于一个倒扣的半圆,一眼几乎看不到边,观众席上空荡荡的,更显出几分萧条来,整个战场大厅只有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入口处零零散散地站着十几来个人,姚夏看了他们一眼,光脑却显示对手已经就位,想来她的对手并不在这些人中,于是也就那么收回了视线。   按照光脑的指示,走到了大厅左侧的等待室,等待室后就是机甲传送门,并没有半个人影,姚夏到的时间刚刚好,机甲传送门打开,正对着舱门,几乎一进入驾驶舱,V666就迫不及待地接过了她的双手。   “莫兰已经进去了?他准备跟谁对战?”战场大厅的入口处,安德烈数了数人头,“除了莱尔斯特,都在这里了,不是说莱尔斯特的机甲还没到吗?”   雷哲摇了摇头,“莱尔斯特没来,他正在加训指挥课,虽然不是他主团战指挥,但要是对方抢先排除莫兰,我们这里并没有人能接任队长职务,他跟莫兰的等级一样,如果莫兰被排除,我只会服他。”   一头红发的索里斯撇了撇嘴,但显然,他也觉得雷哲说的是对的,他们是被军部临时匹配来的,都是被捧惯了的天才,除了和莫兰等级一样的莱尔斯特,他们谁能服气谁?   安德烈啧了一声,这时战场大厅显示双方对手已经就位,位于高空的机甲传送门陡然打开,两台机甲同时升空,战场大厅的大屏幕上也慢慢出现了双方机甲的情况。   毕竟不是她去作战,姚夏一直没怎么注意对手的情况,这会儿坐在驾驶舱里,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对面的机甲……是七级?”   机甲的等级有严格的划分,即便艾沙并没有见过太多七级以上的机甲,但仔细观察也能够发现对面的机甲显然是标准的七级机甲制式,V666却没有回答,隔了一小会儿,机甲后螺旋猛然发力,整个机甲呈前俯冲式朝着那台机甲袭击了上去!   “那台机甲是走错地方了吧……它居然攻击了!”索里斯被惊得大叫起来,战场大厅内原本看清机甲等级就没什么兴趣再看上去的众人也纷纷怀疑地抬起头,果然见那台三级机甲像吃了金坷垃一样拼命地冲着莫兰的机甲攻击着。   七级机甲静静地悬浮在战场上空,任由三级机甲攻击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左手抬起,比了一个手势,这在机甲语言中是询问对方是否要投降的意思,显然,对方并不耐烦和一个低级的机甲计较。   V666这几天也学过手势,随即撤出不多远,打出一个不投降的手势来,在这之前,它举起一只手指着天,做了一个中二又风骚的战神姿势,自我感觉十分悲壮又热血。   随即,七级机甲动了,就像风一样的速度,迅速地抬起一只机械臂,如果那一下打实,显然,再好的材料做的三级机甲也是无法和七级机甲对抗的,那速度实在是太快,正常的人压根不会反应过来,事实上V666也反应不过来,但它最擅长的,是预判!   机械臂一击落空,七级机甲驾驶舱内的莫兰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头,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键位操控,机械臂尚未收回,七级机甲的脚已经向后一转,整个人再度犹如一道迅捷的光冲向那台三级机甲,紧接着,再一次地被预判闪避开。   几乎就在那台三级机甲做出战神姿势的瞬间,雷哲的眼珠子就绿了,他确定自己认出了那台机甲的主人,就是那个在虚拟战场上把他的六阶屏障硬生生打消失的二阶机甲操控者,这样的战斗意识和手速,这样的中二,除了那台二级机甲的操控者,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V666的姿势风骚,但操作更骚,只是它平时能凭借着极快的手速完虐等级不太高的对手,这次却骚不起来了,七级机甲的速度极快,V666几次想要拉开距离都没能成功,光是闪避它的攻击就已经忙得两只手不够用,可以想见,它要是有实体,这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了。   姚夏盯着机甲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可以使用我的精神力同时操控吗?”   纤细的双手陡然在操控台上一顿,随即姚夏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脸色微微发白,取而代之的三级机甲的速度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艾沙棕色的双眼里陡然闪过几道数据的光,整张脸变得机械而又冷漠,视线定格在了眼前的战斗屏幕上,姚夏试探着眯了眯双眼,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70章 苏遍全星际   七级机甲和三级机甲对上,几乎是碾压式的, 即便莫兰的机甲并没有经过专业改装, 只是普通的军部七级黑壳机甲, 也能很轻易地给姚夏的三级机甲造成极大的伤害, 几次险而又险的闪避过后, 银白机甲的左炮筒也还是被擦了一下, 近乎半废。   霍蓝大师制作的机甲技能是十分全面的, 位于机甲手臂部位的ATN炮筒主远程攻击,一共两个, 废了左炮筒,几乎就等于废了左侧的远程攻击渠道,莫兰还算有分寸,他原本下场只为训练, 没想到会排到一个低阶机甲操控者, 银白机甲看上去造价不菲, 他也没有直接攻击驾驶舱让机甲报废的狠辣,盯准角度,再一次地选择了快攻。   然而这一次, 在他眼里速度一直很慢的机甲却忽然动了,不是预判,而是真真切切的反应走位,左侧ATN炮筒报废丝毫没有影响银白机甲的发挥, 闪避开他的袭击之后, 银白机甲迅速地贴身, 左侧ATN炮筒在贴身时迅速收拢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银白长刀从机械臂下飞速掠出,长刀并不是金属制作的,而是极为炽热的白金火焰形成的火焰刀,由于省略了挥刀的步骤,直到莫兰反应过来之后飞快后撤,他的机甲也还是被这一刀划出一道被火焰烧灼的口子来。   更为糟糕的是,他的机甲身后用来探测动向的监视口也被破坏了,驾驶舱里的十三个屏幕顿时暗下去一半。   一击打中,要是换了别的三级机甲操控者,这会儿已经恨不得跳起来了,V666却没有,它连最喜欢的战神姿势都来不及做,就飞快地在七级机甲躲避白金火焰刀的同时后撤,等到两台机甲再次在半空中对峙的时候,他们的距离已经离得非常远了。   莫兰这一次使用正面对向了银白机甲,没办法,不使用正面不行,他已经没法观察到机甲背部的情况,盯着那台机甲看了一会儿,他已经确认了,对面不光是个键位操控者,还能够使用精神力同时操控机甲。   听上去简单,不过只要是个玩机甲的就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键位操控就是键位操控,精神力操控就是精神力操控,两者之所以这样泾渭分明,是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在操控整整一个操练台的情况下还能分心去使用精神力辅助,就连队里那个能够爆发精神力辅助的天才也只能坚持二十分钟左右。   莫兰的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他这一次再不留手,毫不犹豫地手速全开,对准远处的银白机甲就是一顿远程炮火攻击,并在激光射线的遮盖下迅速地进行位移,转瞬之间就到了银白机甲的身后,银白机甲的速度远远不如七级机甲的炮火,即便是预判,也仅仅只够躲避,来不及观察其他,何况会预判的并不止一个。   姚夏的手几乎在操控台上打出了残影,精神力的消耗也快了不止一倍,堪堪避开那一顿猛烈的炮火,一个回头正想撤离,整台机甲就那么以投怀送抱的姿势咣当一声砸在了七级机甲的大黑壳子上。   莫兰键位连控,机械臂随即上抬,黑洞洞的炮筒对准了位于机甲头部的驾驶舱,正对着监视口的也就只剩下了他的炮筒,姚夏的手在操控台上停顿了一秒,脑海里传来V666机械的嗓音:【宿主,我输了。】   姚夏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能感觉到的,不是V666的操作有问题,而是他们的机甲等级太低,她的精神力也难以支撑它和厉害的对手交战太久各种顾虑之下,能打出好成绩就奇怪了,她刚想安慰它几句,机甲系统内忽然响起了一声滴滴,是请求通讯的提示音。   滴滴声响了两下,应该是对面制住她的对手发来的通讯,姚夏本来不想接,V666却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连声说道:【接,接!】   姚夏无奈,接通了对面的通讯,一道微沉的声音透过机甲系统传来:“你是第一军校的学生?以你的等级,打得很不错了。”   “承蒙夸奖。”姚夏客气了一句,V666已经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骂他!激他!问他敢不敢开三级机甲和我单挑!不!五级!】   姚夏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语音再次传了过来,“这是实地战场,你认输吧,这台机甲很漂亮,废了就不好了。”   对于一个占尽上风的对手而言,这话堪称温和,所以姚夏也没有太生气,毕竟这是事实,如果这台机甲废了,她甚至修不起。   V666却是快要气炸了,跳着脚说道:【他的精神力等级只比我们高两级,要不是机甲等级压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宿主!我要揍他!】   “这场我认输。”姚夏的声音听上去戾气也不大,莫兰笑了一声,忽然又听对面的女声说道:“我的机甲等级太低,不过精神力已经有五阶了,短时间操控五级机甲没问题,你不忙的话,能和我再开一局五级修正场吗?”   机甲对战是有等级之分的,一般像姚夏这样的三级机甲再怎么说也不会排到七级机甲这么夸张,只是因为实地战场没人,五级修正场的意思是双方对战时统一驾驶战场大厅提供的五级机甲,在确保装备公平的情况下进行对战,然而这对低级的对手来说仍旧不公平,高阶的机甲师在操控低级机甲时只会更加得心应手,并且由于低级机甲消耗的精神力少,许多高阶机甲师还会特意开低阶的机甲作为练习,如莫兰,他刚突破七级没多久,平时训练都是用的六级机甲。   听了姚夏的提议,莫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是队长,来战场大厅是为了和队友一起训练实战,把队友全扔在观众席,跟一个三阶小鬼打修正,这不是闹着玩的吗?只是对面的女声实在太过淡定,淡定到即便面对一个七级的对手都不畏惧,莫兰忽然想到了几年前刚进军校的自己。   良久,他叹一口气,回道:“再来一场,这次我会打慢一点,你看着学。”   学你个大头鬼!   V666整个系统都激动了起来,装备拉到同一水准线的情况下,只要它能把握住宿主精神力消耗光的那一点时间,绝对就能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七级机甲秀一秀什么叫完美操作!   自家队长不出意外获得胜利,一直抬头盯着大屏幕看的索里斯不由得摇了摇头,刚要收回视线,就见大屏幕底下又排了一场,这次他看得真切,整个队都在等莫兰下来集合,压根没人去排场次,那这一场,是谁对谁?   大屏幕很快给了他答案,两台一模一样的五级机甲被机械臂运送到了备战点,自家队长那头铂金色的短发在屏幕上一闪而过,对面的银白机甲驾驶舱门一开一合,立刻就有个小黑影跳进了那台五级机甲的驾驶舱里。   “还是那个三阶的,他怎么进五级机甲了?难道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刚才输了,所以想动用原本实力再跟莫兰来一局?”索里斯嗤了一声。   雷哲盯着战斗屏幕看,他是知道的,那个三阶机甲操控者确实就只有三阶的等级而已,至多精神力高一些,为什么开五级修正,他也不明白。   一直没有说话的菲曼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个小Alpha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大约快要突破四阶的水准,莫兰会愿意和她打修正场,大概是觉得她的操作不错,刚才的对战我也看了,我四阶的时候还做不到这样,这个小鬼很厉害。”   即便是联邦集合来的天才,顶着各种各样的光环,实际上大家也都是平均等级五六阶的军校生而已,莫兰和莱尔斯特属于特例,基本上打完星原联赛就得被军部提前征调走,众人已经不怎么把他们当成同龄人看了,所以对于快要四阶的Alpha能有什么样的操作,众人也都是很清楚的,这样看来,那个能在莫兰手底下走过一局的三阶小鬼,还是很厉害的。   当然,同龄人中的厉害,要是真说她能打败莫兰,在座的一只蚊子都不会信。   V666在拿到姚夏双手控制权的瞬间就疯了,它从来没有驾驶过这么高阶的机甲,虽然霍蓝大师的三级机甲造得很精美,但等级就是等级,五级的机甲哪怕是用最普通的金属制作的,也比三级的机甲好得多,它兴奋地在备战点上打了一套太极拳,还跳了两下。   “我收回刚才的话。”菲曼嘴角一抽。   莫兰也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适应了低阶的机甲,看着对面跳得欢快的机甲,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动,这场对战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教学场而已。 第71章 苏遍全星际   一节团战指挥课上了六十分钟, 莱尔斯特并没有回到教室, 他跟在科尔森的身后朝着战场大厅走去, 看上去有一点沉默。   “心情不好?”科尔森懒懒散散地问道。   莱尔斯特抿唇,没有说话, 科尔森大约也不怎么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莫兰是从偏远星系来的,集训时也输过, 但是悟性很强, 进军校前突破了七级,甚至没有经历发情期。”   Alpha的突破很少有这样的情况,这只能说明对方在突破前期积累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心境平稳,莱尔斯特自嘲似的说道:“他才十七岁。”   科尔森反问道:“你觉得自己比他大, 机甲作战只能持平,其他各项成绩都逊色, 所以他比你强?”   “难道不是吗?”莱尔斯特摇了摇头, “早知道, 我就不该回来, 老师, 你知道的, 我并不愿意被同阶的Alpha指挥参战。”   科尔森啧了一声,说道:“你在我的眼里, 还是个二年级小鬼呢, 休学两年没上过一节课程, 各大星系的医疗中心来回飞,最近一年更是三五天就要昏迷一次,这两年的时间就是个空白,事实上你能只比莫兰稍弱一点,已经很好了。”   科尔森难得安慰人,但莱尔斯特并没有感受到安慰,反倒是握紧了拳头,科尔森斜他一眼,“实地机甲作战是星原联赛最重要的一场考核,你已经两年没摸机甲了,要不要等莫兰走了再去训练?”   莱尔斯特没有理他,直接使用光脑传送自己的机甲到战场大厅。   科尔森薅了一把莱尔斯特铂金色的头发,用一种流氓的语气说道:“去吧,不是没法上Omega了吗?赢了莫兰,上他。要是只能上Alpha,那就上最带劲的Alpha!”   热血的鼓动词并没有达到科尔森想要的效果,莱尔斯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科尔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战场大厅,S班的学员和其他两个教官都在,大屏幕上正显示出两台机甲交战的场景。   安德烈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战,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拍,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战场没空地了吗?你们这么都站在这儿?还是莫兰在打教学场?”   科尔森一边问,一边也抬头看向大屏幕,他的眼光很厉,一眼就能看出两台机甲的等级一样,但明显有一台操作更加流畅一些,走位也骚得很,莫兰的作战风格是快,最擅长快到了极致的爆发战,而且他的爆发不是短时间爆发,一击不中迅速调整再次袭击,同样的爆发他一场之中至少能爆发三五十次,十分棘手。   但场中那台满天飞的五级机甲虽然速度也极快,但并没有选择爆发袭击,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绕背袭击,各种激光射线阻碍对方视线,即便占了上风也不冒进,撩一下就走绝不纠缠,这不光需要精准的操作和一流的战斗意识,更需要心态,这种打法,通俗点来说就是数据猥琐流。   安德烈一回头见是科尔森,被打搅观战的不耐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连忙解释道:“是莫兰在场上,格森教官让我们观摩对战,说莫兰的对手……很值得我们学习。”   科尔森虽然一开始觉得是莫兰在练习新打法,但很快也看出来了不对劲,另外一台五级机甲虽然看上去处在弱势,但各项操作都很合理,尤其是闪避速度,仔细看去,确实是莫兰的水准,之所以被这样近乎压着打,大约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猥琐的对手,而对方的操作也实在不弱的原因。   莱尔斯特盯着大屏幕看了一会儿,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场中的对战还在继续,莫兰的机甲经历了数次偷袭,操控台前的显示屏已经黑了一大半,如今仅能看清正面和左侧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对面的三阶小鬼顿时越发来了劲,在强烈的火力输出掩护下偷着绕背过来,再一次使用火焰长刀刺碎了莫兰正面的显示屏,莫兰眼前一暗,手在操控台上一顿,选择了认输。   V666兴奋地收回了控制,刚想报喜,就见姚夏的身子整个前倾,一下砸在了前面的操控台上,脱力晕了过去。   莫兰的机甲被战场大厅的机械臂抓住,他从机甲里走了出来,平日里云淡风轻的表情也有些撑不住,任是谁被一个猥琐的对手活生生憋到死,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确实是个有风度的对手,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等在了机械臂的栏杆前。   被姚夏整个人压住的操控台上遍布键位,仍旧停滞在空中的五级机甲以一种蛇皮走位避开了抓取的机械臂,在空中不规则地飞转起来,起初莫兰以为是对手赢了他太过高兴,想要绕场一周,虽然无奈,但也还是没说什么,那台五级机甲足足乱飞了五分钟后,咣当一声撞上了机械臂,随即直线掉落下去。   底下一直在观战的西弗教官走到了掉落在地的五级机甲前,跳上了机甲前臂,从外面打开了机甲操控舱,这时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想要挤过去看击败了莫兰的对手,科尔森也靠近了一点,然后他就看到了……被西弗教官拎着后衣领拖出来的,昏迷过去的艾沙。   莱尔斯特眯了眯眼睛,看向科尔森,科尔森也眯起了眼睛,西弗教官还没打开舱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Alpha的信息素,所以一点也没有因为姚夏的外表柔弱就怜惜她,拎着她跳下机甲,随手就放在了地上。   “键位操控者,战斗意识非常不错,只是等级太低了,哪怕现在突破,也只是四阶。”西弗教官站起身,有些惋惜地说道。   科尔森这时拨开了人群,听了西弗的话,眉头拧了一下,说道:“体质等级和机甲操作无关,并不是没有精神力强大到了一个层次的低阶Alpha驾驶高等级机甲参战的事情发生,艾沙是双向能力者,不仅觉醒了精神力异能,还能操控信息素,抑制Alpha的发情。”   西弗教官瞥了科尔森一眼,科尔森体质等级九阶,精神力十一阶,平时驾驶的机甲等级也都在十级以上,有时爆发起来,十一级Alpha也打不过他,但特例就是特例,他并不准备让这个三阶的小鬼进队。   莫兰从机械臂上走了下来,驾驶五级机甲,再怎么消耗也有限,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感觉到一丝疲惫,听见两个教官的争辩,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着的三阶Alpha,说道:“西弗教官,这次星原联赛的地点在奥蓝学院,除了三名教官,二十名正式参赛队员和三名替补人员之外,不允许携Omega随行,替补的名额还有两个,如果真的能够抑制发情,我觉得可以带上她。”   他抿了抿唇,说道:“而且,这位艾沙学妹的打法……我觉得全队都应该学习一下,正式作战的时候,这种打法十分有利。”   雷哲眼前一黑,只是没等他提出抗议,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崔斯特教官就开口了,“这种打法军部里也很少见,这个小鬼显然打得很流畅,我觉得可以试试让她使用体质药剂,如果能升到五级,可以顶下最后一名的正式队员。”   崔斯特教官并不是第一军校的人,他是军部特别指派来的,他一开口,西弗和科尔森都不说什么了,队里多一名替补队员没什么,大部分的情况下,除非正式队员重伤或者死亡,替补是很难有机会上场的。   姚夏昏迷了两个小时,又是在医务室内醒来,上次见过的那位Beta医生萝丝替她打开了医疗舱,姚夏道了一声谢,萝丝抿了抿唇,就在姚夏准备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校内训练不用那么紧张,这些日子你都来了几次了?”   姚夏回过身,萝丝医生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说道:“科尔森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A级体质药剂,你记得稀释后使用,三次左右服下,不然头会疼。听说这是军部专门派人送过来的,你赢了莫兰的事情整个军校都知道了,现在外面都在说你,还有人等在外面就想看你一眼,你最好晚一点再回去。”   “不用了,我不在外面多待,现在就回宿舍了!谢谢萝丝小姐!”   姚夏接过药剂,再一次道谢,只是这一次走得一点也都不像之前那样懒散了,她总觉得背后毛毛的,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萝丝小姐脸颊一红,像是羞涩又像是愉快地笑了笑,“一个Alpha,怎么还会害羞的?真是……”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这话,反正姚夏是跑得更快了。 第72章 苏遍全星际   军部的体质药剂被装在一只食指长短的小药剂瓶里, 刚打开就能闻见一阵诱人的香气,姚夏没有等到回宿舍, 离开了医务室之后, 就咕咚一口全部喝了下去。   科尔森的通讯很快发了过来,大概解释了一下她昏迷过后发生的事情, 重点放在了她的新打法上,科尔森指导姚夏的日子不算短,但从来没见过她打猥琐流, 还是能击败莫兰的猥琐流,姚夏眨眨眼睛, 脸皮很厚地回答道:“原来没想过能这样打, 实在是那个人的等级太高了, 只能打一下是一下,都是运气, 运气。”   科尔森一时无语, 猥琐流真要是像姚夏说的那么好打,也就不会到现在军部都没几个人会了,他见过的几个例子, 不是从年轻时就开始苦练,就是限制于自身等级,不得不另辟蹊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第一次打猥琐流能猥琐成那样……莫非是天赋异禀?   第一次怀疑起自家学员属性的科尔森摸了摸下巴,也没再这个上面多做纠缠, 见她手里的体质药剂已经空瓶了,懒懒散散地提醒道:“喝得这么快,萝丝没跟你说药剂的副作用吗?算了,三分钟之内,你回去找萝丝,小鬼,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姚夏顿了顿,确认似的说道:“体质药剂会使人发情?”   科尔森啧了一声,“谁服用了都这样,军部的体质药剂会让人短时间内失去意识,你那该死的能力是没法使用的,好了,别再跟我废话了,萝丝的身体还算柔软,她看上去也很喜欢你,你还没成年,她不会缠着你让你负责的,去吧。“   姚夏这时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她黑着脸切断了科尔森的通讯,迅速朝着宿舍的方向跑去,不管科尔森怎么说,她一点都不想去上一个女人,即便在这个世界的alpha眼里,除了同性就是可以上的异性,不分男女。   医务室离宿舍有些远,姚夏的步子起初飞快,但随着体质药剂的作用,她的脸色渐渐发红,跑也跑不快,她索性直接冲进了最近的厕所里,在里面反锁上了门,试图使用自己的能力减免发情的副作用。   起初还是可以的,但体质药剂的发情作用和一般发情期不一样,被压制下去了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二次过去还有第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伴随着强烈的晕眩和一种呕吐感,比那次空间折叠还要难受,姚夏咬着舌头让自己不要失去意识,她知道,alpha在发情的时候和野兽是没什么区别的,一旦她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她就有可能冲出去随地找个同学上了。   猛然之间,姚夏脑子里灵光一现,她勉强支撑着自己不晕过去,对v666说道:“我要是失去意识了,你能像刚才对战时那样,替我掌控一下身体吗?如果能使用能力就更好了。”   v666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能,教学模式之外,系统私自控制宿主是要受到惩罚的,宿主如果现在进入机甲内,找到对手进行对战,在发情到来时,系统可以判定为战斗情况优先,短时间内控制宿主身体。】   姚夏咬住下唇,这是不可能的,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前都开始发黑,连回宿舍都不行,更别提现在赶到战场大厅,她一拳砸碎厕所单间里的出水台,折出一块金属,对准自己的大腿刺了下去,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住了清醒,她再一次使用了能力。   v666看她这个样子都看不下去,不由得开口道:【科尔森的提议是正确的,如果宿主不喜欢萝丝,学校里那么多的alpha,随便找一个也……】   姚夏吃力地摇头,上一次是因为除了和莱尔斯特上床别无选择,这一次她能感觉到,只要撑过了药效期就好,她无奈地笑了笑,【你没发现吗?目前为止,见过我使用能力的alpha都会特别关注我,我猜测这是能力的一个副作用,用一次两次可以,用多了,他们就会变得像安格斯那样。】   安格斯是第一个见过姚夏使用能力的alpha,他在这之前是一个忠实的ao支持者,这些日子已经到了求着姚夏上他的地步,莱尔斯特还好,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怎么见面,但只要一见面,他的目光永远是第一个落在姚夏身上的,只有两个例子,姚夏不敢因此就断定自己的能力有问题,但她并不想去赌。   v666顿了顿,说道:【所有人都喜欢宿主,这也很好。】   姚夏没有回答它,v666却明白了,它之前说过的,所以宿主不想在这个时间停留太久,怕影响系统的考核,所以一切有可能发生感情纠葛的人和事,她都想要远离。   脑海一片混沌,姚夏咬牙,再一次地用金属片扎进自己的大腿,发情引起的炙热感几乎要盖过疼痛,她毫不犹豫地把金属片在伤口里搅了两下,面上没有露出一丝异色来,如果不是察觉得到姚夏的手和腿都在微微地发抖,v666甚至都要以为这根本不疼。   【我们不考核了,住手,住手!去找一个alpha,莱尔斯特也好,莫兰也好,快去找一个alpha!】v666机械的声音提高了不止一点,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姚夏这一次又熬了过来,她的手掌已经被血染红了,在身上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被血液弄得滑手的金属片,她的唇角弯了弯,【药效还有二十分钟就过了,现在放弃,那我挨的疼不就是白挨了吗?还显得很傻。】   v666这一次没有说话,姚夏并不去看伤口,她握着金属片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光脑的通讯响了好几次,她也没有去接,咬牙准备撑过最后一次,也是最强烈的一次发情。   就在这时,厕所单间的门被人敲了敲,姚夏是半坐在地上的,听见动静,还咬牙撑着笑道:“兄弟,里面有人,换个地方上厕所吧。”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艾沙,你在发情。”   姚夏听出来这是科尔森的声音,她的语气冷了下来,“教官,这不关你的事情。”   “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发通讯你也不接,一路问了好几个学生,才知道你躲在这里。”科尔森似模似样地叹气,“何必呢,你不喜欢萝丝,还有莱尔斯特,你要是不喜欢alpha,军校里的beta也不少……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萝丝是个omega。”   姚夏满心怒火:“滚!”   科尔森抱着手臂倚靠在了厕所单间的门上,悠闲地说道:“有血的味道,你自残了?跟我说说,你到底想上谁,或者是被上?”   姚夏索性不再搭理科尔森,金属片反复扎刺原本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已经很小了,她又换了左腿,狠狠地一下刺了进去,一小股新鲜的血气顿时被门外的科尔森捕捉到了,但他也没有动,反倒是眯眼笑了笑。   “理论上疼痛是可以转移身体的注意力,但是你的信息素已经紊乱了,就算现在能撑过发情,清醒之后也还是要找人发泄,我想带去星原联赛的是两个优秀的学生,而不是随时有可能就地发情的定.时.炸.弹,小鬼,你到底怎么样才会愿意找个人上床?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莱尔斯特,我想他会很愿意替你解决问题的。”   艾沙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但科尔森专门找到这里,应该也不会是为了骗她,姚夏皱眉道:“等我撑过发情期,我会出去找人解决。”   科尔森挑眉,“你不知道吗?军校生不得嫖宿。”   姚夏被噎了一下,不过这确实是她设想的唯一能够接受的方案了,犹豫了一下,她说道:“教官有……熟悉的对象吗?”   科尔森啧了一声,“我可不是拉皮条的,不过你既然都能接受**,为什么不接受萝丝?怕她爱上你吗?”   这一次姚夏没有说话,科尔森摸了摸下巴,说道:“算了,只是这样的话,你看我怎么样?老师睡过的omega比你见过的都多,不会爱上你这样的小鬼。”   “不用了,我嫌脏。”姚夏按住额头上直跳的青筋,咬牙说道。   科尔森懒懒散散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试图去说服姚夏,抱着手臂半眯着眼睛听着里面不时泄露出的几声痛楚的闷哼,他看上去几乎有些悠闲了,隔了一会儿,姚夏的信息素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不过却比之前多了一种狂躁的气息。   姚夏长出一口气,科尔森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她,身体的发情虽然抑制住了,但心头压抑着的一股火气却是能力无法消除的,她有预感,如果不尽快解决掉这件事,她迟早还会再经历一次发情期。   作者有话要说:   科尔森:老师可不会爱上你这样的小鬼哟……诶,真香。   姚夏:(╯‵□′)╯︵┻━┻ 第73章 苏遍全星际   宿舍里还有个病得不轻的安格斯, 姚夏这会儿的状态并不适合回去,科尔森给她刷了一下权限, 让她可以暂时住在他的房子里, 姚夏一开始还警惕他又提起之前的话题,但科尔森只是把她送到了地方, 压根没有进去的意思。   联邦第一军校的包括范围是一整座星球, 大部分都是未经开发的危险地带,一般是高年级学生的狩猎场所,校区内绝对安全,校区外生死自负,像艾沙这样的低年级学生都是住在校区内的宿舍里, 科尔森的房子离校区很远, 路上在车里的时候, 姚夏就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声星兽的吼叫声,科尔森看上去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坐在车里对她摆了一下手。   “从明天开始,你所有的课程暂停,加入S班的集训, 记得九点去报道, S班在西校区, 你的光脑已经录入了西校区的通行证。你第一天报道, 应该不会让你立刻跟上进度, 先把那套用来和莫兰对战的打法熟悉一下, 还有团队战也要开始练, 明天到时候看,怎么安排你不是教官的事情,看莫兰给你的定位。”   姚夏点点头,忽然问道:“天已经很晚了,教官要出去?”   科尔森啧了一声,“小鬼,我发现你还真是从来没叫过我一声老师啊……啧,老师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崽子,一个美好的夜晚一定要有红酒和美人相伴,当然,你要是现在改主意,我还可以勉强试一试和Alpha上床的感觉。”   姚夏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科尔森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最新款的光速飞车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比起丰富的感情生活,科尔森的家简直就是一块白板,墙壁是光秃秃的能照见人影的金属墙,一应家具也都是刚买来的样子,多余的摆设一概没有,姚夏打开客房的门,入眼就是一张四五米长宽的大床,被褥都是乱糟糟的,走到床边,她木着脸从缝隙处拽出一条式样骚气的红色蕾丝内衣,扔在了一边。   虽然有种把这个房子打理一遍的冲动,但姚夏忍住了,绕了一圈没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姚夏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被褥换上,直接拉上了被准备入睡,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房门忽然被大力地拍打,剧烈的敲门声伴随着惊慌的求救声一起响起。   “救命!救命!有八级星兽在追我们!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少女的尖锐声音。   姚夏看了看光脑,光脑里显示出门口的人一共三男一女,看模样都是落了难的军校生,高年级军校生经常在校区外狩猎,也有低年级学生一起组队去做任务的,有的队伍运气不好惹上了大型星兽,又不肯放弃任务求援,就会跑到校区外有人居住的房子里求救,一般能住在校区外的都是有实力的军校生或者教官。   门口的显然就是这样一支小队伍,姚夏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他们,目光落在队伍里的三名男生身上,拧了一下眉头,这三个男生长相英气,脸上的惊恐表情太过伤眼,即便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她也还是觉得下不去嘴,摇摇头,她用光脑打开了大门,四名学生连忙跑了进去。   “这里的主人外出,我只有客房的权限,你们可以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星兽离开再出去。”姚夏的声音透过墙壁内置音响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一点冷淡。   之前求救的少女大约是这个小队里做主的人,她缓过了气,道了一声谢,打量了一下客厅的情况,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丝矜傲,“请问这里有水和食物吗?等离开这里,我会给报酬的。”   姚夏自己也还饿着,而且她见过的人多了,透过光脑见到少女脸上的神情,心里就有数了,所以她并没有回答,切断了传声,整理了一下被褥,直接入睡。   久久等不到回答,少女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到底是受了恩惠,她也只得撇了撇嘴,矜持地坐到了沙发上,打发队伍里的一个男生去门口听星兽的动静。   姚夏经历了一场突破,等级从原先的三阶一直进阶到了五阶中段,又熬过了一场发情,腿上的伤虽然不算严重,但恢复起来也很耗力,她的身体极度疲惫,这一觉就睡到了快中午,科尔森的通讯发了两次,她都没有接,醒来洗漱的时候,才发觉客厅里的四人小队一个没走,见她出来,为首的Beta少女脸色好了一点,但语气还是有些不悦地说道:“星兽半夜就离开了,我们叫了你好多声都不应,一直被关到现在!”   “抱歉。”姚夏急着回校区,敷衍地道了声歉,就想离开,Beta少女却露出了十分不满的表情,见她这样,其余三个Alpha男生十分默契地拦住了姚夏的去路,隐隐有种包围之势,姚夏确认了一下,这三个Alpha里最强的那个是五阶,最弱的也有三阶。   Beta少女打量了一下姚夏,说道:“你是几年级的学生?学校里五阶的Alpha我都见过,怎么没有见过你?还是说你是哪个教官的家属?”   姚夏皱眉,“我要去上课,已经迟到了,你们让开。”   “你把我们的课都耽误了,敷衍了我一句就想走?”Beta少女嚷道:“我就是问你几句话而已,你的态度也太过分了,你是不是瞧不起Beta?”   五阶的Alpha男生昨天就在少女面前丢了一次面子,这会儿有两个帮手在,收拾一个同阶Alpha还是有把握的,顿时也顺着少女的话说,“珍妮虽然是Beta,但是实力非常强,她的哥哥还是S班的学生,你得对她道歉!”   姚夏看向那个男生,他虽然是在捧那个叫珍妮的少女,但话里的重点却是在她的哥哥是S班的学生那一句上,要是正常的人,早就跳起来反驳了,但珍妮的脑回路显然和正常人不一样,她不仅不生气,反倒是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好像有一个厉害的哥哥,就显得她也很厉害似的。   “首先,我已经道过歉了,如果我再道一次歉,这位珍妮小姐仍然觉得我是在敷衍她,难道我这一天的课就不用上了,一直给她道歉?”姚夏摇摇头,说道:“其次,昨天我救了你们,你们也是口头上道了一声谢,我并没有说你们的道谢不够真诚,要你们再来几次是不是?”   “最后,待会儿我要去S班报道,听说进入S班之后要和普通学生隔离校区,珍妮小姐有什么话想带给你哥哥吗?我可以顺带,希望你们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珍妮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其余的三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跟在珍妮的身后离开了。   作为一支临时组建的参赛队伍,S班的课程并不像一般的班级,三名教官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只作为课程指导者存在,常规训练之外,都是由队长和队员协调侧重,甚至每个人的训练分量都不一样,姚夏到西校区的时候,那天在战场大厅见过的莫兰正在重力舱内加训,操场上有四五个人在来回跑步,还有两个人开了机甲出来,正在空中来回转圈,速度非常快。   “那是精神力训练,索里斯和克里斯都是精神力操控者,体力消耗到了极限,现在这样透支出的每一丝精神力都是进步。”黑色头发的青年半折身子半压腿,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扭曲状态,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平静地对姚夏解释道。   重力舱门打开,莫兰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对姚夏说道:“规矩是迟一罚三,集训七点开始,下午三点结束,你迟到了四个小时,今天不准回宿舍,12个小时的加训,一分钟不能少。”   姚夏没有讨价还价,这让莫兰有些满意,他看了看姚夏,眉头轻挑一下,说道:“艾沙学妹,恭喜晋阶。”   黑色头发的青年再一次将自己扭曲成了一个离奇的姿势,语气却十分平稳地说道:“队长,使用军部的药剂会有后遗症,她的信息素成分十分混乱,一经刺激,随时可能发情,暂时不能进行机甲训练,可以像索里斯和克里斯一样,进行精神力特训。”   “艾沙学妹是精神能力者,进行精神力特训和机甲训练一样,都有可能意外发情。”莫兰否决了这个提议,对姚夏说道:“跟我一起进重力舱加训,精神力和等级不匹配的最重要原因就是体质跟不上,想要提升体质,体力耐力这一类的训练不能忽视,只有打好了基础,才能去想别的。”   姚夏的目光落在了狭小的透明重力舱上,又看了看莫兰被汗水浸透的白色制服衬衫,顿时觉得这个重力训练可能还不如精神力特训。 第74章 苏遍全星际   重力舱可以自行调节重力大小, 主要训练的是体力,莫兰是高爆发型机甲操控者,和人对战一定是速战速决, 因为长时间的爆发非常消耗体力, 这也是大部分高爆发型机甲操控者的弊端。   莫兰原先也更注重速度,直到被打了消耗战输过几次,他下定决心反其道而行之,加训了四项体力训练, 起初差点伤到筋骨,还是军部派来的教官看出了不对, 给他重新定制了训练分量,重力训练只是其中之一, 之所以训练时间比别的项目都要久,是因为重力舱轻便,可以来回搬动,在身具队长职责的情况下,他可以一边训练一边观察场上所有队员的训练情况。   姚夏刚一进重力舱, 就跪在了地上, 莫兰的体质等级是七阶,重力也调得格外大,莫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并没有调整重力, 他平时都是一心两用, 进行重力训练的时候一边复习团战指挥课的笔记, 这会儿重力舱里的人成了两个,原本出于礼貌他也不该沉默,但看着姚夏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他善解人意地转移开了视线,取出笔记。   S班的课程基本上都是一对一,满打满算上了三个月的团战指挥课,但莫兰基本上已经能看明白七年级的教材,他的笔记字迹十分认真,全部复习完只花了二十分钟,这时姚夏也慢慢习惯了重力舱的力度,正在试图站起来。   “第一次不用这么急,重力训练就是体力训练,只要待在这里,多一分钟就是一分钟的训练。”莫兰提醒道。   姚夏额头上都迸出了青筋,原本就没什么女人味的脸看上去几乎都有些狰狞了,她咬牙说道:“我只是不太喜欢跪着。”   莫兰这才发觉姚夏从进门起就扑跪在了地上,而他看笔记的位置在她的正前方,从远处看,大约还真的像在和他下跪一样,他避让开位置,见姚夏实在站不起来的样子,顿了顿,把重力减轻了一格。   浑身猛然一松,姚夏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无所不在的重力使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但这种过度消耗体力的训练做到最后,反倒像给人开辟出了一片新大陆似的,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力气再一次布满了全身,她知道,这是打破自己的极限了。   莫兰点点头,“就是这样,习惯了这种程度的重力之后,可以慢慢调整,你的体质等级是用药剂升上来的,不算稳定,如果想成为正式队员,只有凭自己的力量再提升一阶。”   姚夏点点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股力量残余,应该是药剂没有完全发挥,还有提升的空间,再晋一阶应该也能缓解这股力量的副作用。”   莫兰一顿,眉头蹙起,“你不打算疏导?”   Alpha正常晋阶时的发情期不算严重的情况下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力熬过去,这点莫兰做到过,所以很清楚,但是使用体质药剂之后的发情,就不是靠熬能混过去的了,他原本只以为姚夏是一时没有合适的对象,想再缓几天,所以也就没提,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的准备熬过去?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大约体质药剂的副作用是艾沙并不知道的常识,姚夏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她顿了顿,说道:“我……会尽快找人解决的。”   莫兰这才点了点头,看上去并不觉得和一个女孩子讨论这种事情有什么奇怪的,事实上姚夏是自身观念作祟,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她和莫兰才是同性。   重力训练进行了一个上午,下午仍旧是机甲实战训练,姚夏也是第一次见齐了S班的学生,作为星原联赛代表联邦出战的最强参赛队伍,S班原本满员二十,莱尔斯特来了之后直接空降第二位,原本的最后一名沦落替补,这会儿又多出一个她,排名靠后的,尤其是自身发挥不算稳定的几个,都朝她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雷哲的体质等级虽然只有五阶,但他已经算是半个六阶了,在队里的排名也是中上,他对姚夏没什么敌意,但拜她所赐错失晋阶契机,脸色根本好不起来,万万没想到的是,莫兰看了看队员名单,觉得他们两个等级相近,直接把这个小鬼匹配给了他作为今天的对手。   想到那天的惨战,雷哲就觉得眼前发黑,姚夏反倒是对他眨了眨眼睛,笑容看起来很和善,一点都看不出中二病的样子。   第一军校的战场大厅划分为十四个战场区,最大的中心战场是上次V666和莫兰交战的那个战场,没什么地形地势,只是一片空地,其余的十三个战场各有不同,有的是一片火焰覆盖,有的是海浪怒涛,还有的山坡重叠,地形复杂,在正式的比赛场上,这些战场地势都是随机刷新的。   不同的战场会给参赛的机甲操控者带来不同的战斗体验,有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雷哲的运气不算好,他是视觉进化能力者,匹配到的战场却是重力森林,顾名思义,战场内的重力不同,双方机甲只能在森林里进行陆地战,机甲根本飞不起来。   森林陆地战十分适合猥琐流,比起空中战场那种毫无遮盖的情况,V666几乎是一见到这片战场就喜欢上了,随即高高兴兴地把雷哲当成一颗大白菜来回虐了几遍,第五遍的时候,雷哲也学会借助高大的树木躲藏偷袭几下了,只是他实在不够猥琐,一和V666交上手就不知道退,又被虐了两遍。   其余的战场上不知何时都停了手,十几台机甲围观之下,雷哲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他按了几个键,做出认输的手势,随即双手离开了键位操控台,整个人向后一躺,双眼无神地睁着,像一只咸鱼仰望着天空。   V666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体质药剂的提升让艾沙的身体真正成为了五阶Alpha,精神力和等级持平的情况下,它的操作比昨天顺畅了不止一个层次,雷哲下场之后,它再度一只手指天,做完那个让雷哲眼前发黑的战神经典姿势之后,它用那只指天的机械手指了指边上观战的机甲群众,十分精细地操作着手指头勾了勾。   意思很明白,再来个能打的。   索里斯受不了这个气,V666手势一落,他就急吼吼地冲了过去,然后,仰望天空的咸鱼成了两个。   “看出什么了?”莫兰退了机甲,看向身边黑发的青年西诺。   西诺语调平静,“数据型机甲操控者,精神力双倍辅助,她对机甲的了解程度很深,而且反应速度应该是正常Alpha的七倍,正常对战的情况下,我和她应该是五五开,但是配合她独特的打法,我不可能赢。”   莫兰说道:“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法,我就知道想学很难,但你应该可以,我有预感,这次赢下帝国的可能性很大。”   西诺盯着场中正在交战的两台机甲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现在和艾沙对战的是格尔特,他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不适合和艾沙对战,让他下来。”   格尔特就是那名被莱尔斯特挤出正式队员行列的倒霉鬼,不是所有人都能心态平稳地和极度猥琐的对手交战的,自从昨天之后,V666就像是解锁了什么奇怪的脑回路,即便是在优势很大的情况下,也喜欢使用那些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贱招撩拨对手。   猥琐流本就是最能激怒对手的一种打法,被猥琐流的对手压制更是让人心态爆炸。西诺的话音还没落下,格尔特就红了双眼,再一次被V666近身缠上,他恶狠狠地踹了操控台一脚,抬手按下了通红的自爆按钮,随即整个驾驶舱从后侧弹了出去,他在飞出去的那一刻只觉得满心畅快,恨不能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该死的空降小鬼随着他的机甲一起化成飞灰的场面。   电光火石之间,V666却像是预判到了什么,几乎是在格尔特按下自爆按钮的同时就按下了驾驶舱弹射键,仔细看去,它飞的甚至比格尔特还要快一些,两台军制机甲在半空中炸开了烟花。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格尔特疯了吗?在队内训练期间谋杀队友?不是,那个猥琐流小鬼,跑路的速度怎么就那么快?   全特制金属的机甲在启动自爆功能之后,基本上就相当于一枚炮弹,半个重力森林炸毁大半,离得近的几台观战机甲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姚夏缓过了气从驾驶舱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格尔特被几名队员从驾驶舱里拖出来。   格尔特的运气不太好,驾驶舱弹射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战场大厅的墙壁,被拖出来的时候满脸是血,姚夏还没待上前,莫兰和那天见过的黑发青年就走了过来。 第75章 苏遍全星际   姚夏还是第一次看到莫兰严肃的样子, 确认了姚夏没有出事,莫兰让黑发青年西诺留下来继续盯着众人训练,一只手拎起了格尔特的后衣领, 走出了战场大厅。   西诺在S班学员中的威信力显然很好,姚夏看着他用平静的语气安抚了众人, 随即再度分配战场,到了姚夏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 说道:“你的打法很好, 但不适合队内训练使用,如果想要继续进行机甲对战, 换一套正常打法。”   V666不太高兴,西诺显然很会把控人的心理, 没等姚夏提出异议, 他解释道:“这种打法属于消耗战的一种,会消磨对手意志,雷哲之前晋阶失败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一定要练习,我建议你尽量选择莫兰或者莱尔斯特作为对手,和队友作战时如果使用这种打法,希望你尽量以教学为主要目的。”   姚夏这下没什么话可说了, 莱尔斯特仍旧没有来参加机甲训练, 莫兰出去还没有回来, 西诺没有给自己安排对战, 他给姚夏倒了一杯水,坐在她的旁边,忽然用像是闲聊的语气说道:“两年前军校大比的时候,格尔特赢过莫兰。”   姚夏露出了稍微有些吃惊的神色,西诺很是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当时他和莫兰都是五阶,格尔特是第一军校的种子选手,基本上已经定了星原联赛的参赛资格,莫兰出身偏远星系,整个星系只有一所军校,他是带队参战,第一场就撞上了第一军校,对手是格尔特,那时候莫兰的爆发还不像现在这样持久,被拖了四个小时,机甲全废。”   “然后就进入了淘汰赛,整整半个赛季的时间,都是在正常参赛队伍的后面追逐,参赛场次平均多出了三百多场,最后三十二强决赛,再次对上第一军校,莫兰所在的那个偏远军校,九项比赛项目败了八场,最后一场是机甲单兵作战,莫兰赢了格尔特。”   西诺说到这里,姚夏原本以为他应该会就着这个话题深入分析一下,然后再总结出一番道理,这种人她见过很多,刚配合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西诺的话锋忽然一转,说道:“你认识莱尔斯特对吗?他看上去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但事实上关于他,军校里的传闻很多……”   “作为一个自愿和Omega双向标记的Alpha,他在Omega里的人气非常高,据说有不少多愁善感的Omega听说了他的事,都哭着说想要嫁给他,哪怕永远要忍受发情期的折磨。”   “……雷哲你知道吧?他的哥哥是军部最年轻的少将雷恩,只有莱尔斯特的背景比得上他,但是雷恩少将貌似并不喜欢他这个弟弟,曾经把他打得全身粉碎性骨折,但也有传言说是因为雷哲其实是个同性恋,雷恩少将想纠正他。”   “索里斯在来军校之前是个少年犯,他的Beta姐姐被侵犯之后,侵犯她的Alpha并不愿意把她带回家里,索里斯杀了那个Alpha,他的姐姐把他告上了法庭,他在监狱里学会了使用机甲作战,如果这次他的表现足够优秀,军部会给他减免刑期。”   “安德烈有梦游的毛病,他的体质等级高,打伤过三次室友,后来换了莫兰,见他梦游一次打他一次,他再也不梦游了。”   “奥蓝多洛学院的队长人选据说已经定下了,是帝国四王子萨尔曼,因为太过低调的原因,军部没有查到萨尔曼的具体资料,连他是几阶Alpha都不知道。”   ……   姚夏忽然明白了S班的那些学员进入战场时对她投来的眼神是什么含义,那是赤果果的同情。   大约是已经很久没人听他八卦了,西诺顶着一张平静的脸庞,整整说了三个小时,直到莫兰回来,姚夏顿时放下手里早就冷透的水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队长!”   莫兰被姚夏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急着问格尔特的处理情况,他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说道:“崔斯特教官已经同意开除格尔特,他的等级一直没有提升,训练也比旁人懈怠,这次恶意谋杀队友,崔斯特教官的意思是支持你控告格尔特,但尽量安排在星原联赛之后,避免造成太大的舆论。”   姚夏点了点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把抓起莫兰的袖子,她连忙说道:“队长,西诺说我的打法不适合队内,但可以和你对战,我已经闲了一个下午了,队长!”   莫兰挑了一下眉头,说道:“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长时间机甲训练,西诺不给你安排对手是正确的,你应该进行其他训练。”   姚夏几乎是泪流满面地进入了重力舱,西诺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他还没说够呢。   距离星原联赛两个月的时间,除了机甲对战有V666之外,几乎全部的训练都是姚夏自己做,从一开始的进入重力舱之后跪在地上,到能和莫兰一样自如,从跑速全班倒数第一到中游水准,从各种课程垫底到跟上进度,姚夏这两个月过得堪称地狱,但改变是惊人的。   她的精神力等级再次提高了,而且是从五阶直接晋阶到六阶中阶,体质等级却还维持原状,因为军校不允许外出,而她也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临出发的前一天,莫兰给众人放了一天假,打了请假条上报军校,三名教官一致通过。   任谁封闭训练了整整两个月都会憋得难受,何况这次去参加星原联赛,双方都不允许携带Omega同行,队里好几个Alpha都开过荤,一拿到临时通行证就急吼吼地跑了,只剩下莫兰,莱尔斯特,西诺,还有雷哲。   西诺是数据型机甲操控者,他的体质是六阶,突破了半年左右,正是状态最稳定的时候,不需要找Omega纾解,雷哲的突破被V666硬生生打没了,也不需要,莱尔斯特更惨,他根本碰不了Omega。   莫兰对姚夏抬了抬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姚夏回头看了一眼莱尔斯特,莱尔斯特并没有看她,她也就摇摇头,跟着莫兰出去了。   到了平时的训练场地,确认没有人跟过来,莫兰的脸色就变得严肃了,“两个月了,你的信息素一直在躁动,为什么不去找Omega?星原联赛往届的资料你也看过,远比训练残酷,你这样是无法参赛的。究竟是什么原因,你跟我说。”   姚夏咬了咬下唇,这个女性化的动作基本上只会出现在Omega的身上,莫兰陡然间想到一个可能性,说道:“你喜欢Alpha?”   “我,我不是……”   姚夏微微低眸,她不是喜欢Alpha,只是喜欢男人而已,这个世界的男性Omega和Beta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是被要叫做双性人的,只有男性Alpha在她眼里才算是正常。   这个没什么底气的反驳更加让莫兰相信了自己的猜测,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个年代了,喜欢同性也不是什么太难让人接受的事情,但出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很磨人了。S班的队员个个在同龄人中都是十分优秀的存在,想来艾沙学妹自己本身就很强,喜欢的Alpha大概也不会太差,说不定就是队里的人,她撑着不肯去找别人,显然是真的喜欢那个Alpha,只是难道他一个做队长的,能逼着队员上床?   莫兰甚至联想到了姚夏出去时看莱尔斯特的那一眼,叹了一口气,“你喜欢的人,是莱尔斯特?”   姚夏摇了摇头,她跟莱尔斯特是一夜关系,替别人抹消信息素带来的发情期会使对方渐渐被她吸引,莱尔斯特算是比较好的,大约是自身等级比较高,只是有时目光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第一次使用能力的对象安格斯,已经快要疯了,她有预感,要是再对莱尔斯特使用能力,他迟早会变得像安格斯那样疯狂。   最好的上床对象只能看不能吃,姚夏有些委屈,昨天科尔森已经跟她说了一次,并且十分严肃地通知她,如果在上飞船之前她还没有解决掉发情期,他会采取强制措施。   姚夏认真地说道:“我只是喜欢Alpha,但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喜欢对象,之所以两个月都没有找人纾解,是因为我不喜欢比我弱的Alpha。”   爱慕强者是人的本能,并不能怪她,莫兰拧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队长有义务保证队员能以最佳状态参加联赛,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纾解。”   姚夏眨了眨眼睛,看向莫兰,“队长……”   “只有一天的时间,我对Alpha不感兴趣,也只做上位,如果同意,就跟我来,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尽快在一天之内解决这件事情,否则这次联赛,我不会让你上场。” 第76章 苏遍全星际   姚夏还是选择了莫兰, 像莫兰自己说的那样, 他对Alpha没有兴趣, 在不使用能力的情况下解决发情的问题,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一天的时间,也没法离开军校星太远,莫兰和姚夏转星系渡口乘时间最近的飞船,落点就在军校星不远的一个附属星球上,姚夏坐在飞船转接大厅的椅子上,咳嗽一声,看向正在一丝不苟翻阅当地住宿推荐手册的莫兰。   “已经快要中午了, 我们晚上十二点前得回去,不用这么……挑吧?”这种认认真真准备开房的态度, 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啊。   莫兰又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说道:“虽然第一次注定留不下太好的回忆, 但总不能随便找个小旅馆凑合过去。”   还, 还是个处男。   姚夏只得随他去, 终于在翻看了二十分钟之后,莫兰选中了这颗星球位于北部冰原地区的一处旅游圣地,在那里最好的一家旅店定下了风景房,额,有一整块面向冰原的巨大落地窗的那种。   这颗附属星的交通工具有点落后, 并没有三分钟全球通的特快列车, 只有雇星车, 星车司机是个当地人, 看着两个还穿着第一军校黑色军服的两个Alpha,奇怪地抓了抓头,等听到两人的目的地是一家旅店,他的脸色就变得很古怪了。   大中午的,两个Alpha学生什么行李都没带,跑去旅店,难道是一起嫖宿?   莫兰并没有对陌生人解释行为的习惯,直接关上了隔音门,取出笔记开始复习,这个年代很少有人用纸笔了,他的字说起来也不算很好看,就只是普通的工整,没有错别字,姚夏凑过去看了两眼,发觉这应该是那位军部的崔斯特教官开的课程,莫兰正在看的是机甲修理杂项技巧篇。   “你还会修机甲吗?”姚夏有些惊讶。   莫兰这下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九门考核里有一项是荒星争宝,为期二十天,期间生死不论,所以大部分参赛队伍都会在队伍里留一两个机甲修复师的位置,但是这样战力就会损失,在莱尔斯特来之前,我和西诺已经学习了三个月的机甲修理课程,有了他,就更不需要机甲修复师。”   姚夏这两个月基本上都要熬训练,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加训,晚上一沾枕头就睡着,把艾沙原本有些病恹恹的身体硬生生练成了金刚小姐姐,还真没花时间注意别的,她一直想当然的以为九门考核就是机甲战斗比赛,还没听说过别的,这会儿不由得就多问了几句。   莫兰看了她一眼,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连比赛内容都没看?那比赛规则,选手须知呢?两份册子三天前就发下去了,要求全员背诵,你背了?”   姚夏有点心虚,她是准备背来着,但V666都说它都看过了,到时候提醒就好,她也就乐得省时间再多训练一会儿,但她面上还是分外沉稳地点了点头。   莫兰原本想要训斥姚夏,但猛然间星车一个急刹,他身子朝前一倾,倒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了,顿时有些沉默,就在姚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那道淡淡的,带着一点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回校之后,抓紧时间补充一下考核常识,今天不谈比赛,专心解决个人问题。”   姚夏下意识挺胸抬头想要大声回一句是,陡然也反应了过来,只能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到达旅店的时间正好是中午十二点,这个星球的北部地区气温在零下三百多度左右,Alpha的体质下了星车都有些打颤,由于已经预定了房间,莫兰直接刷了星卡带着姚夏去到了旅店房间,房间角落里种着一小片能够调节室内气温的如阳花,花香如同阳光般灿烂,能让人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姚夏有些放松了,莫兰的背影却有些僵硬,Alpha不像Omega,只会在特定的时间点发情,只有发情的时候才能进行性行为,事实上只要Alpha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但重点在于,只要愿意。   虽然心理上已经接受,但生理上,两个Alpha的信息素是会打架的,他和姚夏相处了两个多月,才勉强能做到和平共处,这会儿要他立刻升旗,哪有那么容易?   莫兰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脖子咔咔地回过头,提议道:“我们,先聊会儿天?”   姚夏轻轻地嗯了一声,靠近了莫兰一点,坐在了他身边不远处的床上,眉眼略弯,“听说队长是从很远的星系来的,能跟我讲讲你们那个星系的事情吗?”   莫兰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出身的星系叫纳法星系,离联邦中心一千六百三十二个空间折叠距离,坐星际飞船要半个月,适合住宿的星球两千多个,科技水准都不是很高,有的星球至今还用着大混乱时代之前的代步工具,使用一种名为石油的落后燃料,大部分的星球都没有全球列车,星车也非常少……”   说着说着,莫兰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僵了,他轻轻地说道:“但是我们那里的人都很淳朴,整个星系加起来每年被处决的犯人不到一百个,只有一家军校,虽然大家都很弱,但都很努力,不怕输,不怕死,什么都不怕,只是想要走出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姚夏已经半靠在了莫兰的肩膀上,一边去抱他的胳膊,一边用一种怜惜的语气说道:“你这一路一定吃了很多苦。”   莫兰刚想回答,就发觉了现在的情形,如果是一个可爱的Omega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即便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至少也会有些高兴,但一个Alpha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这样的话,莫不是把他当成了需要怜惜的Omega?莫兰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恶寒,忍住了把胳膊抽回来的冲动。   “这次星原联赛,你想拿到冠军吗?”姚夏眨了眨眼睛,问道。   莫兰沉默,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军部招揽我的条件,起初是为纳法星系建造一座全新的高设施军校,后来加码成了开设童军营,免费招收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进入童军营学习,如果我拿不到太好的成绩,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没了。”   在这个世界,Alpha和一部分体质强大的Beta想要出头,只有进入军部,童军营和军校几乎就相当于姚夏上一个任务世界里的九年义务制教育,联邦并没有那么多空闲的人力物力,去建设一个偏远的没什么用的小星系,莫兰是唯一的希望,他肩负着的不光是一个参赛队伍,更是一个星系的未来。   姚夏忽然发觉莫兰的信息素起了变化,没人比她更清楚这种变化是来自哪里了,她侧头看向莫兰,随即她的唇上就落了一个认真的亲吻,莫兰把她压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像是朝圣一样,一点点地吻着她的面容眉眼。   莫兰的动作很生疏,但却十分坚决,姚夏莫名感觉他身上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凉气息,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他的耳边说道:“队长,你这算不算是为了纳法星系的未来……上我?”   莫兰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但动作显然更加激烈了,他吻住了姚夏可恶的嘴唇,不让她再说话。   没有处在发情期的Alpha有着克制的本能,莫兰仔细留意着姚夏的变化,发觉她的信息素慢慢变得不再混乱,转而渐渐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时,动作开始加快,姚夏环着他的脖颈,轻声问道:“不行了呀?要不要换我来?”   原本快要刹住的车再次进入高速,莫兰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线,看着身下面容冷艳,眼神却温柔似水,像个Omega似的Alpha少女,不知为何心头一动,将她媚眼如丝的样子记在了心里,随即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他很快闭上了眼睛。   临到晚上十点,落地窗外的冰原仍旧照得房里一片雪亮,莫兰一颗颗扣好衣扣,有些奇怪地看向仍旧躺在床上的姚夏,“起来,我们要回去了。”   姚夏衬衣半开半合,露出一小片雪白的锁骨和肩头,闻言抱怨似的说道:“腿软。”   莫兰更奇怪了,“你的体力不止这种程度,没时间睡了,起来。”   确认了自家队长还是那个队长,不会因为睡过一觉而对她有所怜惜,姚夏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怂兮兮地从床上起来,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了,回去的一路上,莫兰仍旧在复习笔记,就和来时没什么区别。   姚夏的目光懒懒倦倦地落在了手腕上的一处勒痕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勾了起来。 第77章 苏遍全星际   星原联赛的主要场地在帝国和联邦接壤的一颗名为阿瑞斯的星球上, 早在三个月前, 这颗用远古战神命名的星球就被清理戒严,无数的星际媒体挤破了头想要拿到一个拍摄名额, 联邦这边还能协商,帝国却是强权主义, 尤其这次是王子参赛,除了皇室专用拍摄团队, 只放了两家历史悠久的星际媒体。   阿瑞斯星球处在星原联赛用来作为冠军奖励的十三颗超能源星球的正中央, 却是一颗真真正正的废星,正面地表温度400℃,反面地表温度-700℃,体质差一些的Beta都受不了, 更别提能在100℃的平均温度下活活烫死, 会在-100℃的普通低温下活活冻死的Omega,所以经过渡口时的盘查格外严格。   一下飞船, 迎面就飞来好几个巴掌大小的机器,联邦随行的人员立刻笑容满面迎上去,反应非常快,姚夏猜测那大约是用来直播的摄像头一类, 坐在她身边的安德烈兴奋地说道:“全宇宙直播哎!我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艾沙,快帮我看看我的发型乱没乱!”   姚夏看了他一眼, 摇摇头, 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后的莫兰和莱尔斯特身上, 雷哲嘲笑地说道:“得了,谁去看你,莫兰和莱尔斯特都是七阶,这次比赛就看他们两个的发挥,要拍也肯定是拍他们,有那个心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比赛里抢镜头。”   莱尔斯特抬起头,眼神带着淡淡警告地看了雷哲一下,雷哲撇嘴,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前头军部的外交官应付了大部分不属于官方的星媒,但面向全宇宙直播的官方媒体就不好替参赛队伍回绝了,尤其是在连续输了四届联赛之后,军部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外界知道,他们这一次是带了两个七阶天才来参赛的,往年帝国那样嚣张,还不是因为高天赋的参赛选手太多,几乎每一届都有一个七阶队长带队?   崔斯特教官低声而快速地说道:“按照之前演练过的顺序,索里斯和克里斯第一,西诺第二,艾沙第三……莫兰和莱尔斯特最后下,不要怯场,来拍摄的都是联邦的媒体,等到正式比赛,是无人机拍摄,把那些摄像头都当成虫子看就好。”   要是真的能当成虫子看就好了,这可是面向全宇宙直播啊!索里斯差点都没跳起来,因为克里斯不敢第一个下去,就仗着自己力气大,直把他推到了飞船口,再挣扎已经来不及了,索里斯只能僵硬着脸同手同脚地下了飞船,拜他那张天生的凶恶脸和一头张扬的红毛作祟,落在镜头底下的少年看上去竟然还挺上相。   不少守在直播前的观众都眯起了眼睛,镜头边上有人飞快地标明索里斯的年龄等级,十七岁,五阶Alpha,大部分的普通军校生都还在苦巴巴上三年级的时候,人家孩子就已经收拾干净去参加星原联赛了。   “长得有点小帅,看上去凶巴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去薅他一下头毛!”   “明明是一只小奶狗,非要装成小狼狗,真是可爱!”   两条热评底下飞快地排了一长串111111,然后就是加了一串的星码身份号,无数萌得心肝颤的阿姨小姐姐们兴奋地直舔屏。每一届的星原联赛开播都是全宇宙媒体的一场狂欢,毕竟联邦和帝国的未来之星们每一个拉出去都比那些唱歌跳舞的歌星影星耀眼得多!许多三四线星系的Alpha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三阶以上,五阶的Alpha,几乎可以在偏远的星球做土皇帝了。   同手同脚的索里斯之后,是一脸三魂七魄走了一半的克里斯,他也是五阶Alpha,长得不算好看,但胜在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以后要做军人的身板,很快也被一片“看上去好英武!”“想嫁这样有安全感的男人!”“只有我觉得他还没睡醒吗?完全的气势压制帝国23333”给刷了屏。   西诺平静地下了飞船,他是六阶Alpha,还没来得及舔颜值的观众顿时被他的等级糊一脸,热评第一迅速被顶,换成了:“卧槽这个一脸平静的小哥哥好帅,舔屏一万……额,大、大佬,打搅您了不好意思,我这就滚!”   星网上为了前三出场的索里斯克里斯和西诺闹翻了天,但其实现场谁也没时间刷星网,姚夏下飞船的时候,虽然知道在被面向全宇宙直播,但面对井然有序的现场,彬彬有礼的媒体,也实在很难太警惕,摄像头很给面子地照了一下她的全身,就把镜头落在了她的脸上,给了一个长达十秒钟的特写。   说起来,艾沙的长相在姚夏看来是很没有美感的,棕发黄眼,鼻头高挺,嘴唇略薄,换算成她那个时代的说法,就是女生男相,雌雄莫辨,但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女性Alpha来说,已经可以算作美貌挂,毕竟很多女性Alpha都是完全的男相,只能从身材上分辨性别,甚至有的女性Alpha还会长胡子,因为按照这个世界的科学规则来说,女性Alpha就是这个世界认知中的雄性的一种外在形态。   姚夏的近景镜头足足空白了十秒,直到镜头拉开,守在星网上围观直播的观众才如梦初醒,随即就是一片刷了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姐怎么这么好看!那温柔的眼神嗷嗷嗷!妈妈这个人撩我,我要嫁给她!”   “长得好像Omega,但其实是一个五阶的Alpha,外表柔弱实际强大得一批,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妈耶感觉好带感!”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Alpha嗷呜!好想被她压在身下酱酱酿酿,然后用温柔的语气强迫人家嘤嘤嘤……嗯啊……”   “我觉得小姐姐是一朵霸王花,妖娆温柔又强大,好想嫁!”   科尔森随手关掉星网,啧了一声,看了看后座两个七阶的小鬼,觉得自己已经想象到了这些人舔屏翻滚扭动的疯狂场面,他懒懒散散地站起身,随意地跟在安德烈的身后走了出去。   莫兰放下手里的笔记,莱尔斯特没有动,其实这个情况谁都清楚,同为七阶,要么是两个人一起走出去,要么一前一后,走在前头的人显然会落了下乘,前一个人已经走了出去,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不到十秒钟,崔斯特教官双手按住了他们的肩膀,带着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星原联赛表面上是军校之间的排名战,但其实每一届到最后都会演变成奥蓝多洛学院和联邦第一军校之间的冠亚军争夺,作为决赛预定,第一军校参赛队伍的每一个出场几乎都是焦点,尤其是这一届的选手水准明显比上一届高,基本上都过了五阶大关,还有个排序第三的西诺,还剩下两个人没出场的时候,就有观众在推测联邦这次是不是有了一个压轴的七阶。   原本摄像头都准备好拍下一个了,没想到的是,那名佩戴着上校军衔的教官会一只手按着一个选手走出来,直播媒体立刻反应过来,在莫兰和莱尔斯特的镜头空白处一左一右地打上他们的年龄等级。   七阶,两个!都不到二十岁!   联邦这是要发啊!几乎所有的星网观众都被惊呆了,Alpha的等级要是能像大白菜那样蹭蹭蹭地长,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底层吃瓜群众了,Alpha这个族体在全宇宙的人数不算多,强是真强,一个同阶的Alpha可以轻轻松松地打败同阶的Beta,甚至越阶打败高一到两阶的Beta,但等级提升也是真慢,天赋普通的Alpha在军校里熬上七年,能混到四阶,就已经很不错了,天赋差点的一辈子破不了三阶大关的大有人在。   崔斯特教官对着镜头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立刻被神通广大的星网观众截了屏做成了表情包:“看到了吗,七阶,我有两个。”“对方丑拒你并且向你炫耀了他的两个七阶。”“七阶,俩,兄弟咱这波稳了嘿!”“看,这是朕的江山社稷,左边江山,右边社稷。”   姚夏刚离开镜头范围,就被索里斯和克里斯两个拉过去刷星网,索里斯看上去很不屑地对那些花痴评论指指点点,但脸颊却是红扑扑的,被称为没睡醒的克里斯满面红光,还在半炫耀半装逼地说道:“没想到我还能这么受欢迎,明明你们都很厉害。”   西诺貌似不在意地伸头看了两眼,似乎也是满意有加,连废话都不说了,打开自己的光脑一声不吭地刷着那些支持他的评论。   从飞船上下来一个,刷星网大军就多一个,甚至平时看着有些高冷的,都是一脸的红光,雷哲就差嗷呜出声了,刷到最后,莫兰和莱尔斯特出场,直接把他们的评论全部刷下!   联邦观众的群欢,就此开始。 第78章 苏遍全星际   然而, 结束得也非常快。   帝国的飞船足足比联邦飞船迟到了一个小时,第一个下飞船就是奥蓝多洛军事学院,和联邦军服一式的黑色不同, 奥蓝多洛军事学院的校服是纯白色的, 第一个下飞船的是一个冷淡的青年, 他的制服上佩戴者水蓝色的皇室徽章,没等镜头上前, 他就回过身, 略略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恭敬十足。   一双黑色的鞋落在了渡口的金属地面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镜头这时正好拉近,给了从飞船里出来的纯白军服少年一个特写,和皇室徽章同色的水蓝色眸子轻轻地眨了眨,随即对镜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皇室拍摄团队随即在星网全宇宙直播上打出了这位少年的姓名年龄和等级, 萨尔曼。伊法。奥蓝多洛,年龄十七,等级:九阶。   十七岁的九阶Alpha!   帝国观众反应了一秒, 随即喜大普奔,奥蓝多洛是帝国王室的姓,这个名叫萨尔曼的少年是他们的帝国三王子!还是个九阶Alpha,九阶!什么概念?换算一下, 帝国军部的四位上将平均等级都在十二阶, 都已经超过了两百岁, 九阶的Alpha基本上是帝国少将的标配,而现在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是四十三岁!   他们的王子怎么就这么厉害!   相对的,联邦观众这边从一开始的斗志满满变成了愁云惨淡,九阶Alpha代表了什么,他们也是清楚的,帝国升迁靠实力,联邦升迁看资历,九阶的Alpha还在军部打酱油的不少,但不意味着在联邦九阶Alpha就不值钱,尤其联邦的军事实力一直是弱于帝国的,两个七阶,在往届已经很说得下去了,可怎么就正好撞上了这一届!   不少多愁善感的Omega都看不下去了,捂着嘴哭着下了星网,觉得已经预见到了联邦再一次的惨败。   由于帝国之前一直瞒着消息,联邦这边也是才反应了过来,不过能参加星原联赛的,没有一个是遇事就慌的草包,崔斯特教官镇静地安抚了一下因为萨尔曼的出现而有些躁动的众人,让他们安静观看。   崔斯特教官觉得,以帝国往届的实力来看,出了一个妖孽已经是极限,再多也不会太多了。没想到的是,在萨尔曼之后,一个笑眯眯的金发少年就挥着手下了飞船,他的等级是七阶,而且就气息来看,应该是已经稳定了半年以上的七阶中阶,之后出来的基本上都在七阶左右,一整个二十人小队,队长九阶,全员七阶!   阿瑞斯星球渡口大厅顿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帝国那边迎接仪式开得热闹非凡,联邦这里平静而又诡异。   隔了一会儿,莫兰忽然说道:“除了萨尔曼他身后的拜伦,之后出来的人身上都带着和艾沙之前差不多的气息,他们用了体质药剂,虽然已经纾解过,但精神力不够匹配的情况下,他们的实力不会提高太多,而且非常容易临阵发情。”   原本死气沉沉的第一军校参赛队伍顿时活了过来,索里斯连忙大声说道:“那就没什么怕的了,他们队长是九阶怎么了,最重要的机甲排名战是五局三胜,他一个人最多出场两次,就算都给他赢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   “单兵作战可以放弃,但是团战,星舰战和荒星夺宝都有可操作机会,我们还没有输。”西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星原联赛九项考核分别是:机甲排名战,单兵作战,无机甲个人战,无机甲排名战,无机甲团战,星舰指挥战,团战,荒星夺宝,后勤大比,最后一项往届都是联邦胜,可以忽略不计。   莱尔斯特却没有莫兰那么乐观,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奥蓝多洛学院的队伍,冷冷地笑了一声。   崔斯特教官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打断小队的互相激励,姚夏没有说话,目光却飘向了帝国小队那边,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后面出来的人,莫兰说的没错,那些人虽然是七阶,但精气神都不算太好,单独哪个拎出来站在莫兰或者莱尔斯特边上,都是陪衬的那个,和她纾解后的感受不同,她使用体质药剂之后,虽然饱受发情困扰,但纾解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难道是联邦和帝国的体质药剂不一样?   V666也给不出具体答案,只能猜测是因为姚夏的精神力高一些,它不想管这个,它烦恼的是训练了整整两个月,教学时间只剩下53个小时,之前听说星原联赛就是机甲对战,想着哪怕一场五个小时,也能打上十场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比赛项目!还得跟联邦其他的军校比,跟帝国其他的军校比,一共一百三十一个参赛队伍!   除去四个不使用机甲的考核项目,光是机甲排名战,这53个小时都能花得一秒钟不剩,尤其是荒星夺宝,那居然是要时时刻刻穿着机甲的,没有它,难道要让宿主拖着机甲走?   比起V666的担心,姚夏却像是参赛的人不是她自己似的,还安慰了它好一会儿,V666一点不相信她说自己会开机甲,会开跟会打架那是一回事吗?它甚至拿积分去换一点教学时间都想到了,但到底没跟姚夏说。   奥蓝多洛学院之后,帝国和联邦的其他参赛队伍也陆陆续续地到了,跟预料的一样,联邦把人才集中在了第一军校,帝国也是把妖孽都放在了奥蓝多洛,其他的参赛队伍连五阶六阶都少见,由于第一天全是战队出场的镜头,两个注定的冠亚军队伍之后,星网的在线观看人数顿时少了一大半。   阿瑞斯星球接待人给各个军校战队安排的住处大体上都是一视同仁,只有奥蓝多洛战队和第一军校战队是住在专门的地方,且一南一北,互不干涉。   姚夏也是到了地方才发现,第一军校战队的住处是按着原先在学校里的训练区的模板建的,只是训练场边上额外建了一座类似于学校宿舍的小楼,楼上楼下都有专门的训练室,一个人一个房间,地方也足够大,谁愿意跟谁一起住也可以。   索里斯和克里斯两个关系特别近,一进小楼就欢呼着一起奔向了一楼第一间房,姚夏上到二楼看了看,又去三楼转了一圈,回来发现众人基本上都已经挑好了房间,莫兰甚至都换好了衣服准备去重力室看笔记了,见她还在磨蹭,雷哲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艾沙,你到底是不是Alpha啊,怎么跟个Omega一样?”   莫兰给了雷哲一个警告的眼神,雷哲顿时不说话了,就在这个时候,莱尔斯特开口道:“我的房间在四楼,没有其他人,你可以住在我隔壁。”   莱尔斯特的性格这些日子大家也都深有体会,贵公子啊!还是个不怎么喜欢被人压一头的贵公子,但队里有了莫兰,空白两年,他的平均成绩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追上,所以一直不大愿意跟人交流,但强也是真强,机甲作战能跟莫兰五五开,所以对他有意见的还真没几个,这会儿陡然见他开口邀请人,大家都跟看见旱鸭子猫下水了似的,一脸的惊奇。   姚夏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莱尔斯特,选择住进了二楼的一间空房里,她跟V666之前就说得很清楚,为了考评,这个世界做完任务就走,绝不跟人纠缠感情,莱尔斯特显然对她有些异样的感觉,趁着还没发生好感,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莱尔斯特仿佛也就是那么随口问了一句,听见姚夏拒绝,也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点了点头,就上四楼去了。   二十分钟整理时间,随即莫兰仍旧让大家集中起来去训练,不是差这一天两天的训练,而是为了让他们调整心态,不要太过紧张。   一个下午的时间,联邦和帝国的军校队伍都进入了阿瑞斯星球,帝国战队的住处集中在北部极寒地区,联邦战队的住处都在南部炎热地区,而第一场考核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考核,机甲排名战的地点在阿瑞斯星球的中心,由帝国和联邦合建,能容纳超过四千万人的大型联赛主场就坐落在那里。   还有三天就要正式开始联赛,帝国又带了一整团的妖孽,开幕式上联邦的表演者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演得也是一团乱糟糟的,好在并没有人在意他们。   萨尔曼穿着昂贵的帝国王室正装,端着一杯湛蓝色的酒优雅地走着,时不时微笑着对人群示意,一直到走进了休息室,他单手解开自己的领带扔到地上,仰脖把手里价值五十万星币的“蓝水晶1290”吨吨吨喝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拜伦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提醒道:“待会儿联邦第一军校的队伍过来,别忘了把领带戴回去。” 第79章 苏遍全星际   开幕仪式结束之后, 一般都会有战队互相认识的空余时间,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战前让双方互相试探一下实力的表面说法, 所以萨尔曼只是撇了撇嘴。   休息室里还有两个奥蓝多洛战队的队员, 听了这话,其中一个讨好地笑了笑, 说道:“联邦这一届领头的只是七阶而已, 有萨尔曼殿下和瓦达伦亚大少爷在, 他们肯定不敢过来了。”   原本只是想恭维一下两个人, 拜伦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两个人的实力, 要是喝了体质药剂, 越级两阶不是问题,刚才一个照面, 对方应该已经猜出了什么,这次再试探一下,差不多就能知道你们的底。”   两个先前有些自矜的奥蓝多洛队员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萨尔曼半靠在沙发里,俊美的少年脸庞上露出肆意的笑容,“怕什么,只要在第一场考核里把他们打废,后面就简单多了。”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 大约会带着十足的恶意, 然而从九阶的王子殿下口中说出来, 却只剩下了理所当然的霸道,两个队员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浮上了红晕,拜伦笑眯眯的,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第一军校的战队来得不早不晚,刚才还说着要把人打废的萨尔曼殿下再度恢复了人前那副优雅的王子做派,看上去并不在意等级的高低,和莫兰握了握手,愉快地笑道:“希望和你们有一场精彩的比赛。”   莫兰认真地点点头。   然后就到了比赛的日子,第一天开场,第一军校轮空,奥蓝多洛遇上了帝国中央军校的战队,五局全胜拿下了比赛,第二天,第一军校撞上了帝国那仑星系战队队伍,五局全胜,第三天,第一军校对奥蓝多洛,中午十二点开场。   姚夏在前一天的比赛里并没有上场,V666惦记着教学时间不够用,生怕在比赛里把时间都花了个干净,就是真要拿积分换,也是要省着用的,莫兰虽然不知道姚夏为什么突然低调起来了,但她的打法确实是这一次星原联赛留给帝国的惊喜,猥琐流最适合以弱打强,对上奥蓝多洛那种全员强行升阶的情况再合适不过。   所以这次联赛第一次遇上帝国奥蓝多洛,莫兰把姚夏的名字排在了第三位,五局三胜制的比赛,最重要的就是第三和第五位,把团队里的最强者安排在第三位,可以防止前两局连败,第三局再败直接出局的情况,也能在比赛中段给剩下的比赛者以激励,而第五位通常起着力挽狂澜的作用,一般是队内除队长以外的灵魂人物,如果不出意外,那位萨尔曼王子应该排在第三位。   双方给出参赛顺序的同时,机甲对战场地上空的巨大6D屏幕上陡然升起一块排位表,莫兰眯着眼睛看去,萨尔曼果然排在第三位,而联邦这边的参赛名单打出去的时候,帝国准备室里一片寂静。   萨尔曼的思路其实和莫兰是一样的,他把队内除了自己之外最强的拜伦安排第一个出场,就是想让他取得首胜,不管第二位如何发挥,到了他这里至少是两胜,从心理上就能压制住对手,而且对面的第三位肯定是个强者,说不得就是他们那个七阶的队长,他只要把对方打废,这场星原联赛基本上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思路很好,奈何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这个时代并没有田忌赛马的计策,莫兰也不是觉得姚夏能赢萨尔曼,只是想让她拿出两个月前三阶对他七阶的势头来,做一块磨石,让他和莱尔斯特腾出手来,至少获胜两场。   星原联赛的解说是全宇宙最大机甲格斗节目的一对著名解说朱利和布里,见到双方的排名顺序,布里首先开口道:“我们可以看到联邦排名第一位的是队长莫兰,一位十七岁的七阶Alpha,在昨天和帝国那仑战队的比赛中,这位小队长的战斗意识让人惊叹,操作也都达到了往届的超高标准,这次他把自己安排在第一位,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朱利接口道:“帝国奥蓝多洛战队排名第一位是拜伦。瓦达伦亚,帝国的观众大概对这个姓氏不陌生,是的,这位参赛队员是瓦达伦亚公爵的长子,他的实力达到了七阶中段,这次和联邦第一军校队长的对战一定非常精彩,让我们拭目以待!”   女解说的话音刚落,第一场排名战倒数计时开始,莫兰和拜伦的机甲同时从机甲传送台上弹射而出,一般情况下,想要稳住机甲再进行攻击需要两到三秒,然而莫兰根本就没等机甲停稳,接着机甲传送台的弹射力道迅速地朝着拜伦袭击过去,一击就打中了拜伦的左臂炮筒,随即拜伦走位反击,莫兰陡然像是一条滑水的鱼,从拜伦的身侧避出三百多米远。   这一击来得实在太快太猝不及防,布里停顿了几秒钟后才做出了解说,“莫兰率先发动了进攻!借着弹射机甲的力道,他从半空中袭击了拜伦的机甲,和昨天表现出的爆发式打击风格不同,莫兰显然并不准备和拜伦硬碰硬……”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莫兰的机甲后座微微颤了一下,然后整台机甲以一种诡异而离奇的姿势朝着拜伦的机甲冲了过去,这何止是硬碰硬啊,这简直就是硬碰硬啊!   刚才一场短暂的交手,已经足够莫兰分辨出对手的等级实力,他在七阶停留了差不多半年,虽然按照一般情况,他的等级应该在七阶中段,但自从和艾沙……他就发觉自己的实力变得有些奇怪了,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七阶中段,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速爆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个短暂式的等级爆发,大概在八阶初阶左右。   等级的碾压是无法避免的,拜伦的操作很稳,看得出来他也是个键位操控者,需要耗费的精神力不算多,但就算是这样,让一个七阶去和一个爆发中的八阶对战,也还是太难为了,两个人的对战进行了半个小时,全程解说都是:“莫兰进攻了!”“莫兰失败了!”“莫兰成功了!”“拜伦躲过去了!”“拜伦被打中了!”。   到最后,拜伦笑眯眯的脸都冷了下来,并不纠缠,直接认输。   星网的联邦观众们顿时激动到刷屏,无数句莫兰男神几乎挡住了屏幕里那台耀眼的机甲,然而很快就被帝国观众那边开了嘲讽压了下去。   “一个联邦队长,压普通队员不是很正常吗?他怎么不敢把自己排在第三位?”   “都是七阶,赢就赢了,得意什么?有本事跟我们三王子比一比?”   “联邦是直接放弃第三场了吧?安排了一个五阶跟殿下对战,如果这不是比赛,简直就是在侮辱殿下!”   不管怎么赢,对面可是有个九阶啊……原本激动的联邦观众也都冷静了下来,隔了十分钟左右,第二场开始,这一次联邦和帝国都没派出重要选手,帝国那边是一个七阶的脸色很苍白的Alpha,显然是磕过药剂的,联邦这边,莫兰安排的是克里斯。   克里斯的等级是五阶,即便有莫兰的解释,心理上对战七阶还是不同,双方打了不到二十分钟,克里斯就因为多次不必要的失误造成机甲濒临解体,再打下去只会有生命危险,莫兰蹙眉,直接替他按下了离场键,等同认输。   朱利偏向帝国这边,见状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看来等级压制还是不可避免,奥蓝多洛这一届的队员总体素质水平很高,十九个七阶,对联邦来说,应该会造成不小的压力,不管是心理上还是战场上,第三场是我们的萨尔曼王子对战一名联邦五阶参赛队员,相信大家都知道,这场是没什么悬念的……”   “但联邦让这样的低等级队员上场,大概是有原因的,据说这位名叫艾沙的Alpha是在联邦第一军校战队成立之后加入的,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达到上场的程度,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位天才了。”布里接过朱利的话头,并且给了朱利一个不明显的眼神警告。   朱利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兴奋,违背了解说的原则,不仅没有提及对手的姓名,还擅自盖棺定论了比赛结果,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对,九阶对上五阶,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姚夏从准备室去往机甲传送门的路上,莫兰忽然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姚夏回过头,莫兰说道:“加油。”   姚夏回过身,手背在后面,对他挥了挥手中的机甲钥匙,一种十分潇洒的姿态,不知怎么,她纤细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人放心。 第80章 苏遍全星际   五阶对上九阶, 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决,正如朱利所想的那样, 这是一场根本没什么悬念的比赛,姚夏也知道, 莫兰并不是真的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认为她能够获胜。   V666在接管身体的时候,顿了顿,说道:【这场比赛的获胜概率很低,要做好长期拖战准备,而且就算我们透支精神力, 不一定能赢……】它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姚夏提议似的说道:【让我自己打一场试试吧, 这场比赛无论发挥得怎么样,都不会有太多人指责我, 如果要输了,你拖一会儿, 然后我再继续。】V666收回了双手控制权, 显然, 它这是同意了姚夏的做法,如果是别的比赛也就算了, 这一场对上九阶实力的对手, 它确实没有赢的把握, 与其这样, 还不如让姚夏先试试机甲作战的手感。   两台机甲在传送台处同时被弹射出去, 萨尔曼的机甲通体纯白,关节和其他防御薄弱的地位全都镶嵌着水蓝色的晶石,一眼看着倒是和霍蓝大师制作的高定机甲有些相似之处,姚夏的机甲则是军部提供的顶级制式五阶机甲改装版,外观不如高定机甲,但性能绝对过关,至少不会出现高阶机甲一炮挨上立刻解体的情况。   出于矜持,萨尔曼并没有抢先对那台连在半空中停稳都花了三秒之久的五阶机甲发动进攻,纯白镶蓝的高定机甲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机甲额心的王室徽章熠熠生辉,就像一尊远古的太阳神雕像,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姚夏似乎有些意外,但萨尔曼不动,她也没有进攻,而是在半空中扭了扭机械臂,却把炮筒口对准地面伸平,做了一个开炮的姿势,又迅速收了回去,随即双脚动了动,一只脚朝前,一只脚朝后,机械臂扭到脖子前,整台人形机甲在半空中呈现出一个奇怪的扭曲的状态,就像是西诺经常在训练场把自己扭成的奇怪姿势。   队内训练的时候,几乎全都是V666接管她的双手,平时姚夏都是用看的,这一次自己接触了键位,耗费的精神力显然少了很多,她熟悉了一下键位,确定平时观战时记下的步骤和程序都没有大错,她咔咔咔几下迅速把自己扭回了正常形态,下意识地摁了三个键,刚刚恢复正常的机甲顿时双腿叉开,一只手指着天,做了一个分外骚气的战神姿势。   对面的萨尔曼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认定,这个五阶小鬼就是纯粹上台走个过场的,也许他一冲过去,对面就会立刻认输,之所以弄出那么多奇怪的花头来,只是为了在全宇宙直播里搞怪。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台自诩战神的五阶机甲就那么全速朝着他袭击过来!   萨尔曼的反应非常快,至少比V666习惯的对手反应速度快上好几倍,几乎就在姚夏近身的一瞬间,他的激光短刀就已经准备顺着她冲过来的势头对准驾驶舱切下去了,然而在袭击浮空的同时,姚夏整台机甲的下半身陡然一个扭曲,脚面几乎弯到了头顶,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萨尔曼的攻击,反倒是借这一秒的错位,猛然发动五阶机甲最强的大招,M092核裂炮!   一击即中,姚夏迅速后退出五百多米远,核裂炮的威力出人意料地强,女解说朱利稍显尖锐的声音都停滞了一秒,然而扭曲的火光还没有完全散开,一台受损度绝不超过10%的蓝白机甲猛然飞射而出,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对准还在后退中的姚夏攻击过去。   九阶机甲的速度难以想象,姚夏即便一直在警惕,也无法避免被近身的危险,就在这个时候,V666迅速接管了机甲控制权,在萨尔曼近身的情况下,用一整套精细到难以想象的操作完成了避开攻击,迅速绕背,反手一击,再度逃离的动作。   姚夏一察觉到双手能动,就迅速朝东南方向翻滚腾跃了三百米远,随后又朝西冲刺五百米,走位飘忽不定,宛若智障,一下子就和迅速反应过来追击的萨尔曼拉开了一大片距离。   萨尔曼的远程攻击基本无效,姚夏一双眼睛很难察觉到前后左右的所有动静,却有V666替她分心盯屏,在双人作弊的情况下,靠着姚夏神奇的让人无法猜到下一步的萌新走位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预判,近三分钟的时间里,萨尔曼竟然都没能近身。   两次试图强行挽尊的朱利都挽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布里磁性中满是惊喜的声音在全场回响起来,“艾沙的动作非常地快,丝毫不输给萨尔曼,在四阶的差距之下,我们可以猜测她应该是觉醒了速度一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的预判也十分准确,没有选择和萨尔曼正面对战,她的走位和打法为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不得不说,这场比赛是一道属于视觉的盛宴。”   场中五阶的黑色机甲就像是一道闪电,明明是无遮无盖的全空中战场,却硬生生让它跑出了一种野外追逐的感觉,萨尔曼这辈子就被遇到过这么猥琐的对手,然而他越是憋闷,面上就越是冷静,双手的动作几乎在操控台上飞出了残影,甚至连九阶强者的尊严都不顾了,全速开启精神力辅助,终于再一次地近了五阶机甲的身。   上次已经有了被绕背攻击的经验,萨尔曼并没有贸然选择近身格斗,而是在即将要追上姚夏的时候切换了远程炮筒,直接对准她的驾驶舱按下启动键,原本埋头跑路的五阶机甲这时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个闪避离开了他的弹道范围,萨尔曼迅速停步想要后退,他的速度自己是清楚的,如果顺势下去,那一颗炮弹就会打在他自己的身上。   就在这时,背后猛然一股大力传来,萨尔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整台机甲失去了平衡,猛然朝前一扑,由于机甲驾驶速度极快,他硬生生地追尾了自己的炮弹,伴随着一道让人牙酸的撞击爆裂声,萨尔曼的机甲受损度达到了40%,机甲驾驶舱内顿时响起了警报声。   布里快速地解释了刚才的一幕:“双方的反应速度非常快,让我们放慢一下刚才的对战,可以看到在五分十三秒一七的时候,萨尔曼近战开炮,对艾沙这样的对手,原本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而且在炮弹打中艾沙的同时,他可以发动第二次进攻。然而我们可以看到,五分十三秒一六,艾沙驾驶机甲离开弹道,完成绕背,平推了萨尔曼一下,整个过程不超过0.019秒,一整套的预判和绕背反击,使得他撞上了自己的炮弹,这一击的伤害量非常大。”   场内听不到场外的解说,但萨尔曼也立刻分析出了同样的结果,他蓝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屏幕里的五阶机甲,顿了一秒,双手离开了键位操控台,他闭上了眼睛,用自己庞大的精神力笼罩了整台九阶机甲,原本灰暗的机甲双眸处陡然绽开蓝光,姚夏敏锐地发觉对面那台九阶机甲的气势变了,如果说之前站在她面前的还是一台机甲的话,那么现在这台机甲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人。   V666紧急接过机甲控制权,连同姚夏的精神力一起辅助操控机甲,然而萨尔曼的机甲整个就像是换了个人在开似的,不仅原本就很恐怖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一个层次,连同操作都变得精准无比,就像是脑子里也住了一个系统一样,却比V666和姚夏的等级高得多。   朱利顿时喜悦起来,和她一样的还有很大一部分帝国的观众,原本看到萨尔曼被遛得全场飞,不少人的表情都精彩得不得了,这会儿总算找回了一点场子,对着之前还在各种狂喜刷屏的联邦观众一顿嘲讽,联邦观众那边沉寂了几秒钟不到,一道新鲜出炉的热评立刻被刷了上去。   “我是一个九阶Alpha,这场比赛我看得很仔细,帝国王子其实并不弱,就算在九阶里也是中上水平,之所以前期会被压着打,是因为他的战斗经验明显不足,而且过分轻敌,不仅如此,那名叫艾沙的五阶Alpha的打法也很厉害,军部一般把她的打法归类在猥琐流,这是一种很能打击对手自信,经常能够以弱胜强的打法,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帝国王子打出了火气,选择使用精神力操控机甲,完全忘记了之后还有一场团战要打,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艾沙小朋友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   团战!   最后的两场单人战最多不会超过四个小时,精神力操控留下的后遗症却足足要花上三天的时间才能彻底治疗,团战一般而言都是紧跟在排名战后的,萨尔曼显然是这次团战的指挥官。 第81章 苏遍全星际   星网上吵得沸反盈天, 然而战场上的两人却心无旁骛,姚夏和V666配合着在尽量减少精神力消耗的同时躲避萨尔曼的攻击, 也只剩下了躲避的余地。   萨尔曼的体质等级是九阶,一般而言, 人的精神力应该是低于自身体质等级的, 但萨尔曼明显不同,V666推测他的精神力应该至少达到了体质等级的标准,也就是说,姚夏不仅是五阶体质等级对九阶体质等级,也是五级精神力对上了九级精神力, 全方位被压制。   差距太大的对战,即便可以靠着操作拖延一段时间, 但终究不会持续多久,随着萨尔曼的攻击越来越精准, 姚夏的机甲受损度也在不断地提高,萨尔曼甚至不需要命中, 九阶机甲的火力强大到即便是虚虚擦过, 也能给姚夏的机甲外壳造成很大损伤, 被一个五阶的小鬼逼到用上全部实力,萨尔曼的技能全开, 是冲着打废姚夏去的, 在对战进行到三十二分钟的时候, V666和姚夏一起按下了认输键。   打开到一半的机械光子炮筒硬生生停滞在了空中, 萨尔曼冷着脸中断了操作, 如果对面那台破破烂烂的五阶机甲再迟一秒认输,他的光子炮就会击中它的驾驶舱,即便不死也是半废。   明明对战只进行了半个小时不到,平时在队内能连续战斗十几个小时的五阶精神力却已经濒临透支,姚夏被索里斯从驾驶舱里扶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莫兰搭了一把手,把她扶到准备室隔壁的休息室里,好几名队员都跟了过来。   “下一场是莱尔斯特,帝国那边虽然都是七阶,但除了萨尔曼和拜伦之外,都是药剂强行提升上来的,莱尔斯特一定会赢,最后一场是西诺……”   雷哲给姚夏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莱尔斯特站在休息室的门口,看了姚夏一眼,说道:“我会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姚夏微微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嗯了一声。西诺正在浏览星网,闻言顿了一下,说道:“如果我的对手没有服用其他药剂的话,我应该也会赢,但这一次,我没法给出保证。”   西诺把星网页面翻转过来,对向众人,平静无波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苦恼的神情,姚夏看去,西诺的星网页面正停留在一款新型药剂的功能页面,他解释道:“帝国在五个月前发布的新型药剂刚刚通过了星原联赛的检测标准,以冷冻腺体的形式暂时封闭Alpha的发情,经检测对人体无害。”   和克里斯对战的那名Alpha应该是没有使用这款新型药剂的,但和莱尔斯特西诺对战的那两名Alpha已经拥有了药剂使用权,一个稳定的七阶Alpha对手,莱尔斯特或许有一战之力,但西诺只是六阶而已。   然而莱尔斯特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发生哪怕一点点的动摇,他去更衣室换了纯黑的机甲作战服,临经过休息室时,淡淡地说道:“七阶,并不只是体质。”   西诺似乎被安慰到了,他的精神力在半年前和体质等级一起突破到了六阶,这是一个数据型机甲操控者的必需条件之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和他对战的对手既然还要靠体质药剂才能达到七阶,那么他的精神力一定不会太高。   第四场只间隔了二十分钟,莱尔斯特的作战风格和他本人的气质有些相似,并不一味求快,他更注重的是大局,善于在摸清对手弱点的情况下进行重点打击,且连招非常迅速,有时甚至能让实力不低的对手全程打不出一个技能,这些日子在V666身上更是学到了一整套的走位,机甲传送台弹射出去的时候,他唇角一弯,机甲后座向后飞驰出一段不小的距离,一道远程激光迅速命中了还在维持平衡的敌方机甲的机械臂上。   同阶的对战之所以比越阶战精彩的原因就在于两台机甲的战力处在同一水平线,药剂提升上来的七阶终究比不上真正的实力,何况莱尔斯特原本的实力并不该止步七阶,他有两年的时间近乎全废,如果不是双向标记的事情,他原本就该是萨尔曼那样的天生妖孽。   流畅的走位,强大的操作水准,更有与之相匹配的精神力,莱尔斯特拿下第四场的胜利只花了十分钟,甚至还体贴地给对手留下了认输的时间,至此,联邦第一军校战队与帝国奥蓝多洛战队的胜负比为2:2平。   萨尔曼冷着脸坐在准备室里,第五个准备上场的Alpha队员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第三场从驾驶舱里出来之后,听到了解说的话,上了一下星网,看到那条热评,他就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就像是一座雕像。   “不容否认,这一届我们的对手确实很强。”拜伦的眼睛完全睁开,金红色的眸子在睫毛下闪着特别的光亮,神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但也正因为如此,打败他们才更有成就感,不是吗?”   萨尔曼没有理他,由于消耗了太多精神力,他的信息素有些紊乱,九阶的精神力在裹挟着烈火一般的信息素在狭小的准备室里横冲直撞,有些精神力太低的队员已经不得不躲了出去,他那双天空蓝的眸子这会儿正泛着血色,浑身带着杀意。   拜伦只得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萨尔曼,说道:“团战由我来指挥,你去疏导精神力,别忘了,这只是初赛,我们和联邦至少还有一次交战机会。”   萨尔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随着他的离开,准备室里压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好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第五名出场队员的气松到一半,忽然对上了拜伦夕阳一般的金红色眸子,拜伦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维亚,这场比赛要是输了,以后你就不用出现在帝都星了。”   700℃的高温下,维亚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四赛战平,星网上几乎闹翻了天,支持联邦的观众高高兴兴地刷着莫兰和莱尔斯特的名字,甚至表现优异,成功让对方外挂团战没法上场的姚夏也被拉出来夸了无数遍,帝国的观众则是脸黑了一半,真正是开局有多高兴,打到现在有多丢脸,开局那场也就算了,毕竟对上的是联邦的队长,又是七阶对七阶,第二场完全是对面猪对手,连吹都没法吹,第三场就不说了,九阶的小王子被一个五阶小鬼耍得团团转,第四场特么的是什么鬼?那是同阶对战啊?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长辈在跟小孩打教学场!   说好的全员七阶带王子外挂呢?说好的这一届躺着蔑视联邦呢?打成现在这样还有脸说什么全员七阶啊!   帝国观众的心情无从体会,帝国准备室里则是一片肃静,维亚上场的时候几乎是眼含热泪的,恨不得现在就去给对面对手磕几个头,求他千万不要赢,天知道拜伦说的不用出现在帝都星,真的是字面上的不用再出现,要是这场输了,他可能都不会被带回帝国去!   联邦准备室内,西诺平静地进入了机甲驾驶舱。   第五场对战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阿瑞斯星球没有黑夜,两名解说交替着用低哑的嗓音全程解说着,起初维亚以不要命的打法占据了上风,但很快精神力就不足以支撑爆发的火力,只能迂回缓战,而联邦那边,西诺一直有意识地控制着攻击和防御的节奏,对战进行了两个小时后,场面陡然反转,就像是开局的重演,只是占据了上风的人和被打得抬不起头的人互相调换了位置,维亚被压制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西诺到最后还是没有赢,对战进行到第四个小时零十一分钟三十四秒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连同精神力一起突破了七阶,在强撑着和对手交战了三分钟之后,由于突破带来的发情导致信息素紊乱,他在驾驶舱内晕了过去。   机甲排名战初赛,帝国奥蓝多洛以三比二的成绩战胜了联邦第一军校。   然而这一刻,谁都没有去计较失败,联邦观众沉寂了一秒,大片大片的评论顿时刷爆了星网最大直播平台,刷的都是同一句话:“第三个七阶!”   事实证明联邦的七阶就是比帝国的七阶含金量高一些,第一场比赛联邦的七阶队长轻轻松松战胜了同阶的拜伦,第四场比赛联邦的第二个七阶遛狗似的打败了帝国的七阶,第五场突破的那名队员则是以六阶的实力越阶对战七阶,对战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现在他也突破到了七阶,那么之后的比赛会是什么样的? 第82章 苏遍全星际   西诺被送去进行紧急医疗救护, 他在六阶停留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并不是晋阶最稳定的时候, 好在临战突破是星原联赛里经常会发生的一幕,所以这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有经验, 一般而言, 不是服用过药剂的情况,让他自己熬过最开始的发情期就可以。   但无论如何,团战是没办法下场了。   如果萨尔曼还在,损失了姚夏和西诺两个重要的战力,莫兰根本就不会把精力用在团战上, 毕竟只是初赛,计入结果的积分也不高, 打赢还是打输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然而这次不同, 姚夏没能下场,却带走了对方实力最强的九阶队长, 西诺没能下场, 却给了对手以沉重的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决定放手一搏。   团战是紧跟在机甲排名战之后的, 两项考核一般都是前后进行, 大部分人根本就把团战当做是机甲排名战的最后一场, 双方仅休息了不到三十分钟, 两名解说不得不在直播转场的空档里服用了药物, 才保证了解说的顺利进行。   随着团战开场,准备室里顿时空了一大半,姚夏原本应该被送去进行精神安抚治疗的,然而精神治疗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总归就是三天不能上场,她也就自己省了这茬,从准备室里走了出去,想要进入观众席。   萨尔曼拒绝接受治疗,也懒得坐在准备室里看拜伦指挥,刚走过金属回廊,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穿着联邦第一军校制服的女性Alpha,她的个头不高,但是非常白瘦,一双棕色的眼睛像是某种宝石般闪闪发光,考虑到联邦队伍里只有一个女性Alpha,而且对方那混乱的信息素着实让人熟悉,萨尔曼挑了一下眉头。   “你是艾沙?刚刚和我对战的小鬼?”   帝国王子那被星网无数少女称之为优雅迷人的俊美脸庞上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来,姚夏咧到一半的嘴顿时闭上,她看出来了,这个人根本不准备来展示身为对手的美德,一副恨不得把她按在地上揍一顿的样子。   萨尔曼走近了两步,目光落在姚夏的脸上,又打量了一下她纤细的身材,露出一个怀疑的神色来,说道:“你真的是一个Alpha?如果不是你那难闻的信息素味道,你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Omega。   这话要是对克里斯说,那纯属挑衅,但对于心态还是正常女人的姚夏来说,跟夸奖没什么区别,忽略了前半句,她甚至还咧了一下嘴。   “如果王子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离开了。”   萨尔曼做了十几年王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客气的人,他几乎有些惊呆了,按照正常的流程,难道不是本殿下嘲讽你几句,你站着忍受完,再低着头目送本殿下离开吗?最后背地里骂几声,他又听不见。   姚夏礼貌地问完,半天都没等到回应,于是直接就走,萨尔曼正好这个时候醒过神,他一把抓住了姚夏的手腕,“你等等,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九阶Alpha的力气足可以捏断最硬的金属,姚夏被握得手腕发疼,皱着眉毛朝萨尔曼看去,萨尔曼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过错,反倒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准备逼我使用精神力吗?你那该死的打法也是战术之一?还有,我很好奇,一个人的操作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内展现出两种不同的水准,而且操作风格也不一样,小鬼,你有精神分裂症?”   由于发生过精神分裂的选手在赛场上自爆伤人的事情,精神分裂症患者是星原联赛明令禁止参赛的十种病症患者之一。   姚夏警惕地瞪圆了眼睛,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人,才快速反驳道:“我才没有精神分裂症,是你看错了!”   萨尔曼的眉头挑得高高的,他发觉眼前这个小鬼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即便对于联邦的军校生来说,王子的身份管不到她,但他还是个九阶Alpha,被如此不客气的反驳,萨尔曼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在沸腾,战场上被耍的火气也跟着一起泛了上来,他几乎想给这个小鬼一点教训尝尝了。   “跟我来,去联赛分区训练场,我们打一架。”   萨尔曼一把拎起了姚夏的后衣领,像拎着一只无害的小鸡崽,就凭那轻轻松松拎起她的动作,说打架,姚夏一个字母都不信,打她还差不多。   姚夏试着挣扎了两下,发觉萨尔曼是真的没有放下她的意思,非常识时务地放弃了挣扎,却还在试图劝说,“我们队长和你们战队正在打团战,作为队长,即便不能上场,你也应该等在准备室里,给他们加油鼓气……”   萨尔曼几乎气笑了,“我不能上场,是谁害的?你这个狡猾的小鬼,我今天一定要揍烂你的屁股!”   姚夏不说话了,她垂着脑袋,整个人看上去蔫答答的,非常像一只装死的小松鼠,萨尔曼拎着她出了主战场,到了联赛分区的训练场,姚夏的一身制服其实很显眼,但一路上只要遇到人,萨尔曼就会露出那一抹经典的王子笑,像是纡尊降贵一般主动点头,所有被他打招呼的人都感到了受宠若惊,原本的疑问也就压在了嗓子里。   联赛分区的训练场是没有人的,萨尔曼放下姚夏,指指训练场上那一片巨大的6D虚拟投影台,懒洋洋地说道:“观众席离得太远了,都是看投影,这里安静。”   他说完,也不管姚夏的反应,毫不在意身上纯白的帝国制服,支着腿坐到了地上,天空蓝的眸子里虽然还带着一些血色,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一种风雨过后的宁静。   姚夏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不揍我了吗?”   “我疯了吗?联赛期间私下斗殴要禁赛十场,你一个五阶小鬼禁得起,我可是奥蓝多洛的队长。”萨尔曼用一种看着傻子的眼神看着姚夏,天知道姚夏之前也是这么看他的。   萨尔曼顿了顿,忽然说道:“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看比赛,小鬼,你有什么意见吗?”   姚夏果断摇头,显然,求生欲很强。   萨尔曼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向投影台,拜伦的指挥其实一向比他要稳得多,十人配合的团战,少了他一个,看上去竟然没有太大的区别,联邦那边显然是以那名七阶的小队长为中心的,所以拜伦一直把攻击的重点放在联邦队长的身上。   “你们的团战有两套方案,一套是以队长为中心,另外一套是以你们队内另一名七阶为中心。”萨尔曼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   在联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星原联赛这一届删去了胜利队伍拥有优先排除对方一名队员下一场比赛参赛资格的规定,原本让莱尔斯特花费大部分时间学习的团战指挥眼看没用,是科尔森提出了双套配合的方案,队内也分红蓝组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   姚夏没有否认,这个时候也没有否认的必要,即便其他军校队伍不算太强,这两套方案也是藏不住的,何况也没有必要藏,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打散以莫兰为主的团战配置至少需要半场的时间,在莱尔斯特接过指挥权的时候,能不能赢放在一边,想要一鼓作气再次打散联邦的配置是很困难的,这差不多就是明着算计了。   萨尔曼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他的话,只要他在场上,任意制住一个,其余人盯准另外一个,怎么样都是稳赢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五阶的小鬼身上,显然只能跟个傻子一样坐着看比赛。   王子殿下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毫不客气地说道:“去给我买一瓶光能饮料来。”   自动贩卖机不支持联邦贡献点转账,姚夏摸遍了身上的兜,也没有摸出一块星币来,萨尔曼一脸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星币,扔给姚夏。   姚夏接过星币,走出大约五百多米远的时候,走到了自动贩卖机边,用萨尔曼的星币买了一瓶光能饮料,萨尔曼坐着看她乖乖地走回来,不知为何,一直以来有些压抑的心情变得好了一点,他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等到姚夏走了一半的时候,又扔给她一块星币,扬声说道:“给你自己买一瓶。”   姚夏于是又折返回去,给自己也买了一瓶饮料,站在萨尔曼的边上,用吸管喝了一小口,萨尔曼打开瓶盖就是一阵吨吨吨,喝了半瓶才有空抬眼看她,顿时笑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你怎么连喝口饮料都是一副Omega的样子?”   姚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萨尔曼越发觉得这个联邦的五阶小鬼就像母后养的那只红背棕眼猫,看着凶恶,熟了之后会对着人喵喵叫,撒着娇露出白毛翻腾的肚皮来。 第83章 苏遍全星际   场内的战斗还在继续, 少了萨尔曼,奥蓝多洛的战斗力显然不如平时, 明明等级都达到了七阶,但就是在第一军校的配合作战之下被打成了一团散沙, 拜伦再怎么指挥都没有用, 他被莫兰和莱尔斯特联合攻击得节节败退,视线也被遮挡住,根本无法看清场内的情况。   萨尔曼不用看到最后,就知道这场输定了,原先在帝国, 在跟其他军校的战队对战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毛病很多, 大部分的队员都是用了药剂强行提升上来的,没有太多巩固境界的时间, 造成了平时张狂,一有意外情况就发慌, 离开他之后更是一团散沙的情况, 对上普通的对手还好, 对上比往届强了许多的联邦,就很能反映问题。   这也是他不愿意留在准备室观战的原因, 他不想看到这些人哭丧着脸输干净回来的样子, 那会使他心情暴躁, 星原联赛不是帝国领域, 他一个脾气上来没准就能打死一两个, 在帝国没什么,但在这里,联赛委员会能让他立刻收拾铺盖滚蛋。   萨尔曼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联邦小鬼,“你觉得哪边会赢?”   姚夏喝完半瓶饮料,一边不紧不慢地拧紧瓶盖,一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联邦会赢,你们已经快要输了。”   萨尔曼啧了一声,但到底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说道:“一场团战而已,单兵作战你们队里谁能赢我?无机甲对抗赛可以重复上场,唯一能拉分的荒星夺宝,你们也不见得就能赢,这一届帝国还是会赢。”   姚夏并没有多做口舌之争,她来参赛只是为了积累政治资本,挣够功勋庇护艾沙的心上人,说到底,她对于胜利的渴望应该是联邦战队众人之中最低的,联邦输了又怎么样呢?只要她顾好自己,表现得优秀一点儿,进入军部之后照样能快速升迁,毕竟整个联邦最有潜力的种子军校生都在这里了,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听到姚夏的反驳,萨尔曼就当她默认了,把喝空的饮料瓶扔到一边,他向后仰躺了下去,天空蓝的眸子里倒映着团战投影的天空,时不时有几台机甲从他眼中飞过,看上去莫名有些寂寞,显然,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小王子。   要是平时,姚夏不介意开口引导他说话,把心事倾诉出来给她听,聊得好了再睡几觉,然而这个世界有任务在身,她也就憋着没说话,坐在边上专心观战。   团战打了整整五个小时,姚夏也就安静了整整五个小时,期间萨尔曼一句话没说,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还睡了两个小时,最后的结果没有出乎两人意料,在拜伦彻底扛不住两个同阶的猛烈攻击被迫弹射驾驶舱离场后,一团散沙的奥蓝多洛战队即便有八个七阶,也还是很快全军覆没。   机甲排名战和机甲团战初赛就此其实就算是结束了,即便之后第一军校和奥蓝多洛还要和其他军校轮赛,但那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一种休息时间了,如果运气不错,这两场比赛帝国和联邦还会遇上一次,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要等到决赛再相遇的。   萨尔曼从地上站起来,拍了一下身上不存在的灰,银白色的铂金短发在阳光下耀眼又夺目,他的那双蓝眸也动人得很,如果不说话,怎么看都是一个俊美非凡的王子,但前提是他不说话。   “小鬼,还傻看什么?我说你是不是跟那个毛还没长齐的队长睡过?你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看着自己Alpha的Omega,听说你们联邦军校里有同性传统,不会真是这样吧?”   姚夏立刻收回了看着投影台的视线,萨尔曼嗤笑一声,“走了。”   团战胜利算是一个不小的惊喜,除了没有上场的队员,基本上没几个能走得回去的了,莫兰还好一点,毕竟他是指挥,虽然也参战,和队友打配合,但毕竟要分出注意力观察对面,比别人的消耗要少一点,莱尔斯特却是真。全程攻击,别人虽然腿软,但也能撑着从机甲里出来了,只有他闭着眼睛在驾驶舱里喘着气。   索里斯和克里斯两个人一起把他从驾驶舱里架了出来,刚要扶上回去的专列,忽然,众人都察觉到了什么,离得最近的索里斯更是要跳起来了,一头红毛炸了个滚圆。   “天哪!莱尔斯特他,他……突破了,八阶!”   莫兰看了看莱尔斯特的情况,眉头却皱了起来,说道:“他的信息素怎么这么乱?”   众人还来不及为莱尔斯特高兴,被莫兰这么一提醒,也都发现了他的异常,按理来说,Alpha正常晋阶的时候,信息素会有一段时间的躁动,使得Alpha进入发情期,就像西诺那样,他的信息素是单纯的躁动造成的紊乱,而莱尔斯特的信息素是真正的混乱,就像一个夹着石子的脏雪团。   如果西诺在这里,一定已经给莫兰科普完了莱尔斯特和他那个始乱终弃的Omega爱人不得不说的故事五万字完整版,好在他的人虽然不在,那些科普也还是深入了人心,不用提醒,莫兰也想起了莱尔斯特的事情,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才是和奥蓝多洛的第一场比赛,莱尔斯特就出了事。   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阿瑞斯星球没有月亮,两颗太阳日夜轮班,晚上的太阳要稍微暗一点,勉强能够区分日夜,姚夏跟在队伍的后面回来,没等科尔森找他谈话,就自己摸进了莱尔斯特的房间。   这个世界她的能力特殊,又没办法留在这里,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她并不怎么想和人发生肉体关系,然而莱尔斯特不一样,在没找到他的那个Omega之前,他的每一次晋阶都有可能导致他生生憋死自己,如果真的走到了安格斯那一步,她也没办法,毕竟这是救命的后遗症。   莱尔斯特似乎知道她会来,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如果他的眼睛没有泛红的话,看上去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姚夏原本以为关上门拉个窗帘就能开始了,这会儿对上莱尔斯特清醒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我来给你治病。”姚夏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   莱尔斯特嘴角一勾,用闲聊的语气说道:“你今天的比赛表现得很不错,如果不是你,后来的团战我们也不会赢。”   姚夏干巴巴地嗯了一声,莱尔斯特揽过了她的肩膀,眸子里带着温柔的神色,“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有当面对你道谢,说起来祖父为你制作的机甲也没有用上,你有什么喜欢的材料,等联赛结束回去的时候,我替你制作一台机甲,算是谢礼好不好?”   姚夏更加不自在了,她伸手解开黑色制服的两颗扣子,故作不耐烦地说道:“等回去再说,明天早上六点就得起,没时间了,别啰嗦了,快点到床上去。”   即便是被这样粗鲁地打断话题,莱尔斯特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来,当真配合着走到了室内床边,解开了自己的制服扣子,露出底下穿得整齐的白色衬衫来。   姚夏拉上了窗帘,卧室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她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动作却比莱尔斯特快得多,不多时地上就团了几件皱在一起的衣物,而莱尔斯特只脱了上半身,他似乎觉得姚夏这样像一只褪毛鸭子的紧张状态很可爱,立在床前,俯身下去,翘着嘴角想给她一个睡前亲吻,却被警惕地避开。   “你想做什么?”姚夏瞪圆了眼睛。   莱尔斯特发现,即便是这样好像他在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的表情,落在这个大胆到难以想象的Alpha少女脸上,也能可爱得让人心软地像一滩水,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想亲一亲你,毕竟你看上去有点紧张。”   姚夏惊恐万状,“你上次说亲吻是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情!”   莱尔斯特碧绿色的眸子里闪一种温柔而又明快的光亮,他的唇角略弯,“那我收回这句话。”   话音未落,姚夏的脸颊上已然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那是一种充满怜爱的,不带一丝欲望的吻,仿佛只是爱慕者的一个无奈叹息,姚夏几乎有些怔愣了,然而下一刻,莱尔斯特就站在床前,解开了皮带。   两道信息素在不大的卧室内横冲直撞,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和平共处,再到如胶似漆。   姚夏疼得蹙眉,一口咬住了莱尔斯特的肩膀,硬生生地咬出了血来,莱尔斯特等她咬够了,就轻轻地吻着她的唇。   窗外,阿瑞斯星球的暗色太阳低垂在地平线上,时不时有云彩飘过,聚拢又散开,当第二颗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 第84章 苏遍全星际   初赛之后, 就是一轮惨烈的淘汰赛,出于某种不成文的规定, 第一军校和奥蓝多洛战队没有在淘汰赛中再遇过,由于很多比赛都是同时进行的, 星网平台也分成了两拨, 联邦的观众大多都在关注第一军校,帝国同理。   比起奥蓝多洛那种一开赛就洗了一手好牌的情况,第一军校战队显然要弱了一些,但也不是全无希望,继西诺和莱尔斯特分别突破之后, 索里斯和雷哲也在淘汰赛中突破了六阶,无疑是为之后的团战和荒星夺宝增加了很大一部分实力,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出了一个八阶, 第一军校战队的队长就显得尴尬了一些,好在虽然星网上议论纷纷, 但莱尔斯特并没有表现出不服管理的情况。   要是换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这会儿大约都慌了, 但莫兰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没有因为莱尔斯特突破就对他另眼相看或是妒忌之类, 莱尔斯特算是空降来的, 之前战队已经磨合了一年多, 反倒比外面传言的平静许多。   这一届军校的实力都不错, 尤其是帝国, 联邦这边早在之前和奥蓝多洛战队初赛时就有猜测,毕竟那些七阶的选手实力不算强,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精气神。这会儿和帝国的几个老牌军校战队一交手,顿时就印证了之前的猜测,帝国这一届并没有把优秀的种子选手集中在奥蓝多洛,反倒是给那些实力二线的军校生使用了药剂,大约只准备用作一次性道具,并不在意这些人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届联邦军校战队的成绩普遍不佳,开赛不到五天,已经被淘汰半数,虽然星网上大部分的观众关注点都在第一军校和奥蓝多洛战队身上,但也能注意到双方战队遇到帝国军校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联赛第七十二场,联邦第一军校战队VS帝国厄尔军事学院,姚夏排名第三上场,前两场分别由刚刚突破了六阶的雷哲和索里斯出战,全都没能撑过一个小时,在此之前,厄尔军事学院战队对战奥蓝多洛的时候,排名战二比三险败,团战整整撑了三个小时,给星网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几天的时间里多了不少粉丝。   帝国厄尔军事学院的队长是个十九岁的Alpha青年,名叫昆勒,是一名七阶的Alpha,他生了一副金发碧眼,俊美非凡,目前星网人气居高不下,可惜的是即便是指挥,他的话也不算多,除了准备室里几个镜头,再也没有露过面,但只要出战,即便是对上拜伦,也没有输过。这次和第一军校的排名战,他毫不犹豫地把队内两个六阶的厉害选手安排在了一二位,自己坐镇第三场。   姚夏刚从弹射台上落稳,就听见了场上忽然爆发出的欢呼尖叫声,不由得有些奇怪,她的人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这几天她都处在禁赛期,对于星网直播也没有太关注,队内给她灌输的理念也全是“除了奥蓝多洛没有对手”这些,第一军校战队也是这几天赢得太顺,突然连输两场,众人也都傻了眼,要知道,这可是淘汰赛,要是姚夏这场输了,第一军校战队就得立刻收拾包裹走人,连之后的考核都没资格去,这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即便是莫兰,这会儿也蹙起了眉头,他事先确实考察过厄尔战队,也猜测过他们的排位方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战奥蓝多洛的时候,厄尔战队打成那样,居然也是隐藏了实力的,如果知道,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把第三位排给艾沙了。   姚夏落稳之后,昆勒并没有一开始就选择攻击,第一军校对战奥蓝多洛的比赛他研究过,知道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五阶对手最擅长的就是躲避和拉锯战,他准备先摸清楚对方的底。   V666跟姚夏一样,也没有太关注星网的事情,这会儿还有空跟姚夏商量了一下,意思是它控制一只手来操控机甲的走位和面向,姚夏发动攻击,下次就由姚夏操控走位面向,由它发动攻击,等遇到实力不强的对手再放她自己试试,这样能让她尽快上手,毕竟淘汰赛出场的场次实在是多了一点,教学时间只剩下四十多个小时,只靠它没法应付荒星夺宝那样的情况。   第一军校战队这样的情况是往届从来没有过的,星网上为此也是吵翻了天,昆勒的颜粉还是挺多的,这会儿不由得都心生幻想,美滋滋地在平台底下留言。   “昆勒一定会赢的!到时候冠亚军就是帝国内部争夺赛了,那么多届星原联赛,这还是第一次吧!”   “七阶对五阶,不赢才奇怪呢!联邦今年的排位实在太嚣张了,他们这次得哭着回去了哈哈哈。”   “支持昆勒,他是我的第二男神!第一是萨尔曼王子!”   联邦的观众大部分都在痛批这种还没开赛就先来嘲一波的帝国ky,然而痛批的同时,又确实没什么底,要是这会儿场上的是莱尔斯特,或者莫兰,他们绝不会这么心虚,然而那是一个五阶,即便之前坑过九阶的帝国王子,但她也没赢啊!   姚夏专注地看着驾驶舱里的屏幕,她的手在操控台上几乎按出了残影,一只冷静而又精准,一只手速奇快上下翻飞,冷静走位的那一只是V666的,飙手速的那只是姚夏自己在操控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V666还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姚夏学习过音律,精通纺织绣艺,投入精神力之后,手上的功夫很是令人惊艳。   昆勒的机甲是特制的,抛弃了大部分的防御,加了两台重炮和一道激光长刀,远程重炮,近战长刀,是一台典型的全方位攻击机甲,姚夏是制式机甲,防御和攻击对半开,除了两只机械臂底下的标配重炮和小激光射线,再也没有多余的远程攻击方式,近战也是普通的激光刀,没有昆勒的长,无论是近战还是远程,显然都要吃亏。   莫兰的眉头蹙得紧紧的,莱尔斯特却没有失态,他看着场中有来有往的交战双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碧绿色的眼眸里微微闪过一丝笑意,就像是一叶柳枝落在清泉水面的微波荡漾。   姚夏确实感受到了压力,平时队内训练大多数时候都是V666在浪,她虽然有注意观战,但观战到底是观战,经验总归不算多,昆勒的实力在她看来大约等于训练时的莫兰水准,V666和莫兰对战的时候,如果不使阴招,总是输多赢少。   十分钟的试探,昆勒大致上已经了解到了对手的实力,再不留手,重炮连开,把半空中飞快辗转腾挪的五阶机甲轰得一刻不得松懈,另一只机械臂下激光长刀已然出鞘,眼看着是准备上去近战一波了。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五阶机甲就像是突然僵住了一样,硬生生扭了一下,使得后座挨了一下重炮,整个机甲被轰得剧烈一震,昆勒近战的速度都被惊得慢了一拍,随即就和一颗脑袋大的雷炮擦肩而过。   轻制机甲的肩头顿时被削坏一块,姚夏透过操控台的屏幕看到这一幕,顿时无语,她挨那一下就是为了使个阴招炸这人一下,谁知道对方的运气也太好了,这样看着,好像她才是傻的那个。   不出意料,星网上也是笑翻了天,“哈哈哈哈她不知道我们昆勒是运气王吗?”   远程战失利,但好在制式机甲的防御还不错,后座那边基本上没有太多精密工程,姚夏拧着眉头,接过了V666的控制权,和萨尔曼一样,选择了直接使用精神力覆盖机甲,背水一战,不容有失,即便是再禁赛几天,她也必须得赢。   昆勒立刻警惕了起来,他的精神力和体质等级不符,只有四阶,还没有达到精神力操控机甲的标准,但也能感觉到对手的变化,他远没有星网观众的轻松,反倒是整个人都紧绷住了。   精神力覆盖机甲之后,姚夏的视野完全变化了,就好像是她变成了□□控着的机甲,武器的运用,走位的方式,各种原本很困难的操作都成了把左手递给右手一样简单,她迅速地拔出了腰侧空位的光子长刀,这是莱尔斯特那天之后给她改装的,和昆勒的激光长刀一样的长度。   昆勒试探几下,顿时发觉没法打,他猜测这人的体质等级不高,精神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当机立断准备避让锋芒,想等对方精神力消耗干净之后再上,然而姚夏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迅速地上前,光子长刀在空中挥出了残影,招式古朴而又怪异。   第一军校战队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姚夏使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85章 苏遍全星际   只有V666看了出来, 姚夏使的是第二个任务世界里红越用过的一套剑招,光子长刀形制特殊, 使用起来十分顺手。   这剑招姚夏从前也只是见人使过,这会儿还有些生疏, 但是已经足够应对这个对战全靠随机应变的星际世界。   昆勒立刻就感受到了压力, 那把光子长刀以一种灵诡非凡的轨迹靠近过来,劈刺横挑全无预兆,却又透着一种特殊的规律,无论怎么看,都无法从起手中看出逻辑, 配合以精神力操控的灵活,逼得他不得不迅速后撤, 几招反转,就成了他被逼得满场乱飞。   这次分配到的战场是荒海战场, 机甲无处落脚,只能在天空上交战, 只要有一方落下去, 在荒海的水腐蚀干净机甲之前就必须得认输, 否则就是个死,昆勒几次被追上, 都没有拼得过姚夏的光子长刀, 原本防御力就不高的机甲变得伤痕累累, 损毁度更是达到了50%, 昆勒明白, 厄尔战队剩下的两名队员都是六阶,根本没法和联邦第一军校的八阶和队长相提并论,他把自己排在第三场,就等于是把所有的担子都抗到了身上。   昆勒把心一横,猛然间调转过头,向着姚夏冲去,他的速度开到了最快,姚夏原本是维持着俯冲的姿势朝着他攻击过去的,被这样猝不及防地近身,虽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避让开了一线,却也没有完全抗得住一台七阶机甲的撞击,两台机甲顿时损毁大半,维持着撞在一起的姿势,同时掉下了荒海。   “厄尔战队的队长选择了孤注一掷,两台机甲同时掉进了荒海!这场淘汰赛的精彩程度真的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两个人究竟谁会先选择认输呢,让我们把镜头切进驾驶舱。”   6D屏幕立刻一分为二,一面正对着昆勒那张俊美的脸庞,另外一面则是抿着唇的姚夏,昆勒的双手离开了操控台,姚夏的脸色有些苍白,坐在操控台前,脊背挺直。   “艾沙掉进荒海之前使用精神力覆盖了机甲,要知道荒海的水是可以腐蚀精神力的,她现在一定很不好过,而昆勒那一边,他的机甲损毁度太高,驾驶舱被腐蚀的速度也快过艾沙,双方应该是差不多的心情……”   莫兰和莱尔斯特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莱尔斯特走了过去,想要摁下认输键,雷哲猛然冲过去拦住了他,“我们还没有输,艾沙是和对面一起掉下去的,那台机甲损毁度那么高,抗不了多久,他们会先认输的!”   莱尔斯特毫不费力地推开雷哲,然而准备室里好几个人也都拦在了他的面前,莱尔斯特冷声说道:“她需要治疗,如果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她的精神力会全废。”   “这场要是输了,这一届的星原联赛就成了笑话!帝国两大军校角逐第一,你喜欢这个新闻吗?莱尔斯特,你能不能冷静一点!”雷哲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大声吼道。   莱尔斯特的信息素全开,离他最近的几个人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晕眩和窒息,莱尔斯特拨开他们,刚要伸手去按退场键,莫兰挡在了键位前,冷冷地看着他。   莱尔斯特碧绿色的眸子此刻像是湖面被冰封了一样,冷得沉底,“你让开!”   莫兰的眸子很平静,拳头却微微地颤抖着,他说道:“你不能替艾沙做决定,这么久还没有认输,说明她有自己的选择。”   “变成一个废人,就是她的选择?”莱尔斯特向着莫兰攻击过去,“这个决定你不敢做,我敢,赛后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有现在,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莫兰挥拳相应。   随着6D屏幕一分为二,原本热闹的星网也平静了下来,十秒,二十秒,直到昆勒的驾驶舱出现了一条裂缝,姚夏那边机甲外壳也近乎全部消失,忽然有一条弹幕弱弱地飘了过去,“他们准备拼命么?”   这条弹幕像是引爆了什么话题一样,原本沉默的星网观众立刻疯狂地刷起屏来,各种弹幕评论层出不穷。   “昆勒的驾驶舱要裂了啊!他怎么还不认输,对面怎么还不认输!再不认输真的会死的啊!”   “联邦那边也是,防护罩都被腐蚀掉了,那是一台五阶机甲,腐蚀得会更快!”   “不行了,我要哭了,怎么好好的比赛会弄成这样……”   “都是那个昆勒使了阴招,他原本都快要输了,弄成现在这样,是想让别人陪他一起死吗?”   “艾沙加油!”   “忽然发现艾沙虽然长得柔弱,但是眼神真的很Alpha,希望她能赢!“……   距离两台机甲一起掉进荒海已经过去了两分钟,昆勒的机甲完全解体,暴露在外的驾驶舱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隔着一道金属防护门,一旦荒海的水冲破屏障,连救援都来不及,他会立刻死亡,姚夏那边情况好一点,然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驾驶舱底部已经被腐蚀薄了一片,随时有可能连人带操控台一起沉没。   原本还在计较输赢的弹幕也渐渐变了风向,开始有Omega小声的哭泣弹幕飘了过去,直到有个帝国的观众在评论区写道:“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现在昆勒认输,他也是个了不起的帝国战士。”   帝国观众立刻在弹幕上刷“昆勒认输吧,你是了不起的帝国战士。”联邦的观众也开始刷起“艾沙,求你了,快认输吧!”到最后蔚然成军,一片片地在两人的屏幕上飞过。   姚夏对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V666通过计算得出这台驾驶舱还能支撑21.46秒,昆勒那边离得有点远,算不出情况,她准备赶在最后三秒摁下认输键,毕竟要给上面的救援机甲留时间,所以她的心态要轻松一点,然而屏幕里的她脸色冷静,眼神冷锐,一副不到最后关头不认输的样子。   准备室里,莱尔斯特和莫兰的战斗还在继续,莱尔斯特刚刚突破了八阶,虽然力量和体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但莫兰稳定七阶已经有半年多,并不逊色。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叫了一声,“艾沙的驾驶舱破了!”   莱尔斯特一顿,攻击的动作立刻变得更加激烈起来,莫兰却猛然停下了手,立刻回过身,要去摁下退场键,比他更快的是救援机甲,就在姚夏的驾驶舱被荒海水腐蚀出一个洞的同时,昆勒的防护门被腐蚀出了一层薄洞,昆勒咬牙,摁下了退场键,两台救援机甲迅速深入水底,将两人的驾驶舱打捞出来。   姚夏从驾驶舱里出来的时候,莱尔斯特和莫兰就等在机甲传送门外,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只是整个人晃了晃,随即像是一根倒栽葱,一下子栽进了莫兰的怀里。   莫兰接过她,不知为何,对同性Alpha的排斥在此刻降到了最低,他压下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把姚夏扶上了紧急医疗救护车,拦住了要跟过去的莱尔斯特,冷静地说道:“别让她的坚持成为笑话,你下一场,我最后一场,要赢。”   莱尔斯特抿唇,看着姚夏离开的方向,良久,握了握拳。   经过了第三场的惨烈,星网上一时无言,接下来的两场再也没有了意外,莱尔斯特以十九分钟的压制战完胜厄尔战队选手,莫兰上场直接一套爆发带走,两场比赛加起来甚至都没有第三场花费的时间长。   联邦第一军校三比二获胜,连团战都不用打,直接淘汰了厄尔军事学院。   姚夏的情况不太好。   莱尔斯特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在掉进荒海前正在使用精神力操控机甲,虽然收回得很快,但接触面积太大,又在毫无治疗的情况下挨了差不多三分钟,原本有望突破的精神力屏障没了,不仅如此,医疗团队在紧急抢救了三个小时后,遗憾地表示这名队员有可能以后都再也无法使用精神力操控机甲了。   V666顿时哭成了傻逼,精神力等同魂力,是直接伤害在宿主本身的,都怪它之前没有查清楚资料,回归系统空间都可能治不好,哪怕能治,大约也需要一笔天价积分。   姚夏没觉得有什么,还反过来安慰了V666一通,毕竟这些任务世界有能伤害精神力的东西,当然也应该有能治疗的药物,以后慢慢留心就是了,而且她也没感觉到精神力被伤害之后有多痛苦,最多就是当时有一点头疼。   V666哭得都要打嗝了,也忽然不哭了,它反应了过来,精神力的损伤对很多力量系任务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每到一个世界都要疯狂修炼成为强者进行任务,但是对于自家宿主而言,可能貌似应该好像力量确实不算什么嗷? 第86章 苏遍全星际【二章合一】   姚夏在医疗舱内治疗了整整三天, 星原联赛依旧进行,不过厄尔战队被淘汰之后,很少再有帝国的战队能够威胁到联邦战队的排名,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再过两天就该到决赛重新对上奥蓝多洛战队。   这期间昆勒来看过姚夏一次,作为对手,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为了获胜不择手段是很多人的座右铭, 但作为联赛之外的一个普通军校生,他对姚夏表达了深深的歉意,即便姚夏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没有理会他。   淘汰赛是非常紧张的,哪怕对手并不如何出色, 但场次总是排得很慢,粗略地算起来, 一个战队平均每天要经历三场战队的洗礼, 有可能早上才刚刚淘汰掉了别人,晚上遇到精力充沛的新对手, 又被对手淘汰,但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赛程里,莱尔斯特和莫兰也来了很多次, 尤其是莱尔斯特。   他并不在意自己速战速决的方式会带给对手多大的羞辱, 每次战斗都非常快, 一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去医疗大厅陪伴姚夏, 有时是陪她说说话啊,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和冷淡贵公子风的外表不同,对于认定亲近的人,他既完美又足够温柔,还不会让人讨厌,是很容易令女人陷入情网的那一类男人,姚夏几乎都有些害怕他。   对比莱尔斯特,莫兰的探看就显得有些冷淡,姚夏反倒很盼着他来,因为每次莫兰一来,莱尔斯特就会又恢复成那种冷淡的画风,在外人面前,他并没有展示的爱好。   然而在大星际时代,即便是这样损伤到了精神力的病症,在修复液里躺了三天也已经足够了,所以虽然没有被治好,姚夏也还是在三天之后荣誉归队,原本对她有些疏远的雷哲索里斯等人,也都因为这件事对她十分尊重,姚夏甚至听见雷哲背地里跟人说起她时,用的是一个敬称,直接翻译就是“艾沙哥”的意思,这个“哥”的单词并不分男女,是属于Alpha的一个单独敬称。   荣升“艾沙哥”的姚夏抽了抽嘴角,她原本以为这是雷哲私底下给她起的外号,但抽空上了一下星网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仅限队内使用的私家绰号,而是整个宇宙都开始叫她“艾沙哥”了。   时隔四天,在那天和昆勒对战的6D录影底下,仍旧有着惊人的同时观看数,评论和弹幕都在不断着飞涨着,尤其是联邦官方给出她的诊断结果后,底下原本偏向昆勒那一边的人也都不说话了,毕竟昆勒被救援得很及时,有精神力专家指出,被荒水腐蚀精神力的疼痛感是非常明显的,能够坚持那么久,并非只是偶然。   “再次回看,镜头拉近忽然看到我艾沙哥耳后流下的一滴汗,她当时一定很痛苦,可是为了联邦的胜利,她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二十一分第十三秒,艾沙哥突然蹙了一下眉头,那是生理学上的疼痛条件反射,但她很快掩饰了下去,天哪!我当时竟然还觉得她不疼……”   “艾沙哥真Alpha不解释,不说了,我去问问她的星际通讯号,白给她睡我都愿意啊!”   “啊~这完美的脸,360度毫无死角,简直太太太太太TM帅了!”   ……   姚夏面无表情地关掉星网,刚要打开机甲传送门,忽然听见原本甜美的女解说声音陡然变得激动起来,“联邦第一军校战队VS帝国奥蓝多洛战队一比一战平,第三场,拜伦对艾沙哥!”   姚夏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室里的队友们,雷哲对她咧了一下嘴,左眼写着崇拜,右眼写着大哥,姚夏木着脸进入机甲传送门,隔绝了全场激烈的欢呼鼓掌声,她才松了一口气,进入驾驶舱。   这次和奥蓝多洛对上已经是排名战和团战的决赛,是冠亚军争夺战,即便排名战输了,团战也要继续,第一场是莱尔斯特,对上了奥蓝多洛战队一个仅次于萨尔曼和拜伦的七阶Alpha,刷新的还是非常有利于对方的机械飞翼机甲的浮空重力战场,但仍旧被莱尔斯特轻松解决,第二场是西诺,原本以为西诺晋升七阶,至少也能带来一场胜利的,结果他第二场就对上了萨尔曼,被以同样的方式轻松击败。   姚夏这一场对上的是拜伦,一个和西诺类型一样的数据型机甲操控者,精神力不算高,但数据分析能力极强,上一场初赛,即便是对上高爆发高伤害的的莫兰,也足足支撑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双方机甲在弹射出去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停止,没有人抢先发动进攻,看过姚夏两场比赛的拜伦明白,这样一个对手最需要的是警惕,而不是所谓的占据先机,姚夏也看过拜伦的比赛,只是她没想到这会是自己的对手,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头疼了起来。   数据型机甲操控者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十分适合猥琐流的,拜伦的打法虽然和V666的打法不太像,但本质上来说,都是预判—对方攻击—闪避—伺机攻击—迅速撤离—预判,一整场都是重复着这样一套打法,只是正统的数据流看上去别有一种精密的美感,像是思维和操作的碰撞,而猥琐流则是使对手和观众都非常厌烦的打法而已。   僵持了十几秒,姚夏抢先发动一道远程速攻,拜伦躲避,然后同样发动了远程攻击,姚夏避开,试图近战,被躲避,随后拜伦远攻被闪避,想要近身,被提前预判走位避开。   重复了大约三十多次,场内的两道解说声音都有些绷不住了,星网上也慢慢地开始有人在底下留言道:“那个,我想知道拜伦和艾沙哥,他们是一个教官教出来的吗?”   一个教官教出来的,事实上每一个观看这场比赛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这样,实在是这两台机甲的操作方式甚至战斗节奏都是一模一样的,从开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分钟,两台机甲就这么你一下我一下地重复着攻击—被闪避—再度攻击—被对方闪避的过程。甚至同为数据型机甲,除了拜伦的机甲等级比姚夏高出两阶之外,两台机甲的配置方式都是差不多的,远程武器三个,近战武器四个,激光射线若干,全面而均衡。   三个小时过去了,在解说换了一对之后,比赛仍旧在进行中,双方的伤害量都不算高,姚夏一激光刀砍中了拜伦的右侧机械臂,拜伦一道轻炮弹击中了姚夏的机甲后座,除此之外各自带了一些细微的伤口,都是零散的伤害,姚夏算是半个萌新,抛弃掉了所有与比赛无关的念头,只把这场比赛当做一次宝贵的锻炼,尝试在完全脱离V666指导的情况下进行机甲对战,心态越打越稳,而拜伦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身为瓦达伦亚公爵继承人,即便脸上常年带着近乎和善的微笑,拜伦的内心里也还是隐藏着一丝傲慢的,在帝国,除了萨尔曼,和他同样年纪的基本上没有比他等级高的,比他等级高的又绝不会有他的地位高,他是同龄圈子里的天子骄子,在他六阶时,一套严谨精密的数据流打法甚至击败过军部八阶的大校,除了萨尔曼,他没有服气过谁,即便是上次被莫兰击败,他也可以安慰自己,毕竟那是偌大一个联邦最顶级的天才。   然而这个对手呢?她不过是个五阶,却能用同样的数据流打法逼得萨尔曼精神力外控缺席团战,甚至和他这样一个同类型对手拖到现在,一个月一次深度体检让他明白,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力都已经达到极限,对面却还似留有余力的样子,如果今天倒在这里,回去之后整个战队要怎么看他?   姚夏忽然发觉对面机甲的气势变了,作为曾经使用过精神力操控机甲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拜伦正在使用精神力外控机甲,一直以来无趣的解说也为此激动地上扬尾音,“拜伦使用了精神力操控机甲!我们都知道这原本是艾沙哥最擅长的战斗方式!看着对手使用出这样的战斗方式,不知道艾沙哥此时的内心是如何想的呢?”   姚夏……姚夏没什么想法,她只是谨慎地后退了一些,防备拜伦突然攻击,事实上她也差不多快要力竭了,能撑到现在全靠之前精神力受损,所以对战时有意识地减少了精神力消耗,体力消耗也相对的没有拜伦那么大,她有些不大能理解拜伦,这样的孤注一掷,要是在精神力彻底消耗干净前没有打死她,不就是自己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吗?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在拜伦使用了精神力操控机甲之后,姚夏一改之前有来有往的战斗方式,陡然选择使用了V666之前被骂过无数次的猥琐打法,不光猥琐,她还根本不攻击了,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从拜伦的手底下逃命上,各种绕背,躲视觉死角,钻裆跑路,蛇皮走位,看得原本昏昏欲睡的观众都被她的无耻给震惊了。   “这,这还是我艾沙哥吗?”   “那些花痴醒了吗?你艾沙哥之前就是猥琐人设没得洗,就是那场和昆勒的对战稍微Alpha了一把而已。”   “据说艾沙哥之前队内训练由于打得太猥琐,差点被队友杀害……”   “这也太……萌了吧!我艾沙哥操控着整台机甲猫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又萌又可爱!”   “又疯了一个……”   “我艾沙哥平时猥琐中透着一丝可爱,关键时刻冷静又坚毅,以弱胜强专业户,人设不崩啊!”   ……   星网上一片的哈哈哈,但因此脱粉的还真没几个,毕竟喜欢一个人各有理由,而喜欢上了这个人,连她放屁都会觉得很萌,甚至还有大手给姚夏画了一套Q版表情包四张,第一张是个眼神坚毅的小人,配文“艾沙绝不认输。”,第二张是微掀衬衫,露出一角小腹的Q版诱惑照,配文“除非把我榨干。”,第三张是一个正在隐蔽躲视角的小人,配文“遇到大佬就躲。”,第四张是一个头戴金冠的微笑小人,配文“这样才会成功。”   表情包底下顿时也哈哈哈哈哈哈一片,由于太过传神,这四张表情包立刻得到了广泛传播,甚至连帝国那边的观众都暗搓搓地用了起来。   场内的对战又持续了二十分钟,最终拜伦精神力透支,只能无力地锤了一下机甲,却颤抖着手,始终没法摁下认输键,还是萨尔曼在准备室里替他摁的退场键。   姚夏全须全尾地从机甲传送门后回到了准备室,莱尔斯特和莫兰同时上前,两个人顿了一下,对视一眼,都没有退让的意思,雷哲却忽然挤开他们第一个扑到了姚夏面前,大喊了一声:“艾沙哥厉害!”   “艾沙哥厉害!”   准备室里顿时充满了队友们的欢呼声,三场比赛二比一,对面没了萨尔曼和拜伦,而他们还有一个莫兰!最重要的是团战拜伦也没法下场了,上一次他的指挥水准已经得到了公认,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局面了!   姚夏也松了一口气,假装没有看到莫兰和莱尔斯特之间的诡异气氛,坐到一边,假装在刷星网。   第四场是索里斯,对面仍旧是个病恹恹的七阶Alpha,即便索里斯打得非常拼命,也还是输了比赛,莫兰在临上场前,经过姚夏身边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晚上来训练场一趟。”   姚夏懵懵地点头。   莫兰只花了七分钟的时间就解决了对手,在面对同阶的对手时,他强得简直不像是一个七阶,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觉得由他带队有些名不符实的话,那么这一场之后,再没有人说这样的话了,连比赛的解说都把他的名字替换成了“队长莫兰”。   两场战斗结束得太快,姚夏透支的体力完全没有得到恢复,这其实也是参赛队伍需要二十人的原因,莫兰交上去的团战名单里,姚夏和索里斯都不在其中,西诺虽然和萨尔曼对战了一场,但由于十分冷静,并没有使用精神力操控机甲,而且比赛结束得也很快,他也还是在团战名单上,作为莫兰的观察位。   姚夏之前只是见过V666参加团战训练,但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就算让她上去,也只是浪费教学时间而已,她不怎么失落,只是在看到对面奥蓝多洛第一个出场的九阶机甲时顿了一下,上次那个和她一起看比赛的人,这会儿已经是战场里的一部分了。   比起单兵实力,萨尔曼的团战指挥能力并不强过拜伦,但就像他上次说的那样,由他制住莫兰和莱尔斯特中的一个,其他人围攻另外一个,这种野蛮式的打法能够快速地使对面无法形成真正的包围阵势,萨尔曼一开始试探着攻击了莱尔斯特,随即转移火力对向莫兰,发觉两人几乎一样棘手之后,啧了一声,也不挑三拣四了,直接让其他队员围住莱尔斯特,自己一个转向,直接把莫兰的机甲撞出了团战圈,在圈外攻击了他。   莱尔斯特再强,一时也无法去援救莫兰,好在他学过团战指挥,迅速地接过了指挥权,在九个七阶机甲的包围下带领着众人打落了三台奥蓝多洛的机甲,只是那边萨尔曼也已经凭借着九阶的强大实力打废了莫兰的机甲防护罩,他迅速地回转过身来,连指挥都欠奉,在激战了一个小时后,莱尔斯特的机甲近乎全废,萨尔曼再无顾忌,就像是一条冲进了羊群的狼,只花了二十分钟就解决了“团战”。   “这TM的是团战?是萨尔曼个人秀吧!”   “唉,这要是我艾沙哥在……”   “要是你艾沙哥在,萨尔曼第一个打废的就是她,上次的仇还没报呢!”   “排名战打不过,也就在团战炫炫肌肉了,排名战的积分可是比团战高,某些帝国ky醒醒吧。”   “单手打莫兰莱尔,双手挑联邦团战,还有谁!我萨尔曼王子就是这么帅!”   ……   赢了排名战,输了团战,这结果其实已经比当初想象得要好得多了,帝国那边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回到休息区,众人的兴致都还很高,尤其是安德烈,他在莱尔斯特的机甲被废之后第一个站出去跟萨尔曼单挑,虽然也被虐得很惨,但据他自己说,他整整跟萨尔曼打了三分钟零十七秒。   姚夏记得莫兰的话,入了夜后,顶着阿瑞斯星球的暗色太阳,悄悄地来到了训练区,却没有看到莫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地平线上,边上停着一辆炫酷又闪亮的星车,似乎听到了动静,他转过头,一双天空蓝的眸子里倒映了姚夏的脸。   萨尔曼眉头挑了一下,“艾沙,你怎么会在这儿?”   姚夏眨了眨眼睛,“这是我们战队的训练区,那边不远的楼是宿舍楼,所以你怎么会在这儿?”   “奥蓝多洛的住宿区太冷了,我想找个气候不错的地方看看风景,大半个星球找过来,结果到了你们这儿。”萨尔曼喝了一口饮料,表情带着一丝微妙的嫌弃。   不知为何,每次和萨尔曼遇见,姚夏都觉得他出现得既巧合又不让人觉得突兀,萨尔曼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她坐过来,他的眸子似乎有着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一样,姚夏坐到了他的身边。   “帝都星也冷,蓝天白云底下是积雪和冰冻的地面,他们管这叫冰雪荣耀,我只想出门能少穿几件衣服,又怕冻死了。”萨尔曼量身定制的军校制服半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一件沾着融化冰雪的黑色披风被团得皱巴巴地扔在边上。   姚夏想了想,说道:“联邦的中央星不冷,一年到头都是暖季,事实上联邦的大部分星系都不冷,你们帝国的位置有点偏。”   萨尔曼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天空蓝的眸子盯着姚夏的眼睛看,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你是想让我去旅游观光,还是暗示我攻打联邦?”   姚夏撇了撇嘴,“不要说得你是帝国的皇帝一样,而且就算你是皇帝,发动战争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战争是Alpha的天性,如果没有战争,Alpha将不再进化,数百万年之后,没了Alpha,也就不会再有人需要Omega,人口最多也最平凡的Beta将会统治世界,也许到那个时候就不再有联邦和帝国,但相应的,其他智慧生物也会崛起,没有了Alpha的顶尖战力,我们的文明将会被取代,被掩盖,最后消失在宇宙的某一个角落里。”   萨尔曼啧了一声,说道:“只有武力才能统治宇宙,在此之前,所有曾经统治过宇宙的种族都有过最强战斗种族的称号,没有例外,这也是所有战斗种族的宿命,Alpha试图延长这种宿命,但其他性别觉得需要和平,去他妈的和平。”   姚夏没有说话,她看向阿瑞斯星球的天空,暗色的太阳并不刺眼,仔细地看,还能从它的周边发现许多细小的星星,远处霞光蔓延,星子点点,宛如一条静谧的长河,美得让人平静。   萨尔曼似乎也就是随便说说,很快就收敛了,他半躺下来,也和姚夏一起看向天空,良久,轻声说道:“我有点累了。”   姚夏看向他,他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真的累了,他的呼吸声不一会儿就均匀了。 第87章 苏遍全星际【二章合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萨尔曼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清醒时跟正常人不一样, 就好像只是眨了个眼睛,看上去一点睡意都没有,看到坐在身边的姚夏, 他似乎是想了一下, 很快放松了四肢, 伸了一个懒腰。   “之前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正到了高阶, 操控机甲跟精神力其实没多大关系,自己慢慢调节一下,你很不错, 要是放在帝国, 我那驾驶舱副座一定是你的。”萨尔曼手里的钥匙晃了晃, 对着姚夏单眨了一下眼睛。   姚夏顿了顿, 说道:“谢谢。”   萨尔曼单手按上星车的驾驶台,闻言轻轻地摆了一下手,随即星车打出一个漂亮的旋儿, 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莫兰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姚夏转过身, 正好对上莫兰的视线,她原本以为莫兰会问几句, 但莫兰就好像没看见萨尔曼似的, 对她点了点头, 说道:“跟我来。”   姚夏跟在莫兰的身后来到了机甲训练场内,那里停放着众人用来的参赛的机甲,姚夏的新机甲也在其中,看上去有些不显眼,莫兰说道:“把你的机甲开出来,升个副座。”   传统意义上的机甲是两个人开的,星原联赛其实也是两人机甲规制,但一般能被选来参赛的军校生都是天才一档的,很少有人愿意跟别人打配合,例如萨尔曼的机甲,根本就没有副座,姚夏的机甲倒是有副座的,她进入驾驶舱之后,升了一间副座室,莫兰刷了身份卡进去,很快,姚夏左手边一处全黑的模拟台上就显示出了莫兰的虚拟身影。   “星原联赛赛程很紧,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是荒星,流程你清楚,二十人全员荒星生存战,少了精神力的底牌,你会打得很吃力。”莫兰开口道,“所以抓紧时间,我教你除了精神力之外的爆发打法,只要不落单,跟上大家还是可以的。”   姚夏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眉眼弯弯,明知身边的莫兰只是一道虚拟影像,头还是朝着他的位置偏了偏,语气里带着戏谑的笑意说道:“队长,你这是半夜给我开小灶啊。”   莫兰没有看她,从副座驾驶台操控着机甲进入训练区,训练区的战场立刻被激活,随即到的激光战场,姚夏连忙专心操控着机甲躲避第一批从四面八方扫射来的激光,她的走位能看出很明显的V666风格,判断精准,走位稳妥,但也仅此而已了。   “眼睛不要总朝边上看,要盯最中间的屏幕,那是机甲的正前方,所有的伤害中来自正面的攻击永远是最致命的,背后的防御在设计之初就是最多的,除非对手在你背后架设长达三秒钟的镭射炮,才会对机甲造成极大的伤害,如果这都避不开,那就别开机甲了。”   “手指不要跳,永远记得留出一根手指放在镭射炮区域,你不知道你的对手什么时候露出破绽,一个镭射炮比得上其他成百上千次的攻击,明白了吗?”   “什么是爆发式攻击?不是一股脑往前冲,而是重火力攻击密集不断裂,无论是远程还是近攻,不要让你的对手觉得你松懈了,哪怕真的松懈,乱炮直拳也要放几个。”   “战斗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强Alpha眼神效应,意思是当两个人对视时,表现强势的一方有很大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取得胜利,机甲作战也是,你要表现得强势,表现得十分能打,只要对手弱了气势,就是你的机会,这和你本身的打法没有冲突,猥琐流也有被追上的时候,就像你白天的战斗,如果在拜伦追上来的时候,你使用一波爆发式攻击,那就等于机甲作战的强Alpha眼神效应,获胜的概率是90%,等对方消耗永远是不现实的,如果对方是萨尔曼呢?”   ……   莫兰连开了三局障碍性战场,姚夏起初闪避得十分流畅,但时间久了,精神力跟不上体质,就渐渐显露出了疲态,莫兰的虚拟影像动了动,似乎是看了一眼姚夏手底下的操控台,他淡淡地说道:“不要想着自己的精神力,看操控台,那只是一排排的键位,你在动的是两只手,十根手指,两只眼睛,要懂得调动自己的体能,而不是使用精神力作弊,萨尔曼那句话说得没错,越到高阶,精神力就越是没用,体质足够,能够撑得下长期机甲作战就够了,不要把精神力的事情总放在心上。”   “用眼睛去看,用大脑分析,用双手操作,这跟精神力没有太多关系。”   莫兰的声音透过模拟音响传来,带着一点轻微的失真,然而他的话却真的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姚夏渐渐地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手底下的机甲操控台上,眼睛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操作,由于键位都记得很清楚,她甚至已经能实现一部分的盲控了,莫兰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进步,眉头挑了一下,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一夜的小灶,姚夏早晨的时候索性也不去睡了,去到营养舱里简单休息了三十分钟,很快就又投入了紧张的考核前训练,由于众人的训练方式各有不同,除了被安排来和她进行实战恢复训练的莱尔斯特,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她战斗风格的变化。   只打了半场不到,莱尔斯特就猜到了莫兰私底下教过了姚夏,他没说什么,只是训练得更加用心了,几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打的是指导战,几乎每过半个小时换一次攻击风格,能很快地帮助姚夏适应不同风格的对手,这也是练习新打法的最佳方式。   荒星夺宝为期二十天,比赛方会在星球各个位置放置一百颗经过特殊处理的碧晶能源石,由在排名战中留到最后十九名的战队寻找争夺,每个人可供携带的食物和水只能维持七天,机甲服内镶嵌有生命等级探测器,一旦有人无法支撑下去,就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强制遣返。比赛场地在距离阿瑞斯星球三百万光年的曼萨星系一颗寸草不生的边缘星上。   姚夏第一次用空间纽,有些难以理解指甲大小的空间纽是如何放置下那么大一台机甲的,不过见众人大多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只好收起了疑惑,倒是莫兰,他看上去也是第一次用,打量半晌,端端正正地把发下的空间纽挂在了脖颈上。   荒星夺宝的积分很高,比机甲排名战都高,目前第一军校的积分是排在奥蓝多洛战队前面的,但如果荒星夺宝输了,立刻就会被踩回原形,毕竟其他的比赛,例如星舰战之类,就相当于大型一些的团战,除非莱尔斯特马上突破九阶,否则和萨尔曼对上,那是一点获胜希望都没有的。   下了飞船到达渡口,这一次没有媒体跟拍,只有无数不在的全息摄像头远远的绕着人飞,众人也都习惯了,由于帝国的优秀军校生并没有全选进奥蓝多洛的原因,这一届帝国战队的总体实力都很强,十九支战队中有十三支战队都是帝国的,刚一下飞船,联邦的几个战队队长商量了一下,都围了过来。   莫兰没有当着帝国战队的面开个会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道:“结盟七天,期间获得碧晶能源石的战队之间不互相攻击,遇到帝国战队统一听我指挥作战,七天之后你们愿意结盟的照旧,第一军校不会再参与。”   几个战队队长互相看了看,也都觉得这个提议靠谱,如果他们单支战队下去,肯定活不过七天,现在有了组织,肯定还是愿意听话。   联邦这边都停在渡口开机甲,帝国战队那边却是纷纷都把目光投向了萨尔曼,帝国今年这么强势,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指挥,但萨尔曼的实力在那儿明摆着,联邦那边都结盟了,帝国这边直接就下去了,没准人还没落地,就被萨尔曼打死了。   萨尔曼抬头望了望天,勾了一下唇,“愿意走的走,愿意留的交上三天的存粮,护你们三天,三天之后翻倍涨价,也可以拿碧晶能源石换,一块能源晶算一天的保护费,听明白了吗?”   这简直是霸王条款,当下就有两个战队毫不犹豫地整装离开了渡口,其他帝国战队也都有些犹豫,最后选择跟着奥蓝多洛走的有七个战队,萨尔曼也不管其他战队是不是还在犹豫,分配了存粮,直接进入驾驶舱,机甲飞翼打开,飞了下去。   莫兰选定的降落点在荒星背面,这颗荒星没有丝毫生命迹象,地表都是沙土带,整颗星球俯瞰是一片沙黄色,除了带下去的干粮和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补给,也就是说,二十天的生存战中,想要活到最后,必须要靠抢夺其他战队的存粮。萨尔曼倒是利落,兵不血刃就是粮水全满,也许到了后期这些队伍为了留下来,会去拿好不容易找到的碧晶能源石去换粮食和水。   刚一落地,迎面就是干燥至极的沙风,克里斯第一个落地,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立刻拿出空间纽,取出机甲,钻进了驾驶舱里,队内语音频道传来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地表温度零下900℃以下,和空气层有明显区别,没落地的都快进机甲,落地的……特么也不用我提醒了。”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不远处也落了几个人,纷纷大呼小叫着钻进了机甲,-900℃的低温已经足够让一个身体强健的Alpha感受到严冬似的寒冷,要是再低上100℃,已经能够直接冻伤Alpha坚硬的皮肤。   姚夏是紧跟在莫兰后面落地的,却没有立刻进入机甲,而是卸了落地装备之后,又朝前面走了一段路,捡起一颗光彩晶莹的碧绿色晶石来,才打开机甲瑟瑟发抖地进入了机甲驾驶舱。   “捡到一块碧晶能源石,检测无误,看我坐标,都在附近找一找,大小形状可能不一样,但颜色质地很明显……阿嚏!”姚夏揉了揉鼻子,语气带了点鼻音,有点软,“我发一下这块碧晶能源石的6D虚拟全息影像,大家都看一下。”   队内频道很快响起三三两两的“收到”,索里斯的声音笑嘻嘻地响起,“不说是艾沙,我还当队里来了个Omega小姑娘呢,哎呦,这声音软的。”   莱尔斯特冷冷地哼了一声,索里斯立刻闭麦不说话了,莫兰的声音从队内频道传来:“我目前坐标位置捡到一颗碧晶能源石,都专心搜索,两个小时后看我坐标集合,轻易不要出机甲,我怀疑这里入夜会更冷。”   他说完,打开全区频道,删去前半句话,只重复了一遍后面的提醒,其他的联邦战队也纷纷表示收到,但没有报自己战队是否也捡到碧晶能源石的,这也是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所谓结盟只不过是为了在前期保证安全而已,并没有多余意义。   百十来台机甲在荒星地表上进行着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地方,姚夏和莫兰似乎用掉了整个队的运气,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第一军校战队再也没人报出找到碧晶能源石的消息,莫兰找到了一处避风的岩洞,作为集合的地点。   岩洞地方不大,二十来个人倒是挤得下,这里的空气成分还好,是经过检测的,只是重力比一般星球要重一些,传声正常,莫兰接过姚夏递来的碧晶能源石,和自己手里的那颗比对了一下,确认两块晶石的大小一样,颜色质地也差不多,传给众人看了看,原本队伍里的晶石都该是由队长收着的,莫兰却把两颗晶石都交到了莱尔斯特面前。   “莱尔,队内目前只有你的等级最高,晶石放在你这里,我才能安心。”看了看莫兰手里的两颗晶石,莱尔斯特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把晶石收进了空间纽。   岩洞里虽然没有外面那么冷,但呆久了也还是冷,莫兰没有说多久,就让众人都回到了机甲驾驶舱里,留出三个人值夜,其余人休息,等到天亮了再行动。   荒星另一侧的热烈阳光下,萨尔曼躺在自己的机甲上晒着太阳,九阶的强大体质使得他在将近1000℃的高温下也依旧如同在晒着海滩阳光浴,其余的队员就没那么轻松了,有好几个没开机甲落地的,因为事先没有得到提醒,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跟着他的那些帝国战队基本上就没有不在队内频道嘀咕几句的。   天知道他们下来的时候,看到萨尔曼躺着晒太阳,都以为这里的温度正好!谁知道是真。正好,能把人晒熟的正好!   萨尔曼不光晒太阳,他还带了瓶光子饮料拿在手上喝,特制的瓶身在高温下仍旧透着清凉的光线,萨尔曼眯着一双天空蓝的眸子,看到拍摄他的微型摄像机,还象征性地摆了摆手。   “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联邦那边凄风冷雨,而我王子在度假。”   “这藐视天下的眼神,这眉,这眼,这气质……好吧我编不下去了,我王子看起来好像个收保护费的。”   “食物和水都有了,最艰难的生存问题已经没了,三天之后再噶一波韭菜,这就齐活了嘿!”   “联邦还弄什么结盟,这样多好,哪一届的荒星夺宝到最后不是你死我活?”   ……   事实上不光是星网观众这么想的,连帝国的战队也都是这么想的,他们一方面紧张地寻找着晶石,一方面互相防备着,没有谁真的准备三天之后再给萨尔曼交粮,又或者是像观众们揣摩的那样,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拿晶石换,基本上都想着找够了晶石就赶紧和奥蓝多洛分道扬镳,再去劫几个小战队补充存粮。三天的安全期,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萨尔曼却是一副懒懒散散晒太阳的样子,也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他其实根本就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的实力太强,和一帮军校生待在一起就像是一只老虎进了猫窝,张个嘴,想咬死哪只咬死哪只,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这样,他并不用管多余的阴谋算计。   来到荒星的第一天,除了帝国那边两个宿敌战队爆发了一次小冲突之外,基本相安无事,荒星正面入夜,背面天亮的时候,第一军校战队就开始了搜索晶石的步伐,1000℃的高温照得整个地表的沙土层在发亮,无法用肉眼辨别晶石存在与否,好在莱尔斯特研究了晶石材质,从各人的驾驶舱里拆出不必要的仪器,改装成了简单的晶石搜索器,装在众人的机甲摄像眼上,只要在机甲附近范围五百米就能检测到一片光芒中的红点。   因为这个晶石搜索器,第一军校战队很快就又找到了两颗碧晶能源石,一颗是索里斯找到的,一颗是雷哲摸来的,在周围搜索了三个小时后,队内频道商量了一下,得换地方了。   帝国战队大部分都降落在荒星正面,莫兰无意在这个时候和他们争锋,于是决定向极地走,之前就有降落错位置的联邦队伍报告,说这颗荒星的极地是有固态水存在的,那个队伍很快就赶来和他们会合了,极地气温极地,机甲能源消耗快,但正因为如此,那边的机遇应该会大一点。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莫兰把自己的想法和其他队伍说了一下,不出意料,并没有战队愿意跟他们去,机甲能源是有数的,在没有抢夺其他队伍能源的情况下,光是驾驶就很消耗能源了,更别提作战,跟第一军校一起去极地,这是上赶着拿自己当储备粮啊。   莫兰没有强求,在去极地的路上,机甲开得并不快,众人也都小心着搜索,但显然运气不够,走了四个小时,只有姚夏又找到了一块晶石,和之前的晶石一起交给了莱尔斯特保管。   帝国战队人多,一天半的时间几乎把整个荒星正面搜索了个底朝天,发觉萨尔曼并不管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队伍互相抢夺之后,众战队的胆子也大了一些,时不时就有抢夺群殴的事情发生,临入夜之前,还有一支没结盟的帝国战队全灭,萨尔曼只是抬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夜空,骂了一声,从机甲的头颅上跳下来,进了驾驶舱。   进入荒星的第二天夜里,荒星正面几乎没人睡得着,奥蓝多洛战队不算,大部分的帝国战队都在开小会,没被萨尔曼纳入保护范围的商量着怎么在避开大部队的同时捞点能源补给,被萨尔曼纳入保护范围的战队也愁,是继续交保护费还是趁早跑了,要是继续交,存粮不够的情况下根本支撑不到比赛结束,只能去抢其他战队,又加大了战力消耗,总之没个两全的法子。   这一夜众战队各有思量,但萨尔曼是真。一觉到天明,他眼睛一睁,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队内频道,说道:“来我坐标集合,先把没交存粮的战队打灭,从帝国九星军校开始,来来来。”   几百米外的机甲驾驶舱内,拜伦眼前一黑,对这个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的王子真的是服了,连忙打开私人联络频道,对萨尔曼叫道:“你疯了!要是惹了众怒,这里的战队联合起来打我们怎么办?你是人,又不是神!”   萨尔曼啧了一笑,嘴角轻轻地勾起,回他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神?”   拜伦还要再劝,萨尔曼已经关了联络通道,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淡语气说道:“二十分钟集合,没来的就不用来了,直接从队伍名单里剔除,懂?”   队内频道起初是鸦雀无声,随即就是一片“收到”。 第88章 苏遍全星际【二章合一】   越是接近极地, 机甲的行动速度就越慢,这颗荒星是从无数颗星球中千挑万选出来的, 除了人为放置的碧晶, 没有一丝一毫能源的存在,已经不用莫兰提醒了,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冒险从机甲里出来。   二十台机甲走得稍微有些分散,姚夏在西北角方向忽然发现了一颗碧晶的存在,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确定周围那些固态的液体不会轻易解体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机甲朝碧晶的方向移动过去, 临攀在一座冰岩上的时候, 她伸长了机械臂, 将那颗碧晶勾了过来。   这一套操作非常细腻,跟着他们的摄像机也如实地直播了这一幕, 懂机甲的都能看出来有多精准, 然而并没有多少观众在看,就连联邦的观众注意力也大都落在了放言要打灭所有没交存粮战队的萨尔曼身上。   萨尔曼只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就集合齐了人手,就连一直在劝他的拜伦也跟了过去, 从一个边缘军校战队那里问到了九星战队的坐标,萨尔曼直接带着战队过去,完全无视了附近大大小小好几支战队,以空中优势牵引住九星战队的火力。   萨尔曼把指挥权交给拜伦,隔了几分钟,他眯了眯眼睛, 对准九星战队最中间指挥位的机甲一套远程预判炮火,那台机甲被击中的瞬间,周身就立起了一层防护罩,那是联赛的保护机制,按理来说那层防护罩也最多维持三分钟的时间,但一旦升起防护罩,就意味着认输,对手再次攻击则会被认作自动退出比赛。   指挥位的是九星军校战队的队长,六阶高阶,指挥一流,没了他,九星战队顿时乱了一波,原本有副队在,调整是很快的,但拜伦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立刻将九星战队的阵势拆散,又有萨尔曼一举炮就带走一个的强火力助攻,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九星战队全队覆灭。   奥蓝多洛战队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庆祝一下,萨尔曼懒散的声音就在队内频道响起:“都别愣着,那边围观的几个战队,站得最近的多米战队和奥法战队不和,先攻击奥法战队,我们一波强火力上去至少能带走一半,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多米战队不会立刻支援奥法战队,我们打灭了奥法战队假装走,再回头打一波多米战队,我秒队长,然后你们上去打散兵,这次打完就走,找个地方休整一下,隔三十分钟再来一趟。”   拜伦几乎要给他跪下,“不行,那边至少五个战队,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陷进泥塘了,要是跑不掉呢?”   萨尔曼眉毛一挑,“看到那边地上的机甲了吗?能源和补给都在里面,只要我们露出想走的意愿,没人会拦我们,但这招只能玩两次。”   第一次是猝不及防,第二次是出人意料,第三次就是傻子也该防备上了,要不是为这个,萨尔曼还真不觉得打灭几个战队算什么需要休整的事儿。   奥法战队是离战场最近的一支战队,见奥蓝多洛并没有下去拿补给的意思,反而像是要朝着外面飞,他们队内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个人去探探情况,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缀在队列最后一位的萨尔曼忽然调转过头,一炮击中那台正在靠近中的机甲,随即俯冲下来,对准奥法指挥位的副队长就是一记重拳,把那台机甲摁在地上的同时,对准机甲面部又来了一下镭射炮。   副队长的机甲立刻升起了防护罩,萨尔曼宛若一条进入了小鱼群里的巨鲨,毫无章法地在奥法战队的包围圈里来回厮杀,他制住四台机甲后,奥蓝多洛战队才进入了战斗。   一切正如萨尔曼预料的那样,离得最近也最能反应过来的多米战队并没有帮助宿敌军校的意愿,被杀了个回马枪的奥蓝多洛打得全队覆没,就在其他战队猛然进入战斗准备的时候,奥蓝多洛战队留下一地升着防护罩的战败机甲,迅速地离开了。   一天的时间,联邦战队在荒星的极地内找到了十几颗碧晶能源石,加上之前放在莱尔斯特那里的,一共二十三颗,莫兰和莱尔斯特各自保管十一颗,最后去上交的姚夏由她自行保管一颗,由于机甲在极地内十分不便,即便众人都很疲惫,莫兰也还是让大家打起精神离开极地再休息。   走在最后的索里斯忽然说道:“队长,跟踪摄像机掉在里面了,应该是内置能源都耗光了,要回去拿吗?”   “不用,都打起精神,不会只有我们想到来极地,极地外面应该会有埋伏。”莫兰的声音很稳,稍稍安慰了有些悬着心的众人。   第一军校战队的直播中断,但黑屏里仍然能传来队内频道的说话声,星网里也是闹翻了天,那边奥蓝多洛一点也没说大话,主动出击揍了几乎所有没交存粮的战队,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有一支帝国战队降落点没在荒星正面,至今也没遭遇过其他战队,坐标偏僻,无从找寻。   奥蓝多洛那边看够了精彩的机甲战,联邦观众也卯着劲想看看自家最强的军校战队能打出什么名堂来,帝国纯粹就是想看看戏了,结果直播被中断,两边都很愤怒,联赛委员会也是很快做出了解释,荒星极地没有一丝能源物质存留,哪怕是机甲都不能待太久,摄像机的能源耗空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他们会先切入距离第一军校最近的西科战队周遭影像,等双方遭遇,再拨出摄像机分拍第一军校,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谅解。   西科战队是一支帝国战队,落地前给萨尔曼交了存粮,但并不愿意和奥蓝多洛战队离得太近,生怕再度被抢,所以就选了靠近极地的偏僻地方降落,原本西科队长也是准备带人进极地探一探的,但派进去两个试探的队员,回来都说能源消耗很大,碧晶能源石的位置也很险,机甲拿不到,又下不去,于是队内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极地边上等几天,看能不能截胡。   莫兰带队出来的时候,西科那边前沿观察的两台远程机甲第一时间发觉他们,队内频道报了一声,两台机甲同时对准莫兰的机甲开炮,三秒的速度使得莫兰迅速后跳两步又向左平移一下,避开了镭射炮,与此同时姚夏的激光射线阻碍住两台机甲的视野,莫兰边上的莱尔斯特抬起机械臂就是两枚光子弹,对准机甲驾驶舱,噗噗两声,两台远程机甲立刻升起了防护罩。   交战的动静引来了西科战队的其他人,第一军校的机甲还是很容易辨认的,如果是帝国的战队,也许还能商量,但对上了联邦的战队,还是联邦最强的战队,西科战队也就死了逃跑的心思,西科队长更是抱着一带一的心思,在队员相继升起防护罩之后,迅速地朝着莫兰扑去,被姚夏从身后补了一下激光刀。   西科战队的摄像机如实转播了这一幕,不少星网观众都是面面相觑,这场黑夜里的遭遇战实在打得太轻松了,从打灭两台远程机甲开始计时,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了七分钟,七分钟的时间,在极地里消耗了一整天的第一军校战队把以逸待劳的西科战队打得渣都不剩,自身伤亡恒等于零。   之所以说是恒等于零,是因为姚夏的机甲被一下射向莫兰的镭射炮给扫了一下,机械臂坏了一块,在众人下去拿西科战队补给的时候,莱尔斯特从西科队长的机械臂上拆下了一大块合金材料,给姚夏修好了机械臂,甚至他还考虑了花色,使得那一片补上去的合金补丁看上去就像是黑色机甲上的一个徽章。   驾驶舱里的西科队长抽了抽嘴角,看向摄像面,“那是我自配的机甲……不对,我是说他们好像真的把我们当成死人了。”   星网上顿时一片哈哈哈哈哈哈,但荒星夺宝的规矩就是这样,无限接近于真实战场,曾经还发生过参赛队员带着一只价值不菲的手表,也让获胜方截走做了战利品的,事后联赛委员会也没有要求获胜方归还。   第一军校战队收缴能源补给的动作进行得很快,甚至他们还把防护罩消失之后的西科机甲架正了起来,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队还“活着”的战队。   休整一夜,荒星的天亮得非常早,能源和补给都十分充足的情况下,莫兰做出了去往荒星正面的决定,虽然已经有了二十三颗碧晶,但这并不保险,只有手中握着过半的碧晶,才算是稳操胜券。   各大战队拥有碧晶的数目是对参赛队伍保密的,但细心的星网观众会在战队获得碧晶之后计数,昨天萨尔曼大开杀戒,更是引来了一大批喜滋滋的“计数党”,所以奥蓝多洛的碧晶数并不是秘密,在洗劫了所有没交存粮的战队之后,萨尔曼手里的碧晶足有三十九颗,加上其他帝国战队以及还在结盟中的联邦战队,目前已经被发现的碧晶一共是八十二颗。   萨尔曼仍旧躺在机甲外壳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两颗碧晶当石头抛来抛去,荒星正面的帝国战队早在昨天就都跑光了,这会儿也许都跑到荒星另一边了,他也没什么要追的意思,睡了一觉睁开眼,他一拍机甲壳,“走,我们去找第一军校。”   帝国这边有了奥蓝多洛,是没有军校敢叫第一这个名字的,萨尔曼说的只能是联邦第一军校,拜伦已经快要习惯他这说风就是雨的霸王脾气了,木着脸集合齐了人,昨天有两台机甲壮烈掉了,但经历过那么多场残忍的碾压战,奥蓝多洛全员自信心空前膨胀,看上去比满员的战队气势都足。   星网观众此刻全都兴奋了起来,无论是帝国的,还是联邦的,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第一军校和奥蓝多洛的直播屏幕上,两支战队之间的距离是呈直线最短轨迹互相拉近的!   奥蓝多洛的队内频道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直觉感应,萨尔曼一副笃定会遇见第一军校的语气,说道:“等会儿你们听拜伦的指挥,怎么攻击我不管,把莫兰和莱尔斯特留给我。”   拜伦抹了一把脸,打开私人联络频道,“你疯了?莫兰的攻击力已经具备了八阶的水准,莱尔斯特突破的时候就是八阶中阶,你不是一向信奉速战速决吗?”   萨尔曼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但我需要对手,我快要突破十阶了。”   拜伦没有再说话,他发誓,他要是再反驳萨尔曼一次,他就是一头猪!   第一军校战队很快就出现在了奥蓝多洛战队的直播镜头里,另外一边也一样,双方几乎是同时发觉到对方,按着萨尔曼之前定好的那样,拜伦带着众人迅速上前,想要打散第一军校的阵势,莫兰迅速地上了指挥位,由莱尔斯特暂时牵制萨尔曼,鉴于上次一败涂地的团战,莫兰是想伺机脱战的,但拜伦咬得非常紧,一昧试图脱战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只有冷静下来。   然而萨尔曼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在应付莱尔斯特攻击的同时远程重火力对准莫兰的驾驶舱一顿乱炮,想要把他逼出指挥位,强劲的炮火之下,莫兰根本无法看清局势,西诺果断打开队内频道:“队长,申请从我这里指挥。”   来不及犹豫了,莫兰果断移位,西诺补上,就是这一移一补的空档,萨尔曼一个甩尾暂时甩脱了莱尔斯特,冲着莫兰就冲了上去准备来一波近战,莫兰是远程爆发式机甲,一旦被同等水平的对手近战,就十分危险,姚夏离得最近,她迅速地对准萨尔曼的机甲胸膛来了一记肘击,随即长刀白光一闪,竟是代替了莫兰冲上去和萨尔曼近身战了!   莫兰原本想要上去,但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冷静下来,“莱尔补上指挥位,我去攻击拜伦,其余人听莱尔指挥,艾沙坚持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来替你。”   姚夏已经来不及回一声收到,萨尔曼的攻击势大力沉,且招招光速,即便是预判也很难逃离他的攻击范围,她的前置屏幕已经暗下了一块,不得已,v666接过一只手的控制权,迅速启动了精准预判走位,然而就是这样,也没有改善多少,等级之间的优势是十分明显的,她的攻击落在萨尔曼的身上不疼不痒,萨尔曼的攻击一旦落实,至少也是机甲外壳塌陷下一大块,别说是十分钟,她几乎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五分钟。   【他的状态不对,应该是处在晋阶前的临界点,已经杀红眼了,尽量找机会跑。】v666的声音十分严肃。   姚夏额头上冷汗涔涔,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使得她的驾驶舱震颤不止,她几次都怀疑机甲防护罩要升起来了,但终究没有,到最后v666也没办法了,只能由她自己来,省略去了所有攻击的步骤,全盘放在躲避萨尔曼的攻击上,然而每次快要逃离的时候,萨尔曼总是会出现在她的前面,再度攻击过来。   萨尔曼的攻击已经从重火力变成了拳脚相向,原本只要一炮的事情,被他硬生生打出了拳击赛场的风采。   星网观众目瞪口呆。   “萨尔曼可能没看见,拜伦快要被打死了……”   “这个五阶机甲可能有什么魔力,吸引得萨尔曼忍不住想去打它。”   “传说中差点被队友打死的我艾沙哥,果然是引战神器吗?”   ……   姚夏被打得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平静的状态,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可能是一拳,可能是两下,她的机甲就会升起防护罩,于是她也不躲了,整个机甲站在那儿不动,仍旧萨尔曼打。   然后萨尔曼的机甲也站在那儿不动了,双方看上去在僵持,两分钟之后,拜伦在队内频道骂了一声呸,这也成为了本场比赛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机甲被莫兰和莱尔斯特合力打到了临界点,直接失去了继续比赛的资格。   失去指挥的奥蓝多洛顿时一片混乱,西诺飞快地接过了指挥位,指挥着第一军校进行攻击,莫兰和莱尔斯特的机甲飞快地向着萨尔曼的机甲攻击过去,萨尔曼的机甲原本是站在那里的,但就在快要被两台机甲近身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把抱起身前破破烂烂的五阶机甲,向着远处飞走了。   萨尔曼的机甲速度实在是太快,莫兰和莱尔斯特追了一段路,也只能心照不宣地回到战场,毕竟荒星夺宝不死人,最多就是姚夏被淘汰,只要这边拿下奥蓝多洛,胜利总归还是第一军校的。   然而星网观众那边却陷入了一片哗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萨尔曼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啦!他把摄像机全都甩掉了!他为什么要甩掉摄像机?他为什么要甩掉摄像机!   “我总觉得王子对联邦的那个艾沙有一种迷之仇恨,他本来是要攻击莫兰的,看到艾沙就疯了一样地去攻击她……”   “那不叫攻击,那叫揍。”   “你们说萨尔曼是不是准备把艾沙哥带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把她好好地折磨一顿?”   “那么精准地没有直接打到机甲临界点,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揍人吗……忽然觉得艾沙哥好可怜。”   星网观众在为姚夏的人身安全一片担忧的时候,姚夏的机甲被扔在了地上,萨尔曼的机甲仍旧像先前那样站在原地,姚夏试探着想要操控机甲站起身,却被萨尔曼一机械臂给锤了回去。   姚夏打开了全区频道,却发现这里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在地图的最边缘,连个信号都没有,不得已只得打开对外扩音器,“萨尔曼?”   萨尔曼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姚夏检测了一下周围温度,觉得大概能够适应,索性打开了驾驶舱门,从破破烂烂的机甲里走了出来。   原本站在原地的萨尔曼忽然半蹲了下来,机甲头颅略歪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视角看着她,姚夏大大方方地抬起脸,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被对方机甲的音源接收器接进去,她木着脸说道:“我的机甲飞不回去了,你打一下它应该就能到临界点,我认输了,你把我带到有信号的地方去。”   萨尔曼仍旧没有回答,却伸出一只机械臂,打开了驾驶舱的楼梯,降在姚夏的面前,但他自己并没有出来,姚夏以为他是同意了,松了一口气,上了楼梯,敲了敲驾驶舱门。   舱门随即打开,姚夏一进去,立刻就关得紧紧。   几乎刚一进驾驶舱,姚夏就感受到了驾驶舱里弥漫着的强烈的alpha信息素气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萨尔曼从操控台前转过座椅面向,原本天空蓝的眸子里一片冷凝的血红,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一绺绺凝结在一起,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抬了一下手。   姚夏察觉到身体动不了了,就像是v666接手机甲操控权的那样,然而她还有知觉,完全就像是被什么洗脑了一样朝着萨尔曼走去。   她忽然想起西诺有一次八卦,说帝国王室的能力变异非常厉害,上上一代有一个亲王,能力竟然是操控他人的行为,如果不是操控的人数太多,造成了反噬,他差一点就完成了皇帝的选举。   然而萨尔曼看上去并不是要操控她去选举皇帝,姚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萨尔曼,然后在他面前解开了黑色制服的扣子,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萨尔曼背对着机甲操控台坐着,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姚夏,声音微带沙哑,“艾沙,到我怀里来。”   v666忽然开口:【检测到机甲操控台,请问宿主是否决定开启教学模式。】   姚夏盯着萨尔曼看了半晌,没有开启教学模式,她不是被诱惑了,只是觉得难得来一趟,不睡个顺眼的人,感觉怪不得劲的。 第89章 苏遍全星际   萨尔曼的怀抱不像他的人, 几乎都有些温柔了,姚夏盯着他的眸子看, 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意识, 也就没动,她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对alpha来说是很呛的, 所以尽量收敛了一点,成效是非常明显的,萨尔曼抬起她的脸, 亲吻了上去。   帝国奥兰多洛的白色制服覆盖在姚夏的黑色制服上,零碎的衣物散乱了一地, 在荒星极静的环境下, 两个人的呼吸喘动声几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动静, 萨尔曼眸子里的血色在衣料厮磨间越发浓烈,姚夏的眉头蹙起又松开, 她试图挣脱萨尔曼的控制, 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但萨尔曼很轻易地压制住她,甚至咬住了她的后颈。   身体的本能是无法压抑的, 这种对omega的标记行为对alpha来说再侮辱不过,欢愉无法抵消这份本能的痛苦,姚夏有些难受地咬住下唇,猛然间连带着凝滞已久的精神力都松动了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松动,萨尔曼的控制失效了一瞬, 立刻被姚夏抓住机会从身上掀翻,她原本想采取女性alpha的上位式,只是人刚站起来,就被萨尔曼从背后按在了地上。   姚夏立刻向后肘击萨尔曼的头,萨尔曼似乎忘记了精神控制,避开那一击,猛然勒住姚夏的脖子,咬住她的后颈,omega的腺体在后颈,一旦被制就无法行动,但这对alpha无效,姚夏反手攻击萨尔曼的眼睛,即便被撕下一块后颈皮也甩开了萨尔曼,两个人在机甲驾驶舱里进行了一场搏斗。   搏斗最终以姚夏体力不支被按在机甲操控台上作为结束,萨尔曼红着眼睛,按着姚夏的脖子,他大概意识到了咬住后颈对眼前这个猎物无效,于是毫不犹豫地卸了姚夏的四肢,脱臼的四肢软软地垂落在机甲操控台上。   摄像机在远程操作之下慢慢地向着萨尔曼的机甲位置消失的方向移动过去,离开了地图坐标指引,只能在地图边缘区无目的寻找,等找到的时候,已经是荒星的夜晚,萨尔曼一个人光着上半身躺在破烂的机甲头颅上,而另外一边却传来了萨尔曼机甲的影像。   星网观众百亿脸懵逼。   “艾、艾沙哥把萨尔曼的机甲开走了?”   “王子居然是醒着的!为什么他还醒着会让别人把机甲开走啊!”   “空间纽呢?我王子的空间纽不见了!他身上有好多伤口啊,红红紫紫的!”   “卧槽,那可是三十九颗碧晶啊,怎么不追上去啊!”   “开着艾沙那台破烂机甲追?说实话我不觉得艾沙打得过萨尔曼……”   “你们就没人发现王子已经十阶了吗?十阶!”   ……   无视摄像机在眼前来回飞,此刻的萨尔曼正在怀疑人生,准确的来说,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   alpha在晋阶的时候虽然看上去像疯子,但自身是有意识的,或者说是放出了内心的魔鬼,在他身上就更是如此,小时候他第一次晋阶,从王宫开星车一路飙到爱德华星,一拳打碎了父亲安置在那里的情妇的鼻梁,这是当时他最想做的事情,晋阶时的混乱状态下,他就那么去做了。   所以这一次,他也是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上一个alpha?   萨尔曼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自己按着拜伦在机甲操控台上……然后他反射性地有点想吐,所以不是所有alpha都可以,他只是单纯地想上艾沙?   萨尔曼觉得这个推测是有点道理的,毕竟艾沙是他见过的最像omega的alpha,长相身材都像,但有一股omega没有的冷艳气质,他对omega的兴趣不大,那种软绵绵会撒娇的脆弱生物只适合养在温室里作为收藏品,而一个能满足眼球,实力又不错的alpha,确实应该很能吸引像他这样的人。   为自己的出格举动找到了解释,萨尔曼松了一口气,随即他觉得身上有点冷,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机甲上了,脖子上的空间纽没了,一台摄像机正绕着他来回飞。   萨尔曼:“……”   姚夏制服半敞,操控着萨尔曼的机甲在边缘区绕了一圈,总算是回到了地图区域内,她在队内频道咳了两声,没发觉有人回应,大概清楚了奥蓝多洛战队的情况,顿时高兴起来,开着萨尔曼的机甲往之前的战场飞。   路上她也遇见了几个零散的帝国战队,但萨尔曼的九阶机甲即便是在黑夜里辨识度也很高,连个敢上前探探的都没有,一个个都缩在地表上,像抱团的鹌鹑,生怕天上飞着的老鹰突发奇想下来啄死几只。   半天的时间,荒星的战局已经完全不同,没了萨尔曼和拜伦,奥蓝多洛战队就像是一团散沙,除了跑掉的四台机甲,剩余的全被打灭,第一军校战队损失了三台机甲,由于萨尔曼是让全队分掉物资的,一台机甲一份,第一军校战队缴获到的能源和存粮完全足够支撑到比赛结束,但没有发现碧晶,萨尔曼那样的人,会把碧晶放在自己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由于姚夏一直没有显示死亡,莫兰没有撤离战场,队内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到天亮,临到黎明的时候,负责警戒的索里斯从远程屏幕上看到了正在迅速接近的萨尔曼的机甲,顿时打开队内频道把所有人都叫醒了,“萨尔曼回来了!”   莫兰的机甲从后方接近过来,果然从索里斯的视角看到了那台机甲,只是没等他开始指挥,就听对面的机甲扩音器里传来了艾沙的声音,“别打别打,是我,萨尔曼被我甩掉了,我开着他的机甲回来的。”   莱尔斯特的机甲立刻朝着姚夏飞过去,却在半路上被莫兰一机械臂拦住了,莫兰的语气严肃:“也许萨尔曼控制了艾沙,我去,其余人离远一点,一旦发觉不对,立刻分散离开这里。”   姚夏直接打开了萨尔曼的驾驶舱,从上面跳了下来,荒星正面的气温很高,她没走出几步,又回到驾驶舱内,拿了萨尔曼的制服外衣遮在头顶,朝着自家队内走去,还挥了挥手里的空间纽。   三十九颗碧晶的接近让众人的探测仪器亮个不停,姚夏走到离得最近的莫兰机甲前,还跳了两下,示意他打开驾驶舱让她进去。   索里斯那边迅速地靠近萨尔曼的机甲检查了一下,没在驾驶舱里发现萨尔曼的身影,立刻打开队内频道,“萨尔曼不在。”   莫兰的驾驶舱门打开,姚夏把萨尔曼的外衣扔在地上,飞快地跑了进去,把手里的空间纽递给了机甲操控台前的莫兰,莫兰却没有接,他盯着姚夏看,半晌才说道:“你是怎么开着萨尔曼的机甲回来的?”   姚夏看上去一点异常都没有,“萨尔曼晋阶了,他当时倒在驾驶舱里很痛苦的样子,我把他搬了出去,顺手拿了他的空间纽。”   莫兰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姚夏的脖颈上,alpha的愈合能力很强,萨尔曼的咬痕此刻只剩下了一点红痕,紫色的吻痕却还没有褪去,姚夏拢了一下制服,笑嘻嘻地说道:“顺带,顺带而已。”   莫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累,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好。”   姚夏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翻了翻萨尔曼的空间纽,把碧晶全都倒了出来,一片碧盈盈的光芒在驾驶舱里散开,看着十分喜人。   三十九颗碧晶,加上第一军校战队原本的二十三颗,数量已经过半,只要在接下来的比赛里不被人夺走,获胜就是十拿九稳了,莱尔斯特改装了一下萨尔曼的机甲,原本准备让姚夏开,但驾驶九阶机甲耗费的精神力很大,只能他自己开,原本他的七阶机甲换给姚夏,虽然也有些消耗,但至少没有萨尔曼的机甲消耗大。   萨尔曼驾驶着姚夏那台破破烂烂只要一炮就能打到临界点的机甲飞回了地图区域,迎头撞见两台落单的帝国机甲,他毫不犹豫抢先发动了进攻,二十分钟后,他驾驶着一台六阶机甲继续朝着原先的方向飞。   三十分钟后,他遇见了一支落单的帝国战队,六十分钟后,他揣着七颗碧晶,开着一台改装过的七阶机甲离开了,留下一地被打到临界点的帝国机甲。   接下来的十几天内,荒星大大小小的战队被一个换机甲狂魔光顾了个遍,据说这个换机甲狂魔一个人就能灭掉一个队,每次必要开走最好的机甲,除了扫荡资源和碧晶,据称,这个人还有扒掉战败者上衣的习惯,可能性取向有问题。   一时之间,整个荒星的钢铁直男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第90章 苏遍全星际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天的时候, 第一军校手里的碧晶积攒到了六十八颗,然而大多都是那天姚夏从萨尔曼那里拿来的, 自从那天之后, 他们就很少遇见全须全尾的战队了,有时是零散奔逃的几台机甲, 有时干脆就是孤兵。   战队一开始还算警惕,毕竟奥蓝多洛虽然战败,但萨尔曼突破了十阶, 随时可能来报复,然而一直过去了十几天, 都没见萨尔曼的踪影, 众人也不由得放下了心, 尤其是这会儿,毕竟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比赛就结束了。   存粮剩的不多, 之前都省着吃,到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藏着的了,众人轮流开两台机甲在边上巡逻, 其余的人大部分都聚到了雷哲的驾驶舱里,经过二十天的生存战,战队众人之间的感情也是突飞猛进,原本关系不算亲近的莱尔斯特都坐在了边上,看上去并没有太多嫌弃的意思。   姚夏不是负责巡逻的机甲,也没去, 她这几天精神力不稳定,大约是快要晋阶了,正在自己的驾驶舱里闭目养神,忽然舱门被人敲了敲,她连忙看了屏幕一眼,来人穿着一身第一军校的黑色制服,脸却是隐在夜色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   【是萨尔曼。】v666直接叫破来人身份。   姚夏挑了一下眉,走过去打开了舱门,还没照面,就被按着脖子抵在了舱门右侧,萨尔曼一脚把舱门带上,拔掉了姚夏的队内通讯线,从身后勒着她的脖子,把她推到了机甲操控台前。   姚夏没有太多挣扎的动作,她和萨尔曼之间的等级差距太大,挣扎只是无用功,似乎也很满意她的态度,萨尔曼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现在松开你,不要叫,你不会想让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姚夏呜了一声,点了点头,萨尔曼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臂,姚夏转过头,这才和他打了个照面,十几天不见,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又或者说是,和之前跟她独处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子没多大区别。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作为道歉的诚意……”萨尔曼从裤袋里掏出十几个空间纽来,哗啦一声全部扔在了机甲操控台上,他挑了一下眉头,说道:“等回去了,再送你更好的。”   姚夏盯着他看,“我不要。”   萨尔曼想了想,说道:“你是不要这些东西,还是不要跟我走得太近?”   姚夏的脸上没有半点羞涩,眸子黑亮,“我都不要。”   萨尔曼的手在机甲操控台上点了两下,天空蓝的眸子微微冷凝,他轻声开口说道:“你是一个alpha,我也是,我会试着理解你,不会把你当成omega看待,我不能说因为发情上了你,所以就爱上了你,但目前为止,你是我唯一一个发情对象,这里……只对你有感觉。“   萨尔曼指了指心口,眸子里透着认真的神色,“我不要求你立刻答应,但不要拒绝得这么快,可以吗?”   “王子殿下,你也说了我是alpha,所以喜欢omega有什么不对吗?”姚夏一脸理直气壮,“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他是一个温柔可爱的omega,这次联赛结束之后,我就会向他求婚。那天的事情,同为alpha,我可以理解,但是生理上无法接受,王子殿下就算是取向有问题,也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alpha。”   萨尔曼天空蓝的眸子眨了眨,难得的有些茫然起来,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呢?”   姚夏毫不犹豫,“如果让我嫁给一个alpha,我会自杀。”   萨尔曼握了握拳,转身就走,姚夏忽然叫住了他,萨尔曼回过头,眸子里带了些微薄的希冀,但姚夏指指机甲操控台上的空间纽,说道:“殿下,把这些带走吧。”   萨尔曼悲愤地收起了空间纽,咣当一声关上了舱门。   隔天比赛结束,联邦第一军校以六十八颗碧晶获得荒星夺宝积分第一,而排在第二的战队却是让人意外的奥蓝多洛,那天逃走的四台机甲并没有支撑多久就被周围的战队包了圆,之所以还能有三十颗碧晶,全是萨尔曼这十几天的抢劫成果,总积分榜上,仍旧是奥蓝多洛缀在第一军校之后。   去了机甲排名战和荒星夺宝的大头,剩下的重头戏就不多了,莫兰在荒星上也突破了八阶,星舰指挥战上他和莱尔斯特配合极佳,即便对面多了个十阶的外挂,也没有输得太惨,积分仍旧没有被奥蓝多洛拉太远,无机甲实地战延续了之前机甲排名战的名次,只是姚夏没有再上场,八门考核下来,第一军校堪堪比奥蓝多洛高出十点的积分。   然后,就是联邦第一军校二队后勤考核总积分第一的好消息传来。   第一军校总积分整整比奥蓝多洛高出二十点!   时隔四届,联邦在星原联赛上获得了久违了胜利,星网观众们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帝国,他们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这一届他们有一个十阶的萨尔曼王子,但还是输了。   “还是荒星那一场落后太多了吧……”   “王子殿下表现得够好了,说那些队友是七阶的水准,联邦都要笑死了。”   “荒星上要不是萨尔曼丢了那三十九颗碧晶……”   ……   帝国那边唉声叹气,联邦那边却是喜大普奔,四届,二十八年!时隔二十八年,他们终于再次获得了星原徽章!   “不说了,我要下楼跑十圈!星霾也不怕!”   “莫兰!莱尔!联邦双星!联邦双星!”   “别忘了我艾沙哥的功劳啊喂!艾沙哥可是把萨尔曼克得死死的!五阶第一alpha了解一下!”   “说实话,我现在还很好奇,艾沙究竟是怎么从萨尔曼那里拿到空间纽的?”   姚夏得到了一枚星原徽章,徽章的正面印着目前已知宇宙的图案,反面则是她的名字,底下一行小字,记录着星历年月日,整个战队都乐疯了,就连莫兰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就在这个时候,莱尔斯特接到了一个通讯,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雷哲离得近,不由得壮着胆子伸手拍了一下莱尔斯特,“怎么了,是霍蓝爷爷的通讯吗?你这什么脸色……啊。”   他话没说完,正面对上了莱尔斯特的眼睛,不由得浑身一僵,僵硬着收回了手,见姚夏也朝着自己看过来,莱尔斯特握了一下拳,又很快放开,他轻声说道:“找到了。”   索里斯奇怪地说道:“什么找到了?”   姚夏却猜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穆卡……找到了?”   莱尔斯特抿着唇点了点头,见他如此反应,众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猜到穆卡是什么人,雷哲更是大咧咧地说道:“找到就找到吧,不是我说,你啊,别像以前那么傻了,把他关起来,定期去纾解,就当养条狗……”   莱尔斯特没有说话,姚夏一巴掌拍了一下雷哲的头,雷哲委屈了,也不说话了,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莱尔斯特看了一眼姚夏,说道:“我要回中央星一趟,爷爷说给你制作了新的机甲,一起吧。”   看着莱尔斯特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不知为何,姚夏本来想拒绝的,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姚夏的体质比之前在军校里的时候好了许多,已经能够承受得住相当数目的空间折叠,到达中央星只花了二十分钟,她又见到了霍蓝大师,看着自家孙儿挂在身上的星原徽章,老人高兴的同时脸色又有些隐隐的不好,他看了一眼姚夏,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边缘星找到的,还有两个alpha守在他身边,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霍蓝大师说不下去了,莱尔斯特按了按他的肩膀,宽慰了几句,说道:“我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   “你……”霍蓝大师看了看莱尔斯特,莱尔斯特看向姚夏,低叹一声,说道:“我已经想通了,我不想报复他,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只是做个了断而已。”   就在他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姚夏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她有些懵,v666也傻了眼,立刻翻看一下任务详情,v666惊讶地说道:【穆卡就是贝尔,原本的任务轨迹里,莱尔斯特因为穆卡逃走变成废人,然后他就真的废了,一年之后自爆而死,之后霍蓝家族找到了穆卡,为了报复,把他列入了omega罪犯名单,改名贝尔,送到军部作为纾解品,正好和进入军部的艾沙相遇,艾沙爱上了他,所以发布任务。】   姚夏眨了眨眼睛,说道:【停留24小时,24小时之后传送回系统空间。】 第91章 苏遍全星际(完)   姚夏对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牵挂的, 她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多做停留, 也就不会放太多心思在感情上, 现在任务意外完成,想来想去, 也只是还有几个人需要告别而已。   原本轨迹里的莱尔斯特并没有支撑到帝国新型药剂发布的那天,现在他正处在八阶的平稳期,短时间之内连疏通关系购买药剂的烦恼都没有, 而帝国这边既然已经研制出冷冻腺体的药剂,联邦这边破解药剂成分的日子也不会太久, 姚夏在门外等了莱尔斯特二十多分钟, 见他从里面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 笑了笑,挥了一下手里的空间纽。   “霍蓝爷爷已经把机甲送给我了, 你的事情也解决了吗?”   莱尔斯特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他想过很多事,如果是以前,也许他还会有些难过不舍, 但经历了近乎全废的绝望时期,他已经不想再去听什么解释了,把穆卡送回繁育中心是最好的选择。   姚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走吧,一起回军校,大家应该也都回去了。”   莱尔斯特看着姚夏的眼睛, 不知为何想起了碧蓝星的一种矿石,那种矿石光芒璀璨,是无数omega追捧着的珍宝,却像是易碎的玻璃,一离开恒温的环境就会化成一种无毒的透明气体,和omega一样,只能生活在温室之中。   他疑心是自己想多了,摇了摇头,和爷爷告了别,跟在姚夏的身后上了空间折叠飞船。   第一军校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加热闹的时候了,无数的联邦居民围在军校外欢呼呐喊,每一个军校生的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第一军校战队的飞船停靠在渡口的时候,生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由于也到了一年一度的七年级生离校日,军校方趁此机会举办了一场校内晚会,能容纳超过五万名军校生的机甲大厅被清理出来,作为晚会场地,除了例行的节目,还额外增加了战队成员演讲环节,姚夏和莱尔斯特回来得有点早,也被抓着上去做了即兴演讲。   莱尔斯特是见惯这种场面的,他没有说太多的话,但看上去完全没有之前的郁气,碧绿色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属于强者的光亮,姚夏比他差得多,只随意地说了几句话就下去了,在西诺的长篇大论之后,莫兰上去简单了总结了一下,晚会才算正式开始。   姚夏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端着一杯星辰果汁绕过人群,找到了坐在偏僻地方看热闹的莫兰,和众人百花缭乱的礼服不一样,他仍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制服,眉眼看上去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气质,但周身已经有了一种稳重的军人做派,姚夏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出他进入军部之后光芒璀璨的样子。   莫兰抬头看姚夏,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时候,眉头蹙起又松开,说道:“你没喝酒,这样很好。”   姚夏坐在他身边,却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不由得笑了,“可是队长自己却躲在这里喝酒。”   “今天例外,我很高兴。”莫兰的语气完全听不出高兴的意思,但姚夏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说的是实话。   姚夏眨了眨眼睛,说道:“今天之后,队长的心愿应该也都实现了吧,这杯敬心想事成。”她从桌上取了一杯淡黄色的酒液,喝干了杯子里的果汁,倒满,喝了一口,没等莫兰拦她,她一只手挡住杯子,咕噜咕噜地喝干了整杯酒。   莫兰蹙眉,“不能再喝了。”   姚夏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一杯一定要喝,敬队长前程似锦。”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即便艾沙的长相确实看不出什么媚气来,也被灯光照得多了一丝温柔,那双半醉的眸子眼波流转,是一种全然未见过的风情。   很多年后,坐在联邦中央星决策席上的莫兰回想起这一刻,都会连带着想起那份少年时懵懂的悸动,如果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这份悸动也许就会开花结果,长出或酸或甜的果实来,可惜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如果的。   两杯酒,一杯敬他心想事成,一杯敬他前程似锦,莫兰有时候想,也许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酒太醉人,让他忘了道了个晚安。   从晚会会场出来,迎面的风吹得人脑袋疼,姚夏的酒醒了大半,缓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发觉不远处的僻静走廊上站了一个懒懒散散的人,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认出了来人,“科尔森教官?”   实在不怪她认得迟疑,联赛过程中不允许教官陪同,她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过科尔森了,三个月能给一个人带来的变化应该并不大,科尔森的长相也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但他周身的气息已经全然变了,十阶的强大气息一点也不遮掩,只是站在那里,就逼得人没法直视。   科尔森对她摆了摆手,笑得风流,语气却是很寻常的,“小艾沙,明天放假,玩得开心点。”   姚夏点点头,离了大厅不多远,就开着霍蓝大师送她的新机甲飞向了渡口,她最后一个要道别的,是萨尔曼。   即便只是一回皮肉交情,萨尔曼也是她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对她胃口的人了,艾沙的年纪放在这里,军校里除了教官,压根接触不到多少外人,军校里都是和艾沙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即便是莫兰和莱尔斯特,也只能说是吸引她的那一类男人的预备役,萨尔曼却不同,他的年纪也不算大,但看着就是有一种千锤百炼出的强者气质,也许是出身天赋格外不同一些的原因,总是要更惹人眼球一些。   第一军校是赶着回来表功,帝国那边却不大打紧,加上萨尔曼的心情不算好,也就推迟了一天回去,姚夏问了人才知道萨尔曼不在原本给奥蓝多洛战队安排的宿舍区,反倒是住进了第一军校的小楼,她熟门熟路地到了小楼外,猜都不用猜,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果然见萨尔曼正坐在她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她这个不请自入的客人。   “回来收拾点东西。”姚夏解释了一句,当真从边边角角的地方寻摸出了一些散碎物品,萨尔曼起初没吭声,最后终于忍不住咆哮道:“能不能给我留点东西做个纪念!”   姚夏的手顿了一下,认真地问道:“你想要什么,你拿,只要不是重要的东西都可以。”   萨尔曼有点泄气的样子,指指姚夏的笔记本和一件黑色制服外套,“这个,跟这个,除了这些,你就没有什么想送给我的吗?”   姚夏特别真诚地看着他,“没有。”   萨尔曼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就是因为你,我连性取向都不正常了,还不知道要看多久的心理医生才能恢复过来,你连个愧疚的话都没有吗?”   “被殿下按着上了一顿,也是很疼的啊,而且还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姚夏把笔记本和制服外套放到一边,把那些散碎物品一样样归类,都放在她带来的空间纽里。   萨尔曼顿时没什么话说了,眉眼沮丧,他轻轻地拉了一下姚夏的衣角,说道:“我真的就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姚夏想了一下,说道:“其实如果我是omega的话……”   萨尔曼盯着她看,姚夏慢吞吞地把下半句话说完,“我应该会更喜欢我们队长,毕竟他看上去就比王子殿下更适合过日子。”   “就知道你在耍我。”萨尔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走吧,如果哪天我忘了你,会给你发喜帖的。”   姚夏临出房门前,忽然转过身,对着萨尔曼眨了一下右眼睛,说道:“殿下,刚才是骗你的,要是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你的。”   萨尔曼木然地看着她半晌,直到房门被轻轻带上,他忽然抬起手按了一下心脏,整个人躺平在地面上,缓了好一会儿,对着天花板骂了一句,“就知道耍我!”   姚夏没有选择太惨烈的离开方式,她开着机甲冲出了阿瑞斯星球的大气层,在能源耗光之前一直朝着宇宙飞,临撞上一块陨石前,她的意识从艾沙的身体里撤出,回到了系统空间。   v666惊喜的声音很快在脑海里响起,【宿主,考核过了,我现在是一级系统,你也是正式任务者了!】   姚夏没觉得有什么欣喜的,但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她仔细看了看,果然发觉现在的系统空间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了,之前是一片虚无,这会儿倒像是从头顶上打下来一束光似的,比之前那种阴森森让人不愿久留的气氛要好得多。   v666羡慕地说:【据说那些高级系统的空间还要亮呢,空间范围内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真正的心想事成。】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有二刷机会!王子有二刷机会!王子有二刷机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下一穿【修真风月录】,不鸽,等我两个小时!! 第92章 修真风月录   姚夏没什么可羡慕的, 摇了摇头,让v666翻任务清单来, 升级了之后, 连带着任务清单的样子也变了,和之前的任务都不同, 任务清单最前面是一排红的黑的灰的任务,看年限都很久了,底下的任务者进入次数也是一长串, 但还挂在这里,就说明还没有被完成。   见姚夏盯着那上面看, v666也就给她解释, 【那些都是无解的任务, 给的积分特别多,但没什么用, 全是浪费时间, 比如这个,道天界一个天生废灵根的下等女奴,想嫁给当界第一高手, 多少任务者去了都没用,不管她们是洗精伐髓还是塑颜修身,因为道天界第一高手喜欢男人,这就叫无解任务。】   姚夏从头看到尾,确实发现了不少像v666说的那样的无解任务,但也有一些任务看上去不难完成的, 但v666显然并没有在这些上面浪费时间的爱好,给姚夏翻了十几页,说道:【这些正符合我们的等级,只是废点精力……】   “翻回去吧,我想试试,就算完不成,不还有那么多人跟我一样吗?”姚夏认真地说道。   v666想劝,但只要想想自家宿主的可怜身世,它就劝不出口了,抱着满腔慈爱的长辈心情,它异常顽固地屏蔽了一些过分血腥黄暴的任务,只把那些虽然难完成,但操作得好不会太折磨人的任务拿出来给姚夏看。姚夏看了两页,选择了一个红字任务。   红字!双s级任务!   v666都快哭了,然而对上自家宿主那双纯洁如同初生小鹿似的眸子,它也说不出什么吓唬她的话来,只能憋着眼泪录入数据,把姚夏传送了过去。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玄心大世界,作为上三千大世界中的佼佼者,玄心大世界地大物博,修士遍地,这次任务的发布者正是一名具有先天雷灵根的女修,名叫李清仪,她出身下界,由于天赋出众,被玄心界第一女修门派飞仙阁看中,修炼数百年,成为了阁主的亲传弟子,然而福兮祸之所倚,她因此被天赋出众的师妹柳芊芊妒恨,在一次历练中被偷袭,废去了灵根。   原本只是芸芸修士里一个再微小不过的败者经历,然而李清仪天赋极高,悟性也不逊色,她在废墟底下艰难重修三百多年,不仅重塑金丹,还因祸得福结成元婴,她回到飞仙阁想要戳穿柳芊芊的谎言,但柳芊芊在代替她成为了飞仙阁亲传弟子之后,和玄心界第一大宗昆仑仙宗的首徒叶焕之结成了道侣,叶焕之深爱柳芊芊,不等李清仪说出实情,只说李清仪气息混乱,应是入魔,当场以分神后期大圆满修为将李清仪击杀。   李清仪又冤又恨,唯一的心愿就是亲手杀死柳芊芊叶焕之夫妇二人,然而修真界弱肉强食是定则,柳芊芊跟她天赋仿佛,即便后来的任务者再怎么修炼,也没法把她甩多远,叶焕之更是玄心大世界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气运加身。v666压根没抱完成的希望,全当陪着自家傻丫头来旅游观光。   这次任务的切入点是李清仪刚从下界来到修真界的时候,姚夏刚接收完v666传过来的数据资料睁开眼,就看到一列白衣女子正朝着她这边走来,这里正是下界通往上界的入口处,每日都有专程来挑选弟子的门派接引,李清仪初来之时,被飞仙阁来人搭话,只觉得受宠若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却不知道这些看上去仙气飘飘的丽人只不过是飞仙阁的外门弟子,还是最底层的那种,靠拉人换取微薄的灵石。   姚夏想了想,忽然转过身挤到了一群男修士中间,这会儿的李清仪不过十一二岁,一钻进去就看不到了,那列白衣女子只好矜持地在外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打头的那个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朝着渡口的方向走了过去,姚夏挤在人群里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见渡口的船上,正站着一个衣带飘飘的少女,正是和李清仪同一天进入飞仙阁的柳芊芊。   她正想着,脑袋却被人拍了拍,一个紫衣白带的青年眉眼弯弯地用笔指指外面,和气地说道:“小丫头,挤错地方了,我们紫霄剑派只收剑修。”   姚夏眨了眨眼睛,李清仪的记忆里,昆仑仙宗是修真界最大的道门,然而道修天生不如剑修强悍,要论实力最强,还是要数那些纯剑修的门派,这青年说的紫霄剑派正是剑修门派中的龙头老大。   这渡口边上多是一些门派里混得不得志的底层弟子来拉人赚灵石,只有紫霄剑派是认认真真摆了桌子录名筛选的,怪不得一处渡口只有这边挤满了人。   这么想着,姚夏的脸上却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来,“没走错呀,我想习剑的。”   青年问了姚夏的名字,替她记上,见她一个小人儿乖乖地提着包袱站到被录过名字的一众修士中间,嘴角翘了翘,似是随意地对周遭的修士们说道:“你们如今并不算入门,只是去外门做筛选,紫霄剑派不是那些苛求灵根的门派,不是废灵根就行,但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剑修必要能吃苦,能在外门待上一月的,才有资格成为正式外门弟子,吃不了苦的,尽早离开。”   渡口的船来了一趟又一趟,这边被那青年记下名字的修士到了一百人时,青年捏了个口诀,像是传讯给了什么人,隔了不一会儿,就有两名同样穿着的紫衣白带弟子从天空上御剑下来。   “劳烦两位师弟。”青年笔下不停,头却是微微抬了抬。   两名紫霄剑派的弟子刚靠近渡口,其中一个面相稚气的少年就怪叫了起来,“张师兄,怎么有个女娃娃!”   姚夏见那少年只是一蹦就跳到了自己面前,眼睛睁得圆了一点,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她认真地说道:“我是来做剑修的。”   少年笑得咧出一口白牙,“娃娃,别跟着去了,快趁着那些飞仙阁的没走,过去看看吧。”   姚夏这会儿是个小姑娘了,直接包着包袱扭过头,假装没有听到,少年还要再逗逗她,就听那个姓张的师兄说道:“越师弟,机缘毕竟天定,带她回去吧,也许真能留下来呢?”   沈越撇了撇嘴,说道:“那她就是我们紫霄剑派有史以来第三十九个女剑修了。”   紫霄剑派的创立史,几乎能和玄心大世界有剑修这个职业以来的年份一样长,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能正式列名的女剑修少之又少,不光是因为玄心界的女剑修本身基数就小,更是因为紫霄剑派近乎灭绝人性的课程表。   姚夏跟着那两个紫霄剑派弟子来到外门的时候,原本以为会见到许多剑修走来走去,然而外门一片静寂,两名弟子带着他们去领了剑,然后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满是剑修的广场前,指着左边角一片方方正正的队列,说道:“去吧,排在后面,你们的剑上都有特制的法阵,从今日起,日出挥剑,日落收剑,凡有两弹指懈怠者,立即离开。”   当即就有人提出了异议,“我们大部分人都刚炼气,食水也就罢了,三急要如何……”   方才逗弄过姚夏的沈越却是一脸嘲笑地说道:“你同人对战时,也要人容你三急?要么挥着剑就地解决,要么离开,没有其他选择。”   姚夏把自己的小包袱放在一边,提着刚领到的剑进入了队列,学着旁人的挥剑动作挥动了起来,同来的修士挂不住面子,都纷纷进入队列挥起剑来,因见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些和外门弟子服饰不一样的人在对剑,有的存心想露脸,直接使起了下界所学的得意剑招,那也是算在挥剑任务里的。   姚夏接受过最全面的体能训练,虽然换了一具身体,但身体上的疲惫并不能撼动其他,她脊背挺直,站在队伍的角落里一次次挥剑,身边有人受不住离开了,隔了一会儿又有新来的补充进来,也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剑,忽然有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日落了,还想留下来的人带着你们的东西跟我来。”   姚夏是双手轮换挥剑的,听了这话,手里的剑晃了晃,她将要抬剑入鞘,却发现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只得提着剑喘着气转过身,这时她才发觉,原本满满当当足有千余人的队列竟然只剩下了零零散散不超过一百个人,还大多是排在后面新来的那些。   出声的是那位渡口的张师兄,见到姚夏抱着那个有点脏了的小包袱蹭过来,不由得挑了一下眉,他身后的沈越更是跳了起来,“小女娃,你还没走啊?”   姚夏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我还没走。”   作者有话要说:   沈越:我我我我我我要有小师妹了? 第93章 修真风月录   沈越算了算时辰, 从他把人送到这里,一直到日落结束, 至少也过去了四个时辰, 日出到日落总不过六七个时辰,照这样说来, 这女娃娃留下来的几率倒是挺大的。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来,可想到内门那少之又少的通过率, 他的笑容顿时滞塞住了,叹了一口气, 上前抓起姚夏胸前的小包袱, “走吧, 跟我来,总不好让你个女娃娃去睡大通铺, 我找王管事给你分个单间, 离这里近点的。”   那张师兄见沈越朝自己征询似的看过来,也略想了想,点头道, “虽则年纪还小,也不好坏了小姑娘清誉,我带其他人去,劳烦越师弟一趟了。”   沈越对他摆摆手,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来, 瞥了姚夏一眼,咳嗽两声,手里捏了一个法诀,一直背在他身后的长剑猛然出鞘,化成先前三倍大小,横停在他面前。   姚夏瞪大了眼睛,队列里也有不少下界修士朝着沈越这边看来,御剑飞行是筑基后才能驾驭的法诀之一,却不料紫霄剑派一个接引弟子都有如此的修为。沈越却不在意这些人的眼神,他是嘚瑟给小女娃看的,眼见她果然双眼瞪得圆圆的朝他看,沈越的那点小心思顿时被满足,他伸手薅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小女娃,上来。”   他的话音刚落,那把剑就绕着姚夏飞了一转,看上去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姚夏小心翼翼地上了飞剑,却站不稳,沈越一下跳到了她身后,双手按住了她的后肩,飞剑陡然在地上打了一个摆,上了天去。   顶着风,少年提高了调子的语气在身后响起,“小女娃,明天还撑得住吗?”   “我不叫小女娃,我叫李清仪,李子的李,清水的清,仪容的仪,如果只像今天这样,我会留下来的。”姚夏认真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却因为飞剑的速度太快,张口吃了一嘴的风,说一个字呛一个字,逗得沈越哈哈大笑,这才给两人捏了一个避风诀。   但被逗弄的姚夏却不愿意理他了,闷闷地在前面站了一会儿,又嫌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挣扎了两下,却听沈越格外紧张地说道,“小清仪,别动啊,我御剑的日子不长,再把你摔下去,这么高我不会死,你掉下去,那就是一张饼了!”   姚夏顿时一副被吓住的样子,不仅不敢动了,甚至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掉下去摔成一张饼,沈越就在她身后闷闷发笑,但吃了之前的教训,不敢叫她察觉出来。   其实姚夏的演技也有三分来由,她虽然在各种书籍影像里看过御剑飞行,但那都是人想象出来的,即便机甲能飞,也是坐在驾驶舱里单看屏幕,这会儿脚上踩着薄薄一道剑刃,飞上天的高度却不低,好像云都从身边过去了一样,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有些惊惧的。   沈越却不是个体贴人,又或许是存心要她看看天上的风景,他御着剑一会儿飞高,一会儿飞低,时不时在空中转几个向,一直飞了约莫有两刻钟工夫,才算是落了地。   姚夏看了看周围,见是一个半山腰的悬崖空地,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面坐落着十几个洞府,洞府石门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一处最中间的洞府门口摆着一张红木云纹的桌子,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子前打盹。   沈越敲了敲中年人的桌子,语气熟稔地说道:“王管事,王管事,开一间下品洞府,要家具齐全些的。”   王管事迷迷瞪瞪醒过来,没看见姚夏,还以为是沈越要洞府,不由得奇怪地说道:“沈师叔不是才通过内门……”   沈越咧嘴,像炫耀什么宝贝似的,把身后的姚夏给王管事展示了一下,“张师兄让我给这个小女娃开个单间,她是早上来的,在外门待了四个时辰。”   紫霄剑派的外门绝不是混吃等死的地方,即便通过了外门考核,每日也还需得练剑不辍,王管事也是外门过来的人,可惜是个天生的废灵根,只能领了个看守外门灵脉洞府的闲活。听了沈越的话,也不由得惊讶地看了看姚夏,见她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周身的灵气都有些外泄出来,定然是个有灵根的。   王管事顿时醒过神来,翻开记录册子,圈了个新建不久,家具九成新的洞府,取了一块通行玉牌来,沈越接了过去,给姚夏挂在了脖子上,他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越带着姚夏去洞府放下了包袱,但只是站在洞府门口不走,姚夏把李清仪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两身换洗的衣裳,一瓶二十颗的辟谷丹,还有十几颗下品灵石,衣裳和辟谷丹都是外物,唯有灵石外面还格外包了一层,刚才沈越开一个月的洞府就要八颗下品灵石,他眼睛都没眨就掏出来了,但在下界,这些灵石已经是很多修真世家砸锅卖铁才能凑出来的家当。   飞仙阁是女子门派,即便沾了一个仙字,也还是免不了一些红尘俗气,李清仪和柳芊芊一样出身下界,家底贫薄,但柳芊芊进门不久就成了一个内门师姐的小跟班,吃穿用的都升了档,自然有愿意跟她结交的人,李清仪只管闷头修炼,明明长相比柳芊芊还要明艳一些,却成日灰头土脸。   整个修真界,还有比紫霄剑派更适合灰头土脸的地方吗?没有。   姚夏是真.灰头土脸,广场上那么多的人齐刷刷地挥剑,汗水混着灰尘搭在身上,一天下来很难有干净的人,沈越愣是跟瞎了似的,不仅没嫌弃她一身的土汗,还能带着她飞了半天。   男修门派就是好啊,姚夏咧了一下嘴,换了包袱里的一身锦白绣碎花的小裙子,洗了洗脸,把有点散的头发重新梳了一下,待将要出门泼掉洗脸水的时候,才发现沈越没走。   沈越很明显从没有见过练完剑还要换一身衣裳的干净娃,整个人都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笑出了声,说道:“我还当你累得睡了呢,正要走,来来来,天快黑了,我带你去吃口饭,可不兴玩,回来歇歇就要睡了,日出之前得去挥剑。”   姚夏十动然拒,“我有辟谷丹。”   “不是得没收……”沈越话还没说完,自己拍了一下脑袋,对着姚夏伸出了手,“我们这里跟别的门派不一样,筑基之前不许弟子私服丹药,辟谷丹也不成,你没跟着张师兄他们去,不然丹药早给你收了,既然想起来了,就得给我拿来,乖乖地去吃饭。”   姚夏怀疑地打量沈越,看上去是在分辨他是不是个骗小孩的,沈越的脸都黑了,掏出一块中品灵石来,“就当我跟你换的行不行?”   姚夏摇了摇头,回去洞府里把那一整瓶的辟谷丹拿来给沈越了,说道:“我不要你的灵石,其实我也不喜欢辟谷丹的味道,又酸又涩,就是吃东西很浪费时间,而且爹爹说,辟谷丹可以减少杂质的吸收,对修炼有好处。”   沈越打开姚夏的辟谷丹瓶闻了闻,撇嘴,“难怪,你的辟谷丹是下……咳,就是上品的辟谷丹,也还有一份丹毒在里面,那些都是下界的说法,外门食堂每日供应的都是灵植灵兽制作的菜肴,比辟谷丹养人,你这么瘦,要多吃一点。”   姚夏乖乖地点头,沈越看她小小的一团,眼神灵灵的,看着心里就熨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包子头,带着她御剑飞远。   只有筑基修士才有内门考核的机会,筑基之后辟谷不食,所以内门并没有食堂,外门的食堂滋味又实在是好,经常有内门的弟子过来吃饭,但这个点基本都是外门的弟子了,还有今天撑下来的不到一百个人,沈越带着姚夏到了食堂一个侧间里,要了藕粉鸡,荔枝肉,片皮烤鸭,白灼灵猪肉,加四色灵蔬小炒,又看了一眼姚夏,认认真真地翻了菜单,点了一碗鲜果羹,一碟奶皮酥。   其他的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上来了,给姚夏点的甜口菜点却等了一会儿才做好,沈越已经吃了半桌菜,饭也添到了第四碗。   “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来吃肉菜的,蔬果都少,这些果子奶味的东西很少有人点,你要是在这里待下来,食堂能为你单开一个女修菜单,毕竟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沈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姚夏放下勺子,认认真真地说道:“谢谢师兄,我一定会留下来的。”   李清仪长相本来就不错,被好好地收拾了一下之后更是明艳,姚夏的神情里却带着一份艾沙的坚毅,就好像这俏生生的小美人皮包着一把剑修才有的钢筋铁骨。   沈越的眉头挑了一下,说道:“小清仪,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前天刚通过的内门弟子考试?换句话说,你应该叫我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流风剑尊:哦豁。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师兄江瑜:哦豁。 第94章 修真风月录   姚夏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李清仪的记忆虽然大多都和飞仙阁有关,但对这个世界的常识还是了解的, 紫霄剑派作为修真界第一剑修大派, 内门和外门之间的区别很大,想要进入内门, 必须通过重重关卡,有的外门弟子实力极强,在门派之外也闯下了赫赫声名, 然而没有通过内门考核就无法进入内门。   李清仪对紫霄剑派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带领一队师妹外出游历,途中遇险, 被一名同在游历中的紫霄剑派内门弟子救下, 明明都是金丹期, 她被那头元婴妖兽逼得生机断绝,那名剑修却只出了三剑, 就将妖兽斩落当场。   这也是姚夏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进入飞仙阁的原因之一, 既然李清仪的天赋和柳芊芊差不多,那些后来者再如何努力也没能在同样的教导模式下胜过柳芊芊乃至叶焕之,那么还不如另辟蹊径。   想到这里, 她毫无负担地乖乖叫了沈越一声师叔,沈越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地说道:“其实我刚筑基,还不满十八呢,能进内门大多是占了单灵根的便宜, 在外人面前叫一声师叔也就罢了,私底下,你还叫我师兄吧。”   姚夏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师兄。   沈越从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么小的女娃娃,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娃娃都像眼前这一个,眨眨眼睛就让人心里发软,叫声师兄就让人脚底发飘,只好掩饰地低头吃饭。   隔日的挥剑训练果然比第一天来时要累一些,好在姚夏早就做好了准备,解决了三急问题,一口水都不喝,实在累得没有办法就运转体内的灵气转圜,即便如此,一天下来也还是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广场上剩下来的人也不多,到了日落后还能留下的,依旧是像昨天那样来得迟了一些的人。   每个人领到的剑上都有法阵,一个月的挥剑次数不会多,也不会少,还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变色,姚夏来的第一天剑身还是白色的,第二天支撑下来,剑身上隐约带了一些红色的纹路,她在挥剑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发觉剑身白色的人占了大部分,带红的不多,还有四五个从她来就一直在的,剑身几乎全红。   这大约就是考核的验证方法之一了,姚夏猜想,大约等到剑身全部变红的时候,就是他们这些考核弟子能够正式进入外门的时候了,这样辛苦的训练或许对于那些已经有了修为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像他们这样连筑基都没到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考验意志,也怪不得只有紫霄剑派会在渡口设立记名处,实在是能留下来的人太少。   从那天之后,沈越就像是找到了新鲜玩意的猫,时不时就愿意来盯着姚夏挥剑,有时还会带她去吃饭,姚夏起初还恭恭敬的,时间久了就显露出一些不耐烦的样子来,“师兄,你们内门弟子是没有功课要做吗?”   沈越叼着一根不知道哪拔来的草,半躺在姚夏洞府门前移植过来的树上,闻言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内门弟子的功课很多的,不过我做得快,又没有师父额外增加课业,所以比别人的时间多一点。”   姚夏这倒是有些好奇了,“没有师父?”   沈越把自己腰间的玉牌扔给姚夏看,“有师父的弟子身份玉牌后面都会刻着师父的名讳,我刚进内门,还没有师长看中我,愿意收我做弟子。”   姚夏翻看了一下沈越的玉牌,果然没在上面看到沈越的师承,沈越在树上翻了一个身,用正面对着姚夏,俊秀的脸庞上带了一些神秘兮兮的意思,“不过,我已经有了看中的师父,等过了这几日,我寻个机会问问看。”   沈越看中的人名叫江瑜,一年前刚刚突破金丹,紫霄剑派弟子无论内门外门,只要到了金丹期,就有收徒的资格,江瑜自然是一位内门弟子,他今年一百三十四岁,这个年纪突破金丹算得上天赋奇高,但和昆仑仙宗那些百岁不到就能结丹的妖孽比起来,似乎就有些不够看了,紫霄剑派也没有为他辩解的意思,可只要是剑修,没人不知道,江瑜修习的是万剑录!   修真界对剑修的认知大多十分片面,但在剑修内部却是各有分类的,有长短参差剑,有轻重阴阳剑,有人偏向苦修一招,毕生只求一剑出天下寒。有人偏向辅以灵根天赋,练出各式奇诡剑招,如春风化雨四十二剑式,如雷霆万钧御剑诀。更有两人同修,双剑合璧之类,种类繁多,剑式繁多。   而江瑜的剑道是化世间剑法为本真,每多修习一部剑法,自身修为便更高一层,他每晋阶一次,都要花费苦工无数,故而紫霄剑派之中,同阶以下无敌手。   李清仪是听说过江瑜这个名字的,旁家修士出世,只要年纪轻一点,都被称为xx天才,只有江瑜,分神中期追杀三个大乘魔修十天十夜,其中一个魔头修炼的是血河魔功,以凡人城镇百万生灵鲜血祭出的大乘修为,被一式万剑录斩杀当场,鲜血淹没幽兰域万里黄沙,百年后尚有血气不散。这人甫一出世就是剑尊,虽然和叶焕之同龄,但从没人拿他和叶焕之做对比。   姚夏对沈越肃然起敬,不说他能不能拜得上这位金大腿师父,就说这眼光真是绝了。要是能抱上这条金大腿,她还学什么剑?直接躺床上过日子得了。   沈越却不知道她的想法,在他看来,拜入其他的金丹真人门下,弟子多教不齐也就算了,头上还要多几个师兄管,要是能拜这个前途不错,门下也没有弟子的金丹真人为师的话,受的教导是独一份的,就算以后还收弟子,他也是大师兄。   沈越这一去就没回来,姚夏问过那天的张师兄,也没有问出什么来,总不能是那位未来剑尊不肯收徒把人宰掉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沈越去自荐了,然后没成,不好意思来见她而已,姚夏也就没再管,专心对付考核。   外门弟子的考核严苛,并不只是看上去而已,姚夏发现考核剑不对是在第五天,剑身能看出明显红色的时候,她发觉剑变重了,仔细观察新来弟子的挥剑姿势和那些红剑们的挥剑姿势,姚夏木呆呆地发现,考核剑会随着考核时间的加长变得越来越重,在她刚好能适应前几天考核的情况下,考核剑比之前重了三分之二。   炼气期的灵气很难支撑一天的体力运动,姚夏再一次过上了全靠意志的日子。   一个月的时间,到最后一天,姚夏手里的剑变成全红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口气松完,她就昏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代表了紫霄剑派外门通行证的红剑。   紫霄剑派的外门都轰动了!   一个女修!通过了!外门弟子考核!在时隔三千六百五十四年之后!紫霄剑派再一次有女弟子了!   起初把姚夏带进外门的张师兄立刻受到了全体师兄弟的关注,连内门那边都天天有人来问什么情况,在食堂撞见过姚夏吃饭的弟子们更是恨不得开一个演讲会!   在姚夏昏睡的四天里,她的名字已经被传得整个紫霄剑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姚夏是被一口药呛醒的,她睁开眼,正对上沈越放大的脸,见她醒了,沈越立刻放下药碗,又惊又喜地把她扶坐起来,“现在外面都翻了天了,好多人都在问你,我就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能留下来!”   “谢谢师兄。”姚夏咳了几声,问道:“我真的通过外门弟子考核了?”   沈越点头,给姚夏拍了拍背,又把药给她自己喝,这才说道:“有几个外门的金丹真人都想收你为徒,内门派遣上官师兄来调停,商议过后,说等你醒了验看过灵根,再由你自己决定。”   姚夏喝了几口苦药,眉头都蹙了起来,闻言说道:“我家里验看过,我是单系雷灵根,族中几代都是雷火风三系灵根,也有雷火灵根,只有我是单灵根,所以父亲花费许多灵石送我来上界。”   正统的灵根分属金木水火土,雷灵根属于变异灵根的一种,很少有单灵根出现,灵根中有雷系属性的修士天生就能引天雷入体淬炼灵根,每一次晋阶都是脱胎换骨,故而即便是双灵根,都是难得的资质,更别提单系雷灵根了。   沈越自己出身修仙世家,也是变异单系风灵根修士,对此再了解不过,他啊了一声,有些惊喜又有些感叹地说道:“你这样的资质,要是进了别的宗门,一定是前途无量,来紫霄剑派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这里是最不看重灵根的地方,进外门都难得很,想进内门,那些考核就更……”   他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疑心姚夏年纪小不知道这些,呐呐几声,就听姚夏郑重地说道:“我想进入紫霄剑派,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听说剑修是最厉害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怕吃苦,只怕被人踩到泥里再也爬不上来。”   话音未落,她就感受到了胸腔里那股涌动的异样感觉,她知道那是李清仪残留的本能,五百年苦修,因那两个阴毒小人付诸东流,一生坚守正道,只是因为实力不济,含冤而死,死后还要被人踩上几脚,害她的人却恩爱白头,琴瑟和谐,做了旁人眼中的神仙眷侣,何其不公?   姚夏一时有些魔怔,被沈越一巴掌拍了脑袋,“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总这么冷着脸,像什么样子?”   他忽然对着姚夏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想不想听?”   姚夏想了想,“你被江真人收徒了?”   “没有,我连自荐的话都没说出来,他就给我发了一张传单。”沈越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团来,“江真人的师父,流风剑尊准备收徒,只收金丹以下的弟子,江真人觉得我可以去试试。”   姚夏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很是随意地写了几行字,大概意思就是流风剑尊长日无聊,准备收几个徒弟玩,不看资质,不看努力与否,内门外门不限,不怕被教坏的来,会讲笑话的优先。   这这这这这这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沈越也有些头疼,“据说一百年前流风剑尊收江真人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张传单,只是这次加上了后一句,大约是嫌江真人不会讲笑话。”   姚夏这时也从李清仪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么一位流风剑尊的“英雄”事迹,流风剑尊姓谢名湛,是紫霄剑派前前前前任掌教的孙子,辈分奇大,现任掌教得叫他一声太师叔祖,天赋奇高,名震修真界的万剑录就是由他所创,脾气奇坏,敢在正道大比上用鞋砸昆仑仙宗的席位,正是这么个人,却是正道有史以来最强的剑修之一,李清仪死的那会儿,约莫流风剑尊已经飞升了。   沈越轻咳了一声,说道:“这次流风剑尊收徒,应该不会带多久,所以基本上就和给江真人收徒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想去试试,你想去吗?”   姚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抱上金大腿的可能性,然后又看了看皱巴巴的传单,犹豫了不多久,还是决定去试一试,毕竟比起辛辛苦苦的内门考核,去讲个笑话也没什么,万一能过呢?   像她这样抱着这样侥幸心理的弟子不多,毕竟能通过外门考核的也都是意志力极强的剑修预备役了,大部分的人还是仰慕流风剑尊的实力,想要成为其门下弟子,做下一个江真人的。   传单上没有写明日期,据沈越说,他拿到传单的那会儿,流风的剑尊的考核已经进行了两天了,每天都有人坚持不懈去讲笑话,但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人被看中。   紫霄剑派会给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划分峰头,以实力决定峰头大小高低,流风剑尊的住处叫风流峰,名字是他自己起的,远远看去几乎是隐没在云端的,沈越带着姚夏上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很多人了,只是这些人排得快,出来得更快,一个中午的时间,沈越的前面就剩下了十几个人。   姚夏还在前面的队列里看到了两名背着剑的女修身影,她眨了眨眼睛,拉了一下沈越的袖子,示意他看,沈越撇嘴,给她传音道:“看到衣服了没有?那不是本门的弟子,是门内弟子所生,外门考核是按修为来的,炼气修为只是挥剑一月,修为越高考核越难,除了你,门内还没有女修呢。”   修为高的人能识破修为低的人传音,那两名女修的修为大约是跟沈越仿佛的,前面那个没有反应,后面那个听了沈越的话,却是回头狠狠地瞪了沈越,姚夏也被连带着剜了一眼。   说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沈越却没觉得有什么,理直气壮地回看过去,他说的全是大实话。   那女子明显更生气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那边殿内又出来了几个垂头丧气的人,她连忙跟在前面的人身后进去了,沈越排到了殿外第一个,他顿时有些紧张了,回头对姚夏说道,“小清仪,一会儿我们一起进去,我的笑话要是说的不好,你就假装不认识我,记住了吗?”   姚夏点点头,就是这么点时间,殿门再次打开,里面一道男子的说话声传来半截,“……哪里快了,他们长得不可爱,一想到要日日对着这样的长相,为师的内心就十分悲凉啊。”   沈越顿时更紧张了,进殿门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好在他反应快,扑腾了两下站直了,姚夏还没进门,就听见刚才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扑腾的,叫什么名字,抬头。”   沈越懵逼着抬起了头,那道男声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哈哈哈哈哈了起来,“收了,先站到一边去。”   姚夏进殿的时候,就见沈越僵硬着同手同脚走到了大殿一侧,她还来不及反应,先前那道说收了沈越的男声就又响了起来,“你就是那个通过了外门弟子考核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姚夏抬起头,悄悄地朝声音来处看去,但大殿太远,她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只好又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那男声又问道:“你为什么习剑?”   这跟说好的讲笑话不一样啊……姚夏心里纳闷,面上还是老实地说道:“我想变强,这样以后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大约是流风剑尊一辈子都没遇到过“受人欺负”的情况,他竟然很感兴趣地问道:“欺负,怎么欺负?有人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姚夏觉得这话没法答,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些事情,比打骂更可怕的。”   面前忽然一阵风动,姚夏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她怔了一下,眸子的主人半蹲下来,脑袋偏了几下,左右看了看,语气里带着点笑意,说道:“长得还挺可爱的,小丫头,想不想跟着我学做菜?”   姚夏傻乎乎地啊了一声,谢湛顿时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站直身子,捏了一下姚夏的包子头,“给你起个道号,你大师兄叫狗蛋,那边那个从狗字辈,叫狗娃,你就叫狗丫吧。”   姚夏后退了一步,清凌凌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谢湛笑得都要直不起腰来了,“走,狗丫,带你做菜去。”   就在这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师尊,择定人选之后,需行拜师礼。”   谢湛一把抄起姚夏就往殿外跑,只剩下声音响在殿内,“明天再说,快赶不上饭点了!”   流风剑尊说教做菜就是教做菜,姚夏被放下来的时候,正停在一处炊房门口,两名小仆上前行礼,谢湛很是熟稔地说道,“食材备双份,狗丫跟我进来,今天先教你一道菜,明天教别的。”   姚夏呐呐地应了声,一名小仆飞快地取了围布来给谢湛套上,她也得到了一张干净的围布,姚夏几辈子都没进过厨房,连忙笨手笨脚地系上了。   谢湛切了葱,挑了一块纹理清晰的灵兽肉切薄片,一边切一边示意姚夏跟着学,挥了一个月的剑,姚夏控制着菜刀落下的力道和角度,切了几片薄厚不均的肉之后,慢慢地也找到了窍门,不一会儿就切得和谢湛一样好了。   冷油下锅放葱姜,葱姜爆香之后,放薄肉在锅里滚一圈就成了白肉,谢湛一边炒,一边纠正姚夏的炒菜手法,姚夏一开始有点懵,但她是一个做事专心的人,不一会儿也就真的沉浸在了学习之中,谢湛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肉片炒至微黄,加拍碎的烧果同炒,谢湛这边出锅之后,姚夏的烧果炒肉也好了,谢湛根本不怕烫,就着铲子吃了一口,脸色就有些凝重了,“之前有人教过你做菜?”   姚夏紧张地摇摇头,谢湛的脸色越发凝重,“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一个做菜天才。”   由于谢湛的脸色太凝重了,姚夏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这话是夸她还是逗她的,谢湛感慨了一会儿,让姚夏站在边上,他自己做了几个菜,荤的素的都有,做一道就往食盒里放一道,总算满了八道菜,他解开围布,擦了一下手,拍拍姚夏的头。   “走,狗丫,找你狗蛋大师兄吃午饭。”   姚夏有些反应不过来谢湛的话,狗蛋大师兄是指……江真人?   谢湛说完,想了想,又觉不对,“差点忘了,还有个狗娃,狗丫,你们是一起的吗?”   姚夏木着脸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流风剑尊:今天收到两个徒弟,一个会讲笑话,一个是做菜的天才!   一直被嫌弃的江真人:呵。 第95章 修真风月录   修真界尊号都是有严格划分的, 金丹可称真人,元婴便是老祖, 分神便能称一声尊者, 而剑尊,道尊, 仙尊,魔尊这样的称号,是给合体期以上大能的。   谢湛其人, 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虽然他自己未必承认这个美誉, 和大部分的仙门子弟, 他直到二十岁才开始修炼, 三年便得筑基,此后闭关一十六年, 出关即是金丹劫, 外出游历二十五年,归来已成元婴老祖,同年自创《万剑录》, 次年收徒江瑜,教了三年有余,再次留书一封,外出游历,百余年间在门派里待的日子不到十分之一,这次突然回来, 大半是因为江瑜的结丹大会。   姚夏提着食盒跟在谢湛的身后,谢湛时不时地指点着路上的风景给她介绍,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他不像沈越喜欢御剑飞行,倒像是个凡人一样一步步地在地上走,等回到大殿,之前那些排队的人都已经被打发下山了。   沈越一见姚夏就想上来说话,又畏惧地看了看谢湛,谢湛朝他一乐,“狗蛋,你瞧瞧为师这个徒弟收得怎么样?”   江瑜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紫霄剑派的道袍,比起旁人多了些锦白的颜色,这是内门长老亲传弟子才有的服饰规格,他眉目冷淡,闻言点头,“沈师弟天赋卓绝,我已看中他多时,不想还有一场同门缘分。”   沈越顿时又惊又喜,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流风剑尊认同地点点头,说道:“所以师弟就由你来带吧,为师准备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你三师妹,她天生雷属性,我觉得可以开发一下,让她引天雷炙肉,那滋味啊,百年前雷霆道尊请我吃过一次,真是毕生难忘。”   江瑜脸色不变,“师尊,如果弟子没记错,雷霆道尊并不擅烹饪。”   谢湛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是他渡劫的时候,一道天雷把他的坐骑□□劈死了,为师为了那块炙龙肉,差点也被劈死……”   百年前,谢湛分神未至,友人雷霆老祖渡劫将死,他奋不顾身冲进雷海将人救下,被天雷劈得元婴震荡,昏睡三年,雷霆老祖也没有忘恩负义,为其三进三出幽兰域,采来戈壁石髓,才把他救治回来,一时传为美谈。   江瑜选择性忽略了谢湛话里的信息量,向两位新入门的师弟师妹自我介绍,“我是师尊首徒,姓江名瑜,道号非光,日后就是你们的大师兄,既入流风门下,当自守道心,同证剑道,师尊的教诲可听可不听,只是莫要心怀偏执,走上不归路,若有这么一日,我必为师尊清理门户。”   他说这话的时候,瞥了姚夏一眼,姚夏怔愣一下,连忙低下了头,做出一副恭听教诲的样子。   谢湛有些不乐意地撇了一下嘴,但并没有反驳自家大徒弟的意思。   比起流风剑尊这个看上去很不靠谱的师父,江瑜确实是个做师父的材料,用过流风剑尊亲手做的午膳,他面不改色地起身离席,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名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子,领头的那个梳少女发式,做管事打扮,自称素锦,行过礼后,她征询了一下沈越的意见,替他安排了一个位于风流峰顶崖空地的一处邻近江瑜的洞府,到了姚夏这边,素锦微微低下头。   “清仪仙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该讲究男女之别了,宗门里原先的女修都是单住在寒霜峰的,怕是不好违了先例,所以您看……”   江瑜想了想,说道:“寒霜峰太远,师尊,李师妹尚未筑基,连飞行法器都无法驱使,让她住在寒霜峰不便教导,这样,您的洞府搬到顶崖,让李师妹住在半山腰,既守了男女之别,也方便行事。”   姚夏悄悄地看了江瑜一眼,发觉他的态度十分平淡,似乎并不是对着一个合体期的大能说话,而是对着一个小孩子。   谢湛露出了不乐意的神色,“我都住了那么多年了,不能让狗丫上去跟你们一起住吗?”   “或者我和沈师弟的洞府搬到半山腰,和您一起住,让李师妹住到顶崖。”江瑜非常善于忽略谢湛的意见,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谢湛委委屈屈地选择了第一个方案,素锦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立刻带着人下去照办。   行过拜师礼,领取了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并留出一道神识烙印,就算是拜师成功了,直到佩戴了玉牌,姚夏才算是真的回过神来了,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她现在是一个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剑修。   咳,还抱上了两条金大腿。   一个江瑜就够她躺着完成任务的了,现在又加上了传说中的流风剑尊!虽然这位剑尊怎么看都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至少他教出来的徒弟,叶焕之再厉害,也不至于把她像原本轨迹里那样被当众灭口吧?   风流峰半山腰只有一个洞府,姚夏来的时候,洞府里原本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素锦带着她四处看了看,姚夏对住处不算太挑剔,尤其谢湛是个爱享受的人,洞府造得很宽敞,墙壁是整块的玉石堆砌的,换上的新制用具也都是原先就留着备用的,就算挑剔也挑剔不出什么来。   洞府卧房内有一个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十几套道袍,都是锦白紫纹的亲传弟子服饰,每一件有法阵附在上面,能抵挡金丹修士三次全力的攻击,是谢湛画的,只是道袍并不是女子的样式,竟然是一件件最小号的道袍。   素锦露出了稍微有些尴尬的神色来,说道:“每一位仙子都有自己的喜好,吾等不好代劳,等清仪仙子长大一点,可以自行购置衣物。”   这不是原话,谢湛当时跟江瑜据理力争,他觉得小姑娘就应该穿漂亮的裙装,江瑜否决了谢湛的提议,让素锦去领小号的道袍给姚夏穿,谢湛气得都要跳起来了,江瑜冷淡地说道:“男修易耽于懒惰,女修多毁于情爱,从小就该养成她男女不分的习惯,才能踏踏实实做一个剑修,否则来紫霄剑派做什么?不光是她,从今以后师尊的那些花哨衣服都不许再穿,唯苦修才能得道,她就是来问,我也这么说。”   谢湛整个剑尊都有些不好了,他甚至认真地想了想把姚夏退掉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决定认栽。   沈越已经筑基,刚好可以修炼法诀,江瑜把自己当初修习万剑录的心得笔记录入了玉简给他,当真认认真真地教起了他,姚夏原本以为谢湛至少也要教教她怎么炼气筑基,谁曾想谢湛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沧桑地说道:“年月久远,为师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筑基的了,总不过就是忽有所感,噗嗤一下……”   姚夏发誓,她再去问谢湛有关修炼的事情,她就是一头猪。   江瑜倒是个尽职尽责的大师兄,听了姚夏的疑问,他伸手探了一下姚夏的眉心,隔了一会儿,语气冷淡地说道:“你体内真气充足,只是没有修炼法门,感受一下我的真气在你体内运行的轨迹,顺着我给你的真气运行一周天,最后萦在剑身,就是基础的剑修入门法诀,每日修炼,以你的资质,不出半个月就能炼气圆满。”   他说着,一手抬起姚夏握剑的手,另一只手并起两指,按上姚夏的手腕,姚夏闭上眼睛,果然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手腕经脉处传入五内,她认真地记下了真气运行轨迹,在江瑜的真气散尽之后,她自身的真气慢慢地聚拢起来,顺着之前的路线一点点运行起来。   江瑜的真气只用了不到一刻就在姚夏体内运转了一周天,姚夏自身的真气却足足用了三倍的时间,饶是如此,一周天下来,姚夏的额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你的天赋不错,基础薄弱,好在尚有几分毅力,所以师尊收下你的时候,我并未提出反对。”江瑜忽而开口道。   姚夏敏锐地发觉他这话有下文,于是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江瑜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小小年纪究竟背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虚假世故的眼神,但既然决定走上修炼的道路,就该抛弃凡尘过往,剑修,修的不只是一把剑,更是修心,所谓剑道至真,像师尊那样,才是剑道的极致。”   姚夏怔愣了一下,江瑜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顿了顿,说道:“我并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怕你走上邪路,提点你几句。”   “谢谢大师兄教导。”姚夏低下头,咬了咬唇,小声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姚夏:我以为拜进大佬师门就可以躺着完成任务……   江瑜:什么躺着?起来练剑!   沈越:什么躺着?起来练剑!   谢湛:为师护不住你啊狗丫qaq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雷霆剑尊:没事,去躺着吧,等我上场。 第96章 修真风月录   姚夏发觉自己大约是真的小看了这个修真世界, 她虽然没有成为任务者之前的记忆,但性格已经养成, 也算是几世为人, 真能有小姑娘家的眼神才是奇怪,只是这些一直都掩盖在她的演技底下, 没人发觉,如今被江瑜一言戳破,她反倒是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江瑜感觉到姚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周身的气息陡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 已经是一张平静的小脸, 他的眉头蹙了蹙, 但终究没有在这张脸上发觉到伪装的痕迹,比起之前虚假的鲜活, 这样的姚夏看起来几乎有些冷淡了, 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修炼之事总归急不来,师尊胸中自有沟壑, 你跟在他身边受些教导,比从我这里干学经验要好得多。”   姚夏点点头。   转眼来到风流峰已经两个月,姚夏除了练剑就是跟着谢湛学习做菜,谢湛会的菜式其实并不多,味道也不如膳堂做得好吃,沈越不敢挑剔, 江瑜懒得挑剔,只有姚夏开始花心思琢磨着做些新鲜的吃食,她吃过的菜式比会做的菜式多得多,稍微学了一些基本做法,就可以试着还原几道简单的,没过多久,谢湛就心灰意冷地让出了炊房的大权。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姚夏从炼气十阶达到了炼气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就可以筑基,筑基的契机难寻,很多天赋不够的修士一辈子就卡在这一道关卡上,寻常世家有了快要筑基的子弟,也是尽量安排得周到,比对珍稀灵兽还要爱护,但在风流峰上,压根没人觉得姚夏临到了瓶颈期,包括沈越。   沈越之前说自己进入内门是占了单灵根的便宜,那是真谦虚,他的天赋非常高,即便有一个压根不关心他进境的师尊,他也顽强地靠着师兄的笔记和教导学会了《万剑录》入门篇,谢湛的《万剑录》以天下剑谱为底,学会一百套低阶剑法才算入门,融会贯通一千套中阶剑法算初悟,一万套高阶剑法烂熟于心并能充分运用在实战上,才算是学了万剑录。   寻常剑修一生能习一套高阶剑法,已经是通天的路途,更别说万部奇典并学,谢湛初创《万剑录》时,在众人心里约莫就是个疯子的形象,奈何他有紫霄剑派偌大的家底做本钱,还有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妖孽天资来挥霍,当真让他融会贯通了一万套高阶剑法,成了所有剑修的噩梦。   学《万剑录》,天资是其一,勤奋是其二,两者缺一不可,常人习剑,一套剑法练至臻化境,就能晋阶一级,而修习《万剑录》却要花费常人数千万倍苦工,若无天资,根本无法跟上《万剑录》进度,若无勤奋,也难以完成这样庞大的工作量。   即便谢湛挑选弟子的方式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儿戏的,但他第一次挑弟子就能挑中江瑜这样的剑道天才,第二次挑中的沈越也是一等一的天资,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当真能够入门,姚夏还真没办法小瞧他。   沈越这些日子是真累,原本一张天生带笑的俊脸已经麻木了,远远看着就像一个小号的江瑜,姚夏也听了江瑜的话,不再撒乖卖萌,变成了一个小小号的江瑜,谢湛气得直跳。   姚夏炼气大圆满的那天,谢湛开了一坛二百年的清泉酒,天不亮就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的菜,酒过三巡,他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语气苍凉地提出,想外出寻几个友人切磋剑道,顺道抄点他们家弟子的筑基笔记回来。   江瑜冷淡地说道:“雷霆剑尊五日后将至紫霄剑派拜访师尊,师尊这个时候离开,掌教那边不好交代。”   谢湛瞪眼,“我堂堂太太太上长老,做事为何要向掌教交代?”   江瑜看了一眼明显十分好奇的沈越和姚夏,说道:“同雷霆剑尊一样可以切磋剑道,还能让师弟师妹一同领略高阶剑修的风采。”   “他一定是来要债的!”谢湛起初的声音很大,随即又反应过来了似的,紧张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为师上次不小心打碎了他一颗灵兽蛋,那是凤凰种的高阶灵兽蛋,卖了为师也赔不起,我现在避出去,他看我不在,总不会把你们拉去卖了的,雷霆是个要脸的人……”   沈越听得一愣一愣的,呐呐地说道:“真的赔不起吗?”   同为剑尊,为什么雷霆剑尊一个没有宗门的散修可以骑龙养凤凰,自家师尊却连个凤凰蛋都赔不起?   谢湛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甚至当场给沈越展示了一下空荡荡的袖里乾坤,当真是两袖清风,江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雷霆剑尊同师尊相交莫逆,不至于为了这等小事上门,师尊莫非得罪了他?”   谢湛嗫嚅着说道:“还,还吃了他养的白壳龟,跑得太急,摔了个跟头,砸断了他洞府门前的千年碧叶金果树……”   这这这这这是上人家洞府拆家了啊!   江瑜冷冷地看着谢湛,说道:“师尊可以离开宗门,雷霆剑尊来时,我会同他解释。”   谢湛顿时又惊又喜,只是不等他说出话来,江瑜就道:“这段时间内,请师尊留心玄阁每日悬赏榜,还有宗门内的大额悬赏任务,也请师尊一并接取,就算一时凑不齐赔偿款,也要做出个准备还钱的样子来,这样雷霆剑尊也不至于逼得太紧。”   谢湛整个剑尊都有些不好了,玄阁榜大多是悬赏做了恶事的修士,也有一部分魔修,这些人之所以能挂在榜上那么久,别的不说,逃生手段是一等一的,不管是抓还是杀,都费劲得很,接一个就够他四五天没时间玩了,还每天去接?宗门的悬赏任务更坑,作为一个纯剑修门派,紫霄剑派的悬赏任务榜非常单调!除了对练切磋就是结伴闯秘境,全是要花时间的!   然而江瑜十分冷酷,并没有给可怜的师尊半点转圜的余地,谢湛凄凄哀哀,眼含热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越犹豫着说道:“师兄,师尊看上去很伤心……”   “习惯就好。”江瑜淡淡地说道。   谢湛是不是真去接悬赏赚钱了不说,五日之后,雷霆剑尊当真如约来到了紫霄剑派,还是紫霄剑派的掌教亲自引路,带他来到了风流峰。   江瑜在五十年前曾经见过雷霆剑尊一面,他天生就是个波澜不惊的性子,即便是谢湛欠了钱,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惶恐来,带着沈越和姚夏出来迎接,沈越刚开始习练雷霆剑尊所创的雷霆万钧御剑诀,忍不住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雷霆剑尊看。   雷霆剑尊单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剑修,原本他也并非剑修,而是一名单修雷法的道修,直到百年前险些渡劫身死,于生死之际领悟雷霆一剑,才半路出家修了剑道,他对剑道的理解和寻常剑修不同,不修剑,只修剑法,故而也不带剑,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修,穿着一身黑袍,衬得五官极俊。   “尚未贺谢道友收徒之喜,原是来上门拜访,不想竟和他错开了。”雷霆剑尊看向江瑜,又瞥过沈越和姚夏,微微点头道,“都是难得的好苗子,谢道友的眼光一如既往。”   江瑜道:“剑尊亲往,师尊也是十分喜悦,原本想亲往迎接,只是羞愧于毁坏剑尊洞府一事,故而出门接取玄阁悬赏去了。”   雷霆剑尊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竟不知谢道友还有这等自觉,不过我倒不是为了此事来的。”   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姚夏的身上,姚夏只觉得那双眸子如同雷电劈过,将她整个人窥透了一遍,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就听雷霆剑尊用含笑的语气说道:“听说谢道友收了一个单属性雷灵根的弟子,所以我来看看,如今一见,果然是天资卓绝,但……并不适合修习万剑录吧?”   江瑜眉头一挑,总算知道雷霆剑尊是来干什么的了,修真界中,单灵根的资质已是难得,且多是金木水火土一类本源灵根,天生变异灵根多为双灵根,如风雷冰之类的单属性极为稀少,雷霆剑尊本身就是单雷灵根的天才,这么多年不收徒的原因也是因为雷灵根太过罕见,世所难寻,谢湛是他的朋友,明知他有收徒之意,还背着他收了一个雷灵根的弟子,要是换一个人,这跟挑衅也差不多了。   雷霆剑尊对着姚夏招了招手,“女娃娃,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根骨。”   姚夏还没做出反应,江瑜已经把她护在了身后,雷霆剑尊嘴角一勾,说道:“放心,我没有抢人徒弟的爱好,但总要知道,谢湛究竟欠了我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   【抱着姚夏的】雷霆:抢我一个徒弟,还我一个媳妇,这生意做得还行。   谢湛:雷霆,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徒弟,我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第97章 修真风月录   江瑜停顿一刻, 让开了位置,见姚夏有些迟疑, 他淡淡地说道:“无妨, 剑尊不会骗我等小辈。”   姚夏几步走到了雷霆剑尊的面前,连江瑜都能看得出她的伪装, 故而她也没有在雷霆剑尊这样的大能面前假装少女的意思,平静地抬起头,任由雷霆剑尊打量着她。   李清仪相貌明艳, 即便这会儿还是个小姑娘,已经能看得出几分未来的美貌, 不过雷霆剑尊的重点显然没有放在她的脸上, 他打量了姚夏一会儿, 伸出手探了探她的眉心,姚夏只觉得一道电流自触及眉心的指尖上灌遍全身, 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面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   雷霆剑尊收回手,却是冷笑了一声,“果然好资质, 怪不得谢道友见猎心喜,连本尊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都不顾,就自行收徒了。”   姚夏知道,李清仪之所以能从飞仙阁那么多弟子中脱颖而出,入内门做了亲传弟子,和她天生的资质脱不了关系, 李清仪的灵根比常人足足宽广了一倍有余,所以修炼起来比别人快得多,这资质放在别的灵根上只能算个中上天资,但李清仪是雷灵根,变异灵根中攻击力最强的一支,变异灵根一向比正常灵根细弱得多,所以李清仪的天资放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很难得的。   “这……谢长老处事一向随性,收徒只看缘分,约莫是一时忘记了。”一直站在边上的掌教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圆场。   雷霆剑尊道:“谢湛当真要赔偿我的洞府?”   江瑜点头:“师尊已于日前出门,言及剑尊,愧疚万分,若师尊归家,晚辈当传讯剑尊。”   不知想到了什么,雷霆剑尊的嘴角陡然勾了起来,一只手按住了姚夏的肩膀,轻声说道:“我听说凡间界欠人钱财是有抵押的,以谢湛的性子,让他凑齐灵石替我修复洞府,不如等他给我修坟,这样,延真尊者做个见证,把谢湛这徒儿暂且抵给我,除非谢湛带着三千六百七十二万上品灵石来我洞府赎人,否则他这徒儿就得给我做工还债,可还公道?”   延真掌教虽然只是分神期的修士,但他执掌偌大一个剑修宗门,面对一般的散修大能时,底气却还是足的,可雷霆剑尊有理有据,他还真没办法说他做得不对,说来说去,都是自家长老的错,只好跟着点头。   江瑜眉头蹙起,“剑尊,李师妹尚未筑基,当留在宗门好生教导,如若剑尊不嫌,晚辈愿意跟着剑尊走。”   雷霆剑尊单手一拢,就把姚夏拢进了怀里,闻言只道:“这女娃娃同本尊灵根相契,谢湛不来,本尊自会好好教导她。”   他话音刚落,姚夏眼前就是一花,视野再次清晰的时候,她已经被雷霆剑尊带着飞离了风流峰上空,合体期大能自有缩地成寸的神通,姚夏只见这人闲庭信步一般,然而底下的景物却在迅速地变动,她的脸颊也被迎面的风吹得生疼。   被一个陌生人抱在怀里,脚下悬空,不知要带往何处,姚夏忍不住抬头看了抱着她的男人一眼,刚好雷霆剑尊也在看她,锐利的黑眸里泛上一点神光。   “女娃娃,你不怕我。”雷霆剑尊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   姚夏垂下眸子,轻声说道:“剑尊同我家师尊是朋友,就算有什么误会,也不会害我一个小辈的。”   雷霆剑尊眉头一扬:“这说不准,可知这世上多的是心思不纯之人,专爱你这样的小女娃,谢湛欠我的灵石不少,他要是迟迟不来,也许我一气之下把你卖了,你可怨我?”   姚夏眨了眨眼睛,笑道:“要是师尊不要我了,我就给剑尊当徒弟,要是剑尊卖了我,我就告诉别人,我是剑尊的弟子。”   雷霆剑尊哈哈大笑,这时姚夏的脚尖触及到了地面,他松开了姚夏,抬手从袖里乾坤之中取出一座白玉宫殿,说道:“那边不远是我的住处,我把你安置在这里,从明日起,我来会教你引气之法,助你筑基。”   他话音刚落,手上巴掌大小摆件似的白玉宫殿便飞了出去,在落地的一瞬,陡然变大了无数倍,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响动,这座宫殿就如同原本就建造在这一片野地里似的,落地生根了。   姚夏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这对她来说几乎就是真正的仙家手段了,江瑜从未在她面前显露出金丹真人的实力来,谢湛更是个两条腿走遍风流峰的,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除了李清仪记忆里隔了一层犹如电影似的修炼打斗,也就是沈越带她御剑而飞的情景,雷霆剑尊这一手,当真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雷霆剑尊却只当她跟着谢湛,没见过这样繁复精致的住处,抬手放她进了宫殿。   修真本是逆天而行,对普通修士而言,进境一阶都是极幸运之事,高阶修士受到的尊崇,比起凡间的皇帝都要多得多,莫说是谢湛这样的合体期剑修,就是一般的元婴以上修士,家底都不薄,低阶修士之间杀人夺宝搜乾坤袋也不是新鲜事了,就是雷霆剑尊有时候杀了实力不错的对手,都会下意识地探一探对方身上的宝物。   然而谢湛不,他是个再正统不过的仙n代,从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只要犯的事不触及他的底线,就是遇到魔修,也是能不杀就不杀,就算有时候逼急了杀人,他也不会去动那些人身上的东西,加上他爱吃爱玩爱闹腾,存不住钱,常年入不敷出之下,混成修真界最穷的剑尊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姚夏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仙家住处,她原先住得最好也就是普通的凡间宫殿了,然而雷霆剑尊的白玉宫殿却是由一整块白玉外琢内雕的,上下不染一丝尘埃,连她鞋上的尘土落在了上面,一道暖玉光芒过去,尘土也就不见了,里面的桌椅板凳床榻一类也全是纯然的白玉质地,触手生温,华贵至极。   隔日雷霆剑尊果然如约来教导她引气之法,约莫真的是灵根相契的原因,雷霆剑尊教她的引气法子比江瑜教她的用起来要顺畅得多,连真气运行的速度都快了许多,雷霆剑尊又指出了她用剑的几个误区,还教了她一套以雷法为辅助的入门剑法,看着自己的剑身上萦绕出紫色雷光的时候,姚夏的眼睛都瞪大了。   似乎很满意姚夏的反应,雷霆剑尊笑了,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柄玄黑鞘古式长剑递给了姚夏,“这是我亲手锻造的剑,只有雷灵根合用,品阶又太低,你用着正好。”   姚夏连忙后退一步,“剑尊,这不可,无功不受禄,晚辈并非是剑尊的弟子……”   “这有何不可?跟着谢湛,只是浪费你的天资,况且我也不要什么师徒名分,只要你能传承我的剑法。”雷霆剑尊眉头轻挑一下,“还是说,你认定了谢湛,就算他什么都教不了你?”   “秦、无、锋!”半空之中陡然传来一道断喝,“你敢说我教不了徒弟!”   秦无锋掌心之中陡然出现一道炫目雷光,雷光一转,化为一柄紫光长剑,他抬手一点姚夏眉心,姚夏立时发觉自己双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自眉心而下,周身泛上一层薄光,她猜测这大约是保护她不让她受到波及的法阵,于是也不着急,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短短几息之间,谢湛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就在秦无锋手中紫光长剑成型的时候,一道刺目白光陡然从天而降,谢湛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一把挡在了姚夏身前。   雷霆剑尊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秦无锋当即剑光反转,一道惊雷似的剑气在半空中化为一片雷霆剑网,将谢湛的剑势荡开,原本一往无前的剑芒顿时打偏,将不远处的白玉宫殿斩成两半。   “本尊还没和你算账,你倒是敢上门来。”秦无锋冷然说道,“徒弟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欠我的灵石什么时候还?”   谢湛的气势肉眼可见地变小了一点,但回头看一眼姚夏,顿时气炸,“灵石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你抢我徒弟又怎么算?清仪跟你学了雷法,除非把她打傻,她的身体已经记住了最佳的运气路线,她以后还怎么学我的剑法?”   秦无锋冷笑,“你也知道那是最佳的运气路线,你一个五灵根收什么变异灵根的徒弟,存心误人子弟!”   谢湛说不过他,憋得脸都红了,才骂出一句“无耻”,他立刻意识到跟秦无锋对骂是吃力不讨好,抬手一点姚夏眉心,又给她加了一层防护法阵,转身提剑,一道惊天剑意陡然在天地之间炸裂开来!   宛若云破天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湛:抢我的人(徒弟),想死吗?   秦无锋:呵呵,她跟着我(学雷法)才是最好的!   全程偷听的观月日报内门狗仔甲乙丙丁:!!   第二天《观月日报》头条:   #震惊!昔日挚友大打出手,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雷霆剑尊隔空喊话:她是我的。本期观月日报带你走近流风剑尊的绿帽#   #惊曝两位剑尊一生挚爱,她究竟有什么魅力,本期头条由xx堂赞助播出,你本来就很美# 第98章 修真风月录   谢湛天纵之才, 出手的次数虽然少,但从没有人敢小看他, 秦无锋也不例外, 他提剑迎敌,一身修为运行到了极致, 硬生生在满天的白色剑光之下斩出一道炫目紫电,两人甫一交手,震得周遭山脉连晃, 姚夏的脚底下也焦黑了一片。   秦无锋的洞府距此不远,他一面迎敌, 一面冷声说道:“方才的锦玉宫价值四百万中品灵石, 折价半数, 要是交战毁了我的洞府,也按折价半数赔偿算, 如果不想把你的徒弟赔给我, 换个地方打过!”   合体期大能的破坏力是惊人的,谢湛压根没有理秦无锋的话,一式剑招对准他正面而下, 被一剑荡开,立刻就毁坏了一大片地面,秦无锋也被打出了火气,剑法配合雷法,两道光芒螺旋而上,在半空中绞出一道紫白相间的虚龙幻象, 那幻象已经有了龙的须尾面目,铺天盖地的龙威当头劈下,比天雷犹胜三分,谢湛手中长剑一别,不偏不倚对准幻象紫龙一剑斩去!   姚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着两尊大能斗法,比起秦无锋的天雷之威,谢湛的剑势有着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感,敌至横剑来挡,敌退挥剑而攻,似乎和他融会贯通万部剑典的万剑录背道而驰,然而身临其境,看着他的剑法,实在很难产生其他的想法。   作为和谢湛齐名的天才,秦无锋的剑少了一种纯粹的凛然剑意,然而他将自身天赋雷法与剑道相结合,天雷之下,剑势涤荡,剑招比起纯粹的剑招多一丝来自雷法的天地之威,雷法比起纯粹的天雷又多几分剑招的肃杀,天雷剑势能演化天地万物,因为这变种灵根的天赋,他是谢湛少有的同阶对手。   两人相交数百招,直到谢湛一式剑招歪飞出去,斩了远处一座雪峰尖,两个人同时停住了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谢湛顿时脸色一绿,后退半步。   秦无锋面无表情,“你可知我的洞府价值几何?”   谢湛摸了摸鼻子,说道:“你之前说折价半数的……我去找一个雷灵根的徒弟赔给你!”   秦无锋走到姚夏面前,抬手解了她的防护法阵,说道:“八千万上品灵石和一个雷灵根的幼童,在这之前,滚出南天之域,你的徒弟押在这里,有问题?”   “有。”   谢湛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不会打她吧?”   秦无锋冷笑一声,道:“现在不会,如果你再不滚出我的视线,连她一起打。”   谢湛一溜烟地滚了。   姚夏没想到两尊大能斗法的结果居然是这样的,看着谢湛烟尘滚滚的背影,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抬眼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秦无锋,几乎有些小心翼翼了。   “和你无关。”秦无锋拍了拍她的头,“从明日起,随我修炼吧,谢湛说的也不全对,即便是学了我的引气之法,也不会耽误练剑,你灵根天成,本就适合我的功法,强行压抑才是浪费,莫要被谢湛诓骗。”   姚夏肃容点头。   洞府被谢湛的剑意劈得渣都不剩,好在秦无锋不是个爱把宝物藏在洞府里的修士,自从上次被谢湛拆了家之后,他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了袖里乾坤中,否则别说让谢湛赔钱了,卖了谢湛也赔不起,洞府里唯一值钱的,也就是洞府本身了,里面有一颗万年灵玉髓炼制而成的聚灵阵,完全能够支撑得起一尊合体期大能的灵气消耗。   没了灵阵洞府,秦无锋整个人都有些阴郁,他带着姚夏缩地成寸,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一处修士仙域的中心城,住进了最大的灵脉区域里,他出手非常大方,开口就要灵气十贯的洞府,惊动得商盟管事都来查看情况。   商盟管事小心翼翼地猜测着眼前这位大能的修为,但还是很敬业地提醒道:“这位尊客,灵气十贯的天字洞府按时辰聘,一个时辰一万上品灵石,当天结清,如果不是临到突破,九贯洞府也……”   秦无锋淡然自若,“开两间,先住上一个月,这是十星上品灵石矿脉的采石令,从里面扣。”   商盟管事从来没有摸过十星等级的采石令,手都在发抖了,他小心地双手捧着采石令,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姚夏,道:“尊客,我们这里灵气十贯的洞府只有一间,您这位弟子不到筑基,一般而言一贯洞府就足够了。”   秦无锋显然对此间灵域的偏远程度有些震惊,顿了一下,说道:“与我同住即可。”   商盟管事接待过不少师徒同住的客人,虽然这一对是男师女徒,但修真界中十分讲究师徒名分,也没多想,连忙上前给两人录入玉牌,等看到秦无锋的玉牌上赫然浮现南天之域,合体期修士秦无锋,散修几个字时,管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名鼎鼎的雷霆剑尊为什么会来他们这种小地方,且有点想出去跑圈缓解兴奋,但守住客人的**是商盟的规矩。   姚夏的玉牌是刚发的,上界修士除了那种隐在深山几百几千年不出来的,基本上都有身份玉牌,有宗门的会在玉牌后写清宗门师承,像秦无锋这样没有宗门的,后缀就是散修两个字,商盟管事显然以为姚夏是秦无锋刚收的弟子,恭敬地接过她的玉牌录入信息,然后就瞪圆了眼睛。   中天之域,炼气期修士李清仪,紫霄剑派谢湛门下。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紫霄剑派的内门弟子,还是个女修!流风剑尊的弟子!不对,重点是,为什么雷霆剑尊会带着流风剑尊的女弟子来开、房、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名鼎鼎的雷霆剑尊会带着流风剑尊的女弟子来他们这种小地方开、房,且非常想出去跑圈缓解吃到了惊天大瓜的兴奋,但守住客人的**是商盟的规矩。   商盟管事睁着一双求知欲强烈的眼睛,十分专业周到地替姚夏和秦无锋办理了一整套流程,然后,他就被关在了洞府门外。   住进了最好的灵阵洞府,虽然和原先那个的舒适度不能比,但秦无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见姚夏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还朝她抬了抬手,指着洞府左侧第二间房间,说道:“进去吧,把我昨天教你的运气之法复习几遍,要是饿了,这里有专门的传讯阵,想吃什么自己点。”   姚夏眨了眨眼睛,问道:“剑尊,你觉得我师尊什么时候会来接我?”   秦无锋想了想,嗤笑一声,说道:“也许等你长大了,筑基了,结丹了,找到道侣,孩子能跑了吧。”   姚夏想象了一下谢湛的性格,忽然觉得秦无锋说的可能是实话,她呐呐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进了房间。   谢湛走后十天,姚夏筑基。   筑基通俗一点解释,就是灵气在丹田之内量变产生质变,液化之后再成固体,筑成道基,有灵根的人都能做到引气入体,再炼气为自身,但筑基才是踏入修真的第一步,如果踏步过去,那这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凡人。   换了别人,筑基就是一道生死关,低阶的宗门里,一颗筑基丹是能让内门弟子抢破头的东西,然而到了姚夏这里,别说筑基丹,秦无锋连个聚灵阵都没给她摆,居然也就那么磕磕巴巴地成了。   就是这样,秦无锋还微微地摇头道:“之前的炼气方式并不适合你,前期积累的气不够纯粹,这次筑基并不完美,怕是以后要花费更多时间再做修补,从明日起,不必再进行那等无谓的挥剑训练,日引天雷四十九道,一个月内,需将雷霆万钧御剑诀入门式融会贯通。”   雷霆万钧御剑诀就是沈越正在学的中品剑法,这其实是秦无锋的天雷十七剑的入门剑法,只有学会了雷霆万钧御剑诀,才能够进行下一步,只是沈越并非雷灵根,终究只能学其中剑式,而难以学到精髓。   姚夏已经不奢望谢湛会带着灵石来赎她了,所以跟秦无锋修炼得格外认真,然而那一边,谢湛却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接悬赏赚钱的,甚至他放下了身段,杀完人之后搜身搜乾坤袋已经不算什么了,有时还会去摸空人家老巢,他自己大约也觉得丢人,每次接悬赏都是蒙头盖面,还给自己起了个猫二的艺名。   玄阁的门槛这些日子都快被挤破了,平时放个悬赏不一定有用,毕竟再多的灵石也买不到高阶修士的命,尤其是那些擅长隐匿或者势力极大的魔修,玄阁的悬赏排行榜前十对于高阶魔修而言,几乎成了光荣榜,上面挂着的累累罪行都是他们行走的勋章,然而这些全都被一位横空出世的猫二仙长给打破了!   据说猫二仙长嫉(十)恶(分)如(缺)仇(钱),但凡挂在悬赏榜前十的魔修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上至魔尊,下至初出茅庐灭了一家五口人的炼气魔修,从不挑对手!   一时之间,玄阁接到了无数要求双倍灵石撤榜的传讯,赚得盆满钵满。   作者有话要说:   谢湛:这是资本剥削!赚到钱越来越少了,我的狗丫在流泪啊qaq   另一边   吃香喝辣的姚夏:师尊qvq   秦无锋【摸头】:乖 第99章 修真风月录   和谢湛不一样, 秦无锋是个几乎没什么交际的人,他在修真界的名声虽然大, 但上无宗门下无弟子, 步入合体期之后,连斗法都少, 鲜少有音容在外流传,除了那日替他录入玉牌的管事,灵域之中连认识他的都没有。   约莫真的是灵根相契的原因, 姚夏筑基之后半年,就已经完全掌握了秦无锋的雷霆万钧御剑诀, 修为也提高了不少, 从筑基初期增长到了筑基中阶, 秦无锋这个时候就不急着教她真正的上品剑法了,反倒是认认真真地翻了一遍玄阁的悬赏单子, 专程挑了一个筑基魔修, 限她十日之内提着对方的人头来见他。   姚夏几辈子也没杀过人,面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和她相处这么久, 秦无锋也算是看透了她的性格,当即冷声说道:“握剑就是为杀人,你不杀人,焉知他人也不愿杀你?你想变强吗?强者不一定要杀人如麻,但一定要有杀人的本事。”   “剑尊,十日之后见。”姚夏抿唇, 提剑行了一礼。   秦无锋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离开,却在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轻轻地勾了一下嘴角,一道虚影从他身上分离开去,摇摇晃晃地跟上。   目标魔修是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从下界上来不久,因为贪图南天商盟一个女拍卖师的美貌,趁其出门时将人奸杀,不料拍卖师在商盟多年,留了一道魂火在商盟管理处,当即被魂火传回了影像,南天商盟为自家伙计悬赏五万灵石,由于魔修在前期比正常修士厉害得多,筑基修士不敢接单,筑基以上又看不上这五万灵石,故而这道悬赏单被挂了整整一个月也没人去接。   姚夏刚接了单,玄阁就给她发来了魔修常去地点以及功法信息之类的杂项,姚夏到了一处离魔修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去法衣店买了一身鹅黄掐腰长褶裙,梳了一个带卷垂发的少女发式,还定做了一双内里增高的绣花鞋,掐腰长裙修饰了她目前的五短身材,重点强调了一把不盈一握的细腰,鹅黄色更加衬托出几分少女的鲜活美感,卷垂的发式则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妩媚之色。   从首饰铺里走出来的姚夏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了,其实脸倒是还带着几分抹不去的稚嫩,但她的眼神盈盈带水,很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看上去有些像天生的童颜。   秦无锋看得好笑,却也不由得感叹她心思机巧,那筑基魔修能为色害命,出没地点也都是炉鼎楼附近,弱点也就很明显了,扮成美貌少女引他出来能先降低对方防备,成功的几率也就大大增高了。   果然,姚夏从首饰铺子里出来没有多久,就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在追踪着她,她面上露出几分警惕之意,却没有如常人一般朝着人多的地方躲避,反倒是蹙眉握紧了手中的剑,慢慢朝着城外走去。   离城数百里之后,姚夏听见了脚步声,猛然拔剑回头,正对上一个快速接近的影子,影子口中发出怪笑来,“小美人,专程出来是寂寞了,想叫爷爷陪你么?”   姚夏看上去十分气愤,恨声说道:“少废话!姑奶奶今日是取你性命来的!”   那影子犹自大笑,不多时就化做一道黑光朝着姚夏身上缠绕了过来,姚夏起手几剑都未能伤到黑光,影子十分得意地在她身上一边揩油,一边笑道:“小美人以为拿把剑就算是剑修了么?你莫非不知,我们魔修同阶对敌胜过你们正道修士十倍!”   “这说法还有下一句吧。”姚夏忽然笑了,笑容宛若红花般妖冶动人,随即手中长剑萦绕上雷霆紫光,剑势陡变,“剑修比魔修犹胜百倍!”   影子一时不防,被那雷霆一剑斩去一条正在揩油的手臂,顿时惨叫一声,想要迅速遁离,姚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雷霆万钧御剑诀铺展开一道天雷剑网,将影子整个笼罩了进去,黑雾游离之间,影子也不知道是被雷霆劈得更惨一些,还是被剑锋伤得更重一些,连连发出惨叫声来。   姚夏意外地发觉自己并没有半分杀人的不适感,听着影子声音渐低,约莫是死了,她剑势一转,收起剑网,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支离破碎的黑影陡然化成一道黑雾,迎头一道黑光击中了她的双眼。   那道黑光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姚夏并未感到疼痛,只是眼前景象一片漆黑,她心中顿时恐惧起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朝周遭挥砍过去,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剑被对方轻易地夺下,姚夏慌了,大声叫道:“我师尊就在不远,你敢动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半带着冷意说道:“你师尊可不在这里,要不要考虑拿剑尊的名头震慑一下我?”   姚夏挣扎的动作停了一瞬,试探着说道:“剑尊,是你?”   秦无锋的指腹从姚夏的眼皮上摩挲过去,闻言道:“那魔修并未远逃,我杀他时,他尚在窥探情况,我若不留一道分神跟来,你今日就要做了他的新娘。”   姚夏嗫嚅着说道:“我,我没想到他还会装死……”   “这魔修功法有些诡异,光入便融,应是毒物,却并未伤了你的眼睛,我不擅医,除了看不见,可还有别的症状?”秦无锋收回手,轻声问道。   姚夏摇摇头,“只有看不见,不疼,剑尊,我会不会变成瞎子?”   秦无锋失笑,“实在不成,挖去这双眼睛,再用灵药生长回来就是,我先带你去寻医,这次考核不算过,等治好了眼睛再说。”   姚夏被他的话吓到了,加上看不见,伸手摸索着跟了几步,索性一把抓住了秦无锋的衣袖,秦无锋的步子顿了顿,瞥一眼脸色犹带几分苍白之色的垂发少女,见她双眸暗淡,惊慌失措,终究没有让她松开。   秦无锋认识的人不多,擅长医术的就更不多了,谢湛的母亲是上一代药王谷主,他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剑法高明,但也很够用了,昔日年少三五至交结伴闯荡天下时,有个谁遇到大伤小病中剧毒,全是他给治,所以秦无锋第一个就想起了他,然后他就在谢湛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开玩笑,这徒弟是抵在他这里的,不是他的,这才抵了多久就伤成了这样,还求着谢湛给治?他也是个要脸的人。   姚夏起初还是揪着秦无锋的衣袖,但跟不上他缩地成寸的步伐,不多时就成了被抱在怀里,秦无锋没说话,她也没吭声,不知道走了多久,姚夏被放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迎面一阵寒风打得脸颊生疼,就听秦无锋轻声说道:“到了。”   “剑尊,这是哪里?”姚夏问道。   秦无锋抬手给她罩了一个移动御寒法阵,说道:“北域连天山脉,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傅阳泽不在,有事上坟找!”   几道天雷在连天山脉上空炸响,一刻钟之后,姚夏和秦无锋坐进了屋内,自称傅阳泽的青年顶着鸡窝头给两人倒了茶,姚夏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下意识地睁眼,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傅阳泽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隔了一会儿,挤眉弄眼地看向秦无锋,“这是病人?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讨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老婆?”   秦无锋抿了一口茶,“天材地宝管够,只说能不能治。”   傅阳泽原本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给咽了回去,他转了转眼珠子,说道:“要治,难,倒也不难,简单,倒也不简单,就是花费……”   “治好之后,另给你一百万上品灵石。”秦无锋淡淡地说道。   傅阳泽一把握住了秦无锋的手,就像是在握着财神爷的爪子,他语气兴奋地说道:“能治能治能治,我现在就能治!”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水,对准姚夏的眼睛就泼了上去,姚夏惊叫一声,水泼上去的瞬间,她眼里黑雾尽散,她愣愣地看了看秦无锋,又看了看傅阳泽,“我,我好了?”   傅阳泽笑得直锤桌子,“哈哈哈哈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啊,红杏坊的情趣蒙眼丝雾用了不知道怎么解?他家不是把解法都刻在盒子背面的吗?”   秦无锋的脸顿时黑了,拉起姚夏就走,后头傅阳泽大声地叫道:“哎哎!一百万上品灵石还没给呢!”   回答他的是一块深深嵌进墙壁的采石令。   傅阳泽抠了半天才把采石令抠出来,但还是无比高兴地在采石令上亲了一下,随即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情趣丝雾还有催情的作用,那个解不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阳泽:算了,不关我事,反正他们是一对儿嘛~   姚夏:剑尊……   秦无锋:自,自重! 第100章 修真风月录   秦无锋是在半路上感到不对劲的, 姚夏的气息越来越灼热,靠在他的怀里, 轻轻地蹭着他的胸膛, 一抬头,脸颊上满是情动的红晕, 眼里也是一片水光湛湛。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折返回去,然而姚夏已经在哼唧着要解他腰带了,秦无锋这辈子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试图给姚夏点清心咒, 然而没有用, 清心咒刚发挥作用, 就被一道玫红光芒给吸收进去了,姚夏的反应却越发剧烈起来。   少女发丝垂卷, 眼带春色, 口中喃喃叫着剑尊两个字,手在他身上不住地点着火。秦无锋惊觉自己抱着的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而是一个迟早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甚至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懂了些男女之事,不然不会如此熟练地知道如何挑逗男人……不,这哪里是道听途说来的,这分明就是有经验!   秦无锋几乎是立刻就怀疑上了谢湛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正常人谁也不会挑这么小的女娃娃下手,但谢湛能, 他曾经亲眼看着谢湛抱着一只三个月大的小母猫亲亲摸摸,连猫后爪都要亲好几遍,变态至极。   清心咒不管用,秦无锋只得给姚夏上了一道定身法诀,抱着她回到了先前的洞府住处,把她安置在一个灵玉炼制的宅子卧房里,定身法诀显然也不管用,姚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脸却越来越红,眼神也越发迷茫,口中发出低低的如泣如诉的声响来。   秦无锋给她盖上被,一时也有些乱了方寸,折返回去把傅阳泽带过来,又担心姚夏清醒之后想不开,他也没什么擅长医术的女修朋友,顿了顿,想起傅阳泽说过的解法在盒子上,顿时分神一道,折去买蒙眼丝雾。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宅子外头传来了谢湛的声音,“秦无锋,灵石齐了!你先让我把徒弟领回去,雷灵根的徒弟我一定给你……什么声音?”   姚夏低声哀求似的叫道:“剑尊,求你……”   秦无锋一时气结,抬手给姚夏追加一道消音咒,冷声对外面说道:“本尊说过,徒弟和灵石一起送来,否则免谈。”   谢湛的声音低低的,“我准备下界去一趟,需要清仪指路。”   “我说了,不行!”秦无锋半带怒气地吼道,就在这时,他分出去的那一道分神回来了,他刚要操控着分神进宅子,就听谢湛暴跳如雷地叫道:“你那分神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一道分神一个主体四只耳朵,差点被谢湛吼聋,随即宅子的法阵遭到了灭顶之灾,灵玉飞溅间,谢湛如同一尊黑脸神出现在了秦无锋的面前,秦无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姚夏,顿时理解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他后退一步,说道:“谢湛,你冷静,听我解释。”   谢湛整个人就像一个辛辛苦苦外出赚钱的丈夫,回到家发现老婆正跟歹徒搏斗,歹徒还是指使他出差的上司一样,气到打开头盖骨,里面的气都能冲天了,他提剑一指不远处的秦无锋分神,冷笑着说道:“相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徒弟才十二岁!十二岁!”   秦无锋收回分神,抬手指着蒙眼丝雾盒子上的字,忽略正面妖娆的美人图,忽略背面那一长串诱惑力十足的使用方法,指了指底下的一行小字,说道:“这是东西一个魔修对她用的,我是为了给她解毒!”   谢湛走到床边,探了一下姚夏的眉心,一边从空间戒指里拎出一个大箱子来,一边冷笑着说道:“我把徒弟交给你,你能让魔修对她用这东西?不是你对她用的,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什么来历?滚开,等清仪醒了,我问她就是。”   秦无锋深吸了一口气,到底也是担心姚夏,走了过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找傅兄替清仪解毒,傅兄解了蒙眼,却未告诉我这东西还会使人失去理智,所以我……”   他看了看手里的盒子,上面只有蒙眼丝雾的解法,没有提到副作用该怎么解。   谢湛这倒是有些相信了,但还是冷着脸接过了蒙眼丝雾的盒子,忽略掉盒子的外包装,看了里头成分,咬牙说道:“我这里药材足够,但是没有炼丹鼎,很早之前就不备这东西了。”   秦无锋立刻从自己的私藏里取出一尊灵玉髓药鼎,比他那个被打碎的洞府还值钱,谢湛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升炉炼丹,姚夏整个人都快被烧傻了,谢湛一边炼丹一边跟她说话,半晌才发现她说不出话,立刻替她解开了消音咒,不止如此,还作势要替她解了定身法诀。   秦无锋连忙拦他,“清仪已经失去了理智,不能解。”   “那是之前,现在炼丹至少要半个时辰,这个丝雾里面有一味莲情草,在中了莲情草的人身上施加法诀会加剧药效的催动,那你来,把她捆在床上。”谢湛收手,看准火候,又朝药鼎里投了一味药。   把一个中了情药的女子捆在床上,秦无锋几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尤其宅子被谢湛打碎,这会儿幕天席地的,别扭的感觉更加严重,只得在周遭布了一层障眼法,取出一道绳索来,把姚夏捆了个严严实实。   捆好之后,秦无锋觉得姚夏是动不了了,这才抬手给她解了定身法诀。   姚夏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解开定身法诀之后,虽然稍微缓解了一下药效,但神智还是不太清醒的,她迷蒙着双眼,不明白眼前的两个男子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她动弹不得,只能从唇瓣里发出一点哀哀的泣声。   秦无锋坐立不安,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他的错,实在不好躲远,只是这叫声让人心里的火一把接着一把地烧,这辈子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窒息又快意,让人口干舌燥。   谢湛也不好受,两人一站一立,却都不约而同地背对着姚夏,那声音一点也不像未经人事的女娃娃,反倒像一个妩媚娇娆的成熟美人在撩拨,一下下地抓着他们的耳朵不放,虽然都很尴尬,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封闭听觉,像是同时忘记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湛的丹药出炉,顾不得烫,拈起一颗成色最好的丹药,走到床边,伸手喂到姚夏的嘴边,姚夏不肯吃药,轻轻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谢湛的手一抖,丹药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废物。”秦无锋冷笑一声,拿起另一颗丹药,捏起姚夏的下巴,把丹药喂了进去。   姚夏艰难地咽下丹药,药效却不是立刻就能发挥的,她舔了一下秦无锋的手指,秦无锋心头一跳,触电似的收回手,整个剑尊都有些不好了。   谢湛却没注意,他观察着姚夏的脸色,见她面上的红晕渐渐地消散开去,伸手探了探她的眉心,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再过一刻钟她就会清醒过来了。”   秦无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起来,连谢湛的话都没听见,谢湛也只当他答应了,收起剩余的丹药,把药鼎还给秦无锋,两个人一起在床榻边上等了一会儿,姚夏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   蒙眼丝雾不会让人的记忆模糊,正常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恨不得立刻去死,姚夏却只是缓了一口气,谢湛给她解了绳子,叹息道:“走,我们回紫霄剑派。”   秦无锋下意识地说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到,清仪不能还给你!”   谢湛纳闷地说道:“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   姚夏眨了眨眼睛,说道:“师尊,我已经和剑尊学了雷法,还能学万剑录吗?”   “怎么不能,别听秦无锋误人子弟,咱们回去,为师亲自教你,五十年之内,让你打遍同阶无敌手。”谢湛打横把自家徒弟抱了起来,抬脚踹了秦无锋一脚,扔下一个乾坤袋,“不管你是不是答应我了,狗丫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在你这里,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害了,这是赔你的灵石,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走了!”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谢湛和姚夏的身影就不见了,秦无锋站在原地,没有去捡乾坤袋,指尖的温度已经消失了,然而那一刻心头跳动的感觉却还萦绕在心里,他有些愣愣地按了按心口,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却让人那么留恋,那么不舍。   姚夏被谢湛抱在怀里,有些新奇地感受着剑光的速度,眨了眨眼睛,问谢湛道:“师尊,你不是不喜欢御剑飞行吗?”   谢湛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了似的,“为师还的有一些是中品灵石,他正常不会检查的,但要是忽然心血来潮,起码我们先回去,剩下的再慢慢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湛:他不会检查的!   秦无锋:那是本尊的童养媳!就是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   今天的师尊也非常穷…… 第101章 修真风月录   一连好些日子没回来, 风流峰上的景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姚夏一落地, 谢湛就飞快地收回了手, 好像做贼似的。   “狗蛋前两天闭关了,狗娃最近到了中阶的瓶颈, 出去游历去了。”谢湛解释了一句,说道:“今天就暂且歇着,明日起为师从头教你剑法。”   姚夏看上去也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低头轻轻地撩拨了一下头发,应了一声是, 还没来得及说点别的, 谢湛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飞快地跑远了。   虽然说一位剑尊跑远了有点奇怪,但谢湛确实就是慌里慌张地跑了。   姚夏眨了眨眼睛, 嘴角弯出一道弧度来, 转身进了洞府。   洞府内外都有法阵,即便是她不在的这些天,也没积下什么灰尘, 姚夏把脸上的淡妆给洗干净了,重新打理了发式,换了刚来紫霄剑派时带的碎花裙子,不多时就从一个妙龄少女变回了女娃娃。   【柳芊芊刚才筑基了。】v666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姚夏唔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忽然有些奇怪地说道:【比原来快了这么多?】   按照李清仪的记忆, 她和柳芊芊同时进入飞仙阁,一年之后她筑基,柳芊芊在三天之后也筑基了,两个人一同被选入了内门,如今这才过去多久?   v666说道:【目前有一个猜测,在这个世界里,柳芊芊和李清仪的命运是相连的,李清仪压不过柳芊芊,柳芊芊也没办法完全压制李清仪,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李清仪在被暗算之后还能重新修炼结婴,重点应该在于柳芊芊遇到了叶焕之,使她的气运得到了加持,压制了李清仪。】   姚夏想了想,说道:【叶焕之的气运很强?】   v666木然说道:【他的气运不算很强,但和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有一段命中注定的纠葛,所以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顺风顺水,就算遇到了什么灾难,也不会有太多实质伤害。】   通俗点来说,这盘菜是留给主角吃的。   姚夏惊讶地说道:【命中注定,不能改变?那气运之子什么时候出现?】   v666:【……如果逆天改命那么简单,你以为这个任务会这么难做吗?气运之子还在下界,等他达到可以和叶焕之一战的程度,得好几百年,气运之子的路线不是能随意改变的,除非能有一个未来会和气运之子纠葛更深的人打破叶焕之的命格,但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并不正常……】   它话音刚落,忽然滴滴两声,这就等于系统的一拍大腿了,姚夏眨了眨眼睛,就听v666惊声说道:【差点忘了,逆气运之子也算是会和气运之子纠葛很深的存在,想破叶焕之的命格,找江瑜应该会有用。】   逆气运之子,是指气运之子命中注定的宿敌,和叶焕之的命格不同,逆气运之子本身气运极佳,气运之子势起时,逆气运之子势弱,反之逆气运之子得意,气运之子倒楣,如同太极两面,相生相克,经常有逆气运之子意外干掉气运之子,获得天命的事情发生。   姚夏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冷脸的狗蛋大师兄会是逆气运之子,还和v666反复确认了两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江瑜不止是逆气运之子,还是少有的能在前期就压制下气运之子的那一类。事实上这根本不用它说也能看出来,气运之子还在下界吃土,江瑜这个逆气运之子已经拜入紫霄剑派,做了谢湛的徒弟,学了集天下剑法之大成的万剑录,金丹初成,风光无限。   李清仪的记忆里,江瑜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新晋剑尊,说明人家根本就没遇到什么大的挫折。   姚夏打定了主意,却没表现出来,隔日仍旧老老实实地跟着谢湛练剑,见到她恢复了之前的打扮,谢湛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态度也自然地多了。   跟着秦无锋学了半年的雷霆万钧御剑诀,一时让姚夏改过习惯来很困难,谢湛并不强求,只是给她换了一把水属性灵剑,教了她一套简单的春雨剑式,惊雷之后便是春雨,这套剑式简单,虽然别扭,但姚夏还是很快学会了。   谢湛又换给她一把木属性灵剑,教她结合春雨剑式,衍生出枯木逢春起剑式,没过多久,五行剑式就被教了一轮,姚夏竟然也吃得下这份苦,等到风流峰上二度飘雪的时候,姚夏的进度追赶上了沈越。   姚夏十五岁生日前夜,谢湛跑到江瑜闭关的洞府门口踹了一个时辰的门,隔日江瑜出关,沈越被谢湛一道术法从历练秘境里揪了回来,据说当时看着那只从天而降的巴掌,他和他的同伴都惊呆了,在揪错一个又给放回来了之后,谢湛成功地抓住了沈越。   两年的时间,江瑜的变化不大,在姚夏看来,至多是金丹凝实了一些,气息比以往更加冷冽,沈越就不同了,他已经是一个青年了,眉眼轮廓却还是少年时的样子,笑起来好像没什么改变,他拉着姚夏,呱唧呱唧地说着这次出行的所见所闻。   谢湛解下围布,顺手擦了一下手,坐到了正席上,外头下着鹅毛那么大的雪,虽然在座的人都没多大感觉,但他还是十分应景地搓了搓手,似乎是才看到江瑜似的,说道:“狗蛋剑意精进了不少。”   江瑜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在研究鸳鸯参差剑,有了些许感悟。”   “那个啊,没什么好研究的。”谢湛摆了摆手,“那是千年前一对剑尊道侣所创,以长补短,以短补长,两名剑者心意相通才能发挥效果,对领悟剑意没什么帮助,倒是有个红娘剑的外号,说但凡一对男女把这套剑式练到了极致,不在一起也要在一起,这哪是剑法啊,明明就是夫妻打闹。”   江瑜于是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沈越那边正跟姚夏讲到他和同伴三人合力对战一只金丹蛇王,刚讲到他一剑捅穿蛇王七寸,却被一蛇尾甩到天际,就被谢湛一筷子敲了头,敲到姚夏时,明显轻了一点。   “吃饭,菜都要冷了,想讲等吃完饭慢慢讲,清仪,来,这只浮金兽腿给你,烤了一个时辰呢,没放辣,那一只为师已经替你尝过了,特别好吃。”   江瑜这才有些意外地看了谢湛一眼,浮金兽是一种逃窜速度很快的中型妖兽,卖价很高,其余部位不怎么好吃,只有两条巴掌大一点的后腿滋味鲜美,以往炊房送来浮金兽都是还没上桌就让谢湛吃了,什么时候还学会给人留菜了?   姚夏夹起兽腿咬了一口,谢湛顿时高兴得就像吃到的人是自己一样,他不怎么习惯给人夹菜,给姚夏夹那条浮金兽腿也是怕让江瑜和沈越抢走,这会儿放下了心,低头吃了几口饭,还给姚夏盛了一碗汤。   沈越没看出自家师尊的小心思,却觉得今天夹菜有点别扭,隔了一会儿才纳闷地说道:“师尊,怎么好菜全摆在清仪面前啊……”   姚夏抬起头,看了谢湛一眼,谢湛理直气壮地说道:“今天是清仪的生日。”   沈越顿时没话说了,一顿饭吃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放在姚夏的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在血海秘境从一处遗迹里找到的簪子,当时就觉得你要是戴上一定很好看。”   姚夏打开簪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流光溢彩的桃花簪子,簪身打磨成桃枝的形状,簪头簇着几朵桃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枝刚从桃树上摘下来的花枝,摸上去却是冰冰凉凉的。   女人对于精美的首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喜爱的,姚夏又惊又喜地向沈越道了谢,沈越的脸颊有些红了,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江瑜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通身暗沉无光的金属,道:“此为百炼玄铁,炼剑时加入,可以使灵剑更加贴合天地灵气,是我结丹之时宗门赐下,送与师妹,祝师妹日后剑道坦途,大道可期。”   谢湛原本揣在袖子里的手又伸了出来,却是两手空空,袖里空空,姚夏有心不让他难堪,向江瑜倒了谢之后,连忙要去收拾桌子,谢湛咳了两声,说道:“清仪,跟为师出来一下。”   姚夏眨了眨眼睛,跟在谢湛的身后,一出殿门,迎面的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把谢湛的身影衬托得几乎有些朦胧了。   谢湛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周遭,确认殿内的两个徒弟没有偷听之后,他从袖里乾坤中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来,一股脑地全给了姚夏,小声地说道:“莫要让人看见了,为师没什么好送的,这些就当是个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湛:师父穷,没什么好送的。   谢湛:把自己送给你吧,好歹也是合体期呢。   姚夏:……不,这太贵重了。 第102章 修真风月录   包袱不大, 但是沉甸甸的,姚夏有些好奇, 谢湛却好像做了贼似的, 十分不自在地摆了摆手,让她回去之后再打开。   外头雪大, 谢湛是个不怎么习惯用术法的人,见姚夏头发上沾了雪,就伸手给她拂了一下, 因为谢湛交代不要让人看见了,姚夏试图把包袱装进空间戒指里去, 竟然没法装, 谢湛轻咳一声, 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晚上吃饭让狗娃叫你。”   姚夏不知道这样接地气的话从一个剑尊的嘴里说出来算不算正常, 但并不妨碍她觉得谢湛很可爱, 姚夏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上翘,看上去很是愉快的样子, 谢湛却不知为何有些脸热了。   回到洞府,江瑜闭关的这两三年,谢湛就像脱了缰的野狗,时不时就把整座山头掀几遍,给姚夏买的小裙子连洞府那两个等墙高的大衣柜都放不下,只是他一般不送首饰脂粉, 姚夏头上戴的身上佩的,基本都是沈越从各种地方给她搜罗来的。   打开谢湛送的包袱,里面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响,姚夏本以为是些首饰灵石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却是一大堆形制各异的空间戒指,怪不得她的空间戒指装不下,姚夏试探着打开一个,果然没有遇到精神力屏障,她最先打开的那个空间戒指里是一些常规的丹药,还有几株珍贵的灵药,每一株拿出来都价值不菲。   第二个空间戒指原本的主人大约是个有些积累的魔修,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具实力都在金丹期左右的傀儡,一株异植,几样灵宝,其他的空间戒指也都大同小异,除了里面没有半块灵石之外,都是一些难得的好东西,不是有些阅历的修士都积累不出来。   谢湛送给她的小包袱里一共有两百多个空间戒指,姚夏只拆了十几个,沈越的声音就从洞府外传了进来,“清仪,刚才大师兄跟师尊说,你的剑道初成,可以外出历练了!”   沈越这次来,是想带着她一起下山去,和姚夏一直被养得乖乖的不同,他从拜入谢湛门下起,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一直都在外面游历,虽然剑道的提升不如姚夏快,但心境上确实比一般的筑基修士好得多,江瑜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提出这事来。   姚夏倒也没意外,她跟着秦无锋的那会儿,秦无锋都知道要锻炼她杀人,也就是谢湛一直把她藏着掖着,生怕她又遭遇什么意外,这会儿转过年她都十六了,再不外出游历,日后心境卡了修为,才是要哭。   谢湛不懂这个道理,他是天生的赤子之心,从没有因为心境的事情烦心过,当即跟江瑜拍了桌子,“清仪那么小,还那么可爱,要是被人拐走,你拿什么赔给我?”   江瑜不知道自家师尊从哪里看出早慧而又性情冷淡的师妹“那么小”,“那么可爱”了,但他知道,跟谢湛讲道理纯属没事找事,并没有搭理他,用过晚饭之后,就对姚夏提出了他的建议。   沈越笑眯眯地说道:“师妹已经答应跟我和我的同伴们一起去幽兰域探险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谢湛顿时用一种伤心欲绝的目光看向姚夏,姚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最近这些日子,徒儿确实觉得心境到了瓶颈,即便有师尊的指点,剑道也很难再精进,外出游历,增加阅历也是……”   剩下的话在谢湛越发伤心的目光中渐渐消音。   江瑜却不理会自家莫名其妙的师尊,只道:“你能这样想很好,我自结丹以来,也很长时间没有外出游历过了,这次幽兰域之行,我也会随你们去,你们不必顾忌我,除非到了紧要关头,我不会出手。”   沈越又惊又喜,幽兰域是有名的凶煞之地,他和同伴原本也只想在外围走一走,开阔一下眼界,要是有了师兄随行,能去的地方无疑就更多了。   这两年沈越已经达到了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为,距离金丹只差一线,他又是个剑修,在游历小队里是当之无愧的头号打手,和他同行的人都是慢慢加进来的,有实力不济送了命的,也有人见宝起意动了害命的心思被杀的,留到现在的基本上都是人品实力经得住考验的人了。   沈越的同伴愿意来这次幽兰域之行的一共有五个,三男两女,其中一对是兄弟两个,都是昆仑弟子,另外两名女子一个是药王谷弟子,一个飞仙阁的内门弟子,还有一个散修,实力都在筑基中阶以上。   “平量兄临近金丹,性情急躁,每次有什么突发情况都是他和我冲在最前面,林家兄弟两个喜欢打闹,但不会过分,紫衣是飞仙阁弟子,脾气要傲一点,素兰医术极佳,救过大家很多次……”沈越一边跟姚夏说,一边带着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自家大师兄,步履生风地来到了早就说好的见面地点。   紫霄剑派地处中天之域,距离幽兰域不远不近,沈越被自家师父一个大巴掌抓走,其余人还是很有兴趣见一见他的同门师兄妹的,尤其是林封林照哥俩,几乎是见到沈越带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小师妹进门的时候,就互相交换了一个滑稽的眼神。   “这位就是清仪了吧……”林照一咧嘴,“怪不得沈越走到哪儿都记挂着你呀,还跟紫衣抢首饰,原来是为了佳人一笑啊。”   佳人还没笑,江瑜冷冷淡淡地从她身后走了进来,连谢湛一个合体期大能都挡不住的冷气顿时把一众筑基修士冻住了,林家哥俩嘴张了半天,愣是不敢再调笑一句。   沈越连忙过来打圆场,笑眯眯地说道:“这位是江瑜真人,你们跟着我叫一声江师兄就行了。”   在场众人没有敢不应的,就连一开始坐在边上十分矜持的紫衣都低着脑袋,呐呐地过来叫了一声江师兄。   沈越的同伴们都是常年天南地北探险寻宝的人,不多时就敲定了路线,沈越口中的那位平量兄看上去应该就是这个小队里拿主意的人了,说了一通之后,原本脱口说了半句“那就这么……”,话没说完,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看向江瑜,道:“江师兄觉得呢?”   江瑜挑眉,“就按你们说的做。”   张平量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就听隔壁桌那边一道万分娇柔的女声响起,“列位也是要去幽兰域的吗?小女子猫大,也正准备前往幽兰域一行,不知能否和列位搭伴同行?”   众人都是一惊,不由得全都看向了江瑜,他们约的地方是中天商盟的茶楼,每桌之间都布有中天商盟的法阵,按理是不会被隔壁桌听去的,除非这女子的修为在他们这桌所有人之上!   其他人也就算了,这里可还有个金丹真人呢,金丹修为之上,别说幽兰域,就是鬼城地狱都下得了,哪还需要和人结伴同行?   那女子原本是背对着他们的,这会儿说着话,也就转过了头,出乎意料的是,那样娇柔的声音,配着的却是一张扭七扭八的脸庞,那脸简直丑得……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爹妈生下来之后照着地面摔打了几遍,又让开水烫过似的。   江瑜面无表情,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张平量到底还是怕惹了一位实力强大的金丹真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以姑娘的实力,能和我们同行当然是幸事,可姑娘为何看中我们这样一个……”   猫大姑娘伸手调整了一下正在下滑的胸部,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姚夏,声音越发娇柔了,“小女子只是一个筑基的修士,实力微弱,近日心境瓶颈,家中让我外出游历,可孤身一人并不敢走,故而想和列位同行。”   小队众人的实力虽然不强,但常年游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位猫大姑娘虽然长相抱歉,但一身气度不凡,一点也不像个筑基修士,不由得有些犹疑起来。   这时倒是江瑜开口了,“要同行可以,不可擅自出手。”   猫大姑娘顿时一脸的喜色,拎起凳子就坐到了姚夏这一桌来,硬生生挤开了素兰和紫衣,抢着坐在了姚夏的旁边。   姚夏忍住笑,用传音轻轻地道:“师尊怎么扮这样?”   姚夏是有谢湛画的传音符的,并不会被人听了去,谢湛却是悚然一惊,不知自己何处露出了破绽,他抬头看了看江瑜,见江瑜面无异色,看了看沈越,沈越一脸尴尬,应该都没有认出他,顿时觉得只是因为小徒弟和他相处的时间太长,所以熟悉他,他咧了咧嘴,用传音小声地回道:“你们都走了,为师一个人待在山上没意思。”   他一只手非常别扭地挡住了口型,很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小小声地说道:“还有,为师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湛:哈哈哈哈他们都没看出来!   江瑜:妈的智障。   沈越:突然尴尬。 第103章 修真风月录   姚夏怔愣一下, 随即轻轻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谢湛那两只歪歪斜斜的眼睛也不由得跟着弯了起来。   出发时间定在三天之后, 林家兄弟要回一趟昆仑仙宗,紫衣也要回飞仙阁报备外出的事情, 素兰就简单得多了,药王谷的弟子和一般修真宗门的弟子不同,只要通过了出谷大考, 就可以随意外出,剩下张平量, 也只说在客栈里闭关两天。   不过三天之后还是出了变故, 飞仙阁内门弟子考核提前, 原本定下要来的紫衣不来了,她虽然是内门弟子, 但没有师承, 每十年一次的内门弟子考核是必须要参加的,如果表现优异,就有机会被内门的前辈收作弟子, 要是表现不好,也有可能会被从内门弟子的行列里剔除。   “紫衣已经是筑基中阶,那些金丹的真人不会收她,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走个过场。”沈越解释了一句,有些可惜地说道:“这次幽兰域之行, 有师兄还有师……妹在,应该会有很大收获的,飞仙阁怎么在这个时候提前考核了?”   根据李清仪的记忆,飞仙阁是不允许私收外门弟子做亲传的,这是为了公平起见,原本的轨迹里她和柳芊芊两人在进入飞仙阁之后就表现出了极佳的资质,在考核中表现也好,这才一前一后进入了内门,这一次没了李清仪,也许是柳芊芊的资质引起了内门哪位大能的注意,所以提前开了内门考核,想收她做亲传弟子?   这样的想法也就是稍稍过了一下脑子,姚夏并未深想,少了个紫衣,对小队实力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很快众人就连带着一个谢湛登上了前往幽兰域的飞舟。   中天之域到幽兰域需要三天的飞行时间,由于谢湛男扮女装的问题,他的房间正好就在姚夏的对面,隔壁是素兰,素兰是个安静的姑娘,轻易不出门,谢湛就高兴了,成天待在姚夏的房间里不走。   修真界地广,至少比姚夏见过的哪一个世界都要大,根据地域划分出东西南北和各大宗门林立的中天之域,幽兰域地处南天之域,却又不算南天之域的范围内,是因为幽兰域整个是半浮空的,据说幽兰域是远古修者留下的一处遗迹,原本是远古宗门为了遴选弟子联合弄出来的秘境,随后古修者飞升而去,千百万年的演化过后,远古时并不算危险的试炼之地变成了如今的修者难以想象的深渊极境,别说通过幽兰域获得远古传承,就是能走完的都少有。   沈越一行筑基修士定下的试炼之地在幽兰域的最外围,是一片占地面积非常大的森林,再往里据说就是各种试炼秘境,通过之后就会有路走,每一条路都通向不同的宗门试炼场地,昔日远古宗门能传承下来的很少,除了昆仑仙宗和紫霄剑派,也就是几个数得上名字的顶级宗门,但就算是对于这些顶级宗门出身的弟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家宗门的顶级功法,所以每年来幽兰域寻宝的修士多如过江之卿。   谢湛是来过幽兰域的,那时候他结丹没多久,被当时的师尊连人带被褥一起打包扔到了幽兰域历练,别人都是五人以上小队结伴闯秘境,只有他一个人一把剑,背着一床被褥,一个个秘境单刷,关倒是通了不少,但传承一个都没捞着。   “远古秘境在试炼过程中能探测出试炼者的修为心境师承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师身上带着紫霄剑派的气息,哪个宗门愿意让别派弟子进去挑传承。”谢湛摆摆手,不仅如此,还有傀儡兽追在屁股后面撵呢,跟撵野狗似的。   姚夏这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由得问道:“师尊,那我呢,还有师兄他们,是不是也带着紫霄剑派的气息,所以没办法得到其他宗门的传承?”   谢湛想了想,说道:“狗蛋剑法小成,一身剑意,是正统的紫霄弟子,他跟为师那会儿半斤八两,想捞点啥不大可能了,狗娃机会倒是很大,他身上的剑意还不明显,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自己的剑道。”   姚夏知道剑道这东西,听起来玄玄的,但确实是,江瑜出剑时,即便是演示筑基期的下品剑式,周身的那种气息也和其他人不一样,谢湛说过,那就是有剑道和没有剑道的区别,江瑜的剑道在于执,并非偏执的执,而是对剑的执,不是心境澄明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什么是剑?剑只是一道兵器而已,我用剑是剑,用刀一样是剑,从地上拔一根草,只要有杀人的念头,草也是剑。”谢湛一边调整着胸部,一边说道,“什么是道?道就是人走的路,处事的方式,自身的性格,剑道就是持剑时的心态和想法,狗娃没有剑道,是因为他经历的还不够多,等到经历得多了,心性成熟了,走出自己的道来,那就是剑道。”   “剑道无常,是因为人心无常,比如为师初学剑时,剑道为真,后来随心随性,一样是用剑,剑道也没什么高下之分,只是用剑的人不一样而已。”   姚夏若有所思,谢湛讲的十分简单易懂,和李清仪的那些常识完全不同,世人眼中的剑修都是十分古怪的,强悍冷酷,这就是大部分的剑修给人的印象了,在紫霄剑派的这些日子,她看到了很多和以往印象不同的剑修,有沈越那样整天笑眯眯的,也有江瑜那样冷淡而又面面俱到的,自家师尊更是随心所欲,如果这些也能算是道,那她的道又是怎么样的?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谢湛刚调整完的胸部又垂挂了下去,姚夏实在是哭笑不得,“师尊,何必一定要扮成女装呢?”   谢湛也被这两个胸弄得十分难受,但还是说道:“我要只是换一张脸,狗蛋和狗娃会猜出来的,扮成女修,他们一定想不到会是我。”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心啊!   姚夏有些无奈,但还是没有拆穿谢湛,只是说道:“换成棉花垫在里面吧,师尊塞的是什么?看上去有点重。”   谢湛伸手掏了掏,掏出两个又干又硬的比正常馒头大了一倍有余的干裂馒头,竟然连绑都没有绑,是直接揣在胸口的。   “师尊,你会不会那些话本里说的幻化之术?”姚夏眨了眨眼睛。   谢湛指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脸,说道:“这就是为师幻化出来的脸,还有身形,是比着你幻化的,只是幻化有常,其他的没有学过,比如我能把这个胳膊变细,不能把这个胳膊变没有,所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   姚夏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向下走了一瞬,随即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索性把谢湛按在了飞舟客房的梳妆镜前,一手提眉笔,一手在他歪歪扭扭的眉毛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师尊,来,照着我画的形状,变。”   惨不忍睹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两道微蹙的远山眉,不看底下的话,确实能看出一点美人的样子来了,姚夏再接再厉,用眉笔大致地描绘了一下眼睛的形状,谢湛照着她的比划,幻化出了一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   扁得像被拍过的鼻子拉高一些,血盆大嘴缩成了樱桃小口,大圆脸幻化成微长丰润的鹅蛋脸,谢湛对着镜子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姚夏,小声地说道:“还是清仪最好看。”   姚夏原本还想让他再调整一下,从清纯少女变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听了这话,顿时弯了眉眼,也不折腾他了,说道:“你跟我身量一样,胸前塞得鼓鼓的反倒奇怪,就这样出去吧。”   谢湛站起身,目光朝着姚夏胸前一飘,果然见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少女胸前一贫如洗,别说大号馒头了,就是发面团都没有。   姚夏似乎察觉到了,有些羞愤地半转过身去,脸颊浮红,谢湛起初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干巴巴地咳了几声。   谢湛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连江瑜都挑了一下眉头,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更别提原本心眼就不多的沈越了,林家两兄弟简直都要跳起来了,“你,你!你真的是猫大姑娘!”   谢湛皱着眉毛看着这两个轻浮的小辈,姚夏忍着笑替她解围道:“猫……妹妹第一次出门,家里不放心,让她易容改貌出来游历,她不怎么熟悉幻化之术,所以把自己弄成了那个样子。”   “对对,猫大姑娘一看年纪就不大,小心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沈越看了一眼前后变化巨大的猫大姑娘,脸颊都有些红了。   谢湛顿时冷冷地回视过去,逆徒!为师都快两百岁了!你才年纪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   猫大姑娘:我,我上面没有,下面有……   姚夏:想看。 第104章 修真风月录   作为修士历练的必去之地, 每年来幽兰域探险的队伍多不胜数,一下渡口, 姚夏抬眼一看, 只见飞舟渡口附近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明明都是实力很不错的修士了, 一个个却都像是来赶集的,莫名接地气。   “幽兰域布着特殊的法阵,重力和外界不同, 只能一步步走,没办法飞行。”沈越解释了一句。   谢湛当初来时只是个金丹修士, 这会儿已然是合体期的大能, 他原本以为提气能飞, 结果只是脚底离地飞了一小段,还毫无预兆地落了地, 差点摔了个跟头。   连谢湛都飞不了, 姚夏也不多想了,跟在队伍后面走,沈越的队伍虽然没有来过这里, 但在游历之前都是做足了功课的,新人初至幽兰域,第一个落脚点应该是渡口附近的森林边缘,那里有专门给新人队伍开辟的试炼秘境,去往森林的一路上全是人,一眼看去, 颇有一种大宗门收徒的热闹感。   江瑜并未掩饰自己的修为,来幽兰域的大多是筑基和金丹的修士,修为更高一点的,不是已经有了功法,就是年龄达不到幽兰域的要求了,作为招收弟子专用的试炼之地,幽兰域并不允许那些过了五百岁的修士进入。   虽然多是筑基和金丹修士,但金丹修士毕竟基数小一点,何况江瑜一看就是剑修,一路上有好几个队伍过来,都是问能不能同行的,张平量一一好声好气地拒绝了。   人山人海里,走到森林边缘的秘境入口处已经花去了一天半的时间,众人都是第一次来,到了秘境门口,即便矜持如江瑜,也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森林入口处横亘着一头比参天巨树还要高出一大截的傀儡巨兽,巨兽看上去并没有朽坏,两只傀儡眼里还透着光,只是要比一般的傀儡兽眼黯淡一些,每当有队伍上前,傀儡巨兽就会吞吐出一道白色光雾,那些队伍就会在原地消失不见。   在千百万年过去之后,远古的那些修士们制造的傀儡兽竟然还能使用,日复一日地维持着运转,这大约就是真正的仙家手段了吧。   谢湛有经验,当即开口道:“傀儡兽面前有一个半完成的传送法阵,同一个队伍的人站在法阵里面,傀儡兽吐出的白雾会启动法阵,从而把我们传送到合适的秘境里,待会儿轮到我们的时候,千万不要站错了。”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傀儡兽前方十尺的一道圆柱形法阵上,那道法阵看上去至多只能容纳十人,怪不得那么多的队伍都是零散小队,实在是人多了带不动。   来幽兰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好在傀儡巨兽的动作非常快,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就轮到了众人,众人刚进入圆柱法阵,傀儡巨兽的嘴一张,法阵里忽然又撞进一个人来,正好被白雾带进了秘境之中。   众人只觉得眼前的景色猛然间扭曲十倍不止,随即视线倒错,再一眨眼,周遭好似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那片森林,只是少了那头傀儡巨兽和人山人海的排队队伍,方才撞进来的那个人半退一步,低垂下眉眼,说道:“诸位抱歉,在下一时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既然已经进入秘境,就此别过。”   林封是个心软的人,连忙说道:“哎,你可别走,秘境是按队伍整体实力制定的难度规则,我们这里有一位金丹真人呢,你一个人贸然离开,要是遇险了,岂不是我们害了你?”   张平量看向江瑜,江瑜微微点头,他也就放下了心,说道:“道友莫慌,这三位道友都是紫霄剑派的弟子,这位姑娘是药王谷的游医弟子,这两位林道友都是昆仑仙宗玉牌有名,我们断不会害人,道友孤身一人难行路,还是跟我们一起上路吧。”   顶级宗门的名头报出来,秦风的气息果然松快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众人,却是一张清俊难言的少年脸庞,看他的修为,大致不过筑基后期大圆满左右,身后也背着一把剑,却不大像是剑修的模样,他的视线和女装的谢湛一撞,随即勾唇一笑,道:“在下秦风,无门无派,道剑双修,承蒙诸位不弃。”   谢湛整个剑尊都不好了,这个秦风虽然也易容换面甚至连气息都变得很弱鸡,可说话时的那个神态真的是一点都没变,而且都是合体期修士,谁的伪装能骗过谁去啊!   偏偏这会儿秦风进了队伍,不偏不倚地挤到了姚夏的身边,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众人看上去也就是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但在谢湛的眼里,简直就跟抱上了自家徒弟的腰宣示了主权没什么两样!   谢湛顿时不满了,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姑娘,他拉起姚夏的手就把人朝着自己这边带了带,顺便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众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明争暗斗,江瑜抬头看了看天,脸色微冷了下来,“天要黑了,证明我们的难度等级很高,里面大概会非常危险,不想进去的人可以留在原地。”   张平量作为一个散修,能带着这么多顶级宗门的弟子游历各域,胆识无疑是很过人的,他笑了笑,说道:“张某来此就是为了寻找结丹契机,若是见契机而不入,又何谈大道,江师兄放心便是。”   林家兄弟连忙表示自己也是没问题的,素兰跟着点点头,见众人根本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江瑜冷着脸直接戳穿了自家师尊,“并非如此,我们的队伍有人掩藏了实力,如果秘境没有出错,这一道秘境的难度等级是针对合体期修士的,正常的试炼不会死人,但这样等级的秘境,也许一只寻常的试炼兽就能要了我们的性命。”   众人都是一惊,事先做过功课的张平量眉头蹙起,他不是不信江瑜的话,而是,“幽兰域不允许五百岁以上的修士进入,这……五百岁的合体期修士……”   这年头已经不是远古时代了,远古时的修士百岁飞升也不是难事,甚至有毫无灵根的凡人一朝悟道登临仙境的事情被记载流传下来,如今的修真界灵气稀薄,天赋正常的修士五十岁筑基,三百岁结丹,五百岁结婴,八百岁分神,一千岁合体,即便是天才,能够百岁不到结丹,那也是少数,金丹之后三个大晋阶,又岂是几百年就能做到的?   谢湛顿时用惊恐的眼神看向江瑜,江瑜完全不管他,讲清楚了利害关系,又道:“自然,给合体期修士准备的秘境,风险和机遇等同,你们若是有愿意进的,我会尽力护持。”   众人都有些犹豫,关键是不知道自家队伍里究竟是谁隐藏了实力,沈越和江瑜还好,一个是出生入死两三年的同伴,一个是名声在外的金丹真人,张平量看看林家兄弟,林家兄弟看看姚夏和谢湛,不多时,众人的视线就都集中到了秦风的身上。   不到五百岁的合体期修士是有,但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并没有女修,江真人和沈越的师父流风剑尊算一个,和流风剑尊齐名的雷霆剑尊也算一个,剩下的基本上陨落的陨落,晋阶的晋阶。   鉴于之前秦风的自我介绍,离得最近的林封小声地叫道:“雷、雷霆剑尊?”   秦风的眉头微挑,视线落在谢湛的身上,似乎正在思考是拆穿谢湛,还是背下这个锅,忽然见姚夏有些惊喜的神色,话没说出口,却是微勾唇角,点了点头,再不遮掩,一身的高阶修士气息弥散开去,道:“只是闲来兴起,不想误入,诸位愿意走的可以离开,愿意留下来的,秦某也会护持。”   有了雷霆剑尊的保证,原本有些迟疑的众人竟然没一个想要离开的,只有谢湛气坏了,他这会儿扮成了女装,为了面子计,自然不能像秦无锋那个臭不要脸的一样大大方方地显露身份,不止如此,合体期的修士范围太小,他这一路上还得小心翼翼藏起身份,否则修为暴露,就等于直接扯着嗓子喊我是谢湛了。   秦无锋落后众人一些,离姚夏很近,他传音道:“清仪长高了,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姚夏手指在袖子里捏着谢湛的传音符,也回了一句道:“两年不见,剑尊风采依旧。”   “上次离开,谢湛赔偿的灵石少了一千六百万块,虽则后来补上了,我却也时时想着等什么时候去收回利息。”秦无锋瞥了谢湛一眼,对姚夏时,语气却也温和不少,“你既然学了万剑录,再学我的剑法正是如虎添翼,等出了秘境,去我那里住些日子吧。”   姚夏微怔一下,嘴角弯了弯,点头。   谢湛愤怒地挡在姚夏的面前,冷声说道:“你要利息我再还给你就是了,不要打清仪的主意!”   他说这话时也是用传音,但肢体语言太过激烈,走在前面的众人回过头来,见到猫大姑娘对雷霆剑尊横眉冷对的样子,走在最前面的张平量顿时腿都软了。 第105章 修真风月录   秦无锋不知想到了什么, 眉头轻微地一挑,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 但还是彬彬有礼地后退了一步, 看上去非常地难过和无奈。   谢湛以为是自己的强硬奏效了,冷哼一声, 拉着姚夏朝前走了几步,秦无锋在他的身后叹了一口气,神色更加的无奈了, 眼神里透出一点落寞,就像是个被狠狠拒绝了的可怜人。   众人心里顿时各有猜测, 本来嘛, 要说一个合体期大能会跟着他们撞进一个试炼秘境就是很奇怪的事, 实在要说起来,也该是沈越的师尊流风剑尊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这会儿雷霆剑尊的反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没想到啊,堂堂剑尊,在面对喜欢的女子时也是这么弱势。   谢湛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变成了高山仰止, 素兰更是眼神亮晶晶的,看上去已经脑补了一万回痴情剑尊薄情女的狗血故事。   一进森林,走在最前面的江瑜就发现了不对,森林边缘处有一道白雾,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回头,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就都不见了,森林外的众人此刻在姚夏看来,却是一个都没有少,只是脸上大部分都带着呆滞之色,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谢湛,谢湛的双眼迷茫了一阵,神色却比众人先有了变化,再看秦无锋,他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儿再睁开,已经是完全清醒了。   “是心魔试炼。”谢湛蹙眉说道,“我刚才看到你跟秦无锋走了……”   秦无锋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赤子之心也有被染的一天,你不是没有心魔吗?我还记得当年同入秘境,你给没醒的人一人脸上画了只乌龟。”   谢湛毫不退让,冷冷地说道:“是人就会有心魔,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赤子之心,看来你倒是比我自己还在意这个名头啊。”   秦无锋还待要说,猛然间从森林中传来一声兽吼,众人却都还没醒,姚夏注意到只有江瑜微微蹙起了眉头,看上去是在心魔幻境里开始怀疑了,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没有心魔,唯一的猜测就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心魔试炼对她没有效果。   谢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却和秦无锋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秦无锋提剑进了林子迎战试炼兽,谢湛留在原地保护众人,他在众人中间转了一圈,又在江瑜面前停顿了一下,姚夏以为他是注意到江瑜的表情变化了,却不想他看了一会儿,神色严肃地说道:“狗蛋的心魔很重。”   姚夏疑惑道:“其他人都不像大师兄这样,他都已经怀疑了……”   “明明心中怀疑,却还是不肯清醒,比那些因为心魔制造出来的**幻境而沉迷的人更加可怕,这说明他想要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理智范围。”谢湛盯着江瑜看了一会儿,有些费解地说道:“我是少他吃了,还是少他穿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众人的面上都有了一些即将清醒的征兆,只有江瑜的脸色越发痛苦,正在这时,秦无锋提着剑回来了,他的剑上没有一丝血迹,却能看出和妖兽战斗过的痕迹,他口中念了一道法诀,衣裳上顿时光芒一展,那些褶皱血迹也就都不见了。   “你这大徒弟看着是个通透的人,怎么心魔如此重?”秦无锋也随口说了一句,又道:“这个秘境果然是给合体期修士的,那两头试炼妖兽都达到了合体期的水准,如果我不是剑修,怕要好一场恶战。”   谢湛护短,冷哼一声道:“也没有人说过心魔重的就成不了大道,能化执念为动力,才是凡人的修炼之道。”   不知谢湛说到了哪个点,江瑜猛然间冷汗涔涔地清醒过来,一见面前的姚夏和谢湛,顿了顿,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神色,看向身后一个个将醒的众人,他没说什么,看了谢湛一眼,道:“师尊。”   谢湛这会儿还穿着女装,顿时拉长了脸,好在江瑜也就是这么叫一声,随即沈越清醒过来,他们也就断了交谈,沈越醒过来之后,林家兄弟也长呼出一口气,过了不一会儿,众人就都醒了。   张平量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张某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因为财宝动心,真是……”   谢湛冷眼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在说谎,修士也贪,贪大道贪长生贪修为,这人一介散修,能贪的无非就是传承一类,他心里发虚,只得用抢先开口来掩饰这一点。   张平量的叹息刚完,就听沈越干巴巴地笑,“我的心魔幻境都是一些过往的杂事,没什么好说的,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也早就黄土一捧了,今日过了心魔阵,大约也就放开了吧。”   两个人的自述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林家兄弟嘻嘻笑着说他们都是贪了美色,素兰也不怎么好意思地说自己是以为得了一卷早已失传的上古医书,只有秦无锋和谢湛没有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众人也不敢问,沈越拉了拉姚夏,问道:“小清仪,你呢?”   姚夏想了想,随口编道:“跟你一样,以为自己手刃了仇家。”   秦无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谢湛想的就要简单得多了,他拉了拉姚夏的袖子,给她传音道:“有什么仇家告诉师尊就是,师尊替你出头。”   姚夏笑了一下,轻轻地摇头,谢湛也只当她的仇家和沈越的仇家一样,都已经死了,也就没再多说。   众人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朝着森林进入,秦无锋连斩了两头合体期妖兽,众人接下来遇到的试炼兽显然少了很多,倒是时不时的会陷入一些阵法之中,好在秦无锋不光是个道剑双修的天才,还精通阵法符咒,每次都赶在谢湛出手之前解决问题,众人也就越发觉得这位雷霆剑尊之所以跟着他们进来秘境,全是为了这位天真可人的猫大姑娘。   秘境之中是有日升月落的,走了一会儿,夜幕降临,原本一眼可以看穿的森林渐渐变得阴森可怕起来,众人探出去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半点翻不起波澜,秦无锋于是提议就地歇息一晚,众人捡了一些枯树枝,升起了一堆火。   火气逼得森林中的阴风退避,筑基期的几个人都有些活过来了的样子,靠火堆靠得很近,谢湛张开双臂,示意姚夏到自己的怀里来,姚夏眨了眨眼睛,谢湛也对她眨了眨眼睛,一副我现在是个姑娘的理直气壮。   姚夏弯了弯嘴角,当真离谢湛近了一些,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姑娘家之间的亲昵总是十分正常的,除了江瑜看过来两眼之外,众人都没有发觉异样。   谢湛原本以为抱着徒弟才算是宣示了所有权,然而被那样轻轻地靠着肩膀,心中酸的甜的各种感觉全都浮了上来,那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莫名的欢欣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他几乎都在屏着呼吸了,生怕因为自己呼吸重了一点,肩上的这点重量就会被吹走。   火堆高高燃起,温暖和光芒笼罩在疲惫的众人身上,筑基期的几个人甚至都有些昏昏欲睡,姚夏也闭上了眼睛,只是还没睡着,鼻端忽然传来一道浓郁的香气,她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秦无锋在火光明灭中露出一张俊脸,动作十分潇洒地在烤肉。   谢湛还没陶醉完,姚夏就从他的肩膀上挪开了头,他用愤怒的眼神看着烤肉的秦无锋,简直恨不得把他给撕了,秦无锋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把手里烤好的一块肉递给了他,看上去莫名有些温柔。   众人顿时都用那种羡慕的眼神看着他,素兰的脸颊上甚至都泛上了红晕,谢湛终于察觉到了秦无锋的险恶用心,他几乎想把秦无锋手上的那块肉抢过来摔在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   “刚才打了两头妖兽,一头适合炼丹,这头金羽点漆兽的肉质正好,大家都来尝尝看吧。”秦无锋温柔地笑了笑,似乎十分不经意地撕下烤得外焦里嫩的金黄兽腿上靠近里侧的一部分,递给了姚夏。   姚夏接过肉,谢湛却不接,冷哼一声走进了林子,沈越和林家兄弟顿时惊了,在她后面喊,“猫大姑娘,里面危险啊!”   秦无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的修为很好,不会有危险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从来不肯接受我。”   江瑜面无表情,知道内情的姚夏忍不住嘴角直翘,众人却都是一副想安慰又不敢安慰的样子,隔了不一会儿,谢湛易形后纤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火堆照亮的地方不远处,他一手各自拖着一头小山般的妖兽,像是存心炫耀似的,却见众人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无锋:待敌先乱,我可趁机抱得美人归。   谢湛:……你为什么不去死? 第106章 修真风月录   谢湛从两头妖兽身上各自割下一小块最嫩的肉, 用玉刀切了几道,放在火上炙烤了起来, 他不像秦无锋, 秦无锋是临时起意,虽然烤出来的肉很香, 但并没有咸味,全仗着肉质本身的新鲜罢了,而他是会随身带着锅碗瓢盆和各种调料的人, 不多时两块炙烤中的肉就散发出了比先前还要香得多的味道。   素兰吞了吞口水,悄悄地看了一眼谢湛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这个被剑尊青睐的姑娘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气质, 她竟然有些不敢上去搭话。   谢湛也根本没有和别人交谈的意思,手里的两块肉烤出金黄的油脂, 撕开能看到内里的汁水浸润在肉质的纤维里, 他连忙把没撕的那一块切成了薄片,盛进了随身携带的玉盘里,还取出一双筷子, 递给了姚夏。   比起秦无锋的树枝,这无疑已经好得多了,姚夏接过玉盘和筷子,道了一声谢,却见谢湛收拾了拿出来的调料,也取了一只玉盘坐在她身边吃烤肉, 显然并不准备给别人烤。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滞起来,直到沈越干笑一声打破了寂静,“说起来猫大姑娘跟我师尊还真是十分相似,师尊他老人家也是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有时候会在山上给我们做饭吃。”   什么有时候,明明是天天都做,只是你们一个闭关一个在外面浪,只有清仪陪着为师,谢湛撇了撇嘴,并不打算搭理这个智商和他有明显差距的徒弟。   森林里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向终关,隔日天刚亮,众人也就继续上路了,秦无锋提剑走在最前面,江瑜就在他身后不远,姚夏和谢湛两个人走在最后面,也许是因为多了个秦无锋的原因,谢湛不传音了,只仗着自己姑娘家的身份,拉着姚夏咬耳朵。   谢湛这辈子都没喜欢过什么人,只恨不得变成一件衣服穿在姚夏的身上才好,看到她笑了就打从心眼里高兴,看到她蹙起眉毛,比自己遇到难事了还要烦心,他自己是不太理解这种感觉的,但凭着本能,还是硬生生地隔开秦无锋,不让他靠近自家心爱的小徒弟。   路越走越远,谢湛记得五天左右就可以走出这个森林,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一连走了六天,仍旧看不见尽头,秦无锋也停住了步子,眉头微挑,回头说道:“我们应该是陷入奇门阵法里了,上次的奇门阵应该只是一个入口,破解之后我们就进了另外一个奇门阵。”   秦无锋说的谢湛也猜到了,和秦无锋的野路子不同,谢湛是个真正的阵法天才,之所以被蒙蔽,只是因为这秘境里的阵法和他记忆里的不符,而且算计了人心的松懈,这会儿他也停住步子,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天空和地上隐隐约约可见的虫蚁,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路并没有变,这是一种逆转缩地成寸的阵法,扩地一丈,之所以要延长我们出去的路,是因为这一关心魔试炼,是针对合体期修士的。”   江瑜皱眉,“所以我们遇到的心魔试炼,也会等同合体期修士的程度?”   谢湛严肃着脸,点了点头,“和之前的简单试炼不一样,如果你们没能通过这一场心魔试炼,很有可能会毁在这个秘境里,从此道途止步。”   林家兄弟几乎是立刻就白了脸,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林封看了一眼最前面的秦无锋,鼓起勇气说道:“秦前辈,我们不想试炼了,能不能送我们离开这里?”   秦无锋转过身来,眉头轻挑,“我们进入这道奇门阵的时候,试炼就已经开始了,给你们一句忠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能退,心魔阵中退一步,就是在道途上退一步,不要毁了自己。”   林封还好一些,林照已经忍不住了,大声地质问道:“秦前辈堂堂一个合体期修士,怎么连一个阵法都看不出来?您一开始不是答应了要护持我们的吗?”   秦无锋眯了眯眼睛,林照白着脸后退了一步,秦无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正是因为本尊之前答应了要护持你们,所以本尊才没有现在就杀了你。”   林照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林封连忙去扶他,再也没有去看林家兄弟一眼,素兰和沈越靠得近了一些,似乎有些害怕了,张平量指着林家兄弟,十分不屑地说道:“秦前辈能带我们走到这里已经很好了,毕竟大道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别人帮出来的,明明是你们自己心生怯懦,竟然还敢指责秦前辈!”   沈越莫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大师兄,见大师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心里稍微有些安定,又回头看了看姚夏,见她看上去也很正常,顿时放下了心。   只是这心还没放稳,那边被张平量指责的林家兄弟却不干了,林照被秦无锋的威压震得腿软起不来,林封却是推搡了张平量一把,冷笑着说道:“你一个见风倒的穷门散修,竟然还有脸代秦前辈说话,你老子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张平量平时看着很稳重的一个人,这会儿被推了一把,竟然涨红了脸,电光火石之间就是一道夹带着阴风的击杀咒,朝着毫无防备的林照打去,沈越连忙提剑入手,却被素兰伸手拦了一下,原本善良内向的少女脸上满是冷淡之色,道:“随他们去,死了就死了,省得路上再吵闹不休。”   那道击杀咒是被谢湛抬手拦下的,秦无锋面上带着些冷嘲之意,说道:“心魔可怕之处就在这里,情绪稍有浮动就会被趁机而入,将人心原本的一分恶意变成十分,谢湛,你那二弟子也快陷进去了。”   一声谢湛出来,却没有人注意,林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平量和林封两人在小路上打了起来,沈越和素兰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正争执着要不要救人,只有原先被批过心魔很重的江瑜,冷淡着眉眼看着一团乱象的众人。   谢湛猛然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那么粗的树枝,朝着秦无锋冲了过去,秦无锋皱眉想躲,但谢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只能硬生生挨了一下,秦无锋冷冷地看着谢湛,说道:“解释?”   谢湛一把扔掉手里断成了两截的树枝,大声地说道:“你差点陷入心魔阵了,秦无锋,你自己想想,正常情况下你会去和一个筑基期的小辈计较?”   秦无锋眉头一蹙,猛然间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时,眸子里已经是一片清明,他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姚夏,说道:“果然是合体级别的心魔阵,心境稍有波动就会被利用。”   谢湛撇了撇嘴,看向没有丝毫异样的姚夏,眸子里的喜爱之色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就这样,嘴上还道:“清仪是我的徒弟,这辈子都是,除非我死了,你不要再想打她的主意。”   秦无锋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不过基于一个情敌的基本自觉,他并没有提点谢湛的意思,反倒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当然,你放心,我不会收清仪做弟子的,这两年我已经物色到了一个雷火灵根的天才,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谢湛有些怀疑,但秦无锋这个人正经起来的时候,貌似好像真的没有说过假话,他也就姑且相信了,就在这时姚夏走了过来,一团乱的众人却好像都没发觉她,就连沈越也是,谢湛连忙说道:“不要靠近他们,他们已经被心魔控制了,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姚夏停住了步子,江瑜离她很近,她一开始怀疑江瑜也受了心魔的控制,没想到的是,江瑜瞥了她一眼,看上去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放心,我不会有事。”江瑜轻声说道,他的视线从姚夏的脸上移开,眸子望向天空,“和二师弟一样,我牵挂的人早就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姚夏直觉这话不能接,果然见谢湛又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这一次比上次用来打秦无锋的还要粗一大圈,他从背后咣当一下敲在了江瑜的头上,威严地指责道:“男子汉大丈夫,情情爱爱的事情不要总是挂在心上,人要是活着就去追,要是死了就赶紧忘了,别成天摆出这幅死鱼脸来!”   江瑜露出了稍微有些惊愕的神色,下意识地说道:“师尊,我记挂的不是情爱之事……”   谢湛匪夷所思地说道:“那是你在凡间的亲人?离你上界都过了百余年了,他们不是早该化成一捧黄土了?”   江瑜没有说话,姚夏眨了眨眼睛,忽然沈越大叫了一声,猛然推开几乎就要倒在他怀里的素兰,冲上前去拦住了正在打斗的张平量和林封。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和读者斗智斗勇篇   读者:想吃糖,为之奈何?   聪明的读者:大大!我觉得男主和xxx的关系更好!   作者:不!不可能的,给女主加戏,加糖!   聪明的读者:计划通~ 第107章 修真风月录   姚夏大约能算是这一场心魔阵中的局外人, 所以她看得很分明, 谢湛是完全不受影响的那个人, 秦无锋和江瑜都是稍有些魔怔,被提醒一下也就清醒了,剩下还在筑基期的几个人里, 张平量和林家兄弟陷得最深, 素兰只能说受心魔影响, 放大了内心的冷漠, 而沈越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他毫无疑问是有理智的。   谢湛其实对这几个筑基小辈也没到太看重的程度, 这会儿见沈越扑上去了,他也就皱了皱眉, 看着他提剑上前, 几下剑招光闪, 就被那两个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人围攻了, 江瑜见此,立刻就要出手, 谢湛却道:“小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江瑜闻言只得收剑,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战的三人,张平量虽然是个散修,但他见多识广, 手里也有几本秘籍和底牌, 这会儿理智全无, 自然顾不得隐藏,林封更是昆仑仙宗的内门弟子,论起基础来,也不会比沈越差到哪里去,如果沈越只是个普通的剑修,他这会儿大概已经死了十次不止,但他是个修习万剑录的剑修。   万剑录,集天下剑典之大成,以勤悟修剑,剑成则一人身可抵百十人,沈越虽然还没修到一人身能抵百人的程度,但对付两个同阶的修士已然够用。事实上他只用了两盏茶的时间,就把张平量和林封打得心魔消散,重伤倒地。   谢湛当机立断,一个抬手,巨大的巴掌虚影从半空中拍下,咣当一下把沈越拍昏了过去。   “师尊?”姚夏疑惑地问道。   谢湛示意江瑜去把人扶起来,对姚夏咧嘴,道:“不用担心,狗娃入道尚浅,那点心魔还成不了气候,只是一时被这两个人的争斗惊住,才被心魔有了可乘之机,等醒过来就好了。”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江瑜伸手去扶沈越的时候,森林的地面上忽然迅速地隆起一个大土包,将地上的两人一并吞了进去,随即土包裂出地面,却是一头有着金黄竖瞳的半龙半蛇的妖兽,眼见妖兽张口就要将江瑜和沈越两个人吞咽下去,谢湛猛然拔剑!   一道剑光顿时化做千钧万道,和风细雨的剑影,姣如明月的剑芒,烈如骄阳的剑锋,狂放霸烈的剑势,无数道形势各异的剑招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如果不是能够一瞬间看清所有剑招的人,大约会以为这万道剑光都是谢湛挥剑时带出的残影,然而秦无锋看得出来,谢湛是真真切切地在这呼吸片刻之间斩出了一万剑!   万剑录,集万剑之精髓,一人可化万剑,莫过如此。   半蛇妖兽的皮顿时被划得四分五裂,江瑜和沈越连带着妖兽的半个脑袋一起飞了出去,江瑜在半空中就稳住了身形,抱着昏迷不醒的沈越急速后退,果然那半蛇妖兽被斩碎了半个脑袋还犹自挣动,巨大的尾巴横扫开一片,筑基期的几人来不及躲闪,被妖兽临死的反扑波及,生死不知。   谢湛还没来得及出第二剑,就听见身后一道破空之声,回头一看,却是秦无锋掌中雷霆电闪,一柄通体紫色的雷霆长剑斩出裹挟着天地威势,一剑就将那半蛇妖兽斩成了焦尸。   姚夏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谢湛去探了探倒地的几人伤势,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妖兽尾有剧毒,沾皮则死,没救了。”   “不必在意,这些人本身道基不稳,为心魔所趁,就算能留得一条命在,也不会再有突破了,与其自责,倒不如想想区区一个试炼秘境,怎么会出现身带剧毒的妖兽?”见姚夏有些怔愣,秦无锋淡淡地开口道。   幽兰域是试炼秘境,即便当年谢湛身带传承进入,也只是严苛了一些,并没有伤及性命的试炼关卡,方才的剧毒妖兽分明已经有了合体期的修为,刚冒头就对着秘境中修为最低的筑基修士下手,实在不符合幽兰域的试炼规则。   谢湛原本也在蹙眉思考,只是不多时就摆了摆手,说道:“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除了我们之外,那些进入幽兰域的低阶修士都要遭殃,尽早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吧。”   江瑜扶着昏迷不醒的沈越走了过来,原本谢湛是准备把那几个人就地埋了的,但江瑜觉得不妥,把那几具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尸体收进了放置死物的空间戒指内。   秦无锋落在众人身后,面上不带丝毫情绪,手中雷霆电闪的长剑却始终没有收回去,几人又走了一段路,谢湛忽然停下了步子,说道:“我现在要破阵,狗蛋,清仪,这是为师亲手制作的清心符,你们待会儿要注意心境,不要被心魔控制。”   江瑜伸手接过谢湛的清心符,数了一下,一共四张,用最简单的玉纸做底,精妙诡谲的符文游走其上,制符到了一种境界,是不挑画符材质的,这四张清心符可谓上品中的上品,只是江瑜还没来得及意外,却又见谢湛摸了摸身上,掏出一方白色玉璧,交给了姚夏,那玉璧上深深浅浅地刻着好几重清心符文……那是最上乘的清心符玉。   秦无锋一点也不眼红谢湛的那一手画符本事,他袖子一翻,就是一串散发着清彩之气的佛珠,他把佛珠在手上绕了两圈,又取出一只琉璃净瓶,几滴水珠从净瓶口中飞溅而出,在他周身旋绕开去。   “破阵就破阵,少来那么多废话,你这两个弟子放心交给我就是。”秦无锋左手一抬,从那串佛珠上陡然升腾起一道透明网罗,将姚夏和江瑜笼罩其中。   谢湛撇嘴,不过此刻并不是斗嘴的地方,他眉头一蹙,开始专心地破解起阵法来。   这世间法阵大多是以外物为依托,利用五行八卦生克之理,使得奇门阵法展现出不同的效果来,以五行法阵为基础,例如火焰阵,水龙阵等入门的阵法,而更深层次一些的,例如谢湛正在破解的这道心魔阵,就是以数个大小不同效果迥异的法阵叠加起来,利用外物的暗示,不断地放大人心的弱点,像江瑜和秦无锋这样心性坚韧不易受到外物影响的,就会通过潜移默化的情绪操纵,使得他们渐渐沦陷其中。   谢湛是最不容易受到这样的心魔阵影响的人,他冷静地判断出了叠加法阵的数量,通过在随身携带的玉纸上进行的一整套精密的计算,最终得出了初步的破解法阵步骤,在一棵树下的红色蘑菇旁边放上了一根碧绿细草,红色的蘑菇立刻枯萎而死。   姚夏察觉到就在那只红色蘑菇枯萎的时候,原本有些阴冷的空气像是被什么驱散了似的,周身也随之一清,谢湛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绕到树后,提起一只早已死去的兔子尸体,把那只兔子尸体扔进了不远处流动的小溪里,果然一线阳光从森林的树冠缝隙里打了下来,将原本有些阴暗的环境照得一亮。   接连破了两道法阵,谢湛再度取出玉纸,写下了一大片让人看不懂的公式,最后得出第三个步骤来,他从小溪边走到了道路中央,来回确认了两遍,半蹲身子,用手挖出了一团四四方方的泥块,随手捏了一道水龙诀,泥块顿时被化成了一滩泥水,从谢湛指缝中流淌而下,就在泥水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密密的草地肉眼可见地退却开去,露出原本干枯的地表。   姚夏从来没有见过人破解法阵,不由得全神贯注地看着谢湛,秦无锋低声道:“对法阵感兴趣?”   “师尊看上去很认真……”姚夏也悄声回答道,谢湛破解法阵的样子和他平时一点都不像,也许是因为扮了几天的女装,他这会儿换回原本的样子来,看着有些陌生,又很认真,也更让人心跳加速。   叠加的法阵被破解之后,就露出了心魔阵的阵眼,那是一尊血迹斑斑的青铜像,刻着的人脸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但通身的阴冷血煞之气仍旧让人不寒而栗,秦无锋扬声道:“此物诡异,谢湛,看上去你一个人对付不了,要不要帮忙啊?”   谢湛根本就不理他,绕着那尊青铜像转了几圈,掌心一道烧至白紫的异火陡然升腾起来,就在靠近那青铜像的一瞬间,白紫异火猛然间拔高了火势,将青铜像烧成了一滩铜水,与此同时整个秘境森林的法阵消散,露出和外面的森林一般无二的景色来,谢湛刚松了一口气,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姚夏的惊叫,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地上的铜水中陡然飞出一颗乌金珠,不偏不倚正中毫无防备的谢湛,随即铜水化成铜饼,再不见一丝异相。 第108章 修真风月录   谢湛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姚夏连忙想要冲过去,却被秦无锋拦住了, 江瑜冷静地说道:“别去,师尊中了心魔。”   能用来作为心魔阵的阵眼,那颗乌金珠显然不是普通的法宝,江瑜和秦无锋都很清楚谢湛平时的气息,身为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剑修天才, 谢湛从不为此自傲,他心境极为平和, 是最适合修炼的天生道心,即便有时会给人以玩世不恭的感觉, 也不会轻佻, 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狂放肆意气息的男人, 显然和原本的谢湛天差地别。   听见心魔两个字,谢湛准确无误地抬起眸子对向了江瑜的方向,随即视线略低了低,正落在姚夏的脸上,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安心的笑, 朝着姚夏走了几步,然而秦无锋的剑立刻横在了两人之间。   “谢湛,你清醒一点,你被心魔控制了。”秦无锋冷冷地说道。   谢湛挑眉,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秦无锋, 狗蛋,你们让开。”   江瑜听见狗蛋两个字,气息稍滞,秦无锋却是眯起了眼睛,“记忆尚存不代表理智尚存,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没有被心魔控制。”   谢湛嘴角一勾,说道:“我当然能证明……有傀儡兽!”   察觉到身后气息接近,秦无锋下意识地回转视线,提剑去攻,然而那头攻击过来的傀儡兽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化成了飞尘,秦无锋顿时反应过来,那是最初级的障眼法,和旁人不同,谢湛大多数旁门的小术法都只停留在初级的阶段,秦无锋心知不妙,然而就在错位的一瞬间,谢湛的身影瞬移到了姚夏的身后,将她抱进了怀里,随即就消失在了森林之间。   姚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带着飞行,然而前几次谢湛都是小心地把控着自己的速度,好让她不至于窒息,这一次要甩掉秦无锋的追踪,谢湛只有全速飞行,见姚夏难受地蹙起了眉,谢湛做贼似的朝身后看了一眼,迅速地一只手托起姚夏的后脑,啾地一口亲了上去,给姚夏渡了一口清气。   追踪的秦无锋差点气得仰倒,然而谢湛的速度却没有因为渡气而慢下来,反倒是更快了几分,秦无锋一个错眼,就再也寻不到他和姚夏的踪影了,这森林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秘境,即便心魔阵被破,也还是犹如一道巨大的隔绝神识探视的牢笼,江瑜则是根本就没有去追。   谢湛抱着姚夏一路飞奔,他自己也不认识路,只知道左右乱撞,直到再也察觉不到秦无锋的气息为止,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把姚夏放了下来。   姚夏小声地问道:“师尊?”   谢湛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满眼都是喜爱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十分认真地说道:“清仪,为师可能真的被心魔控制了,不止心跳的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想抱你。”   姚夏有些呆愣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惊喜地说道:“师尊,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谢湛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是清醒的,只是理智尚在,这心魔阵眼似乎有一种奇特的能力,能让人去实践心中所想,就像我现在……”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再度伸手把姚夏抱进了怀里,他的动作并不收敛,一只手揽着姚夏的腰身,一只手托起了她的后脑,再一次地亲吻上了她的唇瓣,没等姚夏挣扎,他克制着放开了她,眸子里带着些迷茫和痛苦。   “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做,可心里就是想,想到了,就去做了,所以我可能真的是被心魔给控制了。”   姚夏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试探着说道:“那师尊能带着我离开秘境吗?也许回到宗门,宗门的长老们会有办法呢?”   谢湛想了想,然后摇头,“不行。”   姚夏以为他是没办法离开秘境,正要安慰,就听谢湛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哪里都不想去。”   这句话说完,谢湛就像是理直气壮了似的,抬手一道画屋符,森林中顿时升起一座标准式样的木屋,他自己先一步走了进去,用树枝变出各种桌椅板凳床铺之类,认认真真地布置了小半个时辰,一点都不担心姚夏会逃跑。   姚夏也确实没有逃跑,她根本不知道这座秘境究竟有多大,刚才谢湛带着她逃了那么久,大约缩地成寸的功法也用上了,然而这里仍旧是森林,看不见尽头,这里神识探寻又没有用,要是迷了路,反倒是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谢湛布置完木屋,还在屋子外面专门设了一层隐蔽阵法,想了想,又折返回去,在后院搭了一座结实的秋千,他指着秋千,认真地对姚夏说道:“等孩子出生了,可以让孩子坐着玩。”   姚夏眨了眨眼睛,“师尊,你真的还清醒着吗?”   谢湛周身的气息一瞬间也变得十分凝滞,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还有,不要叫师尊,叫我谢湛。”   姚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弯,道:“……谢湛。”   被心爱的弟子叫了名字,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枷锁被冲开了,谢湛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得寸进尺道:“我觉得直呼名字有点不够亲近,想点别的。”   姚夏眸光微转,试探着道:“阿湛?”   谢湛的脸立刻僵硬了,就在姚夏以为这叫法有什么不妥的时候,谢湛深吸一口气,捂住心口,说道:“以后少叫这个,平时还是叫谢湛吧。”   画屋符点出来的屋子没有真正的房屋结实,好在谢湛会阵法,在木屋周遭布下了两道叠加法阵,使得这座木屋变得比真正的房屋还要耐用,而且能够隔绝森林的潮气湿气,姚夏一走进去,就发觉屋内的温度比外面稍高,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谢湛这两年接悬赏接出了名声,灵石法宝也变得多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两袖清风,虽然上次姚夏过生辰,他把绝大部分抢来的东西都送出去了,但剩的也有一些。桌椅板凳之外,大部分的摆设装饰都来自于一个生前十分喜爱享乐的魔修,床铺则是谢湛从风流峰带下来的,其中两只被枕得扁扁的枕头是他从小用到大的,床单被褥是七十年前他亲自去下界凡间最好的裁缝铺定制的,他无私地全铺上了姚夏的床。   姚夏倒不认识这个,看了看木屋内里,有些迟疑地说道:“师……谢湛,这里只有一个房间吗?”   谢湛正在铺床,闻言僵硬地开口道:“我要做你的夫君,夫妻当然要睡一间房。”   由于背对着姚夏看不见脸色,这句僵硬的话听起来几乎有些冷酷无情了,然而姚夏只是怔愣了一下,没有半点挣扎和反抗,谢湛顿时更加紧张了,仿佛是强调似的又说了一遍,“我中了心魔的。”   姚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谢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也跟着揪了一下,他回头看向姚夏,看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道:“我去给你做饭。”   姚夏摇头,“不想吃。”   谢湛说道:“那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   姚夏还是摇头,“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想玩,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谢湛让开了位置,露出了身后铺得十分整齐的床铺,姚夏盯着他看,清凌凌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好像问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谢湛连忙让了出去,刚离了房间,他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那个……我想进去。”   姚夏嘴角一弯,语气却有些惊讶,“有东西忘在房里了吗?”   谢湛干巴巴地说道:“不是,我觉得,我,我……我应该看!”   姚夏一副没有理解的语气,“看什么?”   话已经说出了口,接下来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谢湛越想越理直气壮,声音也大了一点:“我觉得我不需要回避,我要做你夫君的,看、看……怎么了?”   姚夏轻咳了一声,语气略微低了低,轻声说道:“那就进来吧。”   “不行就……什么?”谢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随即干巴巴地说道:“那,那我进来了啊。”   门先是被小小地拉开了一条缝,随即慢慢地推开半扇,谢湛死死地闭着眼睛,进来了一只鞋,隔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不会被什么东西砸出去之后,他轻轻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睫毛的缝隙中,床前不见人影,视线微微向下,是只脱了一双鞋,半拢在被褥里的徒弟。   徒弟正躺在床上!   他的枕头!被徒弟靠着!   他的被褥!被徒弟盖在身上!   此情此景,不需要一丝的露骨暗示,谢湛的脑子一下子就嗡了。 第109章 修真风月录   姚夏原本只是想逗逗谢湛, 所以一件衣服也没有脱,本以为会看到谢湛失望的眼神,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站在门口发起了呆,莫非真的是心魔作祟?   纤细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姚夏打量着谢湛的神色,见他目光呆滞,却又不像是失了理智的样子, 不由得迟疑地开口问道:“师尊?你还好吗?”   谢湛好不容易才遏制住了冲上去抱着徒弟一顿亲的可怕念头,这会儿又听见徒弟满含担忧地叫着自己师尊, 不知为何,原本有些厌恶的称呼也变得好听了起来, 他干咳了一声, “没, 没事,我这就走。”   姚夏见他背过身去,当真是要走出去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说道:“师尊可有想过破解心魔的法子?”   谢湛背对着她, 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暴露了,他确实是中了心魔没错,但他天生就对这类能够影响人心智的邪物免疫,只是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些控制, 这会儿大致上已经能够压制, 他克制着自己的紧张, 说道:“我不想破解什么心魔,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姚夏轻声说道:“师尊,你转过身来。”   谢湛僵硬地转过身,视线却一刻也不敢乱飘,然后他就听见姚夏轻轻地拍了拍被褥,认真地说道:“来我这里,师尊不是说想和我在一起吗?也许这样就能破解心魔了。”   她要是不加最后一句,谢湛绝对立马就答应了,后面那一句话说出口,谢湛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冷水浇了头似的,从意乱神迷中清醒过来,看着徒弟含笑的双目,罪恶感几乎把他给淹没了。   “我,我出去收拾东西。”谢湛呐呐地说完,转身就跑了。   姚夏有些意外,看着犹在晃动着的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即便有心魔作祟这个幌子,谢湛也知道秘境森林不是久居之地,只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这会儿只想跟自家徒弟好好地单独相处一段日子,和在风流峰上的师徒相处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归就是不一样了。   其实若非是这秘境森林的两重心魔阵,谢湛也不知道自己要过去多久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喜欢清仪的事实,很多时候他都是很愿意直面自己内心的,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例外,如今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就不会逃避。   木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秦无锋,论情场手段,谢湛知道他只配去给秦无锋提鞋,所以他借着心魔装疯卖傻,想跟自家徒弟好好地相处一段时间,可是等他真的这么做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下去。   谢湛纠结到天色渐黑,外头还没有秦无锋的动静,就说明他不会来了,正犹豫着是再画个房间出来还是在外面打坐养气,然后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姚夏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衣服皱巴巴的,一看就没有脱下来过,见到谢湛,她睡眼惺忪地说道:“师尊去睡吧,我给师尊守夜。”   睡了整整一天,姚夏这会儿也确实不需要再睡了,算起来谢湛其实也不需要睡觉,结丹之后的修士就正式脱离了“人”的范畴,不眠不休,五谷不食,只靠灵气流转就能维持自身精力,像秦无锋那样,十分符合姚夏对修仙之人的定位,谢湛这样习惯了一天三顿饭,一晚休一午休的修士才是凤毛麟角。   不过大约也正因为这样,姚夏对谢湛的亲近很有些命中注定的意思,她自己就是个凡人,哪怕这会儿占了个修仙的壳子,一时之间也很难把自己的习惯纠正过来,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者对她来说很有一些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意思,只有谢湛,和他相处起来轻松又自在。   谢湛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躺在了床上,直到门被姚夏关上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徒弟睡过的床上!盖着还带着徒弟体温的被褥!闻起来香香的!是徒弟的味道!   谢湛的脑子发懵,整个人陷入了坐起来还是就这么躺下去的纠结之中,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意淫自己的徒弟,尤其在徒弟还没有嫁给他的情况下,然而身体却很诚实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给出了理由:坐起来的话,徒弟睡了一天的体温和香气都会散掉的!这样温暖的被窝,这样撩拨的香气!   谢湛直勾勾地睁着眼在床上躺到了天亮,直到自家徒弟轻轻地来敲门,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瞅一眼身上睡了一夜仍旧光滑如新的衣袍,谢湛有点不满意,在空间戒指里翻找了一阵,翻出了一身俊俏的白衣穿上。   男要俏,一身孝(?),这套白衣穿在自己身上真是和美貌相得益彰,谢湛站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瞅一眼自己一丝不苟全束进了发冠里的头发,又不大满意了,拿了把梳子重新梳了一遍,这一次留出了两道发丝垂在鬓边,换了质地最上乘的周山金打造的发冠。   简直潇洒。   等到谢湛收拾完自己走出去的时候,姚夏做的早饭都已经冷了,但谢湛还是坐到了桌边,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看上去十分正常。   姚夏眼睛微眨,睫毛闪动,“和师尊一起吃饭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师尊是个左撇子呢。”   左撇子?谢湛有些奇怪,只是他话还没说出来,猛然间发觉自己是用右手端的碗,左手拿的筷子,他只好干巴巴地说道:“这样喝粥方便一些。”   姚夏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噗哧一声,笑道:“偶然发现师尊送的戒指里有放置了食材的,但怕那些肉食不新鲜,只有熬些粥,炒几个素菜了,外面太危险……”   “一会儿我去。”谢湛喝了一口粥,又用左手十分别扭地夹了一筷子素菜小炒,明明是他最不喜欢的素食了,这会儿吃起来竟然也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有情饮水饱,谢湛有些感伤地想道。   怕动静太大引来秦无锋,谢湛只打了两只半人高的野鸡,在外头把鸡褪了毛,掏掉内脏,去了头,洗干净,这才带回来,褪下来的那些毛被他挖了个坑埋了,边上还布了特殊的法阵,以秦无锋对法阵的那点理解,就是从上面走十八圈都发觉不了。   谢湛得意地拎着两只野鸡回来,姚夏有些纠结地说道:“这里的鸡也太大了,打一只都够吃好几天,有点浪费了。”   谢湛当即放下手里的鸡,对她说道:“等一下。”   姚夏看着谢湛风风火火的背影,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头,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谢湛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圆滚滚的妖兽,这妖兽生得十分奇异,和野鸡一样,也是半人多高,却不知为何总给姚夏一种小巧玲珑的错觉,脸型有些似猫,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立在脑后,被揪着后颈皮提在手里,三瓣嘴一动一动的,四个爪子乖乖巧巧地缩着,看人的眼神十分可怜。   “我抓那两只野鸡的时候,这头猫脸兽也埋伏在树后,吃不完剩下的喂给它就好了,猫脸兽比猫好养,给它吃灵石都能一口吞,不挑嘴的。”谢湛提着猫脸兽晃了晃。   姚夏连忙说道:“快把它放下来,它还那么小,你这样把它拎起来还晃它,它肯定难受死了。”   谢湛想说猫脸兽皮糙肉厚,尤其提着后颈皮是伤不到它的,没想到猫脸兽像是真的听懂了姚夏的话似的,可怜兮兮地低声“呜呜”了起来。   姚夏果然露出了更加心疼的神色,看着谢湛都有些不满了。   谢湛浑身散发出直逼江瑜的冷气,把猫脸兽放了下来,并且在心中恶狠狠地想道,这只畜生要是敢跑,他追上去绝对不管三七二十七先打断腿再说,谁让它挑拨离间!   出乎意料的是,野生的猫脸兽非常识时务,被放下之后,不仅没有跑,反倒是呜呜着朝着姚夏东倒西歪地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谢湛差点没气哭。   这个畜生!   刚才狩猎野鸡的时候不是挺能跑的吗?那四只爪子叨叨叨地跑得飞快,哪里就像现在这样好像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了?   猫脸兽抱着姚夏撒了一顿娇,终于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整只野鸡和另外一只野鸡身上除了半条腿之外的部分,它十分有礼貌地咬着野鸡对姚夏点点硕大的猫头,走到后院大快朵颐了起来,吃完也不走,一副寡人决定在这里安家的架势。   拜这只猫脸兽所赐,哪怕吃到了徒弟给做的午饭,谢湛也还是高兴不起来,即使他再不乐意,也还是在姚夏的笑容里勤勤恳恳地给猫脸兽在后院盖了一个大大的猫屋。   明明是一头猫脸兽,假装成猫混饭吃,畜生!你就不脸红吗?   谢湛伸出手,使劲地捏了捏猫脸兽的脸颊,女主人不在旁边,猫脸兽的双眼顿时中闪过凶恶的光,扭头对着谢湛的手张大了三瓣嘴,谢湛一缩手,猫脸兽没咬到,谢湛就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一样,再度伸出手,猫脸兽又张嘴要咬,还是没咬到,如此十五六次,谢湛终于觉得大仇报了,长舒一口气,站起了身。   除了盖猫屋,谢湛也给自己在后院里画了一个房间,他自己倒是会制作画屋符,但是画工不成,用来做房子的画屋符是之前在玄阁买的,这会儿画出来的猫屋和自己的房间都歪歪扭扭的,和猫大姑娘一开始的长相有异曲同工之妙。   姚夏见了这两个奇特的建筑物,笑得眼泪都要飞出来了,笑完,又问了一遍,“师尊真的不和我一起睡吗?”   虽然知道徒弟的本意不是如此,而是这话有歧义,但谢湛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了一下,他按住心中蹦跶的猿猴,勒住奔跑在意淫大道上的赤兔马,让自己冷静了三秒钟,端庄地说道:“我还没有和你成亲,这样于理不合。”   姚夏忍不住逗他,“可是师尊都说要做我夫君了呀?”   可是师尊都说要做我夫君了呀……   师尊都说要做我夫君了呀……   做我夫君……   夫君……   谢湛的脑海里一瞬间被这夫君两个红通通的大字刷屏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徒弟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是不是对我也有好感?她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想要嫁给我?四舍五入这是不是在邀请我上床?我是去呢,还是去呢?   直到最后僵硬地躺在床上,看着自家徒弟云淡风轻地坐在梳妆镜前散发,谢湛的脑子也没有恢复运转,在纷乱的思绪之下,他勉强找到了一点智商,干巴巴地开口道:“我,我是因为没有被褥了,所以才、才……”   姚夏取下头上的簪子,嗯嗯两声,顺着他的话说:“知道知道,我知道师尊是个正人君子。”   没等谢湛松一口气,就听姚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地说道:“师尊睡觉不脱衣服吗?”   谢湛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只是这会儿姚夏的头发已经拆散了,她就那么坐在梳妆镜前半转过身来,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半张面容,却把露在外面的一半脸庞衬托得天人一般,被那只眸子看上一眼,谢湛不知道怎么地就顺着她的话,再被褥里解了外衣,折好放在了床尾,这会儿他是真的不敢多看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窝里,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眼睛紧紧闭着。   可从没人告诉过他,闭上了眼睛之后,听力会比平时好用那么多!   听着姚夏浅浅的呼吸声,还有衣料厮磨的细细碎碎的声响,然后是脚步声,水声,一声轻喘,脚步声……谢湛大气也不敢出,等到床榻那一侧有什么东西坐下的动静传来,谢湛已经不会喘气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战鼓还响,脸颊上泛起的热意大约能烫熟猫脸兽那双比熊还厚的爪掌。   姚夏侧过身,一只手支撑着头,垂着眸子看着紧紧闭着眼睛的谢湛,嘴角上翘,在他红通通的耳朵上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阿湛,你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   谢湛颤抖了一下,勉强保持着一个中了心魔的人该有的威严,说道:“这不是脸红,为师正在冲击心魔,这是运功带来的效果。”   “原来是这样啊……”姚夏语气中半带笑意地说道,“那师尊解得怎么样了?脸可是越来越红了。“谢湛闭着眼睛说瞎话,“已经快好了。”   姚夏应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话,连动都没怎么动,谢湛红着脸慢慢地适应了她在耳畔的呼吸声,隔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微微潮湿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来,“怕打搅师尊破解心魔……”   谢湛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正见姚夏衣衫半拢,长发如瀑披散下来,微微撑着头在看他,眸子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脸颊上带着两团诱人的红晕,轻轻地咬着下唇,一瞬间好似真的到了洞房花烛夜,美眷如花,开在枕边。   “师尊,你的心魔是不是种给了我?怎么我也有一种想要抱你,想要亲你的感觉?”姚夏低声而又认真地问道。   谢湛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只得用气音说道:“我没有。”   姚夏不满,“就是有。”   谢湛没有再坚持下去,妥协地说道:“好吧,我有。”   姚夏于是就满意了,她红着脸颊亲了一下谢湛的唇瓣,谢湛只当她的亲是亲一亲脸颊额头,没想到她一来就敢直入正题,僵硬片刻,他伸手按上姚夏的后脑,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好了,睡吧。”谢湛吻完,安抚孩子似的拍了拍姚夏的后背,轻声说道。   姚夏眨了眨眼睛,“这样就睡了?”   谢湛做贼似的直心虚,也没有听出什么歧义来,嗯了一声,小声地说道:“等回去了,我们就成亲。”   姚夏嘴角翘了翘,把脸埋进了谢湛的怀里,谢湛以为她是想要抱抱,还配合地张开了手臂,然而他很快就发觉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被褥底下,他的衣带被轻轻巧巧地勾开,薄薄的一层里衣很快就被解得只剩两只袖子还套在手臂上,徒弟在怀里羞涩地磨蹭了几下,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清、清仪,”谢湛没有推开姚夏,嘴上却道:“别这样……”   继、继续……   姚夏低声说道:“师尊不是说回去就跟我成亲吗?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于理不合……”   不要、不要停……   姚夏用发梢一上一下地撩拨着谢湛的脖颈和锁骨,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姑娘,越是被拒绝就越是要坚持,“可是我在帮师尊破解心魔啊,更何况师尊喜欢我,我也喜欢师尊,这不就够了吗?”   谢湛已经说不出什么欲拒还迎的话来了,他低喘一声,反客为主,把姚夏压在了身下。   ……   后院里,听觉灵敏的猫脸兽睡得呼呼的,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它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随即烦躁地挥了挥爪子,转过头,屁股朝向猫屋外面,堵了个严严实实,这才踏实地睡了。 第110章 修真风月录   道分阴阳, 想在大道上长久,男修需得断白虎,女修也要斩赤龙,所谓双修之道, 无非就是以阴补阳, 以阳补阴, 谢湛自筑基以来, 从未旁生他念, 姚夏也还不到斩赤龙的修为, 故而这一场鱼水之欢, 她是单方面得利的那个人。   谢湛从前也遇见过不少意图勾引他的女子,正道有,魔道也不少,手段比自家徒弟厉害得多的更是有, 但他从不意动,唯有自家徒弟, 他看了三年,守了三年, 见她笑就欢喜, 见她哭就难过,一个再微小的动作,他都能在心里猜上半天, 有她在的地方, 好似别人都成了木头棍子, 再好看的风景也失了颜色,唯有她是鲜活动人的。   一时涩苦难咽,一时甜如蜜水,一时酸如青枣,一时辣酒回甘,秦无锋说他是赤子之心被染,他却觉得这该是迟来的情窦初开。   看着姚夏的睡颜,谢湛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心中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喜欢徒弟,徒弟正好也就喜欢他,这世上的事怎么就这么顺呢?   流风剑尊以不及两百之龄突破合体期,一剑出惊五域,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虽则他花在剑上的工夫不多,但他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样用剑,而修炼这种事情看的是天分,上古时尚有凡人一朝悟道飞升,他这才哪到哪?   从没人告诉过他,情爱是不看天分看缘分的,玄界那么多宗门,自家徒弟就那么巧刚好来了紫霄剑派,偏偏那么巧他烦透了江瑜,想收几个调皮弟子让他带,也就那么巧,那么多的人里他独独看她顺眼,她明明一个笑话都没有讲,他却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谢湛一时思绪万千,柔肠百结,猛然见姚夏眉心微蹙,好像要醒过来了,他顿时慌了,被子盖过头,假装还在睡。   姚夏睁开眼,她倒是没有装睡,谢湛虽然接地气,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合体期大能,她这会儿是真的刚醒,见谢湛蒙着被,呼噜打得刻意极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很是配合地给他掖了掖被角,在他露出来的发旋上落下一个轻轻的亲吻,穿衣下床。   谢湛蒙在被子里的脸滚烫滚烫的,姚夏的一举一动他都听见也察觉到了,他此时深恨自己下意识装睡,男女鱼水之欢过后,做这些事情的难道不该是男人吗?他刚才就应该顺水推舟亲一下徒弟,然后给她掖被角,用温柔的声音让她再睡一会儿,然后自己去做早饭的!   然而姚夏并没有像谢湛想的那样,是去给他做早饭了,她先去后院看了看那头猫脸兽,看到猫脸兽露在猫屋外的毛茸茸的屁股,这才松了一口气。猫脸兽听见了姚夏走路的动静,慢吞吞地从猫屋里走出来,用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走路姿势靠近姚夏,原本想像昨天一样蹭蹭她的腿,只是还没等靠近,猫脸兽浑身的毛突然炸了起来。   全是昨天那个男人的味道!   猫脸兽的眼神一时凶狠一时迷茫,步子却是停住了,姚夏本来还想等它靠近点,摸一摸它的脑袋,这会儿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了,吃早饭的时候还问了谢湛。   谢湛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找了个借口,岔开话题道:“出来也有几天了,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还要准备婚事呢。”   最后一句话声音放得很低,但姚夏听清楚了,不由得弯了眉眼,嗯了一声,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的心魔,好啦?”   “其实……前天就没什么事了,”谢湛低下头说道:“我不是因为心魔无法自控才、才那样的,我……”   他一时有些说不出喜欢两个字来,和假装中了心魔时的理直气壮简直天差地别,姚夏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嗯,我知道。”   谢湛愣了愣,脸更红了,徒弟、徒弟早就知道他在骗她,还……一定是很喜欢他了。   姚夏放下碗筷,谢湛碗里的却没怎么动,见姚夏要收拾碗筷了,谢湛飞快地把碗里的粥和桌上的两盘满满的菜全都吃光了,抢在她前面收拾了碗筷,原本到了姚夏这个修为,几个简单的法诀还是很容易学的,然而大部分人的灵根都在五行之内,稍用些灵力就能相生相克炼化出其他属性的小法术来,但姚夏不成,她是雷灵根,即便学了再多其他属性的剑法,也很难像别人那样,随手就能用出五行法诀来。   谢湛随手打了一个水火诀,飞溅的小水龙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火烤干了水,不多时碗筷放回,又是原先没用过的样子了。   姚夏见他使用法诀,下意识地也打出了手势,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双修过的原因,这一次竟然打得十分顺利,不像以前那样,打到复杂的地方就会遇到阻力,一小段水花和一道蜡烛火苗那么大的火顿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师尊,你看我学会了!”姚夏高兴地说道。   看着姚夏的笑脸,谢湛比自己学会了什么高深的剑法都高兴,等高兴完,又有些不高兴了,“不要叫师尊。”   姚夏笑眼弯弯,“阿湛,你看我学会了!”   谢湛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再纠正下去,而是伸手替姚夏调整了一下手势,说道:“这样,打结的时候,拇指高一些,你刚才小指并没有成印,能打完手势只是因为修为进步了……”   他说着,轻咳了一声,“等回去,我助你结丹。”   姚夏原本笑着的嘴角顿时一僵,果然就听V666机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柳芊芊在宗门试炼中受了重伤,提前遇到叶焕之,就在刚才,叶焕之用自身阳锐替柳芊芊恢复了伤势,柳芊芊也要结丹了。”   宿命并非人力能改,能改变一个人命势的只有天命,天命之子还不成器,唯一能替李清仪改命的就是江瑜,即便是谢湛这样的大能也不成,姚夏不知道谢湛的气运有多少,但她是不愿意拿他去赌着玩的。   谢湛收起木屋,带着姚夏朝来时的方向走,猫脸兽也不走,就跟在他们的后面,姚夏这才发觉猫脸兽走得是真的很快。   奇门法阵已经破解,谢湛又来过这里,不多时就寻回了那条熟悉的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看见秦无锋和江瑜,他也就乐得耳朵清净,把姚夏护得好好的,一路走一路杀那些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凶戾的试炼妖兽,第三天就到了秘境的出口,正见早早地就守在那里的秦无锋和一脸冷漠的江瑜,沈越看上去是清醒了,半垂着脑袋站在一边。   见到谢湛和姚夏,秦无锋的眼睛眯了眯,看了姚夏好一会儿,又看向谢湛,冷声笑道:“谢湛,你倒是清醒了?”   谢湛摊手,“醒又怎样,不醒又怎样?反正我家清仪喜欢的人是我,告诉你,回去之后我们就要成婚了,到时候你就别来贺喜了,一张苦瓜脸,怪赶客的。”   秦无锋不跟他做口舌之争,几步上前走到了姚夏的面前,谢湛一只手拦住他,秦无锋也不看他,认真地看着姚夏的双眼,问道:“清仪,你真的想嫁给他?”   姚夏看了一眼正在试图挡住秦无锋视线的谢湛,眸子里泛出一点笑意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事已至此,秦无锋哪还有看不出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到时我不会去贺喜,同谢湛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他说完,转身就走,连背影都是一派高傲疏离的仙人风骨,姚夏收回视线,正见谢湛对着秦无锋离开的方向比了一个放屁的手势,嘀嘀咕咕地说道:“怨倒是不少,哪来的恩……”   姚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谢湛立刻就不嘀咕了,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江瑜走上前,看了一眼姚夏,顿了顿,说道:“师尊,师娘,秦剑尊说追查幽兰域秘境之事由他来负责,我们可以回去了。”   谢湛赶着回去成婚,能有人分担事情当然是好,尤其他对江瑜那句师娘十分满意,有心想听沈越也叫一声,然而视线落在沈越的身上,沈越却愣愣的,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自那天清醒之后,就一直这样了,神智并无问题,只是受了刺激。”江瑜替沈越解释道,他指的是死在秘境里的那几个人。   谢湛摇了摇头,说道:“大道残忍,就连凡人活得长一些都要慢慢看着父母亲朋子女生老病死,何况只是几个同行人,狗娃的心境到底是差一些……罢了,先回去吧。”   江瑜点点头,视线再一次落到了姚夏的身上,眸子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姚夏看上去像是没注意到,只是看着谢湛眉眼弯弯,一副刚陷情网的少女模样。 第111章 修真风月录   谢湛在修真界中的名头不小, 在紫霄剑派里的名声也大得震人, 不说他那可怕的辈分, 谁见了都得结结巴巴叫几声太太太师祖,就是他本身的性格,也称得上独树一帜了。   赤子之心不是人人都有的, 和别人不一样就容易成为被排挤的异类,等到自己也融入进入了“别人”这个群体中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去排挤和自身的群体不一样的人和事, 何况是寿元漫长的修真界。即便很多人外表不变, 但内心是一天比一天更老的, 故而谢湛刚出世那几年,着实挨过不少白眼和指指点点。   谢湛无所谓, 旁人爱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 反正不管谁说他, 他都当做没听见,不进耳朵也不挂心头,后来他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强,每次外出游历, 回来就晋阶,渐渐地再也没人说他了。倒是有几个年纪大的可以做他曾曾曾爷爷的同辈修士有资格说他, 平时见不到面也就没什么, 直到上一次正道大比, 谢湛在后面坐着, 前面一个昆仑仙宗的供奉长老明里暗里地刺他, 他当场脱鞋示警,供奉长老没懂,仍旧跟徒弟说话,于是谢湛用鞋砸了那个供奉长老的头。   谢湛一砸成名。   本来嘛,修真界中天才不少,像谢湛这样的虽然少,但也不是当世无二,说一说修为年纪,旁人羡慕一声天纵奇才也就罢了,等再接一句,这名奇才就是那位在正道大比上脱鞋砸昆仑仙宗的奇人啊,想叫人记住他的名字简直太简单了。   造成的结果对于谢湛来说也十分喜人,之后不管是什么大比还是小比,只要请了谢湛的场合,再也没人敢到他面前叽歪,修为比谢湛高的,基本上都到了闭关不理俗世的地步,跟他差不多的例如雷霆剑尊一类,动手是可以,但当你举剑举手或者别的什么准备迎战的时候,要是对方脱鞋砸你,就算没被砸中,说出去也够丢人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也跟谢湛一样孩子脾气!   这样一尊大佛,出去尚且如此惹事,紫霄剑派里当然更加敬着远着捧着,故而掌教尊者在听到谢湛要娶他的女弟子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道:“剑尊预备何时成婚?”   谢湛一脸认真地说道:“三月十二,我观过星象,那一天是今年最好的吉日,我自己预备请十来个好友,剩下的你看着办,要办得盛大一点,一辈子就一次呢。”   掌教尊者腹诽道:旁人倒不见得是一辈子一次。面上仍旧是笑盈盈的,满口答应。   谢湛又道:“还有我祖父放在宗门库楼里的尚澜秋水剑,一会儿我让狗蛋拿牌子去取,记得让库楼弟子放行。”   “是……啊?”掌教尊者头点到一半,猛然睁大了双眼,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尚澜秋水剑?那不是留给……”   谢湛理所应当地说道:“那是我娘留给我,让我给日后道侣定亲用的,如今我都要成婚了,当然要取剑送她。”说完,狐疑地看向掌教尊者,“你们把我的剑放丢了?”   掌教尊者连忙摇头,说道:“没,没有,只是剑尊,若我没记错,那名叫做清仪的女弟子还没结成金丹吧,和她结成道侣势必要拖累修为,剑尊百年之内怕是无法突破大乘了啊!”   谢湛才不管这个,摆了摆手,掌教尊者劝不动,只得叹气,又道:“虽则如此,外人看来,前有师徒名分也实在不妥当,不如在大婚之前为清仪姑娘另寻一位名师,至少清仪姑娘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谢湛刚要摆手,听掌教尊者说到姚夏,这才说道:“紫霄剑派没有比我辈分更大的人了,前头刚有个秦无锋,我也不敢把清仪托付给朋友了,还是你看着办吧,有相熟的其他宗门的修士愿意认的就好,只要女师。”   “……修真界中修为能越过太太太师祖的女修也不多,飞仙阁的杜容仙尊一百年前晋了大乘之境,正当合适,一千三百年前杜容仙尊欠过清秋上尊的情,有太太太师祖的面子在,应该可行。”掌教尊者说道。   清秋上尊是谢湛的爷爷谢秋风,年轻时曾以半本基础武学入秋剑法走遍天下,和谢湛不一样,是一个真正风流成性的剑仙,昔日曾于他有过情的女修早已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还留在修真界中的,基本上都是积年的老祖了,但是飞仙阁的杜容仙尊,如果他没记错,也就一千三百多岁吧?   见谢湛神情奇妙,掌教尊者连忙摆手,“不是剑尊想的那样,杜容仙尊幼年被人灭了全族,是清秋上尊替她报了仇,带她上界来,把她托付到飞仙阁去的,清秋上尊飞升的时候,杜容仙尊还不到二十呢。”   谢湛摸了摸下巴,“这倒是还可以,你先销了清仪的名录吧,我回去问问她,她要是也愿意,我就上一趟飞仙阁求请杜容仙尊。”   见过宠妻的,没见过这么宠的,掌教尊者连忙说道:“若是清仪姑娘答应,剑尊还请让清仪姑娘去飞仙阁住上两月再回来,不然日后也不好说嘴……真是多亏当初没办收徒大典了。”   谢湛一回去就把掌教说的话跟姚夏复述了一遍,安慰地说道:“离三月十二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在杜容仙尊那里挂个名,其他也不妨碍什么,你要是怕,我就跟你一起去。”   姚夏想了想猫大姑娘的盛世美颜,坚决地摇了摇头,谢湛笑眯眯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我留一道分神给你,你带在身上,想我了就跟分神说,我就会听到感觉到你。”   谢湛话音一落,姚夏就见他身上分离出了一道影子似的东西,影子渐渐拉长成人形,谢湛伸手把影子团了团,捏出一个薄厚不均的镯子来,给姚夏带在手上,然后就抓着姚夏的手不放了。   “你把我的分神带走了,就像把我的魂也带走了一样……”谢湛小声地说道。   姚夏抿唇一笑,还没说话,一道御剑而飞的身影远远地从半空中落下,好似漫天的红霞中落下一道孤雁,是去库楼取剑的江瑜回来了。   谢湛接过剑匣打开,里面是一把收拢在乌皮黑鞘里的长剑,剑柄泛玄金二色,抽出剑身,是一把明如秋水的好剑,微微一动,真如湖上波澜生,秋水明如春,谢湛把剑收回剑匣里,郑重地交到姚夏的手上。   “这把剑是我娘留给我的,她是药王谷出身,正经能给剑修用的东西没有几样,都被我早年败光了,这把剑给你,希望能陪你道途长久,像我一样。”   谢湛没有说什么道侣不道侣的事情,对他来说,决没有如今修真界中公认的,妻子和道侣是两个人的说法,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哪怕她修为尚浅,会带累他修行。   姚夏接过剑匣,却没有什么可以送给谢湛的,她的东西除了带来的那两身衣裳一些灵石,都是谢湛给的,她低声说道:“愿送将己身,不负君情意。”   谢湛只觉得心头一阵甜,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抱起来举高高,只是江瑜还杵在原地,他只好用凶狠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家大徒弟,江瑜竟然还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反而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几步。   “师尊,我方才去取剑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江瑜拧眉说道,“不止是幽兰域的秘境出现了伤人性命的事情,其他的试炼之地最近也死伤了不少年轻弟子,可能是魔修做的。”   谢湛不在意这个,“一旦有了切实的消息,掌教会通知的,别想那么多了,去看看你师弟吧,他这都两天了,还呆呆的呢。”   江瑜看了姚夏一眼,低头离开了。   隔日谢湛亲自去了一趟飞仙阁,避开内门的守卫,去了杜容仙尊的住处,有清秋上尊的面子在,杜容仙尊也只是略一犹疑,就答应了下来,谢湛连忙道谢。   杜容仙尊摇了摇头,说道:“先别急着谢,你那位心上人是个筑基弟子,在我这里连记名的资格都无,我看在谢大哥的面子上收下她,权当是为你掩人耳目,但不会收作亲传,我这里有金丹弟子三名,元婴弟子两名,她都要唤一声师姐的,若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住,这个忙我也就帮不得了。”   谢湛谨慎地说道:“仙尊,敢问一句,除了辈分,她在这里不会受别的委屈吗?”   杜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自然不会,不过,你和谢大哥长得很像,性子倒是南辕北辙。”   谢秋风一世风流,从来都是几名红颜伴身侧,牡丹芍药,争奇斗艳,谁都不会奢望他只看一人,更别说奢望他会钟情一人,娶她为妻,为她求人,就连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也怕她受了委屈。 第112章 修真风月录   除了李清仪的记忆里, 姚夏还是第一次来到飞仙阁,作为纯女修宗门中做得最大的一家, 飞仙阁也确实有自己的气派, 当年创立飞仙阁的乃是三位义结金兰的女修,飞仙阁的宗旨就是教导女子自立自强平等和睦, 锄强扶弱,以正道心。   由于飞仙阁强势, 宗门内的女弟子们也大多如明月皎白,芙蓉清高, 修真界中常以娶到飞仙阁的女修为荣, 有一段时间,几乎所有行走在外的飞仙阁弟子都冒着药王谷的名头, 甚至有假装魔修的, 就是为了避免那些狂蜂浪蝶, 后来飞仙阁联合昆仑仙宗下达禁步令, 飞仙阁的弟子们日子才算是过得清净了一些。   大约就是因为好几千年前的这一层关系, 昆仑仙宗的弟子经常会和飞仙阁的女修交好,结成道侣的几率也比其他宗门大得多,飞仙阁的女修在外行走的时候, 遇到昆仑仙宗弟子,是可以不带姓名直呼一声师兄的, 常有人言, 男子入得昆仑仙宗, 娶一位飞仙阁女修为妻, 人生便是圆满,反之女修也是一样,能进飞仙阁,嫁一位昆仑仙宗的美婿,就是大多数女修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了。   “昆仑仙宗要是真的大公无私,大可以为管辖范围内所有女修下一份禁步令,不允许男修在她们不愿意的情况下接近,只护飞仙阁叫什么佳话?”姚夏在飞舟里听着谢湛为她讲古,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   谢湛笑眯眯地说道:“昆仑仙宗下的禁步令,听不听是两说,那些昆仑仙宗的弟子在外也未必就敢因为这点小事得罪强敌,倒是有剑修在的地方,没人敢放肆。”   这个姚夏倒是知道,同阶之中剑修最强是公认的事情,昆仑仙宗之所以被称为正道第一宗门,无非就是胜在弟子多,分派广,真论起顶尖战力来,比紫霄剑派还是不如。   谢湛见姚夏扬起脸,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禁失笑,“不过说的是在外,有昆仑仙宗的禁步令在,飞仙阁内外都是不允许男子接近的,我也能放心了。”   姚夏眨了眨眼睛,在谢湛的脸上亲了一下,谢湛俊脸微红,看了一眼外面,说道:“我送你进去吧?”   姚夏摇摇头,说道:“已经送了一路了,不差这几步,我想安安生生地在飞仙阁待两个月,你送我进去,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要是平时,谢湛哪管这么多,但他这会儿也就痛痛快快地点了头,说道:“那好吧,清仪,我的分神并不会时时窥探你一举一动,要是遇到危险,你就转两下镯子,我会即刻赶到你身边,要是……想我了,就转三下,我也会来的。”   姚夏转了两下手上由谢湛分神幻化出的镯子,然后又转了一下,轻声笑道:“我现在就想你了。”   谢湛哑然,心却软成了一滩水,摸了摸姚夏的头发,送她下了飞舟,姚夏在渡口上站了一会儿,直到飞舟返航,才翻开了谢湛走前给她的玉牌,那是一个新的身份玉牌,师承变成了空白的,名字那一块改成了“谢清仪”,她把玉牌挂在了腰间,朝着飞仙阁的方向走去。   中天之域宗门林立,紫霄剑派也在这里,原本是用不着飞舟传送的,但谢湛一定要来送,也不过是从紫霄剑派的渡口送到了飞仙阁的渡口,风景却截然不同,紫霄剑派不设法阵,一年四季该热就热,该冷就冷,这会儿正是寒冬腊月,飞仙阁却是四季如春的,一下渡口,就仿佛置身在了花海之中。   飞仙阁占地面积比紫霄剑派要大,建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石头洞府,而是在灵脉的基础上专程建造了精致的亭台楼阁,远远近近,有高有低,偏生建得错落有致,美轮美奂,这些精美的楼阁都是内门弟子住的地方,外门弟子聚居在最外围的青砖瓦房里,经常五六个人睡在一间房里,就如同凡间大家小姐和贫家丫头的区别,明明是个宗旨要教导女修平等和睦的门派,却在入门之初就给人定下了三六九等。   有了谢湛从杜容仙尊那里要来的荐信,姚夏倒是很轻易地跟在两个引路弟子的身后进了内门,见到了杜容仙尊。   杜容仙尊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美貌妇人,之所以说是妇人,是因为她梳着妇人的发式,据说在很多年前她就这样打扮了,偏偏又没有人见过她嫁人,只是杜容仙尊一直很强势,因为这事跟几个说嘴的人动过手,说起来和谢湛是很像的,等她修为越来越强,也就没人管这事了。   姚夏微微低着头,并没有对杜容仙尊的发式多做留意,她做过几辈子的少女,嫁过不知多少人,最清楚女人心思,梳头只管好看就是了,少女发式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好看的也少,总不如妇人头花样繁多,漂亮得紧。   杜容仙尊打量了姚夏几眼,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出彩之处,也就淡淡地说道:“你灵根天成,雷属性更是难得,只是本尊是水木灵根,这里没什么可教你的,你的心思怕也不在我这里,行过拜师礼,这两个月在这里安生待嫁,可明白了?”   姚夏认真地点点头,见她安分,杜容仙尊也就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几个徒弟叫进来,让姚夏一一见过师姐。   “大师姐和小五是今年的试炼主考,带着新晋的弟子们试炼还没回来呢,这里我最大,叫我一声玉莲师姐就好,这是明兰,她是三师姐,这是婉君,你叫一声四师姐。”自称玉莲的二师姐很是热情地对姚夏说道,她的眸子里闪动着好奇的色彩。   姚夏一一见过礼,她这几个师姐里,玉莲一眼看着就是最活泼的,明兰人如其名,是个宛若空谷幽兰的美人,见她行礼,微微侧身避了,婉君身上犹带几分书卷气,长相倒不是特别出众,胜在气质。   杜容仙尊瞥了玉莲一眼,“你今年要是再不成婴,别说二师姐,就是六师妹也轮不上你,不是说闭关吗?怎么又出来了?”   玉莲讨好地撒娇,“师尊……”   杜容仙尊冷冷地瞪了玉莲一下,但到底没有再说下去,让她带着姚夏去看房间,玉莲欢呼一声,拉了拉姚夏的袖子,把她从内阁里带出来了。   “师尊冷下脸的时候特别吓人是不是?但是她也最怕人撒娇了,要是犯了什么错,一定要会装可怜……”玉莲很是自来熟地跟姚夏说了一路,姚夏也含笑一句一句地应着。   谢湛走后,杜容仙尊就让仆从去给姚夏收拾了住处,这会儿正好收拾出来,那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外面是木制的,飞檐四角雕着花,形制精美,内里灵气十分充足,且不松散,前后都有院子,前院种着花,后院簇着竹,比李清仪做亲传弟子时住的地方还要雅致一些。   玉莲惊叹道:“这碎玉楼连大师姐也只是结婴那会儿住了半年,师尊这是有多喜欢你呀!”   姚夏没接话,玉莲也不尴尬,笑眯眯地问道:“你叫清仪是吗?我叫你一声清仪师妹吧,都是同门了,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快跟我说说吧,师尊为什么对你那么另眼相看啊?你的资质和师尊特别合吗?等等,你姓谢,不会是南天域谢家的小姐吧?”   南天域谢家,严格来说应该算是谢湛的爷爷谢秋风的本家,只是谢秋风出身不好,是个私生子,早年谢家当时的主母雇人追杀过他,连谢这个姓都是他剑法大成之后从谢家抢来的,到了谢湛的父亲这一辈,压根就没去上这个修真世族的家谱,谢湛更是见一个谢家来人打一个,如今的修真界也没几个能摁着他的头叫他认祖归宗的人了,也就这么干晾着。   姚夏于是摇了摇头,“我虽然姓谢,但并不是南天域谢家的人,师尊……师尊同我的一位长辈有些交情,长辈有托,所以破格收下我而已。”   玉莲看上去有些相信了,又挠了挠头,问道:“那你是什么灵根资质啊?我是木灵根,跟大部分的灵根都不排斥的,但是站在你边上,我总感觉有些……紧张?”   姚夏老实地回答道:“我是雷灵根,跟大部分的灵根都排斥。”   玉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拉着姚夏说了几句话,才磨磨蹭蹭地回去闭关了。   姚夏进了碎玉楼,这碎玉楼每一层的建筑摆设都不同,有画室,琴室,棋室,茶房,香阁,静房,第三层是主卧,金雕玉砌不足言贵,一应用具都是最好的,看得出杜容仙尊是真的把她当做客人看待。   姚夏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要想想,怎么和柳芊芊见面了。 第113章 修真风月录   在原本的轨迹里, 李清仪由于资质出众,被飞仙阁主收做亲传弟子, 后来被柳芊芊取代过去, 这一次没了李清仪,柳芊芊最有可能的就是进入了阁主的眼, 成为阁主亲传。   v666不知道姚夏想做什么,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姚夏实况转播:【柳芊芊已经和叶焕之在秘境里订了终身,由于天赋出众, 表现出色,飞仙阁内门有好几个长老看中了她, 阁主也有些意动, 收徒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飞仙阁主早在三百年前就晋升了合体之境, 但她是天生排斥的三系灵根,能修炼到这一步已经是天幸, 想要突破大乘之境是千难万难, 闭关数百年,也终于是想通了,不再苦熬修行, 收了两个弟子精心教导,无奈两个弟子都是不成事的,一个功法未成先失元阴,一个受到魔修诱惑叛离正道,如今想再收一个也是人之常情。   身为内门数一数二的大乘修士,杜容仙尊在飞仙阁的地位并不在阁主之下, 严格来说,她是属于被供奉着的那种,除非遇到灭宗门的大事,否则不会出手,其他的供奉都在闭关冲击天人之境,杜容仙尊并不闭关,但仍算得上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过她的几个弟子倒是引人注目得很。   那天之后,玉莲又来了两趟,都是跟姚夏讲一些八卦事情,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的师门是很得意的,有时提到阁主的两个徒弟,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姚夏也就那么听着,直到第五天,玉莲再一次兴冲冲地跑过来,拉着姚夏就要往外走。   “大师姐和小五回来了,听说这次还带了一个昆仑仙宗的俊后生,快快快,跟我去看看!”   姚夏猜测是叶焕之跟着回来了,所以也没有露出太过好奇的样子,玉莲踩着一道轻如鸿毛的薄符纸带着姚夏从后楼阁飞过去,远远地给她指,“那个穿红衣的就是大师姐,大师姐每次出去都会给我们带礼物的,蓝衣的是小五,小五可比我们几个都厉害,她年纪最小,才一百七十二岁就结婴了,师尊最疼她。”   姚夏的注意力却没在那两位师姐的身上,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大师姐身后跟着的柳芊芊,还有远远地跟在队列后面一身黑白相间的昆仑仙宗亲传弟子服饰的叶焕之,那个一掌打死李清仪连问责都不需要的,昆仑仙宗的骄子。   姚夏眯了眯眼睛。   玉莲浑然不觉,还给姚夏指着看,“昆仑仙宗的弟子都穿白衣,身份越高,白衣上的玄纹就越多,这个后生穿的是昆仑仙宗内门亲传弟子的服饰,资质一定不错,他那么跟在我们飞仙阁弟子队列后面,我看哪,八成又是来求亲的。”   她越说越兴奋,“那些去试炼的外门弟子不可能,这人不是看中了大师姐,就是看上了小五呢,你说师尊会是什么反应?不对啊,大师姐的性子根本不容男人靠近的,所以是小五?”   玉莲嘀嘀咕咕,底下的蓝衣小五却是听见了,瞪起眼睛,抬头朝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玉莲顿时不敢继续八卦下去了,姚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回到杜容仙尊居住的地方,小五接过明兰倒的茶,喝了一大口,这才缓过了气似的,说道:“这次秘境出事了,原本给那些炼气弟子试炼的秘境突然之间多出了很多妖兽,要不是大师姐和我拼命救人,人都回不齐,这次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简直是亏死了!”   玉莲刚去八卦完,这会儿就惊讶地说道,“不是说这次的功劳全在那位昆仑仙宗的叶道友身上吗?”   小五瞪圆了两只大眼睛,说道:“我跟师姐两个元婴,救的人不得比他一个金丹中期多得多?只是他懂医术,帮着治了一些伤势,那些外门弟子看他长得俊俏,又是昆仑仙宗的弟子,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玉莲也是“看他长得俊俏”中的一员,不由得讪讪,小五撇嘴,说道:“不过那人还算个有担当的,跟一个外门弟子好了一路,现下跟来是为了求亲的,不说这个了,这是新来的六师妹吧,我叫揽月,听说你是雷灵根,正好,我早前得过一块大如鹅卵的雷晶,一直放在库房落灰,待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算是入门贺礼。”   姚夏连忙推辞,但这位小五师姐却是个雷公脾气,说一不二,见她坚持,姚夏也只得认认真真地道了谢,准备稍后还礼。   叶焕之确实是来求亲的,他当初救人的时候并未多想,至多是有一些好感,不忍见她为失去修为而悲痛,然而这一路相处,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思前想后,也只有正式求亲,娶柳姑娘为妻,才算得不辜负,他不是那等有了妻子还要去寻道侣的无耻之人,若是柳姑娘日后修为精进,便是许了道侣也无妨。   飞仙阁这些年来许嫁给昆仑仙宗的弟子不少,原本并无专管这事的,后来事情多了,也就分拨出了一位长老兼管此事,柳芊芊尚无师承,要走的程序就少了很多,加上她自己又是愿意的,不多时就通过了审验,只待叶焕之回去禀明师尊,就可以择日成婚。   “家师是明理之人,若他不应允,我自有说法,只是有些委屈了你。”叶焕之轻握着柳芊芊的手,目光深情地说道。   柳芊芊低摇头,娇声说道:“如果不是叶大哥,我现在也许都要回下界去了,一点委屈而已,我不怕的。”   叶焕之见她神色堪怜,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头微低想要亲吻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叶道友,此地是飞仙阁内门必经之路,每日有无数弟子往来,在此狎戏恐怕不敬。”   柳芊芊连忙从叶焕之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整理了一下发丝,叶焕之回过头,见是先前在秘境里认识的揽月仙子和几个面生的飞仙阁内门弟子,神色也端正了一些,笑道:“一时忘情,各位仙子莫怪。”   姚夏站在玉莲旁边,闻言拉了拉玉莲的袖子,玉莲笑眯眯地说道:“我是不怪,可是在飞仙阁,是不允许……”   她话还没说完,小五就冷笑道:“不敢怪,毕竟是我们飞仙阁的大恩人,救下大部分弟子,明天传到外面去,大约我和师姐也成了你救下的,总归是我们失职罢了。”   她话里带刺,叶焕之却不是软柿子,神色淡了一些,说道:“流言蜚语而已,仙子若一定要计较,那也请只怪叶某一人,不要牵连旁人。”   小五惊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站在叶焕之身边的柳芊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说我心胸狭窄,会因为和你的嫌隙牵连到你家心爱之人?叶焕之!你都是如此揣度人心的?”   叶焕之淡笑道:“这话是仙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但倘若芊芊真的在这里受到什么委屈,我……”   “叶道友想如何?”一道冷冷的女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随即脚步声近,来人一袭红衣胜火,眉心一点红痣,明明是一副张扬的相貌,却偏偏冷得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正是这次飞仙阁带队人公孙真人。   小五开心地叫道:“大师姐!”   这时小五边上的玉莲立刻就跳了过去,一张嘴喋喋不休地说道:“大师姐,你要替小五做主啊!你不知道,这个叶道友吧,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脑子是坏的,他跟那个外门弟子在这回廊里亲热,被小五撞见了,他倒还有理了……”   姚夏见柳芊芊的面上又红又白,原本看上去进退有度的叶焕之也有脸黑趋势,忍不住噗哧一笑。   叶焕之对着公孙真人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握了握柳芊芊的手让她安心,不卑不亢地辩解道:“仙子莫要听信一家之言,叶某早先就为情不自禁之事道过歉,是这位揽月仙子不依不饶,非说我沽名抢功,揽月仙子咄咄逼人,叶某自然要予以回复,否则飞仙阁当以为我昆仑仙宗可欺。”   公孙真人看了自家几个师妹一眼,又看向低着头的柳芊芊,抬起眸子,说道:“和人争执不过就报上师门名头,若我姐妹几人是外头无名散修,你今日已经尸冷骨寒。叶道友可知飞仙阁内禁止男女狎戏,即便双方自愿也当责二十杖,并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若不责罚了你,外人当以为我飞仙阁可欺。”   叶焕之心头一突,就见公孙真人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细长的鞭子,那鞭子手柄是乌金玄铁的,上等的铸剑材料,鞭身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造,通体艳红,有鳞纹遍布其上,公孙真人随手一抖鞭子,玉石的走廊地面顿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杖责伤颜面,如此,受二十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装逼不成反被打.焕之:我觉得这个剧情不对。   姚.看热闹看得很开心.夏:我觉得这个剧情很对。 第114章 修真风月录   公孙大师姐之所以还被称为真人, 是因为还没出师的缘故,作为杜容仙尊的开山亲传弟子, 她的资质天赋毋庸置疑, 年不过三百岁,已然是婴后修士,之所以在五域无名,是因为她甚少离开飞仙阁, 如今要教训一个金丹期的后辈自然是手到擒来。   叶焕之打也打不过, 逃也逃不掉, 无论说什么,公孙大师姐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的鞭子材料特殊, 可长可短, 打在人身上只是皮肉撕裂之痛, 但免疫灵力护体,即便是修士也会疼得痛不欲生,叶焕之欲捏碎传讯符, 被公孙大师姐一鞭子打在手腕上,只能生生挨了二十鞭,他一开始还能强撑着理论, 几鞭下去就只剩下叫喊了。   柳芊芊的脸色红了又白,急声辩解道:“各位师姐, 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叶大哥他来者是客, 而且又不知道飞仙阁的规矩, 为何要这样对待他?公孙真人堂堂元婴修士,恃强凌弱莫非就是正当作为?”   “这位叶道友方才欲以昆仑仙宗之强凌飞仙阁之弱,如今被教训也是理所应当,何来恃强凌弱?”姚夏眨了眨眼睛,笑道:“还是这位妹妹觉得你家叶道友欺凌旁人可以,旁人欺凌他就是不正当了?”   话说出口,姚夏又觉不妥,补救似的说道:“以昆仑仙宗正道魁首大名,若真为了这么个轻薄弟子与飞仙阁为难,传出去只怕要被五域宗门笑死。”   柳芊芊用发红的眼睛瞪向姚夏,姚夏立刻柔柔弱弱地躲到了小五的身后,小五一只手护住她,冷冷地同柳芊芊对视,那一边公孙真人二十鞭打完,叶焕之已经晕了过去。   “叶大哥!”柳芊芊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要看叶焕之的情况,见他只是被打晕了过去,一时又急又怨,急的是他人事不知,不知是否会迁怒自己,怨的是这人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护花强者姿态,却连一个师姐都打不过,只有丢人现眼的份。   公孙真人神情淡淡,对半跪在地上抱着叶焕之的柳芊芊说道:“你是外门弟子,一日内自去执法堂请罪可免责一半,这一路你们二人卿卿我我,我并未说过什么,如今进了飞仙阁,就要守规矩,如不想守,早些离去就是。”   修真宗门便是如此,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无异,只要报备一声,还回玉牌勾销名字,随时都能离开,进了内门才是正式弟子,那时再想走就不成了。   柳芊芊只顾低着头掉眼泪,也不知听没听见,公孙真人也就不再管她,瞥了一眼自家几个师妹们,众人连忙垂下脑袋跟在她的身后。   姚夏回头看了柳芊芊一眼,和李清仪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柳芊芊猛然抬起头,还沾着泪水的眼睛里泛上血红的恨意,姚夏对她一弯眸子,也跟在众人的身后走了。   杜容仙尊是个守信之人,虽然只是收下姚夏装个样子,也没有让自己的几个徒弟知道内情,故而公孙真人隔天就送来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生息灵花作为给新晋师妹的入门贺礼,还让玉莲来问了姚夏的修炼进程,竟然是见自家师尊没有开教,准备亲自教导她了。   姚夏几次拒绝都不成,只得答应下来,结果就在公孙真人预定要过来的前一天晚上,她毫无预兆地结丹了,而且这金丹结得顺畅极了,前后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结成的金丹大如掌珠,通体纯金,偶尔还会闪过一丝充盈而出的雷电光泽,已然达到金丹中期的水准,可见平日的基础打得有多牢固,如果不是见姚夏还在长身体,公孙真人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卡在筑基大圆满几十年的老修士了。   “师妹金丹既成,除了巩固境界稳定心境,也该择一门功法好生修习了,我早年在一处遗迹内得到上古女修所著之玉女天笑九式,是玄阶功法,童女可修,辅以雷霆法诀,连师尊都说过此功法神奥,只是雷灵根难遇,至今不曾替它寻到主人,如今想来,正和师妹有缘。”公孙真人从袖中取出一份玉简。   姚夏按住了公孙真人的手,“这功法贵重,妹妹不敢收,更何况妹妹已经……不是童女了。”   她说这话时面颊微红,公孙真人却误会了,眉头微蹙,想了想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干巴巴地由姚夏按着她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谁骗了师妹清白?我去擒他过来打死。”   姚夏忍不住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受骗,我们两情相悦,再隔一个多月就要成婚了,蒙师尊恩典,让我从飞仙阁出嫁罢了。”   公孙真人呐呐地说道:“那,那也不该先……”   姚夏慈爱地看着公孙真人,就好像在看一个纯洁的宝宝,公孙真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那天挨了公孙真人一顿鞭子,叶焕之醒来之后就连夜离开了飞仙阁,留书一封说很快来迎娶,柳芊芊气得去追,却在半路上遇到金丹劫,差点死在外面,还是认识她的两个外门弟子把她给带回来的,不过刚结成的金丹却因为境界不稳碎裂了,比之前筑基期的时候还不如,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才能补养回来。   姚夏由此推测柳芊芊的命数在上一世压过李清仪只是因为有叶焕之这么个人在,现下叶焕之不在柳芊芊的身边,她的气运也就正被李清仪压制,她越是风光得意,柳芊芊就越是失意落魄。   如果是李清仪,发现这一点自然会欣喜,但姚夏不是她,也谈不上跟柳芊芊有仇,想了一下背地里杀了柳芊芊的难度,又被她自己给否决了,在飞仙阁的地盘杀飞仙阁的弟子,如果没有个正当的理由,别说继续报仇了,连能不能活着离开都不知道。   不能暗里杀人,但如果换成明里自保,那就很有几分说法了。   姚夏眉眼弯弯地转了转镯子,镯子慢慢地化成一个和谢湛一般无二的人形分神来,只是眉眼里要少了些灵气,分神看她笑,也跟着眉眼弯弯,姚夏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分神忽然开口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没人看见呀,这里是我的房间。”姚夏笑眼弯弯地说道。   谢湛那边停顿了三五秒,分神缓缓说道:“我知道,但是看起来就像你在跟别人动手动脚一样。”   姚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抱了抱分神的腰,“我不管,这是你分出来的神魂,对我来说就和你没有区别。”   谢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无奈,“好,随你。”   姚夏蹭了蹭他的胸膛,“我想你了,还想大师兄,走的时候二师兄还没清醒呢,不知道二师兄怎么样了。”   “狗蛋出去了,狗娃破了心境,我让他闭关准备结丹去了。最近魔修四处投放妖兽作乱,各大宗门都派出了能驭兽的修士去稳定局面,也不大管用,我也准备出去一趟。”谢湛说着,又发出一声低笑,“会赶在成婚前回来的,狗蛋正好要经过飞仙阁,你要是想他,我让他去找你。”   姚夏惊奇地说道:“阿湛,你都不会吃醋的吗?”   谢湛似乎是震惊了,分神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色,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狗蛋对我来说就像是儿子一样,他都叫你师娘了……啊?”   姚夏忍不住笑了起来,谢湛越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姚夏笑完了,缓了口气,“让大师兄来找我吧,正好有事想问他呢,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累到自己,实在有对付不了的妖兽也不要逞能,别忘了时间,我可不会在飞仙阁一直等你等个十几二十年啊。”   谢湛的分神郑重地点头,姚夏几乎都能想象得到谢湛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点头的样子了,嘴角忍不住翘得更高,她在谢湛的分神嘴唇上轻吻了一记,谢湛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微微抬起手拍了拍姚夏的后脑勺,然后分神就散了,姚夏再怎么转镯子,他都不肯放分神幻化了。   江瑜在接到自家师尊传讯的时候倒没有姚夏想的那么多,想着好些日子没见了,在多宝阁转了一圈,手里提了几个礼盒,他就木着脸上了飞仙阁,一眼看着,竟然和那些求亲的各大宗门世家子弟看上去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他是个剑修,还是个穿着紫霄剑派亲传弟子服饰的,一身剑气冲天,再正统不过的剑修。   剑修啊!   以剑为妻啊!   一个剑修来飞仙阁干什么?手里提着礼盒,他也是来求亲的?脑子没坏?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剑修看上?   众人的视线纷纷地落在了江瑜的身上。 第115章 修真风月录   江瑜压根就不在意旁人的视线, 捏了一个传讯法诀给姚夏, 很快就通过了外门,直入内门的亭台楼阁之中。   自从那天结丹之后, 姚夏就一直在碎玉楼中巩固境界, 也没去关心柳芊芊那边的事情,直到听说江瑜来了,才让V666看了一下柳芊芊的情况。   被公孙真人打了二十鞭子落荒而逃,叶焕之从那以后就没联系过柳芊芊, 这也算合理, 原本的轨迹里柳芊芊和叶焕之两个人相处时间不短,足够两个人互相了解深爱, 而这一次不过是几日露水情缘,叶焕之自认负责才要娶柳芊芊, 这次当众丢了脸,根本没办法很快打起精神来迎娶。   江瑜来时,姚夏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到了碎玉楼前院,这两天玉莲被杜容仙尊摁在住处闭关,公孙真人早上来了一趟又走了, 其他几位师姐都有各自的职务,倒是清净得很,江瑜把手里的礼盒放到石桌上,又从袖中取出一个乾坤袋, 放在旁边。   “师尊托我送些灵石过来, 路上又嘱托带一些可口的点心, 听说飞仙阁是不供应这些的。”江瑜说道。   姚夏点了点头,问道:“大师兄,之前师尊说他要离开紫霄剑派出去一趟,却没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江瑜抬起头来看了姚夏一眼,语气里却也没带出太多异样来,只道:“一个半月以前,有魔修在幽兰域内得到了试炼机关和妖兽秘录,能为妖兽大幅度提升实力,还能驱使妖兽,那名魔修操纵机关和妖兽杀害试炼修士血祭,雷霆剑尊查出了他的藏匿地点,所以各大宗门都派人去围剿,师尊也去了。”   姚夏惊呼道:“他不会有事吧?”   江瑜笃定道:“师尊的驭兽之术不弱阵法,同魔修作战,他去是最不容易出事的。”   所以……剑道,厨艺,法阵,符箓,驭兽,她该问还有什么是谢湛不会的吗?   见姚夏呐呐的样子,江瑜的眼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我也算是看着师尊长大的了,师尊的心性胜旁人万千,博学广知亦闻名,所以……还未贺喜师娘嫁得良人。”   “别说了,旁人听起来简直乱透了。”姚夏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叫我师妹吧,等嫁了再叫别的。”   江瑜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毕竟看着姚夏的这张脸,叫出师娘两个字真的是不太容易。   姚夏又问了问沈越的情况,江瑜知道的和谢湛说的大致上也没什么区别,姚夏没有留江瑜吃午饭,一路把他送到外门,她是拿捏着时间的,和江瑜前脚出去,后脚就撞见了刚从芳知楼里出来的柳芊芊。   飞仙阁的等级划分是很严格的,外门弟子的伤病只会给予一小部分的补贴,原本有好几个高阶修士连带着阁主都看中了柳芊芊的资质,谁想到她自己不争气,因为一个男人碎了金丹,阁主想起自家两个恋爱上脑的糟心徒弟就烦,昨天索性收了内门一个修炼童女功的婴后女修做了亲传,柳芊芊只能每日接取一些给筑基修士的简单任务来换取药物。   芳知楼就是外门弟子接取任务的地方,其实出去还有一条稍远也更清净的路,内门弟子偶尔外出都是从那里走,姚夏整齐的内门弟子服饰在来来往往的外门弟子中看着倒是很显眼,作为女修门派,即便飞仙阁的统一服饰剪裁得当,仙气飘飘,也是很少有人愿意穿的,玉莲平均一天要换三次衣裳,就连公孙真人不怎么在意外表的,也时常穿着几个师妹给她缝制的裙裳。   柳芊芊刚从芳知楼出来就见到了姚夏,她是认识这个内门弟子的,那天羞辱她的那几个人里,就属她牙尖嘴利,也是她煽风点火之后,公孙真人才动的手,只是当时她笃定自己能入内门,如今这情况……柳芊芊咬牙低下了头,想要趁着姚夏没认出她之前离开。   姚夏却不如她的意,故作惊讶地走到她的面前,“这不是那天的师妹吗?你也结丹了?那怎么还在外门逗留?”   被人一下撕开伤口,柳芊芊也只能咬牙忍耐,尽量恭敬地说道:“师姐见笑,芊芊基础不牢,结丹失误,现下在外门做事,内门的苏师姐说,只等我金丹修补好……”   “那天的叶道友呢?他不是说要来迎娶你吗?怎么还让你一个人辛苦?”姚夏十分惊讶地说道。   柳芊芊的脸都绿了,再一看姚夏身后立着的江瑜,更是气恼,她并不是那些肤浅的飞仙阁女修,只知道一个昆仑仙宗,江瑜一看就是积累深厚的金丹剑修,和别的修士不同,剑修的战斗力基本上要大于自身一个大境界,也就是说,一个金丹剑修甚至能和元婴道修有一战之力,假如叶焕之有那样的实力,也不会丢人成那个样子。   不得不说姚夏的演技很厉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除了惊讶,没有别的一丝一毫的意思,如果是不知内情的人来看了,也会以为这是正常的疑问,只有江瑜,他一眼就看出自家师妹在装模作样,但他不知道前情后果,并没有替那名女修说话的意思,而且自家师妹故意耍弄人的样子……不得不说,也许是因为相处时间长了的原因,他觉得还挺可爱的。   柳芊芊哽咽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姚夏却好像是明白了一点,很是同情地拉起了柳芊芊的手,说道:“早前我就觉得那个姓叶的太过轻浮,妹妹别难过,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外门的任务报酬太少,想要修补金丹不知要耗费到何年何月了,正巧我那里还缺一个管事,平日也清闲,妹妹不妨过来试一试。”   柳芊芊刚想拒绝,就听见了姚夏的下半句,想到芳知楼里那些个捉灵兔洗法衣种花种菜的破烂任务,想到自己碎裂的金丹,她咬咬牙,还是决定先忍耐。   姚夏露出了善良的笑容,李清仪的长相本就偏向稚嫩一些,这会儿眉眼弯弯的,和煦得好像日午温暖的阳光,不掺杂一丝杂质,柳芊芊怔愣了一下,心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了起来:这个人,可能是真的想帮她的?   江瑜走后,又是十天,离婚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紫霄剑派那边已经开始广发请柬,不少正道大能都收到了请柬,其中有和谢湛熟识的,还格外向紫霄剑派确认了一下这不是魔修搞出来的假消息,毕竟那是谢湛啊,说他要和一把剑一株花一头牛一颗石子成婚都有人信,可要说他准备娶一个姑娘为妻,怎么这么让人不信呢?   然而消息如假包换,风靡五域的修真界第一报刊观月日报也在隔日刊登了这一则消息,谢湛即将成婚的消息成为了继魔修掌控幽兰域秘境机关之后的第二个热门头条,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那个征服了谢湛的姑娘究竟是美貌冠世还是三头六臂。   观月日报是大部分飞仙阁女修每日的必修课之一,尤其是玉莲,她还闭着关呢,刚看了两眼报纸,又按捺不住地跑了出来,急切地想找人分享八卦,奈何师姐师妹都不是爱八卦的人,她只好跑来找刚入门的小师妹。   刚到碎玉楼,就听见里面的谈笑之声,一道是自家小师妹的没错,另外一道听上去也有些熟悉,玉莲想着,蹬蹬蹬蹬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姚夏正笑眯眯地在和那天见过的外门弟子说话。   “如此,柳师妹的金丹明日就可以修补好了,若不是师尊说不再收弟子,真想和柳师妹做同门啊。”姚夏似是感慨地说道。   柳芊芊楚楚可怜地握住姚夏的手,“若非谢师姐慷慨赠妹妹灵药,妹妹的金丹也不会这么快修补好,虽不能做谢师姐的同门,但我心里是拿谢师姐当亲姐姐看的,谢姐姐!”   玉莲听得一阵鸡皮疙瘩,挠了挠脸,走了过来,面带好奇地说道:“小师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记得那天她明明……”   姚夏叹了一口气,说道:“柳师妹也是遇人不淑,师姐就不要计较那天的事情了,柳师妹现下暂时住在我这里,等她补好金丹进了内门,就都是同宗弟子了。”   玉莲是无所谓的,但也不妨碍她对柳芊芊喜欢不起来,把手里的观月日报放到桌上,兴致勃勃地坐到了姚夏的对面,说道:“你一定想不到今天的头条是什么?”   姚夏眨了眨眼睛,笑道:“假如飞仙阁也有日报的话,我一定知道,明天的头条是师姐你又不去闭关,被师尊斥责了一顿。”   想到自家严厉的师尊,玉莲有些蔫了,坐在她边上的柳芊芊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跟你正经说话呢,总拿别人打趣。”玉莲鼓着嘴说道,“要骂也是明天的事情了,今天有今天的逍遥,你一定猜不到,紫霄剑派的谢剑尊要成婚啦,不仅是成婚,还要行道侣之礼!”   姚夏这一次的惊讶半点没有作伪,看了一眼被玉莲放在桌上的观月日报,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发请柬了。”   玉莲神秘兮兮地说道:“而且要娶的是一个筑基女修!”   姚夏点了点头,玉莲不满道:“你都不惊讶的吗?那可是流风剑尊啊!千年一见的剑道天才,不到两百岁的合体大能,他现在要娶一个筑基的女修做道侣,是根本不要道途了啊!”   柳芊芊插口说道,“真是羡煞旁人,若能有一个男子这样对我,怕是死了也值当了吧……”   姚夏掩饰似的喝了一口茶,说道:“哪里就不要道途了,那筑基女修也不是一辈子都在筑基,等她的修为也上来了,自然就不会拖谢、剑尊的后腿了,柳师妹可别这样说,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总死啊死的,哪有将来可言?”   柳芊芊低头道:“谢姐姐说得对。”   “筑基到合体,多少个大境界呢,就算能和谢剑尊双修,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以谢剑尊的天赋实力,再过个百十年登临大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后渡劫,然后飞升了啊!现下却要为了一个姑娘全都不要了。也许谢剑尊曾经对月问心,几次想要及时止损,但终究不忍红颜凋谢……”玉莲说着,忽然捂住了脸,多愁善感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姚夏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谢湛说要娶她的时候真的经历过这么多的纠结吗?最终得出结论,以谢湛的性子,他压根就不会去想那么多,他从来不会把自己付出了多少挂在嘴上记在心里,只要想去做,就一定会做到。   柳芊芊却没有玉莲那么感情丰富,她面上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在她看来,一个筑基的女修能拿捏得住合体大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也就只有谢湛那样年纪轻轻的天才会那么轻易就上钩,要是换了早就看透世情的,还不一定是谁拿捏谁呢,只能说那个筑基女修的运气实在是太让人嫉妒了一些。   “对了,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那天那个来看你的紫霄剑派弟子已经告诉你了吧?”玉莲对姚夏眨了眨眼睛,带着促狭的笑意问道:“听说长得特别俊,还是个金丹剑修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柳芊芊越发感到不自在了,她先前刚出秘境那会儿,也是故意引着关系亲近的师姐师妹们问这样的问题,越是被问得脸红急了,心里才越是觉得甜,这会儿如意郎君成了镜花水月,她这才是伤心的时候呢,哪有这样戳人痛处的?对姚夏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怨怼之意。   姚夏却不脸红,只是笑笑,说道,“那是我一位长辈家的兄长,得了长辈嘱咐,这才来看看我,师姐如果有意,我可以替你们引见一二,要是真的有缘,不要忘了我这个媒人就好。”   玉莲见姚夏当真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反倒不好意思了,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一副吹嘘的语气说道:“哎呀,我那是不乐意,要是哪天我想嫁人了,求亲的队伍能从飞仙阁这头排到那头去呢,才不拆姐妹家的桌椅板凳。”   说这话时,玉莲别有意味地看了柳芊芊一眼,虽然姚夏说不要在意之前的事情,但并不妨碍她不喜欢这个看上去就不太讨喜的外门弟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提起那个紫霄剑派的金丹剑修时,柳芊芊的气息乱了一瞬,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她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柳芊芊却没注意到玉莲的暗指,她又想起叶焕之了,虽然这些日子她在心里把他骂了百十来遍,但并不能弥补她当初付出的情意,她出身不好,从小就知道要争,那些不争不抢的早就烂进了土里,所以她成事了,从那个拥挤的小家族里成功地争来了上界的机会,自此能把那些恶心的人和事物一脚踹开。   她本以为自己的仙途也不会平静,因为她对周遭的人总是充满了恶意,她不喜欢别人比她过得好,她认为这是一个优点,嫉妒使人进步,哪怕努力也比不上某些人,还有一千个一万个法子让她达成目的,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会遇上叶焕之,毫无算计成分,他是自愿帮她的,就连事后也没有推诿,还说要娶她。   然而……柳芊芊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等到回过神来,就见玉莲和姚夏正在追逐,仿佛是为了那一卷观月日报,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V666不知道姚夏要干什么,除了那天似是而非的挖苦之外,她完全没有做任何会激怒柳芊芊的事情,并且对她特别好,不仅赠药给柳芊芊修复了金丹,还以管理碎玉楼的报酬为由给了足够柳芊芊上下打点的灵石,又过了几天,柳芊芊如愿进了内门,成为了一个飞仙阁内门弟子。   姚夏对她一如既往地好,甚至还教她练剑,从谢湛教给她的基础剑式开始教起,柳芊芊识货,每次来碎玉楼,说不上几句话,必会要和姚夏切磋试炼,交手不过几招,就要她再指点剑法,玉莲几次撞见,最后连面子交情也不做了,直言指出柳芊芊就是来吃白食蹭功法的,姚夏却像是个再温吞不过的老好人,两面安抚下来,教了柳芊芊更多的剑招。   V666原本想要提醒姚夏,就算把柳芊芊的好感度刷满,也不会影响任务判定的,然而它没想到的是,随着姚夏对柳芊芊越来越好,柳芊芊的恶意度反倒是越来越深,直到有一次姚夏借口头疼没有答应和柳芊芊切磋,那次柳芊芊的恶意度几乎是瞬间窜高了十几点,就差上手了。   V666很是不解,姚夏笑眯眯地问道:“你没看出来吗,我现在和柳芊芊的相处方式,就是李清仪一开始和柳芊芊的相处方式,原本的轨迹里,李清仪一直都很照顾柳芊芊,所以才会失了防备,被偷袭几乎致死,既然她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我原样复制过来,她一样会对我下手。”   【这不符合逻辑。】V666运算了一下,正常人类的行为模式里没有自家宿主说的这一点。   姚夏摇了摇头,说道:【柳芊芊是一个自卑又自傲的人,心性也早已扭曲,自卑的人见不得比自己优秀的人和事,自傲让人把自己排在第一位,视旁人如草芥,草芥一样的人却拥有比自己多得多的东西,所以,对她越是施恩,我就越是招恨。】   V666还是不怎么懂,但基本的逻辑关系是理清楚了,它想了想,说道:【宿主是要她先对你下手,然后正当杀人?】   姚夏只是笑了笑,多余的话却没有讲,V666却像是懂了一样,机械的声音略微压低,【这个任务完成之后的积分足够宿主在这个世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宿主需要考虑在这个世界的后续,如果无故杀人,正道不容。】   姚夏觉得,如果V666有实体的话,她一定要揉揉它聪明的小脑袋。   离婚期二十天的时候,谢湛的分神主动幻化了一次,那会儿正是夜里,姚夏睡得朦朦胧胧的,忽然感觉脸颊微热,睁开眼睛,是谢湛放大了的脸,似乎怕扰了她睡梦,谢湛用气音小声地说道:“你睡吧,我就是想看看你。”   姚夏半眯着眼睛看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伤着了?没用药?”   谢湛眉眼一弯,脸颊上那道细小的伤痕也跟着弯了弯,“等我回来,你给我抹药吧,傅阳泽的药疼死人,要是你来抹,我保证不动。”   姚夏用睡意盎然的脑袋想了想,想起来谢湛说的傅阳泽就是那一回秦无锋带她去看眼睛的那个北域连天山脉的医者,怎么出去一趟,连大夫都带上了?姚夏有些清醒了,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想和谢湛说话,然而他的分神晃了一下,就消失了,一切好像就像一场梦。   离婚期还有十天,谢湛的分神已经转不出来了,观月日报报道,流风剑尊和另外两位道尊一同进入了那名得到幽兰域传承的魔修藏匿的主秘境之中,已经滞留五日,更为糟糕的是,其中一位道尊留在家族中的魂灯灭了,灯灭即人死,另外一位出自药王谷的道尊魂灯也有些虚虚飘飘,说明受了重伤,而谢湛,他并没有在紫霄剑派留下魂灯。   整个修真界都沉寂了下来,以昆仑仙宗为主的正道势力定在下个月初一决议,由于魔修的主秘境只能容纳三个人进入,所以他们准备选出三位实力最强的大能,一是援救谢湛和傅阳泽两人,二是灭杀魔修,夺回幽兰域。   谢湛半闭着眼坐在树下,一只袖子空荡荡的,衣裳上沾满了血迹,不远处是正脸朝下趴在地上死狗一样的傅阳泽,周遭妖兽环伺,然而没有一头敢靠近他十步之内,明明是一个断了手臂的残废之人,浑身的剑意却凛冽至极,整个人也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姚夏的眉头死死地蹙了起来,V666说道:【那个魔修名号封沉魔尊,实力比谢湛弱,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局面,但是之前的秘境里,谢湛中了心魔,那是一颗心魔种子,当时压制下去了,到了主秘境里又被激发出来……他的心魔是你。】   姚夏不想去问谢湛的左臂是怎么断的,她的唇咬得没了血色,忽然说道:【统计所有积分,有什么短时间增加实力,或者能够免疫伤害的东西,能买的就买,等不了了,最迟晚上,我要去找他。】   V666一句废话没有,统计了一下它和姚夏所有的积分,说道:【至高科技位面萨尔光子盾,换算结果可免疫本世界大乘修为以下全部伤害,持续三十小时,加一道本世界天级寻踪瞬移符,刚好是全部积分。】   姚夏毫不犹豫地点头,V666刚打开积分商城,碎玉楼外就传来了柳芊芊的声音,“谢姐姐,我来找你了。”   姚夏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闻言并不理她,V666取出萨尔光子盾给姚夏罩上,萨尔光子盾的外形就像一层透明薄光,笼罩在人的身上时自带一层圣光效果,贴身贴面,寻踪瞬移符能去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被追踪人的气息,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何况姚夏有谢湛的一道分神。   寻踪瞬移符感知到了谢湛分神的气息,表面黑光一闪,姚夏顿时宛若一道消失在黑暗里的光一样,离开了原地。   柳芊芊不请自入,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姚夏消失在碎玉楼内的情景,她整个人怔愣了一下,陡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握住了手里原本准备用来记录剑招的留影晶石,连忙跑了出去。   幽兰域主秘境内,傅阳泽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哑着声音说道:“打个商量,你下次什么时候发疯,给我一个痛快,打得快死了又把我救回来,这罪很难受啊。”   谢湛冷冷地盯着外围的妖兽眼睛看,闻言低声说道:“傅兄,是我带累了你。”   傅阳泽咳出一口血来,又接连咳了好几下,“别、咳咳……跟老子说废话,封沉那个狗养的就是为了玩死我们,你说说你啊,都要成婚的人了,跑来凑什么热闹,还当你是当年那个赤子之心横行无忌啊?现在可好了,跟我死一块儿,咳咳、可惜了金府,连个全尸都没有。”   谢湛没说话,眼里的血色又深了一层,傅阳泽看不见谢湛的神情,或者说看见了也不在乎了,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我还没娶媳妇呢,死到临头忽然有点遗憾,你就好了,死了也有人记挂,就算不记挂,哭着骂几句也是有的,哪比我孤家寡人一个,就是我养的那两只药狐,可能要关在洞府里饿死了吧……”   原本没有那么伤心的,想到那两只雪白可爱的试药狐狸,傅阳泽忽然悲从中来,抬起头大声地嚎哭起来。   就是这一抬头,傅阳泽泪光朦胧之中猛然看见一道浑身散发着薄光的身影从天而降,他不由得喃喃地说道:“都说死前会让人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难道我最想要的是谢湛的未婚妻?”   他伸出手抹了一把脸,哭着说道:“算了,也别挑了,过来抱抱我,让我在女人的怀里死吧。”   姚夏直接从他的身侧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谢湛的后背,“阿湛!”   谢湛浑身一僵,低声道:“又来了。”   从他心魔发作开始,自家未婚妻的身影就时常在眼前脑海出现,只是他第一次沉溺其中时,就差点废了傅阳泽,第二次第三次,他已经不相信幻象了,那条左臂也是为了让傅阳泽有机会在他心魔发作时逃跑,他自己砍下来的。   谢湛并不想放任自己太久,他不是傅阳泽,即便被心魔牵引,他也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挣脱枷锁,只是这一次的心魔异常真实,无论是气息温度还是味道,就连叫他的声音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然而清仪怎么会在这里呢?她应该在飞仙阁开开心心地等待出嫁才对,只可惜……他有可能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谢湛猛然警醒过来,反手挣脱开姚夏的拥抱,单手钳制住了她的双手,一回头正对了姚夏的脸,他怔愣了一刻,看到了地上的傅阳泽,周遭的情形也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傅阳泽惊声叫道:“谢湛,你把我也拉进了你的心魔阵里吗?”   姚夏说道:“阿湛,你看,这是你送我的那道分神。”   谢湛松开了手,姚夏却没有逃开,她伸手摸了摸谢湛多了很多伤痕的脸颊,说道:“我们快从这里出去吧,回去了我给你抹药,抹不疼的药。”   “这里危险,你怎么过来了?谁送你进来的?”谢湛蹙眉连问道。   姚夏把光子盾撑开成完全形态,变为一个正方形的透明盾块,她低声说道:“那样丧心病狂的魔修也能得到幽兰域传承,我有一身法宝也不足为怪,这光盾连大乘修士来了都打不碎,阿湛,我们快走,他伤不了我们的。”   谢湛用剑锋试了一下光盾,确认真如姚夏说的那样,不管是从内还是从外都无法打破,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把剑插在地上,用仅存的右手摸了摸姚夏的发丝,说道:“待在这里不要动。”   一道冲天剑光将不远处的傅阳泽席卷过来,扔进了光盾里,随即谢湛提剑,大步走了出去,姚夏下意识地朝着他走了几步,“阿湛,你要去做什么?”   谢湛轻声说道:“心魔既解,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灵剑,在谢湛的手中却气势沉冷犹如山海,刹那间,山存万物,海纳百川,万剑齐鸣,鬼神惊泣,这一式万剑录全部剑招一并使出,好似融化了千万年的岁月,斩碎了凝滞的时间与空间,破开了逼仄的秘境,剑光不止,剑意不绝,剑鸣不歇,整个幽兰域顷刻间四分五裂!   天地之间唯存一个人,一把剑。   伴随着一声扭曲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一道黑影被谢湛从云端中斩落,还未触及地面,就已经化成了粉尘,空气里还未散去的大乘威压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那个封沉魔尊在得到了传承之后已经晋阶大乘之境,却通过不知道什么方法瞒过了天,雷劫未至,迷惑了整个修真界。   乌云翻滚,有道道金光从云层中渗透出来,雷声如龙吟响彻天际,幽兰域被碎,姚夏在光盾里急速下落,却把天空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谢湛提剑站在半空中,微微低眼朝她看来,明明是一道很小的身影,却像一个庞然大物横亘在天地间。   姚夏眨了眨眼睛,笑了。   傅阳泽按了按重伤的心脏,有些难过地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抱抱他的两只雪白狐狸,也不再让它们试药了。   ……   旁人突破大乘,至多找个山头电闪雷鸣几天几夜,谢湛就不一样,他万剑齐出把整个幽兰域打碎成了四散的小秘境,分布五域各地,随即斩了大乘魔修祭天,然后只出了九次剑,就顺顺当当地渡了大乘天劫。   就在整个修真界都在观望流风上尊的动向时,重新下发的请柬再度洗刷了众人的三观,都大乘之境了,他居然还要娶那个筑基女修!虽然现在那个筑基女修结丹了,金丹才是修炼的开始,大乘都是要到终点了!但这么大的差距摆在这里啊!难道说天才一定和正常人的想法不一样?   谢湛却不管旁人怎么说,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不光不会改,仗着大乘的修为不会被飞仙阁的大阵察觉行迹,他还堂而皇之地隐了身形跟着姚夏回到碎玉楼里去了!   “别闹。”姚夏伸手拍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后面,正好拍到了谢湛的手背。   谢湛很是纳罕,换了一个边,又伸手撩拨姚夏的发丝,然而这一次仍旧是被姚夏拍了手背,他不由得惊道:“你能看到我?这也是你法宝的作用吗?”   姚夏失笑,“一个大活人在后面,感觉不到才是有鬼了,你小心些,别让杜容仙尊发觉了。”   谢湛把下巴靠在了姚夏的肩膀上,走了几步路,才小声地说道:“不会让她发现的,清仪,我这几天好想你……”   姚夏心头发软,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左手怎么办呢?”   随即姚夏感觉到腰上一紧,是被人环抱才有的动作,谢湛从后面抱着她,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低声说道:“大乘之后,身可化万物,万物可化身,我其实早就好了,只想你心疼心疼。”   姚夏有些又好笑又气,可真要给谢湛脸色看又舍不得,反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这几天终究是受罪了。 第116章 修真风月录(完)   还没进去, 姚夏就发觉到了不对, 以往僻静无人的碎玉楼内隐隐有喧闹之声,谢湛侧耳听了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进碎玉楼,姚夏就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碎玉楼前挤挤挨挨的都是飞仙阁的女修, 公孙真人冷着脸立在中央,边上的小五和玉莲几人脸色坏得很,就像要跳起来打人似的,柳芊芊穿了一身飞仙阁内门弟子的装束, 正在人群中声泪俱下地说着什么。   “……谢姐姐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知道她心地善良, 断不会是魔修,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柳芊芊说着, 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身边的一个女修却怒道:“飞仙阁乃女子清修之地, 这谢清仪到底是不是魔修, 仙尊这里也该给个说法,已经三天了, 仙尊就算不想管这事, 至少要把谢清仪除名, 我们执法堂才好管这事!”   “只有合体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在五域之间瞬移来去,那谢清仪不过是个金丹修士,那道黑光又非出自杜仙尊之手, 说她不是压抑了境界的魔修谁会相信?”   “不能因为一个魔修坏了整个飞仙阁的名声!”   ……   谢湛渡劫满打满算也不过花了一天的时间, 从幽兰域回来再到重发喜帖, 也就是两天工夫,只是仅仅三天的时间,柳芊芊就当上了内门的弟子,还把碎玉楼弄成这样,姚夏都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了,这精力也太足了一点。   姚夏刚一进去,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她也不废话,直接走到了公孙真人的身边,对着底下的众人道:“在下紫霄剑派弟子李清仪,托于杜仙尊门下,是为易换身份出嫁,三日前有要事匆匆别过,今日列位师姐师妹聚在清仪住处,群情激愤,只是不知这魔修的名声是从何谈起?”   柳芊芊一时被惊住,失口道:“你胡说!紫霄剑派哪有女弟子……”话未说完,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对,再想弥补却不能了,只能咬住下唇。   玉莲看了姚夏一眼,呐呐地开口道:“是、是有的啊,你们忘了,几年前上过观月日报头条的,紫霄剑派第一个通过外门测试的女剑修啊……”   女修多八卦,玉莲这么一提,底下也有不少人都想了起来,紫霄剑派这样的地方出来的剑修个个冷意逼人,作为一个即将嫁人的女剑修,改换一下身份,尤其是作为飞仙阁女修嫁人,貌似确实是要比紫霄剑派千年难得一见的女剑修要嫁人好听一些。   这时也有人发觉了不对,杜容仙尊是什么身份,哪里是说假托弟子之名就能的?除非是有交情,而且是不浅的交情,而能够和一位大乘仙尊有交情的人……不少人都缄默了。   柳芊芊自觉已经和姚夏撕破了脸,即便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道:“谢姐姐,都是我不好,我那天去找你,正好带着留影晶石,录下了你瞬移离开的样子,还有一道诡异的黑光,我一时惊住,就没忍住跟人说了,谁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呜……”   她这话明里在道歉,其实是在强调姚夏实力和身份不符的违和之处,按正常来说,姚夏是几年前进的紫霄剑派外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跃成为合体期修士,果然她话音刚落,就有人高声问道:“那黑光是怎么回事?这世上除了魔修,还有什么遁影功法是黑色的?那留影晶石我们都看过,你分明是使了高阶魔修的遁走之法!”   姚夏看了柳芊芊一眼,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身后的谢湛,开口说道:“那真的是黑色吗?岂不闻雷分阴阳,至纯有白黑二色,那不是遁走法门,只是普通的雷行术,柳师妹的视角只留了黑光之影,不曾留出后来的影像,故而有此误会。”   她话一说完,公孙真人冷冷地说道:“若清仪师妹是魔修,我教她那么多日功法不会毫无察觉,你们不会觉得我也是同谋吧?”   公孙真人不常在外行走,在飞仙阁内也不是很出名,但她的天资实力摆在这里,姚夏的话又十分有条理,她甚至当场演示了一下黑光雷法,和留影晶石里的那道黑光有九成相似,大部分的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其实这三天能闹成这样,除了柳芊芊的煽风点火和那道无法解释的黑光外,还少不了杜容仙尊的不闻不问,今天公孙真人过来,已经有不少人退缩了。   原先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执法堂长老弟子已经有八分信了,但还是坚持道:“谢师妹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随我去执法堂一趟,验明正身之后,我执法堂也会还谢师妹一个公道。”   她说这话时看了柳芊芊一眼,柳芊芊却没有看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公孙真人都已经松了一口气,玉莲也高兴地要过来拉姚夏,但姚夏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清白并不需要飞仙阁的执法堂来证明,之前托杜仙尊记名之事都是为世俗名声所累,如今生死场上走过一遭,才知道这多可笑,今日我便要回紫霄剑派。”   姚夏的视线忽然落在了柳芊芊的身上,眸子里带着些许谨慎的敌意,十分陌生的打量了她一下,很快收回了视线,用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急迫语气说道:“七日后成婚,还望到时候诸位师姐师妹能够亲临观礼,就此别过。   谢湛一时隐着身怔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要现身出来还是傻站着好一点,姚夏失笑,拉了拉他的袖子,“阿湛,走了。”   谢湛反应过来,连忙握住了姚夏的手,原地一道剑光转过,姚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公孙真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曾被法阵发觉,又能从众人面前瞬移而过,必有大乘之境,这样凛冽的剑气,紫霄剑派流风剑尊!”   “七天之后,不正好是流风剑尊的大婚之期吗?”玉莲惊声叫道:“清仪就是谢剑尊要娶的人!怪不得她起个假名字都叫谢清仪!”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柳芊芊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又带着几分思索的意思,却也没人再注意她了。   能在五域之内瞬间来回的大乘修士谢某人抱着心爱的未婚妻整整飞了两个时辰,才在日落时分带着人回到了紫霄剑派,红霞遍布的天空上飞过一双大雁,红日西垂,谢湛原本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他把姚夏放了下来,带着她走到了风流峰后山的竹林边上,折了一段竹,细长的竹子在他的手里来回地翻转,不知怎么地就成了一只翠绿的竹笛。   谢湛的笛声和他的人很像,阳光天空一样温暖,带着一点澄澈的气息,他看着姚夏的脸,一眨不眨地吹着竹笛,似乎想要透过笛声表达自己难以言喻的缱绻心情,姚夏抿着嘴笑,她的眸子里倒映着谢湛的样子,晚霞中的谢湛很好看。   吹完笛子,谢湛很有些可惜地说道:“我不擅诗词,又不想拿别人的句子送给你,只能凑合听听曲儿了。”   姚夏的眼睛亮亮的,是很少有的那种明亮,她笑着说道:“我不要你写什么诗,刚才的笛子很好听,再吹几遍就好了。”   谢湛当真又吹了起来,仍旧是先前那一首,只是调子要更高,能听得出吹笛子的人比刚才又开心了一点,一曲吹完,仍旧是同样的调子,姚夏忍不住笑道:“只会这一首吗?”   “这是当初我爹写给我娘的曲子,我娘又教会了我,让我以后教给心上人……”谢湛起初语气飞扬,渐渐的头就低了下去,说道:“飞升都是天意,那些什么心魔拖累都是骗人的,我爹渡劫期后二十天,突然就降了雷劫,我娘的修为是跟他差不多的,足足等了一百年整,从我记事起她就每天坐在顶崖上抬头看着天,有时候骂我爹几句,骂得很凶,又会突然哭起来。”   姚夏沉默了下来,她知道,她就算再怎么努力修炼,也不会在这个世界飞升的,谢湛怕她等,她更怕谢湛等。   谢湛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笛子,握住了姚夏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开始偷懒的,我能在大乘待多久就待多久,就算最后还是比你快,我也会让那一天晚一点到来,这样我们重逢的日子就会越来越接近,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姚夏看着他的眸子,看了很久,直到天边日落,月出星隐,回去的路上,连谢湛自己都觉得她大概是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谢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   离婚期还有一天,除了在飞仙阁的几个师姐师妹之外,姚夏追加了两封请柬,是给柳芊芊和叶焕之的,叶焕之的那一份是给他师父南山道人的,南山道人只有叶焕之这一个弟子,故而一定会带他出席,至于柳芊芊,姚夏知道她一定会来。   谢湛的大婚是三件事情一块儿办的,一是婚事,二是缔结道侣,三是大乘之喜,一般而言后者属于要么就不办,要办就是修真界几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会,谢湛本身懒得招摇,但既然是和婚事撞在一起,他也就不介意来的人稍微多一点了。   由于这次是紫霄剑派的主场,原本每次宗门聚集时都坐在正位上的昆仑仙宗只能让道,姚夏一眼就从人群之中认出了叶焕之,叶焕之却没看她,视线全都落在了不远处跟在飞仙阁一众女修之中的柳芊芊身上,柳芊芊修补好了金丹,身上的气息也随之改变了不少,叶焕之原本以为自己对柳芊芊只是怜惜和稍有好感,然而在见到这样的柳芊芊时,他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动心。   柳芊芊死死地盯着姚夏的方向,姚夏的修为比她要高一点,修士蒙着盖头其实就和没蒙一眼,隔着一层盖头,她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柳芊芊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   谢湛握住了姚夏的手,轻声说道:“吉时已到,结契吧。”   道侣契约,结契双方能够共享寿元,并不受等级境界的限制,并且双修时能够有极大的助益,尤其对于实力较弱的一方,几乎是没有缺陷的。   而像姚夏这样和一方大能缔结道侣契约,至少在谢湛飞升或者陨落之前,她的道途就是坦途,不仅寿元无忧,还有很大的几率能够共享谢湛的道,在场众人言笑晏晏,但其实大部分男修都在心里暗笑谢湛是个痴人,女修多数羡慕嫉妒,而柳芊芊,她的眼里都快要冒出火花来了。   谢湛取了一把形式特殊的长柄细窄匕首,刃尖对准心口猛然扎了下去,匕首随即带出一蓬血花,他伸出手,一大团鲜红的血顿时浮在了半空中,姚夏都被他惊了一下,更别提在场的众人,有人失声道:“这不是道侣契约,这是共死契?”   和现在通行的道侣契约不同,共死契是远古时的一种婚契,不仅能够让双方共享寿元,还能共享实力,甚至当一方受到伤害时,损失的精血会通过契约传递给完好的那一方,共死契不会出现一方死去而另外一方存活的情况,要么是同生,要么是共死,故而被称为共死契,值得一提的是,共死契是以精血灌注灵魂,作用在修士本源上的契约,即便是飞升之后,仍然能够保留。   远古时,有过凡人和修士缔结共死契约,修士飞升之后,凡人本以为会老死,结果活了不知多少万个年头,以死灵根的资质慢慢悠悠飞升而去的传说。   损失了大半精血,谢湛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了,姚夏猛然掀开了盖头看着他,他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容来,随即将精血置于掌心,一丝一丝地灌注着自己本源的魂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稍带尖锐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住手!”   众人原本都沉浸在流风剑尊的痴情举动中无法自拔,陡然听见这道少女声音,心思浮动的人都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八卦的冲动了,再一看,声音是从飞仙阁那边传出来的,众人的视线看去,正一个相貌十分标致的少女站了起来,朝着大殿正中走了几步,却被紫霄剑派的守卫弟子拦了下来。   柳芊芊无法上前,只得站定了脚步,大声地说道:“谢剑尊,你真的确定她就是李姐姐吗?”   谢湛那天在飞仙阁见过柳芊芊,眉头就皱了起来,刚要让人把这个不知所谓的疯子赶出去,就听姚夏冷冷地说道:“何意?”   在场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毕竟这是修真界,夺舍还魂的事情屡见不鲜,要是这女子说的是真的,那今天这出戏就好看了。   柳芊芊见到姚夏冷冽的目光也是瑟缩一下,但还是稳住了身形,声音里附加了几分力道,掷地有声地说道:“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位清仪仙子,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李姐姐!诸位如果不信,我从下界带来了李姐姐的家人,让他们来认一认真假如何?”   谢湛的精血魂晶已经凝练到了最后关头,柳芊芊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时间紧迫,如果不能证明李清仪是魔修夺舍,那她就全完了,于是抬起眸子,大声地说道:“还是这位清仪仙子并不敢和家人对质?人就在山门外,我已经带来了!”   似乎从未见过柳芊芊这样胆大的金丹修士,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凝起来,叶焕之看着这样的柳芊芊,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用一种不偏不倚的语气说道:“这位姑娘也是为了正道着想,假如清仪仙子真的是被魔修夺舍,那么共死契一定,岂非是赠了魔道一位剑尊?清仪仙子若是清白,证明之后,这位姑娘自然会向仙子道歉。”   南山道人压根没想到自家爱徒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脸都绿了,低喝道:“焕之!”   叶焕之和柳芊芊对上了视线,一时竟然没有理会自家师父,南山道人的脸已经不是绿了,是全黑的。   姚夏嗤笑一声,道:“那就带来。”   李清仪的父母在下界的宗族中资质并不算高,李父是雷火双灵根,李母则是水火土三系灵根,两人均未筑基,来的人也不是他们,而是两个李清仪的记忆里有过几面之缘的嫡系堂兄,看气息也不到筑基,两个人上了大殿,被殿中威压震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抖成了筛糠。   谢湛的精血魂晶终于凝练完成,他毫不犹豫地揽住了姚夏的腰身,把结成菱形的晶石按进了她的眉心,眉心为魂魄栖息之地,晶石一入便溶,姚夏感觉到自身气息变化,似乎连在上个世界损耗的灵魂都被修复了,不,不仅如此,涌入进来的庞大的力量带着谢湛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这种灵魂上的相溶让她几乎感觉自己要飘飞而去。   柳芊芊惊叫一声,众人也都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谁也没想到谢湛会这样果断,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一旦得知对方有被人夺舍的可能时,难道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谢湛唇色泛白,仍旧稳稳地回过了头,只是一个抬手,那些有意无意施加在李家兄弟两人身上的威压就烟消云散了,他一步步走向两人,语气冷淡地说道:“清仪同我朝夕相处五年,我对她的魂力波动再清楚不过,若一定要说她是夺舍而来,那也该在同我相遇之前,既然我遇到的人是她,莫说她没有夺舍,就是真有,那又如何?”   明明是只会出现在魔修口中的话,被谢湛这样理直气壮地说来,反倒是有些莫名的震撼,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家兄弟两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忘到了九霄云外,正面对上一位剑尊的气势,哪怕少了威压加身,他们也只剩下了瑟瑟发抖的份,谢湛冷眼一扫柳芊芊和叶焕之,只是一抬袖子,两人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摄到了他的近前,南山道人下意识地想要出手阻挡,但他堂堂大乘仙尊,却被谢湛一剑鞘击退了好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谢湛冷冷地说道:“不杀他们,是因为今天是本尊大喜的日子,但不做点什么,怕诸位觉得我谢某人可欺。”   南山道人顿时反应过来了什么,飞仙阁的几位大能秀眉倒竖,但谢湛出手如风,只是两道剑气一转,柳芊芊和叶焕之的眉心就出现了一点血迹,两人身上的气劲一松,顿时一起倒在了地上。   竟是抽出了两人的灵根!   原本就跪在了地上的李家兄弟见此情景,再也装不下去了,涕泗横流地把柳芊芊之前跟他们交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姚夏冷眼看着,柳芊芊怀疑她被夺舍的事情是她误导的,原本是为了等婚宴过后,设局让柳芊芊误以为她在和异魂争夺身体,这样她就有了出手的机会,没想到柳芊芊的心思太浅,一心想要当众拆穿她。   然而姚夏的视线落在了倒地的叶焕之身上,却是心头一跳,叶焕之的命不同寻常,按V666的说法,只有天命之子和江瑜能杀死他,但谢湛抽出了他的灵根,等同废去了他的仙途,谢湛又不是天命之子!   【谢湛已经是渡劫修士了,脱离了这个世界的天道,就在刚刚要结契的时候。】V666忽然开口道。   姚夏整个人都愣了,她看向谢湛,谢湛似有所觉,苍白的唇角勾出一个温暖的让人安心的微笑,所以……这就是他临时变卦要结共死契的原因?   渡劫而不经天劫,是因实力远超本境界,一朝渡劫,毫无屏障,千年渡劫已是天纵之才,何况谢湛还不到两百岁,姚夏想,大约他就是个从天上来的仙人。   番外.三百年   和姚夏在一起的日子,谢湛都是数着指头过的,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会离别,所以每一天过得都像快要生死离别。   谢湛以为会是一年,两年,最多二十年,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整整提心吊胆了三百年才等到飞升的的那一天,不过他已经比三百年前的心态要好得多了,清仪虽然有点笨,但有他的英明教导,已经从一个金丹修士晋升到了分神,整整两个大境界!距离渡劫也不过就是一二三个大境界,算一算,也就五百年不到的时间。   当然,他也知道,清仪真的很笨,没有他在一边教导,也许一千年都没办法飞升,但他能等啊,就和远古的那位飞升仙人一样,哪怕等上悠悠万年呢,只要他不死,就会有再见到她的那一天。   但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他才发觉三百年的时间是那样短,好像一切都还是昨天发生的那样,他在雷劫中回望,正好清仪也在看他,只是一眼,他就放心了,因为他知道,他的清仪一定会来找他。   ……   【他大概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V666用机械的声音说道。   姚夏没有意外,只是有些稍微的茫然,从有意识开始,三百年大约是她最长的一段的旅程,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隔了许久,她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冷静,说道:【柳芊芊和叶焕之是自己老死的,这次的任务不算完成,但得到了一半的奖励,三百年的时间……我们的积分够了吗?】   V666停顿了一下,说道:【-21点,下一个任务不成功,我们都会被清零。】   姚夏抹了抹脸,说道:【走吧。】   将李清仪的身体留在风流峰的洞府内,姚夏对外只说是闭关,随即魂身分离,回到了系统空间。   【等积分足够了,还可以回来。】V666机械地安慰道。 第117章 金屋笑   强制任务没有选择的权力, 回到系统空间,V666只来得及把任务资料传给姚夏,下一刻就打开了任务通道。   这次的任务进入没有等级限制,但任务等级不算低,至少不比上一个世界低,V666一边让姚夏自己接收任务资料, 一边给她解释道:【这一次比较特殊,任务主要目标是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比较棘手的是,这个大气运者身带龙气, 且密度之高难以测量, 进入任务之后我不能给任何提示, 你自己一定要当心。】   姚夏按了按太阳穴, 还没来得及点头,眼前就是一亮, 她的宿体正站在凳子上, 两手握着白绫,脸颊上泪意未干, 她眯了眯眼睛, 任务资料还没完全读清, 她看一眼四下无人,把白绫从房梁上扯了下来, 凳子挪开, 开始整理任务资料。   这次任务的发布人是一名叫做陈阿娇的妇人, 她出身极高,母亲是先帝长姐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父亲是堂邑侯陈午,她自小就和皇十子刘彘定下婚约,大长公主因此一力扶持刘彘登上皇位,刘彘改名刘彻,年号建元,然而好景不长,自刘彻登基之后,陈阿娇一直无子,她性格又十分骄横,经常以母亲的扶持之功来压刘彻,后来刘彻以巫蛊为由将她的皇后之位废黜掉,迁居长门殿,使她抑郁而终。   这是任务的描述,然而在得到陈阿娇的记忆之后,姚夏却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刘彻用来废后的原因是巫蛊,然而陈阿娇的巫蛊其实是狐神蛊,古时拜九尾狐而求子,塑像为蛊,陈阿娇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干了,只是刘彻一直没有发作,等到大权握稳,才一副雷霆震怒的模样废了后,而所谓的抑郁而终,也实在是太高看陈阿娇了。   陈阿娇迁居长门殿后,世人都当她终日以泪洗面,然而她每天吃饭睡觉骂刘彻,少骂一顿都觉得不痛快,馆陶大长公主千金买了大才子司马相如一纸长门赋,送到刘彻的面前,想求他回心转意,毕竟是青梅竹马,姑表至爱,刘彻看完长门赋,心中十分感触,驾车去了长门殿,然而被陈阿娇撕扯踢打了出来。   刘彻也不是个好脾气,自此之后,他每天都让记录帝王房事的女官到长门殿通报他宠幸妃嫔的情况,哪个妃嫔有了孕,也都着重点出来告诉她,陈阿娇整天怄气,最后把自己活生生气出了病,气死了。   这次任务的切入点是在建元二年,刘彻从姐姐平阳公主府上带回了几个美貌的女子,其中就有后来在陈阿娇被废之后成为皇后的一名歌女,叫做卫子夫,任务的切入点是任务发布人自己定的,姚夏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地上的白绫,陈阿娇的耳目灵便,刘彻还在回宫的路上,她就听说了这件事情,按照原本的轨迹,她之后就会假装上吊,然后哭闹,借着赌气把几个从平阳公主府上带回来的美人都打发去做了粗使宫女,未来的皇后娘娘也因此做了一年的苦工,连带着得罪了平阳公主。   自然,得罪平阳公主也没什么,陈阿娇和平阳公主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平阳公主觉得自己身为公主,身份比陈阿娇要尊贵,但陈阿娇偏偏就成了太子妃,又做了皇后,姐弟血浓于水不假,夫妻却是枕边人,她只能通过给自家弟弟送美人的方式稳固自己的地位,久而久之,就成了水火不相容的局面。   姚夏叹了一口气,这次任务的宿主真的是傻得可怜,她握了最好的牌,硬生生打成了烂局,出身高贵,踏出的第一步就是母仪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红着眼睛等着拉她下马,她却只懂盯着感情上的一亩三分地,固执地想要专宠,最后落得一个让人叹息的结局。   原本姚夏以为她的愿望会是稳固地位,不被废弃之类的话,不曾想翻到最后,却也只是一个仍旧固执的愿望,她要六宫无妃,一世专宠。   果然是强制任务……的难度。   姚夏算了一下,如今是建元二年,任务目标刘彻刚刚登基不久,朝中不稳,陈阿娇的父亲手中握有兵权,馆陶大长公主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所以陈阿娇再闹腾,刘彻也只能忍,原本的轨迹里就是这样,刘彻起初执意要留下那几个美人,气得陈阿娇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这早已超出了刘彻的容忍底线,然而刘彻的母亲王太后却是一个很清醒明智的女人,她先是安抚了馆陶大长公主,又和刘彻长谈许久,隔日刘彻就把那几个美人交给了陈阿娇处置,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但在帝王的心中,被压制的苦闷是无法告一段落的,陈阿娇虽然得到了一时的专宠,枕边人却早已离心,次年刘彻收回兵权,地位稍稳,随即广开后宫,连带着又宠幸了卫子夫,陈阿娇再闹,却没能闹出什么结果来,年少时的情谊却被慢慢地消磨了。   如果是按姚夏的想法来,她压根就不会管什么后宫不后宫的事情,女人的眼睛放在女人身上永远是最愚蠢的,先把僵硬的关系缓和过来,再慢慢地笼络住男人的心,到时候什么卫夫人张夫人李夫人都算不了什么,然而偏偏陈阿娇的愿望是后宫里不能留一个妃嫔,这简直就是霸王条款。   姚夏把眼泪擦干净,说起来陈阿娇虽然是做戏上吊,演戏却十分敬业,不仅披散了头发,还卸了妆,穿了一身素衣,她照了照镜子,眼睛就眯了起来。   陈阿娇的长相十分明艳,素颜看不出多大的效果来,却很适合上妆,偏偏她自认天生丽质,很少上妆,还骄横凌人,说不过就吵,吵不过就骂,哭闹更是家常便饭,姚夏几乎想象得到目前为止她在刘彻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了。   身为帝王,能得到的东西太多,就算最开始能有一份真情在,被这样消磨也很难再维持,姚夏做了最坏的打算,对一个帝王的女人来说,没了情分,剩下的,无非就是以色侍人罢了。   对着镜子,姚夏认认真真地描妆,陈阿娇如今不过双十年华,肌肤正白,也就省了铅粉,她用眉笔将细淡的眉描浓,微微拉长,原本向下的眉尾斜开向上一勾,胭脂艳透,腮红如细墨晕开,盖过了泪痕,原本哭红的眼睛扫了一点红粉,变得艳如桃李,盛妆之下,姚夏换了一身绣工华美的拖地裙裳。   本朝乱世建国,后宫花销一应不许出格,前朝的妃嫔连裙摆拖地都不许,然而陈阿娇家族富贵,母亲受宠,一应吃穿都是最好的,然而宫中就连刘彻母亲王太后的裙裳都是不拖地的,这不是身份高贵的证明,相反,这是催命符,姚夏把这件事情记下。   刘彻的车驾一回到宫里,就有人来报说皇后上吊了,他差点没气笑了,命车驾照行不误,然而刚回到宫中,王太后就派身边的宦官来了,说是劝和,实是提醒,刘彻本不想听,然而想到朝中的诸多事务,陈午的兵权,大长公主的人脉,他如今皇权未稳,陈阿娇要是真的死了,才是更麻烦,他按了按太阳穴,烦躁不已地上了车驾,朝着甘泉宫去。   姚夏让宫人给她梳了一道繁复却十分漂亮的发式,打扫了宫殿,原本还准备出宫相迎刘彻,然而在对上甘泉宫的宫人们好奇的视线时,还是打住了,不再哭闹对于陈阿娇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她要是再改了性格,恐怕连刘彻都会以为她被巫蛊上身了。   帝王车驾停在甘泉宫门口,不出意外又没来接驾,刘彻早都习惯了,他来就是服个软,稍稍安抚一下陈阿娇,至于旁的什么退让,他是一步都不会让的,开玩笑,他十八岁的生辰都已经过了,后宫里却还只有一个皇后,像什么样子?不过是册封几个下等妃嫔而已!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进门时刘彻还是怂了一下,他背地里给陈阿娇起的绰号叫陈阿挠,她是个十分奸滑凶残的妇人,知道不能在帝王脸面上下爪,但却会用剪尖的指尖抓挠他胸口腰侧腿弯胳膊肘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留下道道挠痕来,疼也罢了,要是伤得明显,岂不是睡不成美人了?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美人,刘彻眼前一亮,下意识地朝着美人走了几步,却听美人冷冷地开口道:“你还知道回来?”   陈阿挠!   刘彻顿时辨认出了这张美人皮底下的本质,他忍不住睁圆了眸子,打量了眼前的美人几下,已经接近青年人的俊美脸庞上浮现出些许迷茫之色,但却还是习惯性地冷笑出声,“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姚夏朝着刘彻走了几步,她靠得越近,上了妆的五官也就越发清晰地落入刘彻的眼里,他呐呐地后退了一步,关注点却不在姚夏的精致妆容上,而是,“你……哭了啊?”   看上去不像一个薄情帝王,倒像是一个和喜欢的人闹了别扭的少年。   姚夏挑了一下眉,忽然发觉陈阿娇和刘彻的关系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糟,她不动声色地轻声道,“哭又怎样?你会心疼?”   刘彻本来想说不心疼,但对上那双红红的眼睛,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心里闷闷的,堵得厉害,他气闷地说道:“朕只不过想要几个女人。” 第118章 金屋笑   姚夏没有说话,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陈阿娇,这会儿大约已经开始撒泼了,陈阿娇的脾气坏,刘彻也一样,他们两个人其实是很相似的,陈阿娇是天生贵女, 出嫁就是皇后,刘彻七岁做太子,登基就是皇帝,两个人同样傲气和张扬, 过得长久的夫妻总是有一个人能退一步, 可惜的是阿娇不肯退, 刘彻也不肯让。   见姚夏不说话, 刘彻有些没意思起来,冷哼一声, 说道:“朕来就是通知你一声, 其余的那些美人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朕只留两个, 够了吧?”   姚夏压下心口属于陈阿娇的怒意, 脸上露出些许的悲伤之意来, 语气却是冷冷的,“你爱留下哪个就留吧, 她们留下, 我走。”   刘彻愣了一下, “你上哪儿去?”   姚夏伸手扶了扶沉重的发鬓,语气冷淡,“我回家去,你早点拟了和离书,让我走吧。”   “陈阿娇!你是不是疯了?”刘彻一回神就是怒极,指着宫殿门口处喝道:“从古自今没见过你这样的皇后,朕要几个女人就得废后,莫非封个夫人你就要自戕了?你要死就死远一点,回家去死!但你就算是死了,也得进朕的陵寝!”   刘彻发起火来是很吓人的,即便他这个时候年纪还不大,但已经有了些许天子之怒的威严,但陈阿娇后来的记忆里,刘彻几乎见到她就会发火,见得多了,连带着姚夏都不大害怕,她看着刘彻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刘彘,大婚之前,当着母亲的面,你跟我说过,这辈子会好好地待我。”   这话刘彻简直要听到耳朵里长茧子了,每次他和陈阿娇吵架,吵不过三句,她就必然会搬出馆陶姑姑来,一开始他还会觉得心虚,但时间长了只感到厌烦,扶持之功换个说法不过是从龙,外戚助力本就是两下合作,馆陶姑姑扶持他登基,他也给了她足够的权势和金钱,还给了陈阿娇皇后之位,荣宠已至巅顶,莫非要拿这个压他一辈子才算是感激?   但姚夏只是提了个开头,话意一转,只是轻声说道:“我当时是很高兴的,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喜欢你。”   刘彻一愣。   姚夏不再看刘彻,视线微微地向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你是知道的,我的两个哥哥都和我不亲近,父亲有几个庶生子女,我看不上他们,他们也不敢靠近我,从小到大,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每个月到宫里住的那几天,虽然有的时候跟你吵架,打架,气得两个人一起哭,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刘彻冷哼一声,说道:“你是开心了,每次都坏我功课,害我被先生骂,被父皇骂……你那个时候,竟是喜欢我的?”   明明是冷中带嘲的话,却掩盖不住脸上的一丝喜色,一个处处总和你作对的人,忽然坦诚对你的情意,不管你喜不喜欢她,至少心理上会产生一种优越感,好似是征服了这人一样。   姚夏却没有顺着刘彻的话往底下说,反倒是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说道:“我不能眼看着你带别的女人进宫,和别的女人亲热,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这宫里真的有了这个夫人那个美人,那一定是我不在了。”   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刘彻几乎气结,怒声道:“陈阿娇!朕是皇帝,即便是平民人家稍有家财,谁不娶上三五妾室,你父亲也有侍妾二十,馆陶姑姑那样的脾气,她都不曾管过!”   姚夏抬起眸子,“母亲也有宠人,董小郎年轻貌美,体贴人意,比我父亲好得多,她为什么还要去在意那些侍妾?”   刘彻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姚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你……”   姚夏对他弯了一下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明艳中透着甜美,“别误会,我不要什么宠人,你给我一封和离书,或者把我废了,我替你守一辈子的活寡,那样你要什么美人都有了,但今天你要是不先废了我,去幸那些小美人的话,明天就来给我收尸。”   刘彻怒极反笑,“好,我现在就去临幸美人,陈阿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   刘彻转身就走,姚夏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猛然朝着大殿中的柱子撞去,撞柱自尽古时就有,大部分的情况下,并不是真的因为撞碎了脑袋而死,而是用力过度撞折了脖子,姚夏撞柱的时候调整了一下方向,但力道非常重,刘彻听见动静,回过身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猛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还想再撞的姚夏,什么帝王的威仪都不见了,怒得脸红气粗,又有一些后怕,声音都劈了出去,“陈阿娇!你疯了吗?”   姚夏撞得额头渗血,眼前发晕,却还撑着勾了一下嘴角,这是陈阿娇最常出现的表情。   刘彻简直想把怀里的人扔出去,由她撞死自己算了!   但他没有,精疲力竭地叫了宫人进来,甘泉宫的宫人退在两侧,未央宫的宫人连忙上前来分开了狼狈不堪的帝后二人,姚夏是真的撞到了头,一时没法站稳,但还是强撑着由宫人扶了起来,一言不发就朝着内殿走去。   内宦黄时连忙上前,低声道:“陛下,先前的安排还作数吗?”   这话问的有几分意思,刘彻来时只说在甘泉宫待一会儿就走,要去掖庭幸刚得的美人,但这会儿显然和皇后闹得不痛快,正常来说内宦只会问是否留在甘泉宫,而不是先前的安排作不作数,要是平常时候的刘彻早就拂袖而去了,但经过刚才那一场撞柱未遂,刘彻怒火上升,盯着姚夏摇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留宿。”   姚夏额头撞出了一个包,青紫晕开,血迹渗透,看上去却不算太严重,其实也不算太严重,这是外伤,发散出来的时候会有些吓人,但散开了淤血也就好了,她回到内殿就把头上沉重的发鬓解开,妆卸到一半,却见刘彻走了进来。   服侍她卸妆散发的宫婢都退到了一边行礼,姚夏的手一僵,瞥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一半素颜,一半盛妆,简直怪异极了。   刘彻冷笑,“遮什么遮,朕连你拖鼻涕缺门牙的样子都见过,你以为你在朕的心里有多好看?”   姚夏索性不遮,她也不起身,就那么跪坐在地上冷冷地抬头看他,刘彻抬手,黄时连忙低下头,把内殿里的宫人都带了出去,姚夏这才有些惊讶地扬起眉,“刘彘,你要干什么?”   刘彻一言不发地卸了冠冕,解了玉带,脱了外袍,躺上了床,两只穿着胡靴的脚对着姚夏晃了晃,用指使宫婢的语气说道:“伺候朕就寝。”   姚夏盯着他看,并不说话,刘彻就那么伸着脚等着,一直到脚伸酸了,才又开口道:“你是皇后,母仪天下,朕从来没让你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些美人却可以,不管朕怎么对待她们,她们都会尽心尽力地伺候朕,所以历朝历代的君主除了要有皇后,也要有后宫佳丽,就像是宫里要有宫婢一样,但那些女人就像是宫殿里的雕刻摆设,用来取乐的犬马乐器,你才是朕……”   他的话没有说完,姚夏已经走了过去,裙摆一拂,半跪弯腰替他脱了一只胡靴,刘彻愣愣地看着一直以来盛气凌人的皇后如同宫婢一般跪在地上给他脱靴,好半晌才想起缩回脚,但靴子已经脱好放在一边了。   姚夏站起身,明明只有半面诡异的妆,却美得让人心惊肉跳,她的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轻声问道:“她们还能做到什么?”   刘彻呆呆地看着俯视自己的皇后,喉咙渐渐发紧,他双手撑在身后按住了被褥,语气里带了一点沙哑,“她们还能跪侍床笫,百般依顺于朕。”   姚夏靠他近了一些,轻轻地咬着他的耳垂,问道:“还有呢?”   刘彻自从大婚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兴奋过,陈阿娇一身傲气,即便是在床笫之间也丝毫不肯配合,前朝事忙,几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也就失了临幸甘泉宫的兴致,一个月能来一次都算破天荒,方才在公主府上,那几名美貌少女千般温柔万种风情,他才起意要将人带回宫里,但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忘了那几个少女的模样,眼前脑海里都充斥着一个人的面容。   那样傲气的一个女人,那样一个和他相似的女人,张狂的表象底下隐藏了一汪温柔得让人沉醉的春水,极致的明艳与极致的柔弱相互交织,却不显得违和,一颦一笑妩媚多姿,原本让他作呕的高傲反倒成了一种别样的妆点,攀折起来叫人越发心动。   年少的帝王低喘一声,死死地抓住了被褥,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第119章 金屋笑   有句话叫作床头吵架床尾和, 并不单单适用于平民百姓的夫妻,至少刘彻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原本的怒火全都消失了,瞥一眼沉沉睡在身边的陈阿娇,竟然还觉得她十分可爱。   他登基日子不长, 朝中重臣大半都听从祖母,遵循黄老之治,意在无为,祖母不肯放权, 诸王不尊皇令, 朝政憋屈, 回到后宫就想舒心一些, 他其实并不是多喜欢平阳姐姐送他的美人,只是连日来心中压抑无处发泄, 昨天陈阿娇大闹要寻死, 他也是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叫她冷静,但这会儿, 他自己冷静了, 才渐渐后怕起来。   先帝子嗣众多, 并无嫡出,原本是立长, 后来大哥被废, 按理轮不上他, 是因为馆陶姑姑和母亲获得了祖母的支持,外又有梁王生事,才把太子之位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并不告诉他这些事,却也时常让他去陪着陈阿娇玩,但他知事太早,远远超过常人对幼童的定义,所以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喜欢陈阿娇。   陈阿娇有什么好的呢?她天性霸道,和平阳姐姐抢珍宝锦缎,好几次他都看到平阳姐姐偷偷气哭,她一来,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全得放在她的面前,她刚学打扮那会儿爱穿华丽的裙裳,要四个人抬裙摆,她带着他骑马出宫门,马踏青苗,却只有他吃了板子,她一不织布二不采桑,不会歌舞只会舞剑,身后却常常追随着长安贵公子们炽热的目光。   他厌恶去讨好别人,却不得不敷衍着她,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但时间久了,还是忍不住去注意她,也许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年少慕艾时总会被陈阿娇那样明艳张扬的美人吸引,只是他并不愿意承认。   要是陈阿娇真的死了……刘彻摇头,不想再想下去。   罢了,推行新政忙得很,就算真的纳了美人,他又能去几次,为了这个让后宫起火,实在不值当。   刘彻去上朝之后没多久,姚夏就醒了过来,她额头上的伤已经上了药包扎好,甘泉宫的宫人有一半都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和她关系最近的侍从陈惠一边给她梳妆,一边偷偷地告诉她,“翁主,陛下走的时候仿佛不生气了,步子轻快地很呢!”   姚夏摆了摆手,问道:“太后那边可有人传话?”   陈惠摇摇头,说道:“昨天夜里来过两拨人,一拨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听说陛下留宿在咱们这儿了,高高兴兴地走了,一拨是太后的人,没留下话来,大约是来劝和的吧。”   姚夏点了点头,根据陈阿娇的记忆,她跟刘彻的母亲王太后的关系很亲近,但从她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王太后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儿子,如今陈阿娇这边不能出事,她才多了几分关心,事实上到了刘彻废后的时候,王太后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讲的。   对这种聪明人并不需要太多讨好,只要不失势,不得罪就好,同理也并不能指望她多少,姚夏只是例行去探看了王太后一会儿,就到太皇太后那里坐了一整个早上。   太皇太后窦氏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强势,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家,脸上满是皱纹,她早年因病失明,听力因此变得敏锐,宫中的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她笑眯眯地拉着姚夏的手问长问短,看上去实在是喜欢极了这个外孙女兼孙媳妇。   陈阿娇对外人脾气大,对窦氏却尊敬得很,姚夏也就学着她的口吻把昨日的事情删删减减地讲了,窦太后也就叹气,说道:“宫里就是这样,你可比祖母当年好得多了,彘儿是个重情的孩子,还能听得进去话,只是你自己也要稳重一些,你母亲拎不清,现在祖母还能替你看顾着,等祖母百年之后,哪儿还有人肯心疼你啊。”   姚夏眨了眨眼睛,眼前泛起一阵酸意,她知道并不是自己想哭,而是这个身体残留的意识想哭,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头埋进了窦太后的怀里,顺着陈阿娇的心意,低声地抽泣起来。   窦太后拍了拍她的背,如同一位再寻常不过的老人家一样絮絮叨叨,“男人的心是锁不住的,你外祖父当年喜欢我,封先帝做太子,封我做皇后,十几年圣宠不衰,到后来不也有了慎夫人,要她跟我平起平坐……”   苍老的大手摸索着替姚夏擦拭泪水,窦太后说道:“其实啊,他要几个女人你就给他几个,宫里最不怕的是分宠,最怕的是独宠,后宫里的女人多了,心就分散了,反倒会念着你,夫妻的情分最伤不得了,你啊,好好地调养身子,生几个孩子,你就不会天天想着他了,女人啊,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姚夏抽噎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不成,现在松了口,以后就没法收回了,要么就一个都不准,要么我就再也不理他。”   窦太后摸了摸姚夏的脸,“你的脾气跟你母亲一模一样,可她是公主,你是皇后啊,她闹得再凶,陈侯也不敢跟她要说法,你嫁的却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你压着他,他就要恼,你让着他,才有好处。阿娇,当初你要嫁进宫的时候,我就不高兴,现在受气,知道难受了?”   姚夏没有再说话,窦太后却能想象得到她倔强的样子,知道劝不来,只好叹了一口气,“等你吃了亏,就知道祖母劝你的话一点都不假,你只盼着祖母长寿吧,有祖母在,总不会看着彘儿给你委屈受。”   姚夏抱住了窦太后,却知道这个看似精力旺盛的祖母时日不多了,再过几年,窦太后病故,朝政大权会被刘彻逐一收拢回去,那时候,即便嚣张如陈阿娇,也只能忍气。   刘彻下朝回来的时候是沉着脸的,他实行新政,意在扶持支持自己的大臣上位,迅速夺取话语权,然而朝中重臣基本上都是三朝元老,信奉文帝无为而治,以太皇太后的旨意为尊,今日更是过分,他提出的两项改策全被驳回,满朝文武跪了一地,然而这些人看似谦恭,却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气得摔了奏牍,直接罢朝。   天天无为而治无为而治,那就让天下自治好了!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就为了在奏牍上写个阅吗?   刘彻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一回到宫里,刚想去甘泉宫,就听内侍黄时小声地说道:“陛下,皇后早起去了太后宫里,现下在太皇太后处,已经一个早上了。”   刘彻气得来回走了好几圈,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黄时,“你好似不太喜欢皇后?”   黄时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跪下辩白,“陛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啊!”   刘彻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黄时的心口,“朕是在气头上,但脑子没坏,朕平生最恨别人把朕当猴子耍,拖出去,腰斩!”   黄时吓得连连叩头,涕泗横流,“陛下,陛下!奴婢跟了陛下八年了,奴婢只是心疼陛下,陛下在朝上那么辛苦,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却让陛下内外受气,连个妃嫔都不许陛下纳,奴婢为陛下不平啊!”   “来人,拖出去,不必腰斩,斩首厚葬。”刘彻话音一落,原本有些踌躇的侍卫再不犹豫,黄时被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斩了黄时,刘彻的气顺了一点,想喝口茶,刚要叫黄时,就想起人已经没了,他烦躁地点了一个小黄门去倒茶,不想伺候的茶水有些过烫口了,他一把砸了茶盏。   正在这时,外头通报皇后来了,刘彻原本不想见,但还是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姚夏没有穿曳地华服,脸上的妆比昨日素淡了一些,却也光彩照人,刘彻看得倒是顺眼,但心气不顺,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遣走了宫人,走了过来。   “朝上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想行新政,一会儿要改藩,一会儿要尊儒,一会儿还要扩军,祖母都跟我说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姚夏在刘彻的身边坐了下来,极为自然地给他按了按肩膀。   刘彻有些不太习惯她的温柔,然而听到祖母两个字,却立刻像一个点炸的药桶,怒道:“朕还能想做什么?你去问问你的好祖母,她到底想让朕做什么!”   姚夏噗嗤一声笑了,抬手给刘彻把垂落的几根发丝顺好,才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彻张口想说,却又把嘴闭上了,恨声说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姚夏眨了眨眼睛,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别生气了,我跟祖母才不是一伙的,我跟你才是一伙的,真的。”   刘彻想到昨夜的温存,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情绪稍微有些稳定了,但还是烦躁得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来问我干什么?”   姚夏挑眉,“知道你要削诸王,知道你要立儒学,知道你要扩军队,知道你想打匈奴?”   刘彻一时有些怔愣,“祖母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你别老冤枉祖母,你的那些新政目的性多强啊,是个人都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跟我说,你现在最想的是不是强军政,你想跟匈奴打仗。”姚夏看着刘彻的双眼,问道。   姚夏的眼神是全然信赖的,带着一点猜中的小得意,却很干净,不带丝毫朝堂诡谲的阴影,刘彻不知不觉有些放松了下来,他早就很习惯和陈阿娇平等对话了,故而也没有觉得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确实是我最想做的事情,但其他的那些也很重要,自从高祖开国,诸王的封地一天比一天多,实力一天比一天强,也是迫在眉睫,如今百家学说各有各理,人心不聚,若天底下的文人都是儒家君子,天下可稳,黄老之治是为休养生息,如今盛世太平,无为只能平添贪腐,使政局混乱,朕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做,祖母却觉得我在胡闹。”   他越说越觉得不忿,姚夏一边给他按着肩膀,一边说道:“我今日和祖母谈了谈,你也知道,祖母并非是吕后那样独霸大权的妇人,她坚守黄老之治无非是因为这样的治道能安生,你刚刚登基就忙着什么新政,这边也要插一脚,那边也要松松土,老人家哪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要是真的想去做,先紧着一样来,祖母是听得下人劝的。”   要是平时,刘彻压根就不会听旁人说什么,他脾气大,受不了气,但如今仔细想想,好似确实是这个道理,他推行新政的时日过短,几乎每天都是在朝上和臣子置气,从未去和祖母深入地交谈过。   刘彻忽然一把握住了姚夏的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走,我们去写新政表,告诉祖母我想做什么!”   姚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彻拉着手跑了出去,她也是跑了几步才想起来,陈阿娇的记忆里,她和刘彻小时候常常就是这样手拉着手在宫中四处跑来跑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的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刘彻回头看她,见到那张盛气凌人的面容上绽出笑来,如同三月微阳,笑靥生花。 第120章 金屋笑   主少国疑,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刘彻虽然称不上少主,但他的年纪对于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来说,实在是年轻得过分了,不仅仅是朝臣不信他,连窦太后都是把他当成孩子看的。   实际上如果不是陈阿娇的记忆, 姚夏也不大相信这样一个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张扬少年会有成为一代雄主的实力,她见过的男人太多了,但凡天生尊贵毫无波折的,无论外表装得多么谦逊君子或者沉稳风度, 凌驾众生成了习惯, 便不能够正视自己, 想到什么就去做是他们共同的特质, 且不惧失败,但往往异于常人的骄傲会让他们一败涂地。   所谓雄主, 才能和谋略不可缺其一, 为君主者,有才能就已经具备了成为明君的实力, 何况是谋略, 这种谋略并不同于谋士, 而是凌驾于臣下之上的谋略,这就更为难得, 同时拥有这两项品格对于普通人来说都算得上百年一遇, 何况是出在一个君主的身上。   对于后宫女子而言, 正确地陪伴一个雄主的姿势在于做一个乖巧柔弱漂亮懂事的花瓶,富贵又安生,再得宠些可做解语花,使他稍有闲暇就想起来找她,渐渐挂在心上,实在幸运的,就是戚夫人慎夫人那样的宠妃,伴君之侧,独宠六宫,但这些对于陈阿娇而言纯属白费,她是皇后,大部分的情况下,除却尊贵的身份,她在后宫女子的眼里就是黄脸婆的代名词。   想要跳出背景板的定位,就要反着来,先得君宠,再做解语花,旁的先不管,熬过十八到二十八最容易被美色吸引的十年,独宠成了习惯,再改就很难了。   姚夏撑着脑袋看刘彻伏案奋笔疾书,他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样,不难看,却也周正不到哪里去,透着一股少年人神气飞扬的感觉,宫中尚俭,先帝写字基本上用的都是竹简木牍,刘彻却跟陈阿娇一样,是个爱奢华方便的性子,他用的是帛,写废一张再换一张,并不心疼。   换了七张帛,刘彻的新政表才算是完成了一半,他誊了一整张帛,还想再写,姚夏看了一眼,见他已经写完的帛书上陈的是扩军事宜,里面有很多句子都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千言万语可以汇成三个字:打匈奴。   姚夏拦住了还要再写的刘彻,拿起那半份新政表,指着上面的一段道,“你是想扩军,扩了军练兵都要好几年,打匈奴准备军粮军备也要几年,祖母不想打匈奴,你这样写,祖母会答应才怪呢。”   刘彻皱眉道:“扩军自然是为了打仗,自高祖开国,历经数代休养生息,国库钱锈,陈粮积烂,有什么好怕的?”   姚夏没有和他争辩的意思,对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写,我保证新政表给祖母念了之后,她马上会答应扩军的。”   刘彻还不太习惯和陈阿娇之间过于亲昵如同恩爱夫妻似的对话,回过神来才算是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说道:“要是不成……”   “快写快写吧!要是不成,我赔你十个八个美人!”姚夏轻轻地推了推刘彻,可她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却极其自然地挤到了他的怀里,一副要给他做指导的样子。   美人入怀,一阵馨香让刘彻几乎忘了提笔,他也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一点,甚至还饶有趣味地问道:“要是真的成了,你要什么?”   姚夏嘴角弯弯,“要是成了,你就给我一个长相英俊温柔可亲的大将军……”   刘彻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就听姚夏忍住笑道:“还是算了吧,大将军常年在外头打仗,没有英俊的,比不了你养尊处优的白净。”   刘彻顿时有种火气发到一半发不出来的憋屈感,彻底对怀里这个女人没了脾气,扯过一张白帛,听着姚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白帛上落笔。   窦太后一生平顺,对于远在北边的匈奴也就是有一个大致的印象而已,在她看来,朝局稳定,藩王太平,百姓安安生生,这就足够了,然而刘彻并不这样认为,他讨厌年年呈进长安的战报,讨厌匈奴人每年一次犯边,杀了边疆百姓,抢了千里田粮,还要朝廷年年送礼求和,他更讨厌匈奴人来求娶公主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一个强盗野族,打了又怎么样?   姚夏却不管他那些情绪,开篇借鉴了一下刘彻上篇新政表里写明的朝廷和各藩王兵力的对比,分封诸王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制度,商朝分出了个武王东进,周朝分封诸王分成天下战国,秦朝太短,尚未见分封弊病,但要不是当年大部分的兵力分得太远,始皇死后不听二世调遣,也轮不到他们家坐江山,刘彻想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大一统,他压根不想要诸王分他的地,记账记得很认真。   吴楚七国之乱后,诸王的势力比先前要小得多,但该捞的没少捞,该作威作福的也没闲着,虽然朝廷对他们私军的数目要求十分严格,但明面上老弱病残,背地里精兵强将的着实也不少,尤以梁武王五个儿子为最,姚夏想了想,把这一部分略去,让刘彻写上了军中大致的年龄划分。   “朝廷的军队人数其实不少,之所以不能打胜仗,是因为年轻力壮的人少,大部分的人家会在征兵的时候留下最好的劳动力,让幼子老父去,导致军中年纪在十五以下,四十以上的人占据了大多数,你跟祖母说,想要扩军是为了把这一部分人放回去,祖母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一向怜幼惜老,只要好好说,一定能同意的,”   刘彻一边写,一边顿了一下,说道:“四十以上放回去,十五以下的留在军中练几年,一样能上战场。”   姚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有一天盛世太平了,再也不用打仗就好了。”   刘彻似是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说道:“祖母眼里见的不就是盛世太平的景象吗?漠北离她远,所以她听不见那里的百姓哭喊哀求,和亲的公主她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她们在夜里悄悄垂泪,只有打,把那些野心贼子打服了,打残了,打死了,他们才不敢来犯,到那一天,才算是真正太平了。”   姚夏看了他一眼,忽然在他唇边轻吻一下。   刘彻憋着的一股气顿时散了,他有些发恼又有些羞耻地瞪着她,“你做什么?当我是在发疯吗?”   姚夏摇摇头,眸子黑亮黑亮的,看着刘彻的眼神像带着光,“我只是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情不自禁地就想亲你一下……”   刘彻的脸霎时红了,他掩饰地咳了一声,说道:“你,你说的也有道理,按你的意思写吧。”   姚夏微微地笑了一下,靠着刘彻的怀抱,甜滋滋地指挥着他写了整整四张白帛的新政表,却只写了扩军,至于旁的那些什么尊儒和推恩,则是被放在了一边。   “人的底线是一步一步退的,先扩军,拿到一部分兵权,等你干得像模像样起来,祖母看得高兴了,再找个机会让藩王犯个什么错,拿捏住把柄提分藩,尊儒是最难的,祖母信奉黄老啊,一次性全提给祖母,她怕是以为你疯掉了。”   刘彻半信半疑,不过比起他的预期,有了陈阿娇参与的新政表确实少了很多戾气,他深吸一口气,拉着姚夏一起去见窦太后。   自从两人大婚,刘彻登基,像这样手拉着手去见祖母的景象就很少见到了,窦太后宫里的人都是打小看着这一对表姐弟长大的,也都乐见他们亲近,所以即便看见刘彻身后跟着的黄门捧着一看就是关于前朝政事的白帛,老宫人们还是欢欢喜喜的。   离下朝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正是窦太后午睡的时候,刘彻没让打搅祖母午睡,而是跟姚夏在殿内等候,他来得不勤,陈阿娇却是天天来,即便是小时候,她只要一进宫,也都是住在窦太后这里,和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相熟,刘彻看着她笑眼弯弯地和老宫人们说话,几乎有些疑惑了,这些刻板恭谨的老宫人们,原来也是会笑的?还笑得挺慈祥。   姚夏循着陈阿娇的记忆,发觉她几乎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她不是陈阿娇,即便心里喜欢也要端着架子,所以并不吝啬笑容,老宫人们本就知道陈阿娇的性子,见她变得更亲切,也就只有更喜欢。   刘彻插不进话,只能闷闷地吃糕点,结果这块咬一口,是陈阿娇最喜欢的牛乳掺蜜馅,那块咬一口,是陈阿娇第二喜欢的红枣软泥馅,就连酥饼里都放了满满的糖,一口下去甜滋滋的,他喜欢吃咸,索性就一份咸点都没有。   看着吃得眉开眼笑的陈阿娇,刘彻内心的嫉妒都快化成实质了,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偏爱她? 第121章 金屋笑   姚夏自然不知道刘彻的这一番想法, 要是知道必定会觉得奇怪,刘彻自小养在宫里,跟窦太后之间的关系虽然近,却不是能体恤宫婢的性情,即便在祖母宫里时收敛一些,但人的脾气习惯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别的宫婢也就罢了,窦太后宫里的人都是用了一辈子的家奴,就算有一日主子仙去,那也是去守陵, 和他并没有什么干连。   因为无关, 也就更能显出亲疏喜爱来, 这个爱怜几句, 那个温声斟茶,姚夏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才是这宫里的主子了, 一回头看刘彻那怨念如小狗的眼神, 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好在临入秋了,天气转凉, 窦太后就不大乐意多睡, 过了小半个时辰, 内殿里管事的大姑姑就把两人迎了进去,窦太后坐在镜前, 任由两个小宫婢梳理着头发, 身上穿的是简单的纹绣黑衣, 一瞥眼,道:“外头秋阳正烈,你也跟着他瞎胡闹,这会儿不怕晒黑了?”   这话却是对姚夏说的,刘彻是个胎里白,从小就晒不黑,小时候额前有发,一个夏天过去,被头发遮着的那一块反倒比其他地方黑,陈阿娇底子虽然白,却经不住晒,所以不管冬夏,正午的时候她是不肯出门的。   刘彻早朝撇了朝臣回来的事情早就被报给了窦太后知晓,她也只当他是来赔罪的,还要拖着她最心爱的阿娇来,心里就先多了几分不满,好在姚夏察言观色的本事强,笑眯眯地接了宫婢的差事,给窦太后梳起头来。   “哪就那么容易晒黑了,何况我就是晒黑了,阿彻难道还嫌弃我,还是祖母嫌弃我不如别人家娘子好看,就不要我啦?”   窦太后素来疼爱阿娇,却不是喜欢她的嘴甜,但偶尔撒撒娇,她也是很受用的,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一点,让管事的大姑姑给刘彻拿了张坐垫,就坐在她的下首边上。   姚夏轻轻地握着窦太后的头发,用木梳一点点梳开,老人家上了年纪,都是先从头发老,窦太后的年纪大了,早年又是宫婢出身,受的苦不少,因此头发早早地就干枯灰白了,即便用了牛油蛋清每日保养,也养不出一头乌发来,老人家心疼东西,也就没让再折腾下去,伺候她的宫婢虽然小心,但几次梳掉头发也没有得到责备之后,也就不再小心翼翼,窦太后有时候被扯得疼了,都分不清是谁扯的。   刘彻急着上表,姚夏却不急,慢慢地给窦太后梳通头发,挑了好几样精致发饰预备给她簪戴,窦太后虽然看不见,却也隐约能感觉到她的动作,不由笑道:“年纪大了,戴那些漂亮东西做什么,我仿佛记得簪盒里有一个穿花蝴蝶的,找找,你小人家家的戴着好看。”   姚夏说道:“祖母戴着好看,您要是能照镜子就知道了,您跟先前一点区别都没有。”   刘彻有点胃疼,然而他本以为祖母那样上了年纪又有威仪的人不会爱听这样恭维的话,却不想自家祖母一听这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边嗔怪着陈阿娇说胡话,一边不自觉地扶了扶发鬓,似乎真的想照照镜子看自己的模样。   要是真照到镜子,祖母您一定会后悔的!   姚夏好话说了一轮,哄得窦太后见牙不见眼,也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窦太后理了理衣襟,对上自家继承了大位的孙子,就没那么多笑容了,语气微冷道:“早朝不见你坐着,现下到老婆子这里来坐,可是我这宫里的茶比大殿上的香甜些?”   刘彻连忙起身告罪,但仍有些不服,小声说道:“祖母,彻儿不想只干坐着做皇帝。”   窦太后生气道:“你能安坐,是高祖厉兵秣马征战得来的,是你祖父辛辛苦苦扛下来的,是你父亲穷尽一生稳定政局换来的,前头有哪个皇帝能像你这样安生?”   “那是祖母不知什么叫安生!”刘彻本都坐回去了,一听这话顿时站了起来,“安生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不用送公主和粮食去求蛮族赏几年和睦,大汉的百姓在大汉的国土上能安安生生地耕种买卖,不用担心白天还好好地活着,晚上头颅就被匈奴人割下来,积蓄的金银存粮被蛮马驮走,妻女姐妹被掠上马背去做女奴,而能护着他们的朝廷正在商议和谈,然后再送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给匈奴人玩乐羞辱!”   “倘若大汉积弱,孙儿不是弯不下膝盖的人,求和就是求和,跪着也得求,但我堂堂大汉儿郎千万,五谷丰登社稷安康!凭什么要让他们欺辱到头上来?我们养着那么多的兵马,为什么不能打?”   窦太后被气得几乎喘不上气,姚夏瞪刘彻一眼,给窦太后顺了顺背,窦太后摆摆手,轻咳了几声,语气反倒比先前缓和了一些,她用那双几乎全瞎的眼睛看向刘彻,泛白的眼里带着厉色,“如今距离高祖开国有多少年?”   “六十一年。”刘彻忍着气,不知道自家祖母为什么问这个,却不妨碍他语气不好。   窦太后冷哼一声,说道:“当年汉中破,秦军主力不曾回还,是为了抵御外族,六十一年,三代人的时间,并不见匈奴人占了我们多少城,可见那不过马背蛮族,杀人抢粮,不过是求存而已,边关能有多少人,能有多少粮?让他们杀去抢去,能有多大损伤?倘若积兵去压匈奴,军费钱粮且不论,这些兵马要是坐定了边关,也要学淮阴侯拥兵自重想称个王,边关路远,征讨不易,到时又怎么算?这些你都可曾想过?”   刘彻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窦太后的这些话在大部分的帝王看来都是很有道理的,是长远之计,但他听不下,也不想听,只是他还没发作,就见陈阿娇朝他眨了眨眼睛,那是他们小时候玩得最多的游戏,左边眨三下,右边眨两下,是闭嘴不要说话。   他不是想说话,他是想发火!   姚夏于是又眨了一遍,刘彻气得几乎噎住,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窦太后看不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但依稀听得出自家孙子并不服气,正要再说,姚夏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柔声说道:“祖母,彻儿知道错了,您知道的,他人小,说话下不来台而已。”   刘彻简直要气疯了,好在窦太后也不信,姚夏把她按坐下来,拉着刘彻过来,一边打眼色,一边缓和地说道:“祖母也不想想,打仗是多远的事啊,值当为这个吵起来?不过说到征兵,祖母也别怪我站到彻儿这边,您久居宫里,哪里知道军中如今一大半都是干吃闲饭的人呢,我听说多的是有懒汉家里托门路,把人送到军中吃粮,几年的兵连个乡下混子都打不过,要是有一天真的打仗了,指望都指望不上呢。”   窦太后不是吕后那样的精明妇人,早年甚至还想过让大儿子禅位给小儿子的糊涂事,虽则有几个重臣隔三差五地来禀报朝事,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法,从朝臣和亲近的外孙女口中说出来,她自然更相信外孙女,但即便如此,话风也没有松一点,“那也整顿就是了,朝中那么多将军。”   姚夏就使劲给刘彻打眼色,刘彻的反应能力极强,立刻就道:“军纪可以整顿,但那些五六十岁的白头兵再整顿也整不出精锐,还有十二三岁的小孩……”   窦太后啊了一声,姚夏就解释了什么叫白头兵,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虽然从未合作过,却哄得上了年纪的老太后一愣一愣的,最后两人出来的时候,窦太后已经一脸严肃地要去召见几位军中老将谈谈情况了。   三天之后,裁军加征兵的事宜从太皇太后宫中正式下达朝议,虽然没让刘彻沾手太多,但趁着机会提拔几个看中的新晋小将,挑一些青壮替换纨绔横行的羽林军,这些小事也还是把从未沾染过实权的年轻帝王喜得眉开眼笑。   姚夏也得到了(刘彻以为的)奖励,从平阳公主府带出来的六名美姬。   不得不说,平阳公主很会挑选女人,六名美姬各有风韵,娇弱柔美有之,张扬明艳有之,妩媚含情有之,楚楚可怜有之,甚至有一个长得跟陈阿娇有五分相似的,却多了一点娇美的可怜姿态,可以想见,这些人到了刘彻的身边会多受宠爱。   现下,人到了皇后手里了。   六名美姬没有一个不害怕的,甚至来的时候都没人敢在脸上涂抹脂粉,戴平阳公主给她们置办的珠宝,穿的也都是普通的裙裳,还有多愁善感的,已经在悄悄擦拭泪水。   自古红颜命薄,只叹帝王无情。 第122章 金屋笑   姚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人的想法, 也不是她把她们要来的,是刘彻为了答谢她,主动把人送来表忠心,这在他日后的强权帝王生涯中,绝对是不可复制的一景,然而姚夏就只剩下头疼了。   要是陈阿娇, 就算不把这些可怜的美人划花脸送去做苦役,也要打一顿赶走让她们再也无缘见到刘彻,姚夏却很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总的来说, 一个男人身在皇家, 就注定了他会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财富, 这些财富里自然也包括女人, 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得不到的最好,而一开始就得到的, 反倒不大能够吸引人。   当拥有很多的女人并不能让一个男人感到快乐的时候, 和其中一个女人谈一段单独的感情是一件不错的消遣,这也是很多帝王明明坐拥后宫三千, 却常常会在一段日子里独宠一两个女人的原因。   但刘彻的情况不一样, 他还没有见识过太多的女人, 如果不是陈阿娇的愿望太霸道,她尽可以把这些美姬一股脑地送给刘彻, 只要保证他不会一时起意和这些美姬中的一个产生真正的感情, 当然, 即便他和别人相爱,她也还是有一百种方法挽回他的心,等他见识的女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不会那么冲动。   自古以来总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薄情的帝王,越是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他对自己的原配的妻子就越是喜爱,妻子活着,便是无可撼动的皇后,妻子死了,就是心上一道白月光,到死也还念着她,这便是姚夏眼中的帝王效应。   断了这条最简单的路,如何处理这些美姬就成了问题,姚夏叹了一口气,挨个问了原籍,又问她们愿不愿意回去和家人团聚,她会给一笔银子作为安置费用。   六个美姬中有四个人忙不迭地答应了,剩下两个,一个是相貌温婉的素妆少女,另一个就是姚夏先前注意到的,和陈阿娇有五成相似的明艳少女。   她问了名姓,明艳少女姓常,平阳公主叫她常姬,她不肯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家里的人都死了,她抽噎着乞求姚夏让她留在宫里,哪怕是随处做个宫婢,也比在平阳公主处练舞陪酒待客好上百倍。   姚夏没有理她,又问那素妆少女,素妆少女温顺地低头,自陈姓卫,名子夫,她和弟弟妹妹都是平阳公主的家奴,并没有原籍,所以希望皇后能够把她送回平阳公主府上。   其实并不需要她自陈,姚夏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陈阿娇恨她恨她得入骨,姚夏却没多大火气,只是想想这位上辈子的皇后在宫里做了那么久的苦役,还能因为又见了刘彻一面就复宠,说不得她和刘彻之间就有一种特别的缘分,想了想,她便道:“你跟常姬一道去馆陶大长公主府上,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不必害怕,我会让母亲给你们安排良人出嫁。”   常姬的眼泪全都糊在了脸上,几乎绝望,她没想到自己会和皇后生得这么像,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皇后才那么妒恨她,不光要把她赶出宫,还要她嫁人!   早知道还不如回平阳公主府上!   卫子夫却是微微一怔,温顺地低头行礼,算是认了姚夏的安排。   宫中长日无聊,姚夏对这件事情上了心,隔日就让人请了馆陶大长公主进宫,刘彻前一夜留宿在她这里,中午回来就见她们母女热切地说着话,仿佛是在谈论他送去的美姬归宿,不由得撇了撇嘴。   当朕真的会把送出去的人再要回来似的,那么急嫁出去,是怕朕反悔么?哼,天子一言九鼎!   不过,看这可恶的女人上下操心的样子,也怪有趣的,果然是打小就痴痴爱慕着朕的傻女人啊,想到这里,刘彻的嘴角高高地扬着。   馆陶大长公主生来尊贵,脾气也像男人,昨日两名美姬到了她手里,她就盘算着怎么折磨她们了,没想到自家女儿却认认真真地要求她给这两名美姬找夫婿,尤其是那个叫卫子夫的,必要给她一个家世清白,性情温柔的好夫君才是。   馆陶大长公主确定了自家女儿说的不是反话,简直都要疑心她是不是发了癔症,然而姚夏很认真的样子,她也就当女儿是想展现一下大度,反正这两人也威胁不到她了么,于是再三保证一定会给她们一个好归宿的。   姚夏太明白这个年代的人眼里的好归宿是个什么模样了,索性亲自圈了人选,又让心腹的宫人替她去看过,才在三天后把卫子夫嫁了出去,至于常姬,她的婚事还没商定,就“幸运的”撞上了陈阿娇的一个庶弟,被收作了侍妾。   馆陶大长公主几乎要被那张和自家女儿像了五成的脸恶心死,连带着看自家夫君的庶子都不顺眼起来,她自己有侍童男宠,原本对夫君的侍妾也并不十分关注,这下那庶子带着他侍妾出身的老娘一起入了她的眼,没过几个月,那常姬发了一场急症去了,正巧一处军营缺人,馆陶大长公主十分贤良地让庶子顶了那“肥缺”,走马上任去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姚夏倒是不知道这些内宅琐碎,那日她给卫子夫定的夫婿名叫殷则,是个容貌俊丽的羽林郎,父亲早死,家中清贫,故而到了十九岁也没娶上妻子,去岁入了禁军,反倒抢手起来,他家老娘挑花了眼,正赶着吉日,由长公主府的一位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做媒,把卫子夫嫁了过去。   殷老娘再挑,也都是从那些贫民女儿里挑,不是这个长相难看,就是那个粗手大脚,不是针线不好,就是家务不勤,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府上待了几年,勤快伶俐不用多说,能被刘彻看中,长相自然也不差,性情又温顺乖巧,不说殷老娘疼得跟亲生女儿一样,就是殷则对外冷冷淡淡,回到家里也是满面温柔,舍不得她多做事,索性又请了婆子丫鬟。   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府就是伺候人的,如今成了被伺候的人,顿时哪哪都不大习惯起来,殷老娘原本有些银钱的,见她这个样子反倒优越起来,一边数落着她不会享受,一边得意地指挥婆子去烧饭,当然,她还要偷偷去看两眼婆子有没有偷拿他家东西。   殷则由得他娘,拉着卫子夫的手,并不要她去打水给他洗脚,虽然很多同僚家中都是这样的,但他总觉得自家温柔懂事的娘子是不应该做这些活计的。   成婚才几天,卫子夫只在新婚那日正眼看了自家夫君一下,就那一下,就让她羞得抬不起头来,这会儿被温温柔柔地牵着手,脸颊霎时红了,殷则嘴角微弯,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   要是早先入了宫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会这样喜爱她吗?卫子夫想了想,即便是喜爱的,也不会比如今更好了。   如果有的选,哪个女子会愿意去做侍妾妃子,在别的女人手下讨生活呢?   这幢婚事不光卫子夫满意,她的弟弟卫青也很高兴,他今年刚刚参军,虽然没有入羽林卫,但已经盘算着攒下军饷来,好让公主府的小吏能稍稍通融,他不想再见到自家的姐姐因为被看中,就随便配给什么人做妻子,然而姐姐被天子带走了,他并不喜悦,他在军中听过一些长安贵人的笑话,知道宫里的皇后是个多么凶戾善妒的妇人,他感到惶惑不安,然而没过多久,姐姐被送出宫了,然后他就有了一个顶好的姐夫。   这简直就是天降的福气!   未来的大将军卫青十分感恩地想道,皇后哪里是什么凶戾善妒的妇人,分明就是,分明……母仪天下!   刘彻尚不知未来的帝国双璧已经叛变了一块,他正忙着四处搜刮精兵充盈羽林卫,兵权到不了他的手上,但羽林卫是禁军,直属天子管辖,羽林卫强大了,足可以掌控长安,掌控了长安,实权也就可期了,即便现在的他还没有想太远,却已经本能地开始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羽林卫的兵力变多,也就意味着原本的人员里升官的几率变大了,殷则比起别人,他有一个优势,他认识字,而且懂一点律法,没过多久就等来了升迁,他成为了一个最低级的羽林卫将官,升迁之后,他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一批新兵,自然,把自家各项考核都合格的小舅子安插在其中,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建元一年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宫里没有多出一个妃嫔,又因为姚夏把甘泉宫处处都打理得十分舒适,刘彻几乎住在了甘泉宫,然而朝堂之上,并不平静。   一女贵,鸡犬升。   眼看着年少的帝王一点一点地变成青年,甘泉宫那位虽独宠却无子,没有一家朝臣不想把自家的女儿/妹妹/侄女/孙女送进宫里,让家里封侯拜相的。 第123章 金屋笑   在宫里, 无子是个致命的问题。   如薄皇后,她也如陈阿娇一般,有一个强盛的母家,薄太后一力扶持她上位,出嫁就是太子妃,然而她没有生下儿子, 最后薄太后去世不过两年,她就被废了。   姚夏无法和V666沟通,不知道无子究竟是陈阿娇自己的问题,还是刘彻的问题, 但原本轨迹里刘彻有六个儿子, 虽然比起他父亲少了一半多, 但至少证明他能生, 如果问题真的出在陈阿娇这里,即便她再能抓住刘彻的心, 也免不了要为他纳妃纳妾。   原本看着这年少的帝王出乎意料地好哄, 还以为任务不过如此,如今想来, 最难的地方是在这儿。   姚夏叹了一口气, 瞥一眼四仰八叉在榻上的刘彻, 目光在他的下半身流连片刻,眼神几乎都有些哀怨了。   刘彻握着竹简的手一顿, 飞快地瞄了瞄姚夏, 随即脸颊就有些红了, 轻咳一声,说道:“等朕把这份奏章看完,你先去沐浴。”   “天冷,不想。”姚夏收回视线,对着镜子细细地描起眉来。   刘彻应了一声,看了两卷竹简,又坐不住地说道:“别描了,描得鬼怪似的,来给我捶捶背。”   姚夏嘴角一勾,却并不理他,男人就是这样,嘴上说着别打扮了,就喜欢你素颜的样子,但打扮得漂亮一些,看得移不开眼的仍然是他们,真要相信了才是有鬼。   刘彻要看的奏章确实很多,虽然大事都是由丞相制定,太皇太后首肯,但总要从他这边走一遭过场,而且自从上次扩军的事情之后,他也收拢了一小部分的实权,如今每日盯着羽林卫操练,自觉给自己找了一份重要的活计干。   姚夏描完眉,又扑粉点唇,折腾了半天,刘彻那边的奏章也才批了一半下去,他不是做傀儡的料子,即便知道大部分的实权和自己无关,却还是把每一份奏章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不懂的地方也会记录下来,等隔日上朝时问个明白,姚夏走到他身边坐着,也跟他一起看。   先前她第一次看刘彻的奏章时,还被遮挡过,到现在刘彻已经很习惯了,说到底如今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反倒是一代代的太后握着权,他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比陈阿娇早死,但让她看看,明白些事理也不是坏事。   “窦婴又上书求请扩充后宫,朕见他就烦得很,要不是祖母……”刘彻说着,撇了撇嘴。   姚夏眸子微弯,“祖母也喜欢窦家的姑娘,可她更喜欢我啊,只要你这边不点头,他就是气哭也没法子是不是?”   刘彻想象了一下老成持重的窦丞相气哭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笑完,却有些闷闷不乐起来,小声地说道:“外臣之所以敢言后宫,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你什么时候给朕生个孩子?”   姚夏抿嘴,头微微地低了,刘彻感觉不对,连忙掰过她的肩膀,见她眼眶发红,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哭啊,我们成婚才一年,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朕明天就把窦婴狠狠地骂上一顿!”   姚夏小声地抽噎了一下,抱住了刘彻,她的身子发抖,颤得有些可怜,刘彻从未被一个女子这般依靠过,满心的保护欲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地拍着姚夏的背,不住地安抚着,直到怀里的人哭够了,哭累了,他才缓了一口气。   “其实那些朝臣有几个没有私心?朕是妃嫔子出身,所以他们见你无子,就打着各种各样的主意,也想家里出个太子,几世的富贵谁都想贪,却摆出那副正气凛然的嘴脸,馆陶姑姑都比他们好得多,朕知道皇后的委屈,朕发誓,只有我们的孩子能继承大汉的江山,如果,如果我们没有孩子……”   刘彻咬牙说道:“那就从藩王子中遴选太子,朕绝不会负你!”   姚夏哭着摇了摇头,放开了刘彻,她的妆哭得晕染开去,像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落在刘彻的眼中,却还带了几分可爱,她抽噎着说道:“不要发这样的誓,如果我们真的没有孩子,你就去找别的女人生吧,我宁愿做薄皇后,也不想看着你后继无人。”   刘彻感动得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跟着落下泪来,“不,不会的,朕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地步,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姚夏哭着投入了刘彻的怀抱,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勾,她知道,刘彻说的是真心话,然而只是现下的真心话,君王多变,不是因为他们本性善变,而是因为他们会经历很多的事情,少年意气的时候说出的话,到了疑虑重重的晚年,也许就成了不二的罪证,正如现在的刘彻正在热恋,承诺给得轻易,而当他到了晚年甚至盛年,真的落到无子的时候,他想起的绝不是今日甜蜜的承诺,而是对罪魁祸首的怨恨。   姚夏无意去考验人心,尽快怀上孩子才是正理,陈阿娇的月信紊乱,她索性也不去算什么日期,每日只管缠着刘彻,刘彻正当年纪,丝毫不畏惧美色如虎狼,每天精神奕奕从甘泉宫出来,批奏章的效率都比从前高了。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见异思迁过,至少陈阿娇无论怎么示弱,都比不上那些天生柔弱动人的美姬,他喜欢陈阿娇的妩媚多变,解语风情,但更喜欢柔柔弱弱的佳人,每次看到都要多看几眼,有一次在平阳姐姐府上隔间里,腰带都解了,然而一见美人羞羞答答宽衣解带的样子,脑海中就挥之不去陈阿娇双眸含泪的样子,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回宫的马车上了。   刘彻不大愿意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陈阿娇,只能找理由说服自己,譬如这个美人长相并不如陈阿娇好看,比她好看的美人腰肢没有她细,比她腰肢细的没有她胸鼓,比她胸鼓的没有她腿长,比她腿长的没有她美貌,说起来他已经有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还要费那个拈花惹草的事做什么?   如此他便说服了自己,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临近春日的时候,姚夏忽然干呕起来,医工看过之后,跪伏下去,报了三声喜讯。   独宠一年,她终于有了身孕。   刘彻一时也说不上是喜是悲,喜的是他和陈阿娇终于有了孩子,悲的是他刚从宫外弄来了一份新的春宫戏木图,本想着夜间和她一道研读,如今只能压箱。   医工诊断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为陈阿娇自小身体就不大好,有些瘦弱,所以没有太过显怀,甘泉宫中一传来消息,喜得从不出门的太皇太后都来了一趟,握着姚夏的手不住地絮叨,王太后也来了,两位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脸上笑开了花,一左一右地拉着姚夏说话。   姚夏知道,这位王太后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陈阿娇,她是苦过的人,见到天生拥有一切的娇惯小辈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喜,只是她太聪明了,把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如今肚子面前,却是真的没有了半点芥蒂,一副恨不得摸两下的样子。   王太后是真高兴,陈阿娇没有怀孕之前,她看见儿子去甘泉宫就生气,如果不是理智压着,几乎想给自家没见过世面的儿子塞十个八个美人,然而陈阿娇怀孕之后,她却忽然觉得,自家的孙子就该从这样身份尊贵的姑娘肚子里出来,说到底,那些身份卑微的美人能生出个什么来!   宫人来传讯的时候,刘彻还在上早朝,缓过气之后,他就得意洋洋地把事情在朝上说了,群臣立时都贺喜起来,唯有丞相窦婴再一次站了出来,朗声说道:“陛下,皇后有孕乃是大喜之事,正该于此时大开后宫,沾此天恩,为皇室子嗣绵延,千秋万代。”   刘彻的脸顿时就落下去了,没等他说话,太尉田蚡就开口道:“丞相此话不妥,皇后有孕既是天恩,天恩岂容他人沾走,莫要分薄了皇子的福气!”   窦婴是太皇太后窦家的人,田蚡是王太后异母的兄弟,两人同为外戚,窦婴风头正盛,然而田蚡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很得刘彻的心,两人在朝堂上时有争斗,今日也不例外。   窦婴冷笑着看向田蚡,道:“陈侯尚未说话,太尉倒开口了?”   田蚡还没回嘴,就听上面刘彻不耐地说道:“此事不必再议,若无其他的事,早朝就退了吧,朕还要去看皇后。”   窦婴不再说话了,一众朝臣就算有事要报的,也不敢开口了,只得看着年少的帝王飞快地离去了,虽然样子还有几分稳重,但那就差飞起来的步伐还是透露了他飞扬的心情。   有些老臣感慨地看着年少的帝王离去的身影,叹息道,终究不是那个内敛儒雅的先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再维持着先帝的治法,也还是无法抵挡羽翼渐起的新贵,正如太尉田蚡,安知日后不会又是一个窦丞相?   先帝的朝代,过去了。 第124章 金屋笑   刘彻一进甘泉宫, 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给自家母后和祖母行过礼后,急急忙忙在姚夏的身边坐下,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握住了她的手。   姚夏眉眼弯弯的,许是妆容不浓, 看上去比先前多了一丝温柔的母性光辉,见小两口十指紧握的模样,王太后捂着嘴笑着打趣道:“瞧他们欢喜的样子,好了好了, 母后, 让他们两人单独说说话吧。”   太皇太后笑得满脸皱纹, 难得伸出手来, 让王太后搀扶着她走,这在以往是薄皇后才能有的待遇, 王太后受宠若惊, 连忙扶住了太皇太后,一道离去了。   刘彻也不说话, 就是看着姚夏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倒比平时好看许多, 带着一股少年意气的味道,姚夏眯着眼睛看他, 忽然说道:“昨天董儒进宫跟你说什么了?”   刘彻第一反应就是刚才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 他连忙说道:“董仲舒一向知礼, 并没有提过后宫之事,昨日只是同我讲了一些谏言。”   姚夏拉着刘彻的手,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说道:“他的新儒学我也听过一二,能用一时,不能用一世,你要是铁了心和匈奴开战,过个十几二十年,这新儒家一定是要废的,百家学说都有自身之道,罢黜的时候,取些精华添进新儒学里,也不枉先贤苦心孤诣留下那些东西来。”   新登基不久,刘彻对于这些治国理念十分感兴趣,但平时只有近臣谏臣能够沟通,这些日子和姚夏胡天胡地许久,也没怎么谈起前朝来,如今听她说起,倒有些新鲜,闻听此言,更是高兴。   “这点我也有想过,董仲舒说旁家学说亦有可用之处,但追本溯源也能在儒学中找到,糅杂于一处为君王用才是天地至理,如今百姓安居,若要兴兵,需先告知他们征战的道理,百家学说中有许多都不合时宜,想来想去,也只有法家和儒家最为合用,但前朝以酷法而亡,儒学通教化,若是所有人都明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又怎么会有起义造反的人呢?”   姚夏想了想,说道:“法家不能废,但需一层儒的外衣,可是如此?”   刘彻哈哈大笑,“从前没见你这么聪慧,一定是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法为天子之剑,法以约束万民,儒为教化之本,儒家若盛,儒便是人之纲常,处世之道,万世如此,天下可定,但现在我跟董卿家只是有一些设想,还没定论,千事万事都得等到亲政之后。”   说到这里,他有些低落了起来,祖母把持朝政,外戚手握兵权,真等到他亲政那一天,权力是那么容易收回来的吗?   姚夏拍了拍他的手,“昨天的韩非子,还没给我讲完呢。”   刘彻回过神来,失笑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些为君的道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这么喜欢?”   “我不喜欢,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跟我讲,肚子里的孩子是能听见的,你要让它听一听。”姚夏说着,对刘彻眨了眨眼睛,又问道:“如果是个公主,也要教她一些道理,以后才不会被驸马欺负。”   本朝的公主和皇子一样有封地,不过皇子一般在外治理封地,公主却会留在长安,大部分的驸马在朝中都有要职,没有职务的常常会选择住到公主的封地里,且妾室成群。   刘彻对这个倒没有什么看法,驸马纳妾随他去,公主身份尊贵,养几个男宠也在情理之中,倘若他有了女儿,没挑中合心意的驸马,给她多找几个男宠并没有什么,然而他忽然想到,陈阿娇没嫁给他之前,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然后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坊间流传的金屋藏娇是杜撰的,他小时候虽然聪明,但着实没有到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能说出那样情话的程度,陈阿娇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全靠她一张嘴说,他倒是能信,但他是真真切切地见过她对着长相出众的南宫侯流过口水的!   刘彻猛然站起身,去镜子前照了照,他来得及,只去了头冠,身上的冕服还在,量身定制的冕服黑红相间,纹饰端重,把他衬得十分英武,刘彻抿了抿唇,眉头微压,使得自己看上去少了几分少年轻薄,多了一些严肃威仪,想那南宫侯只有一张脸能看,哪有他这般浑然天成的天子之气?   想着,刘彻就满意了,保持着抿唇压眉的严肃表情坐了回去,姚夏奇怪地看向他,刘彻压着声音说道:“日后咱们要是生了女儿,一定不能嫁给南宫侯那样的人。”   姚夏问道:“南宫侯是谁?”   真是个虚伪的女人!   刘彻愤愤不平地想着,嘴角却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月份重了一些的时候,姚夏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前两个月还能偶尔胡闹几次,如今挺着一个肚子,刘彻还夜夜宿在她宫里,这下连窦太后都有些急了,压着刘彻不许他再去,还仿佛了甘泉宫的宫人,让他们见到帝王辇车就闭门,生怕闹出事。   刘彻委屈地差点想哭,站在甘泉宫门口遥望着里面,整个如同被和织女拆散的牛郎,他是知道轻重的人,哪里就能干出那样的事情?他就是想见见陈阿娇,跟她说说话,从前他还没开窍的时候不觉得跟陈阿娇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可现在是越不给见越想,见了面哪怕就不说话,看着她的脸就很开心,一天之中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最高兴,见了她就想笑,见了她就欢喜,见了她就开始害怕离开。   年轻的帝王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这大约是他人生中最初的一份感情,虽然发展到爱恋来得有些迟了,孩子都快生了,但正如放置了一冬的干柴陡然落火,一旦燃烧就会爱得一塌糊涂。   回到宫里,刘彻有些蔫了,奏章也不想批,舞乐也不想看,明明刚到傍晚,却吩咐人准备更衣入睡,新提拔上来的黄门彭意自以为会意,压着声音对刘彻道:“陛下,乐坊最近新来了一批美人,个个人比花娇,奴教她们悄悄过来,天明再打发离开,皇后那边不会知道的。”   刘彻挑了一下眉,问道:“什么样的美人,说来听听?”   彭意强压下心中的喜悦,连忙道:“奴是亲眼见着的,那新来的美人里有一个王姓的小娘,真如细柳微微,弱质动人,还有一个李姓的美人,相貌标致极了……”   刘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这在旁人来说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然而近身服饰他时间久了的黄门都知道,这是自家陛下最不耐烦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习惯性小动作,彭意还在讲述着美人风貌,冷不防被一脚踹在肚子上,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   “责五十杖。”   刘彻说完,一把翻开了桌案上的奏章竹简,翻了两下,犹觉刚才一脚不解气,又过去踹了彭意两下,怒声说道:“朕是天子,若朕想要,何至于偷偷摸摸?朕是疼惜皇后,不忍惹她伤心,不是畏惧她!日后再有此等擅自揣摩朕意之人,打死勿论!”   彭意被拖下去了,刘彻来回走了几转,又坐下批了两份奏章,肚里有火想发泄,又起身走了几步,正逢侍茶黄门续水,他端起喝了一口,被烫了一下,顿时怒起,一把砸了茶具,指着侍茶的黄门说道:“你想烫死朕!”   侍茶黄门也快哭出来了,续水烫是为了能多温一阵子,毕竟刘彻是个不太喜欢别人离他批奏章桌案太近的人,以前就有黄门一个时辰续了四次水被责骂的事情,平时刘彻不爱喝水,往往续过水后要过好一阵子他才喝上一口,这分明就是火还没散,要拿他撒气!黄门心中悲苦,顾不得满地滚烫茶水,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哀声告饶。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侍从来报,皇后求见。   刘彻阴沉的脸色陡然如同春雪消融,整个表情变换堪比雷阵雨后的天晴,他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黄门,几步就迎了出去。   黄门跪在地上,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还是一个侍候得久了的老黄门跟上去的时候顺带踹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起来,至于要问罪的事情……皇后都来了,还问个什么罪。   刘彻一出去,就接过了宫人的活计,扶着姚夏走到了殿内,眼见地上一片狼藉,还恶人先告状,对姚夏说道:“宫人不当心,把茶撒了,我没责罚他。”   姚夏对此是无所谓的,不过陈阿娇是不大喜欢责罚宫人的,也不喜欢刘彻有点火就着的暴脾气,姚夏前些日子寻了个时机,委婉地表示怒火伤身,劝过刘彻一回,她自己忘了,刘彻记得。   怀胎六月,肚子挺得高高,十分辛苦,姚夏本来是想早点入睡的,却听闻刘彻来了甘泉宫又没进,怀疑出了什么事,想了想还是来了,不想见他如此,大约是没有事。 第125章 金屋笑(完)   一连十好几天没有见到姚夏了, 刘彻是真想她,连连让人收拾了地方,扶着她坐下,孕中的女子多半的不大漂亮的,面上浮斑,身段也好不到哪里去, 姚夏原先想盖些脂粉,也被侍婢劝住了,说是对胎儿不好。   刘彻年少,又是第一回 喜欢姑娘家, 没有寻常君王只爱好颜色的薄情, 他见过姑母怀孕时的样子, 知道怀孕是件辛苦的事情, 虽然不大熟稔,但还是有模有样地嘘寒问暖, 一时说姚夏衣衫薄了, 一时又让端些饼饵果子来,没一会儿自己倒吃了大半盘。   有姚夏在一边看着, 刘彻难得手快, 只花了大半时辰, 就把一天份的奏牍批阅了个干净,虽然大部分无关紧要的奏牍上都只急急忙忙批了个阅, 准或不准, 他又怕姚夏坐久了腿疼, 收拾了奏牍就把她扶了起来。   “母后上回说怀孕的妇人不能久坐,坐的时间长了一定要站起来走走,坐辇车更是容易颠簸,我扶着你回去,也当是走一走路了。”   甘泉宫离这里倒是真不远,刘彻个头高,腿也比姚夏长了一截,他走一步,姚夏要走两步,没几步他就反应过来,步子放得慢慢的,脸颊上带着些喜悦的红晕,就像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年,难得温声细语起来,跟她说着话。   “真不是我不想去见你,母后和祖母不肯让,非说我睡相不好,容易压着孩子,这叫什么事……”   姚夏抿着唇笑,“母后和祖母是怕你睡相不好?明明是怕你不睡。”   被自家皇后飞快地开了个车,刘彻脸颊绯红,瞪了她一眼,粗声道:“你撩拨朕!”   姚夏可不觉得自己这幅走样的容色能撩拨了谁,偏偏落在刘彻眼里就是默认,他哼了一声,说道:“我要去告诉祖母,她昨天还骂我来着,该让她知道知道,我们两个里不正经的是哪个!”   刘彻是真心委屈,明明胡闹的时候他才是落在下风的那个,那些个花花样式他都形容不出来,到了长辈面前,倒成了他带着她胡闹的了,偏偏以前还经常会有些补偿的,现在连甜头都没了,他昨天晚上做梦都在胡闹,湿了一裤子,倒也不怪彭意自以为得了信,变着花样想勾他和小娘子胡闹。   姚夏笑眼弯弯地拍他手背,低声说道:“好啦,明天我跟祖母说,你还回甘泉宫住吧,夜里怪清冷的。”   刘彻稍微有些心软,先前他没娶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睡,有时候夜里醒了想找人说话,和那些宫奴又没有话讲,也很是寂寞,陈阿娇刚进宫那会儿,他也是很开心的,只是后来吵得多了,才渐渐烦了。   临到孕中七月半,姚夏腹中一阵疼痛。   ……   甘泉宫里一夜灯火通明,一声婴孩啼哭划破天际,正值晨曦破天云,漫天朝霞遍洒金光,太子曦出生。   刘彻高高兴兴地给婴儿取了名,连第二日都没过,直接封太子,王朝命轨自此改道。   姚夏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四十年,刘彻去世之后还多留了两年,也做了一回太皇太后,四十年里她的名声着实不是很好,霸占后宫,老来仍独宠,使得武帝只有太子一嗣都是轻的,还有诸多例如主战,除太子外戚,摄政干政等等罪名不一而足,然而骂名归骂名,这一生能骂到她面前的人实在不多,总体来说,还是很顺风顺水的一辈子。   造成的后遗症就是她回到系统之后感觉人话都不会说了,缓了很久才从母仪天下的角色里出来。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实在很好,V666很是兴奋地告诉姚夏:【我们收支平衡了,接下来只要再完成一个任务,积分为正,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姚夏弯了弯嘴角,出于积分的考虑,她选择了一个和全息游戏相关的任务,根据背景介绍,在游戏内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不一样的,这样就算她想要在任务世界里多停留一些时间,也不会造成上次在仙侠世界里负积分的情况了。 第126章 NPC的全息网游   这个任务本身其实有些稍微难以理解, 她从醒来之后就带着两份记忆, 都是属于这具身体的, 一份是她十一岁之前的记忆,幼年灾荒, 被父母抛弃, 好不容易活下命来, 又被恶人拐进花楼, 过了六年卖笑的日子, 虽然苦不堪言但还算正常,另外一份记忆是她十一岁后的, 却称得上离奇了。   原身本名王四儿, 进了花楼被老鸨改名娆娘,因为相貌娇美,还不满十一岁就被老鸨挂了红牌卖身, 王娆娘很有一番气性,当夜就寻了死,然而没想到的是她明明一剪刀戳破了自己的喉咙, 失血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遍体青紫躺在了恩客的床上, 除了被凌虐出的伤痕,竟然丝毫没有留下寻死的痕迹来。   王娆娘疑心自己遇到了鬼神之事,也怀着一些失了贞洁活着无用的想法,再一次寻了死,这次她是撞墙, 然而她还是失去了意识,隔日清醒,谁都当她是睡了一觉,墙上仍旧什么痕迹都没有。   王娆娘之后几次寻死,终于摸出一个规律来:不管她如何寻死,真死假死,总会在隔日清早好端端地从床上醒来,并且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她明明对所有恩客冷脸相待,寻死觅活,但隔日那些恩客却总是会餍足地从她房中离开,仿佛只是平常寻欢。   花楼里的人也是一样,不管她怎么对待她们,这些人对她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她也曾试图入夜后偷偷跑出去,然而外面的一切和她的想象完全不同,她进入花楼时年岁不大,却也记得外面是乱世,到处都在闹灾荒,到处都有起义军,绝不是入夜之后烟花灿烂如白昼,满街都是带着各式武器奇装异服的游人,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只是一个眨眼,这些人就都不见了,夜色笼罩下的景安城就像是一副诡异的夜景图。   看到这里,姚夏心里有了一点猜测,等到接收完这个世界的基本资料之后,她也只能无奈叹气了。   原来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名为“天见”的全息游戏,游戏外的世界科技技术日新月异,大约比姚夏曾经去过的abo星际世界还要高一点,直观体现在这个世界是“大一统”的,所有的种族不论三六九等以星域划分,每个星域又被划进七大星图的版块中,不再有掌权者,这是一个资本为王的时代。   资本家操控星域交易,垄断武器制造,拥有最大的话语权,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控着“里世界”,通俗些来说,就是游戏世界。   全机械自动化的时代,几乎注定了每个星际公民从出生开始就安逸无忧的命运,极度的安逸带来的便是极度空虚乃至厌世,星历上曾有一个不被记录的黑色纪元,具有高等智慧的种族由于抑郁自杀的人数占据了大多数,许多智慧种族为了自救联合,娱乐纪元随之而来。   当再精彩的演绎也无法打动人心,脱胎于vrar技术的全息技术便应运而生,无数的游戏团队贡献出了一个个精彩绝伦的全息世界,轰轰烈烈了几个纪元,最后全都归于资本。   “天见”就是如今七大星图中最为富有的雅尔亚图历时三百年打造的高精度还原人类古蓝星历史风貌的全息仙侠游戏,版图极大,可玩性极高,经雅尔亚第一游戏团队之手,制作极为精良,自发布以来就笼络了无数全息玩家,王娆娘只是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npc,甚至她所在的花楼都只是作为主城中的一个摆设存在的,“天见”不禁止玩家越线,却不会开通npc卖身渠道,花楼对玩家是关闭的,王娆娘的遭遇也不过是系统随机安排。   可偏偏王娆娘有了灵智,就像是姚夏见过的精怪,没有灵智的动物可以修行成妖,何况是原本就高精度的人工智能了,不过王娆娘到离开这具身体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她的心愿也和这个世界无关,她觉得既然世上都有神仙妖鬼了,那么改变她的命运应该也不算什么了,她不想做花楼里卖身的红倌人,她想做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是的,没错,卖了十年身之后,王娆娘想做回清白姑娘。   姚夏有些头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的取巧法子想来是不成的,那么除非游戏大改,时间倒流,而接收了这个世界资料的她比谁都明白,“天见”发布十年,遍地玩家,是这个纪元最火最挣钱的全息游戏之首,游戏团队疯了才会把它大改。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姚夏把资料来回翻了十余遍,终于在介绍游戏方式的条例里翻到了想要的东西。   全息游戏世界既然已经能够取代现实世界,成为星际公民们的“里世界”,自然就会有三六九等,除非某方面的才能实在过硬,否则一个在现实生活中一文不名的普通人,在里世界成为特权阶级,岂非是个笑话?当资本和现实遭遇,vip便应运而生。   “天见”的玩家等级划分十分简单粗暴,王娆娘能见到的那些五光十色的人全都是普通玩家,如同所有游戏的玩家一样,在同一个出生点出生,有着一模一样的来历,满级之后的境遇各不相同,但总体来说都能体会到和现实世界不一样的游戏人生,而在这之上还有一类特殊玩家,他们是真正“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天见”玩家人满为患,和“天见”配套的游戏舱一般只对应一个玩家角色,但特殊玩家并不是使用市面上常见的游戏舱来进入游戏世界的,在现实世界,星际公民的人均居住面积是十平方米,但特殊玩家必然要拥有占地面积数千米以上的大型全息模拟室,配有一整个全息团队保障特殊玩家在游戏世界外的身体健康,“天见”之所以能取得巨大成功,和他们花费在这类特殊玩家身上的心力不无关系。   特殊玩家在进入“天见”之后,现实世界里的记忆是会被暂时覆盖住的,而当他们回到现实世界时,游戏世界里的经历却不会被忘记,此外,由于全息游戏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游戏世界一年等于现实世界一天,真正做到了轻松游戏,愉悦身心,使得许多资本家成为了特殊玩家。   “天见”团队花费在这些特殊玩家身上的财力物力足够重新做起一个新的里世界,没有一个创业者是傻子,这些投入必然会获得更多的回报,这正证明了特殊玩家的财可通天,姚夏的目标正是这些特殊玩家。   和npc一样,特殊玩家见不到普通玩家,除非在游戏外加了好友,否则互相之间也是看不见的,在一个人的游戏世界里,他们予取予求,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王娆娘开启灵智是个意外,但游戏团队并不会容忍这样的意外,事实上王娆娘的灵智也不过维持了七年,就在“天见”七天一次的维护下烟消云散,姚夏算了算王娆娘开启灵智的时间点,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一年,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姚夏从床上翻身坐起,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在王娆娘的首饰盒里翻了几样值钱的首饰,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梳了个少女发式,对着镜中秀色楚楚的少女脸庞看了看,终究只是洗了把脸,没有上妆。   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她直接推开了房门,如果是王娆娘,也许还会有一点犹豫和害怕,但对于姚夏来说,这座花楼里的所有人都是npc,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什么是npc?再智能的npc也不过就是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王娆娘出门从未被抓住过,并不是她运气好,这些npc根本就没有防止姑娘逃跑的设定程序。   姚夏没有丝毫波折地从花楼内走了出来,迎面正对上热闹如菜市场的群魔乱舞场面,她面不改色,微微低下头从这些人的身边穿行而过。   npc和玩家的体型是不一样的,玩家只有四大类体型,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幼年女童和□□童,王娆娘却是娇花软玉一般的少女,服饰也和常见的玩家服饰不同,不用对话也知道她只是一个npc。   然而她还是引起了许多玩家的注意,不为其他,是因为她是从花楼里走出来的,一眼看着,就很像……特殊任务npc的样子。   姚夏紧紧地抿着唇,无论怎么被搭讪都不为所动,步子十分坚决,朝着城外而去。   许多特殊任务npc被刷新之后都是直接认定某一玩家的,许多玩家追了几步,发觉实在没有接任务的可能也就放开了,但还是会有一些新手不信邪,抱着希望跟了上去。   直到城外,姚夏盯着驿站车夫看了半晌,这才发觉这些npc并不接npc的传送任务,她摸了摸下巴,在驿站内买了一些干粮清水,用身上所有的首饰换了一匹马,在玩家们见鬼的眼神中绝尘而去。 第127章 NPC的全息网游   姚夏要去的地方是昆仑山。   特殊玩家在现实世界里呼风唤雨, 除了小部分想不开来体验生活的傻子, “投胎”成为天之骄子的可能性更高, 王娆娘的记忆管不上太多的用处,但知道了特殊玩家的存在之后, 姚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她的记忆里提炼出了几个特殊玩家的存在。   普通玩家玩的是交流, 特殊玩家玩的是扮演, 普通玩家做了什么事情, 只要是在任务范围之内的, 就无法被王娆娘这样的npc熟知,而相当有名却又不太像npc设定的那些人, 几乎全都是修仙之人。   “天见”版图太大, 姚夏骑着马赶了十来天的路,向驿站车夫问路时却还是那句“昆仑山啊,在北边, 远着呢”时,她这才冷静下来。   玩家有传送的途径,能在全图往返来去, 但对于npc来说, 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想要从王城这样的地方赶到仙家居处,光靠一匹马要走到何年何月?她只有一年的时间,所以那些修仙的特殊玩家,大约是不必想了。   姚夏如今身处的地方是一处边陲小镇, 入眼满是青山白云,连绵村落,游戏精细度极高,又因为她是个npc,不像普通玩家基本靠游戏舱模拟,所以她能感受到自然的清风拂面,夹带着花草树木的香气,就像是她真的来到了一处古代小镇前似的。   游戏里的世界如今是个刚刚平定的乱世,五年前“天虚道帝”郁问寒一统凡世江山,自此进入“王朝时代”,不用问姚夏也知道,这位天虚道帝也是个特殊玩家,乱世刚定,人心大定,即便只是个边陲小镇,也处处透着革旧迎新的喜气,姚夏在驿站内按八成折价抵了马,带着不多的银钱住到了小镇上唯一的那家客栈里。   她准备在客栈里休整几天,再去最近的城池碰一碰运气,如果实在不成,那就只试别的法子了。   这么多世界走下来,姚夏早已不是当初只靠美色人心诱惑就能活得万分滋润的妖女了,只是她喜欢捷径,喜欢享受情爱,除此之外,花费太多的精力去面对情爱之外的现实,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她就像向着阳的花草,在雨露阳光下见风就长,不喜阴暗天气。   客栈规模不大,底下大堂只有十来张桌子,客房有三四间,都在楼上,客栈掌柜是个看起来有些糊涂的中年人,大厨是他妻子,跑堂是他一双儿女,账房是女婿,很普通的一家子生意,姚夏也没怎么注意,但到了夜半,看着门口那道稍矮但十分健壮的黑影时,姚夏的脸就黑了。   游戏的世界,竟然还会有采花贼设定的npc……   姚夏知道,王娆娘不会死,只不过每次死后都会重新引动程序自救,回到花楼里而已,但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那道黑影实在太有特色,姚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白天那个掌柜家跑堂的儿子,她只把这里当成一个游戏世界,却没想到npc都能有花楼生意,一个美貌的单身女子夜宿陌生客店,会遇到点什么事也是常理。   如果是玩家,自然能把这个不开眼的采花贼虐上一百遍,但姚夏不成,她不是没有试过重新修炼以前的功法,但这个游戏世界哪来的灵气?王娆娘弱质芊芊,空有招式根本打不过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好在她有随手插门栓的习惯,那采花贼正在小心地开门栓,姚夏从床上起身,连鞋也没穿,打开了另一侧的窗户,向下看了看。   古代的二楼并不高,这一侧的窗户正对着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门栓被鼓捣着已经快开了,姚夏再不犹豫,提起裙摆就跳了下去,她跳的姿势很对,并没有伤到自己,但动静也足够引起刚刚进门的采花贼注意了,眼见那黑影骂了一句娘,也要跳下,姚夏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咬牙跑出了巷子。   她并没有选择叫喊,一是npc都有自己的程序,就像花楼夜里跑了姑娘也不会追,二是不清楚这里是否是玩家任务副本之类的地点,她进镇子后才发觉这里并没有玩家的存在,如果大声叫喊惹来“红名怪”之类,那才叫个得不偿失。   出了巷子,姚夏左右看了看,在采花贼追上来之前,朝着一处半旧不新的院子跑了过去,这纯属赌运气,一个镇子上的建筑物一般都是差不多新旧的,这处院落却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倒不是多新,而是那股规规正正的气势,一眼看着就和镇子上的土楼瓦房不一样。   那院子门口的灯笼黑着,红木大门紧闭,门口却睡着两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听见有人跑动的动静,两只狗都醒了,冲着姚夏和她后面的采花贼大声地吠叫起来。   姚夏连忙跑到了距离黑狗不远的地方,按照常理,采花贼夜半心虚,遇到恶犬自然会心生退意,然而这个采花贼不知道是被加了什么设定,愣是没跑,还站在不远的地方嚷嚷:“你个小妮子挺会跑啊,有种你就站在这儿,看你爷爷敢不敢过去!”   姚夏靠得近了,两只大黑狗更加愤怒,叫声都凶恶了不少,离得近的左邻右舍愣是没有丝毫动静,看着采花贼通红的双眼,姚夏心知大约她是碰了玩家剧情,只是玩家可以动手,她却没有半点武力值,不由得咬牙。   就在这个时候,红木大门被开了一条缝,两只大黑狗顿时不叫了,反倒是亲亲热热地蹭过去摇尾巴,一只白皙的手缓缓地从门缝里伸出来,把门开得大了一些,门里的人语气带了一丝沙哑,询问道:“何事在此喧哗?”   姚夏愣了一下,心想这莫非也是玩家剧情,面上却丝毫不显,反倒是飞快地红了眼眶,抽泣道:“那人夜半摸到小女子房里欲行不轨,小女子跳窗逃出,不想那人穷追不舍……”   门里的人慢慢地走了出来,他里面只穿了一身亵衣,外面却罩着一件十分华贵的黑狐裘,大约是怕冷随手拿的,采花贼一见他就有些泄了气的样子,转身就跑,姚夏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   如果人的面容也可以一笔一笔描绘而成,那这人必然是请了大师作画,那眉那眼生得恰到好处,五官出奇俊美,即便是见过许多出挑的容貌,姚夏也不由得被这人的容貌惊住,美色总是有相似之处的,这人长得就像是那些相似之处的集合一样,见了他的眉,便想不起比他的再漂亮的眉毛该是什么样子,见了他的眼睛,便不觉得还有什么样的眼睛能和他的媲美,就像夜空里的一双寒星,全都合在一起也不显得违和,反倒是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那人不会再叨扰姑娘了,回去吧。”青年似是见惯了对自己容貌惊艳之人,并没有在意姚夏一瞬间的失神,反倒是温和地道,“此地距离青城不远,姑娘是外来客,日后还是少在村镇一带过夜,过了今晚就快些离开吧。”   姚夏呐呐地看着他,小声说道:“那人是客栈里的跑堂,我无处可去了呀……”   青年想了想,笑道:“只要姑娘不嫌弃,在下家中尚有几间客房,可容姑娘歇息一晚,不过在下这里没什么,只望姑娘日后不要再轻信旁人了。”   姚夏眼里几乎漫上了泪花,连连道着谢,跟着青年进了门。   青年并不知道身后楚楚可怜的少女其实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让我进了门,就别想让我走了!   是的,没错,眼前这个青年是特殊玩家,姚夏一路上不是没有观察过那些普通玩家,别管这些人穿得有多光鲜亮丽,面上有多骄傲自得,那种普通人的气息是掩盖不住的,真正的久居上位之人却不同,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不一定有多规矩,但落在有经验的人眼里,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样显眼,无处藏匿。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年和姚夏互通了名姓,他自称姓元,单名一个月字,姚夏想了想,王娆娘的名字太过风尘,不适合报出来,只得低了头,随口取了个王莲的名字。   元月似乎并不大在意她叫什么名字,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将她带到一间厢房里,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他的态度礼貌中透着一丝丝疏离,姚夏收拾了厢房,躺在床上想了许久留下的理由,却不想夜半时分忽然下了一场暴雨,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元月早晨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姚夏便有些歉意地向他提出了再留一天的请求,又见宅院里没有伺候的下人,极为顺畅地接过了做饭的活计。   元月似乎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淡淡含笑地送了一把伞,好让姚夏去厨下的路上不必淋雨。 第128章 后来(全文完)   姚夏依稀记得自己是会做饭的, 事实证明这是错觉,她只会生火。在她砸坏四个蛋, 被油溅了一袖子, 手足无措地炸了锅之后, 还是元月把她从厨下拯救了出来。   看着俊雅出奇的男人熟练地灭火换锅,然后摘菜洗菜切肉和面,姚夏几乎尴尬地快坐不住了,元月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 轻声道:“不是姑娘的错, 是在下疏忽了,等明日天晴去聘个厨娘。”   姚夏眨了眨眼睛, “可我等天晴就要走了。”   元月唇角带笑,似乎并没有听见这话,白皙的手指分外熟练地在肥瘦相间的肉上切出了细细密密的花刀,院落里的雨下得越发大了, 每一道声响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元月煮了两碗面, 青菜白肉细面条, 还包了一笼四个白面包子,肉馅紧实, 汁水饱满,手艺堪比积年的大厨, 如果不是姚夏对人的气息十分敏感, 大约真会以为他是什么隐居的厨子。   院落里的雨下了一整天, 姚夏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宅院内外,这就收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元月倒也不拦着她,晚食过后,姚夏自告奋勇去洗碗筷,然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洗得好好的碗在放到一边的时候硬生生滑到了地面上,咣当一声脆响就碎成了好几瓣,元月循声而来,连忙阻止了姚夏捡拾碎片的动作,道:“别动。”   他把手里的灯笼放下,取了墙角的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见姚夏有些无措的模样,眼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流光,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瓷器碎片很锋利,怎么能用手去捡,都破口了,疼不疼?”   姚夏想说她根本没碰到碎片,然而就在元月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指尖却突兀地传来一丝疼痛,鸳鸯样子的灯笼暖光下,细嫩瓷白的手指上一道小小的划伤赫然进入眼帘,几乎透着诡异的妖艳。   看着元月眉心微蹙的紧张样子,明明应该是成功了一步,姚夏的脊背上却蹿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被元月严肃地握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给她用冷水冲了冲伤处,又要去找药膏给她敷上,姚夏微微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羞涩,却在细微地打量着元月。   她很清楚自己刚才的动作,那只是下意识地要去捡拾的一个行为,实际上她的手指距离碎片还有一小段距离,她自己看得清楚,然而在元月进门的那个视角上却该是碰到了碎片的,也是由于他认定了自己“被碎片划伤”,而她明明没有被划伤,因为这一个认定,所以她的手指上真的出现了伤口。   姚夏没有能从元月的神情动作里发现破绽,只得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元月取了药膏给她包扎好手指,这一下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洗碗了,提着灯笼送她到房门前,姚夏不动声色地谢过了元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叨扰公子一整日了,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总不好在公子这里久待的。”   元月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温和地应声道:“嗯。”   姚夏一直目送着元月的身影离开,一夜无梦,第二日,仍旧是大雨倾盆。   冬时雪,夏时雨,总是一阵一阵,尤其是夏雨,小雨还能连绵几日,大雨至多下几个时辰,连着两日暴雨如注,加上昨夜的离奇事情,姚夏已经差不多确定了这个救下了她的元月公子身上有古怪,她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如果是平时的任务,早就琢磨着如何离开险境了,然而王娆娘的任务不一样,既然这个人有改变游戏内事情的能力,那不正好合王娆娘的心意?   按照姚夏的猜测,元月的玩家等级一定很高,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在元月认定之后就会成为现实,那么任务也应该是一样,只要元月认定了王娆娘是一个出身清白的姑娘,王娆娘的身世就可能得到改变,只是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能有多大,又或者撑不过游戏维护的时间,不过就算如此,也比她之前的打算靠谱一些。   因为雨下得实在太大,姚夏和元月就都没有出门,厨下却仍然有新鲜的摆放整齐的食材,姚夏故作平常,元月也没有太在意的样子,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姚夏找了很多机会想让元月主动开口询问她的身世,然而这些机会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临入夜元月送她进房门的时候,大雨渐小,姚夏嘴角一翘,道:“看来今天晚上会出星星了。”   元月问道:“姑娘想看星星?”   姚夏摇摇头,笑眯眯地说道:“雨后初晴的月亮才漂亮,只可惜今夏第一场雨还没停过,我都在公子家的院子里看到梯子啦,要是能在房顶上看月亮就太好了。”   她的表情俏皮,说话的语气也可爱得紧,元月看着,似乎也想到了她形容的场面,嘴角跟着翘了翘,随即廊檐外大雨骤停,皎洁的月光普照而来,遍布星辰的夜空倒映在地面上的水汪里。   元月眼睫微动,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说道:“天晴了,我们去看月亮吧。”   甚至都不需要一个过渡的段落!   于是姚夏和元月两个人就并肩坐在了房顶上,一起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微风轻拂小院,带着夏日草木的香气和一丝夜的微凉,因为是雨后,连蚊虫都绝迹,姚夏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如今的放松,也许是因为看穿了眼前这个神神秘秘的元月壳子底下藏着一个傻子。   傻子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极力地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刻意地说道:“第一眼看到姑娘的时候,在下仿佛以为见到了一位故人,然而细想却又想不分明,大约是前世梦中见过。”   姚夏瞥了元月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一片砖瓦上,细细的缝隙里开着一朵嫩黄色的小花,被暴雨淋得七零八落,却还带着残存的清丽,她轻轻地开口道:“公子相信,人真的有轮回吗?”   元月眸子里微微透出一点湛蓝的色彩来,他深深地看着姚夏,说道:“你想要我回答,有还是没有?”   姚夏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美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谢、湛!”   元月怂兮兮地讨好一笑。   ——全文完